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王朝 作者:猛虎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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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g1974rf 2011-6-29 12:27: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52 80145
ig1974rf 發表於 2011-10-19 01:09
第六集   第一章

英姿颯爽的諾豪提著一個落湯雞似的老人,興沖沖地走進了會議室。

如今的諾豪,經過兩年的征戰洗禮,已經從一個稚氣未脫的小伙,成長為一個經驗豐富的戰士了。

他步伐沉穩,身軀矯健,微捲的黑髮下是一雙閃著自信光芒的褐色大眼睛,如刀削般堅毅方正的臉龐上滿是興奮的神色。

兩天前,曾寄居他家數年的李維叔叔抵達第密裡斯城,給他帶來了父親諾斯塔的家信。在信中諾斯塔告訴兒子,家裡一切情況都好,不要操心。

如今,從軍出征的他已經成為全家人見面必談的中心人物,全家人都在期待著他奮勇殺敵,建立功勳的捷報傳來。

昨天,風塵僕僕趕到前線的領主丹西,不顧疲勞,馬上就舉行了給駐軍將士晉職授勳的盛大儀式。大批的有功之人獲得提職和榮譽,而諾豪也被提升為大隊長,掌管一千騎兵,並被授予了銀質勇士勳章。

由於猛虎軍團的作戰指令已經傳達到了中下層軍官一級,年輕有為的諾豪也是卯足了勁,摩拳擦掌,準備在即將到來的大戰中大顯身手,再立奇功,讓全家人都為他感到驕傲!

而今天,年輕的大隊長更覺得運氣好,戰爭尚未開打,就有了立功的機會。

走進廳內的諾豪一甩手,就將可憐的老頭扔在地板上:「領主先生、李維叔叔,今天早上我帶人在奔流河邊巡邏的時候,發現了這個人正在泅水偷渡。他自己說他是個商人,但我覺得他太可疑,就將他帶過來了。」

不用猜,此人正是跳入奔流河逃生的藥劑大師厄爾布。此時這個老頭可真夠狼狽的,在奔流河中泡了大半個晚上,全身濕淋淋的,凍得直哆嗦。

皮膚上的染料經河水一泡,洗得乾乾淨淨,頭髮上剩下少數沒有被水洗淨的染料,變成了髒兮兮的黑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最可笑的是他那個橡皮泥捏成的獅子鼻,有一半已經脫落,另外還有一半粘在鼻子上,看上去活脫脫就是個馬戲團的小丑模樣。

丹西望著眼前這個怪老頭,眉毛輕輕一挑:「尊敬的商人先生,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會在這種春寒的日子裡偷渡奔流河?可不要告訴我,你是個冬泳愛好者喲!」

「我、我、我叫不爾厄……」

厄爾布冷得牙關磕得卡卡響,也來不及編別的名字,就把自己的名字倒過來充數:「確實是,是,是聖瓦爾尼的商人。昨晚,昨晚趕路時不小心掉進了奔流河中,被水沖到這裡來了。」

「哦,是嗎?昨晚我們的巡邏兵是聽到了對岸聖瓦爾尼的古渡哨所有一陣喧鬧,不少士兵還持著火把沿岸來回找著什麼。想必他們要找的是您,不爾厄先生嗎?」

「啊!啊!」厄爾布不知道是承認好,還是否認的好,磕磕巴巴地答話,最後才下決心賭一下運氣:「啊!是的,領主閣下,當時我趕著商隊正從古渡哨所經過,因為一個不小心就掉下水裡,被急流衝到岸這邊來了。」

「嗯,你不要怕,我是這裡的領主丹西,對於繁榮貿易的商人們是絕不會虧待的。」

丹西的笑容明顯有些不懷好意:「幸好你還算誠實,不像其他商人那麼奸猾,不然我肯定會把你當成紐伯里派來的間諜的。知道我平時是怎麼對付間諜的嗎?」

厄爾布有些不敢正視丹西含笑的眼睛,他低下眉眼,趕緊搖頭。

丹西打了個呼哨,顯然是由於中氣不足的緣故,遠不如以前打的那麼響亮。

在門外曬太陽的苦娃,耳朵還是非常尖的,聽到熟悉的叫喚,牠「噌」地就竄了進來。

已經完全成年的苦娃,此時確實具有了百獸之王的風采。牠身長四米有餘,站立起來比一個人還高,棕黃而深長的鬃毛上綴著一條條粗粗的黑線,圓圓的虎頭上那個王字十分碩大,大黑眼珠在黃色角膜的映襯下閃著逼人的凶光。

苦娃的模樣可把老頭嚇了一跳,臉色變得比重傷未癒的丹西還要慘白。

不過,整天被猛虎軍團戰士們用大量雞鴨牛羊等活物餵得飽飽的苦娃,對於這個乾癟枯瘦,全身沒幾兩肉的老傢伙根本沒什麼胃口,牠有力的四肢三竄兩蹦就來到了丹西的腳邊,蹲下身子,親熱地蹭著主人的小腿肚。

「間諜是我最討厭的人了,但卻是我的坐騎--苦娃先生,最可口的食物了。說來也許你不信,苦娃先生在這方面也確實是一個天才,無論哪個人說謊,牠都能輕鬆地識別出來,所以每當我拿不準一個人是不是間諜的時候,都會把苦娃先生請來,讓牠來幫我辨認一下。」

丹西摩挲著苦娃的額頭:「苦娃,你通常是怎麼對待敵人派過來的間諜密探呢?」

彷彿與丹西心意相通,苦娃會意地張大嘴巴,發出一聲雄渾的吼叫。尖利的牙齒顯露出來,其中四枚巨大的犬齒尤為駭人,閃著森然的亮光。

剛吃完一隻兔子的牠,牙縫間還殘留著白肉和血絲,再配上凶狠的虎嘯聲,把個厄爾布嚇得心驚肉跳。

「呵呵,剛才這位不爾厄先生說的話,我無法證實他說了謊話,當然也同樣無法證實他說的是真話。苦娃先生,只好委屈你一下,暫時餓著肚皮等一會了,等會我再問這位誠實的先生,假如他說謊你再按老辦法對付他,好不好?」

丹西撫摸著苦娃的額頭,轉向諾豪:「諾豪,給這位商人先生拿幾套乾衣服過來,可別把我們尊貴的客人凍壞了。」

諾豪快步跑出去,不一會兒就取來了一套乾淨的閃特衣褲,扔給老頭。

厄爾布一邊表示感激,一邊問道:「領主大人,謝謝您了,請問哪裡有更衣室?」

「沒地方了,就在這換吧!你不用擔心,這裡都是心理正常的大老爺們,我保證沒有任何人會非禮您老先生。」丹西咧嘴一笑。

濕衣服貼在身上,寒意不斷襲來,而苦娃一動不動地緊盯著自己的虎目,更叫厄爾布內外來了個透心涼。

在接連打了幾個噴嚏後,厄爾布沒有辦法,知道現在不是逞英雄的時候,只好趕緊脫掉濕衣服,換上乾衣裳。

在座的人誰也不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厄爾布當眾表演脫衣秀。老頭一邊換衣褲,一邊從濕衣服的衣兜、褲兜、內懷裡掏出一大堆裝著五顏六色液體的瓶瓶罐罐,小心翼翼地放到地板上。看來這個老頭相當愛惜自己的這些寶貝兒。

厄爾布穿好衣服,還未來得及收起那些寶貝瓶子,丹西已經笑吟吟地走了過去,只是腳步有些虛浮,遠不像以前那般沉穩有力:「不爾厄先生,這些是什麼東西呀?」

「這些、這些……」經過大半個晚上的泅水掙扎,筋疲力盡的老藥劑師實在是沒法再接著玩腦筋急轉彎的遊戲了。

「這個猜謎遊戲你還想玩下去嗎?」丹西的話裡明顯帶著嘲諷了。

「什麼,遊戲?」老藥劑師自己也不知道是真糊塗了還是在裝傻。

「看來非要我揭開謎底嘍。上個月,我們接到聖瓦爾尼政府送來的外交通報,說他們的大藥劑師厄爾布先生突然失蹤,請我們協助尋找,而今天我這卻來了一個名叫不爾厄的聖瓦爾尼商人兼冬泳愛好者,你猜我會怎麼想。」

「對不起,丹西領主,我……」被人輕易揭穿謊言總是很尷尬的一件事,厄爾布也不例外。

丹西仍然是笑容滿面:「不要內疚,藥劑大師,你的處境我能理解,被人追殺而跳水逃生,隱姓埋名,這也是人之常情嘛!」

丹西這句話叫厄爾布大吃一驚,彷彿他完全瞭解事情的經過一般。如果說剛才厄爾布是因寒冷而哆嗦的話,那麼這會就是因驚慌而結巴了:「領,領主大人,我,我確實是厄爾布,但被人追殺,卻,卻,卻根本沒有那……」

「不必再說了,我說話算話,」丹西揮手打斷了厄爾布結結巴巴的話:「苦娃!」

苦娃已經飛身撲了過來,厄爾布終於支撐不住,一屁股癱倒在地,用手護著頭臉,絕望地叫著:「不!不!……」

不過苦娃似乎並沒有馬上大開殺戒的意思,牠僅僅只是圍著厄爾布嗅來嗅去,似乎在尋找從哪裡下嘴更好吃一些,當然這也加劇了厄爾布心中的恐懼。

「等一下,苦娃,這具美味待會再享用也不遲。」

丹西打了個響指,苦娃低哮一聲從厄爾布身邊躍開,卻並不跑遠,就在離厄爾布兩米遠的地方,伏下後腿蹲立著,大眼睛仍死盯著這並不美味的獵物,一副作勢欲撲的樣子。

「厄爾布先生,你天生不是政治家,編的謊話自然也是漏洞百出,我勸你還是把心思都放在科研上吧!」

丹西望著呼呼喘氣的厄爾布,語氣中滿是嘲諷:「您想想,如果不是怕被人認出來的話,身分如您這般的人物,何苦要改裝易容,扮成這個小丑模樣?又何苦要在這種天氣裡半夜橫渡奔流河呢?」

看著厄爾布的狼狽樣,丹西窮寇猛追:「我這個人一向吃軟不吃硬,最怕看到別人的可憐樣,何況是像先生這樣的藥劑大師呢?這樣吧,我現在有三條路,你可以隨便選一條走。」

「第一條路就是繼續說謊,連自己的真實姓名都不承認,然後由苦娃先生好好跟你親熱親熱;第二條路呢,就是隱瞞偷渡進入我方領地的原因,由我們派兵護送先生回到您的祖國聖瓦爾尼去,畢竟為了一個不說實話的藥劑師去得罪一個國家,大大的不劃算;第三條路嘛!把事情經過說清楚,由強盛的猛虎軍團給您提供保護,我們還為您興建一座設施完備的實驗室,給您配備得力的助手,使您可以安全地繼續從事自己心愛的科研工作。怎麼樣,厄爾布先生,能告訴我,您的抉擇嗎?」

還能有別的選擇嗎?在丹西這等犀利人物面前,厄爾布只得丟掉矇混過關的幻想,徹底舉手投降,將自己所碰到的怪事,詳細地一一道來。

當然,由於局內人厄爾布本身對此事知道的信息就不多,記性也不太好,經過這一個多月的逃命折騰後,很多細節都記不清楚了,再加上他說話又結結巴巴,磕磕絆絆的,作為局外人的丹西等人,心思再敏捷縝密,思索半天,也難以清晰地推斷出事情的前因後果來。

「哦,我還以為您是遭受聖明的國王歐麥爾先生的迫害,沒想到卻是年輕有為的魯道夫將軍。」

丹西無法從厄爾布丟三落四的記憶片段中整合出一個合乎邏輯的結論,只能隱約預感到因厄爾布特殊的科研能力,此事應該與王宮的某些陰謀有關。天生樂觀的他,從來不喜歡在沒有確鑿證據的前提下做漫無目的的空想,面對迫在眉睫的戰爭,他顯然更關心眼前情況:「厄爾布先生,你剛才說到古渡哨所晚上竟然只留兩個人值班?」

「這一點我絕對沒有說謊,不然的話,昨晚上我也逃不出來。」

「嗯……」丹西似乎漫不經心地點點頭,他的注意力開始轉向厄爾布身前的那堆瓶瓶罐罐:「這些東西都是你配的藥劑嗎?」

「是的。」

「這裡邊都有些什麼寶貝呢?」

「治療各種疾病的都有,還有一些特殊用途的藥劑,像麻醉藥、睡藥、迷藥等。」

「不愧是藥劑大師,好東西還真不少呢!」一個式樣古怪,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小黑瓶子引起了丹西的興趣,他隨手撿起來仔細端詳:「這是什麼東西呢?」

「哎,千萬不要開瓶塞!」厄爾布顯然有些急了,甚至顧不得在一旁虎視眈眈的苦娃,跳將起來,把小黑瓶從丹西手裡搶了過去。

丹西並不介意,任由厄爾布奪去藥瓶,只是有些好奇地問:「哦,那麼這個瓶子裡裝的又是什麼寶貝呢?怎麼叫先生您這麼緊張?」

厄爾布不敢正視丹西銳利的雙眼,當然此時他也不敢再說謊話:「這,這,這,是黑瘟疫的病苗液。」

厄爾布此言一出,廳中所有人,包括丹西在內,臉上都勃然變色!

就連像李維、奎爾這樣見慣了無數凶險戰陣,多次出生入死的老將,也都是臉色慘白,呼吸急促!

黑瘟疫,這是一個幾乎全大陸的人都不願,也不敢提及的恐怖字眼!

在很早以前的澤西帝國時代,黑瘟疫是一種曾肆虐幾乎整個西部大陸,延續時間近百年的一種極為可怕的傳染病。

據說這種疾病隨蚊蟲、跳蚤、老鼠甚至是空氣傳播,擴散速度也極快,經過約兩周的潛伏期後就開始發作,三天內就可致人死命,而死者身上則遍布令人噁心的,恐怖的黑斑。

更可怕的是,這種無藥可治,即便當時的聖醫奧利維拉也是束手無策,染病者除了等死之外,沒有任何其他出路。

從來沒有人仔細統計過,在過去那個遙遠的年代,黑瘟疫曾造成多少人的死亡。只是後世的史學家,通過推算,當時的西部大陸,有將近三分之一的人口在這場瘟疫中染病身亡,而強盛繁榮的澤西大帝國更是有將近一半的人口在這場劫難中喪生。

西大陸各種史書裡面到處都是有關這場大災難的記載:

「在很多城鎮,死去的人比活下來的人還多。屍體在街道上堆積起來,修女、僧侶和死去的人的親屬都來不及掩埋他們。很多屍體被一起埋在大坑裡面,一個摞一個,或者被扔進了附近的河中。大量的動物也死了,死於瘟疫或者沒人照料。澤西半島的一塊空地上就發現了超過五千頭死羊。」

「被黑瘟疫嚇得魂魄俱喪的人們希望避開傳染源,許多人拋棄了手中的活計,尋找與世隔絕之地。大批官吏和神職人員為躲避災難而將責任拋到腦後,放棄職守現象大量產生。在許多城市裡,法院的法官竟出走一空。」

「在黑瘟疫肆虐期間,澤西大帝國及其屬國為了避免瘟疫的擴散,甚至被迫採取慘無人道的隔絕和毀滅政策,一旦發現有人有得病跡象,整個家庭,整個村莊,整片居民區的人,都被全副武裝的帝國軍隊包圍,然後點火活活燒死!」

「這種疾病隨時奪走人命,而且不知何時會停。死亡不時出現在四周,又不知道何時會臨到自己身上的長期性威脅與恐懼,使當時的西大陸,將近百年都處在一種可怕的『世界末日』的氛圍裡。整整一百年裡,西大陸瀰漫著『世界即將終結』的預言,道德徹底淪喪,頹廢、墮落、殘忍、憂鬱、禁慾、狂野、猥褻、神秘、邪惡,所有這些罪惡的人性都暴露無遺,並奇怪的組合在一起。幾乎每座教堂,每個廣場,都佇立著黑瘟疫紀念柱。但是絕望而無助的人們,精神幾乎崩潰了,無數人拋棄了神聖的教義,轉而信奉各種古怪的巫術和邪教。」

……

這場瘟疫對西大陸的歷史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並成為羅曼、斯甘特等周邊蠻族進駐澤西大帝國的直接誘因。

當時在澤西大帝國的很多地方,已經是千里無人煙的慘絕人寰的景象。勞動力奇缺,農田大片荒蕪,糧食生產下降,時不時發生饑荒,而這一切又造成了物價上漲、社會矛盾激化、政治動盪不安、奴隸起義頻頻爆發等嚴重問題。

威嚴的皇權與神權在這場大災難面前束手無策,也導致了人們的信仰危機,帝國子民的榮耀感、對上帝的虔誠崇拜之心,被已身心憔悴的民眾所拋棄。

瘟疫平息後,既迫於惡劣的生存條件,又垂涎帝國無數肥沃的空地,蠻族開始大舉向帝國內腹遷移,而此時兵源銳減、矛盾重重、政治經濟處在崩潰邊緣的澤西大帝國,已經無力阻擋蠻族武士前進的步伐了……

回憶起史書中恐怖的記載,丹西臉上的笑容已經掛不住了,他表情凝固,聲音也因激動而有些發顫:「厄爾布,說!你為什麼要留下這種恐怖的病苗!?」

「我、我……」厄爾布完全慌了手腳,不僅說不出話來,還因緊張過度,包括手心在內的全身都在冒冷汗!他那抓瓶子的手,汗水淋漓,更因握力過大,小黑瓶一滑,竟然從手裡溜出,直墜地面!

這一刻,廳內眾人個個都驚得冷汗淋漓,心臟都幾乎停止了跳動一般!

六個人,十二隻眼,都死死地盯在那個正做著快速自由落體運動的黑色小瓶子上!

一旦小瓶子裡的病苗液濺開,誰知道遠古的人類悲劇,會以怎樣的規模在今天上演!

厄爾布已經嚇得暈過去了!

連諾豪這樣的戰士也閉上了眼睛!

任是威達等人武藝恁地卓絕,此時也是撲救不及!

就在小黑瓶即將與大理石地面親吻的一瞬間,丹西的右腳及時趕到!

假如此時丹西昔日的武功尚在,憑他的身手,還是有可能在黑瓶落地前彎腰抄住的。可惜此時的他,儘管經過昨晚威達、奎爾等人一夜不停的精心輸氣治療,但身上的功力還是連以前的半成都沒有恢復。

在這個可怕的一瞬間,他只能憑藉自己靈敏的本能,伸腳去踢!

受丹西腳力的作用,小黑瓶微微改變方向,與地面形成一個細小角度,斜著飛去!

坐在指揮台前的威達,怒吼一聲,疾如閃電,飛身撲前,一個海底撈月,將小黑瓶結結實實地抄在掌中!

待得威達穩穩落地,廳內各人方才重重地舒了口氣!

丹西接過威達遞過來的小黑瓶,命諾豪用一瓢涼水將厄爾布澆醒。

此時的丹西也是滿頭冷汗,虛弱的身體搖搖晃晃,有些站立不穩,不過話語還是稍稍和緩下來:「呼,厄爾布大師啊!你沒把我嚇死!唉,這種遺禍人間的東西你也敢留,究竟想做什麼呢!?」

厄爾布全身乏力,喘著粗氣道:「我、我……我也是鬼迷心竅,為了超越聖醫,青史留名,就、就、就千方百計搞到了這個病苗,並、並、並想研製出治療它的藥劑。」

丹西苦笑地搖頭:「大師呀,你差點沒叫我們,甚至中央走廊的人死絕!」

想了一會,丹西嘆了口氣,將小黑瓶交給諾豪:「諾豪隊長,你帶厄爾布先生先下去,把這個遺禍人間的東西一定要乾淨、徹底地處理掉,絕不要讓黑瘟疫再次威脅人類!」

「對的,」李維同樣也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插話道:「諾豪,你最好燒一口大油鍋,待到油沸騰後將這個瓶子扔進去,煮上幾個小時就應該會沒事了。」

諾豪堅定地點點頭,以比接受戰鬥任務還要莊重的態度接過小黑瓶,帶著失魂落魄的藥劑大師離開了大廳。

「多虧你啦,威達,不然咱們這仗還沒打,可能就連命都沒了。」丹西找了張椅子坐下,抹著額頭的汗珠。

只有不懂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情的苦娃,跑過來跟主人親熱,不過牠的虎目裡明顯有些不解,自己還頭一次看到主人如此緊張哩!

「哪裡,要不是老大你及時出腳,恐怕咱們大家都難逃染病身亡的劫難。」威達也躺靠在椅子上,藉機舒緩有些緊張過度的神經。

「丹西,」奎爾也有些驚魂未定問道:「這個叫厄爾布的老頭雖然有一門不錯的手藝,但是他身上總似乎有股古怪的邪氣,把他留下來合適嗎?」

「嗨,搞科研的人,似乎都像他這樣有些神經質,派幾個助手嚴密監視他就行了。」丹西嘆了口氣:「何況我們也確實缺少藥劑師,不然戰場上的配藥製劑權總揪在聖瓦爾尼人手裡,對我們也是相當不利。」

「算了,這件事算結束了吧,就別再談它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嘛!」丹西擺擺手:「還是回到眼前現實吧,咱們先把紐伯里這個完美防禦體系搞定再說。對了,李維,剛才厄爾布提到的這個古渡哨所,你怎麼看?」

幾位將軍當然會意,眼中都是靈光一閃。

李維看著地圖,半晌才說道:「丹西,你這倒是個好主意,假戲真做,真戲假做。不過,這可能會對我們產生不利的國際影響,畢竟聖瓦爾尼尚未跟我們宣戰,這一點可要考慮喲!」

「嗯,是得想個法子才行,另外,明天的進攻計劃還需要重新考慮。」丹西沉吟著。



第六集   第二章

大陸曆九九五年三月二十七日,「閃特解放者」丹西昭告天下,北上討伐罪臣賊子,猛虎軍團各部同時向紐伯里和維塞斯的領地各處發起進攻,平靜了幾個月的閃特再次掀起腥風血雨!

這次北伐,猛虎軍團除留下五萬人協同閃南地方守備軍防守閃南郡外,其餘三十萬人馬全部投入戰鬥,可以說丹西這次是傾巢出擊,孤注一擲,誓要迅速解放廣闊的閃北地區。

按照丹西的講法,猛虎軍團本次的戰略是雙拳出擊,不留退路,只許成功,不能失敗。

北伐的東徵集團由安多里爾、昆達、凱魯領銜,率領十二萬大軍進攻維塞斯的領地,麾下計有飛馬軍團輕騎兵五萬、步兵七萬,另外一個工程兵大隊也跟隨東徵集團出征。

西徵集團則由丹西親自掛帥,李維、威達和奎爾協助,率十八萬大軍進攻紐伯里領地,麾下計有重騎兵四萬、暴熊軍團五萬巨斧戰士、步兵五萬、輕騎兵五萬,另有少量水軍協助作戰。

不過,雖然猛虎大軍看上去來勢洶洶,在全面開戰的第一天,除了最西端的威斯特堡,由丹西親自指揮,重兵進攻外,其他地方的戰鬥一點也不激烈,甚至用溫柔一詞來描繪亦不過分。

震懾於猛虎軍團極強的正面進攻能力,又收到了塞爾、詹魯等國家的暗示,為了能盡可能拖延時間,紐伯里和維塞斯給手下的指示都是:死守城池,絕不要受敵軍人少的誘惑而輕率出城迎擊,以免被猛虎軍團伏擊;充分利用城防工事,盡可能多殺傷敵人;相互間加強聯繫,情況危急時方可考慮相互支援。

看起來一百缸美酒的誘惑力相當高,安多里爾顯然更性急一點,東徵集團的「戰鬥」首先打響。

伴隨著早晨的第一抹朝霞,也迅和梅薩率領兩隊胡瑪輕騎兵分別出現在荷花城和歐朗堡城頭防守士兵的視野裡。

警覺的觀望哨兵趕緊吹響預示敵人來臨的號角,得知情況的馬里安和斯里伯格馬上派人飛鴿傳書領主維塞斯,報告本城遭遇敵襲的消息,自己則帶著手下將領急匆匆地趕到城頭觀察敵情。

兩座堅城下,來的飛馬軍團士兵不多,每隊不到五千人,而且都是輕騎兵,看樣子顯然只是先頭部隊而已。

也迅與梅薩當然也不會傻到用騎兵去攻城,他們指揮戰士們來到城外就地駐紮下來,挖建壕溝,修築營壘,與此同時他們也派出不少戰士騎馬四處巡邏,如扇面般搜索城池的外圍。指揮官下達的命令是,探究地形,見到維塞斯的輕騎斥候則堅決予以消滅。

晚不了半個小時,同樣的場景開始在裡然城和傑魯城外圍上演,只是這次猛虎軍團的指揮官換成了羅米和庫巴而已。

由於敵情不明,加上領主嚴令禁止出城迎擊,馬里安、斯里伯格、尤里奇、紐那提四位防禦指揮官唯一能做的就是一方面派出偵察騎兵刺探情報,另一方面囑咐士兵們加強防守,不要貿然出擊,作好戰鬥準備,以抵禦隨時可能到來的猛虎軍團大部隊的猛烈進攻。

不過,期望越高,失望也越大。四位防禦指揮官和他們的手下們在惴惴不安中等待著傳聞中凶神惡煞的猛虎軍團大舉來攻,可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三天過去了……十天過去了!他們卻連猛虎軍團大部隊的影子都沒有見到,而眼下這點敵方的輕騎兵們卻囂張得令人惱火。

這些猛虎軍團和飛馬軍團的輕騎兵們顯然承襲了領主丹西的性格,似乎天生都是自我感覺良好的樂天派,絲毫不把城內數量佔絕對優勢的守軍放在眼裡。

在各位戰前指揮官的率領下,戰士們一方面在城下駐紮宿營,挖溝築壘,做出一副長期消耗作戰的勢態,另一方面,他們又四處遊蕩,利用身輕馬快的優勢,四處截殺圍剿城內派出的偵察斥侯。

更加令城內守軍氣惱的是這些傢伙還膽大妄為,肆意挑釁。一些藝高膽大的輕騎兵,三五成群,時不時地圍著城牆四處轉悠,看到哪處防禦鬆弛,就瞅準機會衝擊一下城門,騷擾一下城頭守軍。不過他們也非常狡猾,遇到一點阻力就迅速後退撤離。

為了進一步激怒守軍出來迎戰,猛虎軍團的指揮官們用了各種手段,嗓門大的士卒每天到城下高聲叫罵,每天都一些人在城下袒胸露背地曬太陽,還有一些富有表演天賦的士兵們也找到了舞台,在城下進行各種頗富創意的演出,肆意侮辱龜縮城內的守軍。

羅米和也迅甚至組織了聲勢頗大的賽馬會,將士們比賽,誰先騎到終點並砍下草人編成紐伯里和維塞斯的頭顱,誰就可以獲得第一名,並得到指揮官的嘉獎。

負責防守的四位指揮官雖然心裡不忿,但軍令如山,加上他們內心裡也懷疑,敵人這樣過火的挑釁是否埋藏著誘人出城加以伏擊的詭計。

因此他們只能一方面繼續向領主通報情況,另一方面固守城池,盡力約束手下好戰的將領,對部下將士提出的以優勢兵力出城擊潰敵軍的求戰要求、對敵人的挑釁置若罔聞,不加理睬。

隨後的這段日子,在荷花城、歐朗堡、裡然城、傑魯城四座堅固的要塞前,就出現了被後人戲稱為「靜坐戰爭」的奇特戰爭場景。

一方面,擁有對方數倍兵力的防禦方不敢派人出城迎擊,派出去的偵察兵也大多數有去無回。因搞不清敵人葫蘆裡裝的什麼藥,只好待在城內固守。

另一方面,駐紮在城下的猛虎軍團的輕騎兵們,既沒有能力更沒有意願去進攻堅固的城池,他們這些兵力也無法實施整體包圍。

他們每天就做兩件事:一部分人在城下修工事,並防備城內軍隊衝出來迎擊;另一部分人就出去撒野、挑釁,他們在弓箭射程外圍著城牆打轉,截殺對方輕騎斥候,看到敵方的運輸隊就衝上去搶奪、破壞,發現哪個城門防守薄弱,就裝模做樣地衝擊一下。

總之,一句話,城外的攻城部隊,人數雖然處於絕對劣勢,但卻囂張無比,而城內的守軍,雖然人數處於絕對優勢,卻龜縮防守。

雙方指揮官的耐心都很好,好像在比賽看誰時間耗得久一樣,只有守城方的士兵們對於進行這樣鬱悶的戰爭感到十分憋氣。

連續接到軍情報告後的紐伯里和維塞斯,心裡也是狐疑不已,周圍的將軍謀士也嘰嘰歪歪,猜謎似的猜來猜去,但誰也說服不了誰。

不過,對於這樣的耐心比賽,紐伯里和維塞斯兩位領主倒是樂意奉陪,對於他們而言,時間拖得越久,勝利的希望就越大。

當然,他們的內心裡仍然存在著隱憂,敵人的主力究竟在哪,難道丹西真是想率大軍從最西端的威斯特堡殺出一條血路嗎?

在裡然城的將軍府裡,紐伯里領地第一層防線總指揮官尤里奇,凝望著眼前的城防沙盤模型。

尤里奇三十五六歲的年紀,長得肥頭大耳,身體又矮又胖,縱向沒有怎麼發展,橫向倒是擴張得極為厲害,大粗腰的腰圍兩個人都不一定能合抱得攏。

圓圓的肚子,圓圓又光禿禿的腦袋,圓圓的臉龐,圓圓的鼻子,圓圓的大嘴,整個人彷彿無數個圓環套上去形成的模型。

贅肉顫動的臉上,時常露出孩子似的燦爛笑容。而他一笑起來,本來就像綠豆般細小的眼睛,更是變成了一個微不可察的小句點。僅從表面上看,你很難相信這就是紐伯里領地少壯派軍官的代表,以擅打硬仗聞名的尤里奇將軍。

看起來身體臃腫不次於喜巴哈魯的尤里奇,動作卻相當敏捷,顯然身負不錯的功夫。他繞著桌上的大沙盤踱了幾圈後,才重新擠進寬大結實的籐木椅子裡去。

尤里奇左手的手指輕輕而有節奏地敲打著桌面,右手則撫摩著精緻入微的沙盤,歪著頭仔細端詳,看上去表情相當悠閒,就如一個頑皮的孩童在好奇地欣賞玩具一樣。

別看尤里奇的手指粗得像十根大香腸一樣,實際上卻比刺繡女工的玉手還要靈巧,這件藝術品般的沙盤就是他親手捏製出來的。

經過多次實地觀察、測量和計算,以一比二千五百的比例,將裡然城防工事和周邊幾十里的地形都精細地凝縮在面前這個大沙盤上。

堅固的裡然城由紅土細細地捏合而成,流沙堆出了周圍的高地、丘陵等地貌,上面插著的細木簽則代表著樹林。雙方的軍隊布置也在沙盤上標識出來,綠豆代表守軍,黃豆代表猛虎軍團的士兵,從沙盤上看,綠豆的數量明顯多於黃豆。

「黃豆確實很香,不過看起來將軍似乎找不到下口的地方呢!」不遠處坐著的一個瘦弱的年輕人笑著調侃道。

此人二十幾歲的年紀,身材瘦小,全身沒幾兩肉,尖嘴猴腮,顴骨高聳,吻部突出,長相實在無法恭維。

不過那雙本來就大的黑眼睛,嵌在小臉,反倒顯得炯炯有神。尤里奇凝望著沙盤,他卻凝望著尤里奇。儘管尤里奇表面上從容鎮定,他卻能從對方的小眼睛裡讀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

尤里奇抬頭打量面前的這個青年,心下暗暗佩服,老將坎塔手下的心腹家臣,看來還頗有點能耐啊!

作為少壯派軍官的首領人物,尤里奇當然也是久習官場規矩,知道如何不露聲色。

他咧開大嘴,笑得臉上的肌肉一顫一顫的:「貝葉先生,就著黃豆下酒,從來就是我的最愛。眼前就這麼幾粒黃豆,我當然可以輕鬆吃進肚子,可怕就是丹西現在也正打著我手裡這些綠豆的主意,正燒滾了水準備熬湯喝呢!」

叫做貝葉的年輕人,握著一杯雞尾酒,站起身來走到沙盤前,隨手拈了一粒黃豆扔進嘴裡,慢慢地咀嚼著:「那倒是真的,黃豆吃多了會上火,綠豆吃多了會腹瀉。像我這樣,一粒一粒地吃,適可而止,知足常樂,才能既吃得香,又不壞胃。」

「哦,貝葉先生有何指教,尤里奇願聞其詳。」尤里奇的五根香腸撫摩著自己累贅的雙下巴。

「將軍大人,指教實在是不敢當,不過我研究丹西其人也有一段時間了,看法倒是有一點點。此人看似行險,實則保險,做事講究有備無患,自己先立於不敗之地,其戰術戰法看似簡單平淡,實則蘊藏著嚴厲的後手。憑藉猛虎軍團的戰鬥力,丹西往往先示弱於敵,引人與之決戰,在決戰中才用出自己的真正實力,一舉擊垮對方。走廊內諸位城主和國家因為目光短淺,只看眼前利益,忽視了草莽英雄,使得丹西能在數年間從一群流亡角鬥士的首領發展成一支強大的武裝力量,小視他的人從此也再沒有扳回來的機會。」

貝葉漫不經心地輕搖手裡的雞尾酒:「看上去這次丹西確實是敢賭,一下同時甩出五張牌。除了威斯特堡是擺明強攻,是實牌外,裡然、傑魯、荷花和歐朗四城,看起來似乎都是虛牌,又似乎都是實牌,叫人摸不著頭腦,也不敢輕舉妄動。」

「從細作送來的情報看,這次丹西出動的總兵力,遠遠多於進攻威斯特堡的人數。那麼猛虎軍團肯定在這四張虛牌下面,隱藏了幾張底牌,可到底這四張牌裡哪幾張是實,哪幾張是虛,實在殊難意料哩!」

「而且,這還給我們出了個難題,即無法通過試探性進攻,既探察出丹西的底細,又不影響我方守城主力部隊的安全和整個城防體系的穩固。第一,丹西這次派出來的是幾千戰鬥力和機動力強的騎兵,我們撲出城去進攻的軍隊,人少了打不過,人多才能消滅或擊潰城下這些進攻部隊;第二,假如碰上的恰好是丹西的虛牌,我們自然可以白佔便宜,但要恰好碰上的是實牌,我們又難免整個被丹西暗藏的底牌整個消滅。而對丹西來說,輸了的話最多損失幾千人,不傷筋骨,贏了卻能將我們的第一道防線撕開,將十幾萬大軍分別包圍吃掉。」

「真是高見哪!」貝葉上面的分析,刀頭舔血多年的尤里奇怎能不懂,儘管他舒緩語氣,還是掩飾不住話語的嘲諷:「以先生的卓越才智,應該不難猜出丹西的真正底牌潛伏何處吧!」

「假使將軍都這麼想的話,那就正中丹西下懷了。」貝葉並不在意,笑著回答:「我剛才已經說過了,丹西布下的,對我們而言是一個收益和風險極不對稱的賭局,圈套已經設好,就等我們去鑽了。」

「不過這就是丹西的高明之處,擺下一個看似簡單的賭局,別人卻仍然身不由己地願意上去搏一把。閃特是個尚武的民族,盛產勇士、少見謀士,手下那些高貴、勇猛的騎士們對於城下這些兵微將寡的囂張敵人,現在肯定是個個氣得咬牙切齒,不敢出戰的守將也會被他們視作懦夫,逐步喪失威信。」

「儘管受到軍令的約束,儘管知道丹西肯定會設伏,但守將們內心裡仍然非常渴望擊敗眼前這些挑釁者,出出心裡的悶氣,立下戰功,成為手下將士們心目中的英雄。在這樣一種心理的驅使下,守將們會千方百計地搜尋有關丹西伏軍位置的情報信息,從而不知不覺地陷入了丹西的圈套。」

「而丹西和安多里爾當然也會在合適的時機『不小心』地露出自己的馬腳,洩露伏軍的行蹤。守將則在多方信息的確證下,以為自己找到了敵人命門,出戰求勝,當然其結果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

「嗯,有道理,」尤里奇不得不收拾起剛才的輕視之心,嘆服地點頭:「知易行難哪,連我也不由自主地走上了丹西設計好的思路上去了。貝葉先生,那麼您認為我方應該採取什麼樣的行動呢?難道真如領主紐伯里先生的命令那樣,龜縮堅守,等待敵人自行撤退嗎?」

貝葉又拈了一粒黃豆,和著酒細細品味:「紐伯里大人也許不精通軍事,但是政治家的眼光與胸襟卻能使他做出高出多數軍事家的正確戰略選擇。不可否認,丹西是一個造勢的高手,深悉武將之心理,並能巧妙地因勢利導。從目前形勢來看,真正著急的應該是面臨多國圍攻夾擊中的猛虎軍團,他需要迅速獲得安寧鞏固的後方,而對於我們,維持個不勝不敗的局面則完全可以接受。」

「為什麼丹西對其他各城可以進行虛虛實實的挑釁,而對威斯特堡就要採取明刀明槍的正面進攻呢?東部維塞斯領地的歐朗堡是與丹西的盟友胡瑪各部落接壤,而威斯特堡則與聖瓦爾尼、所拉密等走廊西部國家隔河相望,一旦聯軍兵起而閃北要塞威斯特堡沒有掌握在丹西手中,則等於是在猛虎軍團的防禦體系中切入了一根釘子,使他無法利用奔流河的天險禦敵。」

「這種情況丹西肯定無法容忍,所以才會不計損傷地進行強攻。而對於其他四城,丹西顯然不願意折損兵力,所以才故布疑陣,試圖將守軍誘入他的彀中。」

「對付丹西這一手,有兩策可供選擇。上策是根本不理,我自紮根堅守,最多耗到六七月份,猛虎軍團必然撤軍,我們可以兵不血刃地不戰而屈人之兵。中策是將守軍分為數撥,每日派一撥人出城與敵人對戰,既保住城池不失,同時猛虎軍團的戰鬥力雖強,但人數不足,經不起如此消耗,最後不是撤退就是被迫增援。一旦他們不得不從伏兵中派人增援,還能隱藏得了自己的行蹤嗎?當然下策就是負氣與丹西鬥智鬥勇,希望立下大功,將眼前的黃豆一口吃盡,結果把自己手裡的綠豆讓丹西一鍋煮掉。」

「佩服,佩服!」尤里奇不由得用蒲扇似的大手拍擊著桌面:「先生的話令我不由想起一句名言,勝利者不一定是跑得最快的人,但一定是最能耐久的人。不瞞貝葉先生,我現在最擔心的是二公子駐守的傑魯城那邊呢!你也知道我和大公子是同窗好友,而二公子這次也是主動請纓出戰,是憋著一口氣希望立下戰功。二公子因為他的特殊身分以及我與大公子的關係,對我的命令從來都是愛理不理,我也沒有什麼辦法。貝葉先生對此有什麼建議嗎?」

尤里奇出言試探,貝葉不得不小心應對這個敏感話題。

紐伯里有兩個兒子,大兒子紐卡爾,是紐伯里的原配夫人色娜所生。色娜早逝,紐伯里又續弦聶菲,生下了小兒子紐那提。

紐卡爾從政較早,現在已經坐上了曼尼亞行政長官的高位,被民眾與官員公認為領主繼承人。此人深沉老練,能很小心收買人心,又令紐伯里不起疑心,政治手腕頗有乃父風範。

紐那提則方才二十出頭,年輕氣盛,仗著母親撐腰,一心想自己繼承領主之位。因紐卡爾在政界軍界黨羽眾多,紐那提知道無法撼動其地位,於是決定離開都城,領兵出征,以求立下赫赫戰功,在這方面壓倒兄長。

從紐那提的角度看,這倒不失為一個另闢蹊徑的好辦法,亂世紛爭,軍事才能較政治能力更易獲得君王諸侯的賞識。

坎塔是紐伯里的心腹重臣,又出任領地的大將軍一職,位高權重,他的選擇對紐卡爾和紐那提兩派實力的消長有著決定性的影響,而作為坎塔主要謀臣的貝葉,則在相當程度上代表了坎塔的態度。

貝葉深知政壇險惡,官場厚黑,宮廷陰謀雲譎波詭,兄弟君臣有始無終,為官為將者一個不小心就可能身首異處,甚至死無葬身之地。

而今外臨強敵,內有嫌隙,貝葉決定還是採取持重的態度為好:「紐那提少爺年輕,參加戰爭,磨礪一下也確實是好事。年輕人自然不免有些傲氣,我看將軍您也不必往心裡去。」

「現在大敵當前,二少爺是聰明人,自然知道會以大局為重。二少爺在戰爭方面確實欠缺經驗,這次坎塔大人特地派出了錢伯斯將軍做他的副帥。錢伯斯將軍跟隨坎塔大人從軍多年,為人謹慎,心思細密,足堪大任,尤里奇將軍不必擔心。至於軍令的貫徹執行問題,將軍也請放心,戰爭時期,指揮官的權威高於一切,年輕的紐那提少爺可能還尚未完全適應自己的新角色。這一點,我回到固原堡後會提醒坎塔大人,由他知會紐那提少爺的。」

尤里奇聳聳肉乎乎的肩膀,做出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假如紐那提少爺真像您說的那樣,僅僅由於少不更事,那我也就罷了。可是貝葉先生,我卻覺得他是在存心跟我為難哩!您剛才也說過,紐那提少爺是個聰明人,這一點我不否認,甚至我還覺得他的才智還相當的高,不過我感覺這種才智中總是帶著一點邪氣,他的心胸也不夠寬廣。相較而言,大少爺這方面就好得多,待人忠厚寬容,胸襟豁達,真正具有領袖的氣質。對於這一點,貝葉先生,不知道坎塔大人和您是怎麼看的呢?」

尤里奇擺明希望貝葉表個態,可貝葉則拿定主意不蹚這渾水。朋黨間的紛爭,宮廷內的角鬥,自古以來都是勝負難料。

憑著坎塔的地位和根基,無論誰上台,對他都只有攏絡與爭取,而不敢輕易得罪。與其冒著掉腦袋的風險攪入這個漩渦,不如保持中立,置身事外,既沒有風險,對自己也不會有什麼損失。

貝葉笑著避開尤里奇灼熱的雙眼,撥弄著眼前的沙盤:「將軍閣下,品評才能,月旦人物,實在非我所長,何況我與兩位少爺都只有過數面之緣,僅憑他人傳言,我實在無法做出判斷。至於坎塔大人對此是何看法,大人未曾向我提起過,我也不知道。如果將軍有興趣,倒不妨直接向坎塔大人詢問。」

貝葉又抬起頭,有些意味深長地看了尤里奇一眼,才說道:「坎塔大人和我之所以尊重兩位少爺,是出於對領主大人的敬意。從公務的角度,我們並不知道有大少爺紐卡爾和二少爺紐那提,只知道有曼尼亞行政長官紐卡爾先生和傑魯城防禦指揮官紐那提將軍兩人。」

聽了貝葉滴水不漏的辭令,尤里奇有些尷尬地轉換話題:「末將一時興起,口無遮攔,貝葉先生莫怪啊!對了,關於目前戰局,我還有個問題想要請教。假如我們真的一直堅守不出,丹西會不會不顧城池,直接往裡穿插呢?」

「不會的,丹西如果這麼做,無異於自取滅亡。在維塞斯領地,有海拔超過五千米的龍巴山脈阻擋。龍巴山脈素有雄鷹難逾的美稱,鷹都飛不過去,何況是人呢?」

「在我們這邊,所有前線區域和防禦結合部,都設有巡邏游騎和觀察哨,猛虎軍團的大部隊是不可能不被察覺地實施長途奔襲的。閃北主要是平原地形,沒有複雜交錯的河道,軍糧與物資必須倚賴陸地交通線。丹西的兵力,對我們而言,只有局部優勢,沒有壓倒性的整體優勢。我方都城曼尼亞又布有重兵防守,不是一時半會能攻得下來的。假若敵人這麼做,一旦其前方受挫,後路被斷,實際上就會四面受敵,難逃被圍殲的命運。」

「呵呵,這樣我就放心了。先生此來,尤里奇深感受益良多。我看您也不必趕著回固原堡去了,何不在此多盤亙幾日,我們可以多談談,也讓末將能再多學點東西呢?」雖然官場盛行逢人只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的規矩,但尤里奇這段話,卻是由衷地發自內心。

「唉,我何嘗不想再與將軍通宵暢談。不過,這次前線諸地的戰況我已經調查完畢,坎塔大人正焦急地等待我回去匯報呢!」
ig1974rf 發表於 2011-10-19 01:10
第六集   第三章

相對於前面四個戰場田園詩一般平和的靜坐戰爭,威斯特堡的攻防戰就打得激烈多了。前面的四處戰場「打」了這麼多天,猛虎軍團加起來的傷亡總數未超過三百人,其中尚有相當部分是訓練、賽馬中的誤傷造成的。

但是,在威斯特堡的戰場上,一個小時的傷亡人數就超過了這個數字。

九九五年三月二十七日上午,天高雲淡,微風拂面。第密裡斯城旁的斜河岸邊,人頭湧湧,戰馬嘶鳴,旌旗招展,刀槍林立,丹西率領猛虎軍團的八萬大軍與閃特老將維涅夫的四萬部下隔河對壘。

兩軍沿河修築起了陣地工事,戰線綿延數里之長。十數萬大軍如海洋般舖展開來,陳列於斜河的兩岸。

這註定是一場不同於前面「靜坐戰爭」的戰鬥。丹西意欲率優勢兵力渡河,圍攻扼守兩河咽喉的威斯特堡之意圖十分明顯。

而維涅夫則顯然也是不拘泥於上級命令,一切從戰爭需要出發布陣作戰的老將,他針鋒相對,沿河布防,嚴陣以待。

僅寬八百米左右,並不廣闊的斜河的控制權,已然成為雙方爭奪的焦點。

由於汛期來臨,大河小河漲滿了水,斜河的水深也超過了馬腹直沒馬鼻,直接渡河已不可能,只能借助水上工具了。

水面作戰,風力的借助成敗攸關,觀天時,辨風向,是每位指揮官戰前必做之功課。今天的斜河戰場,吹的既不是南風,也不是北風,而是輕微的東風。看來老天爺也保持不偏不倚的態度,給雙方一個公平交手的機會。

維涅夫跨上一匹高大的青驄馬,端望著兩岸的形勢。六十多歲的老將軍,全身是閃特傳統的黑色鎧甲,襯挺著高大的身軀,顯得異常的威嚴。

老將沒有戴頭盔和兜鍪,已被歲月染白的頭髮,隨風飄動,飽經滄桑的臉上留有幾處傷疤。

今天,除五千人防衛威斯特城堡外,維涅夫轄下其餘近四萬大軍都衝出了城堡,在斜河北岸布防。看得出來,維涅夫治軍非常的嚴明,幾萬大軍靜靜地列陣站立,等待著大戰的來臨,整個北岸戰場鴉雀無聲,沒有一絲喧囂。

一匹黑色的快馬從西方馳來,奔騰的馬蹄濺起片片微塵,如閃電般從狹長的軍陣通道穿過,轉瞬就來到了維涅夫的身前。

維涅夫的兒子,鄧肯騎士翻身下馬,躬身行禮。急速的趨馳,令他有些氣喘,年輕的臉龐上滲出細密的汗珠:「維涅夫將軍,在戰場以西十五公里處的黑石灘和三十公里處的雷頓渡口,都發現有猛虎軍團騎兵在對岸集結,人數各約有千人左右!」

「嗯,知道了。」維涅夫的目光慈愛地望了一眼愛子,輕應一聲後,就繼續觀察對岸的情況,不再答話。

「鄧肯先生,有沒有發現其他的軍隊?」維涅夫身旁的一位將領沉聲問道。此人年近四十,高大魁梧,頭髮已經全禿。他的眉毛很淡,乍一看,渾圓的腦袋上似乎寸草不生,加上那對精光閃閃的圓睜虎目,煞是凶悍彪勇。

鄧肯搖搖頭:「尚未發現。」

維涅夫瞟了一眼手下猛將:「凱日蘭將軍,不要勞神了,這是丹西在故布疑陣。示形者,分兵也。而今對方兵力是我方的兩倍,但我方據河固守,丹西的軍隊無法展開,他的人數優勢已經被斜河險阻抵消了。現在他在斜河上游各處布下偏師,就是希望我方分兵前去把守,從而減輕他渡河時的壓力。假如他真想偷渡,又怎會如此不注意形跡?況且現在汛期來臨,斜河水漲,沒有水軍,騎兵又焉能渡河?鄧肯騎士,你帶五百騎兵日夜沿河巡邏,發現情況立刻通報指揮部!」

老將維涅夫對愛子發完命令後,轉向凱日蘭:「凱日蘭將軍,你率水陸兩萬人在河岸迎擊丹西,其他人跟隨我在後壓陣。今天就讓我們給丹西這個奴隸角鬥士瞧瞧閃特騎士的厲害,用猛虎軍團的屍首填平斜河!」

凱日蘭拔出彎刀,劈空一揮,刀通人性,發出耀眼的亮光和慘烈的鳴響。數萬將士也同時舉起武器,發出響徹雲霄的怒吼:「剪除猛虎,消滅丹西!剪除猛虎,消滅丹西…………」


在斜河的南岸,緊張而有序的備戰工作也接近了尾聲。上百艘小型艦船從水寨中依次駛出,在斜河南岸一字排開,猛虎軍團的將士們井然有序地快步上船,操櫓楫,張風帆,拔兵刃,拉弓弩,做著最後的戰前準備。

丹西和李維站在岸邊臨時搭建的一座高台上指揮戰鬥。這座高台以橡木搭成,穩固堅實,高十餘米。站在高台上,寬數里的廣闊戰場形勢盡收眼底,便於指揮官統攬全局,發號施令。在高台的中心,矗立著一面巨大的纛旗,紅邊黃底,金黃的緞面上,用烏絲繡出一隻張牙舞爪的猛虎,右邊是一行遒勁的寶藍色大字「猛虎軍團」。

微風忽猛,吹得纛旗舒展開來,獵獵作響,旗面上的猛虎也有了靈性,遠遠望去,彷彿在半空的雲端翻騰跳躍,端的是威猛無比!

高台下,排布著兩行巨大的戰鼓,精壯的鼓手赤裸上身,靜立鼓前。他們的身後,則是兩排嗩吶和號角手。

今天的丹西,身著白色的閃特便袍,倚靠在高台的欄桿上觀察戰場形勢,臉龐上還殘留著一些倦容。白色的袍邊和衣袖,在風中舞蕩。手下將士遠遠望去,恍若仙人一般,令人不由不起敬畏之心。

丹西身旁的李維則是一身猛虎軍團特有的金色戎裝,精神抖擻,表情嚴肅。

在李維的身旁,整齊地擺放著青、黑、白、黃、紅五色令旗。

隨著猛虎軍團規模的擴大和兵種的日益豐富,為了更有效地指揮大軍,協調多兵種的配合作戰,除了傳令兵和鳴金擊鼓等方式外,丹西和安多里爾、李維等人還參閱兵書,擇取成例,為猛虎軍團制定了一套獨特的旗語指揮系統,用以保持通訊聯絡、傳遞號令。

臨陣之前,各部隊都得到作為標識的不同顏色的令旗,指揮官舉何種顏色的旗幟,則相應的軍隊就在金鼓節奏的配合下開始行動。

指揮的旗幟向哪個方向揮動,受令部隊就應向哪方前進;指揮的旗幟若向下低垂,受令部隊就應跑步前進;兩支或數支指揮旗幟相交,受令部隊就應合隊。

前進時,前哨部隊一般均配備五色小旗一副,長達十米的高旗桿一副。前哨部隊若遇見樹林則舉青旗,遇水澤舉黑旗,遇敵人兵馬舉白旗,遇山險舉黃旗,遇煙火舉紅旗,用作向後面傳報情況,以便將領採取對策,並向主將報告。

除一般報告外,猛虎軍團的前哨部隊還用旋轉揮舞不同顏色的旗幟以及不同方向報告敵情,敵眾則展青旗,敵少則展白族,敵急則展紅旗,敵緩則展黃旗,已無路可行,又非接戰不可則展黑旗。展旗的方向,也就表示示敵人所來的方向。

當然,以上這些只是猛虎軍團運用旗幟進行指揮聯絡的基本方式,其細則要具體複雜得多。

安多里爾還特地編了一本《猛虎軍團令旗大全》,有近千頁,裡面涉及各類旗幟數十種,各種指令數百條,所有的動作和命令都附有詳盡的解釋說明。

猛虎軍團的將士,都必須對這些內容爛熟於胸。即使一位戰士再勇猛,如果不熟悉這些條令,也不能獲得提升,而只能永遠當一名普通的士兵。

望著敵人整齊的陣形,聽到對方侮辱自己的齊聲吼叫,丹西的眉頭皺起,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怒容。好在他久習戰陣,知道對方這是挑之以怒的心理戰招術,逐步平息心頭怒火後,丹西扭頭對著李維說道:「看來這個維涅夫老頭不簡單呢,治軍嚴整,士氣也相當高。」

李維點點頭:「維涅夫戎馬幾十年,今天又據險迎擊,我方優勢騎兵無施展的地方。這一仗,是正面硬碰硬,不好打呀!」

正說話間,意氣風發的大隊長諾豪帶著興奮的心情,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上高台:「領主大人,李維將軍,全體將士準備完畢,請您下令!」

「水師出擊!」凝望著兩岸戰場,丹西沒有半絲猶豫,沒有一字廢言。

李維會意,高舉起青色的令旗。

等候軍令多時的將士們立刻行動,南岸近一半水軍的旗官和旗手,立刻豎起青色的旗幟呼應,以示本部官兵立即準備聽令。

隨著李維左手執著的青色令旗往前有力地一揮,高台下的戰鼓「咚咚」地開始擂響,斜河西邊的數十條戰船,約占猛虎軍團水上艦隻的半數,在奎爾的率領下開始向前劃動。

每條戰船的船尾都立著一位大嗓門的水上指揮官,隨著他們洪亮的「一,二!一,二!」的聲音,長長的木槳在持槳水兵手中整齊地揮動、起落,陽光下還算平靜的河面頓時激起道道粼粼的水紋。

兵法云,三軍不可奪氣,又云,狹路相逢勇者勝。此次對壘,兩方都是布堂堂正陣,以正兵對決,誰的氣勢更盛,誰取得勝利的概率就越大。

何況水軍的消長,直接關係到斜河控制權的得失。北岸的指揮官維涅夫自然毫不示弱,老將大手一揮,下令水軍直接向前迎擊。接到維涅夫的命令,凱日蘭也是親率北岸的艦隻也開始啟航,前進。

兩岸的戰鼓聲越來越急,兩隊水軍也是越劃越快!

南北兩岸的水師艦隊,恍如兩條破浪而出的鯊魚,似離弦之箭一般迅猛前衝,終於在河心撞在了一起!只聽一陣陣船體碎裂的撞擊聲,士兵落水的呼喝聲,上百艘艦船攪在了一起,初期的撞擊戰開始轉變為更加慘烈的接舷戰。

雙方的水師都訓練有素,箭鏃、矢石、火箭、火把在船隻間你來我往。船舷邊的軍士,一面借助女牆掩護,一面用飛爪、長鉤投向敵船,艙內的一些兵卒則拿著氈布、沙包,撲滅己船上的火把、火箭。

全副武裝的甲士們則紛紛跳上敵船,開始近身砍斫、廝殺。平靜的斜河水面有若沸騰了一般,火焰在河面上燃燒,鮮血、屍首、斷刃、碎船的殘骸,不斷地投入她的懷抱,刺耳的兵刃碰撞聲裡,夾雜著將士們的咆哮、慘叫。

岸邊的士兵們無法參與這場水上生死搏鬥,他們只能通過瘋狂地吶喊和奮力地擂鼓來為己方的戰友加油。

被古爾丹視為敗家子的丹西,在軍備上是捨得花錢的。相對而言,猛虎軍團的戰船更大一些,撞角更硬,船體更結實,不過維涅夫的船隻則更靈活,水軍士兵們也更熟悉斜河水性,抵消了猛虎軍團的器械優勢。

水師艦隊糾纏在河心,難分高下。高台上觀戰的丹西,心裡隱隱有些後悔,如果將尤勒帶過來建造鐵甲艦和車輪船,再將阿爾古一眾海盜出身熟悉水戰的將士調過來就好了,那樣就絕不會有如今這麼大的損傷。

不過戰略決策現在已經無法更改,況且巨木堡的防禦也顯然更需要他們。

凱日蘭赤著上身,光著腳丫,左手纏著鐵鏈,右手持著彎刀,立在船頭。戰船在水上搖蕩顛簸,但凱日蘭的十根腳趾就像釘子一樣釘在甲板上,身體晃也不晃,如同一尊凶惡的船首雕像。

手中的彎刀連續磕飛幾枚箭矢和火把,凱日蘭手上的鐵爪突然飛出,鐵鏈一扯:「鎊!」五隻鋼爪牢牢地抓住了十米外一艘敵艦的船舷。身後幾個矯健的閃特水手迅速衝上來,用力緊拉鐵鏈,兩艘戰船開始靠近。

戰船間短短的距離在迅速拉近!找到了對手的兩艘戰船上的戰士立刻拋開其他敵船,專心致志地對付當前的大敵。

箭石、火把像下雹子一樣在兩艘船上灑落,連凶狠的凱日蘭也不敢托大,執起一面巨大的方形鋼盾,護住自己的身軀。

「砰!」一個閃特水手被石塊砸到腦門,白花花的腦漿潑濺在甲板上;一名來不及躲閃的閃特士兵,被弩炮擊中,胸口濺出一蓬黑血,身體仰飛起來,落入河中;一個被射成刺蝟般的槳手,捂著嗤血的喉嚨就倒在凱日蘭的腳邊;落在船上的火把火箭,燃起熊熊烈焰,鼻子裡滿是嗆人的煙氣和焦味。

見慣無數凶險戰鬥的凱日蘭,根本無暇顧及其他,他像一頭蟄伏的野獸,眼睛裡只有敵人,心裡算計著出擊的時機。

兩船越靠越近!還有三米,還有兩米半,還有兩米!

就在此時,蓄勢已久的凱日蘭,揪起飛爪上的鐵鏈,騰空而起,身軀掩藏在巨盾之後,撲向了敵船!

船上的猛虎軍團戰士們一陣驚叫,幾排慌亂中調整角度的箭雨都落在了鋼盾上。

凱日蘭手中的鐵鏈勁揮,一名弩手被擊中臉龐,整張臉都被抽得變了形,慘叫著僕落水中。

凱日蘭扔掉鋼盾,在顛簸的船隻上行走如飛,左手狂舞鐵鏈,右手揮動彎刀,在船上猛虎軍團將士隊伍中翻起層層血浪。

此時兩船已經撞在了一起。由於凱日蘭的出現,打亂了戰船上猛虎軍團戰士們的作戰布置,凱日蘭身後的閃特水軍甲士一群群地源源不斷地躍上敵船搏殺。饒是船上的猛虎軍團將士驍勇,此時也抵擋不住,一排又一排地倒在血泊中。

「砰!」一位護旗的猛虎軍團小隊長被凱日蘭踹中胸膛,七竅流血,倒栽著掉入河水中,眼見是難活了。

赤著上身的凱日蘭,像換上了一件紅裝,滿身都是粘稠的人血,當然這基本上都是敵人身上濺出來的血,他自己只在背上有幾個不礙事的小傷口。

凱日蘭揮刀砍斷戰船上青色的猛虎旗幟,插上己方的藍底紫邊,繡著紅色血玫瑰的軍旗,宣告了這場接舷苦戰的勝利。奪獲敵艦的閃特水軍將士們舉起武器,齊聲歡呼!

不過,他們的高興並沒有持續幾秒鐘。不知何時,奎爾指揮的旗艦突然在他們的右側,櫓槳狂搖,向被擒艦船飛速地撞過來!

一聲巨響,木屑翻飛!旗艦堅實的撞角,撞上了被擒艦隻的中部船舷處,將其撞出一個巨大的窟窿,幾乎裂成兩半。

剛才還在歡慶勝利的閃特水軍,大多數還沒怎麼反應過來就被拋落水中。旗艦上猛虎軍團戰士,有的對著水面彎弓射箭,在河水中泛起層層血的漣漪,有的拿著長達十數米的鐵製拍桿,將落水的敵人砸個腦漿迸裂,盡情地收割生命,為死去的弟兄們報仇!

深諳水性的凱日蘭並沒有被撞落,他只微微有個趔趄,就穩住了身形,釘耙般的雙腳牢牢地踩在行將沉沒的戰艦上。此時,手持開山重劍,一身金色戎裝的奎爾,已經飛身跳到了他的身前。

沒有虛偽的江湖客套,也不需要「來者何人」之類的廢話,兩位指揮官都是在第一時間裡拔刀出劍,力求一舉結果對方的性命!

血色的凱日蘭雙手持刀,帶著一往無前的狂暴霸氣,凌空劈向金色戎裝的奎爾。奎爾毫不示弱,也是雙手持劍,飛身與之硬碰硬地對攻。

一紅一黃兩個身影在空中接連交換了數招,由於位置移動,雙雙踏空,掉進了斜河水中!



第六集   第四章

相較而言,奎爾在武功上浸淫多年,劍術更精,不過如今落入河水,凱日蘭的水性卻更好一些。更不利的是,凱日蘭赤裸上身,而奎爾則身著笨重的鎧甲。

所以奎爾只得採取守勢,將全身功力提至極點,凝神屏息,全神貫注,左手憑藉內力拍擊河水浮住身軀,右手持劍防禦。而凱日蘭則利用自己身輕手快水性好的優勢,東一劈,西一刺,一邊圍著奎爾游鬥,一邊尋找進攻的良機。

指揮官落水,兩方的水軍艦隻也馬上趕來救援。當然,怕誤傷自己的指揮官,他們也不敢向水裡射箭,除了進攻對方的艦船外,他們還扔出了繩索、鐵鏈,伸出長桿,希冀把己方的頭領救上來。

水中的奎爾知道越拖下去,對自己越不利,他瞅準己方的一枝鐵拍桿,一劍劈開凱日蘭的彎刀,隨後連刺兩劍,迫其後退。

好個奎爾,但見此時他突然縮身彎腰,全身像條飛魚一般後撤,抓住了長桿,單手借力,飛向己方的旗艦。

奎爾這一連串高難度的驚險表演,實在是在生命危急關頭爆發出的十二分功力,連凱日蘭也不由得讚歎不已。

不過他還是稍稍慢了一丁點,水中凱日蘭鋒利的彎刀也是神出鬼沒般地突然伸出,在他的小腿上拉出了一道又深又長的傷口。

待到奎爾幸運地撿回一條命,重重地跌落在甲板上時,投鼠忌器的短暫平衡再次被打破。

猛虎軍團的水軍除了向敵艦進攻外,還密集地朝水中發射箭矢,投擲石塊,而閃特水師也拚命還擊,掩護己方指揮官的回撤。

好個凱日蘭,水性之佳真是無與倫比!但見他像一尾逃命的小魚,在清澈的斜河河水裡,沿著古怪的「之」字形軌道飛速游動,無數猛虎軍團神射手的箭矢都失之毫釐,被其避過。

一甩手,凱日蘭抓住了己方的繩索,提氣竄起,彎刀在空中磕落幾枝又狠又刁的箭矢,身軀則劃出一道曼妙的弧線,落在了己方的戰船上。

待到凱日蘭也脫離了險境,戰況又再度恢復原況。

剛才兩個指揮官水中惡鬥的時候,雙方都有大量戰船趕來救援助陣。此時兩方水師就以此為中心點,繼續展開大戰。一如既往的,這場水戰也再次陷入了膠著僵持之中。

「那人是誰?」看到奎爾死裡逃生,丹西握著欄桿的手心也冒出了冷汗。

「他叫凱日蘭,綽號狗魚,是閃特軍中的一員猛將,凶狠冷酷,水下工夫尤其出色。」李維對於閃特軍界,自然是十分熟悉。

「狗魚?凱日蘭?」丹西有些喃喃自語般地重複著:「看來閃特軍中還頗有些人物呢!」

「那是,以武立國的閃特人,從來不缺乏良將。」同為閃特人的李維也相當為自己的民族自豪,不過想起往昔,他的神色又變得有些暗淡:「可惜良臣卻並不常有啊!」

「不必傷神了,李維,」丹西笑道:「現在看起來,還是奸臣多點好。奸臣在不斷地幫助我們猛虎軍團,而良將卻在不停地給我們製造麻煩。」

聽聞此言,李維也只有啞然失笑。

丹西又瞧了一會戰鬥進程,看來對於進展情況相當不滿意。他陰沉著臉再次下令:「第二波攻擊!搶渡東岸!」

李維再次將青色與紅色令旗同時舉起。

諾豪率領猛虎軍團剩下處於觀戰狀態的一半水軍升起青旗,部分船上的登陸部隊則擎起了紅旗,以示準備完畢,隨時聽令。

李維兩手相合,同時前揮。

猛虎軍團的第二支水軍開始啟動!

但他們不不是加入河心的戰局,而是直接撲向臨近威斯特堡的斜河東岸。

看到敵方的布置,維涅夫暗暗點頭,丹西對戰局的總體把握相當精細呢!水戰不同於陸戰,並非誰船多誰就贏,斜河河面的戰場擺開來就這麼大,船太多了反而互相阻礙、碰撞,造成更大的損失。

既然西方水面殺得難分勝負,剩下的這些水軍加入進去也不一定能迅速扭轉局勢,不如直接搶灘東岸,開闢第二戰場,而且由於維涅夫手下已經水軍盡出,這些登陸部隊不會再受到來自水面的騷擾。

數十艘猛虎軍團的戰船疾駛東岸!

維涅夫果斷下令步騎兵協同防守河岸。在斜河東岸,水陸的對戰代替了水上拉鋸。

這一次,猛虎軍團佔到了上風。由於是水陸交鋒,主要比試弓弩和投石等遠程武器的運用。戰船的船艙、船舷和女牆是天然的掩體,水上射手在對射中很佔便宜。

另外船隻可在水面移動,而岸上的弓箭部隊就只能定在原地還擊,面對移動的目標,射擊的準確性大大降低。

同時,戰船上的射手多採用射程更遠的殺傷力更強的布魯斯長弓,在武器裝備方面也佔有相當的優勢。

猛虎軍團的戰船並不急於登陸,而是離岸的一定距離劃動,用箭矢、火箭、投石削弱岸邊防守的步兵。

維涅夫手下列陣阻止猛虎軍團登陸的步兵集團,則遭受到嚴重的打擊,舖天蓋地的箭雨叫他們一排排地倒下,不得不一面躲閃,一面後退,逐步撤離第一層沿岸壁壘,退回到對方箭石攻擊範圍以外的,離岸百米外的堡壘和工事後面去。

維涅夫手下步兵的退縮與後撤,正是猛虎軍團願意看到的。隨著李維手中紅色令旗的再揮,猛虎軍團水軍一邊繼續用箭雨壓制敵人,一邊迅速靠岸,放下踏板,船上的登陸甲士們開始一批接一批地衝出船艙,跳上河岸,並迅速地集攏布陣。

看起來,猛虎軍團的搶灘登陸計劃即將大功告成了!

然而,維涅夫不愧久經戰陣的老將,他早有準備,隨著他一聲令下,手下早已靜候多時的重甲騎兵集團開始了迅猛的衝擊!

北岸的戰鼓聲突然大作,防護嚴密的閃北重騎兵冒著箭雨,像道道鋼鐵洪流,如水銀瀉地般向尚未集結好的猛虎軍團登陸步兵集團發起突擊猛攻!

儘管經過了數月的刻苦訓練,登陸的步兵仍然難以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布好防守陣形,一些甲士正在尋找隊伍,更多的甲士則才剛剛從戰船上跳下來,而防禦騎兵的尖刺木樁和蒺藜等器具根本還沒有時間從戰船上運下來。

維涅夫這一招半「卸」而擊確實起到了奇效,而且拿捏的時機也恰到好處。無論猛虎軍團的戰士如何勇猛耐勞,散亂的登陸步兵還是無法抵擋閃北重騎兵編隊的高速衝擊。

一些頑強而有經驗的老兵們,呼喝戰友們將盾牌並排豎立在地上企圖阻擋騎兵們的衝鋒,然而他們立足的是鬆軟的河岸沙灘,根本沒有牢固的支撐點。

為了便於近身搏鬥和兵種配合,登陸步兵中的戟槍甲士不到三分之一,更多的人拿著的是刀劍和戰斧,而這也導致了臨時拼湊成的步兵防禦陣形,缺乏足夠抗拒騎兵衝擊的能力。

帶著強大勢能的重騎兵們,頎長的刺槍輕鬆地衝垮了登陸步兵的防線。戰場上馬嘶人叫,人仰馬翻,猛虎軍團的搶灘部隊一片片地倒下,而顧念戰友安危的水上弓箭手也不敢對敵我糾纏在一起的戰場發箭,只能向敵後方部隊發射,對於眼前一邊倒的戰場形勢無能為力。

閃北的重騎兵激起了狂性,他們來回衝殺,猛虎軍團幾千人的登陸步兵集團被衝得七零八落,屍橫河岸,剩下的勇猛戰士也只能各自為戰,苦苦支撐下,看起來也逃脫不了慘死異鄉的命運……

「鐺!」諾豪用盾牌擋開了一名騎兵砍過來的鈍劍,反手一槍,將他捅落下馬。

半個小時前,他還信心十足地帶著數千登陸部隊搶灘上岸,意欲一舉擊破敵方營壘,為本方大部隊建立一個牢固的橋頭堡。

可如今,在短短的二十多分鐘的時間裡,他們就被閃北騎兵徹底擊垮!身邊的戰友們一個接一個地躺倒在血泊中,喪命於刺槍、馬刀和鐵蹄。

手中的盾牌已經被砸得坑坑窪窪,扭曲變形了,武器也從重劍、戰斧到戟槍,換了一個來回,胸腹、背脊和四肢,不知道有多少傷口,血水拌著汗珠滲出了甲冑。一呼一吸都很困難,灼熱的氣流直通肺腔,血流開始凝固的胸口隱隱作痛。

現在已經無暇思索了,求生的本能促使諾豪麻木地揮舞著盾牌和戟槍,挪動著如灌了鉛一般沉重的雙腳,力圖殺出一條血路,逃回戰船上去。

高台上的丹西,望著強攻的失敗,臉色更加陰沉。

「水師後撤!」丹西冷下心腸發出命令。

岸邊的猛虎軍團登陸步兵集團已經潰散,不少人跑向水面上的戰船,企圖上船逃命,身後是緊緊追趕的閃特騎兵。

而此時維涅夫屬下的步兵也撲了過來,倘若戰船不及時撤離,恐怕船都會被敵人搶去。

李維手上的紅青兩色令旗連續地左右飛舞,高台下的嗩吶手和號角手們無奈地吹響了撤軍號令。

軍令如山,水軍只得收起踏板,撤往河面,眼睜睜地看著沒來得及撤回船上的戰友們,在河邊的淺水裡一個個成為敵人追擊部隊的刀下亡魂。

「叮!」在河灘上邊打邊退的諾豪,用幾乎被扭成麻花狀的戟槍架開了一個騎兵的長槍突刺。精疲力竭的諾豪已經無力反擊了,身子站立不穩,僕倒在河灘上。

被太陽曬得滾燙的沙礫緊貼著他那同樣發燙的臉頰,被甲冑包裹著的全身都在冒著熱氣。傷口開始凝結,可麻木的身軀似乎已經感覺不到疼痛,意識似乎在一點一滴地從身體中逃離,而此時諾豪的褐色美目已經閉上,他連睜開眼皮的力量都沒有了……

身體似乎已經浮上了半空,諾豪彷彿又回到了綠隱山莊的家中,看到了熟悉的葡萄架,看到了父親嚴肅的面孔和母親慈愛的微笑……

一匹受驚的戰馬踩在了諾豪的小腿上,劇烈的疼痛刺激把他又從雲端拉回了人間。回想起父母的期望,諾豪一聲低吼,又重新燃起求生的希望。他睜開眼睛,打探著周圍的情況。

河灘上到處是散落的兵刃,倒伏的屍體和片片的血跡,絕望的登陸將士們有的在頑強地抵抗,有的在拚命地逃向岸邊的戰船。船上的踏板已經收起,槳櫓搖動,開始向南岸劃去。

時間已經不多了!諾豪凝聚起全身的氣力,看準時機,撿起身邊一把血跡班駁的砍刀,將一位駛過的閃特騎士砍翻落馬。

也不知哪裡來的力量,諾豪跳起來,緊追幾步,躍上了這匹無主戰馬。

諾豪狂夾馬刺,吃痛的戰馬捲起一道沙塵,瘋狂地向離岸最近的一艘猛虎軍團戰船衝去!

近了,近了!

還有二十米!

還有十米!

還有五米!!

還有三米!!!

此時諾豪的視線已經模糊,意識再度從身軀中溜走,一頭栽下了戰馬。在他昏迷之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船上水手們的驚呼:「那是諾豪大隊長,快……」

激烈的斜河登陸戰一直打到夕陽斜下方才結束,猛虎軍團的正面強行搶灘被老將維涅夫徹底挫敗。

丹西損失了近五千水陸將士,其中八千登陸甲士就損失了近一半,卻連一個可供登陸的立足之地都搶不到手,可以說是今天最大的輸家。

維涅夫雖然獲勝,可是損傷的人馬也不少於兩千,只能說是慘勝,當然最值得欣慰的是他保證了河岸的安全,明天仍然有險可恃。

唯一大贏家是斜河,今天它收穫了無數鮮血、斷刃、船骸和生命,原本清澈見底的河面漂滿浮屍。

丹西的心情雖然很差,但仍然堅定地掛上了微笑面具,巡視部下,探望傷員,鼓舞大家的鬥志。

僅從他的表情上看,彷彿今天他是打了一個大勝仗一般:「弟兄們辛苦啦!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親自出陣,消滅狗日的維涅夫!」

由於白天的攻擊受挫,士氣有些沮喪,但領主樂觀的情緒和威風凜凜的氣勢仍然感染了猛虎軍團的將士們,大家的鬥志重新得到鼓舞,對勝利和對復仇的渴望同時燃燒在胸膛,他們舉起武器,大聲地呼喊:「跟隨領主,消滅維涅夫!消滅維涅夫,為弟兄們報仇!」

丹西開始指揮一部分今日未能參戰的士兵們將沙包投入斜河,似乎準備填高河底,方便明日大軍直接趟水而過,進攻威斯特堡。

而此時,一直沉默不語的李維,則悄悄地把受了刀傷,腳步有些微跛的奎爾叫到身邊,壓低聲音:「按第二套計劃行動!」
ig1974rf 發表於 2011-10-19 01:11
第六集   第五章

暮色再次降臨古渡哨所,不過這一次哨所的防備顯然加強了許多。昨天晚上,值夜班的兩個哨兵彷彿被人施了魔法一樣,躺在地上睡得像死豬一樣,身旁是一個打碎了的玻璃瓶,而一個古怪的老黑奴模樣的人則越過邊界,跳入奔流河逃跑。

更為蹊蹺的是,無論是拳打腳踢,還是針刺澆水,這一胖一瘦兩個哨兵就是熟睡不醒。

今天白天,五百名哨兵又全體出動,一起擠到古渡口上,伸長脖子觀看了一場精彩激烈、血腥殘酷的登陸大對戰。

對於這些好幾年沒有經歷戰事的聖瓦爾尼士兵來說,戰爭總叫人異常興奮,何況這是一場與自身無關,而別人卻殺得天昏地暗、屍橫遍野,可以站在一邊盡情欣賞的戰爭!

不知道哪個好賭的傢伙,起頭提出倡議,各將士們響應號召,即時開賭。有人賭猛虎軍團贏,有人賭維涅夫一方贏,大家紛紛為各自看好的一方吶喊助威,其熱烈程度竟不亞於兩岸對戰雙方的吶喊和戰鼓聲。

晚飯後,哨所隊長波爾將餘興未盡的士兵們趕回營房睡覺,自己則親自率領八個哨兵,比昨晚哨兵人數的四倍還多,值夜班放哨。

倒不是波爾體恤士卒,而是他希望借這個無眠之夜來舒緩一下心中的鬱悶。昨晚值班的兩個混蛋,到現在還不省人事,而又有一個古怪的人越境逃脫,看來此事是沒法掩蓋了,也難免會受到上級的責罵。

當然這些都是次要的,最叫他生氣的是,今天猛虎軍團的受挫令他一下輸掉了五個金幣!

所謂賭場無父子,贏錢的小兵絲毫不理長官那張比馬還長的苦臉,將金幣樂呵呵地納入囊中。想起此事,即便在現在這種夜深人靜的時刻,波爾的心也還在隱隱作痛。

奶奶的!波爾心裡痛罵,原來聽說猛虎軍團的名頭多麼響亮,作戰多麼勇猛,就毫不猶豫地將寶押在了他們這邊。

結果,這幫飯桶,自己把嗓子都喊破了,竟然連小小的斜河都渡不過去!傍晚戰鬥快結束的時候,波爾急得差點要操起大刀親自上陣了!大半年的薪水啊!就這樣在這個無恥無能的猛虎軍團身上打了水漂!

混蛋!無能!飯桶!草包!……波爾一邊低著頭走來走去,一邊把自己所能想到的詞彙都罵出來了,在他的心目中,猛虎軍團的戰鬥力已經被打到了零以下的負值。

知道今天隊長心情不好,為避免成為隊長發洩的出氣筒,陪同值班的哨兵們也知趣地躲得遠遠的。

賭癮一旦被挑起,那可真是收也收不住!八個人一合計,就偷偷地跑到隊長看不到的營房後面,開了兩桌,繼續白天引發的賭興,打起紙牌來了!

偌大的一個哨所實際上就只剩波爾隊長一個人值班,而他還不知疲倦地在古渡口上一邊踱來踱去,一邊喃喃地痛罵猛虎軍團。

午夜已經過去,快到凌晨一點了,把肚子裡能罵的詞彙基本上用光了,波爾的氣才稍微順了些。

罵得已經忘記值勤任務的波爾,剛緩過神來,就隱約聽到了輕微的劃槳聲。他警覺地抬起頭,遠處似乎有船在奔流河上快速劃行。

看樣子像商船,不是戰船,奇怪了,這年頭還有哪個商人這麼要錢不要命,仗打成這樣竟然還敢運貨做買賣?

正在滿肚子狐疑的波爾很快發現了不對勁,這些船竟然是朝著古渡哨所而來的!船頭高懸著一面駭人的骷髏旗,猙獰而邪惡的骷髏頭在夜空中若隱若現,顯得非常恐怖!

波爾還沒來得及喊叫,一把冷冰冰的利劍已經架在了他的咽喉上,同樣冷冰冰的塞爾語在耳邊響起:「骷髏盜賊團初到貴境,識相的就不要以大聲叫喊來表示歡迎。」

在性命攸關的問題上,波爾還是知道如何押注的。

二十多艘大小船隻無聲無息地在古渡口迅速靠岸,一群群身著勁裝,手提佩刀的蒙面漢子跳下船來,撲向營地。

八個哨兵還在那賭得興起,帶著寒氣的刀刃又已經抵在了他們的脖子上。

「我們來賭一場,誰敢叫一聲,我就把他的腦袋送給他自己當獎品!」剛才那個看似頭領的蒙面漢子,再次用低沉的塞爾語說道。

一個聖瓦爾尼哨兵也許有些太過沉迷於牌局了,他抬起頭,有些驚嚇地張開嘴巴,尚未來得及發聲,領頭的蒙面人已經手起刀落。

鮮血飆出,哨兵的身首分家,只有一絲弱不可聞的「啊」在夜空中發出短暫的鳴響。

「他贏得了獎品,」領頭的漢子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將滴血的人頭放到屍體的手中:「還有人要賭嗎?」

剩下的七人哪還有膽,乖乖地舉手投降,大氣也不敢出。

黑衣漢子們開始破門而入,衝進各個營房,刀劍在火把下閃著森森的寒光,絕大多數聖瓦爾尼哨兵尚在睡夢中,沒有來得及弄明白怎麼回事就做了俘虜。

有幾個警覺而有點工夫的哨兵,也沒能反抗幾下子,這些深夜闖入的不速之客顯然個個都有相當不錯的身手,反抗者很快死在亂刀之下。

半個小時不到,整個古渡哨所就落到了這群身分不明,看起來像是江湖豪客們的手裡。

與此同時,在斜河的南岸,一片燈火通明,步兵們排成長龍,依次傳遞著沙包,投入斜河的河底,而猛虎軍團的水軍戰士們則在己方這邊水面點著燈籠來回巡邏,一副隨時準備搶攻北岸的樣子。

維涅夫不敢大意,派出白天沒有參戰的將士沿河巡邏據守,以防猛虎軍團趁夜偷襲。

對戰雙方的注意力都緊盯在對方身上,沒人會想到,斜對岸有五百聖瓦爾尼士兵駐守的古渡哨所已經在頃刻之間,沒什麼聲響就換了主人。

第二天,天才濛濛亮,猛虎軍團就開始了進攻,而且丹西也坐上了旗艦,帶著李維親自參戰。

不過這一次,丹西也學乖了,不搞登陸,只來水戰。昨天搶灘登陸的損失實在太大,叫人不能不痛心,如果維涅夫咬定牙關在岸邊死磕,不死個一兩萬人別想登陸成功,絕對是賠本的買賣,而丹西天性就拒絕賠本買賣。

相對而言,水戰就好得多了,雖然來回拉鋸,打得很激烈,但兩方損失相當。

猛虎軍團到底人多、船多,而經過昨天惡戰,維涅夫手下的水軍損失不少,人和船都補充不上,不像猛虎軍團那麼經得起消耗。

經過上午又一場慘烈的水上消耗戰後,維涅夫看到本方水師的船隻和水軍人數越來越少,不得不命令所有戰船退縮本岸,同時加強河岸上的陸軍協同防守。斜河水上的控制權終於落到了猛虎軍團的手中。

搶到了水面控制權的丹西並不急於搶灘進攻,一方面他命令士兵們加緊填塞沙袋,抬高河底,另一方面,他要求水軍沿河來回巡航,用弓箭掃射對岸,削弱對方防守力量。

下午的時光也很快過去了,猛虎軍團並沒有像昨天那樣發起搶灘登陸戰鬥。看起來,丹西是在為大規模的搶渡河岸做好充分的準備工作。

從現在的局勢來看,猛虎軍團握有進攻主動權,水上的控制權使得他們可以自由地選擇登陸的時機和地點。

不過,在對岸的維涅夫卻布下了重兵防守堤岸,如果猛虎軍團不能短時間內迅速登陸足夠規模的陸軍上岸,並布好防禦敵方騎兵的陣勢,則上岸的陸軍仍然難逃類似昨天被屠殺的悲慘命運。

隔河相峙的兩軍,並沒有注意到,斜對岸聖瓦爾尼所屬的古渡哨所已遠沒有昨天那麼熱鬧,只有十幾個聖瓦爾尼士兵懶洋洋在照常站崗放哨。

不過,一來隔著寬闊的奔流河,看不清楚情況,二來今天戰鬥的激烈程度遠不如昨日,聖瓦爾尼士兵興趣大減也是正常的,三來大家的雙眼都盯在前面的斜河兩岸戰場上,自然也沒誰分心去留意不參戰的寧靜的第三方。

不過,經過幾十年戰場的風風雨雨,老將維涅夫的神經也異常的敏感。站在斜河北岸指揮戰鬥的他,每當眼角的餘光瞟向西側,右眼的眼皮就突突地跳個不停,令老將隱隱覺得不對,心裡總感到有些疑竇,可又說不清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傍晚時分了,丹西卻命令士兵們再次發動搶灘攻勢。不過這次夜晚進攻遠沒有想像中的凶猛,戰船雖然不停地來回衝擊河岸,但一見敵人撲上來,勢頭不妙,就帶上士兵扭頭就跑,很明顯是在虛張聲勢。

疲兵之計!經歷多年戰爭的維涅夫很快就看出名堂來了。丹西的優勢就在於兵多,人數是維涅夫的兩倍還多,因此他可以從昨天早上開始一直到今天晚上,連續不斷地進攻或騷擾自己。

對方的將士們輪流進攻,餘下的不參戰人員則養精蓄銳,等待來日作戰,而本方的士兵們經歷兩天兩夜連續不停的戰鬥,顯然都有些疲憊不堪了。

等到本方士卒筋疲力盡的時候,猛虎軍團再發起猛烈的進攻,一舉登陸成功,這顯然是丹西的如意算盤。

考慮到這裡,維涅夫命令一半士兵入城休息,養好精神,等待來日的苦戰,剩下的人則繼續堅守堤岸,防止猛虎軍團乘虛而入。

儘管老將心裡總覺得丹西的這一招有些過於明顯,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雖然簡單,這卻是對方在目前形勢下的正確戰法。

消耗戰雖然有損失,但總好過被人殲滅或者裹足不前,既然擁有對方無法企及的人數優勢,就要充分地利用,有損失的勝利總強過沒有損失的僵持,戰爭就是如此殘酷!

戎馬一生的老將心裡一陣暗嘆,這樣下去,看來河岸遲早難以守住啊!

當然,目前還遠未到放棄斜河的地理優勢,退縮城內防守的時候。維涅夫自己也沒有被昨天的勝利沖昏頭腦,指望劣勢的守軍能一直將優勢的猛虎軍團在斜河岸邊擋回去,現在的任務是充分利用這條河,多殺傷一些敵軍,以減輕來日守城時的壓力。

盡力遲滯敵人的進攻步伐,這就是紐伯里領主和坎塔將軍給他下達的作戰目的。

這天夜晚,接連兩天指揮作戰的維涅夫仍然沒有倦意,將手下將領們召集起來商議對策。

「這兩天諸位辛苦了!」老將軍蒼蒼的銀髮,高聳的前額,堅毅的面龐,在忽閃忽閃跳動的燈光映襯下,顯得異樣的高貴:「大家憑著堅強的毅力,以少對多,頂住了丹西的猛攻,取得了河岸阻擊戰的初步勝利,也成功地將丹西拖入了戰爭的僵持階段。不過,兵形若水,平靜的表面往往潛伏著洶湧的暗流,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前功盡棄,甚至反勝為敗,全軍覆沒。丹西顯然不會滿意現在這種戰局,而他也肯定不是束手無策的庸將,我總感覺,今天的連續佯攻,背後掩藏著什麼陰謀。今天召集大家來,就是想聽聽各種意見,分析當前局勢,群策群力。諸位有什麼想法,都可以暢所欲言,不要有任何忌諱。」

「我覺得沒什麼好商量的,」狗魚凱日蘭挺著胸膛,大聲說道:「猛虎軍團不過爾爾,丹西也是有勇無謀。我們就利用斜河地形,頂住他們的衝擊,然後趁對方士氣衰竭之際,發起反衝鋒,全線進軍,一舉將他們擊潰!」

聽聞此話,老將軍不由皺起了眉頭。猛將凱日蘭的話代表了相當部分閃特將士的想法,由於昨天的勝利,一股樂觀的情緒開始在軍中瀰漫,而對敵人的狡猾與殘酷缺乏足夠的估計。

就在維涅夫思索措辭,準備反駁這種觀點的時候,軍中的機要參謀弗雷儒斯插話道:「敵人的渡河登陸,無非有三種方法。一是正面舟楫運兵搶灘,此法昨天他們已經試過了;二是填高河底,水陸並進,看起來他們現在正在做這種準備;三是從別處偷渡,迂迴繞道,夾擊我軍。從偵騎探得的情報看,敵人在斜河西邊各處都有小隊騎兵出現,但一來人數不多,二來缺乏器材,三來他們不注意掩藏行蹤,到處顯形,誠如將軍昨日的分析,很顯然是在示形迷惑,意圖叫我軍分兵。所以第三種方法的可能性也不大。」

維涅夫聽得微微頷首,弗雷儒斯跟隨自己多年,心思細密,分析周到,不過作為參謀,在戰爭的創造性、想像力方面則顯然不是其強項。

其他的一些將領也相繼發言,不過議來議去,還是脫離不了前面兩人說的內容。有人贊同凱日蘭,主張重兵正面攔截,伺機發起反攻,有人則希望在斜河西部一線適當分兵布防,以防萬一。當然,沒有人怯懦到要求棄守河岸,縮回城池防禦。

維涅夫嘆了口氣,緩緩開口:「大家說了很多,不過基本上眼光都拘囿在目前的戰局形勢上,眼睛只盯著著斜河,而忘記了身旁的奔流河。」

維涅夫此言一出,諸將都是一顫,弗雷儒斯反應最快:「將軍,您是說丹西會不顧國際外交公約,繞道聖瓦爾尼進擊我軍後方?」

「不錯,丹西從來都不是一個墨守成規的人,從其以前的行為分析,他反而是個喜歡打破規則的人。

維涅夫一捋銀鬚:「威斯特堡周邊形勢複雜,兩河相匯,四國交界,丹西不會不利用這點。奔流河沿岸各國,以中心河道為水界,未經允許就穿越,則可能引發戰爭,至少也是外交糾紛。由於奔流河河面寬闊,我方水軍的巡邏船一般也僅沿東岸巡查防禦,不會穿越河心,所以在夜晚無法探察對岸情況。倘若丹西乘夜派水軍秘密沿西岸北上,在威斯特堡北路登陸。此路軍隊人數不須太多,十幾條船,數千人馬,就足以起到奇襲效果。由於我軍大部分出城沿岸防禦,倘丹西此時來個出其不意的前後夾擊,我方定然大敗,甚至連城堡是否能守住都堪憂啊!」

維涅夫抽絲剝殼般的細細分析,叫在座諸將都倒吸一口涼氣!倘若丹西果真採用此計,那昨天的戰鬥就有可能只是驕敵之計,付出數千人的傷亡,驕敵之心,同時又在斜河以東連續派兵誘敵,將敵人的眼睛和思緒都牢牢地吸引在斜河戰場上。

然後,丹西再派人秘密繞道夾擊,在城外一舉圍殲守城主力,輕鬆奪下威斯特堡,連攻城應付出慘重的代價都可省略,把昨天的損失,連本帶著厚利,全撈了回來!如此的工於心計,端的是一位心狠手辣的梟雄!

當然,維涅夫老將軍的設想也並非沒有破綻,狗魚猛將就提出了懷疑:「這倒確實是一個歹毒無匹的奇策!不過倘若丹西要秘密沿奔流河西岸北上,就難以做到不為聖瓦爾尼人察覺,至少他們不得不經過古渡哨所。除非聖瓦爾尼與丹西狼狽勾結,否則此計絕難成功。」

「說的好,問題就在這裡!」維涅夫眼中燃起一股灼亮的光芒:「今天我登高觀戰,總覺得西岸的古渡哨所那邊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蹊蹺。回來仔細琢磨,方才覺得不對。」

「第一,昨日聖瓦爾尼士兵幾乎傾巢出來觀戰,今天卻只有十數人站崗放哨,雖然今日戰爭遠不如昨日殘酷,但何以聖瓦爾尼士卒事先就能料到這種情況呢?他們至少應該出來看上一會,然後離開才對,為何其他人連個面都不露?」

「第二,聖瓦爾尼士兵雖然軍紀一般,但對升旗儀式非常重視,必須做到軍旗迎著朝陽同時升起,可今天,這些士卒只在日上樹叉時才草草升旗了事。」

「第三,今天的古渡哨所停了幾艘小船,不過看樣子不像戰船,反而是商船的樣子。有哪個商人如此大膽,敢在這刀槍不長眼的戰場處來運貨做買賣呢?綜上分析,我大膽地推測,昨晚丹西已經秘密派人控制了古渡哨所!」

維涅夫的推測相當聳人聽聞,然而他細緻入微的觀察和分析,又叫諸將不能不嘆服。沒有幾十年的戰爭經驗,斷難有如此明察秋毫的觀察力和入目不忘的記憶力,也斷難做出如此大膽而又合情合理的戰局判斷。

「將軍,既然料知敵人意圖,請您下令,末將願率軍將這些狡猾的敵人徹底消滅!」凱日蘭勃然而起,興奮地請戰。

這位閃北勇將,有兩個優點很受上司維涅夫的賞識,一是行動迅速,雷厲風行,說幹就幹,絕不拖泥帶水;二是勇猛好鬥,對於打仗,總是積極求戰,只要能趕上,絕不願錯過殺敵的機會。

「欲制敵須先料敵、察敵,方可將計就計。上面只是我的推斷,還需要切實的情報加以印證。」

身經百戰的維涅夫當然精通軍隊調度,他嚴肅地下達戰爭指令:「凱日蘭,你水性奇佳,命你立刻偷潛至古渡哨所附近探察敵情,發現異常情況立刻回來匯報!弗雷儒斯,你去調集三千騎兵在城北悄悄集結,蹄裹棉,馬銜枚,全副武裝,隨時準備開拔迎敵!鄧肯,你撤回部分偵察騎兵,帶人協助弗雷儒斯行動!其他將官,該休息的休息,該守備的守備,一切按原定安排行事!今日之事,諸君一定要守口如瓶,違令者,斬無赦!」

諸將允諾,各自領命而去。老將維涅夫此時已經毫無睡意,他吩咐親兵拿來一瓶葡萄酒,端坐著慢慢飲酒,靜候戰報的傳來!



第六集   第六章

威斯特堡攻防進入初步僵持階段的時候,除了斜河以外,維涅夫也沒有忽視對奔流河沿岸的防守。他也派出部分水軍沿河巡邏,防止來自這個方向的襲擊。不過對於這個方向,閃北水軍的重視程度遠不及斜河,入夜後,水軍的巡邏範圍更是縮小到奔流河東岸。

夜已深,狗魚凱日蘭在古渡哨所約十幾米遠的黑暗處靜靜地趴浮在水面,貓頭鷹般機警的藍眼睛,仔細地打量周圍的情況。

凱日蘭的水性確實是厲害,快速游過奔流河後,他已經這樣一動不動地浮了半個多小時了,依然不覺有任何勞累。

猛然,凱日蘭聽到了輕微的槳櫓劃動的聲響,凝目望去,十幾艘船幾乎是緊貼著奔流河西岸,朝古渡哨所這邊過來了。船隻上懸掛的恐怖的骷髏頭像,也叫凱日蘭印象非常深刻。

這些船隻果然在古渡口靠岸,數百聖瓦爾尼軍裝的士卒們依次踏上了一艘空船。臨行前,一個像是首領的蒙面漢子,將懸掛的聖瓦爾尼軍旗取下扔掉,再掛上了那面巨大而恐怖的骷髏旗,上書「骷髏盜賊團」幾個大字。

望著這個蒙面漢,凱日蘭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又偏生記不起來。直到他最後躍上船隻,看到這個姿勢,凱日蘭才猛然想起,這不就是昨天曾與自己有過一場生死搏鬥的奎爾嗎!?

此時,船隊又開始悄無聲息地快速沿岸北進。凱日蘭再無懷疑,他一個猛子扎進水底,身體如箭魚般在水中飛進,快速而無聲地向己方河岸游去。

這天的凌晨,天尚未全亮,一宿未眠的老將維涅夫又精神抖擻地走上了戰場,親自指揮河岸防禦。而丹西也差不多在同時來到了對面的高台上,繼續指揮進攻,不同的是,李維並不在他身旁。

今天仍然刮著東風,不過卻比前兩日大了許多,令人微微有些寒意。猛虎軍團還在重複昨天的把戲,騷擾而不進攻,所有戰船全體出動,船上甲士也站得密密麻麻的。

戰船仍然離開河岸一定距離,來回移動,用箭矢和石塊削弱岸邊守軍。從他們的行動看,似乎是在等待著某個特殊時機的來臨。

維涅夫信心十足,鎮定自若,也仍然採取以不變應萬變的老策略,堅守河岸,進行還擊。他心裡也同樣在渴望某個時機的來臨。

不過老將的右眼皮還是突突地跳個不停,令他總隱隱有些不祥的預感。

在威斯特堡以北十公里處的翠玉磯,十幾艘懸掛著骷髏旗的船隊慢慢靠岸。一群群身穿聖瓦爾尼軍服的士卒,跳下船來,分散陣形,小心翼翼地前進。

翠玉磯旁一片密林裡,鄧肯與弗雷儒斯拔出長劍,帶著沿岸跟蹤了一宿,埋伏在此處等待了一會的閃北騎兵們,飛速地衝了上去!

伏擊進行得很順利,可以說順利得令人有些驚奇。這些喬裝成聖瓦爾尼士兵的猛虎軍團登陸部隊完全沒有鬥志,看到有敵方騎兵衝過來,亂遭遭地一哄而散,回頭拚命向船隻逃去,還有不少的人則丟盔卸甲,放下武器舉手投降。

在指揮官中只有心思細密的弗雷儒斯隱隱感到有些不妥,儘管優勢騎兵伏擊上岸步兵肯定會佔盡便宜,不過相對而言這些「猛虎軍團」的偷襲步兵的戰鬥力也太差了點吧!

不過鄧肯等人可沒工夫去想那麼多,他們帶著三千精銳鐵騎形成一個扇面狂撲過去,繼續重複昨天在斜河岸邊發生的單方面大屠戮,只是反抗小了很多。

掛著骷髏旗的戰船見勢不妙,也不顧上岸士兵的安危,立刻掛帆遠遁。一些跑得快的士兵逃到船邊,卻被船上的蒙面甲士用刀槍棍棒趕開。

幾個用手攀住船沿的士兵更慘,但見船上那個領頭的蒙面漢手起刀落,士兵們的手掌被斫斷,淺水邊是一片慘叫聲。

弗雷儒斯越看越不對勁,他揪住一個看似頭目模樣的士兵,利劍架在他的脖頸上:「說,你們是猛虎軍團的戰士嗎?」

「不,不要殺我、我,我是聖瓦爾尼駐古渡哨所的波爾隊長。」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弗雷儒斯心猛的一縮。

「前天晚上哨所被一幫叫骷髏盜賊團的傢伙控制了,今天就在這裡被趕上岸,誰知道卻被你們伏擊。」

此時戰船已經離岸遠去,奎爾那洪亮而帶著內力發出的塞爾語順著風飄進了弗雷儒斯的耳朵:「哈哈,維涅夫手下的走狗們!多謝你們替我殺掉了這群聖瓦爾尼兵渣,骷髏盜賊團全體勇士向你們致敬!」

隨著奎爾的話音,戰船上發出一陣陣箭雨,傾洩到在岸邊廝殺的兩方戰士們的頭上。

弗雷儒斯已經顧不得再想別的了,他心裡湧起一陣寒意:「中計了,快撤!去救援維涅夫將軍和威斯特堡!」

與此同時,在威斯特堡城前的斜河岸邊,猛虎軍團的水軍和岸上維涅夫沿岸布防的陸軍仍在進行遠距離對射。

看樣子丹西仍準備故伎重演,繼續進行水上騷擾。維涅夫和凱日蘭則指揮士兵還擊,但心思卻掛念著威斯特堡北面的奔流河東岸,不知道鄧肯和弗雷儒斯那邊的伏擊進行得怎麼樣了?

驀地,維涅夫和凱日蘭都將頭扭向自己沿岸陣地的西側。狂風捲起漫天的塵土,李維手擎一桿巨大的猛虎軍團旗幟出現在視野裡,一萬多精銳的猛虎軍團重甲騎兵形成一個略略內彎的扇面,帶著排山倒海的氣勢,向維涅夫陣地的側後方發起了猛烈的衝鋒!

昨天深夜,就在維涅夫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奔流河河岸和正面的斜河戰場的時候,猛虎軍團的工程兵大隊的將士們在李維的帶領下,用十幾條舟船和木板、圓木等,秘密地在斜河上游二十多公里處的瓜弟亞爾村迅速架起了一條舟橋。

凌晨時分,李維和尚未痊癒但積極請戰報仇的諾豪,帶著一萬五千多名精銳騎兵迅速渡河,然後馬不停蹄地繞過河岸,避開斥候偵騎的巡查路線,向斜河戰場撲過來。

高台上的丹西也是早有準備,五支令旗都抓在手中向前疾揮,旗幟微微向下低垂,示意全軍疾進。

高台下,金鼓齊鳴,響徹雲霄,水面上,百舸飛渡,奮勇爭先,向岸上的維涅夫守軍發起猛攻!

老將維涅夫不由得心中暗嘆,丹西這一招深得虛則實之,實則虛之的用兵之法,看似誘敵分兵的虛兵突然變成了實兵,而繞道古渡哨所進行的偷襲,卻成了一個精心設計的令自己上當的陷阱。

不過此時,他已經無暇再去細想,遭受猛虎軍團水陸部隊的前後夾擊,沿岸陣地肯定已經保不住了,甚至能否順利逃回威斯特堡據守都會成為問題。

「大人,您帶大家趕快撤退,就讓屬下帶人掩護好了!」凱日蘭咬牙切齒地請戰。

維涅夫看了一眼愛將,知道這是目前這種凶險的戰場情況下,能夠脫身的唯一辦法:「那好,一切都拜託將軍了!」

維涅夫將旗搖動,大軍開始撤往威斯特堡城門。凱日蘭再度提起飽飲無數鮮血的彎刀:「勇士們,上帝與我們同在!」

「上帝與我們同在!」數千負責掩護的戰士一同發出怒吼,與衝上來猛虎軍團將士展開了殊死的肉搏戰。

從側後撲上來的猛虎軍團重甲騎兵就像一支鐵鉗,直插河岸陣地守軍的兩翼,而斜河上的水軍則冒著矢石,對北岸維涅夫守軍的陣地進行正面強攻。

突然出現在身後的鐵甲精騎,以摧枯拉朽之勢,將閃北守軍的陣地衝得千瘡百孔。

由於在陣地後方沒有什麼障礙物,第一批扭過頭來抵抗的閃北士兵,很多人尚未運過神來,就被洶湧而至、急速奔來的鐵騎部隊踏成了肉泥。

水上的猛虎軍團戰船一批批地靠岸,全副武裝的登陸甲士們,再次跳上昨天犧牲了無數戰友的斜河北岸,懷著強烈的復仇怒火,在船上弓箭部隊的掩護下,對維涅夫守軍陣地進行正面突破。

維涅夫帶著本部人馬且戰且退,往威斯特堡城門前進。

忽然,但見猛虎軍團鐵甲騎兵的右翼飛出一彪人馬,諾豪帶著一千騎兵,突然轉向,斜插向城門!

這支騎兵速度奇快,撤退部隊來不及阻擋,守城的士兵一見不妙,不得不先關閉一下城門,以防敵人衝入。

諾豪當然不會帶手下騎兵直接衝擊城門,剛才的舉動只是迫使敵軍延緩撤退速度而已。

猛虎軍團的騎兵真是訓練有素,在高速運動中仍然能保持整齊的隊形,諾豪帶著手下的騎兵微微掉轉馬頭,如一把鋒利的匕首,再直插撤退守軍的肋部,在士氣消沉的閃北守軍隊伍裡深深地割出一道血口子。

諾豪手中持著的是李維叔叔送給他的隨身佩劍,劍柄上是一隻雕成飛鷹的護手,劍身寬闊,隱隱透出殷紅色,正是名為「血啄」的名劍。

儘管體力尚未完全恢復,但諾豪的雙眼恍若兩團火炭,仇恨之火熊熊燃燒,手中的銳利無匹的「血啄」如同一條血蛇,吐著死亡之舌,親吻出一道道的血泉。

待到諾豪的千人騎兵隊將閃北騎兵突刺穿,將維涅夫撤退部隊的後部劃開一個狹長的傷口時,猛虎軍團的水陸夾擊部隊也以勢不可擋的威勢,突破了苦苦抵擋的閃北掩護部隊,氣勢洶洶地撲了上來,而此時大部分從陣地撤退的維涅夫守軍尚沒有進城。

幾萬從各處陣地逃回來的士兵們擠在並不寬闊的城門口,人頭湧動,推推搡搡,反而極大地減弱了撤退的速度。

維涅夫沒有辦法,手持寶劍連斬十幾人,親自站在門口維持秩序,撤退的隊伍才穩定下來,按順序依次跑進城去。

凱日蘭帶著敗兵一邊撤退,一邊抵抗,希冀盡力遲滯猛虎軍團的進攻,為主力部隊的撤退留下更多的時間。

前天諾豪嘗過的滋味,現在輪到他來品嚐了。前後左右到處是殺紅了眼的敵人,而身旁的戰友卻越來越少,手中的彎刀已經飽飲了數十個猛虎軍團戰士的鮮血,可敵人卻像永遠殺不完一樣,不停地湧過來。

刀、劍、戟、斧等各種兵器隨時可能從各個方向招呼過來。

凱日蘭身上的傷口也不比自己殺死的敵人少。武功已經派不上用場,他只能有些麻木地不斷重複著招架、劈斫、刺捅這些最基礎的動作,以求用最快的速度消滅眼前的敵人。

「鐺!」凱日蘭用彎刀撥開一枝從協部刺過來的長戟,順勢一刀砍在那個身形穩不住的偷襲者的脖頸處,再反手一撩,架開從正面砍過來的一把戰斧,然後挺刀刺向持斧戰士的腹部。

「鎊!」有些脫力的凱日蘭手中彎刀脫手,一股雄渾的內力叫他站立不穩,跌倒在地。

騎著高大的黑色駿馬,手持軍旗的李維出現在凱日蘭的面前,正是他用軍旗的金屬旗桿挑飛了凱日蘭的彎刀,救了部下一命。

剛才差點成為凱日蘭刀下第四十三個冤魂的戰斧手和幾個猛虎軍團戰士趁機撲了上去,將倒地的凱日蘭摁了個結實。

李維正眼也不瞧一下被俘虜的敵將,他一催戰馬,揮舞猛虎軍旗,指揮已經成功匯合的猛虎軍團水陸大軍向維涅夫的殘兵敗將追擊。

步兵集團繼續正面推進,而重甲騎兵則從兩翼衝出,撲向城門,整支大軍形成一個布袋狀,要將尚未撤入威斯特堡的閃北軍隊一口吞掉!

站在城門口維持秩序的維涅夫不得不分出一部分戰士回身進行抵抗,掩護大部隊的進城。

猛虎軍團的布袋越縮越緊,維涅夫的軍隊漸漸不敵,尤其是城門口兩翼的軍隊,無法抵擋鐵甲騎兵的衝擊,紛紛後退。

只要布袋的袋口被鐵甲騎兵扎上,那麼維涅夫的軍隊將無法避免在城下被圍殲的命運。

就在老將維涅夫幾乎有些絕望的時候,凶悍勇猛的敵人騎兵後方忽然一片混亂,城門口己方防禦部隊的壓力陡然減小,弗雷儒斯和鄧肯帶著三千騎兵從翠玉磯回援!

閃北騎兵的突然回援,叫維涅夫的軍隊暫時舒了口氣,不過由於人數較少,仍然無法扭轉戰局。

李維軍旗揮舞,諾豪帶著五千優勢騎兵撲了過去,剛才因敵人出其不意出現在後方而被衝散的猛虎軍團騎兵也在軍官的呵斥下重整旗鼓,回身再戰。戰場的形勢再次走上丹西和李維預想的軌道。

又經過半個多小時的廝殺,猛虎軍團終於收緊了口袋。眼見事不可為,維涅夫只得帶著鄧肯、弗雷儒斯逃入城內,再次收起吊橋,關緊城門,防止猛虎軍團將士趁亂殺入城中。

城外的閃北軍隊四面被圍,而城門的關閉,斷絕了他們突圍的希望,抵抗的意志也大大降低,一群群地放下武器投降。

待到下午時分,今天這場斜河攻防戰役方告結束,是役猛虎軍團共殺死閃北守軍八千人,俘虜凱日蘭以下官兵約一萬七千人,僅有一萬五千人逃入威斯特堡固守,而猛虎軍團方面的損失則為步騎三千多人。

黃昏降臨,殘陽如血,猛虎軍團的各路部隊都已經渡河完畢,除幾隊步兵繼續打掃戰場外,八萬大軍將威斯特堡團團圍住,士氣高漲的戰士們挖溝築壘,修整器具,修養精神,等待來日攻城。

在猛虎軍團的主帥營帳,丹西端居帳內高椅上,李維居左,奎爾居右,諾豪等軍官往下依次安坐。

勝利喜悅叫丹西蒼白的臉上也有了幾抹紅潤之色,他看著眼前被綁得結結實實的敵將,示意手下給他鬆綁。待到諾豪將凱日蘭去除束縛,丹西微笑著發話:「你就是狗魚凱日蘭嗎?」

凱日蘭背著手,兩眼朝天,鼻孔裡冷哼一聲,並不答話。

丹西不以為忤地笑笑,端茶啜飲。身邊的李維適時地發話:「凱日蘭將軍,你也曾在我手下當了兩年大隊長,你的勇猛頑強我一直很讚賞。如今領主丹西先生率軍北伐,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你何不做一個識時務的俊傑,棄暗投明,在戰場上施展自己出色的軍事才華呢?」

凱日蘭對李維還是相當恭敬的,他躬身行禮:「李維將軍,您品格高貴,愛兵如子,指揮有方,這些末將都是非常佩服。在您麾下的兩年,末將也得到了閣下的很多提攜和指點,我心裡也是十分感激。不過末將唯一為閣下可惜的就是您有些明暗不辨,甘心為外人服務,入侵我閃特,殺我閃特軍民。倘若將軍願意自立旗幟,凱日蘭即便單人匹馬,也一定忠心跟隨閣下,征戰南北,重新統一祖國!」

聽聞凱日蘭赤裸裸地煽動謀反,李維一拍案幾:「好膽!你個大逆不道的混蛋,竟敢……」

丹西揮手止住李維的痛罵,看著眼前倔強的凱日蘭,心裡暗嘆,儘管自己在閃南做了大量工作,但是在閃北這邊,民族隔閡仍不是一朝一夕能夠解決的啊!

他微微一笑:「凱日蘭將軍,我知道你對我抱有成見。可你知道自己服侍的是一個什麼樣的領主嗎?想必你也看過猛虎軍團的公告和圖卡史的證詞,紐伯里弒殺君主,勾結蠻族,分裂閃特,這樣的人值得你為之效忠嗎?」

「哼,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辭而已,」對於丹西,凱日蘭遠沒有像對李維那麼尊敬:「紐伯里再壞,他畢竟是個閃特人,會為閃特民族考慮,而你們這些外人,無論表面上做了什麼好事,實際上都只是利用閃特,為你自己的野心服務!」

「是嗎?」丹西的話也變得尖刻起來:「紐伯里勾結蠻族,洗劫閃特,而我免除稅賦,發展經濟,造福百姓,到底誰才是真正為閃特民族考慮,為閃特人民著想?誰才是大英雄郎托的真正繼承人?」

「我知道你對我的外人身分有偏見,我一時也無法說服你那狹隘偏執的民族觀念,何況紐伯里為了防止部將造反和投降,也將幾乎所有將領的家小都集中到王都曼尼亞監視起來,你也不敢輕易投降。這樣吧,我跟你立個賭約,你有沒有膽量賭一把?」

「什麼賭約,你說說看。」

「我放你回去,不過你只能直接回往王都曼尼亞城,盡量安頓好自己的家小。而我將在一個月內抵達城下,到那會也許你就能看出紐伯里的真面目了。」

「一個月內你就能攻破我們的防線,做你的清秋大夢吧!」

「要是我輸了,我頭上的頭顱你任取任予,要是你輸了,可得老老實實地投降。怎麼樣,你有沒有膽量賭這一把?」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這個月尾幾天就不算好了,我在五月一日前靜候你光臨曼尼亞。」

「你可以走了,記住自己的誓言。」丹西一揮手,讓衛兵給狗魚凱日蘭放行。

「丹西,你真有把握嗎?放這個猛將回去,對我們今後也可能會造成不小的麻煩。」凱日蘭走後,奎爾有些擔心的問道。

「強扭的瓜不甜,我要叫凱日蘭心服口服地為我效力。」

丹西冷笑道:「至於威達那邊,我對他還是有信心的。我反而擔心安多里爾,那個嗜酒的老頭子,可別為了一百罈美酒,把老身子骨累壞了。」
ig1974rf 發表於 2011-10-19 01:11
第六集   第七章

「啾--!」兩隻金鵰在高聳入雲的龍巴山脈上空盤旋鳴叫,碩大的雙翅展開來,身體在空中劃出各種古怪的飛行路線。

「離此處西北一公里處,有兩個人。」半山腰的一處密林裡,巴爾博瞇著眼仰頭望天,仔細觀察金鵰的動作,做出自己的判斷。

昆達拔劍在手,招呼菲爾、穆斯塔法、別亞和其他幾個劍士:「跟我走!」

這是安多里爾為大軍翻越天險龍巴山脈派出的一支探路小分隊,用來清除山上的維塞斯布置的探哨或者其他會洩露大軍行蹤的閒雜人等。

小分隊由昆達和巴爾博帶領,巴爾博的金鵰負責探察敵兵或獵人等山民的位置,昆達則帶著十來個武藝高強的劍手,不管碰到什麼人,統統將他們消滅掉,以免行軍路線被維塞斯的軍隊知曉。

在探路小分隊以南約兩公里處,安多里爾和凱魯率領約十萬大軍正進行著一場史上從未有過的大行軍--翻越素有「雄鷹難逾」美稱的龍巴山脈。

龍巴山脈橫亙在閃南郡和維塞斯領地之間,蜿蜒上百公里,是護衛維塞斯領地免遭南部猛虎軍團進攻的一道天然屏障。

龍巴山脈巍峨挺拔,綿延起伏,海拔最高處超過七千米,最低處也不低於四千米,平均高度超過五千米。

這裡地形複雜,人煙稀少,除了偶爾可以見到幾個獵人外,幾乎看不到其他山民,至於有人聚居的村落,更是如沙子裡的金塊般罕見,行軍了七八天,只遇到過一個十多戶人家的小村子,而且還已經被昆達帶領的小分隊屠戮個一光二盡。

僅從旅遊的角度看,這裡的景色真如安多里爾為鼓舞士氣時說的那樣,美得令人陶醉。山峰上是終年的積雪覆蓋,給龍巴山脈戴上了一頂雪白的禮帽,南北兩邊的是鬱鬱蔥蔥的花草樹木,奇石怪巖、陡壁懸崖隨處可見,給龍巴山脈穿上了一件絢麗多彩的外套。

由於山脈海拔奇高,從山底的溫帶常綠闊葉林到野草叢生的碎石陡坡再到高山上的永久冰雪帶,生物氣候帶垂直分布,層次分明,複雜多變的自然景觀令人嘆為觀止。安多里爾嘖嘖不已,一邊飲酒,一邊連連賦出幾首歪詩。

不過普通將士們就顯然沒有自己的酒鬼指揮官那般詩情畫意,枯燥而艱苦的行軍已經讓他們不再有閒情雅致去欣賞身邊的美景,連安多里爾老頭說出自己與丹西百罈美酒的賭約,也難以激發將士們的豪情與鬥志。

確實,經過八天在原始森林裡的掙扎才走到了半山腰,而酒鬼老頭卻不停地要求加快行軍速度,大家都已經是身心疲憊了。

從山底一直到半山腰,龍巴山脈幾乎為密林所覆蓋,原始森林一片挨著一片,沒有現成的道路,只能披荊斬棘地艱苦行進。

舖天蓋地的蚊蟲,潮濕腐爛的空氣,以及時不時遇到的野獸,都給行軍帶來了一定的困難。

不過這些都是次要的,最叫人頭痛的是原始森林的特產,龍巴山脈的土霸王--山螞蝗。

牠們是一群吸血鬼,成堆成堆的到處都是。只要一碰到牠,山螞蝗就非要將你的血吸飽為止。

你還不能拽,一拽牠就斷了,鑽入你身體的那一半就更難出來了,唯一的辦法只有使勁地打才能將牠打下來。

而此時,牠們卻早已將你的血吸得鼓鼓囊囊了。在牠們出來的傷口處滿是鮮血,腳腫得連襪子都穿不上。

戰士們只好在春暖時分穿上厚厚的冬衣,全身裹得嚴嚴實實的,抵禦這些吸血魔王的入侵。

有近千名受傷嚴重,腳腫得走不動了戰士只得退出行軍,返回後方治療,其他人也掉了不少血,捂出滿身的癤子和痱子。

穿過了遮天敝日的原始森林後,將士們都舒了口氣,以為終於熬過了苦日子,殊料更艱苦的時刻卻還在後頭。

山坡開始變得陡峭起來,由於地層的不穩定,山峰和岩石因坍方或崩裂造成的碎石舖在山坡上,一些生命力特別堅強的植物,如沙參、香葉草等雜在碎石間,給這段艱辛的旅途點綴出一些亮色。

工程大隊的士兵們走在最前頭,探索可以行軍的道路,除去路上的一些岩石等障礙物,後面的戰士們牽著戰馬,運著輜重,慢慢地跟著前進。

一些地方非常的陡峭,工程兵不得不揮動鐵鏟,挖出少量的平台以減緩地勢,同時給將士們一處歇腳的場所。

幸虧此前安多里爾等人對於行軍的艱苦做了充分的估計和準備工作,尤勒製造的投石機、攻城車、戰車等都是可以卸成各種零件加以運輸的,工程大隊的士兵們也經過了長期的訓練,各種器材也非常完善,逢山開路,遇水架橋,保證大軍能夠順利前進。

山越來越高,腳下的「路」也越來越崎嶇,上面是飄動著雲彩的雪峰,身旁是令人目不敢視的萬丈深壑,冷冽的山風吹在身上,湧起陣陣寒意,吹乾了因行軍而淌下的汗水。

戰士們身上的衣服幹了又濕,濕了又乾,結出一層厚厚的鹽巴。

高山的氣候也是極其的無常,十里不同天,整支大軍前面是狂風暴雨,後面是艷陽高照,而中段可能又只是細雨霏霏。更叫人頭痛的是高山反應了,隨著海拔的提高,呼吸日益困難,氧氣不足造成了頭暈腳酸,全身乏力,很多人抱著武器癱坐在地,然後就再也沒能站起來。

從他們身旁走過的戰士,有的人在胸前劃著十字,更多的人似乎已經麻木了,目光低垂,機械地抬著雙腳,跟著前面的戰友前進。

十萬人的大軍如一條蜿蜒盤旋的長蛇,在荒蕪人煙的崇山峻嶺中無聲地蠕動著前進,偶爾會有人或馬跌落壑谷,傳來一聲在山谷間迴盪的慘叫。

經過六天不停歇的艱苦行軍,安多里爾帶著這支大軍跋山涉水,風餐露宿,經受了生命極限的多次考驗,終於登上了龍巴山脈中段,海拔五千多米朱繯峰。

放眼望去,高山雲海,煙波浩渺,一望無際,如銀濤,似雪浪,填滿萬壑千谷,拍打絕壁危崖,構成一幅奇妙壯觀的天然畫卷。

如此的美景,令老軍師激發了詩興,拔開酒瓶的瓶塞,禁不住又要借酒成詩。

可惜部下們就不這麼想了,踏在數尺深的積雪上,刺骨的寒風吹來,儘管馬腿上包上了棉花,戰士們穿上了兩層冬衣,他們還是無法抵禦外來的寒意,身體哆嗦,牙關磕得嘎嘎響。

「嗨,安多里爾,別唸叨你那打油詩了。」身旁的凱魯扯了一下正低吟淺唱,滿肚子搜羅詩句的軍師:「昆達他們回來了。」

「你這個粗魯的小鬼,哪裡懂得什麼叫風雅。好好跟我學學,不然以後連情詩都寫不好,怎麼泡得到貴族小姐呢?」

正鬥嘴間,昆達一臉焦灼地跑過來:「安多里爾先生,前面是懸崖,無路可以下山!」

昆達這句話叫安多里爾一個激靈,酒意立刻就醒了,他掏出地圖:「怎麼可能呢,地圖上明明標著,朱繯峰北面是緩坡嘛!」

「不信您跟我來看看!」

安多里爾氣急敗壞地跟著昆達跑過去,果然是一個陡峭得將近九十度的大懸崖。

安多里爾完全沒有詩興了,眼前的結果讓他欲哭無淚,忍不住破口大罵:「他奶奶的,這地圖誰畫的,太他媽沒有職業道德了!」

凱魯一臉苦笑:「這是三十年前一個吟遊詩人畫的,由於這是唯一有關龍巴山脈的地圖,沒有其他地圖可以替代,就只好選用他的了。」

昆達搖搖頭:「我估計他也沒有能夠爬上這荒蕪人煙的高山,沿著山坡打了個轉就回頭了,想當然地作了這幅地圖,向人吹噓他已經征服了龍巴山脈。又由於無人驗證,結果大家都信以為真。」

「他奶奶的混蛋詩人,附庸風雅的卑鄙屎人!」安多里爾忍不住又出口大罵,渾然忘了剛才自己還在那吟詩做賦。

罵歸罵,難題還是得解決,就此回頭,不僅作戰計劃完全落空,而且行軍半個月,非戰鬥減員近萬人,最後成了這麼個結果,任誰也不會答應。

一群戰將就在雪地裡圍成一個圈,就著積雪畫圖,討論解決辦法。有人主張掛上籐條,順著懸崖爬下去,有的主張回到半山腰重新尋找道路,等等等等,不過這些建議都被心思細密的老軍師否決了。

大伙還在吵吵嚷嚷,莫衷一是的時候,巴維爾跑了過來:「金鵰好像找到了路,在這往西!」

安多里爾帶著諸將興沖沖地往西跑過去,一看才有些傻眼。在朱繯峰西邊是一座相隔很近的山峰--仙鶴峰,兩峰間是一條巨大的溪澗。

兩峰間的懸崖看起來很近,實際上這些久經沙場的戰將都很精通目測距離,知道這應該有近百米遠,目前軍隊手頭上的器材根本無法架橋通過。

就在大家都有些絕望的時候,昆達眼盯著仙鶴峰,若有所思地說道:「仙鶴峰的北面,倒確實是一道緩坡哩!」

安多里爾神情一動,望了他一眼,會意地問道:「昆達,你有把握嗎?」

昆達搖搖頭:「成不成功,很難說。凱魯兄弟,這次你我得合作冒把險了。」

工程兵大隊的戰士送來了一條百餘米長的大鐵索,昆達和凱魯各執一頭,吩咐其他人站遠。

凱魯將鐵索縮至十米,運起神力,開始揮動鐵索!

昆達身輕如燕,緊握鐵索一端,身體隨著凱魯的揮舞而飛在了半空!

凱魯連舞數圈,手中鐵索漸鬆,遠處的將士們也都是大氣不敢出,一些人甚至因不敢看而閉上了眼睛。

凱魯的身體像陀螺一樣狂轉,手中的鐵索也越放越長!

昆達雙手緊握鐵索,身體與地面完全平行!

「嗨--!」凱魯一聲暴喝,運足氣力,放開鐵索,像擲鏈球一般,將昆達拋向了對面的仙鶴峰!

好個昆達,身形真如一隻仙鶴般輕巧,在如此的高空中飛翔!

昆達越飛越近,眼看即將到達對岸,可是身體卻開始下墜!

周圍的人一片驚呼,凱魯也緊握住了鐵索,手心裡都是汗。

忽然,昆達腰背一彎,凌空一個觔斗,穩穩地站在了仙鶴峰的懸崖上!

朱繯峰上的將士們暴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聲!

昆達和凱魯將鐵索兩端固定在兩棵結實的松樹上,工程兵大隊的戰士們則帶著各種器具,開始順著鐵索攀緣過去。

經過兩個小時的奮力工作,工程兵大隊的將士終於在海拔五千多米的兩山之間架起了一座長近百米,前無古人的高空鐵索橋。

十幾條鐵索被牢牢地用巨大的鐵釘固定在岩石和樹木上,上面舖著木板。安多里爾帶著將士們開始穿越鐵索高空橋,停滯了兩個小時的大軍又踏上了前進的征程……


穿著一身儒雅的閃特文官服飾,安德魯在一名聖火教主祭的引路下,沿著聖火國首都聖火城的主街赤焰大道行進,前往聖火國的政治中心--萬火寺。

與其他國家不同,聖火國是一個宗教教義制國家,宗教高於一切,不設國王,政權由大祭司掌握。大祭司由全國七位祭司選舉產生,終身連任。

大祭司可擢選一名大將軍,掌管全國軍隊。在原任大祭司死亡,新任大祭司選舉產生前,由大將軍暫時掌管軍政大權。

聖火國的風情也與其他國家迥異。這裡樓房較少,多是平頂屋,形狀多呈六角形,白牆綠頂。

房門前很多人家還設有半月形的圓拱廊,上面綴著星星和烈火的圖案,富裕的人家還在院子裡設有照壁。聖火國全境也沒有一座雕像或塑像,因為聖火教反對偶像崇拜。

聖火國的人民虔誠地信奉聖火教,他們穿著寬大的遮住全身的衣袍,袍子多用黑紅藍白四色,上面繡著烈火圖案,袍領上一般還附有黑色面紗,可以隨時掛起。不過男人們基本上不掛,女人們才用黑色面紗蒙住臉。

安德魯邊走邊觀賞著異國風情,不知不覺就來到了萬火寺的門前。

這是佇立在聖火城正中心的一座聖火教寺廟,是管理全國宗教和軍政事務的場所,布局嚴整,氣魄宏偉。

與民居一樣,寺門前是一個巨大的半月形拱廊,上綴星星和烈火,表達了聖火教徒對烈火、星星和新月的崇拜。

走過拱廊,是大理石舖成的大道,兩旁是兩片碧綠的草坪,大道的盡頭就是萬火寺的主殿--聚禮堂。

聚禮堂呈正方形,屋頂為巨大的蒼穹形,可容納數千信徒禮拜。聚禮堂的內外都有許多弧形凹狀的壁龕,點著聖火燈,裝飾著寶瓶、寶劍、新月、繁星等宗教信物。

安德魯跟隨帶路的主祭走進了聚禮堂,堂前專司禮儀的一位主祭大聲通報:「猛虎軍團特使安德魯先生前來拜訪!」

此時,聖火國的大祭師穆罕,大將軍波拉丁,七位祭司和幾位將軍都已在座,可以說聖火國對這次外交會面相當重視,軍政界的要員基本上來齊了。

一番外交禮儀和相互介紹後,安德魯在貴賓席上坐了下來。侍從給安德魯泡上一盅香茗就匆匆離開了,偌大的聚禮堂裡立顯空空蕩蕩,除了這些重要人物外,再無其他閒雜人等。

大祭司穆罕約莫五十多歲,長長的落腮鬍子飄在胸前。波拉丁與穆罕年紀相仿,神情倨傲,額上有一道傷痕,從髮際直達眉心。

「安德魯先生,」穆罕慈祥地微笑著說:「我們聖火教禁酒,只能用茶水來替代了,招待不周,還望見諒啊!」

「大祭司客氣了,有句話叫入鄉隨俗,何況我本人也不愛飲酒,反而更加喜歡喝茶。」

「那就好,我們聖火教認為酒使人失去本心,喝的酒越多,離魔鬼就越近,離真主就越遠。」

「原來如此,安德魯受教了!」年輕的外交官也是滿臉笑容:「我們的領主丹西還以為貴國是因為糧食短缺的緣故才禁止釀酒的哩!這次他特意囑咐我,猛虎軍團將從水路給貴國送來十幾船糧食,作為兩國交好的禮物。」

穆罕一撚長鬚,爽朗地笑出聲來:「呵呵,丹西領主雖不知道我教教義,對於各國形勢倒是瞭如指掌啊!不瞞你說,安德魯先生,我國今年的糧食供應確實有些緊張,既然丹西領主這麼有誠意,那我就替聖火教的教徒們謝謝他了。安德魯先生,您這次不會是僅僅為了這些糧食才來我國的吧?」

「既然大祭司坦誠相待,我又怎敢隱瞞呢?俗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我們的朋友,我這次來是奉了領主的命令,猛虎軍團願意與貴國結成友好同盟,在對方遭受軍事入侵時互相給予援助。」

「與強大的猛虎軍團結為盟友,我國當然非常樂意。不過安德魯先生,您剛才那句話我有些不明白,為什麼我國的敵人會成為了猛虎軍團的敵人了呢?」

「大祭司閣下,還不是金幣惹的禍?前年我國通過公平的糧食貿易,賺了些錢,卻也使一部分國家犯了紅眼病。這些國家因為貪婪,曾入侵貴國,而現在他們同樣因為貪婪,也在打我國的主意。我想,假如我們結盟,也許能打消他們的不軌野心。」

「安德魯先生,」波拉丁插話道:「難道丹西領主真的以為與我們小小的聖火國結盟就能打消敵人的圖謀嗎?據我所知,猛虎軍團因糧食貿易問題犯了眾怒,各國都在摩拳擦掌呢!」

看起來以前的估計有些偏差,與異教徒各國關係不睦的聖火國,竟然也知曉了走廊各國的陰謀呢,安德魯心中暗道,臉上卻是若無其事的表情:「大將軍的信息很靈啊!不過,我們領主對於這些只會耍陰謀詭計的傢伙不屑一顧,而聯軍的號令不一,各自為戰也必然難逃失敗的厄運。如果貴國不願公開結盟,我們也可以達成秘密協議,只要貴國在戰事來臨時,派軍隊到邊界處示示威就行了,而我們猛虎軍團則保證貴國的糧食永遠不虞短缺。」

穆罕閉目考慮了一會,才睜眼道:「丹西先生的建議相當誘人,不過對於我國而言,似乎風險太大了點兒。一旦猛虎軍團擋不住聯軍進攻,我聖火國可能也難免成為他們的第二個目標啊!」

安德魯啜了口茶水,悠然說道:「風險大,收益才會大。我們的領主還有一條建議,假如貴國能對走廊西部的小國實施真正的軍事打擊的話,在我們猛虎軍團的領地上,將給予聖火教自由傳教的權力,當然前提是遵守我方制定的各項法律法規。」

安德魯的提議具有相當的震撼力,聖火國的軍政要員們開始交頭接耳地議論開了。

確實,由於東教會的壓力和影響力,聖火教的生存空間一直受到擠壓,走廊各國都視其為異類邪教,禁止傳教,這也使得聖火教一直拘囿於小小的聖火國而無法傳播推廣。

猛虎軍團控制了不小的領土,還有繼續擴張的趨勢,如果能夠在丹西的領地上合法傳教,將極大地促進聖火教的發展和壯大。

「安德魯先生,丹西領主的提議非常有誘惑力,」波拉丁身旁一個穿著黑袍,蒙著面紗的男子插嘴,他的話雖然十分流暢,但語音中總帶著一股說不出來的古怪味道:「我倒是有一個提議,我們可以公開結盟,不必弄什麼秘密協議了,而傳教自由條款則必須公開寫入盟約中。」

這個黑袍男子,安德魯進來後就注意到了。他既不是祭司也不是聖火國的將領,穆罕剛才將其介紹為聖火國的國政顧問。

不過,安德魯總感到此人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給人一種莫名的壓迫感,而他的穿著裝束和古怪發音,則更加大了外交官心中的問號。

「不,」安德魯堅定地搖頭拒絕:「假如現在宣布這一外交條款,勢必引起我方領地內篤信基督教的人發動騷亂,破壞備戰工作,在大敵臨頭的時候這麼做,無異於自亂陣腳。希望貴國能體諒我方的處境,因為假如我們戰敗了,傳教自由仍然只是一紙空文,根本無法實施。」

「那麼,如何保證貴方會守約呢?」沉思了半晌後,穆罕發問道。

「傳教自由條款只能是口頭協議,不見諸任何文字材料,無論是公開的盟約還是秘密的協議。能做擔保的,只有丹西領主和我本人的人格與尊嚴。」

穆罕眉頭緊蹙:「這麼說,我們得不到任何有實質意義的保證了?」

「大祭司閣下,也未必如此吧!貪婪無恥,不守信用的人,即使是白紙黑字,他也敢撕毀,誠實守信的人,卻可以做到一諾千金。本次結盟能否成立,就看您是
如何評價丹西領主和我的人格了。」

又沉思了好一會,穆罕站起身來:「那好,安德魯先生,我們必須對丹西領主和您表示應有尊重。我以真主的名義發誓,願與尊貴的猛虎軍團結為盟友!」

「謝謝閣下,」安德魯起身相迎:「我方全體軍民都將為有您這樣的盟友而感到自豪!」

兩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君子協議已經達成,剩下的內容就輕鬆得多了,穆罕笑道:「安德魯先生,聖火國雖然不大,風景卻相當的獨特。難得您有機會來我們這裡,願不願意多住些日子,我們可以一邊遊山玩水,一邊好好地談談心。」

「謝謝您的好意,改日有機會我一定好好飽覽貴國的美景,不過現在,丹西先生正焦急地等待我回去覆命呢!」

安德魯把丹西搬出來做擋箭牌,實際上是自己恨不得立刻拔腿上路。無論如何,必須趕在羅嘉斯之前回去,否則外交總長的位子就會讓對方得到了!

心急火燎的安德魯剛剛走出大門,波拉丁就問道:「穆罕閣下,您確信丹西會遵守盟約嗎?」

「只能這樣試試看了。波拉丁將軍。」

穆罕的話漸漸高昂起來:「我教在走廊地區也有上百年了,為什麼一直無法發展壯大,就在於我們的民眾基礎一直無法擴大。受到邪惡的東教會的污蔑和挑撥,普通民眾將我們視做洪水猛獸,周邊的異教徒各國對我們異常敵視。」

「缺乏民眾的支持,我們也沒有足夠的人力物力來支撐軍事建設,只能倚靠教徒們的英勇和將軍們的智謀,才能夠偏安一隅,勉強地生存下來了。今天丹西派出的使者提出的建議確實太有吸引力了,現在猛虎軍團控制的土地就比我們多了一倍不止,倘若這次走廊大戰他能夠取得勝利,那麼他的勢力還將成倍地擴張,儼然成為中央走廊的第一強國。」

「倘若我們能在這樣廣闊的土地上獲得自由傳教的權力,憑著我教祭司和主祭的辛勤努力,憑著我們的博愛之心,我教一定能夠獲得空前的發展,讓聖火在這片大陸上熊熊燃燒。」

「當然,這樣好的機遇也免不了有很大的風險。據我看,風險有兩點,一是猛虎軍團戰敗,無力實現自己承諾的風險,二是丹西毀約的風險。假如猛虎軍團戰敗,那麼我們肯定會遭到更多的仇視,不過大家想想,周邊的異教徒各國的亡我之心又何曾減弱過呢?你能指望他們良心發現嗎?」

「何況走廊聯軍進攻猛虎軍團,即使勝利也是慘勝,幾個大國瓜分丹西的土地和財富都來不及,肯定無暇顧及我們這個貧瘠的小國?回頭來報復我們的只是周邊的幾個受到我們攻擊的小國家,而他們並不足懼。」

「至於丹西毀約的風險,這確實存在。不過一來丹西以前並未有過撕毀外交條約的不良記錄,二來誠如安德魯所言,侵犯猛虎軍團領地的都是我們的敵人,是一些貪婪的異教國家,丹西跟我們沒有不可調和的利益衝突。真主教導我們,與人交往必須秉持善心,善意對待他人,他人對你才有善意。這是我們與丹西的初次外交來往,對他採取信任的態度也未嘗不可。」

「丹西在走廊裡樹敵無數,我們是他為數不多的盟友之一,他也不會不考慮自己的外交生存環境的。這種風險,相對於我們面臨的歷史性機遇來說,是完全可以承受的,所以我選擇了與丹西合作。」

穆罕的話,條分縷析,波拉丁和七位祭司等人都頷首不已。

不過,再好的分析,也總有唱反調的人,有些古怪的語音再次從那個穿黑袍戴面紗的男子嘴裡發出:「我敢打賭,丹西這個狡猾的娃娃,絕對會毀約。他絕對不會為了幾句沒有記錄下來的空話而去得罪勢力強大的東教會。大祭司閣下,這已經是我第三次告誡您了,您對這些異教徒實在是存有太多不切實際的幻想,這樣下去,聖火國遲早會毀滅在您這些美妙的幻想中。」

穆罕有些惱怒地沉下臉:「休倫國師,對於您告知我們的各種情報信息,我是非常感激。不過有一點需要懇請您諒解,儘管我們篤信同一宗教,但我們兩國對教義的理解卻大相逕庭。貴國崇尚暴力和征服,而我國更讚賞教導與感化。你可以把牛頭摁到河裡卻無法強迫牠喝水,你可以用皮鞭強迫別人信教,卻無法征服他們的心。我們對貴國的事務沒有興趣,也希望貴國不要干涉我國的內政外交。」

叫做休倫的男子也站起身來,因為激動聲音變得更加古怪和刺耳:「穆罕閣下,看來我這幾天是對牛彈琴了。也好,只有讓你好好地吃吃異教徒的虧,你才會明白誰是你真正的朋友,誰是你真正的敵人!」

休倫言罷,拂袖而去,穆罕陰沉著臉,一言不發,好半天才從牙縫裡蹦出一句話:「散會!」


第六集   第八章

當安德魯在萬火寺裡討價還價的時候,羅嘉斯也正在欽斯尼亞的聖母大教堂裡,鼓起如簧之舌,侃侃而談。

參加本次外交會面的,除了教皇費文、包括康坦諾夫在內的十數位紅衣大主教外,尚有拉捨爾王國的國王彼德六世,科奴達帝國的王子阿拔斯,奧海穆外交大臣卡西利亞,捷頓駐聖城欽斯尼亞大使普瓦提埃等東教會核心成員國的政治代表。

像彼德六世、阿拔斯王子是因為正好前來朝聖而趕上了這次外交會面,而卡西利亞和普瓦提埃等人則是該國常駐聖城從事外交活動的代表。

教皇費文是一個微微有些發福的中年人,他手持一根白玉雕成,鑲嵌著紅藍寶石的手杖,端坐在教堂大廳正中央的鍍金皇位上。

明媚的陽光穿過香菇形圓頂的彩色玻璃,柔和地投射在教皇的身上,給他蒙上了一層聖潔的光輝。教堂的四壁則懸掛著歷代教皇的畫像和由著名藝術家創作,帶有濃郁斯甘特民族風格的油畫。

相對於安德魯受到的禮遇,羅嘉斯可就要寒磣得多了。各位紅衣主教、幾個國家的首腦和外交官沿著教皇的兩側順次坐下,而遠道而來的猛虎軍團外交官羅嘉斯,卻只能站著說話。

顯然,丹西的實力,尚未達到令東教會重視的程度,而上次那場糧食貿易,丹西也從東教會盤剝了不少錢財,東教會也有些懷恨在心,這次會面的待遇,也有趁機給他些難堪的目的在裡邊。

「羅嘉斯先生,您從遙遠的異國他鄉趕來,給我們帶來了什麼好消息呢?」教皇費文的話語圓潤婉轉,配合著慈愛的表情,令人頓生愛戴與崇拜之心,難怪每次教皇布道講經,教徒們都如癡如醉。

羅嘉斯單手撫胸,躬身行禮:「尊貴的教皇陛下,真理的解釋者,塵世間眾生的導師,我給您捎來,您遠方的孩子,虔誠的信徒,丹西先生對您的最崇高的敬意和最真摯的祝福。」

「羅嘉斯先生,替我多謝丹西先生的金玉美言。不過,我尚有一事不明,據說來自遠東的丹西先生尚未施行洗禮,不知道他何時成了我教的虔誠信徒了呢?」

「尊貴的陛下,是這樣的,由於戰爭的陰雲總是籠罩在猛虎軍團的身上,丹西先生對於這種重大儀式的正規、權威和莊重,又非常在意,所以一直抽不出時間來進行莊嚴的洗禮儀式。」

「這次他特地囑託我作為代表,向陛下請求,允許閃特的著名牧師格拉多閣下,代表您向他施行洗禮儀式,使他能夠名正言順地全身心地投入服侍上帝,造福子民的偉大事業中去。」

「為了報答您的寬容與恩惠,丹西先生承諾了以下條件:第一,丹西先生的領地將更名為猛虎自治領,成為陛下的屬地,永遠維護陛下您至高無上的神權威儀,而丹西先生的領主職位也將由您來冊封;第二,猛虎自治領將在未來兩年內修建至少一百座教堂,供信徒們做彌撒和禮拜,神職人員由陛下您任命,而薪水則由猛虎自治領政府支付,教堂的財產和各項收入也將得到稅收減免等各種優惠政策;第三,猛虎軍團作為陛下的忠實衛士,普世教義的忠誠維護者,陛下如有召喚,我們都將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用手中的劍懲罰任何膽敢冒犯陛下的無上權威的邪惡之徒。」

「丹西先生的條件確實相當誘人,」右首一位名叫鮑裡斯的紅衣主教說道:「唯一令人不解的是,此時展現出來的虔誠與善意,顯得有些過於突然了些。」

「話也不能這麼說,」丹西的朋友,康坦諾夫主教出面替丹西說話了:「迷途的羔羊什麼時候歸家,牧羊人都是張開雙臂歡迎的。只要抱著一顆熱愛聖父、聖母、聖子、聖靈的誠摯之心,什麼時候皈依我教,也都不會為時過晚。」

教皇費文的臉上綻開了笑容,打斷了兩位紅衣主教的爭論:「儘管猛虎軍團的舉動有些突然,讓人有些懷疑你們內心中的動機,但我還是得承認,丹西這孩子考慮周全,相當討人喜歡,總是能提出一些讓人難以拒絕的條件。」

羅嘉斯繼續不卑不亢地回答:「舉廣袤的國土,帶無數的子民,心甘情願地拜伏在陛下腳邊,成為您忠實的臣僕,丹西先生所展示出來的誠意,這難道還不能令人信服嗎?」

相較東教會體系的核心成員國拉捨爾、科奴達等,教皇在中央走廊地區的影響力就要小得多了,在信仰領域裡,他面臨著東部武力強盛的呼蘭人和經濟繁榮的兩盟半島的強力挑戰。

呼蘭的異教徒們,信奉自然界裡各種稀奇古怪的神明,而且憑藉其武力向中央走廊地區灌輸他們的多神論觀點。

兩盟半島的商人們,更是把自己家裡的熏天銅臭吹拂到了大陸的四面八方,腐蝕和玷污教徒們聖潔的心靈,一些城市的商人更是喊出了「金幣就是我們心目中的上帝」這種大逆不道的口號,教皇雖然氣惱,卻也沒有辦法。

雖然中央走廊的多數國家還是信奉基督教,並奉東教皇為神權至尊,但這些都僅僅是禮節性的,世俗的權力,牢牢地掌握在國王大公們的手裡。

而且這些國家,多數也保持教權的獨立性,例如包括神職人員的任免這些權力,也都由國王諸侯們說了算,教皇無法插手其間。

更值得注意的是,死對頭西教會也不斷派出使者和牧師到中央走廊各國活動,名義上是講經頌道,相互交流,實際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西部教皇羅布森是想擴大自己的影響力,在東教會的後方開闢第二戰場。

這些年,費文和前任們也不是沒有努力過,但一來被與死對頭西教會的戰爭拖住了大部分精力,二來這些有奶就是娘的走廊地區各位諸侯們,在利益與信仰之間,自然知道該選擇什麼。把表面上的尊崇讓給費文,把實際的權力緊抱懷中。

只有東部的幾個小國,如米海尼亞、洛茲等,因為與東教會的經濟來往頻繁,又由於武裝力量不強,需要東教會的大國保證其安全,跟東教會的關係才還算密切。

這次丹西將自己的領地作為教皇名義上的屬地,並將自己領主身分的受冊封權力和神職人員任免權力都送交東教皇,確實是大大增強了東教會在中央走廊地區的實際權力和威信。誠如他剛才所言,這樣的條件,的確令教皇費文難以拒絕。

當然,走廊地區各國對於丹西領地和財富的覬覦與圖謀,費文不會不有所耳聞。如果同意了丹西的請求,當他國入侵丹西的領地時,從外交上講,就意味著侵犯東教會的屬地,教皇和東教會各國肯定也不能坐視不管。

一旦戰事一開,東教會不可避免地會捲入這場中央走廊地區的爭霸戰中,從而影響到為對付西教會的備戰工作。羅嘉斯所述之提議,既有巨大的誘惑力,也隱藏著極大的風險,費文也不得不仔細斟酌,權衡利弊。

「羅嘉斯先生,」拉捨爾國王彼德六世插話道:「剛才鮑裡斯主教大人的疑惑我也有同感。丹西先生以前與我們幾乎沒有什麼交往,此舉似乎太過突然了些,尤其在現在這種敏感的時候提出來加入我方陣營,難免叫人產生一些其他的聯想。」

「上次糧食貿易事件,丹西先生對教皇陛下也沒有表示出任何的尊敬之意。當然以救贖世人為己任的我們,對於此事是無所謂的,不過我倒是聽說一些心胸狹隘的國家,正聯合起來欲對貴方不利呢!將這些事情聯繫起來,讓人不能不懷疑丹西先生的用意何在,而我也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難受滋味糾結在心頭。」

彼德六世是一位年近六十的老國王了,是一個勇猛正直的騎士,也是一個品格高貴的虔誠的東教會信徒,在東西教會的多次大戰中擔當東教會一方的領軍人物。

丹西在閃南實施的一系列削弱閃特莊園主和騎士階層權力的內政措施,這些人中有不少卻是彼德六世的好朋友,比如說紫葡萄莊園的莊園主沙加騎士等。

朋友們充滿牢騷的書信遞到彼德六世手裡,令他心裡對丹西也頗為不快。另外,彼德六世對於中央走廊地區各個諸侯,為了爭奪霸權而藐視教皇權威,不顧騎士傳統,經常背信棄義等種種醜惡行為也非常不滿。

丹西這次投靠教皇的政治投機舉動,彼德六世內心裡是相當反感,語氣中也帶著明顯的輕蔑。

羅嘉斯面對彼德六世的詰難,針鋒相對地予以回敬:「彼德國王陛下,沒有根據的猜疑,只能叫人的心靈被毒蛇吞噬,闖入邪魔之門,脫離上帝之真道。丹西先生這次特意囑託我告訴教皇陛下和各位尊貴的先生們,我們這次效忠教皇陛下,不帶有任何其他條件,完全是為了接受教皇陛下的指導,淨化自己的靈魂,賜福轄下的子民。」

「至於上一次我們從公平交換的糧食貿易中獲得了一些利潤,一些鬼魅魍魎們因眼紅嫉妒而圖謀不軌,我們猛虎軍團卻根本不把他們放在眼裡!」

「丹西先生囑託我告訴各位,假如諸位先生們害怕了的話,完全可以不必插手此事,戰無不勝的猛虎軍團滌蕩這些小丑們也綽綽有餘。丹西也要求我向各位轉達,即便如此,他和屬下的戰士與人民,信奉上帝,尋求真理,為教皇陛下竭忠效勞之心也不會有絲毫的改變!」

羅嘉斯與彼德六世之間的充滿火藥味的對話,使得與丹西一直有不錯交情的康坦諾夫不得不再次出面調和:「彼德陛下的想法,是從正常人的角度出發,進行的一種合情合理的推測。而丹西先生,我有幸曾有過數面之緣,確實是一個迥異常人,胸襟氣度非常寬廣的英雄人物。今天羅嘉斯先生代表他提出來的幾條建議,我看是有誠意的,還請教皇陛下明鑒。」

手下人的意見爭執加上利益與風險並存的外交條款,教皇費文一時也難以定奪,他不得不請羅嘉斯在大廳裡稍侯,自己則帶著各位主教及彼德六世等王公大臣們進入後殿商議。

經過約莫一個鐘頭的時間,教皇帶著他的屬下才重新回到大廳中。各人臉上都經過一番刻意的休整,掛著慈愛的微笑,看來已經形成了大家都能接受的共識。

費文坐回了皇位,對羅嘉斯說道:「羅嘉斯,我的孩子,過來吧!」

羅嘉斯恭敬地來到教皇面前跪下。

教皇手按聖經,白玉手杖輕抵羅嘉斯的肩頭:「謹以主的名義,同意丹西先生接受洗禮,加入我教,並受封為猛虎自治領領主。」

羅嘉斯得體地回應:「謹讓我代表丹西領主多謝陛下的恩賜。」

費文祥和而莊重的聲音再次響起:「丹西領主提出來的條件,我們基本上同意,只有一點需要略做調整。聖主不允許我們這些服侍他的人過分介入世俗事務,猛虎自治領也應屬於丹西領主全權所有,不宜作為我的屬地。至於丹西先生和其他信徒之間的矛盾,教會將秉持仁愛之心,用公正公平的態度盡力調和,以化干戈為玉帛,避免同為聖主的子民卻不得不刀兵相向的慘劇發生。」

羅嘉斯心中感嘆,精明的教皇將實際的利益照單全收,而應負起的責任卻巧妙地推卸出去。

不過,這至少保證了丹西能名正言順地獲得已奪取領土的統治權,可以增強民眾的忠誠度,沒有超過本次外交使命的底線。

跪在紅地毯上的羅嘉斯只得同意這個不平等的條約:「謹遵陛下的旨意。」

待到羅嘉斯代表丹西手按聖經宣誓,接受冊封詔書,敬拜聖父、聖母、聖子、聖靈,接受各位主教和王公大臣們的祝賀等等,完成這一系列繁文縟節之後,走出教堂大門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

教堂前高聳的鐘樓悠悠地敲了八下,整潔的街道和周圍民居都點起了油燈,羅嘉斯望著靜謐而祥和的古老聖城,他此時的心思卻已經飛到了遠方故土,飛到了那金鼓齊鳴的戰場上……


同在這掌燈時分,一襲白色貼身勁裝的狄龍,坐在白露集一家臨街的酒店門口,慢悠悠地吃著晚飯。在他的斜對面,利祖帶著烏雷、博格騰及幾個馬幫幫眾也在圍著一張飯桌喝酒。

狄龍與利祖都不時地瞟一眼街道的東端,似乎在等待著什麼。兩人的目光偶爾在空中相接,旋即又迅速地分離。

白露集是位於所拉密公國吉流貝城與聖瓦爾尼之間的一座小集鎮,兩國的邊界正好從集鎮的主街--白露大道穿過,白露大道北邊屬聖瓦爾尼,南邊屬所拉密公國。

前面介紹過,吉流貝城名義上屬所拉密公國,實際上是被麥戈文家族所控制,因而白露大道以南實際上是麥戈文家族控制的領地。

由於近幾年所拉密與聖瓦爾尼沒有戰事發生,關係尚屬不錯,商貿來往相當頻繁,因而白露集實際上成為一個兩不管地帶。聖瓦爾尼和麥戈文家族也心照不宣地達成了默契,雙方都不插手白露集的事務,讓其形成了一種獨特的自治。

白露集的常住人口並不多,只有一萬出頭,但來來往往的商隊卻使得這裡相當熱鬧,而這幾天尤甚,每天都有幾隊傭兵押著大隊的商旅從這裡經過,人員的流量也是往常的幾倍。

就在狄龍和利祖邊吃飯邊等待著什麼的時候,五個身穿褐衫,背負長劍的遠東人走進了狄龍吃飯的這一家飯店裡。

五人中為首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神色倨傲,雙目精光內斂,面皮上隱隱透出些青氣。

狄龍僅漫不經心地瞟了幾人一眼,就若無其事地繼續吃飯,不過心裡卻在嘀咕:這五人個個都身負相當高的內功,尤其是那個老者,隱然是一位邪派高手,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在這種緊要關頭跑到這裡來,希望這些傢伙識趣點,別壞了自己事就好。

五人包了個處於酒店內堂的雅間,要了些酒菜。

狄龍繼續悠然地享用豐盛的晚餐,暗中卻將內力提到極致,心神合一,週身數丈範圍內,無論多細小的聲音也清晰地進入了耳膜。

五位遠東人顯然非常小心,交談多用密語,叫狄龍心懷狐疑卻不知所云。這幾個遠東怪人還喜歡用手蘸著酒水在桌子上寫字交流,狄龍都能聽到他們的手在桌子上滑動時發出的極細微的聲響,卻無法得知他們在談些什麼,叫他心裡直癢癢。

不過,這些人神神鬼鬼的舉動,反倒激起了狄龍的無比好奇,下決心一定要探究個明白。

狄龍還在那裡左思右想地猜謎,白露大道東端出現了一支大商隊。一百多名傭兵和三倍於此的僕役,護衛著數百匹駿馬、各種物資和一些商人,正從東方趕來。

為首一人,深目高鼻,體魄雄偉,騎在一匹棗紅色的駿馬上,正是扮成商人,角鬥士出身的孔狄。
ig1974rf 發表於 2011-10-19 01:11
第六集 第九章

由於已經接過了好幾批客人了,利祖等人是熟門熟路,迅速與孔狄的「商隊」接上了頭。

依靠聖瓦爾尼大將軍魯伊的影響力和馬幫幫眾在各處的接應,分成數批,化裝成傭兵與商人的猛虎軍團五千騎兵,一路順利地潛入了到了白露鎮,基本沒有受到什麼阻攔與盤問。孔狄親自帶領的這五百人,則是此次行動的最後一批。

大商隊在白露集也不稍作停留,就連夜上路,向北直接往聖瓦爾尼方向而去。

「利祖先生,我們這是去哪呢?」角鬥士出身的猛虎軍團將領孔狄微笑著問道。

利祖答道:「在這往北七公里,就是巴可雷森林,隱藏上萬人馬都沒有問題,貴軍的其他部眾都在那裡等候將軍。」

「嗯。」孔狄滿意地點點頭:「狄龍先生在那裡嗎?」

這次行動之前,丹西和安多里爾已經將狄龍的身世背景和這次行動的目的都跟孔狄詳細地做了交代。

一路上,狄龍派出來的人也將接應工作做得天衣無縫,相當完美,使得五千精銳騎兵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聖瓦爾尼境內,孔狄對於對方的謀劃組織能力也是相當讚賞。

在他的內心裡,也非常渴望見見這位當年叱吒風雲的無敵將軍的模樣。

「狄龍將軍還有一些別的事情要處理,等將軍到了巴可雷森林,狄龍將軍會很快趕來與您見面商討的。」

「哎,是這樣。」孔狄略略有些失望。

「孔狄將軍,一路上還順利吧!聽說貴軍正在猛攻威斯特堡,戰況進行得很激烈哩!」

「托您的福,路上一切都很順利。至於威斯特堡,是我們神勇無敵的領主丹西親自帶兵出征,也應該指日可下。」

孔狄的話語裡充滿了自豪和信心:「對了,利祖先生,貴國境內似乎也不是很太平呢!我在路上聽說貴國的古渡哨所被一夥自稱為骷髏盜賊團的江湖豪客整個端掉了,有這麼回事嗎?」

「哦,您也聽說了。這事真是很奇怪,五百士兵駐守的古渡哨所被無聲無息地消滅掉了,士兵們的屍體卻在紐伯里領地翠玉磯出現。有人說是塞爾國來的強盜集團幹的,有人說是維涅夫幹的,也有人說是你們猛虎軍團幹的。不過,聖瓦爾尼政府似乎認定是維涅夫所為,已經向紐伯里正式提出外交照會了呢!」

「我想也應該是軍隊幹的,江湖幫派難以組織如此嚴密的行動。哦,對不起,利祖先生,你們馬幫的組織能力,我是非常讚賞的。」

「孔狄將軍,我們已經是戰友了,您就不必客氣。瞧,前面就是巴可雷森林了,咱們快點走。」

孔狄加快馬步,帶著部下緊跟著領頭的利祖等人前進。

這是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在巴可雷森林裡,孔狄及手下和先前抵達的猛虎軍團戰士們順利地會合在一起。五千精銳騎兵脫下便服,換上戎裝,從商隊的大車上拿出各種武器,躍上駿馬,接受著孔狄的檢閱。

孔狄說了幾句鼓舞士氣的話,勉勵將士們在凶險的異國他鄉建立奇功後,命令部下解散,就地休息,同時要求大家加強警戒,不得生火,以免洩露行蹤。

夜色已深,巴可雷森林一片沉寂,五千戰士已經在森林裡睡了下來,一些人在四面站崗放哨,兩支巡邏隊則有條不紊地沿著預定線路,在森林內外巡查。

離孔狄帶領的猛虎軍團駐地約兩公里遠處,五道黑影悄無聲息地從樹上掠下。

「老大,這些兵崽子們睡熟了。」

「嗯。」蒼老的聲音發出指示:「水蛇、土蟒,你倆負責放火並引開哨兵,沙蠍,你負責接應,至於那個角鬥士的首級,就由我和狂蜂負責。好了,開始行……」

老者的命令尚未說完,從身後突然撲出一個身形頎長的蒙面人,劍光閃處,但聽一聲淒厲的慘叫和幾聲悶哼,一個遠東人捂著血紅的脖子撲倒在地,還有兩人則顯然也受了不輕的內傷,呼吸急促,手裡的劍微微發抖。

狄龍冷冰冰的遠東語響起:「遠方來的朋友,你們的江湖恩怨,我可不願意管。不過孔狄將軍,在三個月內我不許任何人動他一下。三個月後,他的項上人頭,你們任取任予,我都袖手旁觀。」狄龍看來尚有些忌憚這五人的武功,也不講什麼江湖規矩,一出手就實施暗襲,趁機削弱對方的實力。

「閣下何人?」見慣風浪的老者雖然陡遇大敵,聲音仍強自保持鎮定,但是心下的震駭卻是無法言傳!

能夠追蹤自己而不露任何形跡,雖是偷襲,但一個照面就叫己方一死兩傷,面前此人的武功之高,實在是匪夷所思,比之以前遇到的丹西還要高出少許,直追當年的秦。

「你們是誰我不管,我是誰你們也別管。要麼離開此地,滾得越遠越好,要麼你們今晚就變成四具死屍!」狄龍的話斬釘截鐵,不容商議。

雖然知道今天碰上了罕見的強敵,一起上都可能討不了好去,但這幾個橫行江湖的劍客何曾吃過這等虧,作為刀頭舔血之輩,同伴的慘死反而更激起了他們的凶性。

四人不再搭話,劍芒閃動,陡然出招!

比之丹西當時,此時的狄龍既無兒女拖累,又有趁手的武器,加之剛才的暗襲叫對方一死兩傷,因此局面要好得多了,「精靈之眼」藍光陡盛,化成數不清的劍影、身影,如鬼魅般撲進了四人的劍網中。

兩邊都是經驗豐富的老江湖,都不敢大意,一出手就是自己的拿手絕技!

狄龍身形飄動,劍招輕靈,姿態非常的美妙,可偏生劍氣、劍勢卻蠻橫之極。「精靈之眼」劍身已如烙鐵般通紅,閃著灼熱的紅光,所到之處,熱浪滾滾,數丈之內的空氣彷彿也被狄龍完全控制了,化成一道道氣鞭,配合著彷彿無處不在的劍鋒,雖然是以一敵四,卻佔盡優勢,把四人殺得手忙腳亂。

「砰!」一位本已受了傷的遠東人胸口中劍,屍體倒飛出數丈遠。令人吃驚的是,他胸前的傷處竟無鮮血彪出,而是出現了一個拳頭大小的洞眼,週遭大片的胸膛更成了焦炭!

狄龍如此霸道威猛的內功劍術,即使是這些見慣風浪的遠東劍客,也被駭得心驚膽戰!

遠處的打鬥聲引來了猛虎軍團的巡邏隊,上百人點著火把開始朝這裡撲了過來。

老者知道再這樣下去,恐怕連脫身都難了!

「快撤!」老者沉聲呼喝,身體疾向後飛,左手揚處,是一片帶著難聞腥味的毒粉!

「噢!」狄龍劍勢如虹,將負責斷後的一名遠東人,自眉心至骨盆,整齊地劈成兩半!隨後他掩住口鼻,身形疾退,堪堪避過這片迎風飄揚,帶著蛇腥味的劇毒粉末。

僥倖逃生的兩個遠東人已經躍上藏於林間的駿馬,疾馳而逃,嘶啞而顫抖的遠東語隨風飄入狄龍的耳中:「卑鄙小人,你等著瞧!」

狄龍傲然挺立,目視前方,嘴角是一抹淡淡的冷笑。


大陸曆九九五年四月二十日,傑魯城的城防指揮官,紐伯里的小兒子紐那提正在自己的房間裡,一邊喝著悶酒,一邊跟步兵大隊長格雷厄姆下棋玩。

這些日子,年輕氣盛的紐那提相當鬱悶,對尤里奇的龜縮防守命令非常不滿。

哥哥紐卡爾喜歡政治,處理政務的能力多次受到父親的稱讚,現在已經坐上了曼尼亞行政長官的高位,很多趨炎附勢之徒甘做其爪牙,愚蠢的平民百姓也看不透紐卡爾收買人心的小伎倆,四處宣揚其寬厚仁愛。

別看紐卡爾在父親面前畢恭畢敬,在別的人面前卻是趾高氣揚,發號施令,儼然成了一個「影子領主」。

紐那提早看不慣他那囂張模樣,在京城跟他狠吵了幾架,可惜這個狡猾的傢伙卻有一幫狐朋狗友,每次鬧到父親那去總有人替他出頭說話,結果往往還變成了自己理虧了。

紐那提氣不過,於是主動要求前往前線帶兵作戰,抵抗猛虎軍團的入侵,希冀立下戰功,提高自己的在父親心目中的地位。

可是即便如此,紐卡爾的死黨們對此事也是極力阻撓,堅決反對。

紐那提通過親生母親聶菲不斷地在父親枕邊吹風,又找幾個大臣替自己說情,好不容易才爭取到紐伯里的首肯,讓自己帶兵出征。

不過,父親答應的不是紐那提所要求的某一防線總指揮的職務,而僅僅是第一層防線下面的一個防禦分區的指揮官,還要受尤里奇的節制。

這個肥豬樣的尤里奇跟大哥紐卡爾是同窗好友,平日裡兩人就過從親密,在他手下當差,估計連個芝麻點大的功勞都不會讓自己撈到。

就看眼前這戰場,敵軍就幾千騎兵在城下轉悠挑釁,自己帶領部隊一出城就能將他們擊垮,肥豬尤里奇卻下達軍令,無論如何必須死守城池,不許出擊。擺明瞭是不想讓自己立功嘛!難道做個縮頭烏龜就能打贏戰爭?

更氣人的是上邊派下來給自己做副將的那個錢伯斯,比女人還要膽小謹慎,為人又迂腐而不知變通,對上司無論多麼狗屁的命令都奉若神明。

什麼是軍事家?就是知機權變,不拘泥於上司命令,敢於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紐那提幾次提出來出城迎擊,都被這個頑固的傢伙頂回來了。

一肚子怨氣的紐那提,火那個大呀,一怒之下,乾脆做起了甩手掌櫃,天天借酒澆愁,下棋打牌,城防的事情都扔給錢伯斯打理。讓這個固執的混蛋去承受戰士們滿腹的牢騷和惡意的嘲諷吧,老子不管了!

幸好軍官們並不都是像錢伯斯那樣刻板的木頭,還是有不少活泛的人的,像這個叫格雷厄姆的大隊長就是其中典型的一例。

此人不僅思維活躍,說話得體,而且對於品酒賞花、棋牌玩樂,樣樣都很精通,從而也深受紐那提的賞識,經常叫他來陪自己解悶。

格雷厄姆將自己的後飛上去,形成絕殺之局,語氣平淡,一副勝負不掛於心的樣子:「少主,你又輸了。」

紐那提將一擺手,將杯子裡的黑麥燒酒一口飲盡:「再來一盤!」

「少主心性聰穎,棋力與末將也僅在伯仲之間。可是,這些日子,少主似乎心有旁騖,以至於屢屢輸給末將,倒叫末將既為贏棋而高興,又為少主擔憂啊!」格雷厄姆一邊擺棋,一邊淡淡地說道。

「格雷厄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還不是為眼前的戰局煩惱?那個陰險的尤里奇和那個木頭腦瓜的錢伯斯,再加上城下的這幫囂張的敵兵崽子,簡直都要把我氣暈了。」

「少主,棋盤如戰場,分心二用,又或意氣用事,都是必敗無疑呢!」

「大隊長先生,這些道理我又何嘗不懂,可是面臨這種局勢,面對現在這群混蛋指揮官,我又有什麼辦法呢?」

「其實尤里奇和錢伯斯也是不無道理,丹西目前擺明了在誘惑我軍出擊,然後加以伏擊。尤里奇和錢伯斯自知智力謀略比不上丹西,所以只好縮在城裡等著敵人上門。這種辦法雖然最多維持一個不勝不敗的局面,但對於像他們這種智力水準的將領,也確實是最佳的選擇了。」

「奶奶個熊,未戰先怯,尚武的閃特民族,怎麼會有這樣的狗熊將軍!」紐那提呼呼地噴著酒氣,發洩著這些天來的積鬱。

「兩軍對壘恰似於棋手對弈,當你沒有能力看穿對手的意圖時,就只好採取被動挨打的防守姿態,以免盲目出擊而為對方所乘,就像尤里奇現在所做的那樣。不過,這也正是名將與庸將的區別所在。真正的名將,能夠看清對方表面行動後面的圖謀,就像高明的棋手能夠算清十步後的局勢一樣。」

「他們能夠針對敵人的布置,將計就計,完勝對手。倘若少主能將聰明才智用於這方面,找出丹西的命門所在,然後戰而勝之,那麼與尤里奇的龜縮保守策略相比,不正好能襯托出少主才略的高明嗎?」

「有道理!」紐那提興奮地一拍大腿:「格雷厄姆,真看不出,你對兵法還頗有研究哩!」

「唉,有什麼用呢?坎塔和尤里奇等人,著力於提拔閃特本族軍官,對於我們這些傭兵出身的外族軍官根本不信任。就拿我來講,雖然是傭兵出身的捷斯蘭人,好歹也在領主大人麾下當差十五六年了,來時是大隊長,現在還是一個大隊長,十五年來官銜沒有挪動過一步。」

「少主,您鬱悶了二十幾天,我可是鬱悶了十幾年了。唉,不談這麼沒意思的事了,來,咱們接著下棋。」

「哎,慢著,」紐那提抓住格雷厄姆的手:「其實丹西唯才是舉的用人政策,我也非常讚賞。假如有朝一日我能掌握閃北領地,一定對軍隊的各項制度進行一場大改革,徹底轉變現在這種憑出身提拔軍官的用人制度。格雷厄姆,怎麼樣,你願不願意幫我呢?」

格雷厄姆有些狐疑地將棋子放下:「少主的意思是?」

「哼,現在的閃北軍界,坎塔保守中庸,不思進取,尤里奇等人投靠紐卡爾,排斥異己,黨同伐異,是到了該進行改革的時候了。格雷厄姆,只要我們能夠戮力同心,打個漂亮仗,擊敗丹西,任誰也不能對我們的戰功視而不見。只要我掌控了閃北軍權,像你們這樣有才能的軍官,肯定會受到重用的!」

紐那提的眼睛裡閃動著灼熱的光芒,勃勃的野心袒露無疑。

「嗯,如今之際,關鍵在於摸清楚丹西兵力布置的虛實,然後加以各個擊破。」

格雷厄姆並沒有受寵若驚,反而相當沉穩,直接點出目前戰局的關鍵所在。紐那提看在眼裡,心下讚賞,像這等久經戰陣,經驗豐富的幹練將領,正是需要著力拉攏,培養成為自己羽翼的人才。

「我們派出去的偵察騎兵,這些天來發現了什麼情報沒有?」紐那提緩聲問道。

「可以說一無所獲,錢伯斯派出去的那些懦夫,不是被敵人幹掉,就是嚇得扭頭逃進城內,城週五公里左右的情況尚且掌握得不周詳。」格雷厄姆的語氣中掩不住嘲諷。

「這個就不好辦了,敵暗我明,知己不知彼,難有勝算呢!」紐那提沉吟著。

「少主不必擔心,末將倒有一個人選推薦,他就是騎兵大隊長由謝夫先生。此人情況大致與末將相同,是捷斯蘭人,騎射技藝高超,在當傭兵時就作過偵察騎兵隊長。假如派他帶人出去探察,相信一定能夠獲得有價值的情報。」

「由謝夫?就是幾天前一起來打牌的那個留著小鬍子的軍官嗎?」

「少主的記憶力不錯,沒錯,就是他。」

「嗯,從他打牌就可以看出,確實是個有心計的將領,」紐那提把玩著手裡的空酒杯:「你叫他馬上來見我。」



第六集 第十章

當天夜裡,從傑魯城裡突然衝出來兩百多閃特輕騎,然後趁著夜色向各個方向分頭逃竄。

一直派人四處監視城內動靜的庫巴,立即命令手下的精銳騎兵,點著火把分頭追擊,務必將這些探馬消滅。

第二天下午,由謝夫帶著五十幾騎突然從西北方衝擊猛虎軍團的設在城外的警戒線,經過一番纏鬥,他帶著十幾騎終於逃入了傑魯城。

虎口餘生的由謝夫,肩膀和背脊各中一箭,身體其他各處也有十來處小傷口,全身是血,看上去樣子相當可怕。

不過經過醫生的檢查和治療,傷口所幸都不在要害處,性命無憂。

在傑魯城的議政廳裡,紐那提和錢伯斯及守軍諸將,聽經過簡單包紮的由謝夫匯報偵察成果。

據由謝夫介紹,猛虎軍團除了五千輕騎兵在傑魯城下晃悠外,距傑魯東南六公里處,另有一萬步兵合約兩萬民夫正在針葉森林伐木,此外在西方十四公里處的土磚村,駐紮有一支騎兵,人數不詳,但肯定在五千以下。

除此之外,傑魯城周圍三十公里以內再無其他敵軍的蹤影。

聽完介紹,紐那提兩眼放光,興奮之色形於臉上:「好極了,看來猛虎軍團的伏兵並不在傑魯城周圍。丹西,你的尾巴總算讓我抓住了!錢伯斯,你去準備一下,點齊四萬人馬,我們出城迎擊,以數倍於敵軍的優勢兵力,將他們各個擊破!」

錢伯斯臉現憂鬱之色:「少主,此事重大,能否容屬下問個明白?」
紐那提心中不悅:「隨便你,嘴巴可長在你自己身上。」

錢伯斯也不理紐那提的反應,轉向由謝夫:「大隊長閣下,你是如何衝破敵人的封鎖線,又怎麼能在一天一夜的時間裡將周圍的情況探察清楚的呢?有些令人難以置信了吧?」

錢伯斯的話語充滿了狐疑,對由謝夫的不信任溢於言表,紐那提多日的怨氣也有些隱忍不住了:「錢伯斯,你這是什麼意思,有你這麼問話的嗎?難道對為我軍效力了十幾年的由謝夫將軍的忠誠有懷疑嗎?不會是因為你派出去的那些草包偵察兵幾十天來一無所獲,就嫉妒別人的功勞吧?」

「屬下只是就事論事,盡自己應盡的職責,而少主所言才似乎是在借題發揮吧!」錢伯斯不卑不亢地將紐那提頂回去。

紐那提臉漲紅得像豬肝一樣,正欲反駁,由謝夫趕緊出面打圓場:「少主,錢伯斯大人,請容屬下詳細稟報,以寬諸位大人之心。」

紐那提只好忍住怒火,一擺手:「說吧,由謝夫。」

由謝夫有些苦笑地搖搖頭:「其實錢伯斯大人的懷疑也不是沒有道理。這次庫巴在城下除了布下明哨和巡邏的輕騎兵外,在周圍的各個隱蔽處還布置了很多的暗崗,受追擊的偵察騎兵一不小心就會著了他們的道。」

「不過這次行動前,我和手下這些英勇的戰士們就充分估計到了行動時的困難,並相應制定了一些對策。我們將二百輕騎分成二十個獨立的小組,每組十人。遇到敵人的突襲和追擊,則有五人專門負責纏住敵軍,掩護其他五人逃離。每個小組都負責有一片偵察區域,二十個小組各自的偵察區域都有交叉和重疊地區,可以相互驗證真偽。各小組完成任務後都必須沿事先定好的線路到指定地點集合,由我匯總各方面情況後才突破封鎖,回城向諸位大人匯報。」

「怎麼樣,錢伯斯,」紐那提斜視著副手,語氣裡滿是嘲諷:「你手下那幫草包偵察騎兵鬧騰了幾十天都弄不清楚周圍形勢,由謝夫將軍一天一夜就探究個明明白白,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哼,少主說話也得要秉持公心。我們偵察二十幾日,只損失了不到二十騎。假如允許我兩百精銳騎兵就剩十幾個逃回來,這等所謂的偵察行動,屬下自問也能輕易做到。」錢伯斯身後的偵察騎兵大隊長伊達司也有些忍不住了。

「這次由謝夫的偵察行動雖然損失較大,但是卻順利地將周圍的形勢探察得清清楚楚,為我軍反攻敵人立下了頭功。哼,作戰時貪生怕死,成功後卻貶低他人,搶奪功勞,我最討厭就是這樣的卑鄙小人!」

「少主,」錢伯斯制住已經氣得七竅生煙的伊達司:「尤里奇將軍、坎塔大人曾下令,命我們無論如何必須堅守城池,不可冒險出擊。軍令如山,不可違抗。倘若少主執意出擊,請您容許屬下修書一封報知指揮總部,待批復後再採取行動不遲。」

「錢伯斯,不必多言!如今丹西猛攻威斯特堡,維涅夫的守軍岌岌可危。倘若我們不能在東線採取積極的行動,反攻敵軍,減輕友軍的壓力,那我們只能坐以待斃,等待丹西將我們一個個地消滅掉!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倘若等你們煩瑣的公文往來一趟,今天探知的敵方布置早已過時,士兵們的鮮血也會白流,更使得我們貽誤戰機,給敵人以充分的調度時間……」

「少主,屬下堅持認為……」錢伯斯忍不住站起身來打斷紐那提的慷慨陳詞。

「碰!」紐那提狠狠地一拍案幾,木屑紛飛,茶盞迸裂:「放肆!我是指揮官,還是你是指揮官!」

紐那提長身而起:「我意已決,所有將士聽令!格雷厄姆,你持我令箭,馬上去點齊四萬人馬,跟隨我出城消滅敵軍!錢伯斯,你願意當縮頭烏龜,就帶一萬人待在城裡防守好了。這次行動的戰功,你連半點也別想撈到!你們還楞著幹什麼,馬上出發!」

紐那提說完,也不理錢伯斯有什麼反應,逕自帶人出去組織出城迎擊的事情,留下錢伯斯等人待在大廳裡發呆。

庫巴及其手下騎兵尚在城下四處轉悠的時候,突然間,傑魯城城門大開,紐那提和格雷厄姆帶領三萬騎兵和一萬步兵,一共四萬人氣勢洶洶地殺了出來。

二十多天來待在城內不許出擊,看著少量囂張的敵人在城下肆意侮辱自己,閃北士兵早就憋著一股怒氣沒地發洩。此時戰士們個個奮勇爭先,向城下的敵人猛撲過去。

由於紐那提尚欠缺帶兵經驗,身旁的格雷厄姆盡展自己的軍事才能,騎兵布在兩翼向前突進,步兵在中間穩步前進,整支大軍如一個巨大的鐵鉗,向猛虎軍團城下的營壘發起進攻。

看到絕對優勢的敵人衝上來,庫巴也是臨危不懼,軍旗揮動,金號齊鳴,散布城下各處的輕騎兵們紛紛向營壘這邊撤退集合。

猛虎軍團尚未集結完畢,閃北軍隊就衝了上來。經過一陣象徵性的反抗後,庫巴發現自己本方與敵人實力相差實在過於懸殊,無法抵擋敵人迅猛的進攻,於是連營壘也不要了,命令部下趕快撤退。

猛虎軍團的輕騎兵們仗著身輕馬快,開始亂哄哄地向東南邊的針葉森林方向逃竄。

紐那提騎在一匹毛髮如雪的高大白馬上,帶著手下人興沖沖地進入敵人的營壘。此時敵人正在準備晚飯,鍋裡的飯菜燒得正香。

呵呵,敵人還餓著肚子呢,正好乘機追殲!紐那提一邊想著,一邊帶著手下人馬,浩浩蕩蕩地朝潰逃的輕騎兵們追去。

勝利來得如此容易,指揮著千軍萬馬意氣風發地追擊敵軍,第一次領兵作戰的紐那提,感覺到這種滋味真是爽極了!

馬不停蹄地追了一個小時,越過一道小山坡,紐那提帶著大軍將庫巴帶領的輕騎兵趕到了坡下的針葉森林邊。

由於森林繁密,馬匹過不去,輕騎兵們已經無路可走,只能返身結陣,準備殺出一條路逃竄。

森林裡也跑出來一些正在伐木的步兵和民夫,望著黑壓壓撲過來的敵人,嚇得驚慌失措。看起來,由謝夫果然不負眾望,將敵人的情況探察得一清二楚。

經驗豐富的格雷厄姆並不著急立刻進攻,他命令部隊沿山坡布好陣勢,形成一道環行的包圍圈,務將眼前的敵人整個包圍吞掉,打一場漂亮的殲滅戰!

不過世事總是出人意表,就在紐那提得意洋洋,準備下令居高臨下地發起衝鋒,殲滅敵軍的時候,森林裡又迅速湧出來將近萬名排布齊整的重步兵,迎著斜坡而上,而周圍更是塵土高揚,宿鳥驚飛,從四周的丘陵處又突然殺出來幾支猛虎軍團步騎兵,放眼望去,漫山遍野到處都是,人數足有本方軍隊的兩倍之多!

威達手中的軍旗左右揮舞,各路大軍飛馳前行,從四面八方黑壓壓地撲向敵軍,紐那提的追擊部隊已成了甕中之鱉。

「格雷厄姆!」沒打過仗的紐那提何曾見過這種陣勢,剛才的得意洋洋,現在則完全嚇破了膽:「我們被包圍了!怎麼辦!?」

格雷厄姆縱馬過來,迎接少主的卻是閃亮的刀劍!

吹毛可斷的利劍抵在紐那提的喉頭,格雷厄姆的話語平靜而冷酷:「紐那提,我們被包圍了,與其毫無意義地戰死,不如投降吧!」

「嗖!」

「啊!」

鳴鏑響處,威達控弦一箭,將格雷厄姆身後一位試圖偷襲以救主的紐那提的侍從射落馬下!

「我的少主大人,」格雷厄姆眼皮都不眨一下,冷冰冰的話語不帶一絲情感:「時間不多了,您到底是想保住性命,還是想為國殉職,趕快做出選擇吧!」

這個時候,沒有經歷過戰爭洗禮的紐那提終於顯露出了懦夫的本色,他面如土色,高舉雙手,嚇得不敢出聲。

「傳我的命令,所有人放下武器,舉起白旗投降!」格雷厄姆的話語威嚴而冷酷。

突遇敵人重兵埋伏,主帥又束手就擒,傑魯城的將士們士氣和鬥志完全喪失,一隊隊地扔掉武器投降。

對於經過多次大戰的猛虎軍團將士們來說,這場伏擊戰進行得異常輕鬆,幾乎沒留幾滴血,就將紐那提以下四萬傑魯城守軍包了餃子,除不足百人的頑抗之徒被迅速地消滅外,其他人通通做了俘虜。

這天傍晚,威達帶著八萬大軍,押著自紐那提以下四萬俘虜,突然出現在傑魯城下。

威達像拎小雞一樣提著紐那提,縱馬出前,大聲喊話:「錢伯斯,傑魯城全體守軍聽著,你們的主力已經被消滅,你們的指揮官紐那提就在我的手中!限令你們立刻開城投降,我保證你們全體軍民的安全,否則城破之日,我將血洗傑魯!」

威達而運足真氣發出的號令,在傑魯城頭迴盪。

站在南門城牆上的錢伯斯,望著從四面八方將傑魯城圍得水洩不通的,如螞蟻般密密麻麻撲上來的敵軍,看著威風八面敵軍將領和城頭己方士兵的驚懼神色,錢伯斯只感覺心臟緊縮,血流加速。

他做了一個深呼吸,盡力保持威嚴的神態,挺身站出來:「威達小兒,休得猖狂!我錢伯斯誓與傑魯軍民共存亡,讓這裡成為你的葬身……」

話未說完,錢伯斯突覺背上一涼,一柄鋒銳的長劍透體而入,回身望去,模糊的眼光裡是由謝夫猙獰的笑容!

「嘩!」錢伯斯的屍體被由謝夫一腳踹下城牆,在護城河裡濺起一片水花。

機敏的由謝夫猛然轉身回劍,擋開兩眼通紅的伊達司砍過來的彎刀!

幾名早已安插在伊達司身邊的由謝夫死黨,刀劍齊出,將偵察騎兵隊長砍翻在地。

手持血淋淋的長劍,由謝夫高聲呼喝:「紐那提被擒,錢伯斯已死,現在由我出任傑魯城的最高指揮官!為了全體軍民的生命財產安全,我命令所有將士打開城門,向猛虎軍團投降!」

由謝夫及其死黨密謀已久,籌劃周詳。其他的守軍將士看著城下絕對優勢的強敵,已經心懷恐懼,而指揮官又或死或擒,群龍無首,再加上事發突然,一時間大家手足無措,不知如何處理為好。

待到由謝夫的手下迅速放下吊橋,打開城池南門,城下猛虎軍團的大軍一擁而入時,他們再想起反抗就已經遲了,只得乖乖地放下武器投降。

進城後,威達一方面收編俘虜,接管城防,一方面派人張貼告示,宣揚丹西的免稅等各項政令,安定城內民心。

處理完必要的事宜後,性急的威達也不稍作停留,任命庫巴為傑魯城臨時行政長官,帶領大部隊留守此處。自己則帶著由謝夫、格雷厄姆,押著紐那提,率領三萬騎兵連夜火速北進。
ig1974rf 發表於 2011-10-19 01:12
第六集 第十一章

大陸曆九九五年四月二十三日,北伐戰場的東線,持續將近一個月的靜坐戰爭也有所改變。也許是對每天在荷花城和歐朗堡繞城示威的遊戲玩膩味了,也迅和梅薩帶領著手下的胡瑪輕騎兵向閃南郡撤退。

兩城的守將--馬里安和斯里伯格也重重地舒了一口氣。

這支小部隊整天在城下鬧騰,把兩位將軍也是煩得夠嗆。開城出擊吧,一怕違反軍令,二怕遭遇伏擊。就這麼靜守吧,手下那幫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將領們整日介地跑來請戰,自己不得不磨破嘴皮,做下屬的思想政治工作,像個老太太似的重複著說過無數次的老話,得到的卻是他們的輕蔑和嘲諷。

這些更像來表演而非打仗的小丑們終於滾蛋了,相距遙遠的兩城的指揮官,不約而同地打開香檳酒進行慶賀。

接到兩位守將關於敵軍撤走的消息,科魯那城裡的維塞斯領主也採用了與兩位屬下同樣的慶祝方式。

烏龜怎麼啦?烏龜就烏龜,哼哼,你丹西再狡猾,你猛虎軍團再猛,我就是龜縮城內防守,你就拿我沒轍,最後還是得乖乖地撤走。

溢著濃郁香味的美酒剛斟上,還沒到嘴邊,負責城防的將軍魯西爾就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報告,科魯那城下突然出現大批敵軍!

維塞斯一把摔掉酒杯,跟著魯西爾跑到城頭觀望。只見無數繡著猛虎的金黃色戰旗和繡著飛馬的寶藍色戰旗在科魯那城前的亮月平原上迎風飄揚,在安多里爾的指揮下,昆達、凱魯、穆斯塔法、別亞、菲爾分率各路人馬,浩浩蕩蕩地向北方的科魯那城殺過來。

「不可能啊!」維塞斯不由得喃喃自語:「馬里安和斯里伯格從來沒有報告過這支軍隊的蹤跡,肯定不會是從荷花城和歐朗堡繞過來的。難道他們長了翅膀,從陡峭的龍巴山脈飛過來的?」

維塞斯並沒有猜錯,安多里爾他們雖然沒長翅膀,但確實是翻越了崎嶇險峻的龍巴山脈,穿過兩百多公里的無人區,從而得以避開了荷花城和歐朗堡兩座要塞,直接進攻維塞斯領地的主城科魯那。

經過近一個月的艱難跋涉,歷經無數常人難以想像的磨難,有將近一萬戰士長眠於莽莽的森林、幽深的山谷、陡峭的山坡和苦寒的雪峰,使得十萬大軍尚未開戰就非戰鬥減員十分之一。

翻越高山之後,安多里爾命令軍隊休整兩天,隨後旌麾北指,急行軍兩天,沿著平坦寬闊的月光大道,直抵科魯那城下。

安多里爾一到城下,就命令大軍馬上開始工作,準備攻城。

這一次攻城可就不像荷花城和歐朗堡城下那種擺擺樣子、玩玩而已的做法,完全是動真格的了。

戰士們一到城下,就開始了緊張忙碌的攻城準備工作。工程兵開始圍繞著科魯那城牆的四周,修築向城與背城兩道環型防禦工事。

在投石機、弓弩兵和輕騎兵的掩護下,步兵戰士們開始挖開護城河的河堤,開出支流引走河水。

民夫和士兵們,將尤勒設計的各種可拆卸的各種零件,從民間搜集各種材料,組裝成雲梯、衝車和壕橋等各種攻城器械。

輕騎兵分散在防線的外圍,四處巡邏。

按理說,科魯那城的城牆相當高大,防禦設施完善,城內的軍隊也有八萬之多,應該是處於有利的防守地位。

不過由於安多里爾的大軍來得非常突然,令守軍心理上受到沉重的打擊,士氣也大為低落。

有關猛虎軍團的各種傳言開始在科魯那城內擴散,更加加重了軍民的恐懼心理。

在有些人嘴裡,猛虎軍團的戰士甚至變成了長著翅膀的怪物,這次安多里爾他們就是從龍巴山脈飛過來的,現在這幫人就等夜晚來臨,然後偷偷飛進城內偷襲呢!

另外還有一點,叫守軍也很吃虧。按道理居高臨下射箭的守軍,應該在弓箭兵的對射中佔據優勢,但這次安多里爾卻帶來了射程奇遠的布魯斯長弓,從而扭轉了戰場的局勢。

城頭的守軍射不著對方,而猛虎軍團的箭雨則紛紛地落在守軍身上,令他們不得不後撤。

在弓箭兵的掩護下,猛虎軍團戰士們的挖溝引水,填壕建壘等攻城準備工作,都能在僅付出很小傷亡的代價下迅速完成。

這天晚上,惱怒的維塞斯在議事大廳裡走來走去,不住咆哮。

由於敵人具有優勢的遠程攻擊武器,城頭的弓箭、投石部隊在遠程對射中敵不過城下敵軍,也無法阻止猛虎軍團戰士們迅速進行的各項攻城備戰工作。

沒有辦法,維塞斯在一天內已經連續三次派騎兵出城去進行截殺破壞。不過,安多里爾對此也早有準備。

在凱魯和昆達的指揮下,步兵們豎起成排的拒馬槍,弓弩手和弓箭車不停地發射箭矢,而機動靈活的胡瑪輕騎兵則瞅準機會衝上來廝殺,叫維塞斯每次都是損兵折將,無功而返。

第二次出城衝擊更是危險,差點讓胡瑪輕騎跟著敗退的本方騎兵衝進了科魯那城內。幸好當時在城頭觀戰的維塞斯果斷下令,硬生生扯起吊橋,關閉城門,將數百本方騎兵擋在城外,才避免城門失守的慘劇發生。

當然另一幕慘劇也就在同一時間上演,這數百人迅速成為了敵軍刀箭下的冤魂。

很顯然,目前的戰場局勢,雖然維塞斯手握八萬守軍,在人數上並沒有很明顯的劣勢。不過安多里爾既然敢於以只具有相對優勢的兵力,分散開來進行圍攻,就展現了他對於本方軍隊戰鬥力的充分自信,甚至有誘惑維塞斯出城決戰的意思。

而對於維塞斯而言,要他放棄城防優勢,出城作戰,他實在是不願意冒這個險。當然,像今天這樣的被動挨打的防守,也讓維塞斯十分惱火,日子久了,士氣軍心會受到更嚴重的打擊。

待到維塞斯暴怒稍歇,身旁的魯西爾仔細地斟酌著自己的遣詞用句:「領主,敵人這次雖然突然出現,來勢洶洶,但我們卻不必過於擔心。科魯那城防堅固,他們要想攻入城內也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更重要的一點是,敵人是孤軍深入,而我們尚有強力的援軍。目前,騷擾荷花城和歐朗堡的敵軍已經撤走,馬里安和斯里伯格手下各有六萬軍隊可供調遣。假如我們在這裡拖住安多里爾,叫兩位將軍各帶五萬人馬回援科魯那,那麼我軍總數將接近敵人的兩倍,內外夾擊,反倒會將安多里爾的這些軍隊盡數殲滅於此呢!」

「嗯。」維塞斯看著地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安多里爾九萬之眾就敢包圍我軍,太囂張了,老子就跟你來個反包圍。魯西爾,馬里安和斯里伯格需要多久才能到達這裡?」

「按正常估計,大約六到七天。」

「那好,魯西爾,你馬上飛鴿傳書馬里安和斯里伯格,叫他們接到命令後立刻啟程,火速趕來支援。先到達者,賜大將軍稱號,賞金幣十萬!」

維塞斯突起的蛤蟆眼瞪得滾圓:「我們死守八天,八天之後,全軍出城與安多里爾決戰!」


固原堡坐落在王都大道與陰風大道的交匯點上,往東一側是淚河和陰風沼澤,西邊則是綿延起伏的法雷爾丘陵,是進入北部王都曼尼亞的門戶,也是閃特北部的交通樞紐。

固原堡有九十多萬人口,是閃北的第二大城市。此城扼守各處交通要道,城牆高大,城防堅固,易守難攻。

一旦突破此城,那麼猛虎軍團就能沿著寬闊的王都大道直趨原閃特王國首都,紐伯里的老巢曼尼亞城下。

這次紐伯里派出了自己的結拜兄弟,領地的大將軍坎塔,帶領七萬大軍在此處嚴密防守。

擔當重任的坎塔自然不敢怠慢,儘管丹西尚未攻破第一道防線,他還是一邊加強對軍隊的訓練,一邊修繕城防設施,城頭和城下日夜都有軍隊在巡邏。

大陸曆九九五年四月二十五日深夜,固原堡除了值夜班放哨巡邏的士兵外,其他的軍人和市民都已經進入了夢鄉。

坐在書房裡看書的坎塔伸了個懶腰,他放下書本,正準備回房睡覺的時候,門口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進來。」坎塔的聲音裡有一絲疲倦。

負責值班的大隊長阿圖拉推門而入:「一支三萬人左右的騎兵來到了我方城下,打的是我軍的血玫瑰旗幟,領頭的是二公子紐那提。」

「紐那提?怎麼回事?」坎塔的睡意一下子跑光了,他馬上起身:「走,帶我看看去!」

坎塔趕到城頭的時候,這閃北騎兵剛剛衝到緊閉的城門前,領頭的確實是紐伯里的小兒子,傑魯城的指揮官紐那提,格雷厄姆和由謝夫則在紐那提身旁護衛。

紐那提和手下人的臉上,都掩不住疲倦之色,看起來都相當疲勞,顯然經過了長途跋涉。這也難怪,經過四天五夜連續不停地急行軍,他們才趕到了目的地。

「嗨,紐那提,」坎塔站在城頭,手張成喇叭狀對著紐那提喊話:「你怎麼會跑到這來了?錢伯斯呢?」

「坎塔叔叔,五天前,丹西突然派大軍強攻傑魯城。錢伯斯不幸戰死,我抵擋不住,只好撤退,被敵人的騎兵追了好幾天才逃到這裡。坎塔叔叔,快開城門吧,詳細情況我們上去再說。」紐那提跑得有些氣喘吁吁,聲音中也明顯帶著驚慌。

唉,真是嫩娃子打不了硬仗啊!前幾天還沒聽到丹西進攻的消息,現在卻給追得逃到這裡來了。這個丹西也夠狠的,傑魯城那麼堅固的城防竟然一兩天就給攻下來。

坎塔一邊感嘆,一邊吩咐手下人趕快打開城門將紐那提的軍隊迎進來。

厚厚的城門打開後,城下的騎兵一湧而入。不過令坎塔震驚的是,這些打著本方血玫瑰旗幟,穿著本方黑甲軍服的騎兵們,竟然砍倒城門守衛,衝上城頭!

這時坎塔再想採取行動已經來不及了。一身黑色鎧甲的威達,一劍將大隊長阿圖拉劈成兩段:「我是猛虎軍團的威達,放下武器,繳械投降,否則格殺勿論!」

與此同時,一群騎兵也衝了過來,砍翻坎塔身邊幾個驚慌失措的守衛,四把鋼刀同時架在了大將軍的脖子上。

聽到城頭動靜而趕來,負責夜間城防的部隊根本擋不住猛虎軍團騎兵們的衝擊,眼見指揮官被擒,更是毫無鬥志,不是舉手投降就是返身逃竄。

對固原堡各處熟門熟路的格雷厄姆和由謝夫,開始領著士氣高漲的猛虎軍團騎兵,沿寬闊而寂靜的城內街道,奔向各處軍營、崗哨和行政官署。

「怎麼回事?」睡眠一直不是很好的貝葉從床上驚醒,街道上到處是戰馬的嘶鳴聲和士兵們的呼喝聲,偶爾夾雜著兵刃的碰擊和慘叫聲。

貝葉登上閣樓,推開窗戶,城內多處地方燃起的熊熊大火映入眼簾。作為坎塔的首席謀士,貝葉對固原堡城區分布瞭如指掌,知道那些地方都是軍營所在之處。

放眼望去,街道上一隊隊穿著本方軍隊黑甲軍服的騎兵縱橫馳騁,唯一有些怪異的是,這些人的左臂上都紮著一條白毛巾。

當他們遇到沒有紮白毛巾的閃北軍人,這些人就撲上去廝殺,而對方往往尚未明白過來就成了他們的刀下鬼。

糟糕!貝葉心裡叫苦。他知道固原堡已經遇到了敵人的偷襲,而且看情形城池失守是遲早的事。

貝葉也顧不得其他了,他跑下閣樓,從櫃子裡翻出一件軍服,手忙腳亂地套在身上,在左臂上也紮條白布,然後跑到院子裡翻身上馬,朝著北門疾駛而去。

街道上到處都是這種扎白毛巾的偽閃北軍在穿梭來往,隔上三五步就有人馬的屍體躺倒在地,嗆人的煙味隨風飄散。由於城區基本上都已經被這些偽閃北軍控制住了,貝葉也得以順利地穿越街道,來到北門。

貝葉一衝過來,就有些傻眼了。北門的爭奪正在激烈地進行,真假閃北軍人在這裡浴血奮戰。

文人出身的貝葉,可不敢衝上去送死,只能偷偷摸摸地貼著城牆前進,希冀能趁亂衝出城去。

一柄長劍忽然架在脖子上,把貝葉嚇得魂飛魄散,扭頭一看,卻是大隊長西塞。

「貝葉大人,這是怎麼回事?」西塞有些懷疑地望著貝葉的左臂。

貝葉一把撕掉白布:「別說廢話了,趕快護送我出城!」

在西塞和幾個戰士的護衛下,貝葉終於衝出了北門,向北方倉皇而逃。

威達指揮的夜襲進行得十分順利。多數守軍還在睡夢中就做了俘虜,夜間值班的巡邏部隊和少數被吵醒的軍隊,雖然拿起武器抵抗,但由於缺少指揮官的調度,根本抵擋不住敵人的衝殺。

凌晨三點鐘左右,猛虎軍團就完全控制了固原堡,七萬守軍中,有一萬二千多人被殺,五千左右逃竄,自坎塔以下其他五萬多將士都做了俘虜。

威達一方面接管城防,安撫市民,一方面派人火速通知丹西。


大陸曆九九五年四月二十七日,猛虎軍團圍攻下的威斯特堡依然昂首挺立。

倒不是猛虎軍團攻不下來,而是丹西圍而不攻。擁有近六倍於守城方的兵力和足夠的工具器械,兼之高漲的士氣,只要願意承受一定的代價,一個月的時間是應該可以拿下威斯特堡的。

不過,從心底裡,丹西就厭惡攻城這種傷亡慘重的作戰形式,付出高昂的代價,得到的卻可能僅是一座殘破的城池。

當然,他這樣做,也是有自己的意圖的。

當像諾豪這樣的年輕將領們積極請戰,並且提出利用斜河之水灌城等代價較低的攻城方法時,丹西總是微笑著回絕他們:「既然威斯特堡遲早都是我們的,為什麼我們還要想盡辦法去破壞自己的城池,損毀自己的財產呢?」那些立功心切的年輕人只好乘興而來,掃興而歸。

這天傍晚,縱隊長以上的高級將領都被請進了丹西的帥帳議事,最近被提升為縱隊長的諾豪也忝居末座。

此外,剛剛趕回來的外交官安德魯和羅嘉斯,以及財政總長古爾丹也參加了會議。

在丹西的座位前燒著一盆炭火。自從陰毒之氣侵入體內後,寒冷就總伴隨著這位年輕的領主。即便在這個暖洋洋的初夏時節,他也需要燃起一盆炭火驅寒。

丹西的神色有些冷峻,李維等人也是一臉嚴肅,讓人隱隱有些不祥的預感。

「先給大家通報幾個好消息,」從丹西平淡的話語似乎聽不到什麼喜悅:「第一件好消息就是,我們的外交官安德魯和羅嘉斯圓滿地完成了外交任務歸來,聖火國已經同意與我們結成秘密聯盟,東教會教皇費文陛下同意我施行洗禮,為我方領土賜名猛虎自治領,並下詔冊封我為猛虎自治領領主。鑒於他們兩位使者的傑出表現,我決定正式任命安德魯為領地外交總長,羅嘉斯為外交次長。」

在座的將領和官員紛紛向領主以及兩位外交官表示祝賀。

待聲音平息,丹西繼續說道:「第二個好消息是,威達將軍已經連克傑魯城、固原堡兩座大城,俘虜敵方指揮官坎塔和紐那提。安多里爾軍師,率領大軍順利穿越龍巴山脈,直抵維塞斯老巢科魯那。到目前為止,我們的北伐作戰完成得非常圓滿。」

帥帳裡「嗡」地一聲議論開了,諾豪也是興奮得喜形於色,心裡對領主的戰略也相當佩服。

大軍對威斯特堡圍而不攻,做出圍城打援的姿態,將尤里奇和坎塔的視線集中到被圍的威斯特堡上,實際上威達卻在東邊暗渡陳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連續奇襲兩城。

固原堡被攻下後,實際上威斯特堡和裡然城已經成了兩座孤城,成為了猛虎軍團的甕中之鱉,而紐伯里的老巢曼尼亞也直接暴露在猛虎軍團的利刃之前。

不過丹西看樣子似乎並不是很高興,以至於諾豪也有些懷疑,是不是勝利的喜悅也無法抵消體內寒毒給領主帶來的痛苦。

諾豪的猜測很快就有了結果,丹西緩緩掏出一張告示:「不過,所謂福禍相倚,盛極必衰,太多的好消息不一定總是好事。今天下午我收到了這張討虎檄文。昨天,中央走廊十國首腦,二十七位城主,在塞爾國首都塞爾城簽約,正式成立反虎同盟。聯軍大舉入侵的日子,應該就在三五日內了。」

「比我們預計的早了一個月,」李維臉色嚴峻,語氣裡有一些惋惜:「再有半月光景,也不會面臨如現在這樣被動局面啊!」



第七集 第一章

李維的慨嘆之後,帥帳是一片冰點般的沉寂,無論文官還是武將,內心裡都在翻江倒海,承受這從天堂到地獄的巨大衝擊。

在丹西宣佈最後這條驚人的消息之前,所有人都是亢奮難抑,豪情滿懷,猛虎自治領的前景宛若陽光般明媚,腳下的金光大道彷彿直通光輝與榮耀的雲端。

教皇費文的賜名與冊封,使得出身卑賤的丹西對已奪取領土的統治權得以名至實歸,為這個建立在鐵蹄和屠刀基礎上的政權披上了正統的外衣。

這道以部分國家主權換來的冊封詔書,增強了丹西在閃特的基督教徒心目中的威信與親和力,也有力地反擊了周邊嫉妒的諸侯們散佈的,如「外來暴發戶」、「陰險的掠奪者」、「奴隸角鬥士的樂土」、「野蠻人建立的野蠻國度」等各種陰損言論。

北伐軍東西集團的迅猛突進,撕開了紐伯里和維塞斯龜縮防守的「完美防禦體系」,主城曼尼亞和科魯那直接袒露在猛虎軍團的利刃前。

威斯特堡和裡然城的大批守軍,同主城的聯繫已被徹底切斷了,為猛虎軍團的各路大軍團團包圍,兩城已是指日可下,成為北伐軍西征集團的囊中之物。

只要趁著目前高漲的士氣,迅速消滅紐伯里和維塞斯,解放閃北,猛虎軍團就不僅能獲得大片鞏固的後方,而且主力部隊也能從北部戰場脫身,回防中央郡,抵抗聯軍入侵的勝算也大大增加。

不過,反虎同盟恰在此時的成立與聯合入侵,不由得讓人感嘆他們選擇時機的巧妙。他們在猛虎軍團已深陷北伐戰場,與敵人打得正難解難分的時候,突然發難,使猛虎軍團的高歌猛進之勢,頓成腹背受敵之局,從而徹底扭轉了戰爭的形勢。

因北部戰場的猛虎軍團主力只有取勝之趨勢,並沒有取得壓倒性的戰果,東征集團和西征集團的各路軍隊已經與閃北兩位領主的軍隊糾纏膠結在一起,此時他們已經難以脫身,只有置後方於不顧,硬著頭皮打下去,根本沒有機會全身而退。

若要硬行撤離,猛虎軍團反而很可能遭受紐伯里和維塞斯軍隊的追擊,呈全線潰敗之局。若是發生這種情況,北方撤回來的潰軍,不僅無法回防南部,反而會承受北部敵軍乘勝反撲的巨大壓力。

因聯軍的插手介入,紐伯里和維塞斯手下的軍隊肯定是士氣大振,死守主城,拖住敵人主力,從而大大增加了猛虎軍團攻城的難度。

聯軍的入侵,還使得威斯特堡和裡然城的戰局陡然突變。已被包圍的兩座孤城,原來看起來似乎已成「死子」,此時卻猛然生機乍現,成了打入猛虎軍團腹地的兩顆釘子,成為埋伏在敵人心臟部位的奇兵。

此時的丹西面臨著兩難選擇,要麼從已經吃緊的前線抽調寶貴的兵力,不惜代價迅速地拔除這兩顆釘子,要麼置之不理,但必須承受被此二城為數不少的守軍瘋狂騷擾腹地,甚至是切斷運輸補給線的巨大風險。

在危難之際,人們才深切地體會到虛名與實力之間的關係。名聲與威望確實是不可忽視的寶貴財富,但它們也只能是實力的附著物,無形的名聲與威望,其利用則必須建立在實力的基礎上。

建立在強大實力上的名望,可以成倍增強其效用,但沒有實力的虛名,卻只會徒增人們的笑料。為了履行諾言,東教會前些日子也曾派出使者出面斡旋調和,但他們僅僅說服了近旁的米海尼亞和洛茲兩國以及少數幾位城主。

中央走廊裡的十個主要國家:東部的海亞爾、蘇來爾、庫姆奇,中部的詹魯、塞爾,西部的聖瓦爾尼、所拉密、捷斯蘭、尤達,甚至丹西岳父為王的布里埃(當然,看起來連切維奇陛下也正愁找不到機會與藉口,以便廢黜美芙洛娃的繼承人資格,從而得以不再為當年價值連城的糧食付出任何代價),都根本不把教皇費文派出使者的調和當一回事,見風使舵的城主們,也都是落井下石,趁火打劫。

而東教會自家也有難唸的經,對此只能裝聾作啞,連外交聲援也不再發一個,就更別指望他們會出兵來救助了。

在座的文臣武將從各個方面掂量實力,對比強弱,權衡得失,估算形勢,都只覺得局勢險惡,無法得出樂觀的估計。

眾人不得不感嘆造化弄人,當成功似乎近在咫尺的時候,突然插入一股看起來無法抵擋的強大外力,將己方硬生生地拉離開來,即將到手的勝利在瞬間變得那麼遙不可及。

看著周圍神色沮喪,默不作聲的屬下,丹西的臉上卻泛起久違了的笑容:「大家也不必過於失望嘛!聯軍的入侵,我們也是早有預料,在物資和心理上都做了不少準備,唯一的失算之處只在於對方提前發動進攻的時間,打亂了我們預先的佈置而已。今天召集諸位過來,除了通報形勢外,也是想聽聽大家的想法,群策群力,共渡難關。我想既然是福禍相倚,那麼我們就存在著否極泰來的可能性。大家振作一點,從各個方面考慮考慮,我們應該如何應對當前的嚴峻形勢呢?」

「領主大人,」面對丹西的循循引導,剛剛榮膺外交次長職務的羅嘉斯,當然知道應該挺身而起,出面來鼓舞士氣。

「走廊地區的這些窮兵黷武,貪婪無恥的國家,雖然看起來好像是兵強馬壯、聲勢浩大,用心細察,他們實際上存在著許多無法克服的弱點,可以說他們只是紙老虎,遇上了我們真正的猛虎大軍,他們必將碰得頭破血流!觀今之形勢,敵軍有三敗,我軍有三勝。」

「其一,敵舉不義之師而我行正義之戰。走廊諸國垂涎我方土地財產,在尚未自旱災損失中恢復過來的時候就勞師遠襲,起兵入侵我國,必然導致國內經濟凋敝,民生疾苦;而我方則糧草充足,府庫殷實,政府讓利與民,百姓安居樂業。歷史已經證明,多行不義必自斃,聯軍的不義之師,必然喪身於我軍正義之劍下!」

「其二,聯軍各懷異心而我軍精誠團結。各國雖然在巨大的利益誘惑下結成了同盟,但內部矛盾重重,誰都希望自己的損失最小而獲利最多,他們的人數雖多,但號令不一,指揮調度困難,加上人人都希冀保存自身實力,折損他國兵力,難免會各自為戰;而我軍指揮統一,號令嚴明,組織高效,三軍用命,將士一心!」

「其三,聯軍失道寡助而我軍得道多助。各國拒絕東教會的調解,一意孤行,必然引發教皇及屬下各國的不滿。而我方除了獲得東教會的支持外,還與聖火國、聖瓦爾尼的狄龍結成秘密聯盟,此外兩盟半島的幾大傭兵團,甚至東部的呼蘭、摩裡等國都可以加以利用。以我方之三勝對敵人之三敗,最後的勝利必然屬於我們!屬下雖然駑鈍,卻也知道士為知己者死的道理,懇請領主批准,讓我隻身出使,遊說各國,施展自己的才華以報答您的知遇之恩!」

雖然羅嘉斯所言丹西並不完全贊同,但他也不由得暗嘆自己的這名部下詞鋒銳利,口才極佳,剛才的發言具有很強的鼓動性和煽動力,在座許多將領都被他重新激起了保家衛國的鬥志與信心,帥帳裡響起一片掌聲。

丹西也讚許地拍著手:「說得好,羅嘉斯先生!在無論怎樣凶險的局勢下仍然保持冷靜的頭腦,永遠保持勇敢和自信,這正是我們當前迫切需要的高貴品格!既然羅嘉斯先生主動請命,猛虎自治領就任命他為全權特使,出訪兩盟半島諸城和摩裡國,傳達我方的善意。」

沉默片刻後,丹西又轉向身邊的李維:「李維將軍,對於我軍如何構建防禦體系,您有什麼看法?」

防禦大師此時幾乎整個身子都俯在案幾的地圖上,青筋暴起的手指不斷在圖上比比畫畫。

聽聞丹西詢問,他抬起頭,用手指點著地圖:「敵國的兵力與進擊路線如下:塞爾國已經集結的入侵軍隊約三十至四十萬,進攻方向是黑巖城或者巨木堡東部,也有可能經水師運送自南而上逆襲巨木堡;詹魯國集結的入侵軍隊約二十五至三十萬,進攻方向為紅土城或者經枯葉城、麥芽城直趨巨木堡西岸,在詹魯的進攻路線選擇中,我們那兩個不可靠的盟友布雷爾與勞倫斯何時反投敵營將至為關鍵。」

「東方三國中的海亞爾可出動十至十五萬軍隊,進攻方向為向北進攻熊族領地或向西入侵胡瑪草原;庫姆奇和蘇來爾可出動兵力合計為十至二十萬,他們可以選擇北上與海亞爾軍會合,或者西進與塞爾軍會合。」

「西部的形勢比較複雜,如果聖火國能如約拖住毗鄰的捷斯蘭和尤達兩國,那麼剩下的國家中,所拉密公國可動員軍隊為十萬左右,進攻方向為閃南郡,或者東進穿過枯葉城、麥芽城入侵中央郡東部;聖瓦爾尼和布里埃可能聯軍一處,可動員大約十至二十萬人,進攻方向不是我們現在所處的斜河陣地,就是繞道閃北與紐伯里聯合作戰。粗略估計,聯軍約有百萬之眾,如此龐大的兵力,在中央走廊的歷史上也罕見的。」

「由於敵軍人數眾多,必然會採取多路侵襲,分進合擊的策略,以使我們的領地四處受敵,叫我們的軍隊首尾不能兩顧。從現在局勢看,這場衛國大戰主要可以分為五個較大的戰場,即南部的中央郡戰場、東部的胡瑪與熊族屬地戰場、西南的閃南郡戰場、北部的閃北戰場、與聖瓦爾尼交界處的奔流河沿岸戰場。」

「各處戰場中,最關鍵的有兩處,一處是中央郡戰場,一處是閃北戰場。中央郡是我軍的防禦樞紐,走廊兩大強國塞爾和詹魯的主力都將在此匯集,一旦失守,我們不僅會失去巨額的財富、最忠誠的人民和精心構築數年的堅固堡壘,我軍的後方也會徹底暴露在敵人面前。」

「閃北戰場是所有戰場中唯一一個我方處於攻勢地位的戰場,倘若不能快速解決閃北兩位諸侯的問題,為我軍開闢鞏固的後方和騰挪調度的場所,則我們會深陷泥潭,無法抽身回援,從戰略全局上看,也就喪失了勝利的希望。依我之見,最樂觀的估計是,在中央郡將敵人拖入持久戰的境地,而在閃北戰場則以閃擊戰的方式迅速拿下,這樣我們就有可能掌握主動,抽調軍隊進行反擊,將分兵侵襲的敵軍各個擊破。」

「嗯,閃擊戰加持久戰,不錯的想法,雖然要做到頗有些難度,」李維對各處戰場都做了介紹,丹西也不覺沉吟著:「大家還有什麼別的建議嗎?」

「丹西,」古爾丹憂心忡忡地問道:「既然中央郡是敵人的重點進攻地區,形勢又這麼險惡,我們是不是該把國庫轉移一下,搬到北邊安全的地區來呢?」

「不,」丹西搖著頭:「既然選定中央郡為吸引敵軍主力的戰場,那麼就必須留下有足夠誘惑力的彩頭。」

「天哪!你怎麼每次都……」財政總長忍不住嚷起來。

「喂,古爾丹先生,」丹西趕緊截斷財長大人的感嘆:「金錢雖然重要,可也要有命活下來才能享受啊!放心吧,席爾瓦總督肯定不會輕易把這筆厚禮送給敵人的。」

古爾丹還在嘟嘟囔囔,丹西已望向他人:「還有別的看法嗎?」

「領主大人,我認為,」新任外交總長安德魯說道:「戰爭的全局分析,不外從內部團結與外部敵人兩方面著手。」

「從我們猛虎自治領內部看,軍隊經過重整與訓練,忠誠度、紀律性和戰鬥力都有相當的提高;中央郡的莊園主與民眾跟我們利益攸關,對我們是一如既往的支持;閃南郡的普通民眾獲得了領主慷慨的恩賜,為了他們已經到手的土地、財產和各種權利,也會不遺餘力地支持我們;閃南的部分莊園主和本地官僚對我們是有怨言的,不過我們已經剝奪了他們的武裝,即使受到各方勢力的挑撥而搗亂,他們也難以掀起什麼大的風浪。」

「現在最可慮的是我們的屬地胡瑪族和熊族。倘若他們能與我們同心協力,則貧瘠的熊族山區和廣闊的胡瑪草原將成為猛虎自治領抵禦東方侵襲的天然屏障,聯軍要麼不得不進軍這些開化程度不高的荒蠻之地,要麼在中央郡與嚴陣以待的我軍硬碰硬,無法迂迴側擊我方柔弱的腹地。但如果胡瑪與熊族背叛的話,他們連同聯軍正規部隊,將對我國邊境的東側形成巨大的威脅。」

「擺在我們面前的,除了這些個已經跳出來與我們正面為敵的小丑聯盟成員國之外,可能還有其他潛伏的隱藏得很深的敵人,這一點,我們也絕不可大意。依我看,如今中央走廊的火山已經噴發,戰局一片混亂,一些正希望趁亂渾水摸魚之人卻沒有什麼動靜,令人心生懷疑啊!」

「北部的漢偌大草原上,沃薩族與胡狼族已經停戰數月。當年揮師入侵閃特的沃薩首領戈勃特對於中央走廊的財富一直垂涎不已,如今走廊的形勢這樣動盪,我方又承受如此大的外來壓力,殘暴狡猾的戈勃特不會不動心。現在扼住漢諾草原與走廊地區咽喉的陰風堡已成一座廢墟,遊牧民族可以通過死亡峽谷長驅直入我方腹地,我們對此不可不防。」

「還有就是東部的軍事強國呼蘭帝國,該國在歷史上就一直覬覦中央走廊肥沃富饒的土地和重要的軍事戰略地位,此外他們還擁有雄偉的摩雲關,可以隨時進軍走廊地區。雖然目前帝國皇帝瑟連、宰相圖克拉祖專心於內政建設,鎮守摩雲關的柯庫里能也一改過去鎮西大將的侵略政策,與走廊諸國修好,保持了呼蘭與走廊地區難得的近二十年的和平局面。不過屬下認為,越是如此,則其行為動機越值得懷疑呀!」

丹西凝望著安德魯,暗暗點頭,看來這次的外交總長算是選對了人。羅嘉斯的辭令口才令人讚賞,能力也相當出眾,但顯然安德魯更具有從戰略高度分析全局的才能,在總體形勢的把握方面勝上一籌。

當然現在很多事情尚未到該點破的時候,丹西也只是淡淡地回應安德魯的發言:「安德魯先生說的很有道理,當我們分析形勢的時候,一定要從全局著眼,既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人們,共同迎接我們自起兵以來遇到的最大挑戰,又要多長一個心眼,防備一切懷有不軌企圖的潛在敵人或者我們暫時的『朋友』。」

「胡瑪與熊族屬地確實是我方東部一個具有戰略意義的重要緩衝地帶,現在我們手中的優勢是,對方有大量的戰士和將官在我軍麾下效勞,這些人的性命是我們手中制約他們反叛的重要籌碼。另外,兩地與我們領地各處的經濟聯繫日益密切,兩族的領導者也是識大體的明白人,應該給予他們充分的信任。」

「當然,有備無患才能將禍害消弭於襁褓,小丑聯盟肯定不會不往這方面使壞水,我們也不能坐視不管。安德魯先生,就有勞您親自前往兩地一趟。吳平,你則帶一些好手隨行,保護安德魯先生的安全。」

「從周邊勢力看,東教會對我們是一種道義上的支持,看似作用不大,但也需要巧加利用;兩盟領導者的商人本性決定了他們不大可能介入中央走廊的紛爭。值得注意的確實如安德魯所言,是呼蘭帝國和漢偌大草原上的遊牧民族。呼蘭帝國也許是以前吃過了虧,似乎正在採取一種不同於以往,但也許是更加陰險的戰略。不過從眼前局勢來看,暫時還不必擔心柯庫里能大軍的介入。現在聯軍的實力已經足以將我們擊垮,他們不會願意引狼入室,讓呼蘭人平白無故地跑過來分一杯羹的。呼蘭帝國也與我們並不接壤,假如呼蘭入侵走廊,就只有入侵他國,那我更是求之不得了,這不僅能迅速緩解我軍壓力,而且會將矛盾的焦點立刻轉移。我想,機心深厚的柯庫里能,絕對不會做這等傻事的。」

「至於戈勃特,卻值得高度重視。漢偌大草原與閃特接壤,資源匱乏的遊牧民族一直具有向南劫掠的衝動。假如戈勃特率軍入侵,將使我軍的北部閃擊戰策略徹底落空,把我們拖在閃北不能動彈。走廊各國對此也肯定持歡迎的態度,並將極力促成此事。在我的內心裡,也預感到,這一次戈勃特的到來,將不會是劫掠一番那麼簡單了,金幣與財貨,不一定能填滿他那無底洞般的貪慾呢!」

提到戈勃特,丹西嘴角泛起了冷笑,而李維的雙眼則閃動著異樣的光芒。

丹西將目光從李維身上移開,轉向諾豪,像他這樣的年輕將領,是丹西力圖重點培養的對象:「諾豪縱隊長,你對此有些什麼看法呢?」

總體局勢分析,已經讓諾豪等一干年輕將領聽得有些頭暈。對於他們來說,臨陣制敵,決勝疆場,遠比坐在屋子裡分析犬牙交錯的形勢要輕鬆得多。

諾豪起身道:「領主閣下,您和各位大人的見解,我都非常贊同。雖然敵眾我寡,但我們毫不畏懼,無論他們來多少人,只需一聲令下,我們都將義無反顧地衝鋒在前,將他們打個落花流水!我現在在想,是不是該馬上將威斯特堡和裡然城攻下來,拔除這兩顆嵌入我軍腹內的釘子?」

丹西眉頭輕皺,看來這些年輕將領尚須磨練呢,勇氣固然重要,但沒有全局觀念,僅顧著眼前這片戰場,這在在說明他們只能做個衝鋒陷陣的領兵頭目,而不能擔任獨當一面的大將。

不過現在也到了該下定作戰決心,重新進行部署的時候了,丹西示意諾豪坐下,望著地圖緩緩開口:「由於局勢變化,我軍作戰計劃需要重新調整,奎爾先生,請您做一下記錄,隨後馬上頒發給各處指揮官。」

副參謀長奎爾拿出鵝毛筆和羊皮紙,開始奮筆疾書,記錄丹西的指示。

「著令席爾瓦總督、萬斯將軍為中央郡防區總指揮,共同統轄巨虎軍團、紅虎軍團、黑虎軍團和蛟龍軍團,全權負責中央郡戰場的防禦事宜。中央郡各部隊的作戰目標為遲滯敵軍的進攻速度,保持中央郡與閃南郡的聯繫暢通,並至少拖住敵軍主力六個月時間。紅土、黑巖兩城,在必要時可以放棄,但巨木堡絕不能捨棄,一定要堅守六個月以上。六個月後,或戰或降,悉由兩位指揮官根據形勢自行決定。」

「著令李維將軍、帕巴特總督、旺熱將軍為閃南防區總指揮官,統轄目前威斯特堡軍隊八萬,閃南正規軍及地方守備部隊十萬,共十八萬人馬。該戰區的作戰目標是,拿下威斯特堡後,沿奔流河東岸、閃南郡南部邊境佈防,抵禦東部諸國的侵略,並注意保護南北交通運輸線的安全。」

「著令威達將軍,帶領五萬軍隊馬上從固原堡出發,沿陰風大道直驅死亡峽谷,在陰風堡原址及峽谷口佈防。一旦漢偌大草原遊牧蠻族入侵,必須迅速派人回報,並依托峽谷地形進行防禦,遲滯蠻族的進攻。在援軍到達前,務必將戈勃特擋在峽谷口之外。」

「著令安多里爾參謀長的東征集團,盡快解決維塞斯領地的敵軍。隨後由昆達率五萬人馬回援閃南防區,受李維將軍節制。安多里爾和凱魯則率餘部沿淚河繼續北上,穿過陰風沼澤,直抵死亡峽谷與威達將軍會合。會合後的軍隊由安多里爾全權統領。」

「著令羅米將軍率三萬騎兵作為先鋒,沿王都大道直抵曼尼亞城下。抵達後不許攻城,但可以根據情況與敵野戰。該戰區的作戰目標是,保持固原堡到曼尼亞的王都大道交通線之暢通,為後續大軍圍攻曼尼亞城做好前期準備工作。」

「著令庫巴縱隊長率領西征集團餘部,以優勢兵力迅速包圍裡然城。奎爾,你和我會後馬上就出發,一起去會會這個尤里奇將軍。」

「各位將軍、各位官員,敵軍數量非常龐大,敵軍的指揮官陰險狡猾,懷著對我方土地和財產的巨大野心,他們的第一波進攻肯定是十分的瘋狂!對於敵人,我們既要抱有必勝的信心,對他們的凶殘又必須有足夠的心理準備,在戰術上切不可輕視。戰神已經發怒,暴風雨已經來臨,我希望大家同舟共濟,一同迎接我們猛虎軍團自成立以來的最大挑戰!雖然敵眾我寡,但我們絕不退縮,我們將在平原上,在河灘旁,在樹林中,在農田裡,在城池下,與敵軍進行殊死搏鬥,每一寸土地,他們都必須付出鮮血作為代價。諸位,大丈夫一生,青史留名,死不足懼!我們將與敵人戰鬥到生命的最後一刻,謹候上蒼來選擇真正的勝利者!」

丹西站起身來,右手平伸。

所有人都站起來,十數隻手緊緊地搭在了一起!熱血在胸中沸騰,勝利的渴望在心裡燃燒,彼此都能感覺到他人脈搏的劇烈跳動!

丹西和眾人一一擁抱,所有人的眼中都含著熱淚,這一別之後,不知道有幾人將來還能夠再度相見。

丹西帶著奎爾、古爾丹等人,在兩百衛兵的護衛下,連夜啟程趕往裡然城下。羅嘉斯、安德魯和吳平也各自帶領衛兵,分頭上路。

威斯特堡城下的李維目送著各路車隊漸漸遠去。直到馬隊在視野裡完全消失,他才輕嘆一聲,轉身命令道:「諾豪,送封信給城裡,告訴維涅夫,說我想跟他單獨談一談。」
ig1974rf 發表於 2011-10-19 01:12
第七集 第二章

坐在烤著炭火的車廂裡,奎爾和古爾丹脫得僅剩一襲短衫,仍然是滿腦門子的汗。

「熱嗎?」丹西的笑容明顯有些不懷好意。

「還好。」有深厚內功的奎爾,還勉強可以忍受。那頭的古爾丹早已脫成了個光膀子,坐在遠離火爐的門邊,掀起車簾一角,手中的扇子狠勁地甩動。

「想想陰險狡猾的敵人,也許能增加你們心中的一些寒意。」丹西意猶未盡地伸手烤著爐火。

「不,戰爭總讓我心潮澎湃,氣血上湧。」奎爾說道。

「是嗎,奎爾?」丹西舒適而慵懶地斜倚在天鵝絨廂床上,車廂裡的三人獨獨他一個人感到非常愜意:「你在兩盟半島待了那麼長時間,有沒有聽說過薩格爾城一個叫做史吞拿的海外貿易商呢?」

「史吞拿?海外貿易商?」奎爾疑惑地看著丹西。

「在金錢至上的兩盟半島,如此闊綽的富商巨賈,奎爾先生都沒有聽說過嗎?」丹西轉向貪婪地呼吸著曠野清風的財政總長:「古爾丹,跟奎爾團長介紹一下這位富可敵國的史吞拿先生好嗎?」

提起這個破滅了自己放貸生財之路的主兒,古爾丹的火氣就旺了,額頭青筋跳動,話語粗聲粗氣:「有什麼好介紹的!一個突然冒起的暴發戶,前段時間帶著一支神秘的商隊和無數金銀財寶來到薩格爾,自稱是史特林家族的後裔。回到家鄉後,他也不務正業,放著正經貿易不做,一門心思去搞些歪門邪道,不是放高利貸,就是飼養一種沙漠中才會存在的奇怪動物--駱駝,甚至還開始跟陸埃達亞搶生意,做起了武器貿易。」

「史特林家族?」

「哦,奎爾先生知道有關這個家族的事嗎?」

奎爾盡力搜索著自己的記憶:「史特林家族是薩格爾建城早期的一個望族,聲望、財富可以媲美陸埃達亞家族。由於史特林家族也經營武器貿易,因而在各方面都成為了陸埃達亞家族的強勁對手。不過,經過數代人的激烈商業競爭後,史特林家族開始走下坡路。百年前,史特林家族倉庫失火,船隊又在海上遭劫,本來就周轉困難的史特林家族終於破產,不得不舉家遷往海外。陸埃達亞家族從此徹底壟斷了武器貿易,也宣告了一段商業競爭傳奇的結束。」

「史特林家族也是做武器貿易?」丹西一邊嘟噥,一邊將雙腳也放到爐火的邊架上烤著:「後輩攜巨資回家鄉,要在傳統行業裡為祖先復仇,薩格爾看來又會有一場商戰好戲要上演。唯一令人不解的是,這位叫做史吞拿的仁兄,冒險精神也太強了點。」

「好了,」丹西伸了個懶腰:「兩位也陪我談這麼久了,都回各自的車上去睡吧!」

奎爾和古爾丹如同獲得特赦的死囚一樣,趕快逃出了這座火山樣的蒸籠馬車。


「吁--」馬里安挽住韁繩,手指前方:「前面是什麼地方?」

在他身後,繡著橄欖葉的綠色旗幟高高飄揚,五萬荷花城援軍軍仍在維塞斯領地南部的阿卡斯丘陵上趨馳,急匆匆地往北趕路。

「報告將軍,前面就是亂草岡。」

「亂草岡?」看看天色將晚,手下人也非常疲乏,馬里安一招手:「大家快點跟上,今晚就在亂草岡歇息!」

馬里安和手下就在亂草岡上宿營,山岡的頂端是中軍大營,周圍是七座外圍營地,整座營地形成一個眾星拱月般的圓環形。

由於連續行軍過於疲憊,士卒們沒有按照慣例修建野宿營壘,只挖了一條淺淺的壕溝,壘出一道半人高的土牆,前面再豎起一道柵欄了事。

反正明天還要急行軍,將士們也沒有再勞神費力地去蓋軍舍,只在地上舖了些乾草,解開衣甲,倒地就睡。營地內外,千許負責巡夜的士兵,分成數隊,提著燈籠進行警戒。

雖然說野營的建造有些簡陋,畢竟有些防護,而且馬里安這麼做也並不違反軍規,按《閃特軍行營守則》的規定:「急行軍時,確認週遭安全後,主將可便宜行事,不須按標準規格建造野宿營壘。」

宿營前,馬里安派出偵察兵對周圍五公里的區域進行了仔細搜索,山地、樹林、村莊等都探察了一番,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情況。況且敵軍遠在科魯那城下,四周又都是本國的領土,想來敵人也不會膽子這麼大,跑到這裡來劫營。

唯一令他有些疑惑的是,偵察兵回來報告,周圍的幾個村子都空無一人。

不過急著趕路的馬里安無暇細想,只在心裡感嘆,尚武的閃特民族看來是被幾年前遊牧蠻族的洗劫和之後的軍閥混戰害慘了,聽到打仗就撒丫子逃跑,連家園也不要了。

入夜了,軍士們都已經睡下,四下裡一片靜謐,不知名的蟲子在低聲吟唱,更增添了夜晚的寂寥。馬里安抱著一壺酒,坐在篝火前自斟自飲,不斷湧動的心境讓他睡意全無。

接到領主維塞斯的飛鴿傳書,他沒有半點猶豫,立刻調集人馬朝科魯那城趕去。一路上,人不卸甲,馬不鬆鞍,連跑了兩天兩夜,終於跑完了一半的路程。照這種速度,還有兩天,大軍就能抵達科魯那城了。

荷花城這邊的路比較平坦好行,不像歐朗堡那邊那麼山路崎嶇,自己又是帶軍急行,這一次肯定能趕在斯里伯格的前頭到達。

「先到達者,賜大將軍稱號,賞金幣十萬!」

馬里安記起維塞斯書信中的原話,內心裡就不由得一陣激動,拿起酒壺仰頸喝了幾大口。


在亂草岡兩里外的一片樺樹林裡,別亞和穆斯塔法兩人立於馬上,遙望著遠處亂草岡上星星點點的火光。

雖然跟隨丹西進行了數年的征戰廝殺,但作為數萬大軍的統帥單獨指揮作戰,今天還是第一次,表面上一臉平靜冷酷的別亞,心裡頭卻湧動著渴望與興奮。他不由得回想起幾天前在科魯那城下的那場爭論。

「圍城打援?軍師大人,您是不是醉糊塗了?城中有八萬敵軍,我軍才九萬,這點人圍城都圍不過來,怎麼還能分兵去打援?」昆達聽完安多里爾說出的想法,忍不住跳了起來,甚至有些誇張地去摸老頭子的額頭。

「是啊!敵人有兩支援軍,每支都可能有四五萬人,周圍又都是維塞斯領地,怎麼打援?我看還是趁著敵人士氣低迷,加緊猛攻,早日拿下科魯那,活捉維塞斯才對。」凱魯也附和道。

「你們兩個傢伙,跟著丹西跟久了,兵書讀得腦子都糊塗了,非得要有八九成的勝算才開戰,還沒有我這個老頭子敢冒險。」

安多里爾將目光從案幾的油燈上移開,瞪了兩人一眼:「不冒險怎麼能成大事?」

「話不能這麼說,」昆達反駁道:「兵貴謀定而後動,多算者勝,少算者敗。與其盲目冒險,不如整飭人馬,專心對付眼前的敵人,勝算更多。我軍千里躍進,正合黑虎掏心的戰術,攻下了科魯那,等於剜去了敵人的心臟,維塞斯領地的其他各處軍隊自然會冰消雪化。如今我們不專心對待心臟部位的敵人,卻分兵去對付敵人的爪牙,只會徒耗兵力和時間。」

「我軍雖然是直搗敵方心臟,但你們有把握幾天內攻陷堅固的科魯那?從荷花城和歐朗堡過來的援軍,十天之內就能抵達科魯那,倘若不能迅速消滅他們,我們就會三面受敵,面臨被圍殲的命運!」

安多里爾看看說服不了昆達與凱魯,轉向了別亞和穆斯塔法:「你們兩人怎麼看?」

「這個嘛!我看打誰都行,管他是維塞斯還是兩城援軍,只要您一聲令下,我和手下弟兄們一定全力猛攻!」穆斯塔法拍著胸脯豪邁地說道,讓人搞不清他到底是勇而無謀呢,還是首鼠兩端。

安多里爾眉頭微皺:「你呢,別亞?」

「呃,屬下認為分兵打援還是有機會的,」別亞小心地說道:「我們拋開後方孤軍深入,直掏敵人後方的中心城市,已經令維塞斯出其不意了。此時,我們再捲跡藏真,示形作偽,佯攻科魯那,實則削其羽翼援軍,在意外上再加一個意外,也確實是可行的。消滅了兩城援軍後,科魯那成為孤城一座,必敗無疑。只是我軍人數少,軍隊的調度需要仔細策劃。」

「不錯,別亞說的很好。」安多里爾總算找到了知音,擺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態:「昆達、凱魯,這事你們兩個混小子就別操心了,這幾天給我猛攻城池。打援的事就由別亞將軍負責指揮,穆斯塔法將軍輔佐好了。」

當天深夜,別亞和穆斯塔法在安多里爾一番面授機宜後,帶領四萬胡瑪輕騎,所有戰馬嘴嚼銜枚,蹄裹棉花,悄悄地從城下撤離,往西南方向飛奔而去。

昆達和凱魯則指揮餘下的將士們在營地四處遍插旗幟,廣佈燈籠,造成人多勢眾的氣氛,以免軍隊的悄然調度被城上守軍察覺。

由於有了金鵰夫婦這兩位隱蔽的高空偵察兵,別亞他們很順利地掌握了馬里安軍隊的動向,並選定了此處戰場。

一路上,打援的騎兵部隊將所遇到的農夫、獵人、村民、商隊統統扣押起來,待戰爭結束後才釋放,以免走漏風聲。

今天白天,他們埋伏在九公里外龍巴山脈西南端茂密的原始森林裡,躲避敵人偵察兵的搜索。天黑後,四萬輕騎兵才從森林裡出發,經一個多小時的行軍後,悄悄地進入各個預定攻擊地區待命。

一個黑影在樹木間穿梭,動作靈敏有如猿猴。

來人在別亞和穆斯塔法身前躍下,正是偵察騎兵隊長菲爾。

「兩位將軍,敵人的防備平常。大多數人已經入睡,只有近千士兵在營地周圍巡邏。」經歷了長時間的連續奔跑跳躍,菲爾竟然連粗氣也不喘一下,聲音平靜,神態如常。

「嗯,」別亞掏出鍍金懷錶。這錶是奈絲麗給自己買的定情信物,也是他任何時候都貼身珍藏的護身符,錶蓋上留著奈絲麗刀劈斧砍般刻出的一行字「贈我的心肝--別亞」,看起來好像要把人的心肝都挖出來一樣。

「傳令下去,各處人馬按預定計劃,在凌晨一點發動總攻!」軍隊的指揮官別亞輕聲地下令。


「爸,還沒睡啊?」

剛剛完成威斯特堡城區巡邏任務的鄧肯推門進屋,發現父親維涅夫仍坐在大廳裡,在燈下讀著一封書信,案頭是大幅的威斯特堡城防地圖。

「還在為城防擔心啊!」鄧肯湊了過來:「想開了,其實也沒什麼,敵軍是我們的幾倍,多拖一天是一天,多殺一個是一個,大不了城破身亡,臨死再揪幾個人陪葬。敵軍現在既然不進攻,我們也沒必要再去猜測他們的企圖,反倒樂得逍遙。」

「後路被斷,重重圍困,敵我雙方都已經沒有太多的奇計可想了。你老爸雖然經常被你取笑過分謹慎,這個時候也不會再為此事操心哪!」維涅夫搖搖頭:「這是城頭守衛剛剛送來的書信,李維將軍約我出城與他單獨談談。」

鄧肯接過羊皮紙,讀了一遍,表情漸漸嚴肅:「爸,雖然說李維將軍是一位正直的騎士,也是我從軍時崇拜的偶像。不過現在敵我分明,而您以主將身分孤身犯險,一旦對方悔約,城池的防禦指揮和將士士氣都會受到極大的影響,此事萬不可為啊!」

維涅夫雙手抱頭,仰躺在椅子上,眼睛瞇起:「李維年輕時做過我的部下,後來又當過我的上級,跟我共事過幾年。他的為人,我是很清楚的,是一位純粹的戰士,高貴正直,勇猛有謀。這些日子,我們一個在城上,一個在城下,只能遠遠地對望。我知道他有很多話想跟我講,當然我也有很多話想跟他說,今晚,既然他寫信相邀,我又怎麼能拒絕呢?」

「爸……」

「不要說了,」維涅夫制住兒子的話,起身整理軍服:「你也帶上劍,跟我一起來。另外吩咐弗雷儒斯,今晚全軍都要加強戒備,無論我們父子倆出了什麼問題,一定堅守城池,絕不許出城冒險!」

威斯特堡的東門打開,吊橋放下,一身黑甲的維涅夫父子縱馬出城。在城外,一身金甲的李維與諾豪正立於馬頭等待,他們身後里許外,猛虎軍團的大軍正在整隊列陣。


「李維。」

「維涅夫。」

兩位主將的聲音都很平靜,問候語也簡單明瞭,只有深入他們的內心裡才能感覺到彼此間濃濃的友情在無聲地湧動。

「介紹一下,我的兒子,鄧肯。」

「嗯,很帥的小伙子。這是我的侄兒,諾豪。」

兩位年輕軍官對長輩都很尊重,合乎禮節地下馬躬身施禮。不過年輕人彼此間卻沒有那麼客氣了。

「你就是諾豪嗎?那個差點在河灘上喪命的大隊長?」

「哦,是的。不過我現在是縱隊長了,因為我立了大功,在威斯特堡下將你們打得一敗塗地。」

「是嗎,可惜的是我當時在翠玉磯。唉,如果我在現場的話,你肯定已經成了烈士了,現在丹西也只好追認你為縱隊長了。」

「哦,可不要像娘們那樣嘆息,也許今晚我們就能有機會交手哩!我保證你會像一位真正的騎士那樣死而無憾。」

李維瞪了諾豪一眼,後者吐吐舌頭,表示歉意。

「走吧,到河邊談談。」李維的聲音還是那樣平靜。

兩位老將扭轉馬頭,朝著斜河緩緩前行,兩位年輕軍官牽著馬,在後面緊緊跟隨。

皎潔的月光下,平靜的斜河如一面明鏡,光亮照人,人影馬影,倒映在水中,纖毫畢現。晚春的和風拂過,乳白色的緞子被吹起了一層層的皺折。

兩位主將望著眼前的斜河,都不出聲。在身後兩位年輕人的眼裡,他們佇立不動的身影,就如兩尊雄偉的石雕,已經與周圍如畫的夜景融為了一體。

良久,維涅夫輕嘆一口氣:「夜色真美。一輩子打仗,能夠這樣靜靜地欣賞美景的時刻,卻沒有幾次。」

「維涅夫,假如你能接受我的和平提議,馬上結束戰爭,從現在起,我們可以在這裡一直欣賞夜色到天亮。你願意的話,我還可以陪你坐上三天三夜。」

「李維,我就知道你會提出勸降提議。對於我來說,結束戰爭只有一種方式,那就是擊敗敵人。雖然現在看起來,這種可能性不大。」

「維涅夫,你的戎馬生涯跟我的年齡差不多長,更是身後兩個小鬼年紀的兩倍還多。現在的形勢你應該很清楚,威斯特堡已經被六倍的軍隊包圍。另外,今天我還收到消息,威達已經攻破了傑魯城和固原堡,紐那提和坎塔被擒,尤里奇的裡然城也將馬上遭受圍攻,威斯特堡將沒有任何人能夠救援。維涅夫,這場戰爭你完全沒有取勝的希望了,為什麼還要叫鄧肯、諾豪這樣的年輕人白白地流血喪命呢?」

「這場戰爭,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局。不過你也知道,作為一名軍人,沒有上司的命令,我是絕對不會放下武器投降的。」

「維涅夫,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忠於紐伯里嗎?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李維盡力平抑自己的情緒:「我知道你的女兒美吉爾在曼尼亞,我們的人可以想辦法將她解救出來。」

「這與美吉爾無關,我也並不忠於那個無恥的紐伯里,但是我忠於軍人的職責,恪守軍人寧死不降的傳統。」

「難道這一切都無法改變了嗎?」

「是的,李維。」

「維涅夫,你知道嗎?我有一個辦法可以用很小的代價,甚至兵不血刃地拿下威斯特堡。」

「我知道,李維,不過你不會這麼做的。因為,你也是一名真正的閃特戰士。」

「唉,」李維嘆了口氣:「有個消息,我真不知道是否應該告訴你。走廊各國已經在塞爾城成立了反虎同盟,聯軍即將入侵我們,所以,在明天日落前,我必須不惜代價拿下威斯特堡。」

「這既是個好消息,又是個壞消息。好消息是,我們突然有了強大的援軍,壞消息是,明天日落前,我們兩人中必有一個會戰敗。」

「維涅夫,我不知道該不該問,假如你明天戰敗身亡,有什麼未了之事,需要我幫你處理嗎?」

「李維,假如別人這麼問我,我會認為這是對我的侮辱。不過你這麼問我,我卻知道你是真心誠意的。」

維涅夫轉過頭來,看著鄧肯:「美吉爾我已經託付凱日蘭照顧,只有這個小男孩一直跟在我身邊。」他朝鄧肯招手:「過來,鄧肯。」

鄧肯不太情願地走過去,維涅夫撫摸著他柔軟的捲髮:「鄧肯,假如明天我戰敗身亡,你就投奔李維將軍麾下。記住,我們只忠於戰士的責任,而不是那個所謂的領主紐伯里。明天的戰場上,殺死我的人絕不是你的仇人,他將是一位值得你永遠尊敬的勇士!因為他,我得以像一個真正的戰士那樣,以最光榮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

「爸!……」

「不要再說廢話了,鄧肯騎士,這是命令!」

鄧肯只得哽咽著點頭答應。

「維涅夫,假如我軍戰敗,無論我是否生還,我軍都將退守斜河南岸。假如他國軍隊要借道你的防區進攻我軍,希望你能夠拒絕。」

「沒有問題。包括你們在內,任何異國武裝部隊想從我方境內通過,都必須付出血的代價。」

兩位主將開始掉轉馬頭,沿原路返回,兩個憂心忡忡的年輕人繼續跟在身後。

「說真的,李維,假如你能夠馬上退役,你最想幹的是什麼?」

「牧牛。」

「牧牛?真看不出來,你這樣的世家子弟還有這樣的愛好,難怪有人說,閃特人是天生的農夫。」

「這大概是家族傳統吧!我們家在亮月平原,就是現在維塞斯領地那邊,有一大塊牧場,養了成千上萬頭牛。我的祖輩退役後,都會回到牧場頤養天年,而我也是從小在那長大。」

「哦,是這樣。你知道嗎?我最討厭的就是放牛了。我自幼出身貧寒,小時候一直受雇替人放牛牧馬。十七歲那年,我對這種枯燥生活實在忍不下去了,就跑出去當兵打仗。加入這一行後,一幹就是四十幾年哪!」

「是嗎?那你內心裡最想幹的是什麼呢?你該不會是個喜歡戰爭的嗜血狂徒吧!」

「戰爭是我的職業,不過我可沒有你的丹西領主那麼強烈的敬業精神。我內心裡最想做的,就是像剛才那樣,坐在河邊,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做,就那麼靜靜地欣賞風景。當然,如果身邊有一枝釣竿,那就是真正的完美了。」

「呵呵,」李維笑道:「還記得那句民歌嗎?垂釣的是智者,牧牛的是勇士。智者加勇士,今天晚上的你我,也真稱得上完美了。」

談笑間,兩位主將已經來到了東門。

兩隻大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當年共同戰鬥的場景又湧上了心頭。

「祝你好運,垂釣智者。」

「也祝你好運,牧牛勇士。」

李維帶著諾豪駛回軍中,傳令兵跑了過來:「報告總指揮官,全軍集結完畢,一切準備就緒。」

李維掏出懷錶,時針恰好指在凌晨一點。

「傳令給各指揮官,全軍立刻攻城!」

軍號吹響,鼓聲大作,箭石呼嘯,黑壓壓的猛虎大軍衝向城牆,悲壯的威斯特堡攻城戰正式拉開了帷幕……



第七集 第三章

也就在同一時間,亂草岡周圍,四枝火箭同時升空,在夜空中畫出幾道醒目的紅色線條。

別亞和穆斯塔法擎起刀劍,身後的胡瑪騎兵也拔刀在手,豎立胸前。

「衝鋒!」

隨著別亞一聲怒吼,四萬輕騎兵左手執著火把,右手握著胡瑪族的傳統武器--鉤月彎刀,像一條條游動的火龍,從四面八方向馬里安駐軍營地猛撲而去。

馬里安此刻正躺在篝火邊和衣而睡,身邊是個打翻了的軍用鐵皮水壺,空氣中殘留著一絲微微的酒香。

睡夢中的馬里安,正在科魯那城的中心廣場上接受領主維塞斯的封賞。身邊是幾箱黃燦燦令人眩目的金幣,手裡握著維塞斯賜給的大將軍寶劍。馬里安舉起寶劍,廣場上的人群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

咦?怎麼回事?這歡呼聲怎麼變了樣,聽起來既像是呼號,又像是吶喊。是這幫愚民不知道歡呼呢,還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將軍,不好啦,敵人劫營!」一名將官跑過來將馬里安搖醒。

「吵什麼!」馬里安尚未完全清醒過來,惱怒於自己的美夢被打斷,他抬手給了這個不解風情的下屬重重一計耳光:「發生什麼事?這麼吵吵嚷嚷的!?」

「敵人劫營!將軍!」部下委屈地捂著臉。

「什麼!?」馬里安這才回過神來,他一個機靈跳起身來。

映入眼簾的是漫天的火光,除了馬里安自己身處的中軍營地外,四周其他七座軍營都已經被攻破。

別亞率領一批神箭手和大力士,在各個營地外瘋狂地射擊、投擲,無窮的火箭、火把,在夜空中劃出美妙的弧線,落在了營地中央。

由於營地裡橫七豎八地躺著軍士,十分密集,胡瑪騎兵幾乎箭無虛發。

地上的乾草見火即燃,在春風吹拂下吐出條條致命的火舌,可憐的戰士們成了一個個火人,不是在地上打滾,就是像瘋子一樣亂竄。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在野草岡各處響起,形成陣陣共鳴,匯集成一曲恐怖的死亡大合唱。

穆斯塔法帶著被激發了野性的遊牧騎兵,推倒柵欄和土牆,躍過淺溝,一群群地撲入軍營,像進入羊群的獅子般來回衝殺。

鉤月彎刀在閃動,戰馬在嘶鳴跳躍,狂野的遊牧戰士成了辛勤的農夫,在盡情地收割生命。

「馬踏連營!」這個似乎在小說中才會出現的詞語,這個從未見過的壯觀而慘痛的場景,深深地映入了馬里安的腦海,讓這位將軍第一次瞭解了它的真正含義和可怕威力。

不過,馬里安已經沒有時間細細品味文學詞彙了。四面被圍,無處可撤,要麼突出重圍,要麼舉手投降,躲在這個防備鬆懈的軍營中負隅頑抗,只有死路一條,周邊的軍營就是例證。

身為指揮官的馬里安,必須擔當起應負的職責。他高聲呼喝:「全軍注意,列陣突圍!」

中軍營地的戰士們,由於身處營地正中央,被周圍軍營所保護,尚未遭受到嚴重的衝擊。不過周圍營地裡戰友們的慘狀,也叫他們目不忍睹,耳不忍聞。他們在將官們的呵斥下,哆嗦著鼓起勇氣,披甲持銳,排成方陣。

馬里安命令軍士打開北邊營門。他手持一根精鐵長矛,帶領這支不足萬人,士氣低落的中軍部隊,開始向外衝去。

早在馬里安下令列陣時,眼觀全局的夜襲總指揮別亞就看出了對方的想法,他手中大旗揮動,幾路預備隊飛速調度,一些完成屠戮任務的戰士們也開始撲向敵軍中營。

馬里安的部隊剛剛衝出寨門不久,幾千胡瑪戰士就從兩翼突了過來,將這支逃軍攔腰截成兩段。在中軍營地裡尚未衝出來的後段士兵,頓時成了飛馬軍團的囊中之物。

馬里安自身難保,哪還有心思回身救援後面被包圍的弟兄?他也顧不得那多,只是拍馬揚鞭,帶領倖存者瘋狂逃生。

在別亞的指揮下,各路預備隊從各處紛紛衝過來圍追堵截。

具有豐富狩獵經驗的胡瑪騎兵們非常善於進行追擊戰。他們並不從正面強行攔擋這支窮寇,而是不斷從斜刺裡衝殺,像餐刀切香腸一般,將逃軍截成數段,然後返身把落後的各段逃軍一一吃掉。

待到馬里安終於衝出重圍,逃到野草岡下時,這支驚魂未定的倉皇逃竄之師,只剩下了千許人馬。

「快,避入那片樹林裡!」馬里安揮舞長矛,大聲喊叫。在逃跑上,他自己也身先士卒,跑在隊伍的最前列。

可惜,逃兵們劫後餘生的喜悅並沒有持續兩分鐘。寂靜的樹林裡突然飛出如蝗的箭雨,逃兵們齊刷刷地躺倒了一大片。

林中十數個大燈籠猛然間高高掛起,將戰場照個透亮,菲爾帶著兩千飛馬軍團戰士從樹後殺出。身後的胡瑪騎兵也呈一個扇面追了上來,荷花城援軍的最後一支部隊陷入了重重包圍。

身邊只有數百人了,心神俱失的馬里安只得帶領手下放下武器投降,大將軍的春秋大夢就這樣破碎在了亂草岡下。

這場夜襲劫營戰至凌晨五點終於結束,五萬荷花城援軍,兩萬八千人戰死,自馬裡安以下的其餘倖存者全部做了俘虜,而飛馬軍團方面則是死三千人,傷四千人。

別亞和穆斯塔法也不稍做停留,留下一千名戰士打掃戰場、照料傷兵和押送俘虜外,率其餘的三萬二千名胡瑪輕騎兵立刻出發,向著東北方的第二站目標奔去。


「匡!!!」

猛虎軍團的戰車大隊長何塞倒地前的奮力一擊,終於將威斯特堡厚厚的北門撞開一條狹小的裂縫。

裂縫雖窄,卻令人看到了希望,身後的戰友們冒著矢石衝了過來,接過幾乎用人血漆了一遍的衝車,開始朝著裂縫處連續撞擊。

何塞身插數箭,滿身是塵土和鮮血調和出來的紅色泥漿,左腳挨了一塊擂石,膝蓋處露出森森的白骨。

這位自卡丹城起兵時就跟隨丹西南征北戰的老隊長,斜倚在威斯特堡血跡斑駁的城牆上,慢慢地坐倒在地。落日的餘輝射進老戰士的眼中,給周圍的一切蒙上了一層血紅的底色。

從昨天深夜開始,李維命令八萬猛虎軍團大軍開始了不計傷亡的瘋狂攻城行動,城內守軍則在維涅夫的率領下拚死抵抗。

城下的投石機和弓箭幾乎是不停歇地在城內傾洩,城上的箭樓石壘大多被砸破,城頭上紫靄一樣灰濛濛的塵霧泛起數尺高;數十架雲梯立在南北東三面城牆上,密密麻麻的登城部隊不停地向上攀登;十幾輛衝車在三面城門下輪番撞擊。

護城河已經失去了效用,因為它已經被猛虎軍團攻城戰士的屍首填平了。

既然已經與聖瓦爾尼宣戰,李維也不再顧忌什麼,為了加強攻城效果,分散守軍兵力,他趁著聖瓦爾尼主力部隊尚未達到邊境的這一小段時間差,派人再次強行攻下了古渡哨所。

從這裡出發,二十多艘大戰船載著投石機、雲梯和登城甲士出現在威斯特堡臨河的西面城牆邊,開始了水陸齊攻。

即便如此猛烈的進攻,威斯特堡到現在仍然牢牢地掌握在維涅夫手裡。老將軍率領守軍寸土不讓地進行還擊,擂石、滾木、箭矢不斷地將雲梯上、衝車旁的猛虎軍團戰士送進極樂世界,有序地分佈城內各處的突擊隊勇士們,已經五次反撲成功,將衝上城頭但立足未穩的猛虎軍團登城甲士們趕了回去。

城頭城下,舖滿了骸骨、殘肢、兵刃和血跡。當然,守城方由於人數僅有萬五人左右,遭受水陸四面狂攻,各處的防禦兵力都感到緊張,損失也相當的大。

看看日薄西山,付出巨大的代價仍無法取得進展,李維冷酷的臉上也充滿了焦灼之色。

從明天開始,魯道夫帶領的聖瓦爾尼大軍就有可能隨時會到來,那時倘若威斯特堡仍不能攻下,那麼己方只有退守斜河南岸一條路可走,否則將面臨腹背受敵的困境。

「諾豪,叫第六預備縱隊準備!」

李維下定了決心,將親自帶領最後一個完整編制的縱隊發起最後衝擊。

何塞呆呆地望著斜陽,身上的疼痛已經感覺不到,嘴裡也出氣多於入氣。在他身旁,剛才撲上來接手衝車的二十名戰士,轉眼間就躺倒了一半,不過,自己剛才撞開的裂縫卻在一寸一寸地緩慢地擴大著。

「一!二!三!!!」

「一!二!三!!!」

……

「光當!轟!!」

一天內連續遭受了上千次撞擊的威斯特堡北門終於被撞開,旁邊的何塞聽著這對自己不啻於仙樂的巨響,終於安詳地閉上雙眼,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在遠處,諾豪領頭,李維鎮中的最後一個編制完整的猛虎軍團突擊縱隊,正風馳電掣般地向此處衝來!

城破之前是付出生命,城破之後是收穫生命。經過了一日一夜連續的不惜代價的強攻,李維率領猛虎軍團的戰士們終於攻佔了威斯特堡的北門,各路攻城部隊如潮水般地從這個缺口湧入,衝向城內各處。

維涅夫則繼續指揮守軍防禦各處要地,與衝進來的猛虎軍團戰士進行巷戰。不過,敵我的兵力相差實在懸殊,一萬五千人對八萬,城防的優勢又已經喪失。

全部守軍都已連續奮戰了一天一夜,損失慘重,身心俱疲,手中的武器開始不聽大腦的使喚。

而李維親自率領的先頭入城縱隊,人數就有上萬,而且養精蓄銳了一整天,體力和士氣正處於顛峰狀態。

維涅夫轄下的部隊漸漸不支,潰敗的跡象開始顯現。李維的進攻有序而講求協同配合,維涅夫方面則不斷有小股的軍隊逃散或投降,城內防線露出一個個細小的缺口。

李維趁熱打鐵,率領的先頭縱隊則開始從各個細小的缺口滲透進來,一條一條的街道,一座一座的民宅,不斷地落入猛虎軍團的掌握之中。

猛虎軍團其他縱隊相繼湧入,參與到進攻隊伍中,更加加劇了這一趨勢。

威斯特堡的陷落只是時間問題了。

掌燈時分,威斯特堡的絕大部分城區已經被猛虎軍團所控制,只有寥寥數處,一些閃北軍隊仍在繼續頑抗,其中最激烈的,就是威斯特堡的中心--市政廳。

維涅夫帶著三百多名戰士立在市政廳前的台階上,頑強地抵抗著猛虎軍團戰士們一波又一波的攻勢。老將軍手中的寶劍上下翻飛,招招致命,見血方休。

忽然,猛虎軍團的陣後響起傳令兵嘹亮的嗓音:「李維將軍駕到!」

猛虎軍團如驚濤拍岸般的攻勢驟然停歇,戰士們迅速退後,騰出一片空地。密集的猛虎軍團方陣中間分出一條寬道,身披黃金戰甲的李維帶著諾豪拍馬躍前。

「維涅夫,大局已定。難道你真的為了虛幻的榮名,連自己的生命都不顧了嗎?」

「李維,不必再說了。戰士的最高榮耀,你願意親手賜給我嗎?」

牧牛多年的李維知道,自己是無法用嘴說動這位比公牛還倔強的老將軍了,他嘆了口氣:「我們的最後一次切磋是在十二年前的王都曼尼亞,今日就讓我再次見識一下碎日劍的威力吧!」

諾豪將手中的「血啄」倒轉劍柄遞給主將,李維伸手接過,躍入了場中。

維涅夫拍拍兒子鄧肯的肩膀:「記住我昨天說過的話。」手握滴血的「碎日」也躍至李維的身前。

「碎日」短而窄,僅比匕首稍長,「血啄」長而闊,在火把照耀下,都閃動著森然的寒光。

兩人持刃靜靜地對峙片刻,忽然同時吶喊一聲,衝向對方。

兩位將軍都是行伍出身,武技講究效率,不求花巧,每招每式都是虎虎生風,威猛剛烈。

相對而言,世家出身的李維,劍招更加嚴謹,動作有力而不失流暢,大開大闔的劈刺掩蓋不了無意中揮灑出來的,貴族特有的優雅。

而平民出身,手持短刃的維涅夫,招式就更加實用了,怒喝聲中,使出的全是近身搏鬥的險招。

凌厲的劍風刮得周圍的人臉上,帶來一陣陣刺痛。所有在場的將士都大氣不敢出,盯著場中心兩位主將性命相搏。

李維身形飄逸,動作灑脫,如一隻展開雙翅,翕張風塵的雄鷹,手中的血啄不停地朝自己的獵物叼去。

維涅夫動作迅猛,如一隻拚死搏鬥的兔子,碎日連續突刺,經常不顧自身安危地以命博命。

經過一段來回拉鋸後,李維劍勢突然大盛,血啄抖出道道光環,受劍勢的影響,週遭空氣也被強勁的內力牽引成圈圈渦流,將維涅夫整個人籠罩在內。

面對李維使出的拿手絕技,維涅夫也將全身功力運至顛峰,手中的碎日射出比夜明珠還要明亮的光芒,人與劍化為一體,連續格檔了幾招後,驟然撲向光環的中心!

血啄以目不可測的速度在飛速旋動,碎日以雷霆萬鈞之勢直突!

兩件名刃相交,忽聽一陣鏗鏘之聲,碎日已被絞飛半空,血啄抵在了維涅夫的喉頭。

「維涅夫,你輸了,別逞英雄了,還是投降吧!」

「十二年了,我還是看不透你的絞龍手啊!」維涅夫一聲苦笑:「李維,謝謝你成全!」

老將身體疾進,李維收劍不及,鋒銳的血啄在維涅夫身上透脖而出!

「不!!!」鄧肯一聲狂叫,像瘋子一樣撲向李維。

「咚!」

鄧肯被李維一腳踹得倒飛出去,耳邊傳來李維略帶激動的嗓音:「鄧肯,在你的武功和謀略超過我後,隨時可以找我復仇!不過在此之前,必須遵照你亡父的命令,投身我的麾下學習和磨練!」

李維拔出血啄,頭也不回地離開。一滴濁淚,無聲地滴落在他胸前的金甲上。
ig1974rf 發表於 2011-10-19 01:13
第七集 第六章

「怎麼搞的?放著寬敞的大路不走,反而要走崎嶇的山路,而且還要繞個大圈子才能進入亮月平原。難道是被他們發現了嗎?可是我們今天下午才抵達落日谷,而且也沒有發現敵軍的偵察兵活動跡象啊!」穆斯塔法喃喃地嘀咕。

「菲爾,你肯定他們走的是鷹嶺嗎?」別亞問道。

「沒有錯的,我看得清清楚楚。今天晚飯後,斯里伯格就突然命令軍隊改道朝鷹嶺出發,五萬大軍點著火把連夜前進,隊伍足有幾里長。」

「鷹嶺山道?」別亞的手指在地圖上滑動:「它北面的緩坡倒也是一個騎兵側翼突擊的好地方,只可惜道路兩邊的樹林不多,隱藏不了太多的軍隊。正面迎擊,我軍人數既少,休息也不足啊!」

忽然,穆斯塔法像是想到了什麼,抬頭無語。沉默了半晌後,他竄出帳外,抬眼望天。

好一會兒,這位胡瑪將軍才走回帳內。看著被自己的舉動搞得莫名其妙的別亞和菲爾,他沉聲道:「別亞,你這幾天有沒有察覺,天上的雲層都特別的厚,今天晚上,烏雲更是完全遮住月光。」

「是呀,怎麼呢?」別亞仍然有些迷惑。

「草原牧民放牧,非常注意天氣的變化。突然發生的雨雪雷電等自然天氣變化,都有可能造成牲畜們的驚群,給牧民帶來重大損失。像這兩天的氣候,預示著雨季的來臨,而明天早晨,更有四分之一的可能會來一場濃霧。」穆斯塔法耐心地解釋道。

「濃霧?你是說我們全軍隱藏在濃霧中?」別亞兩眼放光,但旋即又有些消沉:「只有四分之一的可能嗎?」

「是的,」穆斯塔法點點頭:「據我的經驗,這樣的天氣情況,四天中只有一天會有大霧。」

「傳聞斯里伯格為人謹慎,想必此人也仔細研究過行軍路線,知道落日谷非常適合伏擊。所以當他接近落日谷時,會突然轉向,繞道鷹嶺。雖然這樣做會多耗一些行軍時間,但斯里伯格卻能夠通過連夜行動,將時間補回來。而且假如有伏兵的話,此時也要經過長途跋涉才能趕到鷹嶺,無法以逸待勞,反倒是斯里伯格可以居高臨下,佔據了地形的優勢。」別亞在營帳中來回地踱著步子。

不冒險無以成大事!別亞記起安多里爾的教誨,心念不由得一動:「假如明天早晨有濃霧掩護的話,斯里伯格照樣逃不出我們的手心!四分之一的可能性,只有四分之一……」

他停住步子,言語中掩不住激動,因休息不足而血絲密佈的眼中發出駭人的凶光:「四分之一就四分之一,無論如何也要賭上一把!大不了我們在鷹嶺下擺開了正面決戰!穆斯塔法、菲爾,我們分頭去把將士們喚醒,整隊後馬上出發!無論如何,必須在明天凌晨趕到鷹嶺北坡!」


大陸曆九九五年四月三十日清晨,原閃特王國的王都,現紐伯里領地的首府曼尼亞,陽光明媚,晴空萬里。美好的天氣,也略略沖淡了民眾心頭對戰爭的恐懼,大家走出家門,開始為生計奔波,街道和集市也逐漸熱鬧起來。

忽然間,預示敵軍出現的淒厲警號在城頭響起,城區裡一片混亂。街上的行人紛紛往家裡跑去,剛剛開門準備營業的各個店舖老闆又趕緊把剛剛卸下的門板上起來,重新關門歇業,城內紐伯里的守軍開始一隊隊地奔往各處城頭。

在驚慌失措的民眾中,也有一些大膽的傢伙,跟著軍隊跑到城頭觀望。他們想看一看,傳聞中像惡魔一樣可怕的猛虎軍團的戰士們,究竟是個什麼模樣。在這些人裡,就包括一副真正惡魔凶相的凱日蘭。

當然,凱日蘭可不是像那些沒見過世面的愚民一樣,來瞻仰曾與自己浴血奮戰的猛虎軍團將士們的尊容,而是來確證一下當日與丹西立下的賭約。

一個多月前,凱日蘭被丹西釋放後,通過信鴿秘密與威斯特堡城內的維涅夫取得聯繫。接到維涅夫照料美吉爾的指示後,凱日蘭逃回了曼尼亞。

回來後,紐伯里和曼尼亞守軍總指揮官佐米亞德,對於曾經遭俘的凱日蘭顯然很不信任,剝奪了他的萬夫長軍職,僅給他一個參謀的虛銜。凱日蘭的家宅,也開始受到紐伯里手下人的日夜嚴密監視。

心高氣傲的凱日蘭,一怒之下辭職退役,過起了平民的悠閒生活。為了履行對維涅夫的承諾,凱日蘭也將維涅夫尚未出嫁的女兒美吉爾接到自己家中來住,由自己的夫人照料其生活。

幾天前,數千潰軍從固原堡逃回曼尼亞,城中居民才知道扼守交通要道的重鎮固原堡已經失守,大將軍坎塔生死未卜,城內的大軍全軍覆沒。

這些日子,曼尼亞的守軍和居民們都在忐忑不安地等待著敵人的來臨。而今天,一直橫在人們心頭的威脅終於變成了現實。

在無數曼尼亞軍民的注視下,羅米帶領三萬騎兵從南面沿著王都大道直趨曼尼亞城下。

雖然只有三萬人,但這些戰士都是丹西從巨木堡帶來的非閃特籍精銳騎兵,對於他們的忠誠心和戰鬥力,羅米信心十足。

為了增強對城頭軍民的心理威懾作用,羅米特意將騎兵佈成齊整的陣形前進,同時擴大隊伍的橫向和縱深間距,各處廣佈旌旗。在城頭軍民看來,這是一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大軍,它正浩浩蕩蕩地朝自己的城市開過來,給人巨大的壓迫感。

望著城下的敵軍,在凱日蘭心裡,也是非常矛盾。一方面,他為毫無容人之量的紐伯里的失敗大聲叫好,另一方面,他又為老上司維涅夫的安危捏一把汗,對丹西的猛虎軍團仍充滿戒心。

今天猛虎軍團如約而至,凱日蘭心中也是猶疑不已,不知道是否應該遵守諾言向投奔丹西。

「再等幾天,看看形勢再說吧!」凱日蘭喃喃自語。


這天清晨,裡然城也是一個美妙的晴日。矮胖的尤里奇,站在裡然城的北門城樓,手裡拿著一封書信。這是早上城下的箭手射上來的,猛虎自治領的領主丹西寫的親筆信,約他今晨在城下單獨相見。

北門的猛虎軍團大軍,緩緩地撤離到城外兩公里處立定。在猛虎軍團軍陣與城門的中點,即城門一公里遠處,佇立著一面巨大的遮陽傘。傘底下僅擺放了兩張椅子,除此以外,沒有其他任何物件。一身閃特便服的丹西,騎在苦娃背上,正離開身後的大軍,朝著遮陽傘處緩步前進。

「華司,給我備馬。」

「將軍,還是不去的好,當心有詐啊!」

「沒事的,去準備吧!」


與裡然城和曼尼亞的陽光明媚相反,鷹嶺和周圍的亮月平原卻是濃霧籠罩。

濃得幾乎化不開的大霧,成了主宰世間的真正統治者,幾步開外,周圍的事物就無法看清,所有的一切,都給人朦朧而不真實的感覺。

「將軍,將士們已經用完了早餐。不過天氣無常,請您決定,我們是繼續行軍呢,還是等待霧氣散後再走呢?」萬騎長兼行軍參謀達克西姆跑過來問道。

用完了早膳的斯里伯格,一邊剔著牙,一邊看著周圍士兵。為了避開落日谷這個伏擊的絕佳地區,小心謹慎的斯里伯格果斷地繞道鷹嶺。經過一夜不停的行軍後,將士們充滿了對歇息的渴望。

斯里伯格搖搖頭,堅定地說道:「沒有一兩個小時,這場大霧散不了。時間緊迫,戰況危急,領主正等待我們前去救駕呢!達克西姆,叫大家點上火把,小心前進!」

歐朗堡的五萬援軍,開始下山。

與此同時,別亞和穆斯塔法帶著三天來只睡了五個小時不到的胡瑪族騎兵,又經過連夜的急行軍,也剛剛來到山腳下。

「奶奶的,霧是出現了,可我們也成了睜眼瞎。該死的濃霧,叫我們沒法發現敵人,我現在都在懷疑,咱們有沒有走錯路。」穆斯塔法罵罵咧咧,詛咒這擋住視線的霧氣,全然不管昨天晚上,自己當時是多麼地期待濃霧的來臨。

「路肯定錯不了,我這次是數著步子帶隊前進的。落日谷東南四十六點七二公里,這裡確是鷹嶺沒錯,」別亞喘著氣苦笑道:「不過咱們事先沒有估計到,濃霧也會限制我們的視線,叫我們看不清敵人的位置。」

「那現在怎麼辦呢?是撲上去跟斯里伯格在濃霧中混戰一場,還是就在這裡乾坐著,等霧散後再跟他正面決戰呢?」穆斯塔法問道。

這個兩難選擇,也叫別亞頭大如斗。

掏出胡瑪戰士作為乾糧的牛肉乾,狠狠地咬了幾口後,別亞翻身下馬:「穆斯塔法,你去叫將士們下馬整隊;菲爾,你帶兩千人在山下看守戰馬,必要時阻擊下山的敵軍。奶奶的,與其坐著等死,不如衝上去賭一把命!」

就這樣,所有的戰馬都被集中起來,由菲爾帶領兩千預備隊在山底下統一看管。其他的胡瑪戰士們手持鉤月彎刀,肩負弓弩,排成長隊悄悄地向坡上攀登。

兩支軍隊你沒發現我,我沒看見你,像兩隊瞎子一樣,一支從上往下,一支從下往上,在平緩的鷹嶺北坡上,開始沿著各自的軌跡前進。這場鷹嶺大戰,就以如此奇怪的方式開始了。


裡然城的北門打開,吊橋放下,尤里奇騎著一匹健壯的黑馬奔了出來。等他到達遮陽傘下的時候,丹西已經懶洋洋地坐在一張椅子上等著了。

「早晨好,尤里奇將軍,今天真是個好天氣。」

「早晨好,領主閣下,天氣委實不錯。」

「坐吧,我特意替你安排的橡木大椅子,千斤的重負都能承受。」丹西笑著說道:「你那匹馬可真不錯,載著你跑了這麼遠,連汗都不出一滴。」

看起來非常笨重的尤里奇,動作卻相當輕盈,一抬腿就躍下了馬背,令丹西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它叫做黑炭團,勁力十足,比一般的馬大好幾倍,駝著我跑上一整天都沒問題。」尤里奇親熱地摸了摸黑馬的鬃毛,才坐進椅子裡去。

椅子顯然經過了特殊設計,寬大結實,尤里奇坐在上面覺得舒適極了。

「好的坐騎真是難找啊!」丹西也摸摸腳邊苦娃的額頭,從椅子下面拿出一瓶葡萄酒和兩個杯子:「邊喝邊談,怎麼樣?」

「哦,謝謝,不過我今天胃有點不適,不能喝酒。」尤里奇還是盡量謹慎小心。

「那就不好意思,我只好自斟自飲了。」丹西拔開瓶塞,給自己滿滿地倒了一杯。沁人心脾的酒香,在清晨的涼風中飄散。

肅殺的戰場上,出現了一幕奇怪的場景,城上城下的將士們手持兵刃緊張地相對,隨時準備撲上來廝殺,兩位主帥卻坐在戰場的中心,悠閒地喝酒聊天。

「丹西領主,您今天約我出來,該不是來勸我投降的吧!?」寒暄過後,尤里奇決定開門見山,把態度先擺明:「要是這樣的話,我只能抱歉地說不了。」

「嗯,不,我這個人從來不接納投降之人。投降者都是些膽小的懦夫,他今天可以投降我,明天也有可能投降別人,猛虎軍團要這樣的人幹什麼呢?」

丹西飲了一口葡萄酒:「傑魯城和固原堡已經被我軍攻破,坎塔和紐那提被俘,這事你知道了嗎?」

「是的,前天我剛得知。」

「昨天晚上,坎塔和紐那提都已經被我無條件釋放了,因為我不接受別人的投降。」

「是嗎?」尤里奇略略有些動容,但肥胖的將軍也很快找到了反擊點:「丹西領主,我有些相信你的話了。不過,格雷厄姆和由謝夫又怎麼解釋呢?」

「哦,他們倆不同。我一直在尋找跟自己志同道合的勇士,即使在敵人內部,我也從不放棄這種努力。這與投降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情況。因為你的強大,因為個人的私利而叛逃投奔你的人,當你遇到強大的敵人,或者敵人開出有誘惑力的條件時,他們又會毫不猶豫地背叛你。但前一種情況卻截然相反,他們和你擁有共同的追求和一致的目標,只是由於某些原因,這些人一時走錯了路,而你的任務就是,幫他們找到正確的道路,大家一起努力,共同前進。」

「丹西先生,那您今天是來幫我找路的嘍?」

「沒錯,尤里奇將軍,我今天來,就是想幫助你成為整個閃北的大將軍,同時幫助你的朋友紐卡爾先生當上整個閃北的最高行政長官。」

「領主閣下,您可真會開玩笑哪!」

「我絕不是在開玩笑。」丹西從懷裡掏出兩卷鑲著華美金箔的羊皮紙,遞給尤里奇。

尤里奇打開一看,是兩份任命狀,任命紐卡爾為猛虎自治領閃北郡總督,任命尤里奇為閃北郡軍事總長。兩份任命狀下,都蓋著猛虎自治領的金色印戳,並有丹西的親筆簽名。

「尤里奇將軍,讓我們敞開心扉,開誠佈公地談談吧!我們帶兵打仗是為了什麼?是為了閃特百姓過上和平幸福日子吧!紐伯里勾結蠻族血洗閃特,弒主自立,這事我有足夠的證據。而我輕徭薄賦,一切為閃特百姓的利益著想,此事,整個閃南郡的人民都可以為我做證。我和紐伯里,到底誰更適合於領導閃特民族走上富強的道路呢?」

「撇開這些大道理,讓我設身處地得替你想一想。尤里奇將軍,你的軍事才能和紐卡爾先生的政治才能,我一直非常讚賞。但是,紐伯里是否給了你們施展才華的足夠舞台呢?即使一切如你們所願,你尤里奇,最多做到原紐伯里領地的大將軍,紐卡爾最多成為現有紐伯里領地內的最高行政首領。而我可以給你們更加廣闊的舞台,整個閃北,包括紐伯里和維塞斯領地,軍政大權都將掌握在你們倆的手裡。」

尤里奇默然無語,許久才說道:「領主先生,您確實坦誠,開出的條件也很誘人,但是您聽說過一句老話嗎?寧為雞首,勿為牛後。」

丹西啜了一口美酒後,繼續自己的遊說:「沒錯,做個沒人管的土皇帝確實很爽,不過你們的實際權力卻要縮小一半。你們倆都是有雄心壯志的人,甘心如此嗎?更要命的是,據我所知,你和紐卡爾先生目前都處於極度危險之中,而我,既有能力幫助你們,也可以趁機落井下石。相信我,我絕非危言聳聽。」

尤里奇不由得再次動容,沉聲道:「丹西領主,尤里奇願聞其詳。」

丹西目不轉睛地盯著尤里奇:「你這邊不用說了,被我軍重重包圍,後路斷絕,援軍全無,只要我們長期圍困,裡然城遲早不攻自破。關鍵是紐卡爾那邊。我知道,紐卡爾和你拉攏了不少軍政要人,掌握了相當多的要害職位,在民眾中的聲望也頗高,儼然是一個影子領主,不過,事情就壞在這裡。」

「紐伯里五十出頭,按現在的身體狀況還可以再活上十幾二十年。紐卡爾先生現在是三十出頭,依你們目前的權勢,甘心再忍上二十年,待紐卡爾年過半百時再掌握權力嗎?擅長宮廷陰謀的紐伯里,對於你們的想法會不清楚嗎?他會甘心在有生之年放棄權力嗎?紐伯里疑心這麼重的人,為什麼這些年對你們的活動視而不見,難道他真的沒有別的想法嗎?為什麼這些年,紐伯里一直將紐卡爾放在曼尼亞做官,從不外放?很多事情,細細推敲,你可能就會得到與自己的感覺截然不同的答案。」

「丹西領主,你是說,紐、紐伯里領主他……」丹西煞有介事的話語,令尤里奇也冒出冷汗,說話都有些結巴了。

「沒錯,你也知道,我們猛虎軍團的情報網幾乎是無孔不入。據我們的情報人員匯報,紐伯里對你們早就有了戒心,也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只是表面上裝出一點也未察覺的樣子而已。這一些日子,若不是我們猛虎軍團大舉進攻,紐伯里為維持政局穩定而暫緩動手,紐卡爾和你早就梟首就戮了。這場戰爭,你們若打輸了,當然是一切休提。即便你們打贏了,等待你和紐卡爾的也將是絞刑架,而不是勳章和鮮花。」

丹西再掏出一個羊皮紙卷軸遞給尤里奇:「這是從坎塔身上搜出的一道密令,自己看看吧!」

尤里奇有些哆嗦地打開密令,上面寫著「賜坎塔大將軍,憑此信擁有一切軍政大權,凡懷異心者,不論何人,身居何職,一律殺無赦。」信的下端是紐伯里的親筆簽名。

從表面上看,這只是一封賦予前線指揮官全權決策權的普通密令。然而,經過丹西的一番說明和詮釋,此信卻具有了完全不同的含義。

尤里奇盡量控制自己的情緒:「丹西領主,您的意思是……」

「我要害你們很容易。攻下裡然城,你自然是完蛋了,紐卡爾在軍中的勢力也會大減,紐伯里領主可以更加方便地行事。更進一步,」丹西露出一個惡毒的笑容:「我派人將這兩封任命狀不經意地洩露給紐伯里領主。生性多疑的紐伯里領主得到了這麼確鑿的證據,想想看,他會怎麼辦呢?」

看著有些神色黯然的尤里奇,丹西趁熱打鐵:「我要幫你們,同樣也很容易。你帶著部下跟隨我去曼尼亞,我們一起戰鬥,共同消滅紐伯里。至於紐卡爾先生,我們的人會在暗中保護他,幫助他逃離曼尼亞。事成之後,你們掌管閃北郡的軍政大權,當然,你們必須保證,忠誠為民,從嚴治軍。現在的猛虎自治領正在飛速擴張勢力,假如你們有良好的軍功政績,更高的職位,更廣闊的發展空間還在等著你們。」

尤里奇抿著厚厚的嘴唇,沉思半晌,才說道:「丹西領主,能給我一杯酒嗎?」

丹西笑著擺擺手:「剛才我請你喝酒,你謝絕了。現在,我卻不想請你喝酒。尤里奇,我丹西從來不勉強一個人幹他不想幹的事情,今天你的任何決策,我都希望你是在清醒的狀態下做出的無悔選擇。」

尤里奇將碩大的頭顱埋在蒲扇般的大手下,又想了許久,才終於下定了決心。他站起身來,半跪著行禮:「丹西領主閣下,尤里奇願意追隨您!」

丹西微笑著將把草地跪出一個淺坑的尤里奇扶起來:「尤里奇將軍,不必多禮,今後我們就是並肩戰鬥的戰友了。」

「丹西領主,末將這就回去準備,正午前辦妥一切事情。」

「靜候佳音。」丹西微笑著回答。

尤里奇翻身上馬,他好像記起了什麼,回身問道:「領主大人,屬下有一個不情之請。這張木椅,比我坐過的任何椅子都要舒適,領主大人能否贈與屬下呢?」

「尤里奇將軍,我將送給你一張更好的鑲著寶石的椅子。至於這一張,我將作為珍品收藏,因為,他見證了將軍您的一段傳奇歷史,也是我們倆友誼的信物。」

尤里奇帶著感激的心情向城內駛去,丹西則招手命令身後的將士們上前。

擁過來的人得知裡然城大軍投誠的消息後,城下的猛虎軍團將士一片歡騰,大家紛紛互相擁抱,鬧成一團。



第七集 第七章

「咦,」穆斯塔法的眼力一直很好,他像發現了什麼似的遙指前方:「那是什麼?」

在遠方約莫兩里處,出現了隱約的黃光,在濃霧中雖然若有若無,但仔細分辨,仍然能夠找到它們的大致位置。

「噓,小聲點!」別亞趕緊制止手下人驚奇的議論,但臉上的喜色卻怎麼也蓋不住:「天助我也,是敵人的火把!穆斯塔法,你趕快傳令下去,任何人不許出聲。大家拿好武器,分成兩隊前進。」

這些黃光正是歐朗堡援軍的火把發出的。

打仗中,不可能不遇到風雨雷霧等天氣。為了應付大霧中的行軍和警戒等,閃特的煉金師們發明了一種用秘方特製的粉末--霧粉。

將它們塗抹在火把周圍,可以發出耀眼的黃光。黃光比白光和紅光都更容易穿透霧氣,而這種特製火把發出的黃光穿透力更強,可以將周圍七八米的距離照得如白晝般明亮。

為了讓士兵們免受腳下山路的羈絆,加快行軍步伐,斯里伯格命令手下人點起了這種特製的火把。可是他沒想到,今天這些火把卻成了他失敗的罪魁禍首,將自己的行蹤暴露給了數百米外的飛馬軍團。

飛馬軍團迅速地被分成了左右兩隊。兩隊人中間留出大概三百米的間距,分別在別亞和穆斯塔法的帶領下行軍。知道了敵人位置後的胡瑪戰士們,悄悄地跟著前面的隊伍向坡上緩緩前進。

兩支軍隊,由剛開始時的兩道軌跡上下行進,現在變成了一條往下,兩條往上的三道軌跡。但是,剛才的兩個瞎子,現在變成一瞎兩明。

三道軌跡幾乎平行著反向而行,終於在山坡的中段各自達到中點,然後井水不犯河水般地繼續沿著預定的方向前進。別亞和穆斯塔法以中間的歐朗堡援軍為基準,各自小心地與它們保持約一百五十米的距離,帶著隊伍悄悄前行。

五萬舉著火把前進的歐朗堡援軍,形成了一條長達數里的火龍,在還算平緩的鷹嶺北坡前進,看上去頗為壯觀。

經過了一個多小時無聲無息的潛行,濃霧仍沒有散去。看看火龍的整體已基本上進入了己方的攻擊範圍,別亞和穆斯塔法都停下了腳步,命令身後的戰士們準備戰鬥。

歐朗堡援軍絲毫沒有覺察到危險就在身旁,還蒙在鼓裡,一邊行軍一邊咒罵天氣的惡劣和斯里伯格的殘忍。

忽然,兩旁的濃霧裡冒出無數的箭矢,閃北將士們紛紛中箭倒地,這條巨大火龍流暢的游動立時被打亂。

毫無心理準備的歐朗堡援軍戰士幾乎被打懵了,無窮無盡的箭矢像雨點般傾洩在他們的頭上,似乎根本沒有停歇的跡象,而狡猾的敵人卻隱身在濃霧裡不見蹤影。

身邊的霧氣,就像張著黑洞洞大嘴的怪獸,要將一切活物吞噬掉,戰士們心頭不由得又回憶起有關各種神仙鬼怪的民間傳說,而這又更增添了他們的恐懼。

「快!支起盾牌,佈陣防守!」斯里伯格和一些尚能保持清醒的將領在大聲呼喝。不過,他們的聲音淹沒在漫山遍野的慘叫聲中。

大多數人已經嚇得肝膽俱裂,像無數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只有少數勇敢的戰士能夠聽從指揮,開始往將領身邊聚集。

這場突如其來的霧中箭雨一下就是半個多小時。歐朗堡援軍手裡的火把,使得自己的隊伍在大霧中暴露無疑,白白成為了兩旁胡瑪戰士的活靶子。

更糟的是他們在鷹嶺的北坡上排成一溜長隊,身邊又幾乎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遮掩自己的身體免受身側的箭矢襲擊,很多人來不及躲閃就成了刺蝟。

相反,胡瑪戰士們卻藏身在濃霧中,令歐朗堡戰士根本搞不清敵人是誰,有多少人,來自何處,只知道兩旁有箭矢劈頭蓋臉地往自己的隊伍這邊招呼。

在經過一段時間的混亂,付出巨大的代價後,僥倖不死的歐朗堡援軍戰士們才逐漸清醒過來,開始在數里長的鷹嶺北坡上一堆堆地聚集起來,依托盾牌甚至是戰友的屍體做掩護,抵禦箭雨。

由於敵情不明,遭受突襲後的亂竄又把軍隊的建制完全打亂,大多數歐朗堡援軍戰士只好躲在盾牌後面消極地防守。

同樣,數里長的隊列,又導致斯里伯格等將領根本無法傳達命令、組織調度,不能指揮軍隊進行有效的反擊。

只有少數大膽的士兵自發地結成小隊,在濃霧中互相鼓勵著前進,朝兩旁摸索敵人弓箭手的位置。

當然,別亞和穆斯塔法早有準備,兩旁胡瑪戰士的一部分人拔出鉤月彎刀衝了過去,將敵人這些少量勇敢的戰士加以消滅。

濃霧正在散去,陽光開始穿透霧紗,周圍的一切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看看是時候了,別亞和穆斯塔法一聲令下,埋伏在兩旁的胡瑪戰士們,扔下弓弩,抄起鉤月彎刀撲向中間的敵軍。

鬥志全消的歐朗堡援軍將士,剛才為了躲避突然降臨的箭矢,在幾里長的路上被分成無數個建制混亂的小團,此時已完全是各自為戰,根本組織不起像樣的抵抗。

被同伴的慘死和剛才箭雨搞得差點神經崩潰的士兵們,哪經得起如狼似虎、士氣高漲的胡瑪戰士們的衝鋒,除了撒丫子逃命,就是舉手投降,

這場一邊倒的戰鬥又經歷了兩個小時左右的衝殺就宣告結束。此時太陽已經徹底地驅散了濃霧,正吃驚地瞪著腳下的大地。從鷹嶺山頭到山腳,鮮血和屍首舖出了一條數里長的「道路」!

鷹嶺北坡大戰,戰果是相當驚人的。五萬歐朗堡援軍,兩萬一千人喪生,其中至少六成以上死於箭矢之下,餘者自斯里伯格以下兩萬七千人被俘,能夠逃脫者不足兩千人。而飛馬軍團方面,僅有五千人傷亡。

這場霧中大戰連同前面的亂草岡夜襲,別亞率領四萬胡瑪輕騎兵在短短的數天時間裡轉戰千里,連戰連捷。

兩場都是出人意料的快速運動戰,不僅消滅了維塞斯的援軍,為進攻科魯那創造了絕佳的外部條件,同時也使得一位後來令全大陸聞風喪膽的「速攻大師」--瘸子別亞得以展露頭角,開始邁出飛黃騰達、叱吒風雲的第一步。


當別亞還在鷹嶺上欣賞自己的戰爭傑作,盤點戰利品的時候,他的自幼好友,獨眼龍巴維爾,仍然只是巨虎軍團下面的一個默默無聞的大隊長,僅僅掌管一千巨虎軍團士兵,每天過著單調乏味的軍營生活。

不過,歷史註定,這兩位身殘志堅的青年將領,都將會有不凡的表演。

「馬步站穩!拿好兵刃,手不要抖!」

「眼睛別往地上看,不會有金幣冒出來的!」

「平視前方!盯緊前面的敵人,就像盯著女人的奶子那樣!」

「對,就這樣!現在跟我一起練,劈!」

「擋!」

「用點勁!剛吃了早飯的,別像娘們那樣軟!再做一遍!」

「好,接著來。推!」

「捅!」

……

巴維爾在校場上一邊聲嘶力竭地喊叫,一邊親自帶領轄下士兵們操練。

由於戰爭即將來臨,猛虎自治領的中央郡也開始了大規模的徵兵。為了加快訓練步伐,提高訓練效率,各軍團除了擴充人馬外,還將編制重新打亂,讓新兵和老兵混合在一起進行緊張的操練。巴維爾的這個大隊,就有一半左右屬於新兵蛋子。

一名傳令官急匆匆地跑進操場,來到巴維爾的身前,躬身行禮:「巴維爾隊長,席爾瓦總督請您去一趟,有要緊事商議。」

席爾瓦總督?巴維爾心下有些疑惑,轉身命令自己的副手:「阿施塔,你帶他們接著練,在我回來前不許停!」

簡單地整飭了戎裝後,巴維爾跟著傳令官向巨木堡市政廳跑去。

「巴維爾大隊長,不必多禮了,請坐吧!」席爾瓦盯著眼前這個見過幾面但印象並不深刻的獨眼龍軍官,手裡是厚厚一疊有關此人的各方面資料。

昨晚跟萬斯翻臉後,決心全力推行自己作戰計劃的席爾瓦,就開始調集各軍團的軍官資料,搜尋能完成自己託付的軍官。

未婚,年齡在二十五以上三十五以下,軍階在中隊長至縱隊長之間,忠誠度高,入伍至少三年以上,經驗豐富,精於騎射,擅長組織,當然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必須沒有什麼名氣。

把這幾項條件綜合起來,偌大個中央郡,竟然只有這個獨眼龍完全符合所有條件。

「謝謝,總督閣下。」

「巴維爾隊長,你是商業都市聯盟的卡丹城人,從猛虎軍團成立時起就參軍入伍的吧?」

「是的,總督閣下,我是第一批加入猛虎軍團的戰士,從那時起就跟隨領主四處征戰。」說起自己的從軍歷史,巴維爾也相當的自豪。

席爾瓦望著對方那隻炯炯有神的獨眼:「巴維爾隊長,假如我告訴你,從今天開始你就要退役,你會怎麼想呢?」

「為什麼?是我違反了軍規嗎?」巴維爾盡量克制住自己的衝動,手裡的拳頭握得緊緊的,骨節都嘎嘎作響。

也難怪巴維爾惱火,這些天來,他一直攥著勁,準備在迎接聯軍入侵時立下戰功,獲得提升。誰知道今天卻聽到了這麼個類似晴天霹靂的消息。

「不,你一直是遵守軍規的模範軍人。」席爾瓦含笑道:「我知道這麼做對你有些殘忍。按你的表現和過去累積的功勞,即使論資排輩,你也能夠在一年後升任縱隊長的職務,何況現在大敵臨頭,正是軍官大展宏圖的好時機呢?」

「那您又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巴維爾的獨眼裡都快噴出火來了。

「不要激動,巴維爾隊長,先聽我說完。」席爾瓦的臉色嚴肅起來:「因為我有一件重要得多,也艱巨得多的任務要交給你。假如你能完成的話,就不會是升任縱隊長這種榮譽而已,而是會留名青史。當然,為了完成這項任務,你也必須退役。」

「哦,那是一件什麼任務呢?」聽聞此言,巴維爾心裡的怒火開始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忍不住的好奇。

「巴維爾隊長,這是一件非常艱難也非常重要的任務,對整個戰局都可能產生重大影響,所以我希望你能仔細考慮後再回答我。」

席爾瓦的話冷酷無情,邊說邊觀察巴維爾的神色:「先說一說你可以利用的資源和面臨的困難吧!你可以在巨木堡任意挑選五百名大隊長以下的將士,他們會和你一起退役,這將是你所擁有的全部兵力。」

「你們將面臨很多困難,首先,你們不再具有軍人的身分,猛虎自治領政府將否認你們的存在,假如不幸被俘,你們也無法受到馬都蘭合約的庇護,只能自求多福;其次,除了一萬金幣和剛開始給你們配置的戰馬和武器外,你們將不會再得到我們給予的任何給養,今後的所有補給都得靠你們自己解決;第三,你們將孤軍作戰,基本上得不到友軍的幫助;第四,我只能告訴你作戰的目的,沒有任何現成的作戰計劃或方案可供參考,怎麼完成任務,需要你們自己去開動腦筋,想出辦法。」

「是嗎?這到底是一件什麼樣的任務呢?」巴維爾的問話裡充滿了渴望。

「巴維爾隊長,這是我們猛虎自治領的絕密任務。所以,我希望你能仔細考慮一下,把困難估計得更充分一些。在你回答願不願意接受任務之前,恕我不能將此事透露給你。」席爾瓦小心翼翼地保留著最後的底線。

巴維爾瞇起獨眼,開始陷入沉思。
ig1974rf 發表於 2011-10-19 01:14
第七集 第八章

今天的裡然城,到處張燈結綵,笙歌漫舞,一派喜氣洋洋的氣氛。下午時分,在尤里奇如約投誠後,丹西率軍接管了軍事重鎮裡然城,收編了五萬閃北降軍。宣佈了一系列利民政策後,興高采烈的領主帶領奎爾、庫巴等手下軍官與尤里奇等降軍將領在市政廳內飲酒聯歡。

腰如水桶的尤里奇,本來就是千杯不醉的高手,無論是白酒、葡萄酒、麥酒、啤酒還是調製出來的各色雞尾酒,尤里奇都是來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地傾入那深不可測的肚皮中。

丹西由於受陰寒毒氣的影響,也開始向安多里爾軍師學習,經常借酒來活絡經脈,暖和身體。此刻,他當然也不會放過這個既聯絡感情,又令身體通泰舒服的機會。

兩位首領喝起酒來如此豪爽,其他手下人當然也不甘落後,各自盡展自己的海量。

在樂隊輕快的伴奏聲中,祝酒歌、勸酒辭、碰杯聲加上偶爾的酒瓶落地碎裂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把整個慶祝酒會鬧得沸騰不已。

望著與尤里奇猶如多年摯友般談笑風生的領主,庫巴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在猛虎軍團,自己確實得到了磨練,學到了很多書本上學不到的東西,而丹西的手段,也讓自己開了眼界。

今天上午,當城下的將士們在歡呼雀躍的時候,丹西卻把庫巴叫到了一邊,以微不可聞的聲音囑咐他去將具有紀念意義的木椅、遮陽傘和酒具毀掉,而且要絕對保密。

庫巴無法不心生懷疑,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忍不住對這些談判的道具作了一番檢驗。

檢驗的結果既讓人驚訝,又在意料之中。木椅後腳一處不易察覺的地方,輕輕一碰,椅子座位和扶手會彈出各種塗著毒液的兵刃,座位上的人即便有所警惕,如果沒有超卓武功,也難以有逃生的機會。

遮陽傘也很講究,一觸某處,傘內就會突然降落一道柔韌的金屬絲網,立於傘下的人會被罩個嚴嚴實實,難以動彈。

而那瓶葡萄酒,是一種極厲害的麻醉藥。庫巴找了一頭極健壯的公牛來實驗,在一盆水裡加上兩滴葡萄酒,公牛飲後沒幾分鐘時間就熟睡不醒。

按捺住起伏的胸膛,庫巴細心地把這些設計精巧的道具全部銷毀,可是內心裡,卻總有些奇特的感覺在不停地湧動。

夜色降臨,廳裡的軍官們鬧了大半天後,開始醉醺醺地往門外湧,豪放的將領們大多敞開了衣襟,搖搖晃晃地返回軍營。

丹西也是滿臉紅光。他只穿著一身清爽的夏季絲綢便服,身上冒著熱騰騰的汗氣,把正欲拔步回去的庫巴叫住:「庫巴將軍,有興趣陪我逛逛裡然城的夜景嗎?」

庫巴點點頭,默默跟著領主步出大廳,沿著街道散步。

市政廳內將官們的慶祝活動已經結束,但街道上的民眾和士兵卻仍沒有停歇的跡象。

免受刀兵之災的人們,本來已經相當慶幸了,而丹西更宣佈了各項利民政策,讓大家喜上加喜。

城內居民們都載歌載舞,以各種方式在裡然城各處進行著慶祝,與同樣歡欣鼓舞的士兵們進行著聯歡。

吟遊詩人彈著豎琴,詠唱著各地的民謠和詩歌;姑娘和小伙們跳著閃特民族的傳統舞蹈;噴火者、踩高蹻者等耍雜技的人到處都是;大人小孩提著燈籠,紛紛從家裡走出來,很快就在街道上匯成了浩大的遊行隊伍。

丹西和庫巴跟在提燈慶祝的人們後面前進,很快就沒入了歡快的人潮中。誰也不曾注意,這個不起眼的遠東商人模樣的青年人,竟然會是他們領主。

「和平真是一杯令人陶醉的美酒啊!」丹西有些感慨地說道。

「這確實是人們內心的真正渴求。」庫巴附和著。

「不過,身為領導者,不僅自己不能被醉倒,還必須對民眾的酒量,也做出正確的估計。」丹西有些深意地看著庫巴,後者默默地點頭,仔細地回味著丹西話裡的意思。

「今天上午我叫你毀掉的東西,你研究過了吧!」

丹西的突然發問,叫庫巴一哆嗦,然而面對那雙可以把人心看透的眼睛,庫巴也只好老實地點頭承認。

「庫巴,知道我為什麼選中你來處理這件事,而不是別人嗎?」

「領主先生,您一開始就打算讓我知道這一切嗎?」庫巴很快反應過來。

「沒錯,庫巴,」丹西手負身後,緩步而行,「其他的人以後只能是為官為將,而你不同。庫巴,你以後遲早要成為一國之君,很多事情必須要參透才行。仔細想想,在那種情況下,如果尤里奇不肯投誠,你會怎麼做呢?」

「嗯,這要看具體情況,」庫巴一邊思索,一邊坦誠地說出自己的想法:「如果我是一名將領,我會放尤里奇回去,因為扣押敵方的統帥而取勝,對我的勇名是極大的侮辱,而能攻下尤里奇駐守的裡然城,也會使我的戰功和名聲有更大的提升。如果我是君主,按道理我會把他扣押或殺掉,因為這樣可以使城內守軍群龍無首,我們能以較小的損失除去裡然城這個心腹之患,減輕對今後戰爭的壓力。不過,這樣做實在是太損自己的面子,倘若要我真的面對如此場景,一時心軟,把他放回去也很有可能。」

「嗯,不錯,你能冷靜地分析自己,也是極為難得了。知易行難哪,以後還需要不斷地親身躬行才能有真正的體會。」

丹西點點頭,又惋惜地嘆了口氣:「倘若我昔日的武功尚在,又何必要借用器械的幫助呢?」

「領主,見面的時候我就發現您似乎沒有以前那樣勁霸的氣神,腳步也很虛浮,夏天還抱著爐火,難道真像傳言那樣,您已經身受重傷了嗎?」

「既然你都能看出來,我的傷病當然也逃不過敵人的耳目,」丹西不以為忤:「你還聽到了什麼傳言嗎?」

「我說出來領主不要生氣。還有一些人傳言您因為傷重,將不久於人世。」

「呵呵,這就是謠言的威力,」丹西毫不在意地笑了:「半真半假,讓人真假難辨。我身受重傷不假,以前的武功半成都沒能留下,可要是說命,只要沒人來搶,活他個十年八載還是不成問題的。」

「那我就放心了,」庫巴識趣地轉移話題:「剛才領主提及為將者與為君者的區別,屬下正想仔細討教呢!」

「這個問題也是君主必須參透的。」丹西點點頭:「為君者和為將者出於地位和立場的不同,需採取不同的方法和手段。兩者都無可厚非。為君者,他的任務不是修身養性去做道德的表率,更不是作秀去贏得士人清流們的好評,而是以匡扶天下為己任,制定有利於萬民的政策並以雷霆手段貫徹之,救民於水火,解民於倒懸,這才是一位君主最大的仁德之所在!」

兩人邊走邊談,不知不覺就脫離了提燈遊行的隊伍,走上了裡然城高大的城頭。

丹西摩撫著堅固的城牆,眺望遠處的閃北夜景,不覺有些感慨:「中央走廊為什麼一直是亂世紛擾,無法安寧?最大的問題就在於諸侯割據,多國爭霸。十日一小戰,一月一大戰,致使經濟停滯,民不聊生。解決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武力統一!惟有統一才能結束黎民百姓的痛苦,惟有統一才能消弭戰亂,使經濟得以恢復發展。為了達到這個目的,無論需要使用什麼樣的手段,我都在所不惜!」

初夏的涼風的拂過,將丹西毫不掩飾的野心,帶向遼闊而廣袤的走廊各處,在原野山川上幽幽迴響。

「領主先生,這裡有個矛盾。您說要解萬民之困,消弭兵爭,可是您的行為不恰恰是在發起戰亂嗎?」

「庫巴,你還是混淆了目的和手段之間的關係。以戰止戰,雖戰可也,攻其國,愛其民,雖攻可也,借用這幾句遠東帝國的古話來回答你,再合適不過了。」

「可您這樣做,難道就不怕在歷史上留下罵名嗎?」

「歷史?」丹西咧嘴一笑,拍拍庫巴的肩頭:「歷史已經多次證明,勝利者是不會受到譴責的。所以別去想什麼歷史,還是多想想怎樣去贏得勝利吧!」

兩人還在城頭悠然散步時,奎爾騎在一匹快馬上飛速趕來:「領主,中央郡的萬斯將軍和席爾瓦總督分別送來緊急書信!」

自己的老巢兼衛國戰爭主戰場發來緊急情報,丹西當然是相當心急,只是他內心裡隱隱感覺有些不妙,平時這兩人都是一起發文,為何這次卻是分頭送來,更奇怪的還是兩封書信同時到達。

一定發生了什麼事,越想越不對勁的丹西心裡嘀咕,他一把接過書信,藉著城頭火把的亮光就開始讀起來。

讀著信的丹西,面色越來越陰沉,剛才因美酒造就的紅潤,已經為鐵青所替代。

「奎爾,你先回去吧,我和庫巴散會兒心再回去。」

奎爾帶著滿肚子的疑惑離開,丹西卻將書信遞給了庫巴。

待得庫巴讀完,丹西問道:「庫巴,這事你怎麼看?」

「從道義上,我支持萬斯將軍。無論如何,作為一名戰士不應該把戰爭的責任推給平民,而臨時改變戰略,也會造成調度的混亂。但要是從軍事的角度看,我卻認為席爾瓦總督的策略更有可能取得成功。就像您剛才說的,為了勝利可以不擇手段。總而言之,為了達到您剛才的目標,此時我們更應該支持席爾瓦總督。否則,總督大人剛剛建立的權威又會遭到破壞,這將使得本來已經有些混亂的中央郡,局勢會更加不堪,甚至可能會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庫巴盡量梳理著自己的思緒,謹慎地應對丹西的考問。

「大敵臨頭,竟然將相不和!這兩人可真會添亂,時機也選得這麼恰當!」庫巴引用丹西剛才自己的話來回答,叫丹西也有些無可奈何:「你待會回去替我擬一道命令,萬斯改任參謀部副參謀長,暫時負責黑巖城防衛工作,授予其一等騎士稱號,賞良田五百頃,金幣十萬。另外,」丹西頓了一下,語氣有些悻悻然,:「任命席爾瓦為中央郡軍政獨裁官,統管全郡軍政事務。」

「遵命。」

「獨裁官?該給美芙洛娃寫封信了……」丹西一邊兀自走,一邊自顧自地嘀咕。在他心裡第一次感到,當年那個席爾瓦,現今已經不像以前那麼好控制了。

庫巴小心翼翼地跟在怒氣難消的領主後面。

兩人就這麼走了一段路,幾乎繞了半圈城牆……

「庫巴,在猛虎軍團這幾年,有沒有為自己將來的復國大業物色到一些合適的下屬人選?」發洩完氣憤後,丹西突然問道。

這個猝然提出的問題,也叫庫巴為之一楞。腦筋在飛速地運轉,領主是真心為自己著想呢,還是有意試探自己的真心,抑或是在布設另一個圈套?

庫巴最後決定還是謹慎為上,他搜腸刮肚地尋找合適的話語:「這些年,我一直在猛虎軍團學習戰爭與謀略。這裡邊的學問,實在深奧,我到現在也不能說初窺門徑,所以對於您剛才提出的問題,倒真還沒有想過。」

「該想了,」丹西嘆道:「假如我們能夠打贏這場衛國戰爭,要不了多久就可能會跟柯庫里能正面衝突。凡事不預先打好基礎,到那時就有些晚了。」

「嗯,那您看我現在的兩名下屬,格雷厄姆和由謝夫怎麼樣?」

「這兩人確屬幹練之才,行事果敢。不過可能是傭兵出身的緣故,我總覺得他們身上油滑之氣重了點,太過於八面玲瓏了。選拔人才,既要觀其行,又要察其心,有德無才和有才無德,都難堪大任啊!」

不由得聯想起自己中央郡那兩個令人惱火的軍政首領,丹西的氣又上來了,把後半段想說的關於用人的長篇大論,又嚥下了肚子裡去。

「我也有這感覺。這兩個捷斯蘭老傭兵,無論是訓練還是打仗,經驗都很豐富,但說話做事確實都太善於察言觀色。往往我想什麼,他們能猜得到,而他們自己,卻叫人難以探察其內心的真正想法。」

「嗯,」丹西道:「未瞭解對方的真心和志向,就不能放手交權,否則會帶來意想不到的危險。庫巴,我給你介紹一個人,羅米怎麼樣?他和你一樣,也是呼蘭人,與柯庫里能有殺父之仇,沙場和江湖經驗都很豐富。羅米從角鬥學院時就跟我一起打天下,忠誠度絕對沒問題。」

「羅米將軍?他曾跟我共事過,教會了我很多東西。若能得到他相助,庫巴真是萬分感激。」

「不必客氣,庫巴。現在羅米率領的軍隊應該抵達了曼尼亞城下。我們明天拔軍出發,五六天後,估計你就能跟他見面了。」


紐伯里、紐卡爾和曼尼亞城防指揮官佐米亞德,站在曼尼亞城頭,觀察著城下星星點點的燈火。每一盞燈籠,每一堆篝火,都意味著一群悍勇的猛虎軍團戰士。

為了展示軍威,示敵以強,羅米把營地拉得有十里長,數里深,中間多掛燈籠,廣點火堆,遠遠看去,恍若有十幾萬大軍在城下駐紮。

「來的都是騎兵,看來僅僅是先鋒部隊。」守軍總指揮官佐米亞德語氣雖然盡力保持平和,可也讓人聽出了裡面的懼意。

先鋒部隊就有十數萬人,可以想像,待大部隊到來時,猛虎軍團將有多大的威勢,而曼尼亞城又將面臨怎樣的困境。

紐伯里父子默然無語。他倆都不懂軍事,既然佐米亞德這麼說,他們當然也無權批評。

半晌,紐卡爾才嘆道:「也不知道弟弟和坎塔大將軍怎麼樣了,唉,真叫人擔心哪!」

紐卡爾的話裡透著傷感,一點也不帶幸災樂禍、落井下石的味道。覆滅的危機,使得他心裡更多的是兔死狐悲的淒涼。即便今天父親就傳位於自己又如何?面對洶湧而至的猛虎軍團,還不是難逃悲慘的命運?

不過,紐卡爾的這句話卻無心插柳,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紐伯里眼中冒火,話裡滿是怨毒:「這兩個混蛋,一個背叛親人,甘當走狗,一個昏庸無能,重兵駐防的固原堡竟然一夜間丟失,數萬人馬全軍覆沒。活該讓丹西這個奴隸角鬥士抓去折磨,落到我手裡,也定然要千刀萬剮!」

紐伯里的話讓身邊的兩人都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佐米亞德才小心地開口:「除了加強曼尼亞的城防外,我們還有裡然城的尤里奇將軍、威斯特堡的維涅夫將軍可以指望。假如他們能拖住丹西的主力,或者是突圍而出與我們匯合,都可以大大減輕我們的壓力,增加我軍勝算。」

「佐米亞德,還是踏踏實實地搞好手頭的防禦,別老把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由於怒氣難消,紐伯里的話語裡也滿是嘲諷:「告訴你們一個壞消息,威斯特堡前天晚上已經失守,維涅夫戰死,估計裡然城此時也正遭受圍攻。戰爭可真是檢驗忠誠的鏡子,現在什麼人都難說可靠,反而是那個脾氣倔強的老傢伙維涅夫才是真正的忠誠義士呢!」

紐伯里陰森的眼睛有意無意地瞟了佐米亞德和紐卡爾幾眼,兩人直感到背上涼颼颼地,寒意襲人。

「好了,也別被敵人嚇成這個樣子。再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也鼓舞一下你們的鬥志。幾天前,中央走廊十個主要國家,二十七個城主已經聯合起來,成立了反虎同盟,正式向丹西宣戰了。現在丹西已經四面受敵,落敗在即。你們多挺住幾天,我們就勝利了。」

紐伯里說完,扭過身去,在親兵的簇擁下離開,剩下曼尼亞的軍政首腦在城頭上面面相覷。

「佐米亞德將軍,我也先回去了。」紐卡爾告辭一聲,也隨後返身回家。對於這個靠裙帶關係和混年頭升上來的城防指揮官,他當然也不抱什麼希望。


紐卡爾走入自己的府宅,比猴族人更像猴子的貝葉,已經在書房門口等候多時了。

自從坎塔遭擒後,逃回曼尼亞的貝葉就失去了靠山。正在網羅羽翼的紐卡爾趁機過去勸說,與正為生計發愁的貝葉一拍即合。就這樣,原來坎塔的心腹,成了紐卡爾的重要幕僚。

紐卡爾趕忙將貝葉迎入書房,小心地掩好房門。

「貝葉先生,事情進展得如何?」

「殿下,坎塔將軍的舊部大多願意依托明主。目前可以確定的有軍機參謀洛丹、東南門守將佩羅等大隊長以上職務者十六人,這是名單,請您過目。」貝葉將一份名單遞給紐卡爾:「不過也有少數人愚忠坎塔,像萬騎長索司就是一例。」

紐卡爾接過名單,仔細看了幾遍,默記心頭後,將紙扔進了壁爐裡:「幹得好,貝葉先生。剩下的人不要急,慢慢來。時間終會沖淡他們過去跟坎塔的情誼,慢慢地,他們就會明白朝中無人怎作官的道理的。」

「是的,殿下。」

「不要客氣,」紐卡爾扔給貝葉一袋金幣,沉甸甸的,至少超過百枚:「替我辦事的人,我永遠不會虧待他的。」

「再次感謝殿下的厚愛。」作為坎塔心腹,貝葉對這種交易場面早已見慣,很自然地將金幣塞入了口袋。

「貝葉先生,還有個問題不知您能否替我想個辦法?」

「殿下有話,但說無妨。臣雖愚駑,也好歹讀了些書,知道些歪點子。」

「先生過謙了。」紐卡爾有些頹喪地說:「今天我在城頭察看,見猛虎軍團僅先鋒就有十數萬,人多勢眾,陣容齊整,心內擔憂啊!即便我們的大事成功,要是猛虎軍團攻破曼尼亞,到頭來還是替人作嫁,一場空啊!」

「原來是這樣,」貝葉笑道:「對於如何抵擋丹西率猛虎軍團的入侵,僅憑我們手裡現有的力量,我實在也想不出太好的辦法。不外乎是加強城防,死守曼尼亞,等待敵人有變或者周邊國家的入侵,令丹西知難而退。」

「貝葉先生,我剛剛知道的消息,中央走廊各國各城已經結成聯盟,正式對猛虎自治領宣戰了。」

「是嗎,那我們的勝算又增加了。不過,要是丹西不顧後方全力猛攻,估計我們還是難免落敗啊!」

看看紐卡爾心焦的模樣,貝葉說道:「不過要說對付城下這些許兵馬,屬下認為倒是可以手到擒來。趁丹西主力來臨之前,擊破其前鋒,可以給他一個下馬威,大大鼓舞我方士氣。」

「些許人馬?」紐卡爾有些難以置信地望著貝葉:「佐米亞德將軍說城下有十數萬人,怎麼在先生嘴裡,擊敗他們卻如此輕鬆?」

「殿下,佐米亞德這種混混的話怎能當真呢?他對於軍事半通不通,把城防工作交給他可真是危險。想想看,丹西北伐的總兵力不過三四十萬,估計其中的騎兵總數也就十幾萬,再分成東西兩個戰區,哪裡會有這麼多兵力到我們這裡來當前鋒?我看這趟他們僅多來個兩三萬人,只是故意多插旌旗,廣點燈火,把營壘擴大,看起來像有十多萬人而已。您想想,騎兵不善攻城,倘若有十多萬騎兵來到曼尼亞,猛虎軍團必然是示弱以誘我出擊,將我軍主力在城外消滅,以減輕攻城的壓力。像現在這般明燈實火地開過來,分明是反其道而行之,示強以懾敵,令我不敢出擊。估計丹西主力尚需時日才能到達曼尼亞,所以敵方先鋒官先採取這種方式穩固營地。」

貝葉一番分析,紐卡爾如夢驚醒:「對呀!先生的分析真是精闢。唉,那個該死的佐米亞德,才能平庸,卻憑著是那個騷貨聶菲的遠房親戚,再加上混年頭,竟然混上了如此的高位。軍官政客昏庸至此,難怪打起仗來是節節敗退!」

連嘆幾口氣後,紐卡爾問道:「貝葉先生,想不到您對用兵之道也深有研究,我真是相見恨晚啊!對於怎麼打敗城下這股敵軍,您還有什麼好建議嗎?」

「殿下,其實敵人如此佈置,對我們來說是天賜良機。騎兵擅攻不擅守,何況他把少量的兵力佈置在這樣寬大的正面上撐門面呢?對方實際上是陣形鬆亂、兵力分散,我們正好可以中心突破,將其擊潰。倘若我們派出五萬人出城迎擊,猛攻對方中路,人數是敵人的兩倍,又集中進攻,敵人必敗無疑。」

紐卡爾逐字逐句地將貝葉的話記在心頭,考慮著如何在明天的朝會上將貝葉的話抖出來,也讓父親和群臣見識一下自己的軍事才華。

貝葉繼續說道:「屬下的這個建議,也有兩道困難需要克服。」

「什麼困難,你說吧!」

「首要的困難,也是最關鍵的問題,亦即說服領主和佐米亞德,讓他們同意出城迎擊。由於此次迎擊需要將城內大半守軍派出,而現在領主又因紐那提事件而對軍權非常敏感,不然他也不會任命個平庸的佐米亞德出任最高城防指揮官。」

「嗯,」紐卡爾沉吟著:「說服他們就由我來處理吧,還有什麼?」

「第二個重要的問題就是選鋒。正面突破,最關鍵的是打頭陣的前鋒,必須是精銳中的精銳,力求一舉突破成功,否則再而衰,三而竭,那就危險了。由於敵人的示強,已經使得我方守軍將士心懷畏懼,所以選鋒就越顯重要了。倘若還是像佐米亞德之流,再好的戰術也難免會失敗。」

「先生有人選推介嗎?」

「目前這種情勢下,據我所知,曼尼亞城內有兩人可擔此重任。首選就是萬騎長索司,是坎塔手下的老王牌。不過此人剛剛拒絕我的遊說,倘若這次讓他立下頭功,晉升軍職,對我們也是相當不利,所以此人,能不用盡量不用。」

「除了索司還有別人嗎?」

「第二人選就是賦閒在家的原萬夫長凱日蘭。此人原在維涅夫手下效勞,後在威斯特堡下被俘又逃回曼尼亞,因受佐米亞德的排擠而辭職。此人水上功夫極佳,有狗魚的綽號,但他的騎射功夫其實也相當厲害,久經戰陣,勇猛無匹,凶悍異常,是打硬仗前鋒的好人選。殿下,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此人又恰逢英雄困頓,不是正好可以收之帳下嗎?」

「凱日蘭?哦,貝葉先生,您能將他引見給我嗎?」

「殿下,像凱日蘭這樣心高氣傲的將領,我認為還是殿下屈尊親自跑一趟更有效果。」

「也好。」紐卡爾道:「就有煩先生領路了。」



第七集 第九章

「噹!噹!」

凱日蘭赤著胳膊,坐在院子裡修補鎧甲。鐵匠世家出身的凱日蘭,打起鐵來也有板有眼,身上鐵疙瘩似的肌肉塊在月光下顯得格外遒勁,鐵錘與鐵坫的每一次親吻,都讓夾在兩者中間的甲片迸出火花。

「什麼人?」

猛的,凱日蘭似乎覺察到了什麼,手中的大鐵錘定在空中,目光掃向右側的花叢。

「將軍好聽力,我躲得過周圍的暗哨,卻躲不過將軍的耳朵。」

「閣下所來何事?」

「在下特來替人問一下,將軍的賭約是否可以如期履行。」

「進來談。」凱日蘭一把扔掉鐵錘,走向房內。古斯也跟著他走進了主人的家中。

小心地掩好門窗後,凱日蘭仔細打量著眼前這位不速之客。此人身材瘦小,跟魁梧健碩的凱日蘭比起來,顯得就像個未成年的少年。不過凱日蘭卻感覺到了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一流劍手特有的氣質和風範,一舉一動,沉穩有力。

「這位先生如何稱呼?」

「在下古斯。」

「古斯先生您剛才談到什麼賭約,我似乎不太明白,我這個人生性不好賭博。」在這樣的環境和這樣的特殊時期,凱日蘭決定還是盡量謹慎一點好。

「將軍閣下,明人不說暗話。我是猛虎軍團一名縱隊長,替我們的領主丹西先生問一下,閣下對一月前所立的賭約是什麼態度,是準備毀約呢,還是踐約?」

「你們這次進攻曼尼亞的前鋒軍,是由誰率領?」凱日蘭避而不答,反問古斯道。

「羅米將軍。」

「羅米?那閣下又是如何進得了戒備森嚴的曼尼亞呢?」

「將軍的好奇心似乎有些過重了,不過告訴您也無妨。幾個月來,我一直待在曼尼亞城內,城裡還有我們不少兄弟。假如將軍有意踐約,我們可以負責將您的家眷安全地護送到猛虎軍團營地。」

古斯平靜地說道:「好了,將軍的問題我回答完了,還是請您回答一下我剛才提出的問題吧!」

凱日蘭正要開口,突然響起敲門聲,房門口傳來管家的聲音:「將軍,曼尼亞行政長官,紐卡爾殿下來訪。」

「好,我換身衣服,馬上就來。」凱日蘭邊說邊給古斯打著手勢。

古斯當然會意,他輕輕推開窗子,四下張望了一會就「噌」地躥上了屋頂,迅速地消失在夜幕之中,其動作之輕靈敏捷,凱日蘭心裡也是頗為讚歎。

看起來這個丹西機心相當深厚,曼尼亞城內早就佈置了大批得力幹將呢!凱日蘭心裡亂成一團麻,可偏生這個節骨眼上,紐卡爾找上門來,他又想作甚呢?

不過凱日蘭已經沒有多少時間細想了,他推開房門,邊扣扣子邊急匆匆地朝院子門口跑去。

待凱日蘭到達時,紐卡爾帶著貝葉已經在門口等了一會了。

「殿下,快快請進。」像紐卡爾這樣身分的人來訪,凱日蘭無論如何也得有所表示,趕忙把兩人引進了家裡的大廳。

紐卡爾步入客廳坐下,待凱日蘭小心地摒退左右僕傭後,笑著說道:「凱日蘭將軍,您長年在外征戰,卻一直住在這樣的小院子裡,過著清貧的生活,是我們行政部門的失職啊!」

「殿下,凱日蘭一介武夫,怎敢煩勞殿下如此費心。」

「將軍閣下,佐米亞德這次剝奪您的軍職,我心裡也很不忿。如今領地內戰火熊熊,像您這樣的人才,正是大展宏圖之時,可佐米亞德竟然如此妒賢嫉能,真令天下的忠誠義士寒心哪!無論如何,明天我要跟父親說說這事。」

「殿下,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兵敗被俘,受到處罰也是應該的。辭去軍職的這些日子,在下過得清閒舒適,現在反倒開始喜歡上這種和平的日子了。」

「將軍,你我都希望和平,只怕別人可不這樣想哪!猛虎軍團已經兵臨城下,我這次來就是想請將軍重新出山,打退城下敵軍,保護市民安全,將軍也能一雪威斯特堡遭擒之辱。」

凱日蘭堅定地搖頭:「殿下,倘若我年輕十歲,定然會主動請纓,出城殺敵。可現在,我已經厭倦了這種打打殺殺的日子,家裡又上有老母、下有幼兒,刀頭舔血的日子,不想再過了。」

「將軍正當壯年,何出此頹唐之語?倘若閃特人人都像你這般顧念家室,面臨異族入侵時苟且偷生,最後的結果只能是所有人的家室都無法保全!」紐卡爾面對油鹽不進的凱日蘭,也有些不甚耐煩了。

「殿下,並非我喜歡異族,不過,據我所見所聞,丹西的猛虎軍團倒也不是北方蠻族那樣嗜血狂人。城內百姓的生命安全,殿下大可以放心。」

「既然將軍心意已決,我也就不說別的了,」紐卡爾有些動怒地起身:「告辭了。」

「殿下慢走。」凱日蘭語氣平淡。

紐卡爾氣咻咻地離開,到達門口,突然轉過身來,語氣盡力保持平和:「凱日蘭將軍,我希望你還是再仔細考慮一下,然後再給我答覆。據我所知,幾日前,猛虎軍團已經攻下了威斯特堡,維涅夫大人光榮戰死。」

「大人真的戰死了嗎?」凱日蘭的臉上也不由得有些色變,多日來夢中的不祥預兆,今天變成了現實。

「這兩天就會有通報下來。」紐卡爾言罷,帶著貝葉離去,剩下凱日蘭一個人呆呆地坐在那裡出神。


四月的最後一天終於過去,五月也終於來臨。五月,是大陸歷史上著名的征伐之月,有將近四分之一的征戰是在這個月份發動。

對於攻擊一方來說,此時晝長夜短,適合進軍,距離夏糧收割僅有兩個月時間,攻佔對方國土後恰好可以取糧於敵,避免長途運糧之苦,對長期作戰非常有利。

大陸曆九九五年五月,則是歷史上戰鬥最頻繁、最激烈的五月之一。

剛剛成立的猛虎自治領,各處領土都是戰火瀰漫,狼煙滾滾。美麗的綠野田園,變成了肅殺的戰場;綠瓦紅牆,燒成了斷壁殘垣;高大宏偉的城池下,堆滿了勇士們的屍首……後世史學家甚至拋開紀年,直接以「紅色五月」來稱呼這段被鮮血浸紅的歷史。

「紅色五月」的起始階段,對於丹西和他的猛虎自治領來說,痛苦遠勝於甘甜。


九九五年五月一日,在曼尼亞城原閃特王宮,現紐伯里理政的朝廳裡,紐卡爾正侃侃而談,將昨晚貝葉的分析現學現賣地用自己的話組織起來,把佐米亞德批個狗血噴頭。

「紐卡爾大人,你不懂軍事就不要亂發言!」面紅耳赤的佐米亞德有些顧不得身分地叫嚷著:「你派偵察兵出去調查過嗎?你有數據支持自己那荒謬的結論嗎?難道你長了魔法故事中才有的天眼,待在屋子裡冥想就知道城下只有兩三萬敵軍?」

「佐米亞德將軍,雖然我沒有直接指揮過戰爭,但好歹知道基本的邏輯推理,比起那些只看到敵軍表象而不會分析研究的庸才,更能瞭解事情的真相。假如城下真有十幾萬敵人的前鋒,那估計丹西手裡會有百萬大軍進攻我們了,也不知道是這個結論荒謬呢,還是我剛才的結論荒謬?」

「好了,」坐在昔日王座上的紐伯里領主發話了:「你們兩個別爭了,聽聽其他將軍的意見吧!」

其他的將領幾乎無一例外地支持紐卡爾。投靠大公子的戰將自不必說,即使紐卡爾胡言亂語,他們也必須維護主子的尊嚴。其他的將領,包括索司這樣的勇將,也同意紐卡爾的看法,他們這樣做,除了紐卡爾所言確實在理,也有對佐米亞德這樣的草包出任城防總指揮官的強烈不滿情緒在裡邊。

望著下面幾乎一邊倒的意見,紐伯里臉上一點聲色不露,心裡卻是陰霾四起:「那好吧,就准紐卡爾所奏。本次出城迎擊,以紐卡爾為總指揮。我給你們再加多一萬人馬,總共六萬,務必將城下敵軍擊退!」

「是,兒臣遵命!」紐卡爾信心十足:「不過兒臣還有一個請求。」

「說吧!」

「兒臣想起用一個人,原萬夫長凱日蘭,做本次作戰的前鋒統領。」

紐卡爾的話,叫索司臉上掩不住閃過一絲失望,而紐伯里則瞇起了眼睛仔細打量自己的大兒子:「紐卡爾,凱日蘭曾是被俘將領,你真有把握嗎?」

「兒臣以性命保證凱日蘭的忠誠!」

「那好,准你所奏。今天你們下去準備,明天正式開城迎敵!退朝!」

看起來紐卡爾沒有自己想的那麼好對付呢,自己這方面的準備工作還得加緊才是,紐伯里一邊走向後堂一邊尋思。


在科魯那城南二十公里外的小石岡,安多里爾帶著昆達親自跑出數十里,前來迎接凱旋歸來的飛馬軍團。

「孩子們,想不到你們能活著回來,啊!還帶來了這麼多戰利品。」安多里爾上前與瘸腿的別亞和穆斯塔法熱情擁抱。

「託你這個酒鬼軍師的福,讓我們在落日谷傻等。幸好穆斯塔法的神眼看出前天有大霧,不然今天被拴在繩子上的就會是我們了。」別亞打趣著。

「是啊!我怎麼會忘記我們偉大的氣象學家呢!」安多里爾遞給同樣嗜酒的穆斯塔法一瓶陳釀美酒,後者捏開瓶塞老實不客氣地痛飲起來。

「軍師大人,科魯那城攻下來了嗎?」別亞問道。

「毫無進展。」安多里爾一點兒也不覺得羞慚。

旁邊的昆達臉上有些掛不住了,別亞立了大功,自己這邊卻寸功未立,話語中帶著怨氣:「不是我們不想攻城,而是軍師大人不讓進攻。」

昆達說的確是實情。安多里爾下令將科魯那四面包圍後,卻不許攻城。昆達和凱魯每日請戰,都無濟於事,士兵們只好待在壕壘中無所事事地乾耗時間。

當然,安多里爾這樣做,維塞斯也當然願意奉陪。反正要等待援軍到達,既然你安多里爾不趁著有限的時間攻城,維塞斯也樂得逍遙,一方面命令部分城內守軍加強戒備,另一方面命令主力部隊做好休整,等待來日出城決戰,圍殲城下這支孤軍。

「昆達說的沒錯。他們兩個小子這些天可憋壞了,科魯那城在他們眼裡就像一個豐乳肥臀的少婦,兩個小子就像發情的公牛一樣要往城裡撲,我費了老鼻子勁才把他們拉住。」

安多里爾嘿嘿地開著玩笑,把個昆達更是氣得七竅生煙,恨不得一拳把這個老鬼打個粉身碎骨!

「哎,別亞,馬里安和斯里伯格抓到了沒有?」安多里爾根本不理昆達身上那駭人的怒氣和殺氣,轉問別亞道。

「他們一個也沒跑掉,全被我押到後帳裡嚴加看守。」別亞顯然很自豪。

「好極了,馬上帶我去見見他們。明天的大戰,正需要他倆出力哩!」


夕陽斜下,站在巨木堡高大的城牆上,席爾瓦目送著巴維爾帶領五百身穿便服的精銳騎士馳出西門。

費了半天口舌,這個獨眼漢子才同意接受任務,不過他並沒有從其他部隊裡挑選部下,只帶著自己舊部的五百老兵出發。

直到這隊急速奔馳的人馬消失在視野裡,席爾瓦才轉身上馬,朝巨木堡的領主府奔去。

此時總督的心思已經轉向了另一個問題,這個時候,為什麼一直不曾過問軍政事務,領主的留守夫人美芙洛娃,會召自己前往會談呢?

丹西的領主府坐落在巨木堡市政廳北部不遠處,周圍是一片極為空曠的草地。這裡是陀比恩特意留出來,準備將來建造王宮時再用。

包括安多里爾和席爾瓦在內,有不少人曾經勸丹西早日建起自己的宮殿,為將來名正言順地登基早做準備。不過,丹西總是以錢少為由敷衍著。到被逼急了的時候,他的絕活就是把古爾丹推上前台,讓吝嗇的財長去與他們進行冗長而不會有任何結果的辯論。

當然還有一個更加敏感的話題,只有像安多里爾這樣的人才能說得上話,連如席爾瓦般的心腹都只敢在心裡盤算,而不敢出聲建議,這就是三位夫人的位次確定問題。

從時間上說,愛琳是第一個妻子,也產有子息,但其養父摩那狄的特殊身分又使得此事充滿變數,而且,愛琳的脾氣也毛糙暴躁了些。

從成熟穩重上講,蘭妮又更合適,也產有一子,不過同樣的,她曾是大海盜雷米的妻子,立為正選也容易遭到非議。

從血統上言,美芙洛娃最高貴,最適合出現在外交場合,不過由於現在沒有子息,有悖子榮母貴的傳統。另外,由於她年紀較小,露面次數不多,究竟是什麼樣的性格脾氣,也沒什麼人清楚。

而前幾天,美芙洛娃的父親,布里埃國王連切維奇公然加入反虎聯盟,廢除美芙洛娃的繼承人之位,使得此事更加撲朔迷離。

當然,事情的最終決定權是在丹西手裡,而這位年輕的領主也絲毫沒有表示過自己的意向,看上去對此漠不關心。但是像席爾瓦這樣心思縝密的軍政高官,卻知道事情遲早都要有個結論,而現在的早做準備遠勝於將來臨時抱佛腳。

一路肚裡不停撥弄小九九的席爾瓦,在侍女的引導下走入了丹西那個看上去有些寒酸的領主府。美得如一尊白玉雕像的美芙洛娃,正在大廳裡靜靜地坐著。

自小在宮廷長大的美芙洛娃,對於夫君出征不在身邊的這幾個月倒沒什麼不習慣,每天靜靜地坐在府邸看書,偶爾騎馬圍著巨木堡轉轉,或者乘船遊覽一下累斯頓河。

「臣席爾瓦叩見領主夫人。」

「免禮,賜坐。」美芙洛娃聲音平靜。

「這幾月來,臣忙於公務,沒有時間拜訪夫人,聆聽賜教,還請夫人原諒。」

「沒什麼,你做得對,夫君本來就是請你來處理軍政大事,而不是來服侍我的。」清澈如水的美目望著紅髮總督,令席爾瓦有些琢磨不透她話裡的意思:「知道我今天為什麼將你請來嗎?」

「屬下不知。」

「今天下午我收到了夫君的這封任命狀。他特地委託我將其轉交給你。」

席爾瓦接過卷軸,正是丹西親自簽發,任命為席爾瓦為中央郡軍政獨裁官的委任狀。不過席爾瓦卻隱隱感到,丹西以前的所有任命都是直接傳到自己手上,此時卻通過一直不過問政事的夫人之手轉交,肯定是在向自己做出暗示。

果不其然,美芙洛娃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席爾瓦獨裁官,夫君已經給予你最大的信任,希望你不要辜負他的期望。我雖然不喜歡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情,但是像萬斯將軍被撤職這樣的大事,你在行動前最好先跟我通一下氣。」

「是,屬下遵命。不過萬斯將軍一事,確實是當時情況緊迫,無法及時匯報,請領主和夫人明察。」

「夫君正是已經查清楚了情況,才會任命你為中央郡獨裁官的。以後除了傳達夫君的旨意外,我也不會干涉你權限內的軍政事務。你要做的,只是履行通報情況的程序就足夠了。」

「是,夫人。」

「獨裁官先生,你政務繁忙,妾身就不耽誤你的時間了。」

席爾瓦告辭離開,背上微冒冷汗。他已經感覺到,在自己和丹西曾經親密無間的關係之間,立起了一道無形的牆。


月光微黯,但繁星滿天。

巨木堡以西十五公里處的白樺林旁,燃起了幾堆篝火,五百老兵排成整齊的方陣立在火堆旁邊,獨眼巴維爾手負身後,立於陣前。

按照席爾瓦的吩咐,這支隊伍的真正意圖和最終目的,目前只有巴維爾一個人清楚。連他的老搭檔,副隊長阿施塔都不明白,其他的戰士更是在大隊長的命令下,匆匆地換上便裝就跑出了城外。

巴維爾一揮手,阿施塔從馬背上拖下一個沉重的大錢袋,解開袋口,裡面全是一片黃燦燦的金幣。

巴維爾冷冰冰的話語響起:「恭喜大家,今天,我們所有人都已經正式退役!」

底下人一片嘩然,包括阿施塔在內的各位軍官,也都是目瞪口呆。

巴維爾止住士兵們的喧鬧:「同樣,今天,一支並不隸屬於任何人的民間武裝--自由軍團,正式成立!」

「我們已經不是軍人,而是拿起武器的平民,目的只有一個,盡一切手段打擊入侵中央郡的聯軍,保護鄉親們的安寧!你們就是自由軍團的第一批成員!我現在是自由軍團的軍團長,阿施塔為副軍團長,所有中隊長升為大隊長,所有小隊長升為中隊長,其他的普通戰士全部升任自由軍團的小隊長!」

突如其來的消息,叫幾乎所有人都吃驚得張大了嘴巴,半天都合不攏,不知道是該慶祝還是該沮喪。不過更令他們驚訝的還在後頭。

「自由軍團的唯一和最高原則就是自由!任何人,只要願意保護家園,都隨時可以拿起武器,參加自由軍團。同樣,任何人留下武器和馬匹後,有隨時自由離去的權力。自由軍團沒有軍餉,沒有軍需供應,所有的一切必須從敵人手裡奪取。自由軍團沒有國境線,只要能打擊敵人,保護中央郡的人民,我們可以去任何地方,幹任何事情!」

「當然,我們這樣做,也使我們不受馬都蘭條約和任何騎士規則的保護。假如被擒,你們將遭受難以想像的折磨。你們當然可以背叛,但是自由軍團唯一的懲罰條款是,自由軍團的人可以隨意離開不受懲罰,但如果他背叛自由軍團,做出了損害自由軍團的勾當,那麼,他本人,他全部家族的人,即便逃到天涯海角,都將遭到自由軍團最嚴厲的懲罰!」

「我們的馬匹上只有十天的糧食,我這裡有一萬枚金幣。現在不論官職大小,每人能分得十枚金幣,其他五千金幣將作為自由軍團的公共財產。金幣發下去之後,你們馬上就可以做出選擇,是留在自由軍團,還是拿了金幣就走人。好了,上來領錢吧!」

士兵們排隊上前,依次領取金幣。所有的人拿了錢後又排回隊伍,沒有人離開。

望著默不作聲的手下,巴維爾大聲問:「再問你們一句,有沒有人離開?十天之內,我們就必須要打一仗,否則我們就要餓肚皮!」

仍然沒有一個戰士挪動腳步。

「那好,自由軍團的戰士們,我們立刻開拔!」

夜幕籠罩的大平原上,巴維爾帶領五百快馬輕騎,朝西南方向疾馳而去。

「紅色五月」裡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自由軍團的成立。這支起始只有五百人,比大的盜賊團還不如的不起眼的小隊伍,卻在今後的衛國戰爭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其軍團長巴維爾,也得以聞名全大陸。

不過,意義更深遠的卻還是巴維爾開始時立下的軍規,在後世的自由軍團中一直保留了下來。

即便丹西、安多里爾、席爾瓦還是巴維爾自己,這些當年曾叱吒風雲的強人和智者,都不會想到,在四百年後,曾經為猛虎王朝的成立和發展立下過赫赫戰功的自由軍團,在它自由、平等的偉大旗幟下,聚集起無數的革命精英,最終成為推翻強大而殘暴的猛虎帝國的主力軍。

這就是歷史。

當丹西在裡然城拍著庫巴的肩膀,說著歷史從來不譴責勝利者之類的放肆言論時,歷史女神沒有睡著,她最終給了他最無情的嘲諷。
ig1974rf 發表於 2011-10-19 01:15
第七集 第十章

「紅色五月」的第一天在平靜中過去了,然而平靜下的潛流卻在第二天掀起了風浪。

大陸曆九九五年五月二日早晨,在被圍困的科魯那城內,掰著指頭過日子的維塞斯,正心情不佳地吃著早餐。

自四月二十三日起,安多里爾率軍圍城後,他就放出經過特殊訓練的信鴿,命令馬里安和斯里伯格回援救駕,以便內外夾擊城下敵軍。

可昨天就已經是第八天了,斯里伯格和馬里安連影子都沒有,讓自己在城頭望眼欲穿了一整天,到現在眼睛還有些痛。

想派人出去探察情況,看看這兩個混蛋為什麼還沒來到吧,城下已經被安多里爾包圍得嚴嚴實實,斥候根本滲透不出去。想出城迎敵吧,雖然看起來有取勝的機會,可畢竟太冒險。

這就是首都暴露在敵軍面前的最大風險,一次失敗就可能導致整個領地、整個國家頃刻覆滅,尤其是如果領主或國王還在城內,那就更是如此了。

前天,維塞斯剛剛得知,由於紐伯里的小兒子紐那提冒險出擊,導致傑魯城與固原堡被攻破,紐伯里現在的處境比自己好不了多少,甚至更差,自己好歹有援軍可以依靠,對方卻幾乎沒什麼反擊之力了。

這一事件也加劇了維塞斯對冒險出城的憂慮。同樣,另一件大事,也使得他能更安心一點地坐在城裡。反虎聯盟的成立,使得丹西的後方岌岌可危,拖延時間有利於自己而不利於丹西。

維塞斯還在邊想邊慢吞吞地享用早餐,魯西爾面帶喜色地跑進來:「領主,馬里安和斯里伯格的大軍已經抵達!」

維塞斯一把扔下咬了一半的香腸,心急火燎地跑上城頭。

遠處,塵土揚起老高,本方的綠色橄欖葉軍旗迎風飄揚,馬里安從西南方向,斯裡伯格從東南方向,分率大軍舖天蓋地地開過來。

城下的猛虎軍團也發現了不妙,號角四起,軍旗移動,城周各處人馬都飛速地調動起來,跑向南門外佈陣,以抵擋來自後方敵人的進攻。

馬里安和斯里伯格顯然也很有經驗,大軍緩緩移動,橫向舖展開來,其意圖也非常明顯,意欲全殲城下敵軍,不讓他們有逃跑的機會,看得維塞斯連連頷首,心花怒放。

城下的安多里爾顯然也發現不妙,指揮大軍開始佈成一個圓陣,以抵擋敵人的三面圍攻。不過,士兵們顯然尚沒有完全從進攻思維中反應過來,跑得亂哄哄的到處都是,陣形沒有完全布好,軍官們則在不斷地呵斥著手下人。

「魯西爾,趕快備馬整隊,我親自率軍出城迎擊!」

看到有機可乘,維塞斯也是馬上行動。倘若安多里爾的圓陣布好,那麼其反擊之力也相當驚人,若在他沒能把陣形布好前發起猛攻,勝利將來得更加輕鬆。


在曼尼亞城內,出城迎擊工作也在緊鑼密鼓地組織之中。各位將軍們開始緊張地穿梭於軍營和紐卡爾理政的市政廳之間,紐卡爾則端坐椅子上,莊嚴肅穆地聽著軍官們報來的消息,貝葉則緊靠在他身旁。

說句老實話,紐卡爾不懂軍事,連地圖看得都有些不明不白。軍官們如爆豆子般報出的一連串地理位置、人數、武器配備等各種信息,紐卡爾光是將各個單項加以理解就有不少問題,更別說要馬上將這些信息組合起來,在頭腦中形成一幅清晰的敵我對陣態勢圖,並迅速給這些軍官們下達指令了。

整個早上,紐卡爾頭大如斗,各種數字和地理名稱,已經把他的腦子攪成了一團漿糊。

幸好有貝葉在身邊,不斷附在他耳邊悄聲授意,而紐卡爾則機械地將貝葉的話轉述出去。

貝葉果然不負他所望,各種指令和調度有條不紊,兩個小時後,各項戰前準備工作就已基本就緒。

凱日蘭臂纏黑紗,眼圈微紅,走上前來:「總指揮官,先鋒萬騎隊已經準備就緒!」

前天晚上紐卡爾臨行前告訴他維涅夫陣亡的消息,凱日蘭足足呆了半個小時才哭出聲來。

對他來說,維涅夫就像父親一樣,既嚴厲又慈祥,自己大半段的軍旅生涯都是追隨這位老將度過的。雖然跟隨老將的歷次戰爭,有過輝煌的勝利也有過慘重的失敗,但老將軍高尚的品格,視死如歸的勇氣,愛兵如子的善心以及對自己不遺餘力的關懷與提攜,都令凱日蘭歷歷在目。

在家裡,凱日蘭已經無法面對維涅夫之女,美吉爾婆娑的淚眼,第二天他就紮上黑紗到紐卡爾那裡報到了。戰場,只有殘酷的戰場才是自己的歸宿!

「嗯。」紐卡爾莊重地點點頭,把手一伸:「貝葉,拿刀!」

接過貝葉遞過來的一把式樣古樸的戰刀,紐卡爾雙手遞給凱日蘭:「寶刀贈英雄。此刀名為奔雷,曾為開國聖上朗托所佩,今日送給將軍。」

凱日蘭莊重地接過戰刀,仔細端詳。這是一把無刀鞘無把手無佩飾的悍刀,全長約四尺三分,刃長三尺四分,尾莖九分。

整把刀為精鐵手鍛而成,寒白色的刀體隱隱透著藍光。刀莖上佈滿暗銹,銹漬早已氧化。

更令人叫絕的是,刀棟上有幾個圓孔。氣流穿過,竟然有微微的轟鳴聲,可以想像,戰場上持刀者奮力一斫,將會有什麼樣的威猛聲勢。

待得凱日蘭下去,紐卡爾才擦著汗道:「想不到軍旅之事如此繁複。唉,昨天我還以為父親是賞識我,給我立下戰功的機會。今天才知道,原來他明知我不懂軍事,是故意想叫我出醜。幸好有先生在旁指點,不然今天我會叫將軍們笑話死。」

「殿下有這個覺悟就好。不過我倒擔心,殿下這次獲勝後,恐怕領主之憂心會更重哩!」

短短數日,貝葉就憑著自己的才華,成為了紐卡爾最親密心腹,可以與紐卡爾進行最機密的談話。

「有什麼辦法?不打退丹西,當上了領主也完蛋;完全打退丹西,恐怕也難以安生呢!貝葉先生你有什麼高招沒有?」這個兩難選擇,紐卡爾也是難以定奪。

貝葉沉吟著:「如今之計,與丹西硬架著打,我們手頭的兵力和戰將能力,都難以成功。不過我們卻可以給他足夠的教訓,讓他知道我們並不那麼好啃的,他即使能消滅我們,也必須付出極大的代價。然後,殿下可以拋開領主,與丹西單獨談判,地可以割一些,錢可以送一些,虛名可以不要,先保證活下來,不過軍權與政權一定要握在手裡。待丹西回兵救援他處,殿下則可以一方面徵集兵士,增強實力,另一方面根據猛虎自治領與聯軍的戰況和形勢發展,決定是遵守條約還是毀約進攻丹西。殿下,這是我能想出的最好辦法了,這能否成功可能還要看運氣。」

紐卡爾不由得感慨:「我真為坎塔可惜,像先生這樣的謀士,卻不讓您有大展鴻圖的機會。我若為領主,定然讓先生做宰相。」

見慣風浪的貝葉明知道紐卡爾是在攏絡人心,可仍然忍不住有些感動。好在他一貫謹慎,一向很能把持住自己,貝葉話鋒微轉,點醒紐卡爾:「殿下,飯要一口一口地吃,不能蛋還沒生出來就去數小雞啊!」

「先生提醒的是,我們現在一切準備好了,是不是該馬上出城進攻,給丹西一個小小的教訓呢?」

「殿下,不可性急,」貝葉對眼前的戰局倒是很輕鬆:「現在只是早晨時光,羅米的手下剛剛睡醒吃完早飯,正是精力充沛的時候。我想他們該出去挖壕溝,建營壘了。殿下,我看您不妨命令大家好好休息一上午,養精蓄銳。等到中午時分,羅米的手下累了半天,正準備吃午飯的發起進攻。敵疲我盛,此時再打,效果更佳。」

「呵呵,就依先生之言。」自從與猛虎軍團屢戰屢敗以來,紐卡爾第一次感覺到對勝利充滿信心。


紐卡爾信心十足,維塞斯也同樣對勝利充滿渴望。所不同的是,紐卡爾這邊是養足精神準備迎擊,而維塞斯則是要抓緊時間,趁著安多里爾尚未布好陣形,一舉將其殲滅。

安多里爾手下的猛虎軍團戰士還在從各處跑往戰場的時候,科魯那城的南門打開,吊橋放下,維塞斯親自率領五萬大軍撲出城來!

憋了好多日子的維塞斯,眼中也閃耀著復仇的火焰,跟安多里爾算總帳的日子終於到了:「兒郎們,衝啊!抓住安多里爾賞金幣一萬!」

安多里爾此時也發現了不妙,數萬人的大軍,怎麼可能在不到二十分鐘時間裡就佈成圓陣?

此時猛虎軍團到處一片混亂,沒有成形的圓陣就像一個圓不圓,方不方,半生不熟的燒餅,會讓三面敵人一口吞下。更糟的是,馬里安和斯里伯格站在隊伍的最前方,帶著大軍開始黑壓壓地逼近!

維塞斯見機不可失,指揮手下立刻全力猛攻。猛虎軍團的前排步兵開始膽怯地向後收縮,而後方的箭手則歪歪斜斜地射出幾排無力的箭矢。

氣焰上來了的維涅夫,也興沖沖地跟在前鋒部隊後邊向前衝鋒。而此時馬里安和斯里伯格則從兩翼迂迴著衝上來,看樣子似乎是要包圍攻城部隊一般。

不過,因留守城內而站在城頭觀戰的魯西爾,就隱隱感到有些不對勁,兩支援軍的迂迴範圍似乎也太大了點,好像是要把維塞斯部隊也包進去一樣!

身處局中的維塞斯可沒有注意到援軍偏差得有些離譜的包抄線路,他的眼中只有敵人那慌亂而不斷退縮的步兵方陣,內心則充滿了復仇的快感。

幾倍的兵力,三面的圍攻,不怕打不贏,一定要親手幹掉這些令自己多日來提心吊膽的混蛋才解恨!

出城迎擊部隊的前鋒開始與猛虎軍團接觸上了,猛虎軍團開始不斷地退縮。圓陣凹進去一大塊,更像一個燒餅了,而且是被人咬了一口的燒餅!

不過,此時,在安多里爾的指揮下,凱魯和昆達這兩名悍將已經帶著幾個重步兵小方陣和兩翼騎兵撲了上去,潰散的輕步兵則從方陣間的縫隙溜向後方重整。

就在出城迎擊部隊的前鋒開始遇上阻力的時候,戰局卻突然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援軍」突然加快速度,迅猛的扎進出城迎擊部隊中間並開始廝殺!

維塞斯的手下遭到了「友軍」突然襲擊,完全沒有任何思想準備,尚未反應過來就成了對方騎兵們的劍下亡魂。

出城進攻的部隊被迅速截成兩段,包括維塞斯在內的那段已經被敵軍和「友軍」團團包圍!

城上的魯西爾和城下的維塞斯幾乎同一時間大叫不妙,可惜已經太晚了!包括維塞斯在內的約兩萬出擊部隊已經被數倍的敵人團團圍攻,而後段的三萬人馬也突遭變故而束手無策,被穿著己方軍服卻用胡瑪語大聲呼喝的「友軍」衝得七零八落,開始向後潰逃。

最慘的還是那些被層層包圍的出擊部隊士兵們,突然遭到如此意外的打擊,尚未反應過來就開始遭受四面八方的圍攻,一排排的士兵飲血倒地,許多將士還在莫名其妙中就做了刀下鬼。

幾天來,讓安多里爾憋了一肚子悶氣的昆達和凱魯,就像死神一樣在人群中穿梭。

昆達揮舞著一把大得嚇人的巨劍,而凱魯則是一把更駭人的巨斧,每一劍、每一斧下去,幾乎都同時有兩三個敵方士兵命喪黃泉。

昆達如入無人之境,但雙眼卻在冷靜地觀察著整個戰場的形勢。他終於看到了維塞斯那張驚慌失措的臉,此前還閃著復仇火焰的雙眼,現在滿是上帝保佑,找到逃生機會的神情。

昆達微微一笑,雙手持著的巨劍四下翻飛,前面擋路的敵軍披靡而逃。

用巨劍劈開一條血肉舖成的小道,昆達大踏步地衝向維塞斯。

維塞斯身邊的護衛兵被巨劍掃得飛向半空中,昆達回轉身形,一劍磕飛維塞斯偷襲的刺槍。

維塞斯此時想逃已經晚了!

昆達輕巧一飛身,躍上維塞斯的坐騎,劍交右手,左手將其攔腰抱住!

好個昆達,竟然單手將維塞斯的身體舉在空中,運著內力發出的聲音在戰場上迴響:「維塞斯被生擒啦!」

主帥被擒的消息給予士氣全消、鬥志瓦解的敵軍致命的一擊,不僅被包圍的士兵紛紛棄械投降,退入城中的守軍看到大勢已去,也只好在魯西爾的帶領下開城投降,堅固的科魯那城就這樣落入了猛虎軍團的手中。

飲著美酒進城的酒鬼軍師安多里爾,並沒有什麼時間像丹西那樣開慶功會。他一方面宣布免稅和其他撫民政策,改組行政機構,收編勸降維塞斯領地的其他軍隊,另一方面馬上採取軍事調度,昆達帶領五萬人馬回閃南郡支援李維,別亞押解維塞斯前往曼尼亞城下與丹西匯合,自己則休整一日後率領凱魯、穆斯塔法立刻啟程,沿淚河北上,前往死亡峽谷與威達會合。



第七集 第十一章

「紅色五月」的第二天,當天也是當月的第一場戰鬥,對猛虎自治領來說確實是相當的順利,僅付出微小的代價就攻下了科魯那城,解放了維塞斯的領地。

老軍師安多里爾看來果然有兩把刷子,在閃特東北部內裡裡外外、前前後後地折騰了幾個月,最後終於把維塞斯兜了進去,東征集團的損失也遠小於西征集團。

而他老人家為了一百缸美酒還迅速啟程前往死亡峽谷,再次搶佔了先機。

不過命運女神,就像十八歲少女的心思那樣,令人無法琢磨。誰會想得到,此戰的勝利,卻引發了命運女神的白眼,開始了「紅色五月」中猛虎軍團罕見的連續慘敗。

丹西就像一個手風極順的賭徒,在爭霸天下的大賭局中下手又狠又準,可突然間風向陡轉,六六大順變成了板凳憋十。

勝和敗,真是一種勢頭,形成之後,必須是非常之人,用非常手段才能力挽狂瀾。

說來好笑,猛虎軍團的背運,卻是從佯敗開始的。

當安多里爾在科魯那飲酒的時候,累斯頓河上的水戰才剛剛準備就緒。

在累斯頓河下游,猛虎自治領與塞爾國的水面邊界上,有一塊河中之洲--澀橘洲。

澀橘洲因為受河水漲落的影響,土質不好,種下橘子也是澀的,河洲也因此得名。不過澀橘洲雖然不適合農業,卻因夾在猛虎自治領和塞爾王國之間,扼控整個累斯頓河水道,具有極重要的軍事意義。查理的蛟龍軍團就把前線水寨設於此處。

查理站在自己的旗艦--「聖龍號」鐵甲艦上,瞭望著累斯頓河下游,寬達數十里的廣闊水面。在他身邊,數十條大小艦船一字排開,橫踞整個河面。他身後還有幾十條戰艦由副手赫辛率領,做預備隊使用。

今天刮的是南風,對己方並不有利,不過幸而風力不猛,對戰局的影響不會很大。

塞爾國的水師已經在遠方出現。

席爾瓦的情報確實精準,來的果然是名副其實的高樓艦,船艙有數十米高,遠遠望去就像隻隻巨大的鯨魚在水上游動。倘若真像情報所說的那樣,遠東技師造出了水密艙的話,那他們就將是非常可怕的龐然大物了!

鐵甲艦的威力在於其極強的撞擊力,但要是這些遠東人造出來的高樓艦有水密艙防護,那麼其抗沉能力會有飛躍性的提高。而假如水戰由撞擊戰轉向了接舷戰的話,那麼所載戰鬥甲士遠少於對方的鐵甲艦就會相當吃虧。

當然,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自巨木堡建成後不久就成立的水軍,一直在進行訓練而一仗未打,今天的蛟龍軍團,終於到了一展雄風的時候了!

做了幾年的備戰工作,查理對於自己的指揮能力,對於那個喜歡跟自己鬥嘴的尤勒的手藝,絕對是充滿信心。

而今天,雖然面對的是有多年水戰經驗的塞爾王國著名水師統帥瑞姆達,查理不僅要贏,而且一定要贏得漂亮!將塞爾人的水師徹底摧毀!而他,查理,也將隨著這一戰而全大陸聞名!

查理還沉浸在夢想中的時候,身邊的副手阿爾古卻一臉迷惑地望著前方:「瑞姆達在幹什麼?」

查理收攝心情,觀看敵軍動向。

塞爾王國的龐大艦隊漸漸駛近,艦上的巨大旗幟都能看清楚了。每條船上都懸掛著兩面大旗,一面是塞爾王國的軍旗,一隻急速狂奔的獨角獸,另一面是反虎聯盟的旗幟,一柄象徵著聯軍的巨劍正插在一隻有氣無力的老虎身上。

塞爾水軍在蛟龍軍團下游以南兩里處停住,艦隊旋即分成三撥,主要的艦隻駛向兩岸,岸邊早有縴夫在等待。中間則有八艘高樓艦,滿掛風帆,藉著風力向本方艦隊疾衝過來。

查理不由得後悔自己剛才的輕敵。

瑞姆達果然身經百戰,知道敵我雙方各自的優缺點所在。塞爾王國的水師有強大的陸軍做配合,所以敢於靠岸,通過縴夫拉動行駛,而蛟龍軍團所倚賴的只是鐵甲艦水面的戰力,一旦在河邊擱淺就意味著完蛋。

如今對方主力從河岸滲透過來,可以自由選擇兩翼夾擊的時機,處於進可攻退可守的優越地位,先行一步立於不敗之地。

由於對方陸上兵源充足,澀橘洲的失守將只是時間問題,蛟龍軍團不可能有足夠的甲士阻止對方洶湧而至的登陸部隊。而正面衝來的八艘高樓艦,既可以施加不小的壓力,同時也可以試探對方虛實,因為只有摩裡水軍跟鐵甲艦曾經交手,瑞姆達也想見識一下鐵甲艦的威力究竟如何。

當然,查理也可以將這些高樓艦加以毀滅,不過卻會令自己精心設計的戰術為對方察覺,讓以後的戰爭充滿變數,而他的計劃則是要一舉確立水上優勢。

所有這一切,都只是腦海中的一閃念。查理也是說進就進,說退就退,當機立斷的漢子,他馬上下令:「阿爾古,執行第二套方案,誘敵深入。」

阿爾古手上的黑色大旗連搖兩下,經過嚴格訓練的蛟龍軍團迅速開始行動,鐵甲艦逐步掉頭向後,而十幾條輔助性的小船斷後防守,澀橘洲上的水寨和其他軍事設施則升起濃煙和火光。

高樓艦果然不可小覷,本身的巨大載重,加上飛速而來的衝力,蛟龍軍團的木船根本擋不住,幾乎是一撞就碎,有的船隻甚至給撞得飛起來!

更厲害的是,看來水密艙的設計確實不假,好幾次,蛟龍軍團的戰船是用撞角去撞對方的船舷,對方卻滿不在乎。結果由於重量相差太遠,小木船被無情地撇到一邊,而船體破損的高樓艦卻好像沒有任何問題,照樣乘風破浪地前進。

兩岸的塞爾水師見機分成兩支,一支直撲澀橘洲,另一支則由瑞姆達親自率領加入追擊的隊伍。

當然,蛟龍軍團的艦隊此時已經獲得了與對方同等的風力,跑得也是飛快。看看追不上去,瑞姆達擔心有變,也吹動號角,搖動旗幟,要求艦隊停止追擊。

蛟龍軍團的處女戰就這樣結束了,一個上午時分,損失了七艘輔戰木艦和三百多戰士,丟棄了重要據點澀橘洲。

如果僅從水軍的角度看,這場虎頭蛇尾的水戰,查理的指揮沒有任何問題。蛟龍軍團的損失很輕微,澀橘洲雖然丟失,卻也使得塞爾水師感到沒有後顧之憂,敢於長驅直進。

同時,這次佯敗,雖然沒有完全騙倒瑞姆達,但塞爾水軍的其他將官和水兵卻不能不產生驕敵的心理。所有這些因素都為後來的那場驚天動地的水上大決戰創造了良好的條件。

不過,查理卻沒想到,自己的這次佯敗,卻令聯軍保證了水陸交通的貫通,從而給陸上軍隊的作戰帶來了相當不利的影響。

當然,他更沒有想到的是,運氣會因這次佯敗而轉變,使得猛虎自治領在很多戰場上陷入了連續的失敗與困境,整個戰局岌岌可危。

倘若早知如此,想必查理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把瑞姆達的艦隊打退了吧!可是,賭局就是如此,既然下完注,除了等待開盅外,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爭霸天下的豪華大賭,命運女神的第一次揭盅,揭開的是曼尼亞賭局。

約莫正午時分,勞累了一個上午的猛虎軍團將士,開始離開營壘,前往食堂吃午餐,當然也有少數輪班的士兵接手他們的防衛事務。

一直非常平靜的曼尼亞城,突然間響起雄壯的進軍號角,金鼓齊鳴。

正南門、東南門、西南門、正東門、正西門,五道城門幾乎同時打開,五架吊橋幾乎同時放下,六萬大軍,經過一上午的休整,又提前吃過了午飯,將士們的士氣和力氣正處於顛峰狀態,他們像道道洪流,撲向南邊的猛虎軍團營地。

臂上紮著黑紗的凱日蘭,騎在一匹紅色烈馬上,帶著一萬精銳騎兵從南門衝出,直奔羅米中軍營地。手中的「奔雷刀」高高擎起,疾風掠過,發出轟轟的雷鳴聲。

經歷過無數大戰的羅米,一看這形勢就知道壞了。對方不僅看穿了自己的虛張聲勢,而且還早有準備,並選准了最佳的進攻時間。

「退守中軍營地!快!」

不愧是猛虎軍團中的精銳部隊,儘管已相當疲憊,儘管是飢腸轆轆,但旗官和號手在羅米下令時就開始了行動,軍號狂鳴,戰旗飛搖。

各路將士的行動也非常迅速,都在第一時間抄起兵器,躍上戰馬,奔往中軍營地。

看上去,十里長的南部陣地,三萬的戰士,個個人都氣急敗壞,腳步匆匆,但你要是像紐卡爾和貝葉那樣站在城頭俯瞰,就會發現整支大軍運作得極為流暢而有條不紊。

所有人都能迅速找出通往中軍營地的最短線路;領路、行進和斷後的戰士,分工明確,配合得宜;各條路線絕不交叉,沒有擁擠和堵塞的現象出現;旗幟和隊伍雖然在以瘋狂的速度運動,卻絕不混亂;儘管攻擊進行得非常突然,凱日蘭帶領的先鋒萬騎隊選擇的是最短的直線距離,以最快的速度衝刺,羅米的中軍部隊仍然在這麼短的幾分鐘的時間裡,在營地前方列成了一個整齊的三千人防禦方陣!

「猛虎軍團的素質,果然不同尋常啊!難怪他們能屢戰屢勝。」貝葉感慨道。

「先生,那您看這場戰爭我們能贏嗎?」貝葉的話叫紐卡爾又有些緊張。

「放心吧,殿下。戰略上失敗了,再強悍的軍隊也難逃失敗的厄運。以多打少,出其不意,何況我軍的戰士體力士氣都優於對方,我們的將領也不差,此戰已經贏定。對方再厲害,能做的只是給我們造成損失的多寡而已,改變不了最終的戰局。」

瘦小的貝葉,氣閒神定,成竹在胸,與身邊魁梧高大,卻緊張得發抖的紐卡爾,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在幾乎沸騰了的戰場上,雙方的交鋒已經開始!

奔雷刀果然不愧為朗托曾佩帶的神物,凱日蘭運足力氣劈下,竟然發出平地起炸雷般的鳴響,羅米中軍營前的寨門立時被劈毀一半。

凱日蘭提馬一躍而入,身後的將士們緊跟著殺進。

羅米中軍營地的防禦方陣也毫不畏懼地撲了過來。

兩方的精銳騎兵,如鐵錘與鐵坫,以最硬朗最強悍地方式撞到了一起,立時激起燦爛奪目的火花!

都是身經百戰的冷血戰士,曾經在刀尖上跳舞,在地獄邊徘徊,在死神前放縱,知道在這樣的戰場形勢下,活下去唯一希望就是消滅眼前的敵人。

戰刀、利劍、刺槍、拳頭和牙齒,所有能致敵死命的武器都派上了用場!

凱日蘭就像一頭發瘋了野獸,手中的奔雷刀不停地炸出串串奪人心魄的轟鳴,擋路的猛虎軍團戰士幾乎無人是他的一合之將。

不過,堅忍的猛虎騎兵,仍然前赴後繼地撲過來,用血肉之軀阻擋敵人前鋒的進攻步伐,為戰友們爭取更多的時間。

前方的勇士可以視死如歸地戰鬥,戰場的主將卻必須拋卻個人的逞能心理,觀察整個戰局的形勢,並做出判斷和決策。他的任何一道命令,都意味著無數生命的得失。

羅米完全冷靜下來,雙目閃電般掃視整個戰場的形勢。

此時,從營壘各處湧回來的將士,已經開始迅速布好陣勢,堪堪擋住了凱日蘭前鋒萬騎隊的瘋狂衝擊,這裡的戰局陷入了膠著。

儘管凱日蘭瘋狂無比,但個人的力量終歸無法改變整個戰場的局勢。相反,由於兩旁猛虎軍團的將士還在源源不斷地開過來,加入防守一方,使得中軍營地的戰局正向著有利於猛虎軍團的方向發展。

不過,由於曼尼亞守軍的各路人馬,已經從四面八方撲了過來。現在只有兩種選擇,要麼逃跑;要麼在短短幾分鐘時間內打垮眼前這支敵軍先鋒並展開以少對多的反擊。否則,等待猛虎軍團這三萬騎兵的,將是被圍殲的命運!

「三縱斷後,一縱、二縱馬上撤退!」深諳小敵之堅,大敵之擒道理的羅米,終於下定決心,高聲發出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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