[仙武異能] 穿越種田紀事 作者: 某某寶 (連載中)

tsring 2011-6-8 21:45:5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8 92787
tsring 發表於 2011-8-3 20:07
第七十七章 左右為難

    沉默了好一會兒.岳行文抬起頭,"朱大人,實不相瞞,這次方田清丈是誰都躲不過的.長豐縣衙不過是先與後的事兒."

    朱縣令發了那一通牢騷也冷靜下來,京中的先有邸報,後有八百里加急,那里的字字句句,他都記在心中,上面對這次方田清丈的重視程度他怎會不知.只不過先前兒只顧想著旁人的事兒,一時沒想到沒輪到自己的頭上.

    罷了,于他而言,那些寄田不過使府里的用度多寬余一些,不要也罷.可是人心難測,下面那幾人又是如何想的?會不會因此而為方田之事使絆子?

    朱縣令先前兒的活動猶豫是因事還未真正開始,這一旦開始了,他便要選定陣營,開弓沒有回頭箭,一旦做了全力支持方田的決定,他便立刻思慮到了這一層.

    轉頭向岳行文道:"岳大人,難道非得從長豐縣衙開始不成?總要給個緩沖的時間罷?若是一個鬧不好,自己窩里先亂了.那豈不讓那些人看笑話,讓這方田清丈更加難以推行?"

    岳行文以指叩桌,眼睛盯著不知名的遠方,良久,才道:"朱大人,以你對平西侯府,沈府,蔣府以及魏薛幾府的了解,你認為即使先不動這些世豪大戶,先不動長豐縣衙,這方田清丈便能順利推行麼?"

    岳行文給的是疑問,但是那話里透出的意思,卻肯定的.

    朱縣令重重的歎了口氣,點了幾下頭,"也是,兔死狐悲,唇亡齒寒.不管與他們相干不相干,他們總是要攔一攔的,添些亂子的."

    岳行文因著他這很是貼切,用到此處卻又極為怪異的八字成語輕笑一聲,"朱大人也不必太過悲觀,凡事總有解決的法子.我與胡大人只所以商議先從長豐縣衙開始,倒也不是故意與各位大人作對,實在是此地的情況過于複雜,一個不小心便會被他們抓住把柄,若是到了那時長豐縣衙的寄田之事被挖了出來,便不止損失些錢糧那麼簡單了. 是因小失大,還是丟卒保帥,朱大人不妨細細的思量一番."

    什麼是小.什麼是大,什麼是卒,什麼是帥,朱縣令自然是明白的.

    這方田清丈一旦開始,長豐縣衙便與這胡岳二人徹底站在同一陣營之中,這可以說是一場看不見戰火,卻同樣慘烈,甚至是你死我活的硬仗,若那時被這些人拿了把柄,反咬一口,別說些錢糧了,便是不這大的官帽甚至小命丟了都是有可能的.

    道理雖然想通了,這朱縣令仍然是下不了決定,便抬了頭,"你容我再細細想想."

    岳行文點點頭,正欲起身,身形微動便又頓住,"方才朱大人所言的那位李大人家中可是實情?"

    朱縣令點頭苦笑,"他說起來也算是個朝廷命官,日子過得比平民小戶尚還不如,是這長豐縣有名的窮官兒."

    說著.朱縣令起了身子,立到窗前看了看,此時有一位年約五旬,瘦高個子,半僂著腰,頭發胡須畢花白,一臉愁苦之象,身著半舊綠色官袍的官員立在院中,手里拿著一疊子紙正與金主簿說著什麼.

    朱縣令手一指,"諾,那個就是李義山.原先家中的日子還好,自從他那癡兒生下來,又兼常年用藥不斷,日子便過的愈發艱難.他那結發妻子云氏常年愁困交加,一病不起,七年前去了.現在的繼室江氏……"

    說著這里朱縣令苦笑一下,"這個江氏……倒是個潑辣能干的,李義山名下寄田的主意許就是她出的."

    朱縣令給李義山之妻江氏"潑辣能干"這四字評語完全是出于他的身份,不屑用那坊間常用的字眼兒來評價她.

    事實上,這位李夫人江氏可是長豐縣出名的尖酸刻薄外加蠻不講理,她本是長豐縣城西屠戶之女,現年三十有三,未出閣之前便是出了名的潑辣,她偏又是個心高氣傲,一般的人家看不上,一心想做官太太,雖然她生得尚算周正,卻因她那名聲,一直在閨中待到二十有六也無人問津.直到這李義山之妻云氏下世,她聽到這一消息便覺這是上天給她的機會,不管不顧李義山有個癡兒需要照看,托了媒人前來提親.

    原本這李義山無再繼弦之意,無奈家中癡兒無人照看,左思右想,便提出唯一的要求,善待癡兒.

    這江氏聽得媒人帶來的消息喜不自勝,一口應下.這門親事便就這麼作下了.

    江氏于六年前進了李家的門兒,初時尚還收斂,對李義山父子照顧得尚算周全,但時間一久,便露了本性,不是嫌李義山太過窩囊,便是嫌家中太過寒酸.

    又看那些官太太們個個錦衣玉食,自己尚還需天天紡紗織布洗衣做飯,家徒四壁,一年到頭竟然連個葷腥也見不著.

    便整日給這李義山臉色看,兼指槡罵槐,弄得家無甯日,對癡兒的照顧也愈發不上心了.這李義山給她嘮叨得受不住,又心疼唯一的兒子,加之升遷無望.狠下心來,便半推半就的做起了這逾制寄田之事.

    岳行文神色不明的看了一會兒,回頭問道:"他那兒子得是何病症?"

    朱縣令搖搖頭,"不甚清楚.聽說是胎里帶出的癡症,嘴歪眼斜,還時常發癲."

    岳行文思量了一會兒,"改日朱大人帶我去這李大人家中看看如何?"

    "岳大人,你這……"朱縣令一驚.

    岳行文見他會錯了意,便解釋道:"我曾跟隨前太醫院院判容凌云容太醫,學過幾年的醫術,便想看看.能否為這李主簿略盡綿薄之力."

    朱縣令登時松了一大口氣,聽到提到容老太醫的名頭更是驚奇,且驚且喜,一連聲笑道:"岳大人啊,你可真是叫本官吃驚.那容老太醫的名頭在咱們大周朝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岳大人能得容老太醫收為弟子,想必醫術也十分的了得罷."

    岳行文搖頭一笑,"不過略學了幾年,認得幾味藥罷了.若不是因這李大人的境況實在叫人心生不忍,我斷然不敢有此想法."

    朱縣令長出一口氣,臉上有了笑意:"即是岳大人有此心,這兩日我們便一同去李府走一趟."

    這岳行文的到來,引起整個長豐縣衙的關注,紛紛猜測著這位岳大人的來意.

    待他這一走,便有人攛掇著金錢二位主簿到朱大人值房一探究竟.金錢二位主簿到朱縣令值房時,朱縣令正在值房內愁著臉兒,轉著圈兒.

    見他二人來了,歎了一聲,"麻煩!"

    金主簿道:"大人又不是今日才知這事麻煩."

    錢主簿也跟著問道:"那位岳大人可又說了什麼?"

    朱縣令本想將岳行文所說的從長豐縣衙開始的話說與這二人,也好有個商量的人,但是這話到了他嘴邊,他卻終是說不出口,便只是又一聲長歎,"還不是為了方田.左右為難,實在麻煩."

    說著,看了看天色,一手將放在案上的官帽拿在手中,"本官出去透透氣,這會子腦袋亂得很."

    錢主簿問道:"大人可要備橋子?"

    朱縣令搖了搖頭,"不須."一言未完,便出了值房.

    留下金錢二位主簿相視苦笑.

    岳行文回到驛站,胡流風已然起了身子,一眼瞧見他平淡而微沉的臉色,眉眼一挑,"怎麼?那朱起云不同意?!"

    說著也不等岳行文回話,便又道:"你初提及時,本公子就覺得不妥."

    岳行文抬頭看他."依你,這事兒該如何?"

    胡流風怪笑一聲,"要依本公子,我們現在該回京."

    岳行文無奈一笑,卻並未說話.

    胡流風將臉湊近,"怎麼?那朱起云還當真不同意?"

    岳行文搖搖頭,將朱縣令的一番話簡略提了幾句,最終提到了那位李大人.

    胡流風又是一聲怪笑,"行文,你可越活越回去了.就這麼一件事兒便把你難住了?"

    說著起了身子,踱著才子步,在屋里行了幾步,"自苦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那位李大人生計艱難,可不是允他逾制寄田的理由.難不成因他一個生計艱難這方田清丈便不做了罷?"

    岳行文挑眉,"是麼?"

    胡流風訕然一笑,"不是又能如何?"

    岳行文伸手叩了叩太陽穴,沉默了一會兒,"也是."

    胡流風見他這副樣子,桃花眼猛翻,"那張鳳嬌的事兒你做起來眼都不眨一下,這麼一件小事兒,你倒是愁上了."

    岳行文抬頭輕笑,"那事與這事能比得麼?"

    胡流風一笑,"怎麼比不得?"

    岳行文起身倒了一杯茶,端在手中,"張鳳嬌那事兒是張書山咎由自取,這李大人可勉強算得上無辜可憐之人."

    胡流風擺擺手,"本公子不在這里跟你辯,倒顯得你是仁心仁義,本公子冷情冷血."

    說著就要向外走,走到一半兒,頓住腳,回頭一笑,"若心里過意不去,但送些銀子過去,本公子知道你可是個不缺錢的."

    說完哈哈大笑,下樓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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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ring 發表於 2011-8-3 20:07
第七十八章 變故突起(一)

    夕陽如血,慢慢隱入層層屋脊之後.

    長豐縣衙的官員們又在焦躁不安四處打探交頭接耳中胡亂猜測中度過了一天.

    這是京城方田官到達長豐的第五天了.鄰縣已不斷的傳來有關方田清丈的些微消息,唯有長豐,自前日小候爺宴請過那兩位大人之後,便是一派甯靜,靜得讓人不安.

    下值的時間一到,面色微微沉重的官員們魚貫而出,有的三三兩兩的交頭接耳,有的則獨自己低頭沉思.

    李義山走在人群的最後面,寬大的半舊綠色官袍套著瘦得似竹竿一樣的身軀上,愈發顯得淒苦伶仃.

    他雖然不善言辭,不喜交際應酬,不愛打探是非,有些古板認死理兒,但他為官二十年,不代表他覺察不到些微的風聲.

    工房于大人的話,不斷在耳邊回響:你們說,這方田清丈會不會查到咱們的頭上?

    會不會查到咱們的頭上?會不會查到咱們的頭上?!

    李義山原本垂的頭猛然一抬,轉身向錢主簿的值房奔去.

    長豐縣雖然不是京縣重縣,但這里卻還有一個平西侯府,是以,長豐縣衙的衙署里面.是按照京縣稍低比一般的縣衙要高的標准,設一知縣,二縣丞,二主簿,二典史.

    二位縣丞大人,一位回鄉丁憂守制,一位則是平西侯府遠親用銀錢捐得一個缺兒,空占了名額從不上值.

    是以,這長豐縣衙,除了朱大人,余下的便是金錢二位主簿大人的官階最高,民間也習慣將主簿稱作"三衙".

    "咦,李大人!"錢主簿正在值房內,整理桌案上的一干文書,聽見匆切的腳步從外面傳來,還以為是朱大人見過胡岳二人回來,衙役前來稟報,剛欲出門,卻與匆忙趕來的李義山碰了個正著,見他急色匆匆,臉上似悲似驚,不覺奇道:"發生什麼事兒了?"

    李義山大口的喘著氣兒,似是一只離水太久快要窒息的魚兒,細長的脖頸上凸出的筋絡隨著他的呼吸一突一突,兩只深陷在眼窩中的雙眼睜得溜圓.錢主簿不覺將身子往旁邊側了側,"來,來.進來喝口茶再說."

    李義山進了錢主簿的值房,卻又不知該如何問起,怔怔的立在那里,錢主簿倒了一杯茶塞在他手中,"說罷,是什麼事兒這麼慌張?"

    李義山此時心中甚是矛盾,他逾制寄田之事本就有違他身為讀書人的體面,且又是暗地行事,這事兒在他看來本就是上不得台面兒的事兒,這叫他如何說得出口?

    可另一方面,這多出的寄田確實給他帶來了不少的實惠,繼室江氏不再整日說些尖酸刻薄的話,在家里也能得一些清靜,他也多了一份男人應該有的尊嚴,兒子小豐也隔三差五的能沾上一點的葷腥,雖說那孩子生有癡病,卻也能分出好壞來,每每有肉吃,臉上總是帶著笑.

    想著想著,臉上的急色消失了,取而帶之的是一片晦澀的沉重.以及難言愁苦.

    錢主簿見他這樣,便略微猜出他的來意,自今日早上朱大人與他與錢大人說了這胡岳二人有意先從長豐縣衙開始清丈寄田,他便知這事兒的難辦.

    雖然這事朱大人暫時還沒往外透,可鄰縣的動靜總是瞞不了人的,再者,官場之中哪里會缺聰明人?這又是關系到自身利益的事兒,怕是早就揣摩出味兒來了.

    歎了一口氣,"李大人可是聽到了什麼風聲?"

    李義山緊緊攥著手的茶杯,仿佛要將它攥出水來,"錢,錢大人,這方田清丈,當真會先從縣衙開始?"

    錢主簿見他身形不穩,連忙把他一把按在椅子上,跟著坐在他對面,苦笑道:"李大人,你在衙呆了這麼久,難道還看不出,這先與後,有什麼區別麼?"

    他這話便說得極明白了,先與後,長豐縣衙都跑不掉.

    李義山手一抖,杯里的茶水濺出,灑濕他半片衣衫.他手忙腳亂的站起身子,將杯子往桌一放,又慌亂的施了一禮,"下官明白了.下官告辭."

    說著腳步不穩的向房門而去.

    李主簿將他這模樣看在眼中,實有不忍.連忙起身,"李大人,不瞞你說,你的事兒朱大人與戶部岳大人早已說過了.這不正替你想辦法呢."

    "什麼?!"李義山猛然一回頭,臉色大急,眼睛凸起:"朱大人也知道了?還跟岳大人說了?"

    李主簿與他共事雖然只有不到三年,卻也知道他的為人,說白了就是書呆子氣太過,迂腐而不知變通,把讀書人的氣節名聲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連忙略帶安撫道:"朱大人也是為了你好."

    李義山臉上登時面如死灰,身子象是被人抽去了筋骨一般僂了下去,也不理會錢主簿,轉身向外面走去,一面走一面搖頭,"有辱斯文啊,有辱斯文,我真是白讀了聖賢書……"

    話到最後已然含著長長的哭音,似是悲憤,似是悲傷,又似是羞愧難當.

    聽的錢主簿這心里也是百般的難受.

    手猛然在桌上重重一拍,沉著臉坐在案前.

    剛剛年過三旬的錢主簿,正是血氣方剛與老成世故交替的年紀,心中正氣未滅.而世間不平又不少見不少聽聞.此時,他滿心的惱怒,卻不知這惱怒該朝哪一方發作.

    他做為長豐縣主管錢戶籍的主管官員,如何不知,這方田清丈于有國利,與民有益,若不是這京中推行方田清丈,他尚還未意識到,長豐縣境內的逾制寄田已然到了如此嚴重的地步.

    可另一方面,他又有些憤憤不平.明明是那些世豪權貴奪了國庫的稅銀,怎麼這棒子偏偏也要落到他們這些人身上……

    這算是官本位.卻也算是實情……

    李義山離開長豐縣衙時,是一副面如槁灰,失魂落迫的模樣.

    守在門口的衙役與他打招呼,他慘然大笑,"大人?我算是哪門子的大人啊,我算是哪門子的大人?!"

    真到他的身影走遠,那似癲似狂,似悲似憤的笑聲,還在門口衙役的耳邊回響著,那守門的兩人莫明其妙的相互對視,不覺向那已然走遠的身影投去同情的一瞥.

    "李大人這是受了誰的氣?"

    "誰知道……"

    離了衙門的李義山,沒有如往常一般急步匆匆的趕回家看他的癡兒,而是順著小巷子七拐八拐的,拐到淇河岸邊.

    天邊只剩下一抹春日殘陽的血色,映投在歡快流淌的淇河之中.

    李義山的眼中沒有一絲神采,呆呆的望著不知名的遠方,似是一尊無生命的石像.

    直到夜色四合,暮色將長豐縣城悄悄籠罩,他的身形才動了動,顫顫微微的站起身子,向李府所在的方向走去.

    穿過數道小巷,轉到李府所在的渣子巷里,熟悉的景致讓他的眼中略微有神采,再往前走,遠遠的兩盞氣死風燈籠高高的掛在院門之上——那便是他的家.

    這燈籠是其繼室方氏為了顯出自家身份地位的不同,而執意要掛的,雖然那破舊的院牆院門配著這兩盞燈籠著實有些可笑,但李義山卻因這兩團微弱的燈火眼中的神采又多了幾分.

    身子也似是被突然注入一道神氣,僂著腰挺了起來,腳步略顯輕快的向那兩團燈火而去.

    自從李義山同意寄田之後,家里的用度寬余了不少,江氏嘗到甜頭,便對李義山的態度有了改觀,每日熱飯熱菜的張羅,只盼著能借著他這個不大的官再撈些好處.

    今日飯菜早早的做好,專等這李義山回來,左等右等不見人影.只得給小豐胡亂喂了晚飯,正欲將飯菜收了,只聽院門一聲輕響,便見李義山的身影出現在院子之中.

    趁著不太明顯的燈光,看他的面色微沉,以為他在衙門受了氣,連忙迎了出去,強壓著不耐,臉上浮笑,"老爺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江氏的這一問關心的可不是李義山,而是李義山的官位官帽子.她對這李義山也略有了解,生怕他使了倔脾氣,一個不留神把這不大的官帽子也丟了.

    但李義山此刻卻會錯了意,在微暗的朦朧燈火下,只覺她的笑中帶著一抹溫柔,雖然只是一丁點兒,卻讓李義山的心頭一熱,不由抓了她的手,"秀兒,那田我們不寄了,好不好?"

    "什麼?!"江氏臉上的笑意登時消去,一手掐腰,一手指著他的鼻子開罵,"好你這個李義山,你是見不得老娘過一天好日子不是,要不是老娘出了這個主意,你與你那癡兒子早餓死了,真是抱著金碗去要飯,沒用的東西,老娘跟你說,這田老娘是寄定了,你敢再說一個不字,老娘跟你沒完……"

    江氏尖利的叫罵聲,讓李義山略微恍惚的心神登時清醒過來,兒子小豐在屋里口齒不清楚的"唔唔"的叫喚.

    李義山慘然大笑,向兒子的房間走去,將正在怒罵的江氏扔在一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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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ring 發表於 2011-8-3 20:07
第七十九章 變故突起(二)

    推門進屋,小豐的身子縮到被子之下.不停的發抖,嘴里發出如受傷的小獸一般"唔唔唔"的叫聲.

    江氏尖利的罵聲每傳來一次,那被底下身形的抖動便加劇幾分.

    李義山無神的雙眼登時流下兩行渾濁的淚水,沾濕了花白的胡須.一個箭步到床前,抱住在被子發抖的兒子,仰天大哭,"老天,我李義山究竟是做了什麼孽,我二十年寒窗苦讀,為何落得如此下場,如此境地?!"

    猛然抹了一把淚,沖到門前嘩拉一聲,將門大開,指著院中仍然不停叫罵的江氏,"我這輩子做的最大錯事就是將你這個潑婦娶進了門兒,你給我滾,滾,滾……我的一世清白都毀在你這個潑婦手里……"

    說著,拎起門外的掃把向江氏沖了過去,"這體面尊嚴不要也罷,你給我滾回江家……"

    李義山在江氏面前從來都是唯唯諾諾的模樣.自嫁入李家六年來,從來只有江氏對他叫罵的份兒,何曾見過他這般癲狂的模樣,江氏登時跳將起來,不甘示弱的拎了身旁打掃院子的大掃帚朝著李義山撲了過去,"好你個李義山,敢沖老娘發脾氣,老娘嫁過來沒過一天的好日子,你個窩囊廢……"

    李義山雖是個男子,但是連年的愁困,身子瘦得似是風一吹就倒,又是個讀書人,若不是惱怒再加走頭無路到極點,是斷不會做出有辱斯文之事的.倒是江氏,身體本來就好,又在娘家養出那樣潑辣的個性,手里的物件又趁手,兩人你來我往沒下,李義山便被這江氏的大掃帚打翻在地.

    李義山狼狽不堪的坐在地上,哈哈大笑,那淒然悲愴的笑聲,驚得街坊四鄰的院門一陣的開合.

    李義山止了笑聲,搖搖晃晃的朝兒子的房門而去.

    江氏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將院門"砰"的一聲合上.轉身回了主屋.

    鼓打三更,夜涼如水.

    一彎清冷月牙靜靜的懸在西邊天空,微弱朦朧的月色下的長豐縣城,除了淇河北岸的翠香樓還在酒醉紅帷弦歌不絕.大街小巷已是無人跡一片寂靜.

    偶爾一兩聲狗吠穿過參差不齊的屋脊,在夜空中遠遠地蕩開,這夜,肅穆而悲涼.

    好容易將癡兒小豐安撫下來,李義山木樁似的站在小院里舉頭望天,但見,浮云掩月月穿浮云,幽邃的夜空變幻不定.

    一陣陣寒風吹來,將他寬大的半舊官袍吹得左右晃蕩.

    不知不覺,四更鼓已是隱隱傳來.月牙西沉,已經在小院中站了一個時辰的李義山,此時已是萬慮皆空.

    方田清丈與江氏反應,這兩者前後夾擊,他已是,前無路可走,後無路可退.

    他最後望了一眼幽邃夜空,回身走進了兒子的房間.

    打開破舊的抽屜,從時面取出一個油紙包,那是他給兒子買的李子李家老鋪子的麻餅和白切糕.

    小心的取了一塊白切糕,移了燭火,走到牆角.翻騰兩下,尋出一個小小紙包——那是前不久他買來藥耗子的鼠藥.

    李義山面目不悲不喜,小心的將鼠藥倒在白切糕之上,又看了一眼熟睡的兒子,伸手將他嘴里流出的誕水抹去.

    轉身出了房門,向堂屋而去.

    昨日一通鬧,江氏這一覺睡到天色大亮,伸手一摸,身邊兒沒人,被子也整整齊齊的疊著.以為李義山又睡在他那癡兒那里,翻身下床,欲趁著李義山去衙門前,再去將寄田的事兒吹吹風.

    挑簾出了里間,猛然眼前出現一雙大腳,再往上看,卻是一個人影從房梁上直直的垂了下來.

    嚇得她撕肝裂膽大叫一聲,仰面跌倒,搶天哭地的嚎將起來.街坊四鄰昨夜便被這李府的一通鬧驚得不輕,一大早,江氏這一通哭嚎又一陣急切的院門開合聲,不多時,李府院門外便聚了不少人.

    此時江氏的悲切倒是發自內心的,李義山再窩囊,總歸是個官兒,他這一尋短見,可讓她以後怎麼活?

    而聚在外面的人也從江氏斷斷續續的哭嚎中得知這李義山李大人昨夜自尋了短見.

    都驚了一跳,有人飛腿向衙門報信兒.

    昨日,朱縣令到驛站,岳行文與胡流風二人費了好些力氣才將他說服說通.應了今日要將方田清丈之事知會長豐縣衙眾位大人.

    這長豐衙門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縣衙,卻五髒具全.除了前文提到的一縣二丞二主簿二典史,還有設六房,分別是吏房,戶房,糧科,禮房,匠科,馬科,還有其它一些機構,比如工南科,工北科,兵南科,兵北科,刑南科,刑北科,鋪長司,承發司,架閣庫等等.雖然官職都不高,大多是九品或者從九品,也並非完全是科舉士子出身,但這人多事便多,少不得坐提前知會一聲,最好是能將這其中的道理講明白.

    雖然不能做到讓這些人心甘情願,但至少要保證不出大的亂子才行.

    胡流風一面下樓一面道,"你說這朱起云不會回去睡一覺,今兒便改了主意罷?"

    岳行文隨在其身後,淡淡的搖了搖頭,"不會.朱大人雖然有些優柔寡斷,但輕重緩急他還是能分得清的."

    胡流風點點頭,"如此甚好."頓了頓又長歎一聲,"今日去搗這馬蜂窩,也不知會有個什麼結果."

    岳行文輕笑一聲,"搗了不就知道了?"

    說話間,半夏和小魚兒兩人牽馬過來,胡岳二人接過缰繩.翻身上門向長豐縣衙而去.

    跑去縣衙報信兒的人,上氣不接下氣的到了衙門口,沖著守門的衙役大聲叫嚷,"官,官,官爺,渣子巷,渣子巷的李義山李大人上吊死了!"

    "什麼?你說誰死了?!"守門的衙役也是一驚.

    "唉,是渣子巷的李義山李大人,昨兒夜里上吊死了!"那報信兒之人順了口氣,終于將話講清楚了.

    "昨兒還好好的.怎麼就死了?!"守門的衙役唬了一跳.

    "昨兒夜里聽見李大人和李夫人在院里大吵,好象還動了手……"

    這人正說著,兩頂小轎從南邊一前一後行來,前面的轎子正是朱縣令的,後面的則是錢主簿的.

    那衙役阻止道,"你等等,知縣大人和主簿大人來了,你親自給跟知縣大人說."

    說話間,兩頂轎子已到門口.

    朱縣令掃了這幾人一眼,"何事?"

    那報信的兒連忙將李義山自盡的事兒又說了一遍.朱縣令與錢主簿登時吸了一口涼氣,相互對視,沉默不語.

    片刻,錢主簿朝那人揮了揮手,"縣令大人知道了,稍後派人去幫著安置靈堂,你先回去罷."

    上值的官員陸陸續續的都到了縣衙,朱大人與錢主薄以及金主薄三人聚在知縣值房中沉默不語.

    李義山的死因,他們三人多少能猜出幾分.

    良久,金主簿起了身,"大人,開弓沒有回頭箭.這事兒還得想個法子壓下去才是."

    朱縣令眉頭皺頭,"壓,怎麼壓?這還未開始便鬧出了人命……"

    錢主簿懊惱一拍桌子,"也怪我昨日多嘴,本是好意安他的心,卻誰知……"

    金主簿卻搖了搖頭,"錢大人不必自責.除非方田清丈不推行,否則這李義山李大人怕是早晚都有這一回."

    朱縣令長歎,"昨兒專程與岳大人胡大人說了李義山的事.雖一時想不到什麼好辦法,但胡大人提出他們二人自掏腰包各出一百兩銀子,幫李大大先度一度難關……"

    金主簿又是搖搖頭,"大人,這等事兒如何開得了頭?"

    正說著,有人來報,戶部的二位大人來了.

    朱縣令歎著起了身子,"先商量李義山這事如何辦罷."

    "什麼?死了?!"胡流風聽朱縣令三言兩語的講完,迅速收回他那副風流倜儻模樣.

    朱縣令點點頭."二位大人正好來了,商議一下下步該如何辦罷."

    岳行文從震驚之中回過神兒,"李大人尋短見的原由可有旁人知曉?另外,我們現在應該馬上到李府,看看他是否留下遺言遺物."

    他這一說,這幾人神情均是一震,金主簿沉思了片刻,轉向朱縣令,"以下官看,這事兒還不能瞞.大人最好是現在就將消息知會衙門內的各位大人,愈瞞愈招人注意."

    朱縣令點點頭,"你去知會一聲罷."轉身朝另外幾人道:"我們先行一步."

    這邊幾人向渣子巷而去.

    那邊李江匆匆的進了小侯爺的院子,小侯爺李諤正在院中舞劍,但見劍光四散,殺氣騰騰,李江心中一歎,這是誰又一大早的又招了小侯爺?

    可他的事兒卻等不得,壯膽子叫了聲:"爺,小的有急事稟報."

    一連叫了幾聲,李諤才停了身形,將劍式一收,"什麼事?"

    "長豐縣衙主管戶房的李義山死了!"

    "誰?!"

    "李義山!"

    "不相干的人死活關我何事?!"李諤眉頭輕皺,確認他不認得這號人,不悅冷哼.

    "是沈公子派人來知會的.說這事兒興許與方田清丈有關!"

    李諤眉頭又是一皺,半晌點點頭,"你去盯著點,有什麼風吹草動馬上來回."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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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ring 發表於 2011-8-3 20:08
第八十章 借機生事

    "等等!"李江領命.剛轉過身,李諤將他叫住.

    "爺,您還有什麼吩咐?"

    李諤捏著下巴,沉思一會兒,突然一笑,"我怎麼倒忘了還有這麼一個人可用呢?"

    "派人去給李玥傳信兒,叫他明日到長豐縣衙上值,晚一刻,我揭了他的皮!"

    李玥,就是那位空占名額從不上值的長豐縣丞,平西侯府出了五服的同姓族人.

    李江微愣一下,馬上明白過來,小侯爺這是要攪渾長豐縣衙這潭水.

    朱縣令與岳行文一行人到達渣子巷的李義山家中時,江氏早已哭啞了嗓子,呆呆愣愣的坐在椅子上.

    院子站滿了街坊,卻無沒一個敢替江氏張羅的.

    朱縣令等人雖然聽說人起過李義山的境況,可誰也沒來過他家,乍一看這股子窮酸光景,四壁蕭然,蛛網聯窗,里里外外沒有一件像樣具.頓時心里都酸楚得不得了.

    錢金二位大人的眼圈登時紅了.

    岳行文與胡流風呆呆的立在院子中,若不是有人帶著前來,他們怎麼也想象不到,這竟然是一個為官二十余載,朝廷命官的家.

    得了信兒的長豐縣衙的官員們,隨後匆匆趕到,見這情形也都是一愣.

    朱縣令立了好一會兒,朝著主管禮房的許文先道:"李家無人,這喪事由你統令著操辦罷.一應用度皆從衙門支出,李義山大人的兒子也先派個人好生照看."

    岳行文聽得這句話,猛然轉頭,粗略掃過院子,撥腿向東面側房而去.李家統共三間正房,一間廳堂,西面無窗的雜房.

    推門進屋,登時僵立.

    李義山的癡兒李小豐口鼻流血,倒在床前地上,嘴里還含著未吞咽乾淨的糕點,雞抓狀的手扯著著胸口的衣衫,昭示著他死前曾做過的掙紮與痛苦.

    他的身形微微有些不穩.

    胡流風伸手拍拍他的肩,桃花眼中是濃得化不開的沉痛,"李大人走得可真干脆."

    李義山的死讓眾人緘默,可這他這般帶決絕帶著唯一的癡兒上路,讓在場的人無不感到心酸.

    圍觀的街坊中有與李義山前妻云氏相厚的婦人,登時痛哭出聲,小豐那孩子生下來先天不足,已然是夠可憐了.無奈又有李義山這麼一個正直迂腐的爹,更是一天的好日子沒過上,這會子又落得這樣的下場.

    在場的婦人一哭,將男子們的情緒也調動起來.個個氣憤填膺,朝著朱縣令嚷道:"大人,你可要為李大人做主啊.李大人清廉一生,究竟是什麼人害得他走這麼絕路啊."

    朱大人等人沉默.是什麼人害得?!他們知道,卻又不知道.

    這究竟是什麼人害得?!一時連他們自己也說不清楚.

    忽聽人群中有一個聲音大聲叫嚷,"什麼人害得?還不是那兩個人模狗樣的京官兒.要不是他們來搞什麼方田清丈.李義山大人也不會走這條絕路……"

    他的話音未落,江氏"嗷"的一聲跳將起向,發瘋似的沖向岳行文與胡流風,哭叫著大罵,"我打死你們這兩個人模狗樣的東西,你們還我家老爺……"

    有兩個衙役將江氏架住.

    江氏跪倒在地上大哭,"我說我家老爺好好的說不要寄田了,原來是你們逼的.你們看看我們這過得是什麼日子啊,你們睜開眼睛看看……哪個官老爺官太太不是住大宅,穿綢緞……我們不過是求一頓飽飯罷了……你們這是把他往路上逼上啊."

    江氏的這一番哭,不但在場的百姓們登時將矛頭指向胡岳二人,就連長豐縣衙的諸位官員也按奈不住了:李義山的死因竟然是因為清丈,這麼說他們的猜測是對的了?清來清去.還是要清到他們頭上的.

    長豐縣衙的官員們登時炸開了鍋,原本因著李義山逝去而沉痛的神色,此刻變成了直接胡岳二人的憤怒之色.你一言我一語的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間或可以聽到中間夾雜的不悅冷哼.

    眾官員一位粗眉黑臉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這位男子是長豐縣衙的典吏."一縣二丞三主簿四老典",這其中的"典",便是指"典吏"一職,是長豐縣衙的第四把交椅.

    這位典史大人姓張,單名一個魁字.把臉一沉,上上下下將二人打量一番,不無諷刺的道,"二位大人真是好本事,悄不吭聲的這刀子便落到咱們頭上了."

    這話一出身後原本極力克制著小聲議論的官員氣勢登時又漲了幾分,有張典吏大人替他們出頭,他們怕什麼?

    岳行文從方才發聲處撤回目光,直直盯向張典吏,一向淡然的臉上透著一股冷色,"張大人,身為朝廷命官,說話還是要有些分寸為好."

    說著淡淡的掃向長豐縣衙的眾位官員,"方田清丈乃國之大計.眾人大人為官多年,想必是很清楚這四字的含義.大策之下,該如何做,就不用岳某多言了罷?"

    長豐縣衙的馬蜂窩竟然是用這樣一種方式捅開的,讓朱縣令與岳行文都如料未及,但即已然捅了,便就要捅到底.

    胡流風眉頭一挑,指向方才叫嚷的人,高聲叫道:"你這刁民.謠言惑眾,煽眾鬧事,將他給我拿下."

    一副官威十足的模樣.

    在場的衙役不敢不動,卻也不敢立刻撲上.磨磨蹭蹭的移動了身子,眼睛卻直直的盯向朱縣令.

    朱縣令這叫一個頭疼.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金主簿在朱縣令身後果斷的朝衙役們一揮手,金主簿一向唯縣令大人馬頭是詹,縣令大人更是將金錢二位主簿視為心腹,聽他的話應當沒錯兒.

    那幫衙役這才如撲向那人.

    方才那人叫嚷過後,專等著看他這話會激起何等的鬧劇,直到胡流風說出將他拿下的話,他才微微有些慌神,連忙擠出人群,撒腿就跑,但他的腳程如何能衙門的衙役捕快相比.

    沒跑多遠,便被四五個衙役左追右堵摁了正著.那人殺豬般的慘叫響起,"老子沒犯法,老子說的是實情,你這個昏官,你們害了人命,還想拿把老子滅口,老子要……"

    四五個衙役將那人扭住拉向李家小院,那人一邊掙紮一邊罵.

    胡流風掏了掏耳朵.揮揮手,"堵了.聽著心煩."

    說他們是昏官,他便就要擺一昏官惡官的架式.只有昏官惡官,才會讓老百姓忌憚,現在若是壓不住,場面將會很難收拾.

    胡岳二人的這一番不動聲色的壓制,讓朱縣令也略微定了神兒,朝著在場的街坊揮揮手,"大家都散了罷.李大人與其子的喪事有衙門張羅,定然會辦得隆重體面."

    李義山迂腐,江氏潑悍.一個是不善且礙于身份與這些平民打交道.江氏則是誰也敢與之打交道.

    是以,眾人雖然同情,但也沒有太深的情感.聽了朱縣令的話略微躊躇了一會兒,便自散去了.

    青籬聽到這消息時,已經將近午時.自知那人來長豐所為何事,她心中一直有著隱隱的憂慮,每日將陸聰指揮得團團轉,一會兒去茶樓聽消息,一會去查探平西侯府的動靜,倒是青陽顯得跟無事人一般,時不時的開解她一番.

    但是她的憂心不減反增,若非她不能輕易去驛站探望,早就跑去將那人揪來,問問清楚.

    可她卻只能整日呆在院子里,什麼事兒也做不了.

    聽了陸聰帶來的消息,她再也坐不住了,叫來杏兒,"去叫福伯套車,我要去品茗軒喝茶."

    杏兒看了看天色,"小姐,馬上該用午飯了,這會子喝什麼茶?"

    青籬不耐煩的擺擺手,"我說去就去,羅嗦什麼?"

    杏兒莫明其妙的出門去安排.青陽嬌笑一聲,"看把你急的.你當那岳行文與胡流風是吃素的麼?這麼點兒的小事都辦不好,還當什麼官兒?"

    青籬知道這樣的事兒在青陽眼中根本不值得一提,畢竟那樣的出身,每日看到的聽到的不都是這些事兒.

    可,她還是擔心.這事不弄個明白,她心里難安.

    茶樓自古是收集與傳播消息的最佳場所,早上發生在渣子巷的事兒,此時正是品茗軒里各茶客最為感興趣的話題,你一言我一語的談的熱鬧.

    青陽最終拗不過她,只得巴巴的跟著一塊兒到了茶樓.

    茶樓之中大多數是男子,午時又正是茶客正多的時候,她們二人帶著兩個丫頭與陸聰歐陽玉六人一出現在茶樓,便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青陽在長豐已然住了不少的時日.青陽縣主的大名早已傳遍長豐,雖然只有極少數人的見過,但還是有不少從陸聰,從歐陽玉,從身後的兩個丫頭,而猜到了這二位少女的身份,不由齊齊的噤了口,直直望向來人處.

    青陽被這人盯得好不著惱,將臉一拉,微微有些惱怒道:"這些人真真是惹人厭."

    青籬見此情形也微歎一聲,招了招小二,向後面的雅室而去.

    雖然在雅室里不能打探出什麼消息,但出來走動一番,青籬的心情也略好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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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ring 發表於 2011-8-3 20:08
第八十一章 再次交鋒

    渣子巷內長豐縣衙眾官與胡岳二人的短暫交鋒因不合時宜.加上胡岳二人不動聲色的強勢做了暫時的終結,但這並不代表事情會因而結束.

    恰恰是因李義山之死,讓那些心存不滿的官員有了發泄的借口,給了他們泄憤的機會.

    早就將眼眼緊緊盯著胡岳二人動向的富戶鄉紳權貴們自然不會放棄這樣的機會.

    不過一半天兒的功夫,長豐縣便謠言四起.將李義山之死傳作各種版本,當然說的最多的還是胡岳二人明借方田清丈之名,實行收受賄賂之事,李大人因出不起賄銀,這胡岳二人便要徹查他名下的寄田,李大人一是不甘羞辱,二則是走頭無路,生生被這二人逼死了.

    對寄田之事,普通的老百姓可管不了什麼國家大計,大義.他們要的不過是些微的利益罷了.比如說寄田之事,在普通的老百姓心目中那是大大有利的事兒,誰人不想省下一半的錢糧顧自家的溫飽?

    雖然那等沒門路沒本事的,說起寄田的事兒,頗有怨言,感到不公,但這並不代表他們從心底會支持方田清丈,恰恰相反.他們對清丈的事兒也極為反對.有這樣的制度在,他們總還有盼頭,一旦查清了,那可真的徹底失了念想兒.

    無門無路的尚且如此這般,更別提那些有門路寄田的人了.

    一時間長豐縣社會輿論的天平驟然傾斜,在有心人的攛掇下,不明就里的人,將胡岳這二位從京中來的方田官從頭恨到腳.

    沈墨非聽到沈涵報來的消息,立在窗前兒,看著外面,溫和一笑,似是聽到一件極為普通的趣事兒.

    過了一會兒,他回過頭來,"將李義山名下寄田的農戶查清,派人將坊間的話一一說與他們聽.另外,一家送十兩銀子,就說是沈府的心意.還有,李義山的喪事過于冷清了罷,他們這些得過李義山好處的人,于情于理也該去送他一程."

    對李義山的死最有切身之痛,利益最相關的,除了至親之人,便是這些人了.江氏一人鬧不出多大的動靜兒,那麼他便再給她找些幫手來.

    沈涵心中明了,笑道:"三少爺放心,這事兒我立馬去辦.保證辦得妥妥當當的."

    沈墨非又是溫和一笑,微微舒了一口氣.真是山窮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有些事情,在沒有結果之前,你永遠不知道它會在哪里拐了彎兒.

    這話不但映照著他與長豐縣眾位鄉紳的心境,也映照著胡岳二人的心境.

    但此時的二人卻似是毫不在意一般,完全沒有了未開始的謹慎,一個仍然怡然自得的看著斜陽,一個仍然淡然端坐桌看書.

    他二人之前做的努力,是想做到:慎始.

    現在這二字即已然做不到,唯一能做的便是另外二個字:善終.

    但始與終這中間有著漫長的過程.這需要時間,時機還有耐心.

    還是那句話:有些事情,在沒有結果之間,你永遠不知道它會在哪里拐了彎兒.

    對于謠言,最好的應對辦法,不是立刻回應,而是讓它自己先失了那股子招人興趣的新鮮勁兒.

    半夏與小魚兒二人急匆匆的回來,將在街上聽來的傳言,說與自家公子.

    胡流風挑眉一笑,"這位李義山李大人,可算是幫了你我的大忙,若不是他們這麼賣力的散播.我們將來可要費一番力氣向這些平民百姓們講解何為方田清丈呢."

    岳行文放了書,"那就讓他們再幫一陣子罷."說著站起了身子,走到窗前兒,"朱老丞相給的是三月之期,時間尚還充足得很."

    胡流風揮退小魚兒兩人,笑道:"幾次出門兒都見你那師弟賊頭賊腦的,想必是得了蘇二小姐的指示,過來打探消息的.想來會子在府中定然是心急如焚呀……"

    岳行文輕笑,轉頭看他,"我一時未想起,這會兒許是可以借借青陽的名頭."

    胡流風聞言撫掌哈哈大笑,"甚是,甚是,青陽這個縣主的名頭這會兒正好可以拿來一用."

    因有心"借"青陽縣主的名頭,這二人在晚霞滿天時,甚是高調的騎馬離了驛站,不緊不慢的向丁香巷子而去.

    遇到街邊有遠遠圍觀指指點點的人群,胡流風還甚是風騷的左右招手與那些人打起了招呼,對那些人臉上的憤然之色絲毫不以為意.

    他二人的身影一沒入丁香巷子,街上派出的各路打探盯捎的人馬,紛紛奔回府報信的報信兒,繼續盯梢的便遠遠的跟著.

    平西侯府派出打探消息的下人匆匆回去,將消息說于李江,李江眉頭登時一皺,"又去了丁香巷子?!"

    說著,腳步不停的直向李諤的院中而去.

    沈墨非此時又在李諤院中坐著,李江三言兩語的將打探來的消息回了.

    沈墨非低頭一笑,"小侯爺,這二人倒還真有些不好對付.也不知這二人與青陽縣主到底是何關系?"

    李諤猛然站起身子,森然一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說著朝李江一揮手,"備馬!"

    "祖母掛念縣主,幾次催我去探望,擇日不如撞日,你去庫房挑些拿得出手的物件兒."

    李江領命而去.

    沈墨非起身跟在李諤身後,"那我就沾沾小侯爺的光,到縣主面前混個臉兒熟."

    胡岳二人再次到了李府,開門的仍是小可,這次他可鎮定了許多,頗為有禮的請這二人稍侯,飛速進去稟報.

    青陽正坐在花架下的秋千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晃著,聽說這二人來了,嬌笑一聲,"快請,快請."

    一面使了碧云去給青籬報信兒.

    碧云前腳兒剛走,小可又跑了過來,這次卻面帶急色,"回縣主,小,小侯爺和沈府公子也來了."

    青陽猛然站起身子,眉頭輕皺.面帶不悅,"他們來干什麼?"

    方田清丈這樣的大事兒,青陽怎麼會看不透其中的關節.不過,她本是女兒身,這事兒再大,也輪不到她去操那個心.

    這事兒別說沒人捅到她跟前兒,就是有人捅到她跟前兒,她也不會去給他們斷個什麼官司,管這等的閑事兒.

    這胡岳二人前腳來,李沈二人後腳跟,難不成真要把這煩心的人捅到她跟前兒讓她斷斷?

    還欲再想.那四人的身影已然出現在穿堂處.

    歎了口氣,站起身子.

    青籬聽到碧云來報,臉上浮上掩蓋不住的喜色,急匆匆跑出房門,剛跑出幾步,一眼瞥見小侯爺李諤和沈墨非的身影,腳步登時頓住,臉上的笑意僵在臉上.

    這二人怎麼會跟著來了?

    不過刹那間,她極時調整了神色步速,臉上重新掛上笑意,緩緩向青陽走去.

    她前後的變化太過明顯,這四人想不注意到都難.

    前一刻還是發自內心的喜悅,下一刻便帶上淡淡的疏離.究竟是誰能讓她有這樣的變化?

    小侯爺李諤狹長的雙眼射出寒光,不停的暗暗打量著胡岳二人.

    青籬掛著笑意走到青陽身邊,擺了一副青陽跟班小丫頭的架式.

    這是告訴青陽,此間的事兒她可不張羅.

    青陽無奈,叫碧云碧月將這四人迎進廳內,笑道:"今兒是什麼風把三表哥和你們兩個吹來了."

    只青陽的這一句話,李諤與沈墨非便已然明了這胡岳二人與青陽縣主的交情不淺.否則以她這樣的身份,何至于為如此客套的與兩個不入流的九品小官如此說話?

    胡流風將這二人的神色看在眼中,不顧先前兒惹了青陽,被她好一通的修理,哈哈一笑,"下官公務之余,想起縣主向來不喜靜,又聽說這紫蓬山景色優美,不知縣主可有興一游?"

    青陽擺擺手,"你們此次來是為了正事,怎麼還能如在京中那般只顧著游玩?先把正事兒辦了再說罷,本縣主自會找樂子,不需你們操心."

    青陽這話里的透著出的意思,再次印證了李沈二人的猜測,同時那一句一個正事,配以不在意的態度,也說明了她對這等事兒的不甚上心.

    只是不知,那份不上心是真是假.

    李諤來此與沈墨非的目的倒不甚相同,他主要來探的可不是這二人與青陽縣主的交情如何.至于來探什麼,他卻也說不甚清楚.

    眼睛掃了一圈兒,扯出一抹深思的笑意:"祖母幾次邀請縣主去侯府小住,縣主總是不從.今兒又派我送些一物件兒,縣主身份尊貴,住的地方總不能太過簡陋,還望李小姐不要怪罪才是."

    他說這話時,眼睛的余光不停的打量青籬,同時又注意著胡岳二人的神色.

    青籬微惱,一而再再而三往她府弄什麼東西,這人實在是太過份.

    當下做出一副委屈的神色轉向青陽,"小女子也知是委屈了縣主,可這些已是小女子所能盡的全力,還望縣主莫怪."

    又多久沒有見過她這副神色了?胡流風岳行文青陽三人幾乎同時想起那賞花宴上她一口一個"小女子",再配以這樣可委屈到極點的神情.

    胡流風將頭轉向一邊,挑花眼猛翻,岳行文臉上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

    青陽咯咯一笑,借著她的話,朝著李諤道:"三表哥,你看把我這義妹委屈得.她小小年紀能把府里整治出這般模樣,已是不易.況且本縣主住在這里甚是自在,不覺簡陋,你那物件兒還是搬回去罷,否則這丫頭要哭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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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ring 發表於 2011-8-3 20:08
第八十二章 再生事端

    因李諤與沈墨非的不請自來.胡岳二人在李府呆了片刻便起身告辭.

    四人心照不宣,甚至是談笑晏宴的一同出了李府,又一同出了丁香巷子,這才分道而去.

    胡流風望著遠去的身影,挑眉一笑,"這回算是強強打個平手?"

    岳行文輕笑一聲,"我們略勝一籌."

    胡流風哈哈大笑,只觀青陽與蘇家那丫頭對這四人的態度,他們好象確實勝了一籌,只是那方田之事……

    長歎一聲,"走罷,朱起云這會子怕是已急得火燒眉毛,在衙門里跳腳了,這事兒即是開了頭,還得加緊接著辦……"

    岳行文點點頭,兩人策馬直奔驛站.

    李諤臉色陰沉的回到侯府,招來李江,狹長的眸子中滿是冷洌的光芒:"你跟在爺身邊久了,也學會糊弄爺了?"

    李江最近的差事兒那叫一個苦,猜不透小侯爺的心事不說,這位主子時不時的都要擺一回不滿意的神色.這次又是為了哪一件?

    連忙回道:"小的不敢.小的本事雖不濟,可是交辦的事兒可都是盡心盡力的去辦."

    李諤不悅冷哼,"不敢?!我看你比准都敢!我問你,爺讓你查那李青兒的事兒,這都多少天了?結果呢?嗯?!"

    最後一個"嗯"字尾音高高挑起,昭示說話這人的極度不悅.

    李江千想萬想,卻沒想到是這件事兒,額頭沁出絲絲冷汗,那李青兒的事兒他可是正正經經認認真真的去查了的,只是結果卻讓他自己也沒想到,本想如期回了小侯爺,可又出了方田這麼一檔子事兒,他見小侯爺心煩便自作主張的壓下了.

    觀今天的這架式,小侯爺定然是在李府又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兒,心中不由叫苦連連,小侯爺的這會兒正在氣頭上,他這邊的打探又沒什麼結果,今日怕是……

    李諤見他垂首而立,神色不豫,不由又是一聲冷哼.

    李江聽到這聲冷哼,連忙將他的心思收回,罷了,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把心一橫,"回爺的話,那李青兒的事兒.小的確實是去打探了.只是……"

    "……只是小的只打探到他們從定遠府一路過並州,又到廬州,再到長豐……一路上有山海鏢局的楊巋海楊鏢頭護送至長豐,在咱們的'仙客來’小住了三日,便搬到了現在的丁香巷子……"

    "小的也派人到定遠府打探,回來的人說,定遠府並沒有世代為農的李姓人家……另外,小的也特意從李府的幾個下人入手,去查了查他們家人的來路,可惜只能查到她們是由廬州的山海鏢局護送而來,再往上查,卻再也查不到什麼消息.……小的去山海鏢局打探,鏢局的人都說這事兒是由一個叫楊沫凡的鏢師經辦,其它人一概不知.這楊沫凡是楊巋海的親侄兒……"

    李諤的眼睛眯了眯,由楊巋海親自護送,這可不是一般的人能辦得到的,再聯想她與青陽縣主相處時那份大方與從容,也根本不是一般的平民小戶人家身上該有的氣度.

    不由又將眼睛眯了眯,冷哼一聲,"這就是你查的結果?嗯?!"

    李江抹了一把冷汗,小心的回道:"小的本想從楊沫凡這里打探一下.誰料鏢局的都說前不久去了丁吉牙……對了,爺,小的還打探出來,那李青兒不但將下人們的家人接來,還送她手下的幾個丫頭去上什麼私孰,現在她身邊的大丫頭,有一個叫柳兒的弟弟也在上著私孰,現年十五歲,名叫楊威……"

    李諤重重又哼一聲,站起身子,"爺再給你十天,若是再查不出,你自己去找李蒲領罰!"

    說著向門外走去.走到一半兒頓住腳,"定遠府再向北是京城,往西是豫州,往東是許州,往南是並州…….豫州與許州人士方言頗重,那李青兒與幾個府里的下人不帶丁點兒的方言.即是定遠府查不出什麼名堂,就給我重點查京城與並州,或是還查不出,就查京城北面的倉州……另外,再順著青陽縣主這條線查查,還有你說的那個叫楊威的,從他那里給我好好打探一下……"

    說完一甩衣袖,挑簾出去了.

    經過小侯爺這麼一說,他突然有了方向,原先他怎麼沒想到通過青陽縣主這條線查一查呢.

    李江在原地立了一會兒,決定先派人到私孰去通過那名叫楊威的少年打探一番,再派人趕往京城.偷偷的順著青陽縣主的這條線查一番.

    渣子巷內李義山的靈堂已然搭起,江氏經過最初的悲痛,一身孝衣木著臉兒坐在那里,現在已然平複了心情,李義山死都死了,她再哭也無用,甚至于心中開始暗暗盤算她將來的歸宿來.

    是以,雖然有衙門的禮房幫著張羅喪禮,可這一無孝子還禮,二無半點哭聲,這情形反倒比合規合矩的喪禮更覺淒慘.

    許文先與禮房的幾人立在一旁唏噓不已.

    幾人正唏噓著,忽聞外面一陣搶天哭地的哭聲從遠至近而來,夾著"我苦命的李大人嘞,我苦命的李大人""狠心的李大人咧,傻兒子有什麼罪喲,你硬是帶走了""方田昏官逼死了你喲,我們不能替你討公道,只能哭一場送送你喲……"

    指揮衙門鼓樂隊的小官兒一見這陣式,趕快讓吹鼓手們大奏哀樂,在嗚哩哇啦的嗩呐聲中,這群人悲聲大哭闖進李義山的小院,進了院中,也不行禮.也不祭拜,忽忽啦啦如下餃子般,一屁股坐在小院的地上又放聲大哭起來.

    擺的到是一副李義山近親的架式.

    許文先這下子可納了悶,李義山的家鄉遠在千里之外的錦州,聽說家中只有一房遠親,只是二十多年從無往來,這連個送喪的地方也沒有,這會子冒出的一群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正納悶著,外面有人司儀喝唱:"沈府沈三少爺前來祭拜……"

    那拉著的長長尾音未落,嗚哩哇啦的嗩呐聲與剛剛進門的這大群人的哭聲一齊響了起來.

    方才許文先只覺這喪禮太過冷清,這一會兒的功夫.便又覺太過鬧騰,那群人的哭功可不了得,又兼淒淒慘慘的哭訴,讓聞者無不動容.一哭李義山的正直清廉,二哭癡兒李小豐的苦命可憐,三哭方田清丈官的如狠似虎.

    江氏本已平複下的心須,被這一群人的哭聲一激,登時悲情又上了心頭,搶天嚎地的又哭了起來.

    沈墨非一身素衫,滿面沉痛,與管家沈涵一同進了李義山的小院,身後的家丁將十來個挽幛一字排開,左右擺放整齊.

    待這二人祭拜完畢,方才那群人中,一個年約三旬的漢子站起身子,攔住這二人的去路,滿面沉痛,眼角的淚水還未完全退去,"沈三少爺,您可要為我們伸頭做主啊……"

    沈涵上前一步,微肥的臉兒一沉,"你這說什麼混話,我家少爺不過一介白丁,能為你們做什麼主?有怨屈去找衙門……"

    那漢子還欲再說,司儀又拉著長長的尾音唱喝,"城西蔣府將老爺子前來祭拜……"

    沈墨非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明笑意.

    而方才湧進的那群人的情緒又激憤了二分,略微哭了兩聲,便將沈墨非和蔣老爺子團團圍住,要他們二人為李義山之死伸頭.

    這邊你一言我一言的正說的起勁兒,司儀的唱喝聲又起,"城東的方老爺,城南的賀老爺,城北門的許老爺和賈老爺前來祭拜……"

    話音剛落,唱喝聲又起,"隱云鎮的戚老爺,清云鎮的張老爺,東華鎮的李老爺……"

    一連唱喝了十個人名.隨著嗚哩哇啦的嗩呐聲,這十來位鄉紳老爺魚貫而入,家丁們手持的白色挽幛小院已然擺不下了,一溜擺到巷子里,延伸出很遠.

    許文先一聽這些人的名頭,便覺得不妙.這些鄉紳老爺們平時哪個會把李義山李大人放在眼中,偏偏趕在這個時來祭拜,其用意不言而喻,悄悄的使了人回去稟報朱大人,這邊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應對.

    這群人早到了沈涵的授意,一下子來了這麼多鄉紳,這好的機會不抓那可是真傻了.

    搶天震地的哭了一番,便將那一眾鄉紳團團圍住,個個義憤填膺.

    "沈三公子和諸位老爺要為咱們種地的出頭作主啊."

    "京城來的兩個方田官太不是東西,這是要把我們往絕路上逼啊"

    "李大人這麼好的官兒被他們逼死,天理難容……"

    "我們要進京告禦狀……"有人喊了一嗓子,立馬招來眾人的附合,"對,告禦狀,嚴懲昏官!"

    "嚴懲昏官!"

    眾人的情緒再次爆發,李家小院里,已是一片沸騰.

    平民與鄉紳,這兩撮平時已無交集,或者可以說相互對立的兩個群體,因著方田清丈一事的共同利益,暫時站到統一的戰線之中.

    沈墨非與城西蔣老爺對視一眼,臉上再次閃過不易覺察的笑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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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ring 發表於 2011-8-3 20:09
第八十三章  你來我往

        朱縣令火急火燎的趕到驛站.將渣子巷的事兒一通訴說,胡岳二人先是一驚,聽到"告禦狀"的話,胡流風又哈哈大笑起來,擺著風流倜儻模樣,拍拍了朱縣令的肩膀,"我說朱大人呐,就讓他們去告吧.聖上一惱,把我二人調回京城,這苦差事兒,咱們正好不干了呢."

        朱起云急得直冒汗,"我說胡大人,這會子就別開玩笑了.你和岳大人倒是能一拍屁股走人,本官可走不得.趕快想個法子罷."

        岳行文起了身子,倒了杯茶遞到朱起云,"朱大人,若我猜得不錯,那群人便是在李義山李大人名下寄田的人罷."

        朱起云點點頭,無奈的道:"這會子除了他們還會有誰."

        岳行文點點頭,輕笑,"看來這個沈墨非急了."

        朱起云見這二人一個個都不往正事兒說.更是著急,"這些話兒先放放罷,二位大人,眼下可能不出大亂子啊."

        岳行文又是一聲輕笑,"朱大人,只要我們二人不去火上澆油,何來的大亂子?"

        朱起云心中嘀咕,方田清丈的事兒就在眼前兒,你二人能不去火上澆油麼?

        當下歎了一口氣,把渣子巷的事兒放到一邊兒,"那二位大人接下來准備如何做?"

        說著頓了頓又歎道:"今兒我可聽說李玥李縣丞就要回衙門了."

        胡流風與岳行文一個對視,輕笑一聲,那小侯爺李諤也沒閑著嘛.

        沈墨非挑起的這事兒可以放一放,可是這李玥回衙門倒不能坐視不管.

        官場內部的事兒需通過官場的手段來解決.

        岳行文朝著朱縣令淡淡一笑,"朱大人,聽聞這位李縣丞大人與你甚不對付,我二人趁此機會替你將他除去,如何?"

        這?!朱起云手一抖,杯里的茶水險些濺出.

        官場之中,哪個坐在一把交椅上的人會允許下面有個動也動不得,卻還常常唱反調的家伙存在?雖然這李玥從不上值,可也不代表衙門的事兒,他一點都不干涉,而且一干涉起來便是大事兒.比如這方田清丈.

        就算他不干涉,這個位置騰出來給自己的人坐不是更好?可李玥後面站著個平西侯府呢,動不得.況且他的作為又不算太過,能忍一時算一時罷.

        岳行文的提議朱起云刹那的心動過後.一連的擺手搖頭,苦笑道:"二位大人,切莫再節外生枝了.這李縣丞可動不得……"

        "也罷,只要他安份守已,我二人便不會找他的麻煩."岳行文不在意的點點頭.

        朱起云情知他說這話等于沒說,但也沒往下接話,只是問道:"二位大人,這渣子巷的事兒究竟如何處理?"

        胡流風怪笑一聲,"朱大人,那些人可是沖著我二人來的.你無須操心,以我看,這事兒咱不去管它.咱們該干什麼還干什麼."

        這話的意思仍然是要從長豐縣衙門開始.朱起云頓覺無力,也不再多說了,起了身子,"二位大人即已想好了,本官也不再多說.何時正式開始,到衙門知會我一聲便是."

        說著重重的歎了口氣,雙手背後,低著頭出了客房的門兒.

        朱起云一起,胡岳二人的神色登時暗了下來,胡流風苦笑一聲."這個沈墨非還真是會見縫插針,這檔子事兒一挑,倒還真有些撓頭."

        岳行文看了看天色,起了身子,"走,我們去喝一杯.該怎麼辦還怎麼辦."

        胡流風也就那麼一說,聽他這話,便起了身子,"那就去蘇二小姐的豪客來罷,吃點好的,總也有干勁兒不是?"

        岳行文點頭一笑,二人帶著小魚兒與半夏出了驛站.

        剛一出驛站,當頭飛來一物,直奔岳行文面門,他還未有所動作,旁邊人影一閃,已將那物件兒拍飛,只聽"啪"的一聲輕響,隨著人群中"啊"的齊齊驚叫,一只生雞蛋在一個且高且壯,面相凶惡的人年輕男子臉上開了花,黃黃的蛋黃順著黑黑的臉膛流了下來.

        陸聰手一拍,嘻嘻一笑,"還是縣主英明,聽說這邊兒出了事,叫我前來瞧瞧,果然叫她猜中了."

        憑青陽與陸聰的不對付,陸聰怎可能聽她的話?

        岳行文頷首致謝.

        朝著那黑臉男子問道:"你是何人,為何偷襲本官?"

        那男子將臉一抹.指著這二人大叫:"你們兩個昏官,逼死我姐夫,我跟你們拼了……"

        這男子是江氏唯一的弟弟,子承父業,干的仍是屠戶的行當,名叫江慶德.

        說著向二直直撲來,驛站的官兵們怎麼也得做做樣子罷,有那麼五四個趕忙沖過去攔在兩位大人的前面兒.

        江慶德是個屠戶,有力氣,有膽氣,你來我往沒幾下,便將這五個官兵打翻在地,直直撲向岳行文.

        陸聰知道他一向不在人前出手,無奈一翻眼,不甘的又做了一回臨時護衛.

        對于陸聰而言,這江慶德是再好收拾不過,不過三兩招便將江慶德打翻在地.

        陸聰一腳踩在江慶德的背上,得意洋洋的朝著胡岳二人請功.

        驛站外看熱鬧的人早已里外三層的圍著,將目光定在他二人身上,等待著看這二人如何處理.

        胡流風圍著被打翻在地江慶德,轉了幾圈,口中嘖嘖有聲,嘖了半晌.朝著驛站的官兵一招手,"敢襲擊朝廷命官,膽子倒不小.押下去,打入大牢."

        江慶德此來是受了人蠱惑的,那人說這二人在長豐縣根本沒什麼靠山,又是個九品的小官兒,他若是在眾人面前鬧事兒,這二人定然不敢把他怎麼樣.他這才敢找上門兒來,可眼下一聽到"大牢"他一下子慌了神兒,一面奮力掙紮,一面大罵"昏官""狗官".

        直到江慶德被架出去很遠.那一句句昏官狗官還在耳邊回響.胡流風掏了掏耳朵,朝著圍觀的人群揮揮手,"散了,都散了罷,再不走一律同罪."

        圍觀的人被他這副昏官的嘴臉嚇得一哄而散.

        胡流風甚是郁悶的望著散去的人群,"真是不痛快.我說行文,這事兒早晚都是個鬧,早辦早了."

        岳行文點點頭,"看下午的情形,能動靜小些最好不過,如若不成,就依你."

        陸聰笑嘻嘻的接過話頭,"那丫頭已借了那位青陽縣主的名頭派了韓輯與張貴去了渣子巷,這會兒怕是到了."

        岳行文一挑眉頭,"她派人去做什麼?"

        陸聰嘻嘻一笑,"還不是扯了那位縣主的虎皮給你壯壯聲勢."

        胡流風桃花眼一挑,"本官也很難呢,怎麼沒人給我壯聲勢?"說著一搖三擺接過小魚兒手中的缰繩,翻而上馬.

        半夏將這幾人的話聽得糊里糊塗的,那人口的中"那丫頭"是何人?為何大少爺聽到這三字便似是換了一個模樣,莫非……

        他還欲再想,猛然一道目光掃來,一抬頭正與自家少爺的目光碰了個正著,那目光雖然淡淡的,但卻似含著一絲警示的意味,他慌忙將手中的缰繩遞了.

        岳行文接了缰繩,翻身上馬,與胡流風一前一後疾馳而去,將陸聰晾在場,氣得他在二人身後好一通跳腳.

        此時,渣子巷里,借著李義山的喪禮演變而成的聲討方田清丈和胡岳二人聲勢越來越浩大,隨著長豐縣城以及周邊近鎮鄉紳富戶的一一到場,原本六神無主的江氏突然覺得有了底氣,當著這些人的面兒又是一通放聲悲哭,請諸位老爺為她伸頭做主.

        沈墨非溫和一笑,朝著沈涵打了個眼色.沈涵掏出二十兩銀子遞了過去,"李夫人請節哀.這是沈府的一點心意,按說李大人雖過世了,但身份仍在的.若不是這方田清丈,李夫人仍可蔭些田度日……"說話到這里,沉重的歎了一聲,將銀子放在江氏面前轉身而去.

        這沈涵看似有感而發的話,登時讓江氏如抓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沈管家,你這話可是真的?"

        沈函看了立在一旁的許文先,干笑著搖了搖頭,"李夫人,小人失言,失言,不足為信……"

        許文先無奈暗歎,心說這朱大人怎麼還不派人來.

        正想著司儀長長的唱喝聲又起:"丁香巷子青陽縣主之義妹李青兒小姐派人前來祭拜……"

        隨即嗚哩哇啦的嗩呐聲響起,韓輯與張貴二人領著小可小樂帶了挽幛進了院中,李家小院的挽幛早已擺不下,許文先連忙使了衙役撤下兩個,將這挽幛接了,安放在靈堂兩側.

        韓輯與張貴這二人,在場的鄉紳有幾個認是的,一個是青陽縣主的隨從,一個是李府的管家,派這二人前來,足見其份量.

        待這二人祭拜過後,韓輯朝著沈墨非道:"我家縣主有話,李大人清廉實乃百官表率,但方田清丈是家國大計,二者不可混為一談.李大人之清廉自由長豐縣衙上報嘉獎,但方田清丈萬不可因一人而毀全功."

        說著與張貴一人掏了二十兩紋銀由小可代為送到江氏面前.朝眾人拱拱手,告辭而去.

        他這一通話似是一針紮在氣球上,將方才眾鄉紳好容易吹起來的氣兒,一下子放了個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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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ring 發表於 2011-8-3 20:09
第八十四章  轉機乍現

        李玥得了李江派人傳去的信兒.急匆匆的從廬州趕往長豐.

        李諤送給他四個字兒:攪拖鬧攔.

        李玥得了小侯爺的指示,快馬向長豐縣衙而去.

        此時,長豐縣衙內帶有品級的官員都聚在縣衙大堂內,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本就凝滯的氣氛因這些官員小心翼翼的作派而顯得更加的疑重.

        隨著大堂障幔的輕晃,私語聲立時而止,間或有人輕咳幾聲,以緩解尷尬.

        朱起云與胡岳二人從障幔後面轉出.這是胡岳二人自到長豐以來,第一次身著官服.身形清俊修長,面色清冷嚴肅,帶著一股子無名的壓力直面撲來.

        朱起云正了正神色,起身朝著在場大大小小的十來個官員道:"想必諸位已知道今日是為何事.其中的大道理我也不多說了,只單方田清丈四字這四個字關系到家國大計,諸位便應該明白這件事的重要性.本著律已律人的原則,本官與戶部胡大人岳大人商議,方田清丈從長豐縣衙開始,明日一早開始丈量,任何人不得推脫阻撓……"

        說話到這里,已然將一縣之令的威嚴擺了出來.

        "我不同意……"隨著一聲叫喊,伴隨著匆匆的腳步聲,李玥滿頭大汗的闖進縣衙大堂.

        這人的身形一出現.其中有幾位官員的臉色一喜,似是想要起身卻又不敢起身的樣子.

        哦,原來李玥長的是這副德性.

        胡流風眉頭一挑,望著這一身錦緞,面皮白淨虛胖,又微微透著些許脂粉氣的年輕男子.

        閑閑的起了身子,"朱大人,你這縣衙的守衛可是不行,什麼阿貓阿狗的人物也敢跑到縣衙的大堂上撒野,還不給本官拖下去!"

        李玥這個惱怒,把身子一挺,指著胡流風的大聲叫嚷,"你是何人敢出言侮辱朝廷命官,本官看你是不想活了."

        胡流風向前走了兩步,指了指身上的官服,"本官是何人你不認得,可認得這身官服?本官還想問問你是何人呢?"

        李玥微愣,他本只喜風月,對官場之事甚不上心,若非李諤派人叫他回來,方田清丈這樣的大的事兒他竟是一點也不知情,原以為依仗著平西侯府的勢,這事兒可以輕松的辦成呢,一上來竟碰上這麼一個刺兒頭.

        但是他卻沒有想到,若是這二方田官忌憚平西侯府,李諤何至于使人將他叫回來,又送他那麼四個字?那樣不入流的招數.象平西侯府這樣的世家權貴若不是沒了法子,怎會不顧自己的身分體而而輕易的就用上?

        李玥剛一走,李蒲匆匆進了李諤的院子,"爺,侯爺請您去一趟."

        李諤眉頭輕皺,"可知是何事?"

        李蒲躬身回道:"京中來了消息."

        "哦?可知是什麼樣的消息?"李諤起了身子,興致提高了一些.

        李蒲將他的神色看在眼中,神色一黯,從侯爺的表情來看,這消息怕不是什麼好消息.

        微歎一聲,"小的不知,只是觀侯爺面色……"

        李諤的腳步頓住,略有喜色的臉登時沉了下來,挑簾出去直奔平西侯李素的書房而去.

        平西侯李素此時也是一臉的陰郁,立在書房的窗前,定定盯著外面兒,不知在想些什麼.

        看見李諤進了書房,頭了不回的朝桌上一指,"自已看看罷."

        李諤將桌上攤開的薄薄信紙取了,一日十行掃完,登時也沉默下來.

        那寥寥幾行字.居然為他與那二人還未正式開始的爭斗一下子分出了勝負,而他今日早還特地的將那李玥叫了回來,這真是諷刺.

        "……三月初一,聖上臨時起意,前往倉州圍場狩獵,著康王爺龐明景等一干大臣隨行,朝堂一應事務皆由詹王爺與朱謙二人代為處理……"

        詹王爺與朱謙一直主張推行新法,皇上在這個時候將康王爺龐明景調離京城,掬在身邊,這正是表明態度並為這二人推行新法掃清障礙.而且還叫他們這些世家權貴告狀無門……

        方田清丈勢在必行,且結果已然明了.

        李諤出了平西侯李素的書房,心中甚是惱怒.

        可他心知他的惱怒不是源于方田清丈的實施,而是惱怒自己竟然從頭到尾都在打一場毫無勝算的仗,甚至于到了這時還如跳梁小丑一般將那李玥招來意圖攪渾這潭水.

        他生于侯府世家,一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何曾有過這樣窩囊的時候.

        端坐在書房,思量了半晌,猛然重重的拍在桌子之上,叫了一聲:"李江".

        外面有小厮到門外答話,"回小侯爺,李爺一早出去了,說是辦您交辦的事兒……"

        那小厮本還想再說一句,"您有事兒可以交待小的去辦.",可此時小侯爺李諤的聲音里透著十二分的不悅,嚇得他不敢多說一個字兒.

        卻說李江因被李諤這一通的責問,更是絲毫的不敢馬虎,一大早的帶了名小厮甚是低調的來到求知堂,也就是柳兒幾人就讀的學堂.不過因李府雜事漸多,這三人些微認了些字兒,便不願再來,每日由青籬抽空指點她們一下.

        倒是柳兒的弟弟楊威,自來到長豐縣便成這了學堂的正經學生.

        李江二人來到求知堂,先使了那小厮以家中親戚求學的名義進去打探.

        私塾的教書先生仍是先前青籬見到的那位一團和氣的中年男子,姓黃名敬軒,在學堂里人稱黃先生.

        私塾與官學比起來,本來生源就略有不足,有人送上門兒來,自然不會推辭的,頗為熱情的將平西侯府的小厮領進房內,問了諸如學生多大,課業基礎如何等等.

        這小厮便趁機將李江教的話說了,"此來正是為了這個,我那親戚家的孩子只在鄉下學過幾個字,他老子娘擔心這里的先生不收,便使我來問問."

        黃先生呵呵一笑,擺擺手道:"這位小哥兒不必擔心.我們這里雖然比不得官學的規模,可有一點好,不管先前基礎如何,只要願意學都可送來."

        說著隔著窗子朝正屋大開著的窗子一指,"那個那般大年齡了.卻是斗大的字不認一個,不也送過來了?"

        說著手指又一移,"那個原先也在鄉下學過幾年字,中間斷了好幾年,這不也送來了,學得還不錯……"

        "先前兒丁香巷子的李府李小姐還送了府里的丫頭來學字兒,也是沒一點子基礎的,都學得甚好……"

        那小厮朝著黃先生一笑,故意誇贊道:"這事兒也聽說了,都說黃先生人好學問.要是換了地方,才沒人願意收那幾個丫頭呢……我還聽說其中有一個丫頭的弟弟也在你們這里上學?"

        黃先生呵呵一笑.又朝窗外指了指,"是有這回事.恐怕是姐姐沒有弟弟學的好,臊是不願來了.……諾,就是那個,名叫楊威,很是聰明,將來許是能大器呢……"

        那小厮可沒心情聽這黃先生羅嗦這些,便打斷他的話,"黃先生教得好,這長豐縣的人都知道.容我多嘴問一句,那楊威是哪里人士?"見這黃敬軒面帶疑惑,便又加了一句,"……我那親戚從倉州來,怕在這邊兒不習慣……"

        黃先生呵呵一笑,"……盡可放心……"說完這句,又覺得沒甚麼說服力,略想了想,才道:"恍惚聽說是贛州原武縣人士,那邊兒……"

        還欲再說,那小厮已然拱了手,"知道了,我這就回去商議一下,改日再來."

        說完竟是匆匆的去了,留下黃敬軒一臉的莫明其妙.

        那小厮出了求知堂,將打探來的消息說與李江,李江微松一口氣,如此這般又交待兩句,匆匆趕回侯府,而這小厮得了李江的指示,轉身向丁香巷子而去.

        胡流風與李玥二人在大堂之上當著眾人的面兒,你一言一語的辯將起來.

        論無賴,李玥可不是胡流風的對手,若論官勢,雖李玥勉強高過他一階,可怎耐對方根本不把這頂官帽子放在眼中.

        李玥這麼一來,一辯,倒是讓眾人將胡岳二人的態度與決心看得透透的.說白了,這二人是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更是把那官帽子看得一文不值,甚至李玥叫嚷著要寫拆子參他,胡流風還殷殷的遞了紙筆到他手邊兒,要他當堂就寫……

        把個李玥激得進退不是,一個劈手將那紙筆掃落,氣哼哼的出了大堂.

        胡流風整了整衣衫,甚不在意的掃了眾人一眼,"朱大人所說的,諸位可有異議?"

        異議?這會子誰還會伸頭做那箭靶子?李玥一縣之丞,又有平西侯府做靠山,他們都不放在眼中,他們這些人可有什麼法子?

        岳行文站起來,"諸位大人深明大義,岳某深為敬佩,接下來的方田清丈還需各位的鼎力支持.不過,請諸位大人放心,丞相大人早有交待,之前的逾制寄田即往不咎.且在此次清丈中立功者,我二人定然會如實上報給諸位請功……"

        胡流風不悅的瞪他一眼,這念唱作打,他都快唱完了,他一出場便把這唯一的好話給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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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ring 發表於 2011-8-3 20:09
第八十五章  丈菊地豆

        三月十五日辰時.平西侯府緊閉的東北角角門悄然開啟,從里面次第沖出五六匹快馬,蹄聲得得,揚起陣陣灰塵,向北城門疾馳而去,那緊急匆忙的情形不亞于昨日新到的京中八百加急.驚得街上的行人紛紛躲閃避讓.

        不過一兩柱香的功夫,這五六匹快馬便馳到北城門口,與一輛正入城的紅漆車蓋大馬車錯身而過.

        這五六匹甫一出北城門,便又提了十二分力氣沿著官道向南狂奔而去.

        而這紅漆馬車則沿著雙墩大街一路南駛去.

        聽聞從長豐縣衙開始的方田清丈得以順利實施,青籬不由的松了口氣,心中略有疑問,還未開始便那樣的劍撥弩張,怎麼沒過幾日便又進得的異乎尋常的順利?

        但能夠順利的推進終究是好事兒.不由暗自祈禱讓這順利一直到方田清丈結束罷.

        這些日子她因憂心這方田清丈,府里的諸事,事事皆不上心,那些人也知她的心思,能自己做得主的便自行做了主,不能做主的便向後略推了推,總歸不是什麼緊要的事兒.——比如這莊子里蓋房舍的事兒.

        張貴與柳兒因青籬的心不在焉,外有心煩,超乎尋常的和平共處了好一段日子.張貴早使人請了有名的房屋匠人將房舍的圖畫好.並與柳兒將房舍所需的銀兩做了粗略的核算,單等青籬靜了心,做了稟報,便可買料招人開工.

        青籬也知自己近日憊懶太過,自那人來長豐半月有余,她竟是一件正經的事兒也沒干,不由微微汗顏.

        這日早上,她早早的起了床,收拾停當,在府里走了幾圈,里里外外的查看了一番,便坐在秋千上有一下沒有一下的蕩著,抬頭望天,心中卻是思量著下一步該干的事兒.

        天色明澈如一潭靜水,日色若明輝燦爛的金子,春日的早晨潮濕而清新,有黃鸝隔空婉轉啾鳴,清脆不絕與耳,連日的心不在焉,卻不知乍寒還暖的春風已然悄悄的將人間換了顏色.

        花架下種著的各色藤蔓蔬菜,舒展著枝葉,碧綠綠的將竹架纏了半壁,另一邊的葡萄藤蔓也發出嫩綠微黃的新葉,帶著些微的晨露隨風輕曼起舞.

        她突然想起那荒地里近千畝的果樹,只是不知,那果園里的繁花美景現在是否已露出敗象?

        杏兒在一旁勸道:"小姐,這大早上的.又是露水又是風的,回屋罷."

        青籬依言起了身子,向前廳而去,"去叫張貴和李大郎來,這些日子總沒過問,也不莊子里現今是個什麼情形."

        小姐總算是不再如失了魂一般,整日坐立不安了.杏兒的臉上帶了喜色,急忙朝前院而去.

        剛到了前廳穿堂處,便看見小可急匆匆的過來,透過半開的門兒,隱約可看見門外停著一輛朱漆大紅馬車,心中納悶,便站住了腳.

        小可揚聲叫道:"杏兒姐姐,外面來了一輛馬車,說是山海鏢局的,給小姐送東西來了."

        杏兒更是納悶,若說送東西的只有岳先生,現如今岳先生就在長豐縣,是誰巴巴的托了鏢局送東西來?

        還欲再問,青籬在里面已然聽到了動靜,隔著前廳的朝東面開的窗子喊了一聲."快請進來."

        一面自己出前廳的門兒.

        山海鏢局的來人是一位年約二十五歲的面像憨厚,又帶幾分剛毅的陌生鏢師,將馬車趕入院中,跳下車來,朝著立在穿堂處的青籬一拱手,"這位可是李青兒小姐?"

        青籬含笑點頭,"正是.不知是哪位托你送的東西."

        那鏢師憨厚一笑,"是我們鏢局的楊總鏢頭."

        楊巋海?!青籬頓時滿面喜色,連忙叫小可將人往廳中讓,一面問道:"楊鏢頭可是從丁吉牙回來了?"

        那鏢師又是一笑,"回來了.到京中已有四五日了,這些東西說是李小姐托我們總鏢頭尋的,正好有一批鏢資要運到長豐,就跟著一塊兒運來了."

        青籬登時心癢不已,沒想到當時不過隨意的一句話,那楊巋海居然記在心里,只是不知他尋了什麼新鮮的寶貝帶了回來.

        強壓著心中的好奇,與那鏢師客套兩句,他便起身告辭,青籬也不多留,只叫杏兒拿了十兩銀子送于他,權當是茶水錢,那人略做推辭便收下告辭.

        那朱漆大馬車一出院門,青籬再也壓制不住,一連的指著小可小樂道:"快,快把東西擺到前廳里."

        楊巋海托人帶來的是兩只粗麻袋,每一只都裝得滿滿的,從外面看,倒似是普通的稻子一般.

        小可小樂可是納悶.這看起來不起眼兒的東西,小姐為何那般的興奮?

        一時李大郎也用過早飯到了李府,青陽那邊也收拾停當帶著碧云碧月來了前廳,歐陽玉與陸聰二人也神色氣爽的行了過來.

        張貴幾人合力將這二只麻袋抬進了前廳,青籬圍著那二只麻袋只是一味兒呵呵直笑,卻不叫人動手拆開.

        看了好一會兒,才將手中的信拆了,

        "……受李小姐所托,在丁吉牙偶遇一度洋而來的番邦商人,見其販賣丈菊,地豆,二者皆可食……"

        青籬合了信,這丈菊和土豆到底是何物?不過刹那的疑惑,她便將之拋在一旁,朝著小樂揮揮手,"打開!"

        青陽探過頭來,奇道:"是什麼好東西,看你神神秘秘又十分高興的樣子."

        青籬含笑看著小樂手中的動作,"說是新鮮的玩藝兒,我也不清楚."現在她可不能露出一副我知道的模樣,那丈菊與地豆她聽也沒聽過,若是不認得的東西,待會兒可是不好收場.

        隨著小樂的拆包."嘩啦"一聲,袋子里的東西流泄而出,青籬定眼一瞧,歡喜的"啊呀"一聲,蹲下身子,眼前這堆兒東西不是葵花籽是什麼?

        莫非這便是那個什麼丈菊?再一想那向日葵的形狀,花形可不正與菊花相似麼?那高約一丈的杆莖,這丈菊之名真真是恰如其份呢.

        喜得她指著另外的袋子叫道:"快,快,快拆了那個."

        眾人饒有有興致的望著她,小可一見自家小姐的興奮模樣.早就在一旁動手拆了另外的袋子,從這袋子透出的外形看,一個個圓圓鼓鼓的,青籬不由暗猜這袋子里的東西.

        小可手極快,三兩下將那袋子打開了來,一個個圓溜溜,已然冒著嫩芽的東西滾了出來,青籬又是一聲"啊呀",歡叫著跑過去將那圓不溜溜的東西拿在手里左看右看,十分的歡喜.

        這地豆竟然是前世的土豆!

        青籬心中狂喜,呵呵的傻笑起來.

        這葵花籽的用處已然是不小,而這土豆有用處更是大呢.

        青陽滿臉疑惑的將這兩樣東西看了看,又看看傻笑不已的青籬,急得直推她,"這些到底是什麼東西,把你這丫頭歡喜這樣?"

        廳內的眾人也是一臉的疑惑,歐陽玉取了方才她手中的信,略掃了兩眼,盯著眼前這兩堆兒東西若有所思,"丈菊?地豆?竟然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李小姐知道這是何物?"

        青籬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笑呵呵的將那兩堆寶貝看了又看,搖了搖頭,"恍惚從雜書上看到過.丈菊,一名西番菊,一名迎陽花.莖長丈余,干堅粗如竹.葉類麻.多直生,雖有傍枝,只生一花,大如盤盂,單瓣色黃.心皆作窠如蜂房狀,至秋漸紫黑而堅.取其子種之,甚易生……"()

        "……地豆,一名土芋,一名土豆,一名黃獨.蔓生葉如豆,根圓如雞卵.內白皮黃,……煮食,亦可蒸食.又煮芋汁,洗膩衣,潔白如玉"(2)

        "……本以為是雜書上胡亂寫的,卻沒想到真的能親眼見到這兩種東西."

        青陽將這兩推兒東西又看了看,"這東西就這般好,將你歡喜成這個樣子?"

        青籬仍舊笑得象個傻子一般,"好,據說很好呢.這丈菊的籽不但味香味美,還可以榨之取油,比我們日常用的麻油和豬油不知道要好多少倍,而那地豆,更是高產的農作物……"

        說到這里,猛然頓住.朝著這幾人訕訕一笑,"這些都是從書上看來的,真與假我也不知……"

        說著又朝杏兒幾人道,"快,小心的裝起來,一個籽都不能拉下.還有那有地豆,千萬別把芽碰壞了……"

        "……張貴,你趕快命人將那預留的空地深耕了,這些東西本小姐要親自種……"

        陸聰嗤笑連連,"一堆兒土不垃嘰的東西也當成個寶似的……"

        只有歐陽玉的眼中閃過一抹深思.

        王象晉的《群芳譜》,成書于2年,他在敘述蜀葵,錦葵等植物以後,附錄一則《西番葵》.

        徐光啟(52—33)所寫的《農政全書》中記載有"土豆".在《農政全書》卷二十八記載.另,土豆傳入我國的時間,權威記載略有爭議.本文架空,以情節為主,莫怪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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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ring 發表於 2011-8-3 20:10
第八十六—八十七章 借機出氣

    兩章合一章更了.000字,嘻嘻.

    …………………………………………

    心中的喜悅還未完全消退,猛然,緊閉的大門被人拍得震天價的響,劇烈的拍門聲,夾著一聲聲驚惶的高呼"東家小姐,東家小姐,求您給小人作主啊……東家小姐……"

    眾人皆是驚愣,張貴機警,不待青籬出聲,連忙跑將出去,大門甫一打開,一個身著褐色短衫,頭發花白,衣衫不整的老漢撲進院中,"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頭已然"呯呯呯"的磕將起來,含著長長的哭音,"求東家小姐救救小女,求東家小姐救救我的蓮兒……"

    青籬眾人連忙出了前廳,這人口口聲聲"東家小姐".定然是她莊子里的佃農.

    張貴將那磕頭不止的老漢一把拉了,"你不是小李莊的李老漢?到底怎麼回事兒?你快起來給小姐說清楚."

    李老漢墜著身子不肯起,抬頭老淚縱橫的臉,向青籬哭訴道:"今日早上我帶蓮兒到縣城買東西,順便帶著她到東家小姐的酒樓嘗嘗鮮兒,用完早飯,剛出酒樓,便碰上魏府的大少爺,他,他見蓮兒生得好,便要帶回魏府做小,我與小女不從,他便叫人硬搶了,實在求助無門,才來找東家小姐,還請東家小姐救救我的蓮兒吧……"

    又是魏元樞!青籬登時怒火上頭,再觀這李老漢一臉的青紫,身上本就破舊的衣衫,被撕裂好幾處,滿身的泥土,方才哭訴之時,不時夾著重重的悶咳,定然是那群狗腿子下了狠手!

    魏元樞啊魏元樞,真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先前的當街受辱一直是青籬心頭刺,她前世三十年,仍曾有過那樣被人限制自由的時候?若非沈墨非與那小侯爺誤打誤撞攪了局.她如今還不止是什麼光景呢.

    她生平有兩樣最重要的東西,自由和尊嚴,卻在那一刻差點都失去他之手.

    他是不是以為事情過了這麼久,自己已經淡忘了呢.青籬眯了眯眼睛,她一直在找機會.而此刻就是最好的機會,這一次就新帳老帳一起算!

    當即止住李老漢的哭訴:"蓮兒被他們帶走多久了?"

    李老漢臉上浮現一喜色,神情激動的說道:"剛剛帶走,我實在求助無門才來求東家小姐……"

    "……走,給我到魏府要人!"

    青籬一聲嬌喝,身子已然下了台階,向大門而去.

    紅姨滿臉焦色,快跑幾步攔住她的去路,"小姐,這事兒依我還是報官罷!"

    "報官?!衙門現在忙著清丈,哪里有人管這等事兒?等他們忙完,蓮兒可就毀了!"青籬的聲音透著冷色,口氣不容置疑,無一絲可商量的余地.

    青陽嬌喝一聲,怒道:"本縣主陪你去,我倒要看看這個魏元樞有多大的膽子!"

    說著又指了指韓輯與陸聰,"你們隨本縣主一起去.給我砸了魏府!"

    說著扯了青籬,向大門走去.

    張貴見狀連忙趕了馬車,跟在後面出了府.府里剩下的幾個人,相互對視,片刻便緊跟在後.

    魏府位于城西南,而衙門卻在城東北的方位,出了丁香巷子,穿過衙前街,只見衙門大門洞開,卻是靜悄悄的.兩名守門的衙役無精打彩的立在大門兩側.

    沿著衙前街一直向南,再向西行約兩柱香的功夫便轉入一個寬敞靜幽的大道,兩邊高門大院,飛簷走壁,青磚琉璃瓦,倒是一個富戶的聚集地.

    車子行到一個門前有兩尊石獅子的紅漆大門前面,停了下來.青籬這次出來,竟然將府里的僅有四輛馬車全部帶了出來,馬車排成一溜在魏府門前停下,魏府守門的下人一愣.

    當頭的一輛馬車極為華麗,後面的三輛雖然差些,但也是嶄新的.疑心這是府里的哪一門貴親,卻又沒有接到相關的叮囑,正納悶間,車上的人已陸陸下了來.

    青籬方才沒注意,這會子人都下了車,才發現,這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竟有十四五人之多,擺的倒是一副人多勢眾的架式,可這里面真正能抵用的.只有陸聰與韓輯,不由的暗自撇嘴.

    青陽下了車,左右看了看,朝著那李老漢道:"可是這個魏府搶了你女兒?"

    李老漢"撲通"一聲跪下,老淚縱橫,"回縣主的話,就是這個魏府搶了小女,請縣主為小的作主……"說著又嗚嗚咽咽的哭將起來.

    青陽擺了擺手,"哭什麼!本縣主即然來了,就是要給你做主討公道.韓輯,陸聰,你們給我去砸門,我倒要看看魏府有多大的狗膽!"

    門前這一番對話,守門的兩人頓時明白過來,這哪里是府里的貴客,是上門尋事兒來了.

    魏府在長豐惡名遠揚,常行欺男覇女之事,有不甘受欺者,上門尋事兒的並不少,所以魏府從門房到護院都養了不少的狗腿子,專門用來對付這些尋事的.

    青陽氣憤至極,清朗的高音穿透府門,傳到門房內,里面的五六名打手不待前面的人來報.便呼啦啦悉數從側門湧了出來.

    一見這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陣式,登時嘻嘻哈哈的笑將起來.只是笑聲剛起,便見韓輯一個閃身,那笑聲登時變成慘叫,瞬間功夫,那五六個狗腿子便被打翻在地.

    陸聰慢悠悠的晃到這群人跟前兒,"看來本少俠上次揍你們揍得還輕,死性不改,今兒本少俠來叫你們長長記性."

    說著飛腿幾腳,將那倒在的地上五六人如踢沙包一般,踢出丈余遠.

    呼痛慘叫聲登時又響起一片.

    青籬朝著嚇呆了的守門下人.冷喝一聲,"叫魏元樞將李蓮兒放了."

    守門的下人被她這一喝,猛然醒了神,撥腿向院內跑去.不多時,里面傳來陣陣雜亂的腳步聲,呼喝聲,聽那腳步聲,便知人數不少.

    青籬冷笑一聲,狗改不了吃屎的東西.

    那陣陣的腳步聲行到緊閉的大門後便停了下來,一時寂靜無聲,只聽門前那倒在地上的幾人哎喲哎喲的呼痛聲.

    想來那大門之後擺的定然是一副嚴陣以待的陣式.

    "吱呀"一聲,是大門開啟的聲音,但開的卻不是魏府緊閉的大門,循聲朝北望去,只見二三百米開外,巷子東側的一個高門大院前出現兩個身形,青籬眯起眼睛,這二人怎會在這里?她依稀記得沈府的主宅是在平西侯府的宅子後面.

    沈墨非與小侯爺李諤見了這情形,略微愣了一愣,隨即不緊不慢的朝著青籬等人而去.

    魏府的大門內仍然是靜悄悄的,連門前剛才呼痛的那幾人也噤了聲,青籬心中煩躁,朝著陸聰與韓輯道:"給我砸門."

    陸聰眼一翻,"砸門這等有礙身份的事兒,本少俠可不干."韓輯也是一臉的不情願.

    砸門那等活可是小嘍啰干的差事兒,他們一向只出手揍人.

    青籬被這二人的神情逗得微微一樂,朝著張貴道:"你去叫門,若是他們開了門,便一切好說,若是不開門……"她把頭轉向杏兒,"杏兒,你可知道該如何做?"

    杏兒一愣,隨即驚得眼睛溜圓,"小,小,小姐,你.你要用那樣的法子?"

    說話間,張貴已前去拍門,"青陽縣主駕到,還不快開門!"

    他的話音剛落,朱紅的大門"吱呀"一聲開啟了一條縫,魏元樞肥油諂媚的笑臉兒從門後探了出來,"不知青陽縣主到來有何事?"

    "咣當"一聲巨響,韓輯上前一腳將半開的大門踹開,揪了魏元樞的衣領,提到大門外,手順勢一貫,把那魏元樞肥胖的身子推搡了一個趔趄,"你是個什麼東西,縣主到門前不大禮相迎,還敢擺出這副姿態!"

    魏元樞肥油的臉兒顫了幾顫,豆大的眼睛刹那閃過一道狠戾的光,隨即又諂媚笑道:"是,是,小的該死,小的沒見過世面,被嚇暈了頭,縣主莫怪."

    青籬嗤笑一聲,"有龐丞相這樣的大官做靠山,魏大少爺這也叫沒見過世面?"

    說著冷哼一聲,"還不把李蓮兒交出來!"

    魏元樞臉上的笑意一滯,隨即諂媚笑道:"李小姐說的我可聽不懂,什麼李蓮兒張蓮兒的,我們魏府沒這號人."這話說得竟然是底氣十足.

    李老漢一聽這話,登時急了,哭著跪倒在地,"縣主,東家小姐,我的蓮兒就是被他帶人搶走的,求縣主,東家小姐給小的做主……"

    魏元樞的矢口否認倒讓青籬微微一愣,登時又想起原先在蘇府被那王嬤嬤撥了一身狗血時,身後幕後主使人王夫人的反映,不由再次感歎:做壞人真的很需要天賦,光是這份事情即將敗露還能不動聲色,就叫她望塵莫及.

    青籬淡淡一笑,"一個說有,一個說沒有,縣主,不知這事兒該如何辦?"

    青陽嬌笑一聲,"那還不容易,一個字:搜!"

    青籬笑著點頭,"縣主說的是,有與沒有搜一搜便知.魏大少爺,如何?"

    魏元樞聽聞這話,肥油的臉兒猛然一顫,露出激憤之色,大聲叫嚷,"你當我們魏府是什麼地方?想搜便搜?我們魏府還要不要臉面了?"

    青籬走近幾步,抬首掃視魏府的朱紅大門高高院牆,嗤笑一聲,"臉面二字從魏大少爺嘴里吐出來,可真真叫人覺得新鮮稀奇,這東西你確定魏府有麼?"

    沈墨非與李諤走近,淡淡的立在一邊兒,做觀望狀.這二人不出聲,青籬只當是沒看見,倒是青陽微微頷首,與李諤打了個招呼.

    魏元樞被她的話激得臉上有肥肉又一陣亂顫,目光閃躒不定,猛然一揮衣袖,"李小姐說要搜,讓你們搜便是,不過魏某可把話說在前面,若是搜不出什麼,魏某可是要討還公道的."

    說著朝李諤與沈墨非一躬身,"李小姐因先前的小小誤會借機羞辱我魏府,還請小侯爺與沈公子做個見證."

    他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青籬心頭的那根刺登時又深了幾分,他話音未落,只聽"哈"的一聲,青籬目光一冷,

    "誤會?真好的托詞.可李青兒從來都沒將那當成誤會呢.魏大少爺,開福寺廟會事件,我可時時刻刻記在心頭的.我李青兒與魏府雖然說不得上深仇大恨,不死不休,但也不是一句簡單的誤會便能拋開的."

    "……今**又欺到我莊子里佃民的頭上,這兩筆帳正好一起算."

    說著朝著魏元樞冷笑一聲,"今日我就是仗勢欺你,你又如何?若是要搜得出人,你可小心了.若是搜不出人……"

    眉頭一挑,"……你奈我何?"

    李諤的眼中閃過一抹笑意,他還從沒見過有人將"仗勢欺人"這四個字說得這般理直氣壯的.她倒是個會借勢的,此時她有青陽縣主護著,身邊又有那韓輯和那姓陸的……思及此,李江的話又在耳邊回響,"此人是李小姐未婚夫婿的師弟……"

    他的目光一冷,不動聲色的向陸聰直射而去.

    魏元樞被她這無賴模樣,氣得手指直顫,你你你了好一陣子,一甩衣袖,"你搜,我讓你搜."

    陸聰與韓輯無奈了翻了個白眼,他們就這麼幾個人,魏府這般大,如何搜?他們一向只管用用拳頭揍人的,這小嘍羅的差事兒真真是不想干呢.

    青陽扯了扯青籬的衣袖,悄聲道:"我看那魏元樞不慌不忙,別真搜不出什麼罷?"

    青籬悄悄一笑,"搜魏府許是真搜不出什麼."

    青陽奇道:"那你還搜?你不會真是為了出口氣,不管那李蓮兒了?"

    青籬暗中撇嘴,她是那等冷血冷情的人麼?眼睛余光掃到魏元樞臉上微不可見的一抹得逞,更是坐實了她心中的猜測,壓低聲音向青陽道:"縣主可聽過狡兔三窟?那魏元樞方才說讓咱們搜時,雖然神情憤怒,可眼中的怒意卻是不多,依我看他是裝的,那李蓮兒定然藏在他處."

    青陽恍然大悟,富貴人家,誰家沒有幾個小小的別院.

    還欲再說,便聽見一個男聲道:"墨非,到你府里叫幾個下人來,幫著一起搜,這官司本小侯爺覺得有點意思,倒是極想知道這真象到底如何?"

    李諤這話一出,眾人均一愣,不過,有的是太過意外的呆愣,有的是震驚至極的驚愣.

    沈墨非也有些意外,不過,隨即便溫和一笑,"小侯爺的話不敢不從."說著朝身後一揮手,"去,挑十來個手腳利索的."

    身後的那人領命而去.

    青籬微微的呆愣過後,朝二人施了一禮,算是謝過.可魏元樞的臉上卻已是冷汗淋漓,身子不自覺的抖了幾下.

    心中懊惱到不行,那李蓮兒是有些姿色,但也沒到了要搶她入府的地步.只是見他們從豪客來出來那滿臉的笑意覺得刺眼,這豪客來自從開張,愣是將他酒樓的生意搶去了一多半兒,本就叫他懷恨在心.

    這麼兩者一結合,便將心頭對豪客來的恨意撒在李蓮兒頭上,他哪里知道這李老頭居然是李府的佃戶.

    先前兒聽到家丁來報,他便覺得不妙,連忙使人將這李蓮兒從後門送出,送到城南的一座小別院中,安排好這事兒,這才趕到前門兒.本想將這些人糊弄走,再使人將李蓮兒悄悄的放了,可誰知小侯爺居然也攙和進來,這下子可如何是好?

    沈府的下人來得極快,片刻功夫便呼呼啦啦的聚了十五六人,立在沈墨非身後,等著主子下令.

    李諤嘴角噙著一絲笑意,行到青籬跟前兒,"人都叫來了,李小姐想如何個搜法?"

    李諤主動管這等閑事兒,真叫她沒想到,這會兒還面帶笑意,一副熱心腸,又叫青籬心中打鼓,這人到底要干嘛?

    只是一轉念的功夫,她便又釋然了,管他要干嘛,他即是幫著搜,倒省了她不少的麻煩.

    便微微一笑,"多謝小侯爺,沈公子援手.李老爹,待蓮兒平安獲救,你可要好生謝謝這兩位大恩人才是."

    李老漢求到東家小姐那里本是沒有法子的事兒,這會子眼見縣主,小侯爺紛紛替他出頭,情知他的女兒有救了,喜極而泣,朝著李諤與沈墨非跪下,"咚咚咚"的嗑了幾個響頭,口中稱謝,做牛做馬報二人的大恩大德.

    李諤嘴角含著的一絲笑意登時冷了下來,不悅冷哼一聲,將頭別往他處.

    青籬將他的神色瞧在眼里,不由暗歎一聲,別扭孩子!

    青陽一聲嬌笑,"以本縣主看,這魏府的主宅不搜也罷,三表哥不如叫那些人去魏府的別院搜搜.人說不定就藏在那里."

    一聽這話,魏元樞本就冷汗淋漓的肥臉,更是面如死灰.

    李諤點點頭,"就如縣主所言."

    青陽咯咯一笑,指著韓輯與陸聰道:"你們兩個跟著去,哪個敢不老實的,給我就地綁了,送到縣衙去."

    陸聰與韓輯帶了張貴小可小可以及沈府的下人而去.余下的這群人便大眼瞪小眼的在魏府的大門口立著.

    青陽偶爾與李諤說上幾句話閑話.

    過了約末小半個時辰,忽聽一陣馬蹄"得得得"的急響,從遠至近而來.聽聲音似真是沖著魏府這邊,果然,下一刻,巷子口拐進四匹黑色健馬,當首一人月白衣衫迎風而起,片刻便到了眾人跟前兒.

    青籬不由彎起了嘴角.

    岳行文翻身下馬,掃視眾人,在青籬身上做了細微的停頓,微松一口氣.

    胡流風隨後而至,將在場的人掃了一遍,桃花眼一轉,朝著青陽笑道:"縣主好雅興!"

    青陽嬌笑一聲,"你們怎麼來了?"

    胡流風做一個思考的模樣,才笑將起來,"小魚兒看見縣主的馬車向這邊而來,以為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兒,慌忙去報的信兒.縣主身份尊貴,下官不敢有誤,特趕來瞧瞧."

    一邊說還一邊若有若無的掃了岳行文一眼,怪笑一聲,"看來我們來晚了."

    李諤冷哼一聲,"你們二位職在方田清丈,何時連這長豐縣的糾紛官司也管上了?"

    岳行文淡淡一笑,"小侯爺此言差異,事關縣主,我二人自然不會坐視不管."

    胡流風撫掌大笑,"是極是極,是哪個不長眼的家伙敢欺到縣主義妹的頭上?"

    杏兒柳兒紅姨幾人一見這二人來了,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氣.雖然方才有陸少俠與韓輯在,可是總怕萬一起了沖突,一個不小心傷了小姐.

    魏元樞的臉上勉強掛著笑意,一連聲的道:"誤會,誤會,小的該死."

    這胡岳二人在長豐縣的行徑,饒是他這個自詡有依仗的,此時也略有些怯意.

    岳行文似笑非笑的掃過他,"聽聞魏少爺年初曾在開福寺意圖對李小姐不軌,那可也是誤會?"

    青籬一驚,這人居然連這個事兒也知道了.不由拿眼瞥向身後幾人,柳兒瞧見小姐瞥來的目光,微微搖頭外加撇嘴,示意這事兒可不是她干的.杏兒與紅姨等人臉上也無心虛之色,想來又是陸聰那個大嘴巴.

    魏元樞冷汗又出.

    李諤冷哼一聲,"岳大人好靈通的消息.數月前發生的事兒居然也探得一清二楚."

    岳行文淡淡一笑,"坊間聽來的閑話,不過隨口一問."

    說話間,巷子口傳來陣陣腳步聲人語聲,夾著呼喝聲.陸聰與韓輯走在最前面,身後是沈府的下手,扭著幾人向這邊走來.

    "爹!"隨著一聲少女的哭音,身著靛藍白花粗布衣衫,紮著兩條辮子的少女飛奔朝李老漢撲來.

    李老漢一見女兒平安無事,已然止住的眼淚又流了出來,撲通一聲跪下,又是好一通嗑頭.

    父女二人抱著痛哭,李老漢溝壑縱橫的老臉上,淚水四溢,讓青籬覺得心里酸酸的,目光一冷直直向魏元樞看去.

    二人哭了半晌,李老漢才抹了一把眼淚,扯著蓮兒道,"來,謝謝咱們的大恩人."

    李蓮兒了抹了一把眼淚,跟著李老爹走向眾人.

    雖然她此時頭發散亂,眼皮已然哭腫,但那精致的柳葉眉,微翹的鼻頭,紅潤的小嘴,仍能看出是個清秀可人的佳人.

    李老爹將在場的人,逐個介紹,每介紹一人,李蓮兒便行一個大禮.青籬也不阻攔,她頗能體會到她此時的心情,不如此大禮不足以表達感激之情.

    待介紹到岳行文,李老爹犯了難,這後面來的兩位究竟如何稱呼.

    青陽嬌笑一聲,"這位月白衣衫的姓岳,那位青衫的姓胡.不過,你無須謝他們,他們可是沒出力的."

    李蓮兒因著青陽的介紹悄悄的抬了頭,只見眼前一人,一身月白淡然而立,身形修長,神情淡然,發黑如墨,似是畫中的人複活了一般,只是淡淡的一眼,卻已是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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