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王朝 作者:猛虎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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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g1974rf 2011-6-29 12:27: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52 80163
ig1974rf 發表於 2011-10-31 06:06
第十一集   第九章

「匈比利將軍,歡迎您的到來!」旗艦相靠時,斯裏伯格滿面春風地上前迎接。

「斯裏伯格將軍,有勞您了,」聖瓦爾尼與閃特接壤,兩國的軍界人物相互間倒是頗爲熟識,「李維將軍呢?」

對於匈比利來說,敗給名震天下的李維,自己倒也心服口服,何況對方使的還不是什麽光明正大的方法。所以莆一上船,他僅敷衍著斯裏伯格,眼睛卻不由得向他身後的船艙裏望去。心裏也不免在想,這個李維,名氣大,架子也不小。

「匈比利將軍,我們入內詳談好嗎?」斯裏伯格似乎看穿了匈比利的想法,他不以爲仵,擺手邀請道。

派人上船收繳降軍兵器,接管匈比利的艦隊後,斯裏伯格下令全軍返航。隨後,他領著匈比利走進旗艦的指揮艙。

艙內空無一人。勤務兵送來美酒和茶果後,掩門離去,只剩下斯裏伯格與匈比利兩人議事。

「匈比利將軍,既然您已經是自己人了,我自然沒有什麽可以隱瞞的。」兩人入座後,斯裏伯格給匈比利和自己都斟上一杯閃特土産的麥酒,「李維將軍昨晚已經在納蘭城登陸,這會兒正在趕往牧野城的途中。如今猛虎自治領的奔流河北段防線,暫時由我負責。」

匈比利默然點頭。狄龍和李維兩人達成了交易,麥戈文家族與不裏埃也相繼反水,不只是魯道夫,所拉密公國同樣也無法倖免。反虎聯盟辛辛苦苦構築的西線包圍網,被兩位名將動動嘴皮就輕鬆撕裂。沒有人會想到,形勢變化如此劇烈,現今的猛虎自治領西線國境,不僅攻守之勢完全逆轉,而且原來處於進攻一方的聖瓦爾尼和所拉密公國,將完全崩潰,被狄龍和李維連根拔掉。

「根據我們猛虎軍團的軍規,對於率部投誠的義士,有兩條道路可供選擇。您可以選擇退役修養,無論是在我國還是返回家鄉,或者去其他任何國家,我們都隨您所願,除了路上的盤纏外,我國財政署還將按軍職大小每月按規定標準給付生活金。當然,您也可以選擇爲我軍服役,您的舊部仍歸您自己管轄,所有薪酬待遇與我軍相同。現今李維將軍帶領主力大軍遠征所拉密,我這段防線的水軍正缺乏良將統馭,匈比利將軍如若有意,可就得委屈您協助我管理他們嘍。」

匈比利心中暗歎,這一次總算沒有做錯選擇。猛虎軍團制度縝密,法度森嚴,幹什麽事都有規矩可循。此外,不分國家、民族延攬人才的胸襟,充實的國庫,也令他們有足夠的吸引力廣納賢俊,瓦解敵軍鬥志。

「我正當壯年,自然不甘心就此休閒,混日子度過餘生。況且故鄉已經無法返回,能爲猛虎自治領服務,與閣下共事,我當然是非常樂意的。」匈比利緩緩開口道,「不過,我還有兩件事,懇請將軍閣下批准。」

「自己人就不必那麽客氣了,有什麽要求儘管提出來,凡事都好商量嘛。」

「屬下的妻兒都在首都奧利維拉,既然我現在參加了猛虎軍團,希望能把他們接來猛虎自治領團聚。」

「這事沒有問題,」斯裏伯格笑道,「我們與狄龍好歹也算盟友,他應該不會爲難的。你放心,倘若狄龍因懷恨阻撓此事,我將請李維將軍甚至丹西領主出面替你討回公道。」

「將軍厚愛,匈比利感激不盡。」匈比利猶豫著,「屬下還有一事,只怕 ……」

「哎,匈比利將軍,有事但說無妨,不必吞吞吐吐,不好意思。入了猛虎軍團,大家就是託付生死的兄弟了。咱們弟兄之間,有什麽事不能商量呢?」

在斯裏伯格的鼓勵下,匈比利開口道:「我想修書一封,飛鴿傳至魯道夫,跟他說明這裏的情況和我作出的選擇。唉,」匈比利歎了口氣,「雖然魯道夫將軍年輕氣盛,也有些剛愎自用,但對待屬下倒是非常照顧,也曾在戰場上救我一命。如今,他身處陷阱猶不自知,而我駐守後方未能完成使命,有負他的囑託,也是造成他面臨絕境的重要原因。送完此信,我與他再無糾葛,從此也能安心服侍新主。」

「這樣啊,此事恐怕相當棘手,」斯裏伯格不由得搔搔頭,神情相當猶疑,「狄龍現在是我們的盟友,而魯道夫卻與我軍處於交戰狀態,他的迅速敗亡,對於我國邊境的早日安定也是必要的。倘若爲狄龍得知,在外交上也可能會讓我國面臨不少的麻煩。」

「當然,我個人對於狡猾奸詐的狄龍沒有任何好感。魯道夫已經全面被圍,你現在再送信去,估計也改變不了戰爭的最後結局,只能叫狄龍多受些損失,我倒也是樂觀其成。不過呢,此事涉及到了非常敏感的外交問題。目前我國除了丹西領主外,只有安多裏爾軍師、李維將軍和席爾瓦獨裁官得到授權,可全權代理軍政外交事宜。倘若向我請示,我只能告訴你,此事已經超越了我的許可權範圍,我不能批准。」

看著匈比利失望的樣子,斯裏伯格似乎想起了什麽事情,咧嘴笑道:「對了,你現在尚未正式加入猛虎軍團,軍規上也沒有剝奪降將通信權的條款,所以閣下給任何人寫信,寫什麽內容,我無權過問,也不想過問。趁著舉行正式的入軍典禮之前,你有什麽事,趕快去做,我什麽都不管,什麽都不知道。」斯裏伯格狡黠地眨眨眼睛,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好醉人的酒啊,把我都醉糊塗了。剛才你說的什麽來著?怎麽我全都忘掉了呢?」

「多謝將軍!」匈比利自然會意,起身莊重地敬禮。

「有什麽未了之事就趕快去做吧。」斯裏伯格擺著手道。

匈比利應聲離去,未到門邊,又被斯裏伯格叫住。

「對了,還有一件事情。所拉密公國完蛋後,麥戈文家族的族長麥特爾將繼任大公之位,而我國將獲得納蘭城和吉流貝城的領地。丹西領主和李維將軍正在尋找合適的人鎮守此處要地。由於你對那裏情況非常熟悉,所以我會向他們推薦你出任這一要職。」斯裏伯格望著匈比利,「匈比利將軍,在我們猛虎軍團裏,只要有本事,有功績,出人頭地的機會比比皆是。」

「是,屬下一定不辜負您的期望!」

斯裏伯格點點頭,將大杯的麥酒倒入口中。此時他的心情異常暢快,不僅毫無損失地取得了水戰的勝利,收編了十幾艘戰船和數千兵力,而且通過情感和利誘兩條鞭子,馴服了一位能幹的聖瓦爾尼水將,找到了一個忠心替自己賣命的手下。

除了賣給匈比利一個人情外,斯裏伯格也很樂意讓狄龍吃點苦頭。丹西的這個盟友,是一個曾沾滿閃特官兵鮮血的聖瓦爾尼英雄,猛虎軍團的閃特籍軍官中鮮有人對他抱有好感。


不過,在猛虎軍團裏也並不全是由閃特人做官。那些人中,爲狄龍的英雄氣概、個人魅力所折服者,也不乏其人。受託協助狄龍作戰的孔狄就是其中的一位。

大陸曆995年5月12日,魯道夫收整了前鋒潰兵後,帶領近六萬精銳部隊抵達了黃蓮城!

「狄龍將軍,我們真的要出城與魯道夫決戰嗎?」當魯道夫的軍隊在黃蓮城外整隊駐營,進行攻城的備戰工作時,城頭上陪著狄龍觀看敵情的雅辛斯克有些疑惑地問道。

確實,狄龍手裏的全部兵力僅有三萬多人,且其中至少有兩萬是雜牌部隊。相反,魯道夫方面的人馬有六萬左右,且都是聖瓦爾尼的精銳部隊,訓練有素,戰鬥經驗豐富。雖然他的前鋒前日敗北,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軍隊的士氣,但野戰交鋒,魯道夫的贏面卻是極大。

如果狄龍死守黃蓮城就不一樣了。城池攻防戰中,除了兵力的多寡、戰力的差別外,城防的堅固程度也是一個極重要的因素,有時甚至是決定性的因素。黃蓮城的城牆到底可以折算爲多少士兵,恐怕每秒億次的電腦也算不出個答案來。

作爲極機密的內幕交易,狄龍當然沒有把與麥戈文家族達成的協定告訴雅辛斯克等人。

麥特爾的四萬部隊正飛速趕來,明天正午可以抵達黃蓮城。尼古拉率領的十萬不裏埃軍隊也開始撤離古渡口,不過他們並沒有立刻返國,反而開始如蝗蟲般橫掃聖瓦爾尼南部,搶劫擄掠。對於昆達給尼古拉出的這個餿主意,狄龍是恨的牙根發癢,不過在目前的戰局下,這支龐大的異國軍隊卻也在客觀上截斷了魯道夫南逃的歸路。

整張大網已經布下,只有網中的魯道夫自己卻不曾察覺。如今,狄龍要給這個仍在夢中的小子,再喂上一顆迷藥。

「明天正午,我要跟魯道夫有個了斷!」狄龍的話語的自信不容置疑。

儘管疑慮並未消除,但雅辛斯克等人卻對自己這位無敵統帥充滿了信心。數不清的勝利,已經樹立了狄龍在聖瓦爾尼軍中的絕對權威。

博格騰將一張鐵制硬弓遞給狄龍。狄龍輕挽弓身,端身如幹,直臂如枝,數百公斤力量才能拉開的鐵弓瞬即引滿。

矢若流星,帶著戰書的飛箭竟然將千米外魯道夫軍隊的戰旗折斷!

此時魯道夫正在臨時搭建的帥帳裏跟芬萊等手下將領人討論攻城事宜。

「將軍,我軍一定要攻城嗎?如今狄龍抵達,城內軍隊有三四萬人,恐怕損失會相當驚人。」芬萊有些憂慮地說道,前日一戰,他尚有些餘悸。

「攻城雖然有損傷,但是這也不得已,」魯道夫望著城防圖,「所幸狄龍就在城內,只須消滅他,其他叛賊自然土崩瓦解。損傷再大,我們也須打。」

「大將軍閣下,」步兵將領濟瑞說道,「我們可不可以不硬攻,派人從水上直接取首都呢?如今狄龍親自將能動用的兵力都帶過來了,奧利維拉定然非常空虛。」

「不可,匈比利的水師另有用處。」魯道夫立刻否決了這個提案,「狄龍這個人我非常清楚,打仗素來喜歡用奇兵取勝,而他之所以能屢屢得逞,正在於別人耍小聰明,從而給了他可趁之機,成就了他以弱勝強的名聲。所以這次討伐逆賊,我一直堅持軌規矩矩的正兵作戰,不給狄龍以可趁之機,充分發揮我軍在實力上的優勢。」

「仔細想想,首戰失利其實主要也是我的責任。倘若不去奇襲黃蓮城,讓芬萊的騎隊跟隨大部隊一起行動,狄龍和孔狄就找不到空子可鑽,我們也不會憑空損失萬余戰士。」大戰在即,魯道夫也主動緩和與芬萊的關係,他把將軍徽標遞還芬萊,「前日戰事我已經查清楚了,確是因爲猛虎軍團的助紂爲虐。他們會有報應的。芬萊,你的將軍職務,今天正式恢復。」

「大將軍 ……」

「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現在要考慮的,只有明天的攻城戰。」魯道夫揮手止芬萊的話,「濟瑞,偵察騎隊探察到什麽沒有?」

「我軍周圍地區尚未發現有敵軍的蹤迹。」

「恩,碰上狄龍,凡事還是小心點好。明天全力攻城,但仍要留下一萬人駐守營地,防止來自背後的冷箭。」

「報告!敵軍射來書信!」

魯道夫等人正自議論的時候,一名親兵擎著一面旗桿斷裂的戰旗和狄龍送來的戰書跑了進來。

魯道夫不動聲色地將戰書讀完一遍,將其遞給其他人傳閱:「狄龍約我軍明天正午出城決戰。」

「哦,這豈不是正中我軍下懷?」濟瑞臉上一動。

「濟瑞,你寫封回信,告訴他,正午時分,我軍一定恭候。」魯道夫抓起軍旗,一聲冷笑,「狄龍,今天你折了我的戰旗,明天我要讓它裹上你的屍體!」


夜晚很快降臨。

雨夜,顛簸的車廂裏,丹西久久無法入眠。尤其是剛才夢見了愛琳、蘭妮和美芙洛娃三位嬌妻時,更令他睡意全消。

這也是即將面對遊牧民族大軍時會遇到的難題,久征的戰士總會想家,丹西恨恨地想道。媽的,戈勃特怎麽就不會有這問題,上帝對蠻族未免也太偏心了點。

惱火的丹西忘了,蠻族可不信上帝。

「我等會再睡,」當霍夫曼過來給他蓋上厚被子時,丹西笑道,「我自己來吧,時候也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

「不,」霍夫曼搖搖頭,「等您睡了我才能休息,這是我的職責。」

「變通一點,別那麽固執,」丹西說道,「我的身體,我自己會照料好的。」

「不,」霍夫曼還是搖頭,「貝葉先生說了,您的身體已經不屬於您自己了,那是國家財産。」

「貝葉那個猴精 ……」丹西苦笑起來。本想一個靜靜地治療思家症,如今卻沒的辦法。

君王是一個看起來很美的職業,但實際上也是極度缺乏自由的職業,對於丹西這樣的開國立疆的人而言,更是如此。權力越來越大,就意味著自由越來越小。不僅如此,這也是一個沒有退出機制的職業,一旦選擇了這條道路,就必須走到底,直到自己壯烈倒下或者長眠不起,才能得到解脫。

這場病痛讓丹西思考了許多,也成熟了許多。他很清楚,隨著猛虎自治領的發展,一個新的官僚層正在産生,每一天,這個階層的力量都在以緩慢的無法察覺的速度增長。雖然很慢,但這個速度從來都是正向地發展著,日積月累,忽一日回首,他已經相當強大了。正如編織繩索,即令每天只加上一道絲,不易覺察間,已經變成了一條堅固粗大的繩纜。有時甚至會結實到,自己也無法掙脫他的束縛。

對於他們而言,一旦自己戰敗,就意味著他們中絕大多數人,不是死亡,就是貶爲奴隸。休戚與共,既造就了同心共德,利可斷金的奇迹,也使得自己也必須遵守某種心照不宣的行爲範式。對於丹西而言,這種情況,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悲哀。

「我不睡,你也不睡,那我們就聊聊天吧,」還好,樂觀的丹西總能找到點事做,「明天咱們什麽時候能到達固原堡呢?」

「照這速度,大概後天可以到。」丹西聊天算是選錯了物件,霍夫曼話一向不怎麽多。

「知道我爲什麽這麽著急趕路嗎?」

霍夫曼搖頭。

「因爲我想回去看看老婆孩子。」

霍夫曼點頭。

此時丹西才後悔找錯了人,要是換上由謝夫、格雷厄姆等老油子,大家早象滾水那樣談開了。

「你想家了嗎?」話一出口,丹西就有些後悔。吳平等人所篩選的這批死士,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戰亂的時代,這樣的孩子倒是不難找到。

果然,霍夫曼似乎回憶著什麽,又緩緩搖頭。

「那就趕緊成個家,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丹西賭氣似的說道。

當老大也有好的一面。控制不了自己的生活,但卻可以干涉他人的生活,尤其是針對某個具體的人的時候。

出乎意料,這回霍夫曼很興奮地點頭:「好啊!」

丹西啞然失笑。



第十一集   第十章

黃蓮城外,雖然烏雲遮月,但並無下雨的徵兆,是一個平靜的無風之夜。城頭城下對峙的雙方都在勞碌地進行備戰。

魯道夫輕輕捏開蠟丸,抽出藏在裡面的書信。匈比利那獨特的粗線斜體字映入了他的眼簾。

看著看著,一向自信冷靜的魯道夫,手也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這種抖動的狀態令他已經無法看清信上的內容了,魯道夫不得不將信紙平攤在桌子上,方才能夠讀得下去。

「馬上叫芬萊與濟瑞過來開會!」

兩人匆匆趕來後,魯道夫正在指揮所的大橡木桌旁呆立著。

原本標識兩軍對峙的地圖上,赫然出現了兩個巨大的紅色箭頭,加上黃蓮城的「討逆軍」,已然將用藍色標出的魯道夫軍隊包住。

「我剛剛收到匈比利飛鴿送來的急件。今天的會議,除了我們三人,絕不能讓第四人知曉。」

芬萊與濟瑞一頭霧水,不過聽魯道夫的口氣,也知道肯定是發生了重大變故,因而他們馬上找條椅子坐下,靜聽主將發言。

「麥戈文家族和布里埃人已經背叛了盟約,麥特爾還無恥地偷襲了我們的水師,匈比利將軍無奈之下向猛虎軍團投降。如今,我軍已經陷入了重重包圍。」

魯道夫的話不啻一個晴天霹靂,屁股剛挨椅子的芬萊和濟瑞都不由得站起身來,有些不可置信地俯身去看地圖。

芬萊嘴裡囁嚅著:「短短數天,就發生這種事情,太不可思議了……」

「狄龍早就挖好了陷阱,只是我沒有察覺而已。」魯道夫明顯有些頹唐。

「猛虎軍團四面受敵,覆滅在即,麥特爾和尼古拉這麼做又為了什麼呢?」濟瑞還是轉不過彎來。

「尼古拉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麥特爾這個小雜種,不僅是我們,所拉密的米嘉德大公也都被他出賣了,猛虎軍團的李維將軍已在進軍牧野城的途中。狄龍陰謀篡位,麥特爾自然有樣學樣。」

魯道夫苦笑著,有人和自己一樣的命運,他倒也找到了一星半點安慰:「猛虎軍團控制了水面和東線,狄龍在北面據城防守,麥戈文家族和布里埃從南撲來。這場戰爭,到現在,只怕我們已經輸掉了九成。假如你們現在想離開,可以馬上走而不會被視做怯懦。」

「沒有一線希望了嗎?」濟瑞臉色慘白,冷汗順著額頭涔涔而下:「假如明天正午狄龍出城決戰,我們能夠消滅他,奪取黃蓮城,也許可以改變局勢。」

「呵呵,你真的以為狄龍會出城決戰?」魯道夫冷笑起來:「他只是在拖延時間,分散我們的注意力,等待圍攻部隊到來而已。」

魯道夫說完後,室內一陣沉默,三人像雕像一樣立著,沒有一絲聲響。

終於,濟瑞緩緩摘下頭盔,解下佩劍:「大將軍,請您原諒,我家尚有父母妻兒。」

「你呢,芬萊?」魯道夫回身問道。

「我是個軍人,寧願死在戰場上也不想死在床上。」

「好,患難見忠誠。」魯道夫感慨地拍拍他的肩膀:「好!」

轉過身來,魯道夫接過濟瑞的盔甲和寶劍:「濟瑞,我也謹祝你,好人一生平安。」

「大將軍,您也多保重。」濟瑞含著淚鞠了一躬。

隨後,他轉身快步離去。

濟瑞剛到門邊,腦後卻突然勁風襲來!

他想扭身躲避,卻為時已晚。

自己剛剛摘下的寶劍,穿透了他的身體!

「困獸猶鬥,尚有一線希望,放下了武器,只有死路一條。國家如此,軍隊如此,個人也如此。」魯道夫似乎很滿意自己剛才這招蘊含著強勁內力的脫手飛劍,他走過去,拔出劍,就著濟瑞溫熱的屍身擦乾血跡:「跟了我這麼久,你怎麼還不明白這個道理呢?」

「好了,現在這裡只剩下忠義之士了。」魯道夫將濟瑞的頭盔與佩劍扔到角落裡:「讓我們看看,這場幾乎必敗之仗有沒有回天的機會,剩下的那一成希望又在哪裡?」

被剛才一幕攪得心神劇蕩的芬萊,趕快收攝心情,思考目前的戰局:「如今之際,原地不動,必被圍殲,向南向北,都有強敵。剩下的有兩條路:要麼向東邊的猛虎軍團投降,聽說丹西對於降將的待遇頗為不錯,況且匈比利將軍也在那邊;要麼往西去,憑藉森林與山地據險防守。」

看起來,魯道夫對芬萊想出的兩條建議都有點感冒,他搖頭道:「往東是寄人籬下,丹西手下猛將如雲,閃特人的勢力又很大,我們去了既難有出頭的機會,又容易受到排擠。往西完全就是落草為寇,咱們這支部隊可是正規軍,無糧無餉,恐怕沒幾天就跑個精光了。難道你沒有想過決一死戰,把失去的全部奪回來呢?」

「大將軍的意思是?」芬萊疑惑地問道:「剛才您不是說狄龍不會出城與我軍決戰嗎?或者我們連夜攻城,看能否在一夜間奪下黃蓮城,消滅狄龍?」

「不不不,這兩個法子,一個坐以待斃,一個自行送死。」魯道夫連連擺手:「我可不是這個意思。」

魯道夫走到指揮台前,望著眼前的地圖:「狄龍、麥特爾、猛虎軍團和布里埃,他們四個圍攻我們,我們當然打不贏,神仙來了都沒辦法。不過呢,布里埃人貪戀錢財,猛虎軍團自顧不暇,僅僅威懾,他們會幹,但不至於真正出兵。真正出手的恐怕還是麥特爾和狄龍兩個。所以我們唯一的希望,在於先擊敗來援的麥特爾,再擊敗狄龍,隨後與剩下的兩家講和,或許有一線生機。」

「您的意思是,我們先回師南下,進攻麥特爾?」

「不!」魯道夫搖搖頭:「這樣也是死路一條。倘若南下,必然跟人數眾多的布里埃人遭遇,我軍難逃厄運。而且,據我看,麥特爾也肯定不會走陸路,而是利用順捷通暢的水路快速趕來,與狄龍合擊我軍。」

「狄龍我瞭解,他心計詭異,但決不是鹵莽之徒,取得那些勝利也不是憑運氣得來的,相反,沒有精確的算計,他絕不會輕易動手。」到這會了,魯道夫也不能不承認這個自小一起長大的夥伴確實高自己一籌:「你想想看,他為什麼要正兒八經地發來戰書,約定明天決死一戰呢?就在於他有把握,那時侯麥特爾能夠及時趕來,前後夾擊我軍。」

「對付分進合擊,就必須各個擊破。這兩支敵軍中,處於行軍途中的麥特爾,更容易對付一些。他們想背後施冷箭,又急於趕路,定然不會想到我們會在半路殺出。」

魯道夫的手指在地圖上移動,喃喃地計算著:「若想兩天工夫就從古渡口趕到這裡,只有走水路,其中最快的一條路線,就是在碧雲磯登陸,然後穿越鴨公山的鴨腸道趕來此處。」魯道夫的手指定了下來:「我軍就在這裡,鴨嘴澗,截擊麥特爾!」

鴨公山位於黃蓮城以東十七公里處,有一條道路--鴨腸道從中穿過,連接著黃蓮城與奔流河西岸的碧雲磯碼頭。鴨嘴澗位於鴨腸道的盡頭,兩峰入雲,中通一線,地勢相當險要,是伏擊的極佳地點,歷史上有數次著名戰役都發生於此。不過多年來,聖瓦爾尼未曾發生內戰,這裡倒也頗為安寧,從原來的軍事要地變成了一個旅遊勝地。現在內戰又起,狄龍與魯道夫兵戈相向,鴨嘴澗將再次恢復它在軍事史上的地位。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確實一處好戰場哪!」魯道夫的分析令芬萊眼前一亮,再次看到了希望。

「此事重大,一定要守口如瓶。」魯道夫緩緩說道:「芬萊,你帶一萬人馬留在此處,監視狄龍動向。記住,多插旗幟與燈籠,廣佈疑兵,不要讓他看出了破綻。麥特爾援軍未到,狄龍肯定也不會輕易冒險出擊的。其他五萬人馬一律人噤聲、馬銜枚、蹄裹棉,今晚就隨我一起出發。照行程推算,我們明天凌晨就能抵達鴨嘴澗埋伏。解決完麥特爾,我會馬上趕來與你會合。」

「遵命!」此時芬萊已經完全恢復了信心。


魯道夫與芬萊秘密計議時,孔狄單獨陪著狄龍在城頭散步。他們並不知道匈比利一封信已經令戰局發生了重大變故。

「晚餐味道如何?」狄龍問道。

「從來沒有嚐過這樣的美味。」孔狄由衷地讚嘆。

「我們今天只吃了一半花樣呢!」看著孔狄驚訝的表情,狄龍不無得意:「明天消滅了魯道夫,我們再嚐另一半花樣。聖瓦爾尼不僅是藥材之國,美食也豐盛得很哩!不像閃特人,只有牛排、麥酒和烤麵包。」

「狄龍大將軍,您明天真要出城與魯道夫決戰嗎?」孔狄憋了很久的問題,他終於找到了發問的機會。

狄龍盯著孔狄的眼睛:「孔狄將軍,您能保守秘密嗎?如何取勝,連卡斯佩查克和雅辛斯克我都沒有告訴他們。」

「當然,軍機大事,我也不便過問。」孔狄被盯得有些不太自然地低下頭,不過好奇心驅使下,他仍有些不甘心地說道:「但如果讓我知道了,我也絕對會守口如瓶的。」

「呵呵,如果連猛虎軍團的朋友都不信任,那世上還有誰可以信賴呢?」狄龍爽朗地笑起來:「孔狄先生,這可是我總能打勝仗的不傳之秘呢!你想不想知道?」

狄龍這一賣關子,孔狄好奇心更上來了。無敵統帥談他的戰爭訣竅,比前一個謎團更讓人心動。孔狄又不好意思催促,只得不斷點頭。

「說白了,很簡單的八個字,多交朋友,少結敵人。尤其是多結交像猛虎軍團,像孔狄將軍這樣的朋友。」看到孔狄迷惑的樣子,狄龍笑著解釋:「譬如這一次,不僅你們,麥戈文家族也成了我的朋友,他們摧毀了魯道夫的後方基地,明天就能趕到這裡夾擊魯道夫。魯道夫孤軍獨懸,糧餉不繼,四面受圍,我軍自然勝券在握。」

「哦,狄龍先生,您過譽了。」孔狄解開了心中謎團,一塊石頭落了地,可同時也有一些失望。他當然明白這是狄龍的恭維,雖然這些話聽起來非常受用。

「這絕非過譽。如果沒有猛虎軍團這樣強大的盟友,沒有李維將軍顧全大局去進攻所拉密,我爭取不到麥戈文家族這樣的朋友。如果沒有孔狄將軍的勇武,我們也無法擊敗魯道夫的先鋒部隊,將他誘入陷阱。」狄龍感動之情溢於言表:「我發誓,當此一生,絕不與猛虎軍團為敵。如若將來不幸刀兵相向,我也一定傚法遠東古訓,對恩人退避三舍。」

「不會吧!」未參與過猛虎軍團最核心層秘密商議的孔狄,顯然並不贊同狄龍的話:「丹西領主雖然對敵人是狠了點,可對待朋友向來是非常講信義的,看看猛虎軍團的戰史就知道,我們從未有過失信失約的行為,每一次我們都是站在正義的一方。」

「我從不懷疑丹西領主的高貴品格。」正處於兩國關係蜜月期的狄龍當然知道如何說話:「不過,聖瓦爾尼與閃特之間卻存在著頗多的恩怨,雖然每一次都是我們反抗閃特的侵略。兩個民族間的仇恨,在很多閃特和聖瓦爾尼軍官中都存在著,你們猛虎軍團裡肯定有不少閃特軍官對我也是恨之入骨。丹西領主雖然英明,可很多事情都很難說,是是非非可不是一辨就明的。」

狄龍說話倒是滴水不漏,閃特強大,自然是對外採取攻勢,聖瓦爾尼當然是守勢。

「您的話,我會向丹西領主稟報的。」孔狄勸慰他道:「萬一出現什麼誤會,我也一定會盡力阻止悲劇發生的。」

「孔狄將軍,那就有勞您了。」狄龍等的正是這句話:「今後不論兩國關係如何,您都永遠是我,也是聖瓦爾尼的朋友。」

默默走了一段路後,孔狄還是忍不住好奇心,發問道:「大將軍,剛才您說的百戰百勝的秘訣是多交朋友,少結敵人,似乎有點問題哩!丹西領主就樹敵無數,四面受敵,可打的勝仗就不少。」

「呵呵,不錯。我剛才的話確實有瑕疵,讓你一下子推翻了,看來今天想隱藏點什麼也不行啊!」狄龍只好爽快地認輸:「其實百戰百勝,真正說穿了也簡單,就是知己知彼。」

「啊!」孔狄更是失望了。這句用濫了的話,誰不知道呢?

「看似簡單,其實是非常難做到的。」狄龍猜透了孔狄的想法:「知己知彼,掌握了敵人的真正動向,打勝仗又有何難?只需中等以上智慧的有經驗的軍官,都能保證勝利。難在何處,難在如何知彼,如何掌握敵軍的動向。」

「丹西領主最讓我佩服的,在於他對情報工作的充分重視。當然,我這並不是貶低他的才華智慧。真正的大智慧,就在於以最明瞭簡潔的方式抓住事物的根本。戰勝敵人的最重要一點,就在於瞭解敵人。據我所知,你們猛虎軍團的情報網,雖然不是最隱秘、最高效的,但絕對是最龐大、最系統和投入資金最多的。從搜集、傳遞、匯總、分析,各個環節的制度都相當完善,並且有大批經過特殊訓練的專業人員在各地各層面工作著。這在大陸上是絕無僅有的。」

狄龍儘管也如丹西般善於面部肌肉的偽運動,此時仍不免露出羨慕之情:「當然,他也有足夠的資金去支撐這個龐大的情報網。」

「也確實,丹西領主重視情報,這我是知道的。」孔狄點著頭,不過卻仍不夠信服地問道:「那麼大將軍您呢?您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看來,今天我是不能藏拙了。沒辦法,誰讓你是我的朋友呢?」狄龍笑道:「我可沒丹西先生那麼多金幣,所以就不得不,眼睛更尖一點,耳朵更敏感一點,體察更細微一點。」

「怎麼說呢?就像無數細小的環節,你都要精雕細琢,累積起來,就成了一件華麗瑰美的藝術品--那就是勝利。」看看孔狄已經雲裡霧裡,狄龍手指向城下:「可能我說的太玄了。譬如說城下的魯道夫軍營吧……」

狄龍話到半截突然斷了。

他的手一動不動地指著下方,人也變得像雕塑一樣,只有臉上的表情從剛才的意興橫飛變成了滿天陰霾。

孔狄順著他的手往下看去,龐大的軍營一片燈光,也沒有什麼喧嘩和異動,巡邏隊在四周照常放哨。一切正常,沒有絲毫異樣。

好半天,狄龍才恢復常態,語氣嚴峻了許多:「你看出什麼來了嗎?」

孔狄腦袋都要炸開了,跟這個狄龍談話,總是這麼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努力地去辨查有無特殊情況:「有狗叫了兩聲,是軍犬還是家犬,或者野狗?有些偵察騎兵在不遠處繞著城牆打轉,不過,這也很正常呀!魯道夫也要知己知彼嘛!嗯,這個,嗯,應該沒什麼吧!至少沒有大規模的軍事行動的跡象。」

「那你已經輸掉了這場戰爭。」狄龍冷冷說道。

言罷,他喚來親兵,讓他們馬上通知卡斯佩查克、雅辛斯克、烏雷、博格騰等人過來議事。
ig1974rf 發表於 2011-10-31 06:06
第十一集   第十一章

「魯道夫正在進行大規模的軍事調動。」卡斯佩查克等人趕到時,狄龍正在皺著眉頭給孔狄解釋著:「你要注意的是燈籠。」

「燈籠有異常嗎?」孔狄仍然非常茫然:「只有很少幾盞在動,應該是巡邏隊的行動呀!」

「不,注意燈火的閃爍頻率。今夜是個幾乎無風的夜晚,但是你看,左右兩邊的騎兵營房掛著的燈籠,卻在有節奏地一閃一閃。這需要有非常好的視力和觀察力,雖然很微弱,但以你的功力,應該能察覺得出。」

自小跟丹西在角鬥學校練武的孔狄,武功底子相當不錯,他凝心靜神地去觀測,果然察覺到了燈火的細微變化。雖然要看出這一點點差別,卻是非常損耗心神。

「當人經過時,會引起氣流的微小變化,而大隊人馬通過,則足以使氣流方向改變,從而使燈籠裡的焰心跳動。」狄龍解釋著:「呵呵,竟然連中間的步兵營房也開始在動,魯道夫看來是要做大買賣了。」

「可是,為什麼,既不見喧嘩騷動,也不見塵土和旗幟呢?」孔狄問道。

「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狄龍瞇著眼睛:「沒有軍號,沒有喧嘩與馬嘶,沒有旗幟,沒有高揚的塵土,看起來,魯道夫是刻意想瞞過我們,偷偷集結和轉移大部隊。你看,集結點連火把都沒有點,看來要摸黑趕路。這要是沒有鬼,那就是我碰到鬼了!」

孔狄不能不嘆服,狄龍連這點細微到幾乎無人理會的微小變化都如此上心,從而對敵人的活動瞭如指掌,彷如親眼所見一般。當然他精深的武功和不凡的心智,也是他能做如此分辨的保證。

常勝將軍,自有其過人之長、獨到之處。無論是丹西從浩如煙海的情報信息中去偽存真,還是狄龍的心細如髮、火眼金睛,這些都是經得起考驗的真本領,同樣也必須伴隨著大量艱辛的勞動。天道酬勤,戰爭亦不例外。

狄龍算算時間:「人數至少也在兩萬以上,只多不少。」轉問城防指揮官:「雅辛斯克,城周有什麼動靜沒有?」

「除了少數敵人偵騎外,未發現其他跡象。」不知情的雅辛斯克,跟剛才的孔狄一樣,也是懵懂不知何事。

「那我們只好做最壞的打算。」狄龍的眼掃過眾人,夏日夜晚裡他的目光卻有一股冷到刺骨鑽心的寒意:「我軍的行動計劃可能已經洩漏!」


夜晚終於過去,白日再度來臨。

鴨嘴澗風和日麗,滿山蔥鬱,鮮花似錦,一條白緞山巖間掛出。遠眺近觀,都令人賞心悅目,確實不負其旅遊勝地的名聲。

可不,凌晨四點,就有大批旅遊者飛馬奔至,人數有一萬五千之多,都在這裡駐足欣賞。他們靜靜地列隊於左右兩山和山口處,偌大的一支隊伍,不聞一絲喧嘩。

不用問,來的正是神闖營、神衝營和孔狄率領的猛虎軍團騎隊。

昨晚狄龍通過其獨特的觀察,知道了魯道夫大軍的調動。經過一番推測後,狄龍猜出了魯道夫的動向,立即親自帶領這一萬五千能打硬仗的騎兵部隊快馬先魯道夫一步趕到了此處,其餘軍隊則由雅辛斯克率領,鎮守黃蓮城。此仗肯定是一場艱難的苦戰,烏合之眾來了反而壞事。

狄龍佈置的是一個反品字形的陣勢,左山上是卡斯佩查克率領的五千神闖營戰士,右山上是博格騰帶隊的五千神衝營戰士,山口靠裡一些的地方,則由狄龍、孔狄和烏雷三人帶領五千猛虎軍團騎兵囤積於此。

這種佈兵方法,充分利用了兩山一口的地形特點,互為犄角,形成了一個三面隨時可以相互增援的陣勢。狄龍預料魯道夫的兵力要超過己方,但在如此的陣形下,他卻無法利用優勢兵力展開戰線。

當然,任何陣形都有弱點,由於狄龍為保護側面安全,非常強調左右兩翼的強度與利用山勢進行配合,中間的主將本陣就顯得要薄弱些了。故而他將手裡唯一的王牌,孔狄手下的猛虎軍團騎隊調至此處,期望憑藉戰士們的勇猛頑強抵擋住敵人的進攻,尋找到反擊的機會。當然,這一部隊也必然傷亡慘重,讓盟友猛虎軍團來承擔,也難說狄龍不是存有私心。

鴨嘴澗的山口處,狄龍與孔狄騎於馬上,並肩而立,身後是五千金色鎧甲的猛虎軍團精銳騎兵。五年了,這是狄龍第一次親自帶隊衝鋒陷陣,心中不免頗有感慨,背上的「精靈之眼」似乎也瞭解主人心意,發射出灼眼的藍光。

遠處,旌旗招展,魯道夫的大軍晚了狄龍兩個小時後,也抵達了自己行軍的目的地。

在如此情況下對壘,魯道夫和狄龍都吃了一驚。

魯道夫沒想到自己的秘密行軍竟然被狄龍看破,而且早於自己到達了戰場處靜候自己光臨。

第一眼看到了猛虎軍團和「討逆軍」的戰旗和隊列時,他的心臟猛然一縮,差點沒有栽下馬來。難道這個昔日好友真是自己的命中剋星,如何掙扎也跳不出他的手心嗎?

狄龍沒有想到的是,平素穩重的魯道夫這一次竟然來了這麼多人馬,只留下萬許人留守陣地,其餘接近五萬人都開到了這裡,如此雄厚的兵力,此仗甚是危險!

狄龍心裡不由得暗暗後悔,原以為魯道夫可能只來兩三萬人的部隊,以一對二,尚存勝機,誰料他幾乎傾巢出擊,是自己的三四倍之多。早知如此,不如先集中兵力擊潰城下芬萊的留守部隊,然後來個後追尾擊,遠好過跟他如此正面對戰!

魯道夫也是久歷軍旅,加上此次也是抱著困獸猶鬥的心情,因而也迅速穩住了心神,開始觀察敵軍虛實,排兵佈陣,準備決戰。

熟悉正兵對決的魯道夫,當然也明白了狄龍佈兵的優劣之處。他採取的是「傘」形的陣勢。利用兵力的優勢,兩翼各放七千五百人的隊伍與狄龍對壘,牽制住對方兩側。其餘三萬五千人全部放在中路,形成三個大型的萬人方陣,魯道夫自領五千人作為最後的預備隊使用。

魯道夫很清楚,只須一下直擊狄龍的中軍本陣,利用人多優勢取得中央戰場上的戰局優勢,就肯定可以調動左右山頭上的側翼來援。爾後,趁敵人側翼運兵混亂時同時進擊,三面同時總攻,狄龍的部隊就可能全線崩潰,自己可一擊而勝。

當然,他嚐過猛虎軍團的厲害,所以特地準備了三個大型萬人方陣伺候。他可連續發起三次進攻,一波猛於一波,一浪高過一浪,一擊可能不勝,三擊無論如何狄龍是無法抵禦的。此外,尚有五千預備隊供魯道夫做最後一搏。

就算你們是銅頭鐵臂,我也要把你們砸成破銅爛鐵!魯道夫狠狠地握緊拳頭。

魯道夫手下也是久經訓練,大軍迅速地列陣完畢。

隨著魯道夫令旗一揮,軍號吹響,左右兩側的部隊展開雙翼,開始以疏散陣形向前躍進,而中央戰陣的第一萬人步兵集團,形成密集的方陣,跟著前鋒的戰旗,踏著鼓點的節奏,緩慢而堅定地朝著鴨嘴澗山口挺進。

紅彤彤的朝陽正在升起,上天注定,鴨公山的大鴨嘴,今日將圇吞無數屍體,飲咽海量鮮血!

「孔狄,你帶四千人能衝垮第一個方陣嗎?」狄龍的臉上喜怒不現,心中卻攪起波瀾。

名將也是人,他們同樣是根據已有的情報信息,按照最大機率進行計算,並因此而調度兵力。因為狄龍未能想到平素一貫穩重的魯道夫敢冒老營被端的危險傾巢而來,情況顯然不容樂觀。對方的佈陣非常明確,即使犧牲再大,用人海也要將狄龍這一萬五千人淹沒掉。魯道夫如此用兵,狄龍也非常清楚,他是衝著自己來的!

倒不是過去的恩怨,也不僅是困獸猶鬥,而是魯道夫一旦將自己擒殺,聖瓦爾尼新政府立失台柱,被狄龍憑軍事力量和個人威望捏合在一起的各派政治勢力,頓時會分崩離析。首都局面一旦失控,聖瓦爾尼就只剩下被魯道夫宰割的份了。

為今之計,即使人少,狄龍也仍要留出一千人做最後的預備隊,第一波交戰的只能是孔狄的四千人馬了。

作為戰將的孔狄,尚沒有工夫在他國的政治問題上費神。相反,他和其他的將領一樣,並沒有察覺狄龍做出了錯誤的估計,反而認為狄龍計算精確,輕易地知道了魯道夫的真正動向,給狄龍懾人名頭上再添一道光環。

雖然他們內心裡對能否戰勝敵人不是沒有過疑慮,但狄龍過去一次次的正確判斷,一次次的輝煌勝利,已經足以產生這樣的效果,令他們將自己的獨立分析判斷權讓給了這位常勝統帥。狄龍說可戰,他們就認為可戰,狄龍說能勝,他們也同樣認為能勝。那點疑慮,在這強大的信賴逼迫下,只能縮在心靈的一個小角落裡。每當這點疑慮翻上心頭,他們反而會懷有內疚感,怎麼連英明的統帥也敢懷疑!

如此看來,貝葉關於人天性好逸惡勞的觀點,倒不無道理。人作為懶惰的動物,當有人總是做出正確的判斷,採取正確的行動,那為什麼還要自己勞神去分析判斷呢?有這樣一個人物,遵命服從,跟著他不斷從勝利走向勝利,豈不是更加省心?非要將自己那點淺見愚思說出來,被統帥否決掉,即使獲得勝利後也不免遭到他人的嘲弄嗎?所謂權威,就是這樣產生的;同樣,迷信和盲從,也是這樣產生的。

孔狄看看這情形,吸一口涼氣,但仍滿懷信心地答道:「試試看吧!」

「我相信你。」狄龍微笑著拍拍孔狄的肩膀。

輕輕的拍肩,既讓孔狄感覺責任之重大,又如狄龍從肩上給他輸入了真氣一般,進一步加固了孔狄的信心。

左右兩翼已經接觸上了。作為主要負責牽制的魯道夫左右兩陣人馬,當然不會向佔據地利,兵力強盛的狄龍兩翼發起衝鋒,對壘雙方各自穩住陣腳,互相用箭矢交流射技。

魯道夫的第一中央方陣出現在鴨嘴澗山口處。魯道夫令旗再揮,軍號吹響,戰鼓急點,方陣開始加速前進!

卡斯佩查克和博格騰指揮兩翼神闖、神衝兩營部隊,矢石急下!

這就是反品字陣形優勢,想要直擊中軍,必然遭到兩邊山頭上敵軍的遠程攻擊。這個損失,也必然在雙方指揮官的計算當中。

「舉劍!」

孔狄一聲令下,四千猛虎騎兵齊刷刷舉起重劍,鴨腸道上長出一片人工劍林。

「衝鋒!」在魯道夫中央第一方陣即將衝過兩翼遠程武器攻擊區域時,孔狄領著四千精騎起動馬步,開始了突陣!

來自胡瑪草原的駿馬,蹄下生風,短短的衝刺距離倏忽間消失,兩彪人馬撞在了一起!

突陣是最常見的戰鬥形式,但絕不是簡單的戰鬥形式,相反它有著極強的技術性,最考驗戰將士兵的基本功和勇氣鬥志。

與上一次黃蓮城下的突陣不同,這一次是正面突擊,敵軍不僅人數眾多,而且有備而來。同時,上一次孔狄與雅辛斯克兩面夾擊進行配合的優勢也不復存在。

不過作為猛虎軍團裡一名多年征戰的勇將,尤其是擅長於指揮騎兵速戰速決,一擊定勝局的將領,孔狄指揮突陣很有一套辦法。

突擊,突擊,突然性極為重要,而騎兵的機動性和衝刺力則分別從戰略和戰術上保證了攻擊的突然性。儘管這一次已經不具備戰略上的突然性,孔狄也要審時度勢,創造戰術上的突然性。

在時機的選擇上,他選在對方剛剛要通過兩側遠程武器攻擊區域時發起衝擊。此時對方戰士懷著「總算沒有挨到石頭和箭矢」的想法,藏在盾牌後的腦袋剛剛抬起想看清一下前面的形勢,心理也正從緊張轉向鬆弛的關頭。恰在這個時候,彪悍的猛虎軍團騎兵衝到了面前,照著他們探出的腦袋迎頭就是一劍,方陣第一排的不少人還沒看清楚怎麼回事就魂歸西天。

儘管也有少數狡猾而凶狠的聖瓦爾尼士兵,不看前方,僅憑著直覺就將猛虎軍團的騎兵挑落下馬,但絕大多地方,第一層步兵抵禦線都被衝垮了,不是在劍鋒下濺血,就是在鐵蹄下呻吟。

憑著衝力與慣性,第二排士兵們剛欲舉矛相向,騎兵已經到面前。長兵刃最怕近戰,猛虎軍團戰士們跟隨孔狄早已演熟了招式,他們微運手腕,改刺挑為劈砍,讓重劍再次飽飲鮮血。方陣的第二層也如篩子般被捅得千瘡百孔。

到第三排時,孔狄的衝鋒騎隊才算開始遇到了阻力,不過這阻力並不很大。

不要小看步兵這個抬槍頂刺動作,在這種場合之下,要規範做出合乎標準的戰術動作,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需要步兵身體微蹲,長矛呈同一角挺出,矛柄一端斜頂地面,緩解騎兵的巨大衝力。

這個戰術動作的關鍵在於刺馬不刺人,當整排步兵整齊規範地同一時間,同一角度地挺刺,才是真正的長槍如林,對衝鋒的騎兵隊構成頗大的殺傷力。

不過在這種場合下,當如狼似虎的敵騎,帶著染血的長劍凶神惡煞般衝上來的時候,能夠在匆促間一下子將長矛擺至正確位置的人,少之又少。

人總是過分注意看上去很恐怖的事物,騎兵血淋淋的刀劍似乎比奔騰的戰馬威脅大的多,士兵們總是不自覺地將長矛擺得太高,對人不對馬。只有少數經歷過真正苦戰的老兵,方知內裡玄機,臨危不亂,做得符合標準。

這個問題甚至不是一般訓練可以解決的,也許在操練的時候已經非常熟練,可到了這種浴血相搏的場合,心理的失態仍然會導致動作的變形。

丹西對於這道技術難題,採用的是兩種解決方式。一是常年的征伐,讓士兵在實踐中學會作戰技巧。二是大量的仿真訓練。

作為猛虎軍團的軍事訓練,絕不是走走隊列,讓人舞刀弄槍,看上去一團錦簇,頗為漂亮,戰士們也累得大汗淋漓,似乎收穫不小。

從角鬥學院裡走出來的他,又獲得秦的教育方法的真傳,深知實戰技巧遠比花樣動作要有益得多。在練熟了基本動作之後,猛虎軍團馬上就是大量的仿真演練,各大隊、各兵種之間相互拿著綁縛著棉花團的棍棒進行對衝,搏擊,勝負結果都由文書記錄在案,如聯賽般定期匯總計算各大隊、縱隊的訓練成績,作為獎懲、晉升的重要依據。

丹西自己也多次組織數萬人規模的演習,親自檢驗各大隊、縱隊的實際戰鬥水準。可以說,在巨木堡練兵期間,艱辛的汗水,有創造性的訓練方式,才培育出猛虎軍團強大的戰鬥力。

魯道夫手下的步兵並不缺乏訓練,但真正經歷過艱苦血戰的老兵並不太多。同時,依照陳舊的軍典操練,也難以達到猛虎軍團那種戰鬥力水準。

孔狄和手下戰士的衝刺速度極快,第三排步兵隊列沒有想到對方竟然可毫無阻滯就衝到了自己前面,雖然他們有極短的抬槍時間,也能動作熟練地進行挺刺,大多數人仍然下意識地抬矛過高,變成了對人的刺挑。

孔狄和手下戰士們多次與素稱猛虎軍團「軍中磐石」的重步兵們在訓練場上交手,自然知道如何應對,手上的戰術微動作也進行十分純熟。防護充足的猛虎軍團騎兵們,並不懼怕這些高挑的長矛,他們重劍橫撥,就毫無阻礙地從對方身上一踐而過,讓戰馬去踏倒撞翻敵人,使馬蹄也嚐嚐血的滋味。

也有少數人被對方刺中,但矛頭僅擦著鎧甲的弧面一滑而過,聖瓦爾尼人欲收槍再刺時,馬蹄與劍鋒已經臨頭而下。當然也有人被悍勇的聖瓦爾尼老兵用長矛挑得馬翻人滾,但這只是屈指可數的極少數。

就這樣,孔狄憑著對突擊時機的精準把握,只能憑著手下將士規範完美的戰術基本功,以非常輕微的損失連穿魯道夫第一步兵方陣三層防線,直透入萬人方陣的雲深處。

連貫三層,雖然戰馬的衝力不可避免地變弱,但猛虎軍團戰士們的鬥志如虹,孔狄也顯然達到了突陣的第一步目標,楔入敵陣,引起混亂。

被人像串羊肉串一樣勢如破竹地連貫三層,對聖瓦爾尼士兵士氣的打擊頗大。看著前面的戰友如砍瓜切菜般被對手殺得血肉橫飛,也引起身後人的恐懼與騷動,雖然表面上的陣形沒有出現漏洞,但各處小混亂卻不可避免地產生了。

由於人數少於對手,孔狄正需要抓住這個時機實施突陣的第二個步驟。

與恍如磐石般堅固的猛虎軍團重步兵多次交鋒,猛虎軍團的騎兵自然也必須有自己的絕活。

士兵與將領心意相通,自然也知道抓住戰機。除了一部分迎著敵人正面劈砍外,針對對手因混亂的小空隙,猛虎軍團騎兵產生出無數個三五成群的戰鬥小組。這些小組並無一定的規格標準,人數也各異,都是戰士們根據各自特長自行組合而成,配合極為熟練。這是專門用於一旦與步兵形成僵持不下的混戰局面時,進行穿梭滲透的戰術。

步兵一旦被打散了陣形,面臨的就只能是任人宰割的局面。孔狄和手下戰士深知這條冷兵器時代的戰爭公理。

在聖瓦爾尼方陣的各細小的覷隙處,這些戰鬥小組如尖刺一般扎入,如食人蟻一般噬咬,將已有的傷口咬深咬大,身後的戰友則如水銀瀉地般從這些不斷擴大的傷口處滲入,支援戰友、繞擊敵軍,或者進行更深入的突刺。

一旦這種傷口潰爛到一定程度,實際上敵陣的這層防線已經變成了各個支離破碎的碎片,很快就消失在猛虎軍團後續騎兵的屠刀和鐵蹄之下。

這是一種非常精細的微戰術,是猛虎軍團內部訓練步騎對抗時,騎兵隊的利器。它要求各戰鬥小組的核心成員有相當的戰鬥技巧和戰術指揮能力,不僅士兵間,各戰鬥小組間的配合也要極為純熟,而且戰士們還必須具有高昂的鬥志、大無畏的勇氣和犧牲精神,否則這種戰術就無法起到應有的效果。

孔狄是一位衝鋒陷陣的勇將,和往常一樣,他一手持旗,一手持劍,帶領親兵衝在最前方。曾在黃蓮城下飄動的錦帆再度掛起,曾經浴血前行的巨艦又再度起航!

假如鏡頭進一步放大放細,就可以看出,孔狄身邊雖然聚集了上百最精銳的老兵一同向前猛突,但內部仍然可以劃分出許多相互配合,相互接應的戰鬥小組。

處於箭頭位置的孔狄,帶領三個武藝頗高的親兵構成了一個稜形的戰鬥小組。孔狄用重劍左右橫掃,負責劈開一條濺血的通路。左右兩名親兵負責消滅被掃至一邊但尚未失去戰鬥力的敵兵,並抵禦來自兩側的敵襲。最後那名親兵一手執劍,一手拿著一枝鋼製手弩,除了防護身後的安全外,手中的弩機不停地發射箭矢,消滅遠處的敵軍。

其他的親兵戰鬥小組唯孔狄的軍旗是瞻,在他的身側身後同時挺進,構成了戰艦剛硬至極的艦首,在敵陣中劈波斬浪。魯道夫為了抗擊猛虎軍團騎兵衝鋒,特地加大了步兵方陣的縱深,可在猛虎軍團這等凶猛攻擊下,就像餐桌上的一塊千層糕,被人刀叉並用,一層層地切穿捅爛,嚥下肚去!

在身後觀戰的狄龍,看到如此景象,臉上不動聲色,心中百感交集。孔狄帶著猛虎軍團騎兵在自己面前展露真功夫,魯道夫的第一方陣的敗退看來是遲早的事,令他對戰爭勝利的信心有所增強。同時,孔狄一軍這樣強的戰鬥力,也讓他心裡滿不是滋味。倘若猛虎軍團都是如此,那麼這將是中央走廊其他國家的噩夢。

丹西已經大踏步走到了前頭,趁著他遭受圍攻的絕好時機,聖瓦爾尼也得加緊發展才行哪!狄龍暗暗地下著決心。

對面的魯道夫顯然也看出來形勢不妙,第一方陣有可能會失敗,這個早在他的算計之中,但他沒想到會敗得如此快,一會兒功夫就到了岌岌可危的崩潰關頭。

久歷兵爭的他立刻揮動令旗,採取行動。

一支部隊如果形勢危急,傷亡過半,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會潰退。剩下的那少數情況又分兩種,一是極精銳的悍勇之師,第二是無路可逃。魯道夫當然沒有指望自己的部隊是第一種,但他卻能通過巧妙調度令他們變成第二種。

軍號奏響,在第一方陣潰退前,第二方陣開了上去。此時第一方陣的步兵們變成了夾心餡餅,前有敵軍瘋狂突進,後有戰友鋒銳的槍矛。除了處於兩翼位置的少數人能從旁邊溜逃外,其他人沒有退路,只能放手一搏。

魯道夫這一做法,雖然會令第一方陣遭受更慘的損失,甚至全軍被滅,但也會給予對手以相當程度的傷害,並大大消耗孔狄部眾的突進能量,為第二方陣的戰鬥減輕壓力。雖然從兵力損耗上說,這麼做是吃虧的,但卻讓孔狄沒有喘息的機會,對於整體戰局有利。兵力佔據絕對優勢的魯道夫,也損耗得起。

臨死拚命是相當可怕的。儘管帶有絕望的自殺性質,儘管因心理原因使戰術動作變形得更厲害,但孔狄還是明顯感覺到了第一方陣殘留士卒反擊的壓力。就像被按下去的彈簧,壓得越緊,反彈力也越大。

孔狄同樣也清楚,此時決不能退縮,必須在士氣正旺的時候趁熱打鐵,兵力遠遜的本方部隊,一旦退縮,下一波攻擊就絕沒有現在這麼痛快淋漓,反而會承受更大的損傷,甚至因此而敗退。

全身都已經濺滿鮮血的孔狄,搖動戰旗,一邊大聲呼喝戰友們跟上來,一邊繼續向前突進!



第十一集   第十二章

真金不怕火煉。

身著金色鎧甲的猛虎軍團,在血光翻滾,如火焰般燃燒的戰場上,確實就像正承受著熊熊烈火淬煉的金製匕首。越是困難的時刻,越是展露其熠熠逼人的本色。

作為箭頭的孔狄,仍然如初戰時那樣狂猛,在敵陣中掣電走雷。馬蹄掀起滾滾塵土,他的身體彷彿被托在半空,如同從雲霄騰雲駕霧般殺入敵陣。

各隊親兵緊跟在他身後。馬在嘶,劍在揮,人在吼,血在飛!戰士們此時已經進入了最佳戰爭狀態,他們忘記了一切,只知道前進,前進,再前進!劈砍,劈砍,再劈砍!

在這種駭人的強攻下,魯道夫的第一方陣在不知不覺間被殺了一個底兒漏!

說是不知不覺,實則第一、第二方陣早已經挨在一起,組成了一個更大的,兩倍長度的方陣。第一方陣最後一排步兵被孔狄和手下將士刺穿後,緊挨著就是第二方陣的頭排戰士。擊潰了第一方陣,僅僅是突破了這個大方陣的一半,迎著血浪前進的金色戰艦,剩下還有更艱難的一半旅程。

戰士最怕的就是殺得順手。

經過一連串的裂帛碎石般的成功突擊後,猛虎軍團將士們的身心都處於極度的興奮中。那是一種特殊的思想境界,單純而沒有雜念,除了眼前的敵人外,再無任何牽掛;那也是一種特殊的身體狀態,機敏而不感疲倦,腦中想著什麼動作,身體就已經開始條件反射般地行動,劍無虛發,招招致命;那也是騎兵夢寐以求的最佳狀態,人和馬似乎融為了一體,意志統一,行動一致。

戰士們皆以自己最得心應手的方式進行著殺戮。有的人不停地捅、收、捅、收,如同一個快樂的鐵匠,不停地拉扯風箱;有的人連續地劈、回、劈、回,在空中掄著半圓;有的人不斷地撩、轉、撩、轉,勾出道道帶血的弧線。劍、人、馬,合為一體,構成了一件無堅不摧的武器。人想到哪裡,劍尖就刺到哪裡,馬蹄就踏到哪裡!

這樣一支隊伍,這樣一種狀態,恐怕任何人都無法抵擋得住。剛才的第一方陣,就像一塊磨刀石,金色匕首的銳氣和鋒芒已經被完全砥礪出來,再深深地扎入第二方陣之中!掀起滔天血浪,激出片片紅光!

第二方陣的指揮官做夢也沒有想到,敵人竟然如此凶性大發,攻擊力不僅沒有減弱,反而越戰越勇,越殺越狂!本方的戰士一排排地倒地!

不過他剛剛已經見識過前任的慘敗,多少也有些心理準備,另外他也比自己那位可憐的前任更狡猾。同時,由於孔狄的騎兵已經突出了山口,不僅使本陣軍隊免受來自左右兩端的箭石壓力,而且戰場也變得廣闊起來。

他舞動令旗,高聲狂呼,命令部下變陣!

在劇戰中變陣,是一項具有相當難度的戰術,不過,並非弱旅的聖瓦爾尼人還是勉強做到了。傳統軍事訓典雖然被丹西頗多詬病,但至少有一點,久經訓練的聖瓦爾尼人,走隊列還是相當熟練的。

由於人數多,縱深大,戰場又變大了,有變陣的空間,第二方陣從後排開始向兩翼湧出大批戰士,撲向猛虎軍團騎兵的側翼。厚實的方陣變成了一個雙爪相抱,向內凹進的鐵鉗陣。

既然正面擋不住你畢露的鋒芒,就來個旁敲側擊!人數是孔狄的兩倍半,第二方陣也有足夠的本錢來進行這種攻擊。

遠處觀戰的魯道夫一直繃緊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欣慰,同樣是遠處觀戰的狄龍,則開始簇起眉頭。

指揮官的臉色變化,很快就反映在戰場上。

由於孔狄和部下的瘋狂馳突,騎兵隊密集的陣形也拉大了,從短匕首變成了長匕首,並正在向長劍邁進。變得疏散起來的肋部,正是他們的命門!

兩翼的聖瓦爾尼人,開始對著孔狄的軟肋痛下殺手了。他們像海浪一樣,一波接一波地攔腰衝過來,企圖將騎隊截斷。

他們對於這種零敲碎打的戰術非常在行,看來是魯道夫的得意戰術,經過了長期的訓練。

這些人並不貪心,每一波進攻就將幾個,十幾個騎兵分斷,圍攻,加以絞殺。看上去每一次的損失並不大,一次浪花最多也就捲走二十來個騎兵。但是對方連綿不絕地這樣進攻就非常可怕了!

就像啃食玉米的松鼠,每次一小口,但連續不斷地這麼高速啃下去,頓時就將騎隊啃得傷痕纍纍,不少地段甚至有被啃斷的危險!

身後的烏雷看得血脈噴張:「大將軍,咱們要不要去救援!或者叫兩翼也跟進衝擊!」

「現在還不到時候。」狄龍瞇眼鎖眉,但神情相當鎮定:「孔狄還有機會。」

此時的孔狄,面臨兩難選擇。倘若減緩衝擊速度,收縮一下,就會被敵軍包圍起來,形成對本方不利的圍攻混戰。倘若繼續突擊,又有可能遭到截斷。

當此之時,只能搏命一賭!

孔狄一邊搖旗,一邊突擊,一邊還用盡真氣吶喊,雄渾的聲音在戰場的每一個角落震響:「敵人就要被捅穿了!衝啊!!!」

狄龍連連頷首,孔狄這員勇將抓住了要害。

倘若此時收縮成圓陣,雖然能暫時減少傷亡,但必然被敵軍包圍,最終只能是被優勢敵兵消滅,從速死變成慢性自殺而已。

對方由方陣變為鐵鉗陣後,從後排調兵至側翼,必然使方陣的厚度變薄,也要承受被捅穿的危險,尤其是指揮官壓陣的後段被擊破後,又將重演黃蓮城下一幕,再次被人割斷中樞神經。

當然,孔狄這樣衝鋒,風險也是極大。倘若自己被大段地切掉割斷而又沒有完成突穿敵陣的目標,那麼命運就是猝死!被人一口吞掉!

孔狄的呼喊,如同一針強心劑,再度鼓舞起全軍的鬥志!

戰場上的士兵無法像主將那樣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無法把握整體戰局的走向。孔狄的話告訴他們,勝利就在眼前,要的只是再加一把勁!

這種衝勁,力量是強大的,但也是無法持久的。孔狄要做的就是,在強心劑的藥效減退之前,完成自己喊出的口號!

此時,在孔狄身邊早先的三名親兵,一名因犧牲而被人取代,另一人失去了戰馬,徒步跟在身後。不過只要錐頭不壞,這個稜形攻擊組就要永遠向前突刺!

孔狄手裡的劍,已經留在某個聖瓦爾尼士兵身上,充當永久的紀念。此時的他,將猛虎軍團戰旗頎長的精鐵桿充做長矛使用。

旗面上的猛虎在敵陣中高高低低地跳躍,精鐵旗桿被舞成一團黑色的死亡風暴,聖瓦爾尼士兵不是被砸得腦漿迸裂,就是被捅出一個個大血洞,有些甚至被挑上了半空。


在沉寂了一小段時間後,衝鋒騎隊這柄利刃再次恢復了它凌厲的殺氣。這股殺氣與剛才不同的是,裡面完全拋棄了理智,融入的是暴烈、血性和野蠻,在需要發瘋的時候,整支隊伍適時地瘋狂了!

每個騎兵的眼睛似乎都被血映紅了,戰術動作雖然也開始變形,劍也在失去招式和章法,但所有人心裡都只有一個意志,一個信念,那就是--向前衝!

孔狄也不再去關注前後左右的戰場,不再指揮和發號施令,他自己也融入了這道瘋狂的金色洪流當中,心裡只有一個聲音在狂呼:向前!向前!!向前!!!

近了!近了!!

孔狄看見了敵軍的戰旗,看見了那個狡猾的萬人隊隊長驚恐的臉!

他在猶豫,他在彷徨,他不知道是該迎上來抵擋這群瘋子,還是該避開他們的鋒芒。他在算計著這兩者的得失,他在考慮自己獲勝的機率和存亡的機會,不過~他想的太多了!

先鋒親兵集團的人數從百餘人降到不足原來的三分之一,巨艦的艦首窄了三分之二,但卻更尖,也更銳利了!

狄龍狂喝一聲,在馬背上騰空而起!

可憐的馬兒遭受孔狄這蘊含巨大內力的一蹬,頓時脊骨斷裂,哀鳴倒地。巨大的餘力,帶著馬體,竟也將一位敵兵撞翻在地!

憑著這一蹬之力,運轉胸中那口真氣,孔狄一躍而過兩排敵兵的頭頂!

那名萬人隊長顯然沒有想到敵方主將如此凶頑,他慌亂地架劍欲躲。

晚了!旗柄已經透胸而入!

孔狄一腳將氣絕的屍體踹飛,躍上敵人的戰馬。鐵旗桿掄圓了橫掃,魯道夫軍隊那面戰旗「啪」地折斷,落入濛濛的塵土之中!

猛虎軍團再贏一陣!

破掉第二個萬人方陣之後,雖然四千騎兵剩下僅僅半數左右,卻將敵軍兩個萬人方陣悉數衝潰,對士氣的影響是不言而喻的。

左右兩翼的神衝營、神闖營,狄龍本陣的預備隊,都爆發出震天的歡呼!

「第三方陣,衝!」魯道夫一面收攏潰兵,一面咬牙切齒地發令。

孔狄竟然連破兩陣,兵力士氣都是此消彼長。不過,這是其次,關鍵是太陽已經升高,時間已經不多!他必須抓緊時間,趁敵軍疲憊的機會打垮和消滅狄龍!

此時的孔狄騎隊,不僅傷亡過半,體力也完全透支,到了三鼓而竭的地步。人和馬都已經累得不行了,舉劍的手臂開始發酸,三百多人失去了戰馬,變成了步兵,剩下的人中,又有三分之一的馬匹臥地不起。面對著又一個完整編制的萬人方陣,此時已經無力再戰。

征戰無數的狄龍,內心裡也不能不折服。經此一戰,雖然獲勝的機率仍然小於三成,但比起戰前,希望已經增大了無數倍。

狄龍看了看錶,細瞇的眼睛開始放射出懾人的光芒。

「精靈之眼」終於出鞘!

盟友如此的英勇,只要是男兒,心中都不能不湧起豪氣!

「聽我命令,全軍出擊!」

渾厚的內力,將狄龍的聲音傳至每一個戰士的耳中。

位於中央的一千預備隊在狄龍的親自率領下開始衝鋒。兩翼的神衝營、神闖營也分別在卡斯佩查克和博格騰的帶領下加入了衝鋒的行列。

魯道夫等的正是這一刻。雖然本軍士氣和鬥志都相當低落,再也輸不起了。可是他在收拾了被擊潰的兩個步兵方陣近萬餘人後,總兵力仍佔據三倍的優勢。更重要的是,帶隊衝鋒的,是他日思夜想希望擒殺的仇敵!

狄龍既動,那麼就不能給他逃跑的機會。狄龍的想法,魯道夫也很清楚,他想趁士氣極度高漲的時機,投入全部兵力,一舉擊潰第三方陣,徹底打掉本方士氣,取得戰役的勝利。此時,魯道夫也必須採取果斷措施,親身做出表率。

「全軍隨我前進,消滅叛賊狄龍!」

收容了潰兵後,魯道夫親自舉劍,帶著本陣隊伍也開始了衝鋒!

鴨嘴澗前,兩邊軍隊的全部兵力都投入了戰場,決戰時刻終於到來!


固原堡沐浴在雨幕之下。這座扼控王都大道和陰風大道,西傍法雷爾丘陵,東面千里大荒原的雄城,經歷風吹雨打後,更顯得英姿颯爽。

丹西率軍征伐紐伯里時,留下了烏姆率領四萬閃特降卒駐守此處。面對著洶湧而至的四方來敵,兵力的不足的丹西不得不大量起用原閃特降卒,應付大規模戰爭的需要。同樣,固原堡極為重要的戰略地位,他又必須使用信賴的手下替他把守此處。角鬥士劍手出身的烏姆,就受託掌管此城。幾天前,副參謀長奎爾持丹西手令,從城防部隊調走了兩萬輕騎兵,城內只剩下了兩萬步兵防守,其中重步兵和輕裝步兵各一萬人。

和平時期,這麼多人已經足夠了,甚至還有多餘,可在戰時,因為城池頗大,這些人也就堪堪守住四面的城牆而已。還好,遊牧民族雖然已經再度殺來,但戰火仍在數百公里外的遠方,猛虎軍團的各路大軍正紛紛趕去,烏姆倒也不是過於擔心。他一面按照猛虎軍團的軍規條例對手下的部隊進行整編訓練,一面加強對城市的防禦,城頭各處都有戰士日夜偵察巡邏。

抬眼看看外面淅瀝的雨簾,烏姆的心情略略有些陰沉。前兩天,他聽到了歐文犧牲的消息。算上傑桑,這是第二個了,還有一個威達生死未卜。當年角鬥士少年班的十九名同窗和戰友,在這場超大規模的衛國戰爭中,他們被分散在各大戰區浴血奮戰,僅僅兩個多月,已經有三人或死或擒,丹西、羅格等多人身受重傷。不知道戰爭結束後,尚能留存幾人能夠在巨木堡重逢。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徹底戰敗,全體陣亡。所有的弟兄,不顧自身安危,拚死抗戰,也正是為了避免這一悲劇。

「烏姆將軍,這是昨天的訓練記錄。」華司過來輕聲說道。

華司原是尤里奇的隨軍參謀,這次尤里奇陞官後,他因熟悉閃特軍務,也得以獲得老上司的舉薦,出任烏姆的助手。

猛虎軍團練兵,向來不顧雨雪寒熱,只有熟悉了一切氣候條件下的戰鬥技巧,真正打起來才能無所畏懼,敵人可不會只挑好日子來打仗。烏姆剛開始把猛虎軍團那一套搬到閃特降軍中來的時候,官兵的意見頗大,不過經過這段時間的磨合,大多數人都適應了主將的嚴厲脾氣和有些殘酷的訓練方式。

烏姆輕輕翻動訓練記錄冊,眉毛一挑,:「今天皮卡德又輸了?嗯,索倫托竟然還贏了?」

索倫托和皮卡德這兩名閃特降將都是步兵千人大隊長,舊式軍官習氣很重,也不太服管教,訓練、辦差都有點吊兒郎當的味道,跟新任長官頗多摩擦。為了避免過多動盪,維持穩定團結,烏姆才暫時沒有去動他們倆。

「今天索倫托生病,由副隊長沙夏代替,指揮得非常果敢,防禦戰打得相當漂亮。」

「嗯。」烏姆點點頭,心道,這個沙夏倒是替代索倫托的不錯人選,再考驗考驗,就能獨力指揮一支隊伍了。

「丹西那邊有消息嗎?什麼時候能到這裡?」烏姆轉而問道。

「前幾天接到尤里奇總長的指示,說因大雨阻路,預計後天才能到達。最近沒有收到什麼其他的消息。」

「嗯,那就照這個時間去準備歡迎儀式,弟兄們在曼尼亞玩命,我們也要招待得盡可能好一點,」烏姆想了想:「另外,你去通知一下兩位夫人,讓她們也寬心一點。」
ig1974rf 發表於 2011-10-31 06:07
第十二集   第一章

鴨嘴澗前,是兩方都全力以赴的決戰。

狄龍一方可用兵力僅剩一萬二千,魯道夫一方還有四萬,相比較而言,狄龍在兵力是明顯的劣勢,不過此時他們在士氣和鬥志方面又佔據著壓倒性的優勢。

孔狄的無畏衝鋒,不僅造成對方萬餘人的傷亡,更極大地鼓舞了全軍的士氣。狄龍也趁著全軍一心,士氣和戰鬥力最旺的時候發起進攻。

狄龍非常清楚,面對魯道夫數倍的兵力,自己所率的部隊又悉數是騎兵,單純防禦是抵擋不了多長時間的,只有以攻代守,方能有勝利的機會。

為了緩解連場衝陣的疲倦,孔狄的部眾擴向中央戰場的邊翼,將箭頭位置讓給了狄龍和烏雷帶領的猛虎軍團一千預備隊。在左右兩側戰場,卡斯佩查克和博格騰帶領神衝營和神闖營,這兩支同樣以衝擊見長的聖瓦爾尼中央直屬部隊,發起了凶猛的進攻。

狄龍這個鋒頭人物,比起剛才的孔狄,可還要恐怖。

細長的「精靈之眼」帶著長達數尺的藍色劍芒,在無堅不摧的真氣引領下,削鐵如泥,指向哪裡,哪裡就血肉飛濺,刮起一股死亡的颶風。擋路之人,尚未看清狄龍如何出劍,就已經命喪黃泉,魯道夫手下的兵將,無人是他的一合之敵。

事實上,因為狄龍往昔在聖瓦爾尼人心中戰神般的位置,根本沒有人願意,也沒有人膽敢去阻攔他的道路。他的青驄馬衝向哪裡,「精靈之眼」的藍色光芒指向哪裡,哪裡就自動閃開一條通道。

彪悍的猛虎騎兵追隨在狄龍身後左右,矯若游龍般在敵陣裡左衝右突,切出一道又一道粗粗的傷痕,製造著成噸的屍體!

魯道夫當然知道狄龍的厲害。不過他仍在重演故技,施展自己以多打少時的拿手戰陣--鐵鉗陣。

剛才第二方陣那個萬人隊隊長,並不知道鐵鉗陣的精髓,不瞭解裡邊的諸多變幻之處,被孔狄憑著驚人的蠻力破掉。現在,魯道夫要親自讓敵人見識一下自己得意之作的真正威力。

鐵鉗陣的厲害之處不僅在於側翼包抄,連續衝擊,更在於配合得宜,運轉靈活,憑藉自己的優勢兵力,將敵軍不知不覺地吸入自己的包圍圈。就如巨蟒吞食動物一樣,靠著自己雄厚的實力越纏越緊,敵人衝得高興時,卻發現自己四面受敵,已經成被圍殲之勢。

吸取了上次的教訓,避免再次出現敗績,魯道夫手提大劍,親自壓陣。他與狄龍自小一起長大,同師學藝,即便狄龍親來,他也不懼。雖然他承認自己沒有狄龍那樣神乎其技的武功,但對殺個二三十餘招,自己絕對有信心。而到那時,早有人過來救援,戰局恐怕也已塵埃落定。

對於魯道夫這一手,狄龍心裡當然清楚。如果同等兵力,狄龍自然有破解之法,可目前正面戰場三千人,還有兩千是疲兵,要想續演孔狄剛才的神話,恐怕難於登天。雖然他仍在帶領騎兵暢意衝馳,但也明顯感覺到了對方憑恃大量兵力從四面八方傳來的越來越強的壓力。

魯道夫親自指揮的鐵鉗陣,這種壓力不是爆發性的,而是緩慢遞增,步步變強,而且是要將狄龍的中央突擊部隊全數吸入包圍圈才會動手發起總攻。雖然壓力的增多是漸進式的,不易察覺,但憑著自己敏銳的戰場感覺和對魯道夫的深入瞭解,狄龍卻能清晰地感覺到這種變化。

為今之計,左右兩翼的戰鬥至關重要。倘若神衝、神闖兩營能衝破封堵線,那麼魯道夫類似螃蟹一樣霸道,類似蟒蛇一樣狠毒的鐵鉗陣法就會失靈。他伸進來的兩對巨鉗會被狄龍他們反口吞掉。

不過,在左右兩翼戰鬥同樣進行異常激烈。

魯道夫自然知道自己陣法的優劣,兩翼自有優勢兵力遮住神衝、神闖兩營的去路。來自王都奧利維拉的騎兵雖然相當厲害,但比起孔狄的猛虎軍團來說,還是要遜色一些。另外,對戰雙方同在聖瓦爾尼國內服役,彼此之間的互知底細。雖然神衝、神闖兩營佔據著進攻的之利,可要真正形成突破,擊潰敵軍從而援助中央戰場,看來還早的很。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戰爭的天平在一點一滴地傾斜。

魯道夫鐵鉗正在緩慢但十分堅定地向內運動,兜擊狄龍親自率領的中央騎隊。一旦兩鉗合攏,鐵閘關閉,勝負的天平恐怕就無法逆轉了。

此時狄龍不禁略略有些後悔,為了救援孔狄,自己剛才還是衝動了些。自己的軍隊全數是騎兵的情況下,以攻為守是正確的。可倘若能夠硬下心腸,犧牲掉孔狄和他那兩千人,恐怕會更加有利,能拖延更多的時間。也許魯伊說的對,自己的弱點就是無法勘破情關,無論是愛情還是友情。

現在只有一線希望了……


兩盟半島攔腰河旁的聚寶鎮上。在匯利錢莊總部頂樓,專供特大客戶進行秘密交易的舒適的貴賓室裡,錢莊總管西蒙有些煩躁地踱來踱去,不停地看著懷表。以算帳為樂的他,現在對桌子上攤開的帳簿沒有絲毫興趣。

苦孩子出身的西蒙,從小就進入錢莊當夥計。他頭腦靈活,做事細緻,更重要的是他敢於嘗試新事物,目光獨到,膽大心細,手腕強橫。

相繼在三個錢莊幹了十幾年時間,西蒙從端茶倒水的小夥計做起,擔任過管庫、記帳、出納、收解、跑街、前台掌櫃等各項工作。尤其是當跑街的那幾年,他足跡踏遍半島與走廊,接觸各行各業的商人、形形色色的地主與貴族,簽約立據,放貸收款,結息清帳,都是一個人搞定。年紀輕輕,西蒙對於錢莊的運作方式已經十分熟悉。

八年前,這個年輕人被匯利錢莊的老闆相中,先後出任分部主事、總部大掌櫃,最後娶了老闆的女兒,成為了匯利錢莊的總管。

三年前,西蒙剛接手掌管匯利錢莊的時候,從實力和交易規模看,匯利錢莊只是兩盟半島上的一個三流錢莊,一直在保本線上掙扎。殘酷的商業競爭規律預示,像這樣的錢莊最終逃不掉被某些大莊大號吞併。西蒙和他的老丈人將成為大銀號中的「座客」,也就是只拿固定紅利--「座子錢」,除了坐在椅子上聽年度結算匯報外,對錢莊裡其他的一切沒有任何發言權。

心高氣傲的西蒙可絕不甘心這麼過一輩子。上任後,他憑藉獨特的目光和判斷力,做成功了幾筆風險極高的高利貸,掙得了豐厚的利差。隨後,這個又矮又瘦的青年開始獨樹一幟,將主要經營方向放在了「飛兌」業務上,去年更是發明一項新業務,即發行一種名為「金券」的代幣錢票,用紙質幣券代替金幣流通和結算。這幾招,使得匯利錢莊的生意額與利潤同步飛升,大有衝進一流錢莊銀號行列的勢頭。

從整體資金實力上,匯利錢莊較永富錢莊、嘉通銀號等幾家老字號來說還是有不小差距的,甚至完全不在一個數量級上,但其交易量與利潤,卻比他們毫不遜色。三年內如火箭般的竄升,業務量呈爆炸性增長的金融新產品--「金券」,加上這個貌不驚人但野心勃勃的年輕人強橫的手腕,當然引起了永富等大佬們的關注。

這段時間來,西蒙就明顯地感覺到了大錢莊嫉妒和壓力,無論是各種不利於匯利錢莊的謠言,還是對本號飛票、金券的有意刁難,以及在拆借市場上遭受的白眼和歧視。

錢莊靠信譽生存,信譽建立在資金實力的基礎之上,角逐最高利潤的西蒙,以同行不敢想像的極低備付資金做著大宗買賣,靠的全是客戶對他個人能力的認可和對其誠信的放心。不過西蒙自己知道,只要這些買賣裡有一筆出事,整個匯利錢莊就會徹底玩完。因為他手頭上根本沒有留錢,每一枚銀幣都被放貸出去,去給自己以錢生錢。

這是一種非常冒險的經營方式,大錢莊對匯利在拆借市場和其他方面的擠壓,則更加劇了這種風險。這兩個月來,從總號到各地分號,頭寸都極為緊張,搞得西蒙輾轉各處尋求資金支持,再這麼下去,估計都不必經營上出問題,僅資金方面的卡殼就會叫匯利自行倒閉。

上一次,那個叫做佩蒂奧的卡丹城書商,手握巨資,自己曾進行遊說,結果對方愛理不睬的,西蒙眼見毫無做成買賣的希望,也就忘了這回事。誰知道前兩天,這個傢伙卻突然來信約自己於今天會面,說有要緊事談。經年的商海生涯,西蒙早練出了奇佳的記性,一看名字就記起過去那檔子事。這個送上門的機會,西蒙當然不會放過。

還差一個小時的時候,西蒙就在那看錶,可到現在,時間都過了兩分鐘了,那個闊書商還沒見影子。

就在西蒙有些忍不住想到門口去看的時候,總號的大掌櫃推門進來:「西蒙總管,益友書業的佩蒂奧先生求見。」

「快快有請!」西蒙,頓了一下:「還是我親自去迎接!」

除了上次見過面的佩蒂奧以外,還有兩人。一位西蒙認得,是大都市聖傑西城裡玉器巨擘摩那狄,還有一位西蒙就不認識了,是個衣著講究,舉止優雅的青年美男子。

一看這架勢,西蒙就知道這幫人來頭不小。佩蒂奧經營的那個那個什麼益友書業,在兩盟半島幾乎毫無名氣,可上次出手之闊綽卻叫西蒙知道了什麼叫人不露富。摩那狄本身就是商界裡的大佬,富可敵國。如今他又是輿論的焦點人物,身為猛虎自治領領主丹西的岳父,在商人圈裡極有威望。這兩人低調來訪就已經讓西蒙心潮湧動的了,何況目光銳利的西蒙,一眼就看出那個氣度非凡的年輕男子才是今日的主角。

「佩蒂奧先生,見到您真是太高興了,啊,尊貴的摩那狄先生也來,真是稀客呀!這位是?」

「西蒙先生,咱們還是到裡邊再談,好嗎?」那個年輕人微笑著脫帽行禮道。

知道對方不願意在這裡洩露身份,西蒙自然也識趣,他伸手一展:「各位尊貴的客人,請跟我來。」

雖然絕大多數商人遵守財不露富的傳統信條,但錢莊銀號卻是例外。為了取得客戶的信任,幾乎家家都是豪華氣派,以展示自己雄厚的資財。三人跟著西蒙走上舖著地毯的羅曼式雕花樓梯,指點著牆上的油畫,邊走邊聊,倒也不覺得煩悶,不一會兒工夫就到達了頂樓上的貴賓室。

遣走了僕役後,西蒙與三位訪客倚在舒適的沙發上,相對而坐。

「請允許我介紹一下。」佩蒂奧朝身旁的男子輕一點頭:「這位是猛虎自治領的外交次長羅嘉斯先生。」

「久仰,久仰!」西蒙剛才就已隱約地猜出了一些端倪,此時腦海裡立刻將早先收集到的有關猛虎軍團的情報資料回憶起來。作為一名商人,瞭解各方信息,判斷是否存在商機,搶先一步下手,是成功的要訣之一。

「西蒙先生!」羅嘉斯帶著職業性的微笑:「相信我們彼此都有一定的瞭解。這一次,我是奉丹西領主和古爾丹財長的委託,前來洽談對貴莊進行投資的事宜。」

「呵呵,猛虎軍團無孔不入的情報網,我也有所耳聞,今日方知所言不虛啊!我們匯利錢莊目前確實遇到了資金不足的問題,但隨著商貿旺季的來臨和一些放出貸款的陸續回籠,這種暫時的困境相信會在一個月內緩解。對於外部資金,匯利錢莊需要的僅僅是短期性的借款。」西蒙笑得很自然,充分展示著作為一個成功商人的自信與自豪,足以令任何前來存錢寄款的人放下心來。

「這麼說,貴莊並不需要我們的投資嘍?」摩那狄問道。

「話當然不能這麼說,誰都希望自己的買賣越做越大。如果確有善意的資金願意長期支持我們匯利的發展,我也是非常歡迎的。不過嘛,條件我們需要仔細商量,有一些具體問題我們也須從長計議。」西蒙自然懂得談大買賣的技巧,力圖在這場談判中佔據優勢。

對面幾個人不是商界老手就是外交新秀,見慣了談判桌上的爾虞我詐,怎麼可能輕易相信西蒙的話。

看看諸人不為所動的樣子,西蒙猶豫了一下,自然不甘心就此與幾個財神爺說拜拜,放棄這個擺脫危機的好機會,只是他會盡力為自己爭取利益。

西蒙笑著補充道:「各位都知道,兩盟半島的商人有一個傳統,就是不介入政治。政治是一個魔方,既能叫你瞬間暴富,也能讓你頃刻破產,甚至還會帶來殺身之禍。作為一名謹慎、穩健,想要建立百年老字號的商人,必須盡力避免這種賭博式的經營。另外,我們兩盟半島的商人還有一個傳統就是不喜歡受到任何拘束。金幣就是我們心目中的上帝,就是我們心中的國王,我們只景仰、崇敬和效忠於他,其他的東西都可以用金幣衡量,也無法得到我們持久的尊重。我們喜歡的只是自由交易,對一切政治活動我們都保持著審慎的中立態度。」

「像猛虎自治領這樣的異國政府資金,尤其是目前中央走廊地區的混戰局面下。」西蒙一副很不情願的樣子,皺著眉頭道:「不僅會給我們匯利錢莊帶來極大的風險,而且在具體操作上也會遇到很多難題,相當棘手呢!」

「想做百年老字號,避免賭博式經營。」摩那狄重複著西蒙的話,嘲諷之意暴露無疑:「真是受教了。」

「西蒙!」佩蒂奧微笑著接話:「很感謝你又給我上了一堂有關商人的職業道德教育課。我這次來此面談,本意絕對不是想給貴莊添麻煩的,而是我因為聽說了一些非常不利於貴莊的傳聞,想過來看看我們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地方。」

「前幾天我在卡丹城,聽一些朋友說,貴莊向永富錢莊借入的一筆兩萬金幣的款項,拖了三天才還清本息。很多人議論說貴莊已經入不敷出,各大銀號、錢莊都已經將貴莊列入了黑名單,並單獨調高了對貴莊頭寸的借款利率。因為曾與您有過一面之緣,恰好摩那狄先生和羅嘉斯先生又在尋求投資機會,所以我就帶他們冒昧地來訪了。倘若給您帶來了煩惱和不便,請您千萬別見怪。」

「佩蒂奧先生,我絕沒有責怪您的意思,對於您的善行,我心裡只有感激。」西蒙解釋著:「需要澄清的是,您所聽到的都是謠言。我們向永富錢莊借入的那筆款項拖延,完全是因為嘉通銀號故意刁難我們開出的一張數萬金幣的飛票所造成的。這一事件我已經向錢業公會投訴,公會也已經作出了公正的裁斷,並對嘉通銀號進行了處罰。有些人抓著這一事件,故意曲解,散佈謠言,這其實正從一個側面證實了,我們匯利錢莊的紅火經營,已經給某些大錢莊大銀號帶來了威脅與恐懼感,以至於他們要違背道德良心,被迫採取不光彩的競爭手段。」

「西蒙小友,你說的不錯,誠信確實是經商之本,你們匯利的生意也確實是相當興隆。」摩那狄繼續照著西蒙的痛腳下手:「謠言那件事我也聽說了,永富、嘉通那幾個老傢伙幹得也確實不怎麼地道。不過,我的疑慮也正在這裡,像匯利這種每年交易流水超過千萬的錢莊,為什麼連兩萬金幣的平日備付頭寸都拿不出來呢?這樣大膽的經營方式,似乎不是西蒙先生這種穩健而審慎,想做百年老字號的商人所為啊!」

「呃,這個,其實呢,呃,情況是這個樣子的。」老辣的摩那狄直點要害,令西蒙也是一楞,他的腦筋狂轉,尋找著說辭以補救:「我們匯利錢莊的頭寸素來是備足的,只是因為當天恰好幾位大戶不約而同地於那一日要求解款……」

「西蒙先生,我一直尊敬您是一個誠實的商人,但今天卻有些失望了。」佩蒂奧適時地插話進來:「對於投資者必須誠實地說明經營情況,以方便對方做出正確判斷,否則就有商業欺詐的嫌疑。您不必再掩飾什麼,我們做如此重大的投資前,肯定是調查清楚了情況才會行動的。」

「根據我們的情報,匯利已經瀕臨破產。貴莊本金僅僅只有十萬金幣出頭,客戶的存款數也只是普通錢莊的水平,而且大多是商家浮存。可是您卻依仗這樣的本金,通過飛兌和金券業務從事著比任何錢莊票號都要多出數倍的超大規模資金交易。這種走鋼絲式的冒險經營方式,給貴莊帶來了五倍於同行的利潤率,但同時也帶來了十倍以上的風險。若再考慮一下貴莊可憐的本金實力,風險更被放大到了百倍以上。任何一單買賣出問題,或者僅僅是因某種特殊情況而導致資金延誤,整條龐大的資金鏈就可能徹底斷裂。說句不中聽的話,西蒙先生,您這麼玩,簡直就是在沙灘上建房子,遲早要垮掉的!」

佩蒂奧的話再度給予西蒙重重一擊,但西蒙也不是省油的燈,他仍想盡辦法辯駁著:「佩蒂奧先生,您從傳統商業模式的角度來看,我的經營方式可能確實有些類似賭博,但您要知道,我們匯利錢莊主要從事的是一種全新的金融業務,其特點就是憑藉錢莊銀號的良好信譽,於大規模的資金融通和調度中獲利。這種買賣的訣竅就在一個快字上,快進快出,借錢生錢,只需運作有方,並不需要太多的本金就能維持下去。事實上,幾年以來我們匯利就一直如此經營,至今運轉順暢靈活,紅利也擋不住般滾滾而來。」

西蒙的口氣還是那麼自信,不過氣勢卻遠沒有開始時那麼盛了,很顯然,他的這番解釋也間或承認了摩那狄的疑慮和佩蒂奧的指責,即匯利錢莊的本金並不充足,備付頭寸純靠客戶的浮存資金在那裡維持著。

「呵呵,佩蒂奧老兄,看來咱們都還是老了呀!」摩那狄拍著佩蒂奧的肩膀笑道:「年輕一輩這種玩法,借個膽子咱們也不敢哪!」

「也不是什麼新玩意吧!」佩蒂奧聳聳肩:「大陸商界裡玩空手套白狼的,啥時候都缺過?這些人打出的旗號也都叫做新業務,新商業模式。真有少數人還越玩越大,不過結果嘛,最終落得的總是拆東牆補西牆,在說謊與破產的道路上越滑越遠,直至身敗名裂。我是個舊式商人,只知道做買賣得腳踏實地,到手的東西才是財,付不起帳就得破產,帳面利潤跟實際收入,兩者的區別大著呢!」

「是啊!」摩那狄點著頭:「商業合作夥伴一定得找穩重可靠的人,尤其是錢莊銀號這類,弄不好一倒閉,就把一輩子身家搭進去囉。我的盛隆行在匯利的聖傑西分部還擱著十幾萬金幣,各地的朋友在那開往來戶頭的也不少,可得好好提醒他們一下了。西蒙總管這種玩法,不知道那群老傢伙們認同不認同哩?」

摩那狄與佩蒂奧一唱一和,西蒙當然深知其厲害,倘若摩那狄和他認識的那些豪商巨賈們將存於匯利的資金轉移走,自己再有辦法估計也堵不上這個大洞,根本無法平帳。如果他們再一宣揚,加上目前已有的謠言,那就足以掀動一場大的擠兌風波,本來就根基脆弱的匯利錢莊絕對在劫難逃。

「兩位前輩該不是在威脅我這個小後生吧?」既然談判已經進入這個程度,西蒙也是無路可退了:「你們確實有實力掀起擠兌風浪,不過錢莊動盪,錢業公會恐怕不會坐視不管吧。」

確實,錢莊不同於其他行業,一家倒閉難免引發連鎖反應,所以錢業公會相當敏感。倘若摩那狄等人執意引起風浪,西蒙當然不免完蛋,但肇事的摩那狄一方,也會引起商界公憤。

「西蒙先生,我是個外交官,也不懂做買賣。」羅嘉斯看著談判中火藥味越來越濃,終於忍不住再度走上了前台:「不過我國情報機構花了好長時間,弄到了這個小本本,丹西領主和古爾丹財長委託我轉交給您。照他們話裡的意思,似乎有了這個東西,您一定會重視我們提出的建議的。」



第十二集   第二章

魯道夫的鐵鉗即將合攏,就在狄龍也開始心焦的時候,遠處,塵煙滾滾,一支大軍正飛速從南面趕來。

獵獵軍旗上,正是麥戈文家族的貓頭鷹族徽,麥特爾率領軍隊終於提前三個小時到達!

這可是決定勝負,性命攸關的三個小時!如若按照預定的正午時分到來,等他抵達時,恐怕只能是來給盟友們收屍了。

昨晚率軍出發前,狄龍令烏雷飛鴿傳書麥戈文,叫他改換登陸地點,務必以最快速度趕來鴨嘴澗,繞擊魯道夫。

本來行軍時間就安排得夠緊的了,這一次還要他加快速度,提前趕到,對指揮官是個不小的考驗。年輕的麥特爾不負衆望,帶領全軍日夜急行,終於提前趕來,在危急關頭力挽狂瀾。

勝負之勢終於開始逆轉!

魯道夫的鐵鉗陣內有狄龍的數千鐵騎來回衝殺,外面四萬麥戈文家族生力軍,如一張大網般兜過來,對魯道夫的部隊進行反包圍。苦戰多時的魯道夫手下部衆,此時根本無法抵擋。

現在不僅是鬥志、士氣和戰鬥力,在軍隊數量和實力上,也完全是狄龍一方的優勢了。

南面的右鉗首先崩斷,隨後波及鉗身與左鉗。

內有頑敵,外遭強攻的魯道夫部衆,終於全軍崩潰。生著一對鐵鉗的螃蟹,最終仍然逃脫不了被人煮熟吃掉的命運!

潰兵就像是決堤的洪水,哪兒有逃生的機會,就洶湧地撲向哪里。

從被孔狄連穿兩陣時的頹喪,到開始佔據優勢,準備圍殺敵軍時的興奮,再到敵援突來時的驚慌失措,指揮官的神經也許能經受得起這種鐘擺式的情緒變化,但士兵們就非常不易。

潰敗,就象滾雪球一般,剛開始是一部分意志脆弱的人逃竄,他們的舉動又令本方更多的陣地陷入困境,叫更多的人加入他們的行列,隨後這種效應越放越大,波及面越來越廣,最終導致的就是大潰敗。

大潰退,這是任何軍官都不願見到的場景,甚至比陷入重圍還令人難以接受。兵陷敵圍,人們求生的欲望放在自己的刀上,放在與敵偕亡上,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而一潰千里,人們的求生欲望放在自己的腳上,放在扔棄戰友,獨自逃生上。

遭受圍攻時,指揮系統和建制體系仍在,指揮官的意志和決策仍極大地影響著戰局。可大潰退場面中,即使有勇敢的戰士,也被自己人沖得七零八落。有的指揮官力圖通過殺死潰兵立威以挽回局面,但成功者寥寥,因爲這種命令很難得到貫徹執行。大家都是同鍋吃飯的戰友,很多人相互認識,很難令後陣的將士們能硬起心腸下手,更大的可能是大夥一塊攜手逃竄。

這種退潮般的潰逃,會令整個指揮系統全線癱瘓,軍隊建制完全打亂。指揮官本人也會被這股草木皆兵的洪流裹脅,也不過是一個有一匹好馬的逃兵而已,尚且要受到追擊部隊的重點關照。

受圍攻而敗,多發生於敵我力量懸殊的戰場上,戰死被俘,都無可厚非,寧死而抵抗到底者還有不少人會受到人們的讚美和謳歌。全軍潰敗,多發生于敵我大致平衡,甚至本軍占優的場合,不僅遭人詬笑,還成全了對手以少勝多,以寡勝衆的名聲。

不管剛開始有多麽不情願,魯道夫還是被自己手下的潰兵帶得欲回頭而不得,不甘心地夾在潰兵當中後退。過了一段時間,他眼見無力回天,逃竄也從外界強加的東西變成了自己的主動意願。惶惶如喪家之犬,一門心思指望逃出敵人的追擊網。

魯道夫在逃跑途中摘下了頭盔,扔掉了重甲,一切標誌身份的東西全數抛棄,只帶著一劍一馬,踢騰著馬刺,飛快地向東北方向逃竄。

不過在他的身後,同樣是縱馬疾馳的狄龍,利箭早已鎖定了他的背影。

弦如滿月,箭似流星!

魯道夫聽到身後破空而來的勁風,一個鬼魅般的側身彎腰,同時手中長劍出擊,力圖撥開箭矢。

熟悉魯道夫慣技的狄龍似乎早料到了他那招,飛動的箭矢竟然能夠在半途突然變向加速!

箭矢轉個小角度,滿貫狄龍內力的箭頭,以更快的速度紮進了魯道夫的胸口!

「蓬!」

一團血霧後,魯道夫跌落在馬背上。

可馬兒仍然慣性地撒蹄疾奔。

「好箭法!」並轡而行的孔狄讚歎道,「魯道夫終於完蛋了。」

「他沒死。魯道夫我清楚的很,他身上穿有一件烏蠶絲馬甲,刀槍難入。剛才我這一箭雖然穿透了馬甲,可令他身受重傷,但還不至於要得了他的命。」狄龍停住馬,略帶遺憾地搖頭道。

「我去追他!」

「不必了,」狄龍扯住孔狄,「收編降兵要緊。至於魯道夫,你剛才的話沒錯,他已經完蛋了。無兵無將的他,已經掀不起什麽風浪了。」

主將的脫逃,其他人再無鬥志,不是潰逃就是投降。狄龍、麥特爾和孔狄等人指揮人馬追擊,將敵軍一批批地逼降。

鴨嘴澗之戰,至下午時分全部結束。狄龍方面,損失約六千人,其中猛虎軍團騎隊就占了三千。跟隨孔狄出征的五千人,僅剩下兩千左右。

魯道夫五萬人全軍覆沒,一萬八千人被殺,兩萬五千人投降,逃脫者數千。

同一民族內戰對降卒還是相當照顧的,狄龍又刻意優待,加上他過去在軍中的聲望,整編和收服俘虜工作進行得相當順利。

黃昏時分,神沖、神闖兩營部隊,麥戈文家族大軍,收編的降卒和幸存的猛虎軍團騎隊等幾支隊伍組成的接近十萬大軍,在狄龍的率領下包圍了黃蓮城下芬萊的軍營。

萬般無奈下,芬萊也只有選擇放下武器投降。

聖瓦爾尼內戰終於結束了,不過對於狄龍而言,這僅僅只是開始。

有「翔鳳」美譽的狄龍,艱難地越過了魯道夫這道關卡,準備開始展翅翺翔。在他身後,有聖爾瓦尼這座堅實牢靠的基地,在他的面前,是廣闊無垠的天地。

數年的隱居和磨難,就象機翼下漫長的跑道,滑得越遠,飛得越高。這只靈性的鳳凰,趁著猛虎遭受群狼襲擊的當口,開始了一飛沖天的發展!

反觀丹西的猛虎軍團,爲了國境西部的安寧,付出了三千精銳鐵騎的代價,是各路盟軍中損傷最慘重的一支。素以吝嗇著稱的丹西,竟然成爲聖瓦爾尼內戰中最大的買單方。

雖然孔狄的偉大國際主義精神令猛虎自治領與聖瓦爾尼兩國關係進入了空前親近的蜜月期,但猛虎與翔鳳,就象一對性格都極其外向的夫妻,齟齬和拌嘴,即便在蜜月期內也未曾停歇。

當然,猛虎軍團裏也有收穫者,那就是騎兵驍將孔狄及其手下的幸存戰士。孔狄率部休整數日後回國。在回國之前,狄龍兌現了所允諾的一切,孔狄更得到了狄龍贈送的金絲背心,那件歐麥爾贈予狄龍聖瓦爾尼防身聖物。

不僅如此,由於在黃蓮城和鴨嘴澗的出色表演,加上聖瓦爾尼詩人和民衆的謳歌,孔狄和他的騎隊更贏得了無數榮耀和「尖犀騎士」的美譽,讚美他們的衝鋒如犀牛般銳不可擋。



西蒙接過羅嘉斯遞來的一冊帳本,翻開後內容赫然就是彙利錢莊的總帳!

「貴國的這種做法未免有些……」頑抗到現在的西蒙,也不由有些臉色煞白,話音顫抖。

「卑鄙,對不對?」羅嘉斯的微笑仍是那般友好親切,僅從面相上看他仿佛一直在跟一位老朋友聊著暢懷的話題,絲毫看不出是在進行艱苦的討價還價,「在宛如戰場的商場上,好象找不出幾個正人君子呢。閣下的某些手段和行爲,在這個本本裏頭也有完整的記錄。」

「各位先生對小小的彙利錢莊如此厚愛,不知究竟爲何呢?」西蒙有些氣餒了。

「我們看中的,絕不是彙利錢莊,而是貴莊開創的金券業務和西蒙閣下您本人,」羅嘉斯微笑著轉向身旁的兩人,「我說的對嗎?」

佩蒂奧回應道:「恩,金券和飛兌確實是很有前途的業務。倘若能在猛虎自治領推廣實行,稅款繳解、財政撥付、內外借墊等都可以通過這種方式來劃撥資金,能大大提高施政效率,節省大筆費用支出。如果能借用政府的威信,進一步將境內的民間商款收付都統一起來,既能方便了商人們,猛虎自治領也能獲得巨大的收益。」

「這個西蒙我看也還不錯。」摩那狄也補充道,「俗話說不撒謊不能辦成大事,能修煉到臉皮厚而無形境界的年輕人著實不多。野心加上手腕,只要有合適的舞臺,應該有一番不錯的作爲。我們需要做的是制定合理的防範措施,只要不對我們撒謊,其他的就讓西蒙閣下自由發揮好了。」

兩位商人好象當鋪老闆看貨一樣,相繼做出評估。

羅嘉斯也將笑臉再度轉向了西蒙:「西蒙先生,就讓我來轉達一下丹西領主與古爾丹財長的建議吧。」

「剛才佩蒂奧先生說彙利錢莊是在沙灘上建樓,隨時有坍塌的危險。如今您的高樓初具規模,我們當然不是來把它推倒撞垮的,而是雪中送炭,給您最大的幫助,替您把基礎夯牢實。猛虎自治領將投入二百萬金幣,摩那狄先生的玲瓏玉器行將投入一百萬金幣,充實彙利錢莊的本金。具有如此雄厚實力的錢莊,恐怕全大陸都找不出一家來。彙利再無任何資金方面的隱憂,您可以充分施展自己的才華。」

「爲了避免猜疑,我們兩方的資金都將以佩蒂奧先生旗下益友書業的名義投入,除了丹西領主、古爾丹財長外,這事只能有今天在座的人知道。誰要是管不好自己的舌頭,我們能輕易地追查出來,並按照猛虎自治領的法律進行懲處。」

「爲了體現我們的誠意,我們投入的資金雖然超過了彙利的九成九,可我們只要求彙利錢莊本金的八成權益,西蒙先生憑現有全部資産可以直接佔據兩成。您的個人財富瞬間就翻了幾番,不錯吧?」

「我方並不干涉彙利錢莊的經營,只需要照座客的方式定期按八成比例分取紅利,其他一切經營事宜由西蒙先生自行處置。當然,我們也有如下的制約措施。第一,彙利錢莊的帳務人員全部由益友書業指派。他們的任免,西蒙總管只有建議權,沒有決定權;第二,中央走廊目前的戰事平息後,彙利錢莊的總金庫必須搬遷至巨木堡。爲避免嫌疑,其聚寶鎮的總部可以仍然保留。」

「猛虎自治領將爲彙利錢莊在境內的經營提供最大限度的便利。丹西領主建議由你們代理國庫,並給予多方面的優惠政策。除此以外,我國政府可能有一些特殊事項需要彙利出面代爲辦理,這些事項將由佩蒂奧先生代爲轉達,彙利錢莊必須忠實地執行。」

「以上只是一些大略性的介紹,詳細的條款在這裏,各自的權利義務都非常清晰,」羅嘉斯將厚厚一卷協議書遞給西蒙,「假如您願意接受,我們今天即可簽約,明天三百萬金幣的本金就能到帳。」

西蒙儘量抑制住發抖的手指,將厚達幾十頁的協定仔細通讀了一遍。他擡起頭:「羅嘉斯先生,不知道您是否聽過這麽一句格言?金子做的手銬終究是手銬,而且是最重的手銬。」

「一點沒錯,是用你們心目中的上帝熔成的手銬。」

「除了錢,我還能得到什麽?」

「您很聰明,西蒙先生,對於任何爲猛虎自治領服務的人員,我們都會給予尊貴的身份與地位。丹西領主將賜予您男爵爵位和騎士稱號,同樣您也需要他宣誓效忠。當然,所有這一切都將秘密進行。」

「如今的世道不同以往了,西蒙,」羅嘉斯說道,「時代不同了,兩盟半島的老傳統也在悄無聲息地改變著。據我們所知,除了新財富商行明目張膽地替塞爾王國效力外,嘉通銀號投靠了呼蘭帝國,昌源錢莊的幕後出資人是東教會,永富錢莊的背景也絕不簡單,雖然我們尚未完全查清他們究竟是哪方神聖的代理人。西蒙,假如你能夠在商場上擊敗他們,其作用可能比在戰場上擊敗他們還要重要。」

西蒙緩緩地點點頭,沈默了一會後,鄭重地在協定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他心裏明白,既然已經陷入了各大國間另一個無形戰場的爭奪,實際上他和他的彙利錢莊已經沒的選擇了。他倘若不投靠猛虎自治領一方,不僅彙利錢莊會被整治破産,僅僅因爲今天聽到了太多的東西,自己也會被猛虎自治領從肉體上消滅掉。連自己極度隱秘保存的帳本都能被他們弄到手,其他的東西,對於猛虎軍團間諜機構又有何難?

「歡迎您加入無往而不勝的猛虎自治領,西蒙爵士,」羅嘉斯站起身來跟西蒙擁抱,「如果碰到任何無法解決難題,告訴佩蒂奧先生就可以了,我們會替您擺平的。記住,猛虎自治領是您永遠的靠山,對於我們而言,這個大陸上還沒有我們不敢觸動的人和物。」

佩蒂奧以益友書業老闆的身份也在協定上簽了字,宣告交易成功。

兩位商人留下來與西蒙繼續討論商務細節問題,已經完成了任務的外交官羅嘉斯則起身告退離去。

步出彙利錢莊總部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

羅嘉斯壓低禮帽,鑽上了一輛早已等候多時的馬車。擔任駕車和護衛任務的四個小夥子,個個身強體壯,肌肉虯結,一看就知他們懷有相當水準的武功。這幾個人都是丹西命吳平精心調教的死士,是與霍夫曼一同進行訓練的夥伴,專門替猛虎自治領執行特殊任務。這次爲保護外交次長秘密外交使命的安全執行,丹西派出的是四人組成的一個護衛小組,領頭的是一個模樣老成的駕車人——夏裏。

「上哪兒,先生?」夏裏問道。

「洛瓦城。」

夏裏一揚鞭,馬車轆轆啓動。
ig1974rf 發表於 2011-10-31 06:07
第十二集   第三章

閃北大荒原上,隨著夜色的降臨,連下幾天的大雨終於暫時停歇了。

威達蜷縮在臭烘烘的馬糞圈裡,全身一動不動。在這樣骯髒的環境裡過了好幾天,他的鼻子已經適應了周圍腥臭的氣味,達到了久而不聞其臭的境界。

幾天來,除了與赤拉維、伊森各進行了一次會面外,威達一直在靜心養傷,拋去外界雜念,打通阻滯的經絡,重新匯聚渙散的真氣。
除了吃喝拉撒,他都是這種似睡非睡的樣子,看上去似乎在睡覺,實際上卻是在暗地裡運功調養,不為人察覺間,身上的功力已經恢復了六七成。

真氣順著經絡逐漸集中到手指,威達轉動手腕,輕輕地掐住綁縛自己雙手的那根浸了油的牛筋,用力一扯。

看起來功夫恢復得不錯,粗牛筋被扯斷,又扭動幾下,雙手終於能夠分開來了。

去除了牛筋束縛後,雙手僅僅恢復了部分自由,緊扣在手腕和腳脖上的精鐵鐐銬仍然限制著他的行動。

威達側耳傾聽,在外邊負責看守的沃薩兵已經睡著,發出均勻的鼾聲。他小心地坐起身來,雙手用力,可精鐵鐐銬卻紋絲不動。

很顯然,這種鐵鏈是為囚禁武功高手和敵人高級武將所特製的,一端緊拴在房子的樑柱上,一端拷住人的手和腳,結實無比,需要三把鑰匙同時插入匙孔才能解開。看這樣子,除非能把馬糞棚的支柱鋸斷,抱著柱子帶著鐐銬一塊逃,否則根本無法脫身。

威達當然不會傻到去做這種荒謬的逃跑。隱忍多日,他等待的就是功力恢復,警戒逐漸放鬆的這一刻。同樣,他對逃跑的成功也充滿了信心,因為他有秦當年教給自己的獨門絕技--「縮骨大法」。

安修角鬥學院的「青年四傑」中,丹西、昆達和凱魯都屬於實力型角鬥士,是那種聰明而勤奮的人,反覆苦練,循序漸進,一步一個腳印地提高內力修為。內力達到了哪個程度,方可練習相應的功夫與招式。

威達與三位弟兄不同,秦對他的評價是「靈動」。由於稟賦異於常人,他學習武功常常是頓悟、飛躍式提升,很多需要極強內力修為做依託的高深功夫,威達往往一學就會,甚至無師自通。就像他自創的那招一弓四箭手法,即令丹西內力強他一截,也仍無法學會。

縮骨大法本為頂級武功,需要極深厚的內力方可練習。在秦死於角鬥場的那一年,他曾稱讚幾個弟子道,這麼苦練下去,丹西只需再有五年,其他人只需再有八年,就可以開始修煉縮骨大法等本門頂級功夫了。誰曾想,威達聽完秦講述的口訣後,回去竟然一練即成。

丹西等幾個夥伴將他五花大綁,繩子、皮筋、枷鎖、鐐銬等,丹西等人把角鬥學院刑具室能偷來的都偷出來,施加到威達身上。可每一次,丹西他們忙乎幾個小時搞出來的設計,威達不需幾分鐘就能脫身而出。

威達的這項本領,不僅丹西他們羨慕得流口水,就連秦也是吃驚不小。不過威達這種特異才華,似乎也有相當的選擇性,只對某些武功,如輕身、逃逸等類別的功夫特別適應,對其他功夫則毫無反應。

隨著丹西起兵立業,大家也都開始忙於軍事和政務,練功也遠不如以前勤快,丹西還身中奇毒,武功近乎全廢。組軍建國前期的迅速發展,也幾乎沒有遇到太大阻力,威達沒有被俘的機會,這項本領自然也沒有用武之地。只是老朋友聚會之時,威達偶爾出來亮上一手,像玩雜耍般表演一番,以助酒興。

正所謂藝不壓身,這種時刻,卻輪到這項能耐大顯身手的時機了。

威達交疊雙腿盤踞,挺直背脊,雙手緩緩向前、向上伸展,與肩同高時,將之凝住。

意念漸乎強烈,真氣沖蕩鼓漲,兩臂彷彿不再屬於自己,而僅為外來之物,如長物懸掛在肩關節處。

威達閉目凝神內視,尤其是平掛的雙臂,細緻入微地體察每一根骨頭、每一塊肌肉、每一道血管,甚至到每一根毫毛的位置和微小的顫動,一幅兩臂的立體透視圖自然而然地呈現在威達的腦海中。

隨後,早已凝聚於氣海中的真氣,開始順著經脈湧過肩關節,充塞兩臂各處,在它們的湧動沖旋下,雙臂以肩關節為中心和基底,各塊肌肉、骨骼都開始做起各式各樣的柔微運動。

這些運動看似雜亂無章,實際上,從威達的腦中「看」來,所有的骨骼、肌肉等這些細微單位的運動都只有一個目的--以最小的體積佔據空間。

不知不覺中,手上的精鐵鐐銬悄然落地!

威達重新舒展雙臂,平伸雙腿,不一會雙腳也重獲自由。

威達站起身來,四下寂寥無聲。他悄悄走出馬糞牢獄,在睡著的守衛脖子上輕施一掌,令其幾個時辰都不會醒來。

呼吸著荒野上雨後清新而濕潤的空氣,威達渾身暢快、舒意通達,內心更是充滿了喜悅。他伏在草叢中,神射手特有的銳目溜溜地窺測周圍的情況。

此時已是午夜時分,除了遠處有部分蠻騎在巡邏外,軍營一片沉寂,所有人都在熟睡當中。天空只是一個雨中間歇,上面的烏雲仍在聚集,月亮和星星全被遮住,只有一些尚未熄滅的火堆還在發出光亮,抵禦週遭黑暗的入侵。

威達估摸好方向,施展輕身功夫,開始朝著西邊凱魯大軍的營地前進。

走了一段路後,威達突然伏下身,隱於草叢中。

遠處一座帳篷,一個人掀開帳簾走了出來。藉著簾子掀起時一閃而過的微弱燈光,視力極佳的威達認出此人竟然就是赤拉維的謀士伊森!

伊森上一次本來還跟自己約好了,明天進行第二次會談。可惜,你明天就見不到我囉,威達心理樂呵呵地想到。

伊森隨意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情況,然後緩步朝北走去,看上去絲毫沒有什麼不妥,就像一個用腦過度,思索到深夜的謀士在夜晚出來散散步,調劑一下繃緊的神經,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然而目光銳利的威達卻隱隱發現了不妥。在這樣漆黑的深夜裡,伊森看似信步而行,實際上卻巧妙地避開了任何火堆與巡邏人員,專挑黑暗處走路,而且在這種地方,他的腳就像長了眼睛,不受任何石塊、野草等障礙物的羈絆。不是經過長期訓練的優秀斥候或者有威達這樣的目力,絕難做到這一點。

早在幾天前與伊森會談時,威達就察覺到此人的不簡單,不僅僅是他的機謀權變。像安多里爾、帕巴特這樣老狐狸謀士,威達也見過,不再以為奇。令他不安的是,此人身上那股特有的詭異和危險氣息,讓敏感的威達感覺到了。雖然威達知道這只是自己的一種毫無根據的直覺,可素來感覺敏銳、思維靈動的他,卻無法將這種感覺從心頭抹去。

威達楞了幾秒,好奇心終於戰勝了一切,偷偷改變了運動的方向。

出於對此人武功深淺的不瞭解,威達謹慎地跟伊森保持約莫有三十步的距離,悄悄地跟在身後。

事實很快證明了威達的謹慎絕對正確。

走出軍營後不久,沒有什麼顧忌的伊森加快腳步向北行進,其輕功之佳,即令猛虎軍團中的第一輕功高手威達也自嘆弗如。但見他腰不彎、腳不抬、手不擺,倏忽間已在數米之外,只有寬大的袍襟衣袖在風中飄動。像這種移行換位,在武功高手的爭鬥對殺時並不罕見,可要通過這種方式行走,那可真是聞所未聞了,它不僅需要極高的輕身技巧,更需要匪夷所思的內力做支撐。

今晚伊森看起來相當著急,走的飛快。

確實在飛,貨真價實的飛。

不過伊森走的急也有好處,令他沒有察覺追在身後的威達。

威達咬緊牙關,施展出自己的獨門絕活--卷草滑。他全身伏在草地上,手腳並用,就如在游泳一樣,草葉、草莖的柔弱推力就像水的反推,令他就像一條魚兒在草上飛速而無聲息地滑動前進。倘若在白日,這景象絕對會美妙無比,威達彷彿就像在草原這片無垠無際的碧海上游著「旱泳」!

儘管手腳並用,儘管施展出全副本領,威達也只是堪堪跟上伊森鬼魅般的身影而已,令他既欽佩又更加好奇。

一小會功夫,兩人就一個飛、一個游,向北「走」出了十里之遠。

猛地,伊森停住了腳步!

威達的心差點沒懸到嗓子眼處!

人家伊森說走就走、說停就停,可威達就沒這麼灑脫了。倒不是他做不到,而是一來他追蹤對方,看到對方停下才能做出反應,二來內傷剛癒,尚未達到功力的顛峰狀態。

還好,前面有一堆馬糞!

他媽的,剛逃出了馬糞圈,可到了這兒還要心甘情願、感天謝地地往上撞!

威達心裡咒罵著,額頭撞上了這堆馬糞,藉著這點柔和的阻力,他終於不被察覺地停止了草上游泳運動。

伊森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眼前的東西所吸引,威達也不由得忍住臭味(聞過清新的空氣後,這氣味尤其刺鼻),順著伊森的目光往前方望去。

離伊森約莫十米遠處,是幾塊大石頭壘成的一個古怪的星星形狀,上面燃著一枝閃著綠色光芒的火炬,似乎是代表某種聯絡暗號。在石頭後面,一個胡狼族裝束的中年漢子,手裡提著一個嘴裡咿咿呀呀發不出聲,臉上擦著青色油彩的巫師,好整以暇地站在那裡。

藉著草葉的掩護抬望此人,威達所受的震撼不下於剛才看到伊森施展的輕功絕技!

中年漢子貌不驚人,然而就這麼輕鬆地站在那裡,你立時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令人呼吸侷促,不敢直視。如威達這樣的高,也難免產生運功抵禦的念頭,倘若定力不夠的人,在此情景下必然是心悸神驚,撒腿就逃。

幸好威達是遠遠掩身於草叢中,趴在一堆馬糞後遠遠觀看,不至於要分神去運功抵禦。他是大氣也不敢出,心跳都緩了下來,全身進入龜息狀態,連體表也清涼一片,以免流汗。

威達非常清楚,像伊森和對面的中年漢子這種絕頂高手,任何輕微的呼吸聲,甚至些許異樣的氣味,都會為他們察覺。

伊森和草原漢子就這麼默默無言地對視著,半晌沒人出聲。

草原漢子臉容冷酷,若電的兩道神目貫注在伊森的身上,伊森如泰山一樣沉穩,剛才一番疾行好像對他絲毫沒有影響,對方那如海潮般澎湃的氣勢在他眼中似乎也不值一哂。按道理,草原漢子手裡的那名巫師應該是個相當重要的人質,伊森卻毫不在意,只是平靜地盯著那名漢子,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裡。

「草原各族的巫師中,似乎有一個神秘的組織在不斷地發展勢力,連胡狼族拉烏大師也無法倖免。」草原漢子終於忍不住開口了,一張嘴就是一股濃濃的胡狼腔:「我一直想知道控制這個神秘組織的幕後黑手究竟是何方神聖,沒想到竟然是我們尊貴的伊森先生。」

伊森略有動容,冷哼一聲:「卡拉曼將軍,何必學著胡狼人說話呢?軍國大事您不管,怎麼有雅興跑到草原上牧牛放馬來了?」

伊森此言一出,頓時反客為主,翻轉了整個局勢。

卡拉曼是誰?躲在遠處觀戰的威達心裡頭嘀咕著,將記憶庫搜索一遍也沒能回憶起一鱗片甲。不過他心裡明白,那個草原牧民打扮,被伊森稱作將軍的卡拉曼,剛才手提人質,以逸待勞,更兼一上來就先發制人,應該是在氣勢上頗佔優勢的。然而這個卡拉曼萬萬沒想到,伊森一句話就揭開了自己隱秘極深的真實身份!

此時欲重占主動,莫過於以牙還牙,也一語洞穿伊森的老底,可偏生他卻並不清楚。卡拉曼剛才那洶洶逼人的氣勢頓時弱了不少。

「哈哈、哈哈,先生好眼光!」卡拉曼顯然是老江湖了,既然叫不出伊森的真名,乾脆就用先生兩字含糊過去。

他仰聲笑起來,左手一扔,那名叫做拉烏的胡狼族巫師帶著一股勁風急襲伊森,卡拉曼自己也緊追在拉烏身後,一前一後兩道身影以快得難以形容的速度直取伊森面門!

這一招充分展示了卡拉曼的充沛內力,其力量之大、攻勢之盛,就連數十步之外趴著的威達都覺到了狂風擊面般的疼痛感。

觀戰的威達心裡不由得嘆服,這個卡拉曼的武功之高超,手段之狠毒。這一毫無徵兆的偷襲,出手就是奪命絕招,讓伊森既投鼠忌器,又須護衛自身安全。生死關頭,情急之下,任誰都不得不施展自己的絕技護身,從而暴露自己的身份。

伊森出手了!

他這一出手,把威達驚得差點沒有從草叢裡跳起來!



第十二集   第四章

伊森所使的竟是他的師傅,秦的獨門防禦絕技--盤龍大御手!

伊森週遭的氣流都開始環繞舒展起來,身形變得若隱若無,如一堵無形的牆,卡拉曼的逼人的氣勁如同進了黑洞一般了無蹤痕。

「砰!」兩力相交,急流激盪,捲得地上的草葉漫天飛舞。

身形分開,伊森和卡拉曼於交鋒處各退了三步,中間是胡狼巫師血肉模糊的遺體。而且更加駭人的是,屍體和血跡都是青黑色。

「卡拉曼,想不到你竟然如此陰險狠毒!」伊森聲音嘶啞。

威達心裡猜測,卡拉曼拋出拉烏時,已經透掌將其經脈斷絕,使其成為自己的一顆血肉飛濺的毒彈。未曾料到這手,或者認為自己武功高超尚想救人的伊森,聽上去顯是吃了暗虧。

「先生也不怎麼光彩嘛!」認不出伊森的底細,卡拉曼就是不甘下風,咬死了用先生替代伊森的名字:「要借別人的功夫保自己的狗命!」

「當年你敗在秦的手上!」伊森臉上黑氣一閃,瞬即轉白:「今天你照樣要死在秦的武功之下!」

說話間,伊森轉守為攻,雙掌拍出,如排山倒海般撲向卡拉曼,竟然又是秦的壓箱底絕招--裂雲掌!

剛剛落地的殘草又再度如遇上颶風般翻捲起來!

威達的腦袋像是要炸開來,盤龍大御手、裂雲掌、雷音七式、狂風旋、梅花九弄……這些都是秦的不傳之絕技,今天卻由這個素不相識的伊森使了出來,而且中規中矩,盡得招式之精髓,就如秦親自表演一般。看起來這個卡拉曼似乎也與自己的師傅也有極深的過節,但威達卻根本沒有聽說過他的名字。

「轟!」閃電劃過,一聲悶雷。

兩大高手在威達的偷窺下鬥了將近半個時辰仍不見勝負,停止哭泣的老天爺終於又忍不住了,暴雨裂天而下。

伊森與卡拉曼鬥得正歡,又哪顧得上躲雨?他們激戰的場所,泥漿和草葉被雨簾所替代,豆大雨滴也攻不進他們比試時形成的那密不透風的氣場,落至此處便似子彈一樣反射四方。

兩人內力悠長,打了這麼久仍無疲倦跡象,反而是越打越快,越鬥越猛!

任是目力極佳,武功高強的威達,在雨霧下都有些難以分辨他們的招式了。

「轟!」

不知打了多久之後,又聞一聲炸雷,兩個身影終於分開。

「哈哈,告辭了!」卡拉曼噴出一道血箭,飛也似的逃離,聲音越去越遠:「白鹿莊園的武功雖妙,可你卻徒得其表,不領其神,關鍵時刻還是露出了馬腳……」

伊森挺立不動,看似無異。不過他也未追趕,掃望四周一眼,然後轉身回去。

威達心裡清楚,伊森也絕對不會好受,若不是也受了內傷,或者剛才所中的毒沒有消去,致使伊森不敢追趕的話,憑剛才伊森所展示的輕功,一定可以追上逃跑的卡拉曼並斬盡殺絕,消滅活口。

兩大高手都已經離開許久後,威達才敢小心翼翼地爬起身來,抹去額頭上的馬糞。此時,對這兩個身懷絕頂武功的神秘人物的好奇心,已經戰勝了包括脫身逃跑在內的一切。記起伊森上一次還約了自己在明天會面,威達楞愣神,一咬牙,也沿著原路往回趕去。

等他趕回自己幾天來棲息的場所--臭烘烘的馬糞圈時,天都快亮了,幸好負責看守他的獄卒仍在酣睡不醒。

威達摀住鼻子,躡手躡腳地返回「住所」,運功蒸乾身上的雨水和汗水,再凝氣靜心,施展縮骨功,將手腳套入鐐銬中,再巧手穿梭,自己縛上牛筋,令一切歸於原樣。

做完這一切之後,威達舒了口氣,和衣躺在乾馬糞堆上閉目休養。

折騰了大半個晚上,威達從一心脫逃變成了心甘情願地回來當戰俘,在草原上溜躂了一圈又轉回了牢房。雖然身心疲憊,他卻毫無睡意,即使閉上了眼睛,剛才那詭異場景仍一幕接一幕地在眼前閃現。


馬車在坑坑窪窪的道上滾動,受到顛簸的提奧慢慢地甦醒過來。幾天前,他被一個女人擒獲,還沒看清她的容貌,剛轉身時就被劍柄擊昏,隨後就遭反綁雙手,蒙上眼睛,用鐵鏈緊緊地縛在了這輛馬車上。

上了馬車之後,就沒有人再來理睬他,只有吃飯的時候,有一個胡狼人過來餵他幾口羊奶和幾片肉乾。這期間,提奧的眼睛一直被蒙,看不到任何東西,不知道白天黑夜,只能憑耳朵去聽。無論是擒獲自己的那個女人,還是兵士,說的都是草原上的胡狼族語言。看來不論是軍隊還是盜匪,都是一色的胡狼人。

另外,被毛氈蒙住眼睛的提奧也搞不清方向,不知道身在何處。他只知道,這群人在不停地趕路,趕著馬車在荒野前進,每次醒來馬車都是在野外顛簸著滾動。

幸好猛虎軍團的特製馬車結實,讓這群人如此折騰,仍然完好無損,不然換了其他馬車,早就給他們整散架了。

提奧又記起了自己靴子底藏著的那把奎爾贈送的匕首--斷魂。這夥人搜身的時候,儘管他們搜了靴子,但沒有想到提奧習慣於在自己的高筒靴的靴子厚底裡藏東西。提奧知道奎爾的這把匕首削鐵如泥,他也一直努力想把它取出來,砍斷鐐銬逃跑。可是,他的雙手雙腳都被緊緊地固定在馬車的前後欄桿上,無論他怎麼扭動身軀,手腳根本不可能碰到一塊去。做了幾次無用功後,提奧也放棄了這種努力,聽天由命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終於停了下來。

提奧聽到了嘈雜的說話聲,想是這群人到了某個集合點。這一次,除了胡狼語外,提奧還聽到了沃薩語。

正當提奧努力去聽他們的對話,想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的時候,幾個胡狼人竄上馬車,解開固定在馬車欄桿上的鐵鐐銬,將他押了下來。

「喂,沃薩的雞崽子們,把這個蒂奇斯生番看好,打完仗我才有功夫審訊他!」

這個女人的聲音,提奧記得,正是上次擒獲自己的那個胡狼女人。沃薩人以鷹為圖騰,但草原另一大族胡狼人卻輕蔑的將他們稱為雞崽子。

「我看你們兔兒族也不怎麼樣嘛,拿著這繡花針就去找猛虎軍團的晦氣?小姑娘,當心別讓人逮住,讓那群兵渣子們破了瓜。」

一個沃薩男子回應道。對以狼為尊的胡狼人,沃薩人也以兔子來表達自己的輕視。

聽到這裡,提奧的心咯登一下。聽這周圍的人聲嘈雜,估計人數相當多。他記起奎爾尚在荒原上趕路,倘若去這麼多人半路伏擊,奎爾相當危險!

「閉上你的鳥嘴!你那張臭嘴要是再噴糞,我把你剁碎了餵狼!」女人比男人還要凶:「等著瞧,看我怎麼用繡花針扎死猛虎軍團!」

女人說完離開,提奧聽到馬車車輪滾動的聲音,隨後,自己就被幾個沃薩人架上一匹馬,開始繼續趕路。


「威達先生來了,請坐。」當威達被幾個衛兵帶進來後,伊森放下書卷,語氣仍然是那麼平淡安詳,絲毫不見其他異樣。

衛兵們不免奇怪,為什麼伊森這個脾氣古怪、面有菜色的老謀士,每次面見武功高強的叛將俘虜,都堅持鬆開他們的一切綁縛,並且不允許旁人在邊上保護。只有昨晚偷偷見識過老頭厲害的威達心裡透亮,想在伊森面前逃跑,那簡直就是班門弄斧,關爺廟裡耍大刀。

這個伊森,顯然已經達到了元神內斂,隨心所欲的境界。無論怎麼看,他都是一個神情憔悴、清心寡慾的老書生,舉止和言語也與其身份極其相符。若不是昨晚親眼所見,打死威達也不會相信他實際上是一個身懷絕世武功的高手。

與這樣厲害的老頭交鋒,威達相當謹慎。他略一點頭,也不答話,坐到伊森對面的長榻上。

侍童端上大盆的羊肉、牛肉以及酸酸的奶酒,威達則毫不客氣大吃大嚼起來。

「這幾天委屈閣下了!」服侍的人離開後,伊森說道:「赤拉維將軍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因為戈勃特大汗要求將您關入馬糞圈內,否則我們就無法收容閣下。」

「談這些作啥?」威達嘴裡嚼肉,含糊著擺手:「惡有惡報,他戈勃特終有一天要為此付出代價的。咱們還是談正事要緊。」

「將軍好肚量。」本來是一句讚賞的話,經由伊森那淡如白開水的口氣說出來,聽上去卻往往串了味,彷彿是在嘲笑威達的吃相一般。幸好上次威達與伊森談過話,知道他的這一脾氣,倒也不以為忤。

威達又抓起一大塊羊肉:「赤拉維將軍呢?上次你不是說好了咱們一塊兒商議的嗎?」

對於眼前的伊森,威達的興趣,要遠比上次那個跟自己談崩了的草原蠻子赤拉維大得多。

為了這個神秘老頭,他連能夠脫身逃跑的機會都放棄了。不過,威達看上去雖然還是那副吆五喝六的德行,內心裡卻充滿了戒備,既然這次談話預定的正主兒是赤拉維,他當然也必須先行相詢,不能因此而露出破綻。

「哦,是這樣的。因戈勃特大汗的軍令,赤拉維將軍有事外出,無法回來與您相見,還望閣下見諒。」

「這樣啊!」威達不由停住手:「該不是又去進犯我猛虎自治領了吧?」

「將軍好本事,猜的一點沒錯。」

「這就是你們的誠意?」

「只有建立在實力基礎上的對等條約,才具有真正的束縛力,所謂誠意,在這裡邊的作用微乎其微。威達將軍,我想您應該明白這一點。」

「實力?我不知道赤拉維將軍的實力究竟在哪裡?他能控制整個漢諾大草原?還是能夠調動強大的沃薩族軍隊?」威達放下手裡的羊脛骨,抬眼看了伊森那毫無表情的面容一眼:「我們上一次會談達成的唯一共識,就是貴我雙方將協力打倒戈勃特,由赤拉維將軍取而代之。在完成這項任務之前,赤拉維將軍僅僅是一個俯首聽令的九羽將而已。」

「七羽將。」伊森平靜地修正威達的話:「戈勃特大汗已將赤拉維將軍連貶兩級。」

「那貴方豈不是有更強的實力了?」威達嘲弄地聳聳肩,目光卻在仔細地探究伊森的反應。

「威達將軍,您說的沒錯,消滅戈勃特是貴我雙方目前的首要任務和頭等大事。」伊森平靜地說道:「這件事主要由我方來負責,貴國只需要做適當的配合與協助就行了。不過呢,完成這項任務,就可以免除貴國的滅頂之災,保證貴國能夠安心對付中央走廊的各國聯軍,因而我們也需要附加一些其他的條件。」

「伊森先生,幫助赤拉維先生完成心願,成為沃薩首領,我國自然是責無旁貸。不過這可是一項互利之舉。」威達插嘴道:「難道還會有什麼其他條件不成?」

「有的。貴方除了須協助我們消滅戈勃特之外,還須一次付給我方兩百萬金幣的酬金,其中事先預付一百萬金幣,事成之後再付餘款一百萬。赤拉維先生出任沃薩首領後,貴國須割讓固原堡以東、疊瓦渡口以北、死亡峽谷以南的土地給予沃薩。我方可以保證的是,永不與貴國為敵。」

「伊森,你是不是……」威達忍不住想問伊森,他是不是因為昨晚打的那一架把腦子都給打糊塗了,跟素以吝嗇聞名的丹西提這種荒唐的條件。話到嘴邊,威達才好不容易嚥了下去,連連搖手:「割地賠款,你完全把我們當成戰敗國一樣對待。算了,伊森先生,我看您還是別談了,免得大家傷了和氣。」

「哦,很過分嗎?我可覺得一點都不過分呢!」伊森淡然一笑:「金幣雖然不少,但貴國府庫充實,支付能力應該沒有任何問題。這點錢換來北部邊境的永久和平,劃算得很哪!我們要求的領土,都是些毫無開發價值的荒地。我方之所以提出這項要求,在於丹西的野心實在太大,我方必須有一個廣闊的緩衝帶護衛自己的安全。我們可以保證,永遠不在死亡峽谷以南派駐一兵一卒。」

「太離譜了。我們雖然付得起錢、讓得起地,但這麼高的代價換取的只是一個空洞的許諾,傻子才會答應這樣的條件。」

「答應我方條件的人絕對不傻。想想看,威達先生,我們要對付戈勃特,隨時可以動手,最多不會有貴國的配合而已。可貴方要是不能迅速解決掉戈勃特,整場大戰就會完全失利。何況,戈勃特可不簡單,你們能不能打贏,還要畫個大問號呢!威達先生,你自己就應該有深刻的感受吧!」

「哼!」威達再好的耐性也不由得冷笑而起:「我承認上一仗思慮疏忽,折了第一陣,不過我並不服氣!您也不要太誇大我方的困難和戈勃特的武功。我們猛虎軍團自一開始就是在夾縫中殺出一條生路來的,大小戰爭是家常便飯,赤拉維願意幫我們對付戈勃特,我們自然歡迎,不願意也沒關係,我的弟兄們會將戈勃特和赤拉維,連同他們手下的宵小們,一塊兒滅掉!」

「年輕人,尤其是統軍帶陣的將領,自信當然沒有錯,可千萬不要太衝動!」伊森冷靜如常:「威達,告訴你,其實貴軍已經完全陷入了戈勃特的圈套,你們這一次是凶多吉少。」

「幾天前,你的兄弟凱魯已經擊退了遊牧聯軍的第一次進攻。安多里爾率領的東征集團主力十幾萬人,也順利地與凱魯在破蠻岡會合。」

「好消息啊!」威達忍不住插嘴:「凱魯這個大笨熊還真不賴,替我解了口氣。當然,只有把你們這幫蠻子全數殺光,才能完全治好我心頭的創傷!」

伊森耐心地等威達發洩完,才不緊不慢地繼續:「恐怕你要失望了。在我看來,這是戈勃特誘敵計劃的第一步。捨不得凱魯的五萬人馬,安多里爾的十餘萬大軍已經被釣上鉤了。」

「你開玩笑吧!連凱魯都啃不動,你們還想擊敗安多里爾?!」威達都快氣糊塗了。在這個伊森眼裡,猛虎軍團彷彿是一塊肉,被人任取任奪。更氣的是,伊森說話的樣子,似乎是非常認真、非常嚴肅地做出這個結論。這是一直以猛虎軍團自豪的威達所無法忍受的。

不知不覺中,惱怒的威達已經全然忘記本次前來的初衷。

「是嗎?那我告訴你一件事吧!」伊森的聲音略略高了一點:「赤拉維將軍已經受命領軍出發,目標就是固原堡!」
ig1974rf 發表於 2011-10-31 06:08
第十二集   第五章

黎明時分,昨夜經過短暫的停頓後,連場的大雨又下起來,固原堡再次沐浴在雨幕之下。

原坎塔居住的大將軍府被改成了丹西的臨時領主行宮,此刻,愛琳與蘭妮一邊聊著家常,一邊看護著兩個小孩子。丹虎和丹豹正爬在床上嬉鬧,他們又笑又鬧,絲毫不知道母親的心情。

女人是一種虛榮的動物,權力則是她們的春藥。當英雄豪傑、王公貴族招手之時,她們的抵禦力幾乎為零。

嫁入普通人家的女人,羨慕貴婦人的地位和生活,免不了轉而埋怨自己老公的無能。可少數成功了的幸運者,方知道一入侯門深似海,尊崇的地位不過是一道虛幻的光環,衣食無憂的物質生活掩不住精神生活的寂寞。

與所有人一樣,國王也好、大臣也好、將軍也好、貴族也好,回了家也是在過日子。而且,為了擴展、保住自己的權力,這些人在家的日子要大大少於平常人。此時,春藥成了苦藥,她們方才知道悔叫夫婿覓封侯的苦楚。

丹西在時,雖然遣散公奴,讓老婆們幹家務,生活在叮叮噹噹的鍋瓦瓢盆聲、呢呢喃喃的情話、時不時的吵架拌嘴中度過,卻也頗為充實。

將近一個月沒有見到丹西了,姊妹倆也得找些事打發無聊的時光。

蘭妮好一點,她在鯊魚島時也曾經歷過這樣的日子,她自己縫衣繡花,給丹虎丹豹做幾件衣衫。愛琳則只能逗弄孩子們玩。

俗話說,孩子就是奢侈的玩具。無論家庭貧富,無論要花多少精力與金錢,做父母的都甘之如飴,充滿樂趣。要是沒有這兩個小活寶給生活帶來一些情趣,估計愛琳早就悶死了。

「這雨好大呢!」愛琳斜倚在白緞紅花的高枕上,白藕似的胳膊墊在腦後,無神地看著門簾外淅瀝的小雨。

「妳是擔心丹西了吧!」蘭妮一笑起來就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烏姆將軍昨天來捎過話,大軍怕是要明天才到得了。妹妹要是實在心焦了,就到北門去雨中望夫吧!」

「哼,他那個病夫,我才不想理他。」愛琳抱起了兩個小傢伙:「虎兒、豹兒比他好玩多了。」

丹虎、丹豹趴在愛琳溫軟乳香的懷裡,咯咯地笑個不停。

女人和孩子,是戰爭中最缺乏自衛能力的弱勢群體,可有些魔掌卻連他們也不願意放過。思夫的女人和無憂無慮的孩子並不知道,危險正在不知不覺臨近。


在固原堡東門,索倫托站在城頭的箭樓的屋簷下,避開雨滴踱來踱去,心情明顯有些煩躁不安。

今天輪到他值班。

士兵都有些不太理解,平素一貫懶散的大隊長,今天早上天剛麻麻亮,他就已經起來巡視。不過看樣子,隊長心情不好,估計是昨晚賭錢又輸了,大家也就躲他遠點,盡量避免成為出氣筒。

索倫托的好友,負責北門的皮卡德卻要輕鬆得多。雖然他也是一大早就趕到了自己的轄區,卻優哉游哉地跟幾個親兵躲在箭樓裡玩著撲克牌。根據昨天華司將軍的口信,丹西親自率領從曼尼亞出發的大軍,尚在王都大道上走著龜步。按這種速度,最快也要明天早上才能到達,時間充裕得很呢!

陰風大道上,大隊馬車冒雨飛速朝固原堡趕來,領頭的赫然就是奎爾部隊的軍需分隊隊長羅倫。

車隊直抵固原堡正東門下,才停住了車輪。匹匹馬兒都跑得白沫滿口,汗珠雨水遍身,僕僕地打著響鼻。

「羅倫,你怎麼回來了?」索倫托一見,馬上冒雨跑過去喊話,一名親兵趕快拿著傘跟上去。

「奎爾將軍遇到了一支蠻子隊伍,前進受阻,命我卸下貨物後回來求援!」羅倫手張成喇叭狀,高聲叫道:「快開城門吧,雨太大了!」

「隊長,我看這事有些蹊蹺,要不要先請示一下烏姆將軍?」羅倫的話明顯有些漏洞,副隊長沙夏湊過來,有些疑慮地問道:「怎麼會讓軍需分隊卸下貨物,再派他們回來求援呢?」

「羅倫你不認識嗎?不要總是把責任層層上推,凡事都請示匯報,烏姆將軍忙得過來嗎?上一次他就批評過我們,份內的職責,要敢於承擔!難道你又想惹一通罵?!」索倫托相當不悅,副隊長沙夏這麼一說,他也不得不遵照規矩行事。

「喂!羅倫,奎爾將軍為何會派你們回來求援?」索倫托喊道。

「我也不知道,也許將軍另有深意!」羅倫有些惱火,這個索倫托是不是腦子進水了,故意在那拖延時間嘛!他想起什麼似的,又大聲嚷道:「對了,奎爾將軍還有一封絕密書信交給烏姆將軍,也許與這有關。快點開門,我們在雨裡連跑了兩天啦!」

沙夏對兩個站崗的士兵說道:「你們下去查驗一下。」

「此事重大,還是我親自去查驗一下才放心!」索倫托扯住他們,沉著臉道。

官大一級壓死人,沙夏雖然仍感到有些怪異,但也沒辦法。軍中等級森嚴,下級向來是先服從,然後才談得到上訴。另外,羅倫這一說,倒也像模像樣。萬一奎爾真是有什麼奇謀詭計,利用這支馬車隊跟烏姆搞出個對付敵軍的花樣來,自己強行阻攔倒會惹來軍法處置。

由於東方已經發生了戰事,從這個方向進城的人和商隊也必須按照戰時的入城條例處理,不再是衛兵守在城門口盤查,而是通過城頭的大絞盤,派人坐吊籃下去查驗,確證無誤後方可打開城門。

索倫托帶著兩個親兵墜下城牆,將一輛輛馬車都掀簾仔細看了一遍,確證都是無人的空車,又看了看羅倫懷裡掏出來的信封模樣的東西,然後才向城頭打手勢:「開門,放行!」

內外兩道城門轟然打開,索倫托和羅倫肩並肩,帶著車隊冒雨衝進了城內。


「倘若等固原堡被赤拉維將軍拿下後,我們的開價就不是兩百萬,而是五百萬金幣了。二十金幣一條人命,丹西絕對無法拒絕這筆交易,否則你們猛虎軍團的一半主力就會徹底玩完。」

「是嗎?」威達又有些忍不住了:「固原堡堅固無匹,赤拉維想破就能破得了嗎?」

「赤拉維將軍對戰爭形勢的判斷素來精準,這一點我對他的能力毫不懷疑。威達將軍自己不也曾一夜之間拿下了固原堡嗎?你能做到,憑什麼說戰勝過你的赤拉維將軍就一定做不到呢?」

威達此時已經全然忘掉了今天會談的主要任務,是打探這個神秘人物伊森的底細。老頭兒的話彷彿在他心裡扔進了一塊冰,湧起陣陣鑽心的寒意!

威達曾借助紐那提之助攻下了固原堡,倘若城內有戈勃特的內應,那麼再次攻陷此城也是有可能的。

不!是很有可能!上次兵敗死亡峽谷南口,威達自己就是栽在內奸手上的!


兩百輛馬車隆隆地駛進了固原堡內,就在東門大道上嘎然而止。

沙夏副大隊長和城頭衛兵們正驚異時,馬車上突然竄出來大批全副武裝的胡狼族戰士!

卡琳爾是第一個跳出馬車的人。

她和其他的胡狼戰士一樣,頭帶狼頭帽,身穿狼皮甲,腳蹬狼蹄靴,活脫脫是一隻直立行走的狼。惟有不同的是,胡狼前鋒戰士們手裡不再拿著他們喜愛的武器狼牙棒,而是一色雙手短劍,比匕首長不了多少的細長鋒銳短劍,也就是被赤拉維譏諷為「繡花針」的武器。

當然,愛美是女人的天性,即使在本民族的軍服上,卡琳爾也做了一些細小精緻的改動,她的狼皮帽是一整張狼皮作成,上面綴著三顆閃亮的珍珠,是胡狼貴族身份的象徵。狼皮甲有所緊,窈窕貼身,勾勒出玲瓏的曲線。狼蹄靴秀頎適足,臉上雖然也塗著青色油彩,卻用手細細抹勻了,端的是一位迷人的女「狼」。

當猛虎軍團的叛將羅倫、索倫托帶著胡狼人衝向東城門城頭的時候,作為這次攻城總指揮的她並沒有馬上加入到浴血的肉搏戰中。每車十人,總共兩千胡狼戰士當然不可能奪下雄城固原堡,她必須發信號通知戰友。

草原各族的戰時通訊方式各不相同,沃薩人吹牛角,胡狼人卻是晴日用狼煙,雨天鳴響箭。

這種響箭使用一個頭為方體、尾為圓錐體的空心木製箭頭,上面鑽有四個小洞。箭離弦後,由於空氣作用而發出尖利的鳴號聲。

卡琳爾從身上取出一把精巧的杉木製硬弓,隨手搭上一枝響箭,挽弦如滿月,鬆手間,帶足內力的響箭直沖雲霄,淒厲的鳴響,即使在這雨天也傳至十里外可聞。

隱伏在城東兩公里外的樹林和蒿草中的赤拉維,立刻帶領三萬沃薩與胡狼聯軍起身上馬,直撲固原堡東門。

發完信號,狼女凝視戰場,東門控制權的爭奪正進行得十分激烈,叛將羅倫、索倫托帶著異族武士瘋狂進攻,而副隊長沙夏則領著剛緩過神來的士兵們進行拚死抵抗。

顯然,奪取固原堡,切斷猛虎軍團東徵集團的歸路,將安多里爾的近二十萬人馬整個鯨吞,連皮帶肉砍斷猛虎軍團的一隻臂膀,早在草原梟雄戈勃特的算計當中,而且他的陰謀還遠不止如此。

兵者,國之大事,心計素稱狠辣的戈勃特,自然不會無把握就輕易出兵。在五年前就開始為這次入侵做準備的戈勃特,早就在各方面做了極為充分的準備,買通的閃特內應也遠遠不止希萊茨基一人。

由於此事重大,叛將在進行活動時也不得不小心從事。像大隊長索倫托,此時就尚未來得及把手下人說服,除了幾個貼身親兵外,其他人都在沙夏副隊長的帶領下堅定地與他們痛恨的蠻族入侵者進行著英勇的搏鬥。

卡琳爾舞動雙劍,帶著一股香風,和著濛濛細雨,加入了戰團。

在步兵對戰中,文明世界對蠻族存有著紀律與裝備器械上的優勢。這次把守東門的索倫托大隊也是一個重裝步兵千人大隊,他們穿著丹西從黑巖城運來的精良鎧甲、手持長矛戟槍,組成一道道銅牆鐵壁,抵擋著胡狼人的進攻。

知己知彼,確實百戰不殆。有了內應提供的情報,卡琳爾也很快找到了應對之道,奧妙就在他們手上的瘦細短劍上。丹西的時代,鎧甲煉造技術尚未達到無縫焊接的水平,重甲的胸腰等部位必然存在著甲片的結合部。

這一次進攻屬於突襲性質。重裝步兵不像平原野戰時,可以組成長槍如林的如巨型刺蝟般的大方陣,進行相互策應防護,相反,他們是三五成群地組成戰鬥小組,卡住各處城頭要道、防守各項城防設施。地形限制,訓練不足,再加上事起突然,沒有準備,攻守戰迅即變成了短兵相接的混戰場面。

此時,卡琳爾準備的,被赤拉維戲稱為繡花針的短劍就起到作用了。胡狼戰士雖然防護遠不及對手,但身形動作靈活,加上他們屬於卡琳爾的精銳近衛親兵,因而在近身戰鬥時不但不吃虧,反而佔盡便宜。他們騰挪跳躍著,避開猛虎軍團戰士長兵刃的橫掃豎砸,直撲對手近身懷肋處。長兵刃最怕近身戰,胡狼戰士手中的銳利短劍往往準確地透過鎧縫,刺入他們的胸腹。

猛虎軍團以千人大隊對付兩千敵兵,應變倉促,戰士們傷亡慘重,城頭要地一個個落入了胡狼人的手中。

沙夏領著一隊士兵在箭樓處進行著拚死的抵抗。他的腰上已經被鑲嵌了一把短劍,汩汩的血滲出重甲,腳下流下一攤血漬。可此時他像一隻發怒的野獸一樣,忘記了疼痛,撲入敵群,如瘋子般揮動長戟左砸右掃。

「砰!」沙夏快步向前,一戟將一個胡狼蠻子砸得滿口噴血,閃電般彎腰拾起掉在血泊中的軍號。

負責報警的戰士,剛才尚未來得及吹號報警,就被陰險的索倫托砍倒在地,而其他人此時已經面對著洶湧而至的蠻族戰士了,誰也沒有機會去撿起來發出警報。

染血的軍號入嘴,一股鹹鹹的、腥腥的味道,沙夏不知道這是戰友的血還是自己嘴裡流出的血的味道,因為這一瞬間,已經又同時有三柄短劍插入了他的身上!

沙夏的身體雖然搖晃著倒下了,可臨死前那胸腔裡的怒火怨氣,卻通過彷彿用血洗了一遍的小小軍號,傳送到了固原堡的每一個地方!

卡琳爾無奈地從沙夏身上抽出彷彿用胭脂塗抹過一遍的短劍,搖了搖頭。

戰鬥進行得非常迅速,激戰只是片刻間的事情,剛才她發出的響箭,固原堡各處衛兵未必知道什麼含義,即便覺得可疑也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沙夏的臨死一吹,卻必然令所有城防軍民驚動,帶來強烈的反撲!

猛虎軍團的頑強、閃特人的英勇,這一幕的場景,都令她終身難忘。

當然,胡狼女將並不沮喪,東門城頭各處樞紐要地都已經在自己的掌控之下,只有少數角落還在進行著戰鬥。另外,赤拉維帶領著三萬遊牧騎兵,已經在城下現身,正風馳電掣般朝這裡趕來!

固原堡的陷落看來只是時間問題了!



第十二集   第六章

威達的表情變化完全落入了伊森的眼裡,不過他仍不滿足:「好吧,我就假定運氣落在你們一邊,赤拉維將軍無法攻陷固原堡吧!」

「其實這個偷襲計劃是胡狼首領西格爾想出的主意,並非戈勃特的初衷,他只是為了穩妥起見和維護聯軍和諧,才勉強接受這一作戰方案。倘若照這位雄鷹可汗的想法,這次強攻破蠻岡失利其實正是沃薩人奪取閃特進而席捲整個中央走廊的宏大軍事行動的起點,他要釣的大魚可不僅僅是眼前這些人馬,而是包括丹西在內的整個猛虎軍團!」

威達顯然沒有剛才那麼激動了,眼前這個伊森,不僅是神秘的武林奇人,而且見識也十分深刻,令自己無從反駁。本來,昨晚偷窺到伊森懂得師傅的絕技,威達還心存僥倖的念頭,現在從他如此凶狠的要價看,估計伊森與師傅秦不會是一路人。

「雨下大咧!」伊森看了默然無語的威達一眼:「倘若赤拉維將軍無法攻克固原堡而退軍,其實更合戈勃特的心願。安多里爾和凱魯的軍隊加起來,佔到了你們猛虎軍團人數的一半,按丹西那吝嗇的性格,肯定捨不得就此壯士斷腕。這樣他帶領的猛虎軍團西征集團也必然趕來救援。通過破蠻岡上的五萬先頭部隊,整個猛虎軍團的主力全部都落入了戈勃特事先設好的陷阱中。」

「戈勃特早就做了準備。在我們出發前,草原上各族的後備援軍就已經在開始動員。據我所知,戈勃特已經派出信使,援軍不日就會趕來相助。即使丹西趕來相助,貴國也無法取得兵力上的優勢。」

「破蠻岡前不著村、後不挨店,四周是茫茫的荒野,正是草原騎兵發揮機動優勢的場所。何況,按我推算,戈勃特非常願意與丹西先生在這裡對峙。陰風大道本來就路況不佳,四面都是荒天野地,丹西根本無法保護自己運糧補給線的通暢。幾十萬張嘴要吃糧,他了不起也就能撐個半年而已。」

「戈勃特的戰術不難揣度,無非就是逃逸、誘敵、騷擾和追擊,這些都是他的強項。而貴軍只有一項長處,那就是正面硬打。可惜這只是丹西一廂情願罷了,戈勃特根本不會跟你們進行大規模的正面會戰,來如風退無影,進退裕如的遊牧戰士們也非常適應這種戰法。待到丹西糧盡逃竄之時,就是戈勃特收獲戰果的時刻。到那會,丹西面臨的恐怕就是全軍覆沒的命運。」

「如果我們現在就能達成協議,我方的開價是兩百萬金幣;如果固原堡失陷後再談,我方的開價將是五百萬金幣;可如果是等到丹西先生敗局已定的時刻,我方的開價就會是一千萬金幣囉!威達先生,怎麼做才劃算,您自己掂量一下吧!」

雖然素未謀面,貝葉甚至未曾聽過伊森的名字,可對破蠻岡戰局發展前景的分析,兩人卻不謀而合。不是對兩個迥異的世界、兩種不同的軍事體制都有相當透徹的瞭解,是無法得出這一令人信服的結論的。唯一不同的是,此刻作為戰俘的威達,並不瞭解丹西的計劃。他一言不發,仔細回味伊森的話,卻無法找到反駁的隙縫。

「伊森先生,您提出了一個我認為很荒唐,但您卻認為非常合理的開價。」威達沉默半天後,終於開口道:「也許您可以全權代表赤拉維將軍,但我是無權代表丹西領主與貴方達成如此重大協議的。按猛虎自治領的規矩,目前只有丹西領主、安多里爾軍師、李維將軍和席爾瓦獨裁官具有簽訂外交協議的權力。不過我很願意充當信使一職,將您的建議全面而完整地向丹西先生或者安多里爾軍師表述。必要時,我還可以安排您與他們親自面談。」

知道眼前此人難以對付,威達乾脆決定推脫掉責任。讓丹西和安多里爾他們來跟這個老頭去鬥法吧,他自己今趟留下來會面的初衷,是探察這個神秘人物的底細。

「威達將軍,談判是很費時間的。政治協議這種東西,時效性很強,不同時間、不同形勢下,價錢可差的遠囉!」

「那我也沒辦法。」威達聳著肩膀:「做買賣,從來都是丹西定價錢。他的慷慨大方,素來全大陸聞名。」

「呵呵,」伊森笑了起來,這可是威達第一次見到這個神秘人物露出笑容:「威達將軍,我自然可以全權代表赤拉維將軍,雖然最近他好像有些心事,好幾次欲言又止。不過只要貴方接受建議,我相信自己能夠說服他。至於您嘛,很遺憾,目前我還無法放您回去,否則就會引起戈勃特的疑心。不過您可以寫一封書信,我可以派人給安多里爾先生送去。」

「送信者可靠嗎?這可關係到貴我兩方無數人的性命哪!除非您親自送一趟,否則我實在放心不下。」威達盯著伊森的雙眼。

「我只是一個年老體弱的書蠹蟲,這種間諜工作,即便想做,恐怕也是有心無力啊!不過你放心,我的信使,忠誠度和能力都絕對沒有問題,這個我可以打包票。」

「那好。」威達已經完全恢復了平靜,他從脖頸上摘下一串式樣普通的項鏈遞給伊森:「就有勞先生費心了。」


「皮卡德隊長,東門傳來城防警報!」一個防禦北門的戰士匆匆跑進箭樓。

「就你耳朵尖,我怎麼沒聽到!」沉溺在牌局當中的皮卡德,悻悻地將一手牌甩在桌子上,有些惱火地轉身站起來。

士兵顯然有些緊張,皮卡德平時嘻嘻哈哈,對訓練、內務要求都很鬆,也頗受士兵的歡迎,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長官這麼大脾氣。不過情況緊急,這個戰士也只好照實報告:「嗯、嗯,東門確實傳來了全城警戒的軍號聲,而且、而且好像還有,有人在哪裡打鬥。」

「行了、行了,」皮卡德連連擺手:「估計又是烏姆那個傢伙在搞什麼仿真演習的鬼東西。讓那幫想請功的傢伙去鬧騰吧,咱們不湊那個熱鬧,樂得清閒!」

「隊長!」一名不知就裡的親兵規勸道:「剛才那號聲我也聽到了。即使是演習,咱們一個人也不去的話,恐怕烏姆……」

「怕什麼,出了事我擔著!」皮卡德拍著胸脯:「你們這幫孫子吃喝嫖賭,出了事,要人出頭的時候,我什麼時候躲過?烏姆,咱不尿他那壺!」

看到還有人想說話,皮卡德揮手制止:「別說了,咱們的任務是守好北門,北門沒事、他烏姆也沒屁可放!來來來,繼續打牌,該我坐莊了吧,嗯?」

聽到警號時,烏姆正帶著華司在離東門不遠的一座大型練兵場上觀看訓練。

其實,第一次響箭,他就察覺了不對勁,派出幾名親兵去查看是怎麼回事。可親兵剛出去不久,尚未回來,沙夏就發出了那聲淒厲的絕唱。

「華司,你馬上帶人去保護領主夫人,其他人跟我來!」

「烏姆將軍,這……」華司有一絲猶豫。

「快!這是命令!」

烏姆帶著正在訓練的六千戰士匆匆離開,華司沒法子,也只好去執行命令。

當烏姆帶兵從城內大道趕到東門的時候,城內其他的駐軍聞見警報聲,也在向這裡匯聚。

不過他們來得還是有些晚,此時卡琳爾已經完全控制了東城門,通過洞穿的兩道大門,烏姆清楚地看到城門口有大隊的蠻騎呼叫著朝自己這裡衝過來!

烏姆命令兩個大隊前去進攻卡琳爾駐守的城頭,其他人都跟著他去封堵城門和路口。他知道,敵軍有備而來,而且已經居於絕對的優勢,而本方不僅人少,而且城頭和城門都必須獲勝,固原堡才可能得以保全!

城頭的戰鬥已經開打,烏姆則帶領戰士們撲向城門口!

這些日子的訓練總算有些成效,雖然比不上來自巨木堡的猛虎軍團老兵,但這些正在進步的閃特降卒動作迅速而規範,一個長槍如林的小方陣很快就組成了。

小方陣就像一堵鐵牆,一堵活動的,長滿尖刺的鐵製城牆!

他們朝著東門衝了過去,要在門戶大開的東城門處,用肉身建起一道摧不垮的城牆!

烏姆他們衝到時,沃薩與胡狼的聯合騎兵也正好抵達了外城門處,兩軍在寬二十米的城門口處砰然相撞!

到底是進行過有針對性的專題訓練,抬槍動作,烏姆的手下可比魯道夫的手下動作規範多了,而遊牧民族的裝備比孔狄的騎兵也要差了老遠一截。

第一次對撞,蠻子們吃虧不小。由於衝得太急,已經來不及勒馬,數十個沃薩騎兵戰馬哀鳴倒地,騎在馬上的人,大多數被撞得飛起來,不是在城牆上撞得腦漿迸裂,就是撲進了如刺蝟一樣的猛虎軍團方陣裡。

不僅第一排,第二、第三排也都收不住馬步,相繼重演慘劇。

閃特兵終於在實戰中嘗到了務實練兵,仿真演習的甜頭。一個月來的辛苦訓練,也到了檢驗成果的時候了。

受安多里爾的教誨,丹西的人才提拔方式素來是賽馬而非相馬。戰鬥中立下的功勞多、訓練中贏的次數多,你就能陞官晉爵,否則就會位置不保。為了在仿真訓練中取得勝績,不僅要苦練基本功,官兵還必須自己開動腦筋,想出克敵制勝的辦法。這種有些殘酷的內部競爭機制訓練出來的將士,開上戰場之後,無論是戰鬥力還是適應能力,都遠較傳統方式訓練出來的部隊高出不少。

猛虎軍團步兵仍採用丹西建軍時起就確立的五排隊列編制--前四排持長戟槍,奇長的戟槍,每排都能刺到前面的敵人;後一排持手戟、短槍等,既保護方陣側翼,又可以投射鏢槍。

在固原堡東門,猛虎軍團步兵戰士們熟練地配合殺敵,前面兩排挺刺時,後兩排防護,當前兩排收槍時,後兩排挺刺,不給敵人以可乘之機。最後一排則不斷地投擲鏢槍,對蠻族騎兵施以遠程打擊。

在城門口封堵的猛虎軍團戰士的眼裡,蠻子們的衝鋒顯然是相當差勁的。倘若這種騎兵跟自己在訓練場上相遇,絕對是被人撈分的魚腩之旅。披著獸皮的蠻子,防護既差,衝擊力和配合水平也不行,接連三排衝鋒,都像乒乓球撞在銅牆鐵壁上,瞬間就死了上百人,而猛虎軍團幾乎毫無損傷。

看來貝葉說的沒錯,在狹小區域對戰,猛虎軍團對蠻子絕對是勝卷在握。

戰鬥進行得似乎很輕鬆,輕鬆到令人覺得這是一堂戰力懸殊的對抗訓練,唯一不同的是,這次不是在戰友身上弄個石灰印子,而是在蠻兵身上扎出一個個血窟窿。

不過顯然,蠻子不會一直這麼愚蠢地以頭撞牆,而以文明世界正規軍為假想敵制定的猛虎軍團戰術,也碰到了他們所不熟悉的另一套戰爭法則。

赤拉維本來想快速衝進城內,誰知道猛虎軍團防禦部隊反應的這麼快,楞是憑藉重步兵出眾的抗打擊力憑空造出一堵活動的城牆出來!幾次衝擊,死了一兩百騎兵,卻一無所獲,那堵人牆像山一樣穩穩佇立,晃都不帶晃一下。

媽的,卡琳爾那個妖女怎麼搞的,動靜那麼大,惹出這群鐵皮肉餡的笨餃子,就這麼堵在城門口,一時半會還真咬不動,甚至磕了幾顆牙!赤拉維心裡不由得咒罵起來。

在死亡峽谷赤拉維跟威達交過手,知道猛虎軍團步兵們的厲害和弱點。當他們就這麼傻不楞地呆立在那的時候,遊牧民族的軍隊還真拿他們沒啥轍。當然,這些鐵皮水餃們動起來,赤拉維就有招治他們了。

在死亡峽谷的時候,赤拉維正是利用廣闊的野戰空間,不斷變幻衝擊花樣,並通過火箭和毒煙等武器,引發對方混亂,才找到進攻機會的。當鐵皮水餃被打亂,不再這麼扎堆後,才是真正可口的美味,被一個個地吃掉。而他們慢如烏龜的移動速度,也使得他們在遊牧騎兵面前基本上沒有什麼逃生的機會。

不過今天,烏姆顯然相當狡猾,就縮在城門口堵著,肉牆與城牆保持平行,既不退縮也不出來,使得蠻騎的可攻擊面積僅有城門的寬度,即二十米寬。

倒也不是烏姆不想殺出去,假如有同等兵力,看到雙方戰鬥力「差距」,他可能早衝出去跟赤拉維決戰了。

不知遊牧民族底細的正規部隊,往往經過第一次交鋒就容易產生輕敵思想,包括很多歷史上的名將都不例外,在這上頭吃虧的不少。因為人家並不是有意誘敵,真打假打,到了名將這個份上還是看得出來的。蠻子們也是在認認真真地殺、奮力地打,可在狹小的正面上,因為訓練方式、因為裝備,他就這個水平。可倘若烏姆真衝出去了,好,那可正中赤拉維下懷,正好來場殲滅戰,把這鍋餃子悉數煮熟了吞掉。

今趟赤拉維帶四萬蠻騎衝來,意欲一舉衝進城內,而烏姆手頭僅幾千兵力,城頭上的城防設施還被卡琳爾佔領了,一看這架勢,怎麼也不敢衝出去了。他就這麼縮在城門口,像個鋼鐵活塞一樣把通道路口堵個水洩不通,這下子,赤拉維反倒為難了。

衝了幾次沒有效果,赤拉維也停止了這種無謂的戰術,祭起蠻族的老法寶,弓箭伺候。

今天看來老天爺也不忍心讓丹西妻離子散,特別照顧猛虎軍團,暴雨連天,蠻族的火箭、毒煙戰術失靈,只能是普通弓箭發射。

遊牧大軍形成一個扇面,箭矢疾飛,比雨點還要密集。

烏姆倒是早也料到這招。一來受打擊面小,僅二十米寬,二來猛虎軍團步兵的裝備素稱完備。十餘面大鋼盾迅速樹起,不僅箭矢,連天上的雨點都給遮擋得嚴嚴實實。

這些日子的苦練也沒白費,當箭雨一停,蠻兵想趁猛虎軍團戰士們躲在盾牌後的機會撲上來廝殺的時候,士兵總能迅速地抬槍挺刺,讓赤拉維的一次次攻擊落空。

赤拉維不由得有些心焦。雖然時間還充裕,可這麼拖著也不是辦法!

「黑鷹隊集中!」赤拉維惡狠狠地招動他的親兵隊令旗--黑色的鷹羽圖騰。

赤拉維手下有一千精銳親兵,都來自他本人所在部落,全是百裡挑一的悍兵,以黑鷹冠名,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不會輕易動用。

如今在這一籌莫展,看上去甚至有些荒謬的戰局下,赤拉維也不得不豁出老本了。

拼著胃出血,也得把你這隻鐵刺蝟生吞下去!赤拉維擎起了他的巨型狼牙棒。
ig1974rf 發表於 2011-10-31 06:08
第十二集   第七章

看到大批士兵進入自己的宅院中戒備,愛琳和蘭妮都不免有些驚慌,只有丹虎、丹豹不知災禍臨頭,嬉鬧依然。

「夫人不必擔心,雖然固原堡遭到襲擊,但烏姆將軍已經率大軍前去援助。」華司看上去相當冷靜,甚至還帶著微笑對兩個女人進行勸慰:「倘若實在無法守住城池,我們仍然有辦法讓夫人和少爺們逃出此城,去與領主團聚。」

「華司將軍,謝謝您的好意。」蘭妮還算鎮靜,懂得輕重緩急:「軍情緊急,不必為我們操心太多。」

「呵,夫人還是信不過在下。」華司笑道:「我受烏姆將軍囑託保護夫人和少爺的安全,自然也有危難時刻的應急之策。夫人不妨跟我來看一看。」

華司一招手,在前頭帶路,愛琳和蘭妮抱著丹虎、丹豹跟在後邊,另外有華司的兩名親兵在最後保護。因為事關機密,謝絕了其他一切奴僕的跟隨。

一行人穿過廳堂,來到了一間堆放雜物的柴房裡。

華司命親兵搬開幾個箱子和籮筐,輕輕地撬開一塊青磚,露出一個機關把手。用力扭動,只聽一陣吱吱啞啞的聲音,在柴房的角落裡出現了一條地道。顯然很久沒有人使用過了,霉腐的氣味撲鼻而來。

「這條地道直通城外,除了在下,任何人包括烏姆將軍在內都不知道。一旦事出緊急,我保證夫人和少爺們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逃離固原堡。」華司優雅地擺手作出一個請的姿態:「兩位夫人,要不要下去察看一下?」


看到赤拉維頓雄兵於城下,卡琳爾也是心頭來火。自己的手下在浴血奮戰,拚死保護已經奪取的各項城防設施,尤其是那幾個性命攸關的吊門和鐵閘,可那個赤拉維,平時驕傲得像隻公雞,這會兒,幾萬人連敞開的大門都衝不進來!

這就是聯軍的不利之處,尤其是卡琳爾與赤拉維分屬兩個有嫌隙的大族,身份地位相當,指揮起來誰也不服誰,打起仗來,遇到苦戰,肯定就會相互埋怨,舊有的矛盾也不免翻上心頭。

要解決這道難題,令他們團結一致,惟有在生死關頭,大家不得不同舟共濟時方有可能出現。

目前就正是這種時候。

卡琳爾見到城下的僵持不下,一咬牙,從本來已經吃緊的前方戰鬥人員裡抽調了百多名戰士。這些人在卡琳爾的指揮下,從城頭的箭樓、械房裡搬出滾石、檑木等城防武器,開始向底下砸去。


當卡琳爾來支援的時候,赤拉維親自帶著黑鷹隊剛剛跟烏姆的步兵方陣交上手。

赤拉維的黑鷹隊可跟前面的騎兵不同,他們屬於戈勃特著意訓練出來的步、騎、弓三位一體戰士的典範,打陣地戰並不吃虧。相反,他們的組織配合雖然比不上堅韌如磐石的猛虎軍團的老兵們,但單兵作戰能力卻要勝上一籌。

赤拉維的親自領頭,也使這支部隊的殺傷力大增。碩大的狼牙棒帶著勁風橫掃,五面盾牌成為廢鐵、六枝戟槍扭成了麻花。銅牆鐵壁也被他硬生生地砸出一個缺口!

手下的強悍蠻兵見縫即鑽,朝著這個缺口往裡狂突!

倘若只是正面強攻的話,雖然要付出巨大的損傷,烏姆尚有信心能守得住。前排的戰士倒下後,自然有後排的人緊跟著上去補位,一個小方陣完蛋,另一個會立刻衝上來。猛虎軍團的常規戰術設計,對此是有充分準備的。

不過,烏姆顯然忽視了頭頂上的危險。

正面陷入了苦戰,正是考驗這些戰士耐力和毅力的時候,上方卻矢石臨頭!

為了堵住城門,大量的猛虎軍團步兵密集地擠在城門口的通道上,卡琳爾帶領的胡狼人幾乎是彈無虛發,一石數鳥,一箭一命!

嘩啦!嘩啦!

像下雹子一樣的石頭、檑木和箭矢落下來,頓時將猛虎軍團的方陣砸得混亂不堪,上下受敵。剛嚴格訓練一個來月的步兵們哪見過這陣勢,躲的躲、退的退,相互推聳,人擠人、人踩人,亂成了一鍋粥。

胡狼、沃薩本來就有怨隙,卡琳爾剛才從前方抽調軍力,也令本方防禦更加吃緊,對赤拉維更加懷恨在心。這幫胡狼戰士可不管下頭是自己人還是敵人,就是一通亂砸。不少赤拉維的黑鷹隊戰士也成了冤死鬼,把搭上自己老本的赤拉維氣得直要吐血!

不過卡琳爾這麼做,倒不是一個錯誤的戰術,下方的猛虎軍團簡直無法抵擋,顧得了正面就顧不了上頭,顧著上面又頂不住前頭的進攻,損傷較沃薩人多出無數倍。對於整支遊牧聯軍來說,這是一樁絕對劃算的買賣。

烏姆揮動著大劍,一面抵擋前方沃薩人的進攻,一面閃避上頭的空襲,雖然已經手刃了數名沃薩勇士,還是力不從心,疲於應付。他心裡清楚形勢,與其在這個死亡之地耗盡兵力,不如後撤進行城內巷戰。雖然讓優勢敵兵入城,此戰已經輸定,但那樣或許能拖延更長一點的時間,讓愛琳等人有逃跑的機會。

烏姆是個果斷的指揮官,作出決定後,說撤就撤,猛虎軍團扔下上千具屍體後,終於向內城各處逃竄,數萬蠻騎一湧而入!

時隔五年,蠻族的鐵蹄再度踏上固原堡的硬土,開始蹂躪這座多災多難的城市!


「你姥姥的渾球!」赤拉維彎弓一箭,將一個扔石頭砸人砸得上了癮,不看下頭形勢變化的胡狼人射得身子飛起,黑血飆飛:「趕快給老子去攻佔各處要塞!」

今趟黑鷹隊損傷超過兩成,其中至少一半都死在胡狼人手上。這些都是極勇猛的戰士,好多還是赤拉維預備重點培養做軍官的,令他心痛不已。

「咱們走!」卡琳爾鐵青著臉招呼手下人。進攻城頭的猛虎軍團也在開始逃竄,胡狼人自然也不再存有防守的壓力。

「上哪?」一個副手問道。

「要搶就搶最值錢的,咱們去把丹西的老婆孩子抓起來!」

根據聯軍協議,這次進攻固原堡,搶到的錢財平分,虜到的人卻是誰抓了歸誰。暴發戶丹西的老婆孩子,自然是價值連城。

赤拉維一面指揮大軍巷戰,一面望著卡琳爾的窈窕背影和胡狼親衛隊的行動方向,臉上浮起一絲輕蔑的冷笑。

巷戰在城內激烈地進行著,除了戰士,不少市民也參加到抵抗入侵的行動中。

上次蠻族血洗固原堡,草原蠻族與閃特百姓早已結下了深仇大恨,雖然這次戈勃特命令不許屠城,可市民們並不知道。

儘管明知道打不過,但降也是死,反抗也是死,抱著這種想法,仍然有相當部分市民拿起菜刀鐵棒,配合烏姆的守軍進行巷戰,這在很大程度上阻撓了蠻族的進攻速度。

事實上,城內閃特平民的義舉,最終也救了他們自己的命……


「喂,老子要拉屎!」

在固原堡城外以東兩公里樹林裡,提奧被雙手反綁在一棵大槐樹上。兩個負責照看營地的沃薩人在旁邊看守著他。

「奶奶的,蒂奇斯的食人生番也能拉屎?拉在你自己的褲襠裡!」

由於蒂奇斯人保留了許多野蠻傳統,如殺死俘虜吃掉等等,他們在草原上的名聲相當不好,被人叫做食人生番。草原蠻族裡頭,對文明與野蠻,也是分有層次的。

「去你娘的!」另外一個正在啃著羊腿的沃薩兵可不幹了。據說食人生番們拉的屎奇臭無比,他可不願意讓這股臭味打攪自己食用美味的雅興。

他先狠狠地給了提奧兩個耳光,然後才鬆開他的綁縛,將一長串鐐銬緊緊地鎖在他的兩隻腳踝上。

「滾遠點!」啃著羊腿的沃薩人一腳踹在提奧身上,將鐵鏈的一端握在手裡。

提奧裝出憋得很難受的樣子,提著褲子就竄到了遠處一棵大樹下,蹲下身來。

「嘿嘿,食人生番還娘們似的怕醜?屎尿還要找個地方躲起來?」另一個沃薩兵嘲笑道。

「奶奶的,別提他了好不好!」啃羊腿的沃薩兵相當惱火,吃東西的時候被人老提起這種髒事,要多噁心有多噁心,胃都有些不舒服起來。

提奧悄悄地扭動手腕,從厚厚的靴底中抽出奎爾贈給他的「斷魂」。果然是吹毛斷髮、削鐵如泥的利刃,他輕輕一割,雙腳就脫離鐵製鐐銬的束縛。

趁著兩個沃薩人注意力轉向西邊正在打仗的固原堡方向,提奧躡手躡腳地竄入了繁密的樹林中。

作為一個優秀的斥候,提奧身形靈活、動作敏捷,悄悄逃出一段距離後,他才開始撒丫子狂奔。

藉著樹木和高及膝部的野草掩護,提奧一面機敏地打量四周情況,一面朝固原堡跑去。

此時的提奧並不知道,固原堡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口。


儘管猛虎軍團的將士在市民的協助下,利用熟悉的地形,以極其堅忍的毅力抵擋著優勢蠻兵的進攻,每一條街、每一座宅院,都在進行著拚死的抵抗,都要讓蠻子們付出血的代價。天上的雨也繼續幫助猛虎軍團,讓蠻族拿手的火攻戰術無法奏效,城市和民宅得以保全。不過兵力上的懸殊差距,仍使得他們步步退縮,城區各處在不斷地淪陷。

在城內各處都大打出手的時候,有一個地方卻如世外桃源一般平靜,那就是固原堡北門。

蠻子們不願來,或者是顧不上來進攻他們。同樣,皮卡德也坐視不管,照樣坐著打牌,有人來匯報,一概以演習或者暴徒鬥毆相推脫,並嚴禁手下人跑出去摻合。

其實,他在打牌的時候並不用心,老出錯牌,邊打邊聽城內風雨交加中漸漸激烈的打鬥聲,心裡琢磨著什麼時機該召集全體手下人開會,跟他們擺明形勢,指點他們一條活路。

皮卡德又輸了一局牌。估摸著形勢差不多了,他站起來正準備命人去召集大夥一起開會的時候,一個士兵急匆匆地衝了進來。

「怎麼回事,不是叫你們老老實實地待著,啥都別管嗎?」士兵尚未開口,皮卡德就惱火地罵出聲來:「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隊長,別亞將軍和羅米將軍持丹西領主手令,率軍抵達北門,要求開門入城!」情況緊急,士兵也顧不得頂頭上司的怒氣,硬把情況說明白。

「愛心終有好報。」神父的這句布道,大陸上的各位霸主們似乎都沒有聽進耳朵裡去。不過這一次,丹西思患上了思家病,掛懷妻兒,在行軍途中改變行軍方式,自己率領十萬騎兵先行,步兵和輜重在後跟進。行軍速度的改變,使丹西得以鬼使神差般地在固原堡最危急的當口,提前一日及時趕到!從此以後,丹西對神父們的這句話一直篤信不疑。

皮卡德顯然吃驚不小。

也怪他算計過精。反叛素來風險極大,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掉腦袋,故而皮卡德沒有跟任何其他人交過底。他平日裡放縱部下,也是為了籠絡士兵們的心,減少舉事時的阻力。本來一切都按預定計劃算計得好好的,自己和索倫托正好輪到今天值守城池,而丹西又要明天才到,有足夠的時間攻陷固原堡。

皮卡德為了進一步保證能獲得手下人的支持,也特地想要等到形勢基本明朗後,才召集部下,跟他們擺明危急的局面,順理成章地帶著手下人改旗易幟。可如今尚未來得及宣佈,猛虎軍團大軍抵達城下。在這種情況下,願意跟自己走的人恐怕就沒幾個了。

要進一步上溯,問題還得追到戈勃特頭上。滿而招損,盈而易虧,十全十美的計劃,往往被特殊情況所破壞。沃薩人這五年來確實是買通了一批閃特軍官,尤其是在進入閃特的重要性僅次於死亡峽谷的門戶重鎮固原堡裡,戈勃特和手下人是下了一番工夫的。

不過,丹西北侵閃特後調希萊茨基縱隊跟隨威達趕往死亡峽谷,卻一下子打破了戈勃特的完美計劃。

希萊茨基縱隊是收編降軍中唯一一個保持原有建制的縱隊,各級骨幹軍官都是希萊茨基的老部下,為陰謀活動創造了良好的土壤,反叛也得以順利進行。

可其他的被收買軍官就沒有這麼好運了。威達夜襲固原堡,閃特軍除希萊茨基縱隊外都損失不小,所以丹西打亂了原有的建制,按猛虎軍團的軍制重新進行收編改造。索倫托和皮卡德等人雖然保留了軍階,但部下的官兵卻整個換了。要想重新進行陰謀活動,就得花時間很小心地說服手下,或者利用劇變的形勢,迫使手下人跟著自己發動叛亂。

丹西大軍的突然提前抵達,又完全令皮卡德的預想落空。

皮卡德的嘴巴張大,半晌才跳起來:「假的,烏姆將軍不是說過了嗎?領主明天才到!今天來的定然是敵兵,妄圖賺取我固原堡!」

皮卡德聲音雖大,卻有點歇斯底里,蓋不住心裡發虛。

「隊、隊長,他們打的是領主的纛旗啊!」也難怪士兵緊張,阻攔最高軍政首腦的去路,不僅他那個小兵,即使皮卡德甚至烏姆都不敢。

「有沒有見到領主?」

士兵搖搖頭。

「那你去告訴他們,城內沒有營房,叫他們在城外駐紮,明天才能騰出地來!」皮卡德不敢出去,乾脆裝成發脾氣的樣子:「楞著幹什麼?快去!」

皮卡德隨後又叫人到城頭去點燃那幾盞雨掛大燈籠。

雨掛燈籠是一種用油布傘遮蓋的燈籠,雨天也能懸掛,能發出特有紅光,主要用於雨雪等天氣的夜間照明。這是皮卡德跟赤拉維約好的信號,表示反叛未能成功,趕緊派人來援。

軍令如山。上司的反常行為雖然令一些敏感的手下有些懷疑,但他們也只能將疑慮擱在心底裡,照命令行事。

只好能拖延一點時間就拖延一點時間了,等到木已成舟的時候再說吧!皮卡德擦著額頭上的汗珠,期盼著蠻騎能趕快到來。

他心裡不是沒有動過打開城門,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以圖矇混過關的念頭。不過,丹西的精明,自己的一貫失常恐怕難逃他的法眼,而且只要索倫托、羅倫和赤拉維其中任何一個被生擒,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也必然暴露無疑。情急之下,皮卡德作出了最後的選擇,在叛亂的路上越滑越遠。這就是纂逆反叛的另一個風險所在,一旦走上這條路,就再也難以回頭了。

當城頭士兵依皮卡德之令點燈和喊話時,丹西的馬車也趕到了城下!

聽著別亞等人介紹的情況,丹西的眉頭越來越緊!

即將與家人團聚,卻在自己的城池碰到如此怪事!

「領主,我看情形不對。」對固原堡瞭如指掌的貝葉說道:「城內明顯有異動,雖然下雨沒有火光煙升,但有喊殺的聲音。這個小小的大隊長竟敢阻攔您入城,白天點上雨掛燈籠,其中恐怕有詐。」

「嗯!」丹西當機立斷地揮揮手:「必須有所防範,凱日蘭、索司,你倆各率兩萬人馬,從左右兩路包圍固原堡,其他人看我手勢,依計行事!」

兩名悍勇的閃特將領各自領人出發。丹西則冒雨疾步走下馬車,貝葉打把傘跟在旁邊。

盯了城頭仍然懸掛著的猛虎軍團旗幟一眼,丹西略略有些放心,高聲呼喝:「我就是丹西,你們速速打開城門!」

一直在箭樓裡頭留神外頭動靜的皮卡德,這時突然竄了出來!

丹西親來,他知道手下人無法抗命,只好自己出面來拖延時間。

在竄出來的那一刻,皮卡德回眼瞥去。

看到救援信號的蠻騎,已經在南北大道的另一端出現,正往這裡疾奔而來!



第十二集   第八章

「我是猛虎軍團固原堡守軍大隊長皮卡德,您就是丹西領主嗎?為什麼……」

皮卡德尚在說話間,丹西背在身後的右手斷然一揮,數十枝箭矢已經勁射過去!

猛虎軍團戰旗尚在,丹西知道這個大隊尚未來得及反叛。

無論這個皮卡德是不是叛將,膽敢阻擋最高軍政首腦入城,就已經是死罪了。皮卡德還以為丹西是那種跟自己一樣優柔寡斷的人,怎麼著也要談幾句話,問明一下情況。殊不知,在關鍵時刻,丹西可是毫無顧忌,從不手軟!

皮卡德武功不弱,盡力閃避。不過城下這些射箭者裡有別亞、羅米、古斯、塔科、霍夫曼、由謝夫、格雷厄姆等眾多武功好手,其他人也都是跟隨丹西左右的千里挑一的神射手,皮卡德動作雖不慢,還是有五枝貫注強橫內力的箭矢同時扎入了他的胸口!

「城頭所有人聽著!馬上開門,否則,我軍立刻攻城!你們也將碎屍萬段,株連九族!」

消滅了皮卡德這個隱患後,丹西也急了,朝著城頭呆若木雞的戰士們狂聲怒喊!

北門事變時,赤拉維正在索倫托的引導下,步上聖母大教堂的鐘樓。

經過一連串的大小巷戰,固原堡攻防戰的局勢越來越明晰。三分之二的城區已經落入沃薩和胡狼聯軍的手裡,並仍在繼續被蠻族攻佔。烏姆和手下分散在市政廳、軍械庫、糧倉等一些重要地區負隅頑抗,但他們基本上大勢已去,整體上被分割成數塊各自為戰,遭受著兩族聯軍的凶猛圍攻。

固原堡內的聖母大教堂是城內最大的教堂,緊挨著市政廳。赤拉維花了數百條戰士的生命才佔據了這一要地。戈勃特的政策,赤拉維還算認真地執行,對神職人員並不屠殺,僅是派人關押起來。

「聖母大教堂的鐘樓高達三十多米,十公里外都可以望見。」索倫托邊帶路邊介紹著:「站在樓頂,不僅可以俯瞰整個固原堡和周圍戰局,而且是進攻市政廳的重要制高點。」

「你辛苦了,來日面見大汗,我定會將你的功勞詳實匯報。打起仗來,才見真功夫啊!」赤拉維說道:「不像那個鬼皮卡德,表面上牛烘烘的,卻連一幫手下人都鎮不住。在我軍正需要用兵的當口,還必須派人去救援他!」

「多謝將軍提攜。」索倫托眉開眼笑。希萊茨基從一介縱隊長直升沃薩的最高軍銜九羽將,他也彷彿看到了自己在戈勃特手下幹事時的美好前程。

果然是一座遠眺的好地方,放眼望去,城內城外各處盡收眼底。固原堡城區各處,戰鬥雖然依舊激烈,但已完全在兩族聯軍的掌控之下,要不了兩個小時,頑抗的軍民就會徹底覆滅。

登高容易激發豪情,自古以來文人就特別喜歡這個調調兒,要是看到這樣壯闊的戰爭場面,他們就會更加控制不住橫溢的騷情了。可惜赤拉維胸無點墨,不然定是吟一首詩什麼的,讓歷史同時記下自己的詩詞和戰績。如今的他只能是仰天長嘯一聲,表達自己的暢意而已。

不過,當蠻族首領和叛將的眼睛同時望向北方的時候,他們就笑不出來了!

雖然相距遙遠,赤拉維還是一眼看到了那面標識丹西身份的巨大纛旗,在後面,跟隨著無窮無盡,一眼望不完的龐大騎兵隊伍。這支大軍剛剛衝進了北門,正源源不斷地朝城內開來!

赤拉維派過去支援皮卡德的兩千騎兵,已經跟猛虎軍團精銳中的精銳,丹西的親衛縱隊重騎兵們撞上了,人數、裝備和戰力都遠遜於對手的蠻騎們,根本抵擋不住,被殺得落荒而逃。

更可怕的是,有兩彪人數過萬的騎兵在索司和凱日蘭這兩名閃特猛將的帶領下,開始分沿左右兩路兜繞固原堡城牆!

倘若讓他們成功包圍城市,那麼兩族聯軍這四萬騎兵就會被完全截斷後路,成為甕中之鱉,被人反包圍!

局勢變化如此之快,真令人感嘆造化弄人。

瞬間從攻城略地的榮耀,變成了全軍覆沒的危局,從歡樂開懷的頂峰,跌入痛苦淒慘的深淵!而這一切,僅僅是赤拉維忽視叛將皮卡德駐守的北門所造成的惡果。

能夠成功突破城防,在幾個小時內幾乎奪下城市,離不開叛將們的鼎力相助,可是令一切灰飛湮滅,也是叛將的失誤所造成。這場固原堡爭奪戰,對於赤拉維來說,真是成也叛將,敗也叛將。

無論是沮喪、後悔、飲恨還是憤怒,都來不及了。赤拉維久經惡戰,仍然保持著鎮定。他高聲狂呼,幾乎有小半個城區都能聽到他那蘊含渾厚內力,沙啞而暴怒的沃薩話:「吹撤軍號,全軍撤退!全軍撤退!!全軍撤退!!!」

赤拉維治軍還是相當嚴整的,脾氣蠻霸的他,手下將士都不敢不服。

沉悶的牯牛號角在城內各處吹響,雖然心有不甘,但軍令如山,沃薩和胡狼聯軍還是忍痛割愛,將即將到手的勝利果實、將嚥下一半的大肥肉,又吐了出來。

當然,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也有一些人捨不得就要立下的戰功,捨不得即將搶到手的財物,捨不得剛壓到身下的女人。

這些人裡頭就包括胡狼女勇士,狼女卡琳爾。

丹西金庫充實,領土廣闊,他的老婆孩子,贖金可是以百萬金幣計,比胡狼族的全部財產還多出幾倍。在如此巨大的誘惑下,任誰都會勇氣倍增。

卡琳爾將本族人馬交由赤拉維統管,自己帶著兩千親兵穿街過巷,橫衝直殺。他們也不理睬什麼城防設施、戰略要地,那自有赤拉維操心,而是一路直奔領主臨時行宮而去。

這夥人凶猛勇悍,戰鬥力頗強,經歷了一番血戰,付出四百多條性命後,終於攻佔了領主府。

很可惜,領主府是被佔領了,自己的真正目標卻不見了蹤影!

丹西崇尚節儉,家裡頭倒也沒有太多值錢的物什,不過即使有,在卡琳爾眼裡也一錢不值。跟自己的目標比起來,它們當然形同廢物。目標可是由金子砌成的四尊金人哪!不!比金人還要貴上不知道多少倍!

當赤拉維狂吼,撤軍號角在到處吹響的時候,卡琳爾正以掘地三尺的精神和韌勁,孜孜不倦地進行著尋寶工作。聽到這種命令,經歷過凶險戰場的卡琳爾自然知道形勢不妙,她爬上領主府的閣樓,看到了如蟻群般湧來的猛虎軍團騎兵部隊。

她知道此時應該馬上離開,可是四座金人的誘惑力實在太大,而卡琳爾還剩幾個房間沒有來得及搜查。

每個地方都去看一眼,沒準就能發現他們,就一眼、就一眼!卡琳爾心裡的貪慾最終壓倒了理智。

貪婪的人,最終將失去更多。這一眼,恐怕是狼女代價沉重至極的一眼。有了第一眼,就會有下一個第一眼,直到把這整座府邸搜完為止,這「第一眼」才會結束。

包括卡琳爾在內,那些因眷戀身外之物的草原人,當丹西重新控制固原堡,發現日夜思念的老婆孩子不見後,其暴怒和怨恨也只有朝他們身上發洩!

當卡琳爾草草搜了一遍,準備帶人離去的時候,丹西已經帶領親衛縱隊包圍了自己在固原堡的居所!


眷顧妻兒生命,丹西帶領親衛縱隊直奔自己家而去,實際的戰場指揮官由隨軍參謀貝葉出任。

猛虎軍團的各路大軍朝固原堡城內各處撲去,烏姆帶著傷亡慘重的守軍也開始了反擊。

遊牧民族打仗素稱靈活,有颶風迅雷、千里瞬至之美譽,攻起來快,逃起來更快。

有身輕馬快做本錢,逃逸誘敵本就是他們的拿手好戲。惟有不同的,這一次是真逃而非假逃,先時氣勢洶洶湧進來的蠻兵,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逃跑,他們的士氣鬥志,也從剛突入城內時的沸點,在這會兒降到了倉皇逃竄時的冰點。

在貝葉的指揮下,別亞、羅米、由謝夫、格雷厄姆等人帶領各路騎兵在蠻族身後銜尾追擊,力圖不給他們以喘息的機會。

索司帶領兩萬閃特騎兵,趕到了東城門的北端,從側翼截擊敵軍,而在遠處一端的城牆拐角,凱日蘭也已經現身,正帶領手下人飛馬朝這裡趕來。

此時遊牧聯軍僅有半數左右衝出了東門,跑上了他們熟悉的曠野。為了盡可能多救出一些手下戰士,讓更多的人逃生,赤拉維盡了一個指揮官應盡的責任。

可憐的他,在這關鍵時刻,又不得不動用老本,親自帶領悍勇的黑鷹隊在東門口抵擋敵軍,防止隊伍被截斷而遭優勢的猛虎軍團大軍吞掉。

阻擊戰歷來就是最艱苦的戰鬥之一,非是勇猛無畏、耐苦負重的戰士無法承擔起這項悲壯的任務。赤拉維手下的黑鷹隊戰士們拿著繳獲來的猛虎軍團鋼製長矛,如刺蝟狀集結起來,拚死守護固原堡東門,抵擋著索司部下一波接一波的衝擊。

即使身後是豕突狼奔的族人、面前是兩眼被復仇之火燒紅的敵人,赤拉維的親兵仍沒有退縮一步。所有的傷都集中在胸口處,沒有誰會讓自己的背脊遭受刀劍的侵犯。

不到千人的黑鷹部隊,憑藉其強悍的戰鬥力和驚人的意志,硬生生地擋住了閃特騎兵的衝鋒,索司也不得不展開隊伍,將戰線向這塊難以啃動的骨頭側後延伸,而不是與他們硬撼。

當然,如此懸殊的較量,也令黑鷹隊損傷過半。每倒下一個黑鷹隊員,對赤拉維來說就像從自己身上剜去了一塊肉那樣劇痛,叫他的心都在滴血!

這樣的阻擊戰,時間再長一點,整個黑鷹隊就可能全體殞陣!

赤拉維當然不會允許這種悲劇發生。

當凱日蘭帶領著兩萬人繞過城牆,從南端趕到戰場的時候,左、右、後三面同時遭到猛烈的,充滿仇恨的攻擊,赤拉維親自領軍的黑鷹隊也無法抵擋了。他只好帶著僅剩三百人不到的黑鷹隊突出包圍,跟著大隊伍向東逃竄。

城外的人想進來,城裡的人想出去,在一天之內輪流做過這兩種角色的蠻子們,今天算是理解了這句名言。早上他們拚命想衝進城來,可進了城後,到這會兒,他們又拚命想衝出城去。這一進一出,每一次還都得付出血的代價!

赤拉維逃跑時,仍有近萬蠻騎被猛虎軍團截斷歸路,裹在了城內。完成攔截任務的猛虎軍團仍不滿足如此復仇,索司率部繼續猛追窮寇,其他各部則圍繞著東城門及周遭地區,開始痛打落水狗,將已經入口的上萬草原美食咬碎、嚼爛、吞下肚去!

固原堡的激烈反撲戰,絕不僅僅只在東門集中上演。城內各處大街小巷,到處都是猛虎騎兵們在穿梭來往,追捕散落城中的蠻族戰士。

市民們的膽子更大起來,連一些先前因膽小而縮在家裡的人都敢跑出家門,或者成群結隊地追殺一些落單的蠻兵,或者充當正規軍的眼線和嚮導,令逃竄的遊牧戰士幾乎無處藏身。


在城內的領主府,丹西和自己的兩位角鬥士兄弟--古斯和塔科,率領親衛縱隊在自己的城市裡猛攻自己的家!

經過第一次攻城戰和後來的領主府攻堅戰,卡琳爾的親兵從兩千減少到不足一千二百,而且進攻領主府時又對這裡的圍牆等防禦設施進行了相當嚴重的破壞。

真是六月債,還得快。此時,當初的破壞者卻不得不依託這些斷壁殘垣來防禦數倍敵人的進攻。想必他們的腸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那樣大肆破壞?!

人數、鬥志、疲勞度、裝備,幾乎在各個層面,雙方都相差了不止一個級數。領主府迅速被洶湧而至的猛虎軍團親衛縱隊淹沒,原來堆滿猛虎軍團戰士屍首的地上,又舖上一層胡狼族戰士的屍體。

卡琳爾舞動雙劍,帶著幾個親兵背靠著背,拚死抵抗猛虎軍團戰士們的圍攻。她的狼頭帽已經被打掉,掉下一頭烏黑的披肩秀髮,狼皮甲數處破裂,露出若隱若現的乳峰和幾道血痕。

圍攻的猛虎戰士可沒有興趣去欣賞這個女人的誘人美艷。已經有六個兄弟被這個蠻女送上了極樂世界,他們當然也是痛下殺手,不留一點情面。

忽然,一直緊咬著圈內幾名胡狼人不放的包圍圈壓力陡減,圍攻的猛虎軍團戰士們撤後幾米,形成一個大圓環,但兵刃仍遙遙指著卡琳爾等人。

圓環北端讓開一條路,丹西在古斯和塔科兩位弟兄的陪同下走了過來。

「想必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草原狼女卡琳爾囉!」天天跟貝葉闊論草原形勢,丹西倒不難認出人來,因為手下人沒有找到妻兒的下落,丹西的心情相當糟糕,臉色因病容與焦慮,顯得更加難看了:「怎麼這麼有興致,不請自來,還跑到我家裡來做客!女主人呢?被妳藏到哪了?!」

「孽婦逆子,都被我一劍殺了!」卡琳爾凶霸霸地頂回去。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丹西當然不是那麼容易被騙的,剛才手下戰士將院子翻了個底朝天,也沒看到老婆孩子的任何蹤影:「她們在哪?」

「你當然找不到屍體,今天打仗辛苦肚子餓了,兩隻母羊和兩隻羊羔都被我煮了吃進肚子!」

丹西被氣得渾身發抖!

趁這個機會,卡琳爾蹂身而進,雙劍直取他的面門!

武功雖失,反應卻快,丹西連忙側身相讓!

身邊的古斯和塔科哪能容許卡琳爾撒野,他們一左一右,迅即出劍!

古斯和塔科都是丹西角鬥士少年班同學,劍鋒帶著嗤嗤的內力,立時在丹西前面護起了一道密不透風的劍網。

兩把劍,組成兩道無法逾越的屏障,輕鬆化解掉卡琳爾的攻勢後,更反守為攻。卡琳爾的偷襲不僅無法得逞,反被兩人逼得手忙腳亂。

古斯和塔科的武功都要比卡琳爾高出一頭,兩人從小一起練武,配合得也非常默契,反觀卡琳爾,剛才的劇鬥已經消耗了很多體力,使得她更落下風。經過不到十招乾淨利索的比試,古斯和塔科一左一右,兩把劍同時抵在了卡琳爾的脖頸處。

「好劍法,我認栽了!」卡琳爾言罷,竟然直往劍尖上撞去!

桀驁難馴的草原女將,誓死也不做俘虜!

古斯和塔科的反應也是奇快,如鬼魅般扭身收劍,卡琳爾白皙的脖子上只留有兩個淺淺的紅點。

隨即,兩人乾脆扔掉手中寶劍,空手入刃,拳腳並施,經過一番游鬥,終於將狼女兩手反背摁在地上。

「想死?哪有這麼便宜?!」妻兒失蹤令丹西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惡毒地咬著牙床:「押下去!我要叫你們所有的草原野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讓你們後悔今世做人!」
ig1974rf 發表於 2011-10-31 06:09
第十二集   第九章

固原堡偷襲戰到傍晚終於結束了。這次沃薩和胡狼聯軍四萬人,在內應的配合下,一舉偷襲成功。

可就在遊牧聯軍已經舔到了甘甜的勝利果實時,丹西因思家心切而提前趕回,硬生生將勝利奪走。他們不僅沒有吃到果實,反而被割了舌頭。八千人被殺,包括主將卡琳爾在內的五千人被俘,跟隨赤拉維逃回去的僅僅兩萬七千人左右。

不過猛虎軍團這一邊也是一個慘勝。雖然他們保住了固原堡,取得了最終的勝利,但全軍損失也不小,有一萬四千多人傷亡,絕大多都是烏姆手下的城防守軍。

固原堡也遭到了血腥破壞,軍事和民用設施也受損嚴重,四萬市民喪身於蠻子的鐵蹄和屠刀之下。

出則為兵,入則畜牧的遊牧民族,打仗素來兵民不分,儘管戈勃特有禁令,但仍有相當多的人,包括軍官在內,都習慣性地見人就殺。另外,城內一些市民們的反抗,延緩了城市的完全陷落,為猛虎軍團的到來爭取了時間,但也更加激怒了蠻兵,給自己和其他人惹來殺身之禍。

更要命的是,丹西的妻子和幼兒不見蹤影。

思家心切,提前趕回固原堡,丹西無意間拯救了自己的咽喉重鎮,挽回了破蠻岡周遭與戈勃特對壘的十數萬大軍的性命。不過,這場出乎意料的劫難,卻使得自己提前抵達固原堡的原動力,早日回家看老婆抱孩子的心願無法實現。

髮妻與愛子失蹤,令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烏姆等人在城內挨戶搜查,在城外派大批軍隊四處巡邏,可卻蹤影全無。唯一的線索,是一個參加了領主府防禦戰的身受重傷僥倖不死的猛虎軍團戰士,他告訴丹西,當卡琳爾的胡狼軍衝進來之前,副將華司和夫人少爺們就都不見了。

打了勝仗卻沒有心思慶功,今夜的固原堡就是如此。

雖然軍中文書在照舊記錄戰功,官員們在照舊論功行賞,但獲得獎賞的戰士們卻沒有心情飲酒慶賀,他們在城內各處巡查防備,搜尋和掩埋戰友的屍體,捕追漏網的草原蠻子。

同樣,城區裡也沒有出現勝利後民間犒師的熱烈場面,反而籠罩著一層厚厚的悲戚氣氛。

市民們自發地起來抗擊蠻族入侵的舉動,拖延了赤拉維的攻勢,為丹西的入城反擊贏得了寶貴的時間,但同時,他們也遭到了遊牧騎兵的野蠻屠殺,四萬多人倒在血泊中,上萬個家庭披上了黑紗,各個教堂裡的神父們幾乎沒有休息時間,捧著聖經的手已經酸硬,悼詞念得磨破了嘴唇。

有人披黑紗、灑眼淚的家庭,又算是幸運的了。許多家庭是全家被戮,只有市政人員給他們收屍,葬入城外的公墓。

無家可歸的丹西,只好暫且在市政廳內安身。烏姆原來準備的歡迎儀式自不必提,連一桌像樣的宴會酒菜也被赤拉維他們攪得無法安排出來。廚子被殺、酒窖遭砸爛、酒樓集市就更不用說了,所幸的是糧倉和軍械庫在烏姆的死守下得存,他才能搞些麵包、香腸、醃肉,加上幾瓶家釀葡萄酒湊數。

再好的飯菜,丹西也難以下嚥。

妻離子散的領主,只能帶著一眾打了勝仗的將官們,悶聲不響的吃晚餐。

「丹西,其實你也不必心焦。」固原堡的守將兼丹西好友烏姆看看這麼一直沉默也不是辦法,他勸慰道:「我曾派華司保護嫂侄,倖存的護院戰士也說卡琳爾進來前就沒有看見過他們了,或許他們真是想辦法逃走了也不一定。」

「嗯!」丹西嘆口氣:「還有其他線索嗎?」

「沒了,其他的兵將都沒有看到過他們,不過我已經派人出城去各處搜尋了。」烏姆答道。

「卡琳爾嘴裡撬出點什麼東西了嗎?」古斯問道。

「她鐵嘴鋼牙,無論什麼刑罰,一句話也不吭。」烏姆搖搖頭:「不過我估計她可能也不知道,畢竟她衝進來之前,嫂侄們就已經不見了。」

「奶奶的!」丹西想起剛才卡琳爾惡毒的咒罵,不由得火上心頭:「在大軍征討戈勃特之前,宰了這個蠻女祭旗!」

軍官們一片叫好,死了這麼多人,大家也都是氣不打一處來。烏姆手下的城防軍傷亡慘重,軍官們叫得尤其凶。

一片叫好聲中,獨獨貝葉連忙出來制止。

他也知道丹西說的是氣話,平靜下來後的丹西肯定不會這麼做。不過萬一丹西答應了眾將的要求,旨意一傳出去,被士兵和民眾們知曉了,要收回可就不容易了。畢竟草原蠻族給固原堡的軍民帶來深重的災難和巨大的悲痛,殺死任何一個蠻子,兵民都會歡呼雀躍。當然,面對憂心妻兒安全的領主,貝葉也必須盡量把話說得圓通一
些。

「殺死這隻母狼,還是便宜了她,我看要千刀萬剮,讓她受盡凌辱才解恨!」貝葉說道:「不過,平心靜氣地想一想,此事可能尚須仔細計議才行。」

「首先,領主夫人和少爺的安全,還要著落在卡琳爾身上。即使她並不知道他們的去向,萬一夫人和少爺落入蠻子手中,恐怕也要通過她來交換。」貝葉首先穩住丹西的火氣。

「其次,被俘的威達將軍,也可以通過這個蠻女交換。」接著貝葉又以眾人跟威達的友情控制住烏姆等人的情緒。

「第三點,恐怕也是最重要的,我們需要從這個蠻女身上套取一些情報。」貝葉這才進入正題:「無論是威達兵敗死亡峽谷還是這一次差點攻克固原堡,都離不開閃特籍叛將的配合。如果前一次尚可看作巧合的話,這一次再不重視,就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了。」

「戈勃特對於入侵中央走廊是蓄謀已久,蠻子的說客和間諜,估計早幾年前就已經在閃特各處活動。我們的降將裡頭還有多少蠻子的內應,殊難預料。這個卡琳爾是胡狼族首領的親妹妹,可以參加遊牧聯軍的最高層會議,對我們的反間諜工作多少會有一些裨益。」

丹西默然無聲,埋頭不語。自己和下屬們的想法,一家之長和一國之君的想法,是截然不同的。自己一直以來,都在出色地扮演著後一種角色,但內心裡,仍然如普通人一樣,嚮往著甜蜜幸福的天倫之樂。這種情感取向和波動,自從數日前在曼尼亞城下險戰時體會到一名普通戰士的心境後,就愈發強烈起來。

這次撇開大隊,先行回到固原堡,也正是因為這種情感佔據了自己心胸後所採取的行軍措施。誰料到誤打誤撞,消弭了一場災難,更加深了手下人對自己英明決斷的崇拜。

不過,無論戰果如何輝煌,卻還是必須承受妻兒失散,生死未卜的打擊。這樣的結果,丹西惟有苦笑,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悲痛。

幼年失去父母、少年失去養父、青年時又目睹情同父子的恩師慘死角鬥場,丹西的心也被這一層層的磨難磨出厚厚的硬繭,道道傷痕的結痂埋住了內心中最脆弱的部分。

為了復仇,為了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丹西主動投身到權力與死亡遊戲中。按照這種遊戲規則,所有的一切,包括情感,都是可以作價交易的東西。與愛琳和蘭妮之間,都是肉慾勝於愛情,和美芙洛娃,更是一場典型的政治聯姻。

為保護愛子而遭受的突如其來的傷病,開始令丹西感受到了天命無常,人力也有未逮之處。曼尼亞城下的險戰,也令他懂得了普通人也許早就感受到的情感。當人們無法控制自己命運的時刻,思念的才是至親的人,才會感到親情的可貴,那是任何東西都無法取代的。

有些東西,失去之後,你方能感到它的價值,真正明白它們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如果說,曼尼亞戰役只是在丹西情感冰河中砸出了一個小孔,那麼這次妻兒失蹤所帶來的思念和痛苦,就像春汛一樣湧動,幾乎要從胸中噴薄而出。

作為一個父親、作為一個丈夫,妻子兒女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親人,丹西是不會容忍任何人在他們身上施加傷害,即使只是有這種企圖的人,他也無法原諒。他要發出最明確的警告,要施以最嚴厲的懲罰,杜絕今後任何此類事件的發生。

作為廣袤領地,上千萬人口和數十萬大軍的領袖,他和貝葉這樣的謀臣,首先要考慮的卻是事件本身的後果,對今後戰局、政局的影響,若他們被蠻子擄走,將如何被戈勃特當作重要籌碼加以利用,又將如何影響猛虎軍團與草原蠻族的決戰。

用這種眼光來看,老婆只是一個伴其入眠的枕頭,兒子則是其附屬產物,都屬於再生性資源。老婆可以續娶,兒子可以再生,只有權力與寶座才是真正的一去難返的稀缺性資源。權力越大,越要隱忍自己的情感,權力越大的人,越有控制喜怒哀樂的必要,因為他們的情緒一旦失控,其破壞性是驚人的,不論是對己還是對人。

換了以前的丹西,自然不難選擇,可情感的堅冰一旦打碎,就再難重新凍結。

兩種角色,必須由一個人來扮演,兩種想法,在腦海中激盪,兩股力量,都強大到令人無法拒絕的程度。

一種是發乎自然的人倫,一種是具有無窮誘惑力,引無數英雄盡折腰的物欲和權欲,它們的交鋒,將精神世界割裂成相互矛盾、鬥爭不休的兩半。

這是一種富貴的精神病,只有權貴人物才會患上,而且一旦患上,就幾乎無藥可救,成為不治之症。無怪乎君王諸侯、達官貴人中,心裡變態、精神失常者層出不窮。

丹西狠狠地搖搖頭,將兩種思緒通通排出去,不去想那麼多,讓腦海中一片木然,這樣反而好受一點。

不過,人的想法是不可揣測的。

略略沉寂一會兒後,就有人借貝葉的說法,往下借題發揮,絲毫不顧及丹西急待休整的頭腦。

「貝葉先生說的有道理。」別亞點頭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希萊茨基挑了頭,讓我五萬雄兵飲恨死亡峽谷。索倫托和皮卡德緊跟其後,差點令我軍首尾不能兩顧,不僅烏姆,連安多里爾軍師的近二十萬人馬也險些被戈勃特連鍋端掉。倘若這禍根不除,等到領主親率大軍與戈勃特對壘時再出大亂,恐怕我猛虎軍團敗後就再難有翻身之日啊!」

「別亞將軍和貝葉先生的話不假。」羅米也插話道,雖然他因對貝葉沒有好感,但一直看著丹西長大的他,在這險惡的時刻,也不得不憑著自己多年闖蕩江湖的經驗贊同貝葉所言,規勸因妻兒失蹤而有些失去方寸的丹西:「就像那個尤里奇的參謀華司,我就相當懷疑。事發之前,只有他和夫人、少爺在一起,即使成功掩護兩位夫人逃離險境,到這會兒,他也早該現身了,為何仍然蹤影全無?裡頭八成有鬼!對這群反覆無常的叛將,不可輕信哪!」

「沒錯!」古斯也插話道:「對閃特降軍必須採取措施防範於未然,至少應該加強內部監控的力度!」

來自巨木堡的心腹們把一個大難題挑了開來,丹西惟有暫且壓制住對親人們的思念,著手解決這個棘手的問題。


夜裡,雨終於又停了下來。

提奧又悄悄地探出頭來。

一朝被蛇咬,三年怕草繩。上次一探頭就被卡琳爾抓個正著,這一次他顯然小心翼翼了許多,確認到周圍沒有任何危險才敢作出這個並不危險的,斥候們早就習以為常的動作。

其實他的小心是完全不必要的。上次被俘,是他沒有注意到草原聯軍的空中偵察機所帶來的惡果。這一次蠻族聯軍偷襲固原堡失利,遭到索司率領的猛虎軍團騎兵凶猛追擊而專心逃命的他們,自然沒有閒工夫去理睬一個逃失了的被俘斥候。

空中偵察的禿鷲們也不像上一次,大荒原上就提奧一人一馬在那裡左搜右尋,如今牠們滿眼是數萬人的大追擊戰場面,當然也就顧不上注意地面那個小黑點般的提奧。

按理說,從逃出的森林到固原堡僅有兩公里路程,到這時候,提奧就是爬也該爬到了。很顯然,提奧看到了令他錯愕不已的事情,不得不改變行程,原來是從東往西逃向本方城堡,但此時卻從西向東,一直跟蹤到黑夜。

當提奧逃至離固原堡不遠,快到城腳的地方,卻看到了一幕奇異的景象。兩個猛虎軍團裝束的士兵抱著兩個小孩走在前頭,兩個美艷的婦人踉踉蹌蹌地跟在身後,最後的人他認識,是固原堡副將華司,上次來固原堡搬救兵時見過,提著把劍在後面壓陣。

這個奇怪的場面,讓提奧留上了心。

副將華司在激烈的城池攻防戰中不去指揮戰鬥,反而跑出城外,本身就非常值得懷疑。看他對那兩個女人推推聳聳,也不會是保護重要人物出逃。最令提奧覺得奇怪的是,一行人是往草原聯軍聚集的東方而去,而不是朝北、南、西等猛虎軍團轄地去。

兩個美婦看上去也有些心計,她們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人故意拖延一下,令華司不得不拿出劍空劈著嚇唬她跟著前進,另一個女人就偷偷地扔下一件首飾。

這些都被斥候銳利的眼睛看到了,提奧也偷偷地改變行程,悄悄地跟在她們的後邊。他順路撿起這些並不是特別昂貴,但款式靚麗、做工精緻的首飾,其中一根髮簪上刻著的字把提奧也嚇了一大跳!

「贈愛琳,我的愛妻。丹西字。」

到這會,應該不會有人猜錯,提奧所跟蹤的正是華司和丹西的老婆、孩子一行人!

赤拉維之所以能大度地自行指揮各處攻城巷戰,把擒得丹西妻兒的機會讓給卡琳爾,甚至對卡琳爾的那種顧錢不顧臉的行為嗤之以鼻,倒不是他胸襟有多開闊,而是沃薩人早就已經埋下了華司這顆重要棋子。

華司今天的任務有兩個,一是協助聯軍消滅烏姆,一是替沃薩人擒住丹西的妻兒,以免被胡狼人奪去這無比重要的人質和價值連城的俘虜。當烏姆命令他去保護丹西家眷的安全時,他是求之不得。那會工夫,蠻族已經入城,他跟著去,即使消滅了烏姆,主要功勞也會是索倫托的,自己只是去沾點光。但獨力擒住丹西家眷,這就完全不一樣了,功勞至少能與索倫托平起平坐。

卡琳爾著急尋寶,倒是幫了丹西一個忙。倘若是沃薩人前來,華司自然會想辦法將丹西的妻兒獻出,可卡琳爾帶著胡狼人來攻打領主府,華司不得不命令手下拚死抵抗,看到實在擋不住了之後,就帶著愛琳等人從地道逃跑,想將他們獻給駐紮在城外東面的沃薩人。

在地道裡,華司就揮劍殺死了四個跟隨的奴婢,兩個心腹親兵將丹虎、丹豹從女人手裡搶走。

這是華司從遊牧民族手上學到的招數,抓住了小羊羔,母羊自然乖乖地跟在後頭。掛念愛兒的母親,只好服貼地聽命,而華司則拿著劍跟在後頭。

華司也沒想到,自己在地道期間,固原堡攻防戰出現了意想不到的變化。丹西大軍到來,猛虎軍團瘋狂地反撲與追擊,赤拉維倉皇逃竄。而在索司的迅猛追擊下,負責接應的沃薩人也撒蹄自顧自地逃命。沒有辦法,他只有先押著這母子四人獨自上路,希冀能偷偷越過大荒原,將人質送到戈勃特手裡。

當這夥人趕到沃薩人接應的樹林時,由於擔心被猛虎軍團追上,負責接應的人跑了個精光,只剩幾匹戰馬拴在樹上,留給可能逃至此處的閃特叛將。

一夥人趕快上馬趕路。熟悉這裡地形的華司盡挑偏僻易隱藏行蹤的地方走路,等到雨停,方才找了這個避人耳目的小山谷,生了團火,烤乾衣服,吃些乾糧。華司和兩個親兵都脫下了被雨淋透的猛虎軍團盔甲,從皮囊裡取出早已準備好的乾爽的老百姓服裝。

熟悉軍旅的華司,做事機密、行動幹練,不過,他做夢也不曾想到,在不遠處谷口的灌木叢裡,提奧正在那裡偷偷地監視。

提奧雖然無馬,但他跑得飛快,剛才這一幕又讓他知道尋找愛琳和蘭妮遺下的首飾指引方向,不久也很快地趕到了這裡。

提奧的手上除了奎爾贈送的斷魂匕首外,還多了張短角硬弓和一枝式樣古怪的吹箭。弓是草原人必備的防身和作戰的武器,提奧自然需要。吹箭則是胡狼人喜愛的一種暗殺武器,射程雖然不遠,但能無聲無息地發箭,令人防不勝防。箭頭上含有劇毒,見血封喉。這些都是逃竄的遊牧騎兵們丟下的,被一路搜尋著前進的提奧順手撿起。

提奧當然想救出丹西的老婆孩子,立下奇功一件。不過對方有三個人,各個身手看起來都不弱,未曾練過武功的提奧,估計自己沒有勝算,還可能誤傷著婦孺。而距離太遠,吹箭無法射到,即使用角弓發箭,運氣好也最多射殺一人,之後就得以一對二。如此情形,提奧也只好按捺著性子不動,靜候機會下手。



第十二集   第十章

第十章
如此時刻,尚有心思搞派系鬥爭,丹西不由得大爲光火,不過,他的怒氣僅僅是一閃而過。

他看到烏姆、羅米、別亞、古斯、塔科等巨木堡的老班底心腹們相當贊同貝葉的意見,顯然希望對閃特降將來一次大清洗,但凱日蘭、由謝夫等閃特降將卻有些不安,幾個人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選擇了沈默。希萊茨基、索倫托等人的行爲就擺在面前,他們也無話可說,但自己也被懷疑在內,嚴重影響今後的升遷和發展,又是不爭的事實。

丹西很清楚,隨著版圖的擴大,權力機構日趨複雜化,軍政長官的增多,山頭和派系都無可避免會産生。何況這場衛國戰爭中,軍政頭頭們分散在各大戰區分頭帶兵打仗,臨兵用鋒,瞬息萬變,他必須放手讓權,甚至連外交協定的簽署權都賦予了李維、席而瓦和安多裏爾這三大戰區的頭頭。

這不是丹西的個人意志能夠改變的。派系是一種無形的東西,共同利益的基石,並肩戰鬥的情誼,同一民族間的天然親近,交往圈的廣窄,甚至是共同的興趣和愛好,都能令不同的人參與到各個關係密切的小圈子中去。除非你禁止手下人的相互交往,否則根本無從下手。

一般而言,有派系並非完全不好,一定的內部衝突與摩擦,令主君地位更加牢固,任何一項重大決策,都能聽到不同利益集團的代表們發出的不同意見,不至於偏聽偏信。倘若只聽到一個聲音,不僅使得決策出紕漏的概率大增,而且也意味著,某一派系已經完全掌握了權力。

對於無法根除的東西,丹西從來懂得該閉眼時就閉眼,不過有三條底線必須遵守。第一,任何派系都不許公開和有形的存在,否則就是對首領權力的極大威脅,這意味著某一派系已經肆無忌憚,可以公開挑戰主君的權威了。第二,任何摩擦都不能針對主君自己,也不能影響到軍政事務的執行,否則軍政大局就難免産生激烈的動蕩。第三,必須懂得平衡之道,決不允許某派獨大。

猛虎軍團順利入主閃特,來自巨木堡的客籍軍官和閃特本地軍官都起了巨大的作用,共同構成了軍官體系的兩大支柱。獲得閃特降將軍官的支援與賣命,遠比避免叛將背後捅刀子更重要,畢竟,猛虎自治領的主基地和統治重心已經開始北移,丹西對此心知肚明。大戰在即,危機重重,連戈勃特、魯道夫都知道籠絡將心,丹西自然也不例外。

飲了口酒,盡力將對妻兒的掛念,對叛將的怒火,對不識趣的挑起事端的軍官的不滿壓制下去,丹西緩聲說道:「貝葉和各位的提議,自然是出自好心。戈勃特處心積慮,我們自然不得不防,但擴大矛盾範圍,牽扯無辜人士,那更易造成冤假錯案。閃特曆遭蠻族淩辱,凡是有點良心,有點正義感的人,都不會願意去做蠻子的走狗,希萊茨基等見利忘義,鮮廉寡恥之徒只是極少數。我軍的基石和支柱李維將軍,今天壯烈犧牲的沙夏隊長,才是閃特軍人的真正代表。」

「凡是沒有真正的叛意,沒有叛變行爲,不是密謀獻城、反水,僅僅爲留條後路,與敵方有過書信來往,也是人之常情,不宜對此進行追究。我雖然不贊同你們這麽做,但也絕不會派任何情報人員監探本軍將領的私事。各位都是久曆軍旅的人了,私人情誼和軍務公幹,你們自己應該能夠分得清楚。」丹西看著寬下心來的閃特降將們,「當然,爲了避免不必要的猜測,我將對軍隊的建制做一個調整,所有將軍進行一次輪換,但軍階職務沒有任何改變。這樣你我都坦蕩寬心,能專心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

「凱日蘭將軍,」丹西特地點一位閃特籍將領出來,「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了,我相信你能公正地處理好此事。」

「遵命!」凱日蘭堅定地回答道。

「你們將面臨一場新的比賽,」丹西掃視著衆人,「誰能在最短的時間裏熟悉自己的隊伍,訓練出精銳的戰士,誰就能夠得到獎賞和晉升!」

在與草原領袖決戰前,爲避免再度出現叛亂,又保持軍隊架構的平衡,維護閃特降將的尊嚴,丹西對於猛虎軍團採取了一個大膽的措施,即對軍官層進行了一次輪換調整。所有閃特高級軍官出任巨木堡老兵各縱隊、大隊的隊長,所有中央郡高級軍官,出任閃特降軍的隊長。皮卡德事件已經證實,沒有小隊長等基層軍官的支援,反叛很難發動。

雖然這種調換會影響指揮的有效性,也有一段官兵的磨合期,不過,既然丹西打定主意裝作中計,跟戈勃特野外對峙而非立刻展開進攻,倒也正好利用這段時間來操練隊伍,同時考察一下各位將領的適應能力和領導才能。

能把什麽樣的兵都帶成勇猛戰士的將領,才是真正的可以放手任權,獨當一面的大將之才。戰火遍燃的領地,急需這樣的人才。

難題算是有了一個了斷,疲憊的丹西飯後無暇繼續勞累,直接回去休息。可躺在市政廳長官辦公室的簡易行軍床上,他無法入睡。

兩股力量的爭鬥,在此時迅速地分出了勝負。儘管有一個理智而殘酷的聲音不停地告誡著自己,一旦發生不幸,無論戈勃特如何要挾,自己都必須硬著心腸拒絕,可他心裏更清楚,真到了那種場合,自己會如何反應,根本無從知曉。那個聲音儘管不斷掙扎,最終是越來越微弱,直至完全消失。

過去與妻兒生活中的一些片段,開始不停地在腦海中重播。在無盡的暗夜中,丹西的腦子就象一部迴旋播放的錄像機,閉上眼睛,愛琳、蘭妮、丹虎、丹豹,他們的音容笑貌,如慢鏡頭特寫一樣在眼前浮現,伸手去抓,撲入的卻是一片虛空。

這是一種奇怪的失眠,整夜失睡,孤枕不眠,卻沒有一般失眠者的翻來覆去,輾轉反側。丹西根本不願睜開眼睛,只是靜靜地躺著,任由妻子和兒子佔據自己的全副身心。

夜晚,是屬於她們的。

早已遺忘的生活細節,也從記憶深處自行翻卷出來,象注入了激流的水塘,靜靜沈澱在水底的各種記憶片段,又攪騰著,翻滾著浮上水面。丹西自己都不由得驚歎,原來在自己的潛意識中裝了如許多的東西,一個微不起眼的表情,一句東家長西家短的閒聊,一個毫無意義的動作,一件毫無意義的小事,都完好地珍藏在自己的記憶庫深處,沒有任何遺漏。

他記起,過去讓老婆們下廚房幹活,結果有一次愛琳洗碗時劃破了手,當他聞聲跑過去,將她帶著油膩的玉手含在嘴裏時,換來的卻是愛琳的一個爆栗和「吸血鬼」的謔稱。

他記得,有一次吃完晚飯,他誇讚蘭妮的手藝好,要賜她禦廚的稱號。蘭妮卻自己冠名爲動物飼養員,除了苦娃,還要餵養家裏另一隻老虎。愛琳在一旁趁機搗亂,帶著丹虎丹豹唱起了「兩隻老虎」的兒歌。

他還記得,一次自己帶著丹虎丹豹睡覺,卻被兩個小子尿了一身。爲了決定到底該誰去洗床單尿布,三個人以劃拳定輸贏。從一錘定音,到三局兩勝,到五局三勝,到七局四勝,規則竟然無限地累加下去。每一次,輸了的那個人總是想盡辦法耍賴,希望增加比賽場次扳回來。結果,從早晨到中午,那濕濕的床單楞是找不到接手的人。要不是安多裏爾有要緊事找他,自己得以脫身,這場遊戲還不定玩到什麽時候。到了現在,丹西也沒有搞清楚,最後那床單是愛琳洗的呢,還是蘭妮洗的?

他還記得……

丹西的特殊失眠方式,連盡職盡責的霍夫曼都被騙過,看了幾眼後就自己躡手躡腳地回去休息,以免打攪「熟睡」了領主。

一整夜,丹西都在這種類似於翻動舊相片簿,觀看家庭生活錄影帶的回憶中度過。

狼煙滾滾的國境,勾心鬥角的政治迷團,笑裏藏刀的外交場合,對未來命運的莫測和茫然,所有這些曾一直在自己心中糾結纏繞的東西,全都被排擠出去了,空出來的這片心田,爲幸福甜蜜的回憶所填滿。

窗外的一抹久違了的陽光,也不能把閉著眼睛,陷入迷幻狀態的他喚醒。

世界上總有不知趣的東西存在,並執拗地按自己的方式攪人清夢,猛虎軍團的起床號就是其中一種。嘹亮的軍號聲,平時總令丹西感到無比振奮,此時卻對此極其地厭惡。

夢總有醒的時候,睜開眼睛,丹西仍然必須面對現實。

今天是個大晴天。

大陸曆995年5月14日,連場大雨之後,閃北的天氣終於放晴了,多日未曾光顧的陽光撫摩著遭受嚴重創傷的固原堡。

固原堡的戰鬥剛剛沈寂,猛虎自治領的首都巨木堡又不甘寂寞地躍上了表演的前臺,傲然迎接四方來賓。反虎同盟聯軍終於抵達了此次行軍的目的地,充滿了傳奇色彩,據稱是用金磚鋪地的巨木堡。

有鑒於猛虎軍團狡詐凶蠻的名聲,中央郡戰場的聯軍主力,詹魯人和塞爾人都是憑藉其雄厚的兵力,採取穩健行進,全面橫掃,環環相扣,步步爲營的進攻態勢。由於出動的兵力極多,協調配合困難,兩國主力都採取了寧慢勿亂的行軍方針,不給對手可趁之機。

聯軍的各路指揮官沒有想到,中央郡的獨裁官席爾瓦採取大踏步撤退的龜縮戰略,將廣大國土和無數子民拱手相讓。除了巴維爾那支名聲漸顯的「斷掌軍」外,聯軍尚未碰到什麽其他的麻煩。

不過越是如此,搞不清對方的葫蘆裏賣什麽藥的詹魯國王蓋亞和塞爾國王習博卡二世,就越是謹慎,越是小心翼翼。他們駁回了一些激進將領的要求,堅持採取佔領一處就鞏固一處,各路軍隊齊頭並進的緩慢平推式行軍。多年戰場廝殺,他們深知戰場的詭異難辨,尚存實力的敵人退縮得越厲害,防禦越空虛,就越有可能埋藏著巨大的陰謀與禍心。西線戰場的變故,就是一個教訓。

魯道夫大軍出征,卻令首都空虛,給狄龍以發動政變的機會。狄龍的反水,動搖整個西線戰場的攻勢,也給反虎聯盟帶來了一個令人心懼的對手。

當然,那只是次要的西線戰場,南北兩大主戰場上,一切都還算順利。閃北的曼尼亞雖然被丹西攻下,但戈勃特率領的遊牧聯軍已經跟猛虎軍團鬥成一團,並取得首戰大捷。這夥原始野人的壯舉,把聯軍首領們樂得連開幾晚舞會,爲具有偉大國際主義精神的蠻族遙遙慶功。他們可不曾想到,這些被他們認爲沒有頭腦的蠻族,早把他們自己也作爲潛在敵國算計進去了。

在南部的中央郡戰場,聯軍的全面包圍,層層推進,也幾乎沒有遇到什麽阻力。這套戰略說得上是塞爾和詹魯兩國共同研究的結晶,由蓋亞、習博卡二世和吉卡斯敲定,經過兩國軍部的老將軍們反復推敲和完善,幾乎是無懈可擊。它立足於我強敵弱的基點,強調使用正兵和相互協調。侵襲四周,孤立中堅,先打分散弱小城鎮,後集中兵力攻打強大堅固的大城市。

席爾瓦一方兵少將微,要想獲勝只有兩途,一是冒險出擊,二是固守待援。

固守城池,如果丹西的猛虎軍團不能迅速解決戈勃特,則席爾瓦只有死路一條。聯軍重重圍困下,雙方都沒什麽奇計可想,拼的就是實力,優勢明顯的聯軍,是願意接受這種挑戰的。

如果對方冒險出擊,卻是有諸多不確定因素在內。雖然成功概率不大,但歷史上倒是不乏其例。

在通訊器材和手段都比較落後的時代,戰爭主要依靠通信騎兵進行聯絡和指揮,即便千里快馬也很難適應瞬息萬變的戰場需要。通訊的不便,帶來的是大兵團作戰的調度和指揮相當困難。戰線拉的過長,其空隙必然不少,一旦被人抓住機會,突破某一重要關口,就可能出現全線危機。歷史上數十萬的大軍被少量敵人擊敗的例子,相對概率也許不多,但絕對數量可不算少,局部戰場失利造成全軍崩潰的例子比比皆是。

大陸上一些學究氣的軍事研究員甚至發表報告,一個指揮官的最大指揮半徑只有五公里,以指揮官本身爲圓心畫圓,在此範圍內的指揮才屬有效指揮,超過這個範圍,最多只能發表戰略決心,不可進行實際的戰術指揮,否則一切命令都將只是過去時。

譬如,往往這個通信兵跑來報告說形勢大好,敵方已回撤退後,指揮官馬上下令此處的多餘兵力趕往他處支援。可這個通信兵前腳剛走,另一個又緊步跑來報告,敵人突然來了援兵,戰場局勢危險,請馬上派人增援。這樣的情形總是難免上演,令人無所適從。這麽做,實際上是將軍隊的命運交給上帝去投骰子,讓運氣和偶然因素去決定勝負。

是穩穩當當地取得一場有一定損耗的勝利,還是跟席爾瓦來場要麽全部,要麽全不的豪賭,實力雄厚的聯軍一方當然傾向於前一種,並盡力避免後一種。要避免後一種,就必須穩重推進,不貪不躁,清掃週邊,消除隱患,不露任何破綻,然後從容地跟對手來一場消耗戰,在巨木堡一決雌雄。

聯軍的進展出乎意料的順利,將領們的心情從不解、狐疑、猜測,等聯軍到達巨木堡時,才輪到欣喜,心上的石頭總算落了地。此時,除了巨木堡和黑岩城兩座孤城外,整個中央郡已經完全落在了聯軍的手中,他們再無任何後顧之憂,可以騰出手來,集中精力攻城。

連老謀深算的習博卡二世和蓋亞,也似乎聞到了勝利的誘人氣息,變得興奮起來。以七十萬精兵強將圍困兩座孤城,從常理上看,這是必勝之局,唯一的變數,只在於損失的大和小不同而已。

主君們的心情,也感染了部下,聯軍從將軍到士兵無不興高采烈,士氣空前高漲,連一些身經百戰的老將也受到影響,第一步戰略目的已經完成,對勝利的前景相當了樂觀。

塞爾水師是聯軍中第一支趕到巨木堡城下的軍隊,水軍統帥瑞姆達心情舒暢,他挺立旗艦「凱旋號」高樓艦的艦首,大手指著前方:「弟兄們,魔鬼的巢穴就在前面!陛下已經答應,破城後屠城三日,丹西的一切,大家任取任奪!」

他身後的將士爆發出一陣接一陣的歡呼!

自從上次澀橘洲的小交鋒後,這支水師就再未碰到過被吹得牛逼不已的蛟龍軍團鐵甲艦隊,即便是瑞姆達都不能不懷疑,這個席爾瓦,這個查理,是不是真的跟手下士兵們嘲笑的那樣膽小如鼠。

如果說陸戰懾於兵力的懸殊差距而被迫收縮是情有可原的話,那將制水權完全捨棄就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了。雖然自己盡力以水陸配合的方式來進行累斯頓河水戰,但蛟龍軍團如果真有他們吹噓的那種強勁實力,爲什麽一點小挫折後就閉門不出,甚至連過來騷擾也不敢,任憑塞爾水師在累斯頓河南段縱橫馳騁。看來對方不是膽小鬼,就是實力並不出衆,前面的吹噓也就是一個心理戰法而已。

對於蛟龍軍團也跟隨陸軍龜縮的古怪戰法,瑞姆達不僅沒有任何不滿,甚至是衷心地感激對方。暢通的水路,令塞爾水師在警戒、運輸等多方面淋漓盡致地發揮出自己的作用,尚未開戰,就連續兩次獲得習博卡二世的嘉獎。

今天,是南部戰場各國各城會師巨木堡城下的好日子,瑞姆達也將全部主力都調集過來,直趨巨木堡南牆。這可不是他要在各國政要和將軍們面前炫耀塞爾水師的雄姿,雖然瑞姆達內心深處難免有這個念頭,但最主要的絕不是這個原因。

身經百戰的瑞姆達清楚,對於象巨木堡這樣城防堅固,衛護嚴密,設施齊全的巨型雄城,可不是大軍一到,就能立刻攻城的。光戰前準備就得花不少時間,短則三五日,長則十天半月,各種器具修繕完備,週邊障礙基本清除,慘烈的攻城戰才會真正打響。否則,無異於白白送死,徒增部隊傷亡,要是因此而影響士氣,那就更是得不償失了。

這種情況下,擔負警戒和反擊城內守軍衝擊的騎兵們,可以盡情地炫耀他們的駿馬、甲胄和武器。擔負未來攻堅重任的步兵們,必須開始辛勤地勞作,除承擔首攻任務的戰士們開始養精蓄銳外,其他人必須抓緊時間進行各項備戰工作。在今天,他們都會是觀衆,真正可能成爲演員的,恐怕是自己的艦隊了。

不同於陸地上的壕溝遍地,陷阱羅布,蒺藜尖刺堪與野草,累斯頓河面上,除了幾條鐵索外,沒有什麽東西可以阻止水師直逼城下,開始破壞城防設施或者樹起雲梯攻城。

當然,打到了敵人家門口,欺負人欺負到這份上,恐怕也難說對方會不會狗急跳牆,沖出來大戰一場。實際上,今天對手將城南邊的累斯頓河水面上的五條粗大鐵索全部鬆開,讓其沈入河底,已經發出了強烈的預示。

無論是否會今天進攻,也無論對方會如何反應,瑞姆達都全神戒備,全力以赴,做好了一切準備。一旦開戰,他一定要打一場精彩漂亮的大仗,不辜負兩岸數十萬支持者的厚愛!

近百艘高樓艦在寬闊的累斯頓河面上溯流緩進!

每排二十艘,分五排才擺佈得開。它們象一群兇猛的巨鯨,緊盯著巨木堡南牆,隨時準備撲上來將城牆咬個稀爛。跟在它們身後,是無數其他的小型戰船。船隻仿佛把河面都鋪滿了,搭上幾塊木板,就能架起無數道浮橋。所謂的檣櫓連江,萬帆競渡,亦不過如此了。這樣鼎盛的軍勢,真令人歎爲觀止!

不過,更雄壯的軍勢還在後頭。

瑞姆達開始緩緩北進的時候,詹魯國王蓋亞帶領三十余萬大軍在巨木堡西南方向出現,這裏邊詹魯的主力就有二十余萬,其餘的是其他小國和城主的部隊。

幾乎是緊接著,塞爾國王習博卡二世帶領四十萬大軍在巨木堡東南方向出現,這裏面塞爾軍十八萬,庫姆奇軍七萬,蘇來爾軍八萬,其餘亦是各城主的部隊。除此之外,另有約六萬聯軍在塞爾首相吉卡斯的帶領下前往包圍黑岩城。他們的任務除了有機會就攻城外,更多地是起牽制作用,掩護塞爾人的行動,保護攻城部隊後方和側翼的安全。

盟國陸軍進軍的場面真是壯觀!

兩路大軍從河岸的徑道上,從綠意盎然的樹林裏,從因休耕而光禿平坦的原野上,排著整齊的隊伍,敲著鼓點,吹著軍號、風笛,漫山遍野朝巨木堡開來。

這才是真正的旌旗蔽日!大小旗幟,從國王的華蓋和王旗,總指揮官的帥旗,戰將的軍旗,各大小佇列的隊旗,各國各城的國旗,到各家族的族旗;赤橙黃綠藍靛紫等各種顔色;除了虎以外的獅熊豹狼鷹鹿蛇牛馬等各種圖案;三角、四方、稜形等各種形狀,你能搭配出來的所有組合,這裏應有盡有。

這才是真正的將士如雲!兩支大軍浩浩蕩蕩,鋪天蓋地,重重疊疊的隊伍,綿延數十裏長。無論是黃色的、綠色的、黑色的土地,軍士們穿著的在燦爛陽光下熠熠生輝的各色盔甲,如同流動著的顔料,流上哪片土地,哪片土地的本原色彩就完全被遮覆住,剩下的都是在陽光下熠熠閃光的鎧甲和武器。

這才是真正的刀槍如林,劍戟參天!長矛、彎刀、鋌戟、重劍、戰斧、鐵棒,凡是博物館裏陳列過的武器,在這支大軍裏都可以找到。時不時有一支或幾支隊伍舉起武器呐喊,在大地上變戲法般長出一片或數片槍林、劍林、戟林,此起彼伏,無窮無盡。淩銳的殺氣,籠罩了方圓數百里的地面和天空,太陽似乎都被嚇得失去了顔色,張大嘴巴,漲紅著臉,驚訝於人類的如此傑作。

兩支大軍隔河相望,齊頭並進。他們仿佛在競賽一般,看誰的佇列更齊整,觀誰的盔甲更閃亮,瞧誰的刀劍更銳利,比誰的氣勢更旺盛!

似乎約好了一般,各隊戰鼓陡然擂得山響,號聲、笛聲、嗩呐聲、喇叭聲,各國各城都搬出本軍的樂器,幾乎同時奏響自己的最強音!

所有的人,包括國王、大臣、將軍和士兵,也都在同一時間發出呐喊!

搖山撼海般的聲波如晴空炸雷,直沖九霄,直把人的耳膜震得砰砰作響!

兩隊聯軍的氣勢之盛,真說得上氣吞萬里,勢蓋雲山!

方圓百里之內,聯軍的呐喊都清晰可聞。

不過,令人奇怪的是,兩岸的聯軍互相比賽似的行軍和呐喊,作爲今天正主兒的巨木堡,卻沒有吭聲,全城是一片異樣的沈寂……
ig1974rf 發表於 2011-10-31 06:09
第十二集   第十一章

經歷了一年多的精心準備,也輪到巨木堡在猛虎軍團衛國戰爭史上濃墨重彩地書寫一段歷史的時刻了。

自從修建以來,這巨木堡的城市建設就幾乎從來沒有斷過,接收移民、起房蓋宅、架橋舖路、碼頭泊位,各項市政設施天天都在開工,這一段才完工,那一段又在破土挖掘。

戰亂降臨的這些日子,城防建設也理所當然成為市政建設署的首要任務。席爾瓦與陀比恩親自規劃設計,工人們日夜加班,終於完成了全部改造工程。到反虎同盟成立,聯軍宣戰時,藍圖變成了現實,一切都已經竣工,夢幻之都翹首以待,靜候聯軍主力的挑戰。

在巨木堡城外十公里以內的樹木全部被砍伐一空,實行休耕令後的田野上也是光禿禿一片,站在城頭的崗樓上,四周情勢一覽無遺,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日夜守望的哨兵的銳目。

城周三公里以內,是環城的軍事警戒區,裡面陷阱處處,蒺藜叢生,未經許可,任何人都不得入內。

全部引自累斯頓河的活水,不虞被分叉斷流的護城河,又被挖寬挖深了一倍有餘,寬四十米,深十餘米。它像一條銀色的腰帶,緊扣在巨木堡雄壯的身軀上,想攻擊到巨木堡堅硬的盔甲--四四方方,長達七公里的巍峨城牆,還得再過它那一關。

護城河後還有一道矮牆護住城基,阻止敵軍衝車等攻城器械靠近城牆。

陀比恩設計的城基深達二十餘米,即便牆根被完全挖空,也不會坍塌,而只會緩緩下沉。城基前是無數高低交錯,深埋於地下的尖木樁,木樁間遍灑蒺藜,構成一個恐怖的死亡防護帶。

經歷了這一系列的外圍保護帶後,攻城部隊才能去面對巨木堡高聳的城牆。城堡的城牆主體當然不會做什麼改動,仍舊是橫直皆為七千米,高達十米的外郭城牆,其後是高達十八米的內城牆,全以石料構築而成。

變化是在城頭處。

內外城牆上都進行了加周整固,可容十馬並行的城頭上又加砌了一道外斜的女牆,上面佈滿了射擊孔,既掩護弓弩部隊,又不留任何死角,城下的敵兵無論躲到哪裡,都逃不脫城頭箭手的攻擊。

原來的防禦塔樓也獲得大大強化,形成無數堅固的半月形碉堡,可以抵禦重型投石機的轟擊。塔樓可供數十名兵士休息,裡面除滾石、檑木、弓弩、箭矢等各種武器外,還配備有水囊、沙袋等滅火物,以及一些簡易的醫療用品。

城頭後側還有一道女牆,後設兵士防禦,憑小門進出,接應、輪換第一線守城戰士,或者當城頭失守時作為抵禦敵兵的障礙物。

城門及周邊城牆處也設有可活動開閉的射擊孔,有的還頗大,後面擺放著一台重型弩機,對付衝車和推動他們的敵軍。內外城牆後,每隔一段距離都配備有重型塞門車,一旦城門或城牆被鑿穿可應急補救,堵塞敵軍的進攻路線。

各種武器全都配置齊全,每隔一定距離都有武器堆放點,刀槍棍斧、油火石木、弓弩箭鏃、紗布藥品,應有盡有,整齊有序,既方便戰士們取放,又保證安全使用。

為對付對方的投石機,經過巧手名匠尤勒特意設計的新型投石機也得以問世,並在即將到來的巨木堡攻防戰中使用。

這種新式投石機又稱「巨無霸」,它的發射重量和射程都大大提高。發射方式為對重式,用配重代替人力拖拽,作戰時,用人力將配重抬起,將拋桿用活鉤鉤住。發炮時,解脫活鉤,隨即配重下落,帶動擂桿回轉,拋物器抬起並發射擊出去。

這種方法除了大幅減少操作人員、減少操作所需的空間外,對於投擲的準確度也大為提升,可以通過調整重物來控制射程。

巨型投石機「巨無霸」作為反壓制的主角,放在城防的最後一線,每隔三十米擺放一台,用於攻擊對方的後方指揮部及投石機佈置地,打擊敵人的神經中樞和遠程武器集結地。

舊式重型投石機佈置於內城牆後一線,用於打擊敵人的工程作業部隊和攻城步兵集結點,事先削弱敵方的攻城力量。

輕型投石機佈置於外城牆後一線,主要協同城頭守軍攻擊近城部隊,進一步加大殺傷力。

三條石炮線相互配合、相互支援,端的是威力無比。它們共同構成一道覆蓋齊全,火力交叉的隕石網,憑藉工具和人力,硬是創造出神話般的流星雨魔法。

後世有人稱讚說,席爾瓦設計這種石雨舖天的交叉防禦體系,為立體城防的先進軍事思想樹立了一座里程碑,在冷兵器時代即開創彈幕群射之先河,並被後世的火力壓制派兵家尊崇為鼻祖。

當然,再堅實的城牆、再完備的器械,也得靠人來使用,靠戰士們英勇來抵禦這片洶湧到令人恐懼的聯軍兵海。兵力這一項,也是巨木堡防禦體系中的唯一弱點。

巨木堡的全部守衛力量只有大約十五萬餘人左右,其中正規陸戰部隊僅有六萬五千人,即巨虎軍團三萬、紅虎軍團兩萬五千,此外還有從丹西北伐的東征集團趕回來的飛馬軍團一萬名胡瑪騎兵。

事實上,自從巴普率領的紅虎軍團五千騎兵在勞爾鎮被圍殲後,巨木堡便面臨著沒有騎兵這一兵種的困境。幸得安多里爾軍師顧全大局,完成了「靜坐戰爭」任務的也迅和梅薩,各自帶領五千胡瑪精騎回防首都巨木堡,才緩解了局面。

其餘的軍隊有,蛟龍軍團水軍兩萬、傭兵兩萬、各地莊園主的私兵五萬。

即使是正規部隊的紅虎軍團、巨虎軍團和蛟龍軍團,雖然經過了長達兩年的艱苦訓練,但他們未曾經歷過大戰、苦戰、惡戰,尚缺乏真正的戰鬥經驗,能發揮平時訓練的幾成水平,殊難預料。其他的雜牌軍,戰鬥素質就更不用提了。

另外,在這三個月來,席爾瓦還在城內徵集年輕男子入伍,跟隨正規軍一起訓練,人數大約有五萬左右。雖然席爾瓦確實是想將他們訓練成一支正規部隊,但由於建軍時間匆促,他們還在學習隊列、戰術動作等基本功的階段,尚未進入仿真演練階段,離真正的上陣廝殺階段更是早得很。在講究調度配合、崇尚精兵主義的猛虎軍團,將他們稱為民團也許更合適一些。

所有這些加起來,就是席爾瓦手裡可以利用的全部兵力資源了。

相反,席爾瓦的對手在這方面可就佔了絕對優勢。

聯軍總兵力七十餘萬,加上水軍的話已經超過八十萬,他們都是各國各城的精銳正規軍。走廊兩大霸主,塞爾和詹魯的大軍合計就超過了四十萬,這部分軍隊可是走廊裡知名的、訓練有素的、戰鬥經驗豐富的王牌部隊。

對城防來說,更可慮的還是詹魯人。他們對攻城戰十分拿手,素來有「土撥鼠」的稱號。

詹魯擅長城池之攻守可是有悠久傳統的。當年,詹魯人的祖先在詹魯盆地的中央,現詹魯首都荊棘堡建城立國。開疆拓國的征戰,大多是城池的不斷攻防,歷代詹魯國王們不斷進取,楞是沿著詹魯盆地陡峭的盆壁,一個接一個地啃下座座險要的山城,一處一處強攻奪占道道天險,終於一統詹魯盆地,衝進了中央走廊腹地,並成為一大霸主。

這一次,詹魯國王蓋亞御駕親征,大軍臨城,連平素牛氣逼人的塞爾國王習博卡二世也主動讓賢,請他出任攻城總指揮官,自己充當其副手,指揮騎兵進行警戒和掩護。

今趟,猛虎自治領南部主戰區最高軍政首領,三大擁有軍事、政治和外交全權的重臣之一--中央郡獨裁官席爾瓦,不知道是藝高人膽大呢,還是不知死活、膽大包天,竟然要跟數量質量都數倍於己的聯軍在巨木堡就著詹魯人最拿手的本事一決高低,看看誰才是城池攻防戰中的王中王!

不管怎樣,不論勝負和最終結果如何,席爾瓦的膽大算是能在史冊上記下一筆了。

歷史從來就是以成敗論英雄。

頌揚、謳歌還是詛咒、痛惜,這些情緒性的宣洩,我們待戰局終了之後再說,而這會兒,我們還是先看看這個膽大的獨裁官是如何表演的吧!


在巨木堡城頭高大的瞭望塔上,紅髮獨裁官正陪著領主夫人美芙洛娃,帶著除水軍外的全體守軍戰將,向光臨巨木堡的聯軍觀摩學習。

聯軍這一次初臨寶地的入境儀式,似乎也早在席爾瓦的預料之中。今天,他只派巨虎軍團和紅虎軍團兩支正規軍守衛城池,不僅嚴禁市民登城觀看,連私兵、傭兵、民兵都被席爾瓦趕入軍營裡,由長官們帶著進行訓練。河濱廣場和城內十餘處地方,都有歌舞團和雜技團進行免費表演,以圖轉移大家的注意力。

席爾瓦心裡清楚,聯軍不可能在駕臨的首日就開始進行大規模攻城,這種閱兵式的表演,除了激發本軍的士氣外,更是對城防部隊和百姓們進行的一種心理戰。

讓雜牌部隊和市民們看到對方的這種氣勢,將極大地影響防禦城市的信心和守軍的士氣。人對視覺的敏感程度遠勝聲覺,聯軍的巨大聲浪在巨木堡上空激盪迴響,誰都能聽到,席爾瓦也不能掩住所有人的耳朵不讓他們去聽,雖然他無法避免聯軍的聲覺攻勢,卻有辦法避免手下人的視覺遭受衝擊。

巨虎和紅虎軍團則不同,作為猛虎自治領的正規軍,迎接任何挑戰,直面任何困難,他們都義不容辭。血戰,本就是是培養勇敢無畏戰士的最佳途徑。作為猛虎自治領的軍事支柱,他們遲早得過這一關,而且早過比遲過要好得多。早一天過關,就早一日成材。

戰將就沒有士兵們的諸多禁忌了,除了蛟龍軍團只派軍團長查理做代表外,其餘各部隊大隊長以上的軍官,都被席爾瓦請來,一同登塔遙望。

俗話說看人下菜,四面八方的貴賓初至,準備盛宴以待的席爾瓦自然要把酒樓裡的所有廚子們召來,分析客人們的口味,研究制定最合宜的菜譜。

如果說聯軍的這種威勢對城頭上的軍政首領沒有震撼,那是假話。這樣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八十多萬大軍水陸並進,在大陸過往的戰史上都是極為罕見的,瞭望塔裡的猛虎自治領眾將,沒有一個曾經遭遇過。如今這幕場景卻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戰將們當然知道對方是在故意示威,但聯軍的威武雄壯和旺盛士氣還是深深刻進了他們的腦海,即使是身經百戰的老戰士,也難免有些駭然。

所有這些人裡,只有席爾瓦算是最鎮定的。作為最高統帥,他幾乎天天都在思索整個中央郡戰場的形勢,琢磨聯軍可能採取的各種進攻方法並設法破解之。人總是容易對不熟悉的東西感到恐懼,一旦熟悉了,自然就會鎮定得多。聯軍的這一舉動在席爾瓦意料之中,這一幕場景自然也在他的腦海中預演過無數次,今日得見,心裡準備倒是相當充分。

除了軍政頭目外,今天席爾瓦還特地請來了美芙洛娃與大家一起觀戰。

丹西領軍北伐,離開巨木堡後,留守夫人美芙洛娃自然成為了巨木堡軍民的精神領袖。上次萬斯撤職事件後,重兵在手、大權在握的席爾瓦當然知道應該破除領主的戒心。而多請示多匯報素來是贏得信任的訣竅,因為席爾瓦大凡重要事情都預先與美芙洛娃通氣,重要會議也要拉上她做第一聽眾。雖然決策權仍牢牢握在席爾瓦手
中,但形式上的尊重,無論對君還是對臣,都是一個雙贏的選擇。

不可否認,女人的心思天生比男人要細密,儘管席爾瓦足智多謀,但在猛虎自治領這架高效率的政權機器裡要想出人頭地,大膽果決是必要條件,飛速擴張的自治領,沒有功夫去做耐心細緻的思想工作,也沒有閒心去考慮這一方面。利益驅動與暴力強迫,素來是丹西,也是手下人和整個政權馭使他人的兩件利器,深受丹西賞識的席爾瓦自然也是把這兩件武器運用得純熟的頂尖高手。

美芙洛娃雖然年輕,但比起日理萬機的獨裁官,有充分的時間慢思靜想,對某些問題的考慮還要深入一些。憑著女人特有的敏感和在感情方面的獨特直覺,她往往能察覺出某項政令軍策對某個或某些官員、市民或將領心理上的微妙影響,並想出一些辦法進行彌補。架構日益複雜、分工日益繁多的組織,內部碰撞自然也相應增多,領主夫人的幾句安慰,給赤裸裸、硬邦邦的利益關係罩上一層情感的輕紗,讓一些不必要的摩擦消於無形。

年輕的夫人在一些具體問題的處理方式和手段方面的建議,也令席爾瓦相當驚訝,幾個小環節的細小改動,如同給摩擦得嘎嘎作響的機器注入潤滑劑,運轉順暢許多,阻力減輕不少。擺佈各方關係時的那種平衡感,也是慣於在男性社會激烈鬥爭中斷然取捨,純粹利益本位的獨裁官所無法企及的。

這次邀請美芙洛娃與將士們一起登城觀看聯軍到來,席爾瓦是懷著兩個目的。一是通過美貌的領主夫人,激發守城將士們的鬥志,在她的面前,所有的軍官都定然會表現出自己的軍人風度和英雄氣概,沒有人會願意讓一個女人小瞧。美艷嬌弱的女人與氣勢洶洶的敵軍形成鮮明的對比,無論誰,都會生出惻隱之心與保護之意。

這也是一個很有象徵性的舉動,以美芙洛娃來代表全城婦孺,令軍官們想起自己在城內的妻兒和倘若破城後可能遭受的悲慘命運,從而堅定他們誓死守城的信念。

其二,作為核心重臣,席爾瓦必須為將來必然會到來的宮廷時代做好準備。政治上最怕的就是跟錯人、站錯隊,沒有看準就下注,絕對是自尋死路。這一次,他也想利用看上去至剛至強的聯軍之威勢,進一步觀察這位領主夫人,瞭解其性格和意志,為今後如何行動搜集更多的信息資料。

美芙洛娃沒有讓他失望。

穿著一身合體的綠色淡雅衣裙,披著一條貂皮坎肩的美芙洛娃,雖然白玉般的臉龐上因緊張而泛起幾絲紅暈,也需要緊抓住護欄控制住身體而不抖動。但還算是不錯,沒有出現什麼出格與失態的行為,神情也維持住了常態,無損於領主夫人的體面。

「夫人,這麼多盛裝的異國人匯聚在巨木堡向您請安,您看,所有這些人裡頭,誰打扮得最漂亮呢?」紅髮獨裁官咧嘴笑著問道。

對於席爾瓦活躍氣氛的話語,美芙洛娃嫣然一笑。雖然有些勉強有些慌亂,但你不得不承認,美貌是女人的最大本錢,她在嬌艷容顏上展露的笑容,如同一朵綻放的牡丹花,令所有守將都驚嘆不已,從而忘掉了其他的一切。

其他的人,又有誰能像奸猾的席爾瓦那樣,即使面對如此高貴美麗的夫人仍能牢牢地把握住自己,仔細觀察、冷靜分析?

同樣,你也不能不承認紅髮獨裁官的精明與狡猾,他這樣的時刻選擇了這樣一個絕妙的話題。

女人對服飾的評頭論足素來在行,美芙洛娃輕啟朱唇:「塞爾人的白銀色鎧甲光彩奪目,庫姆奇人的火紅色軍服熱情奔放,相形之下,詹魯人的褐色戎裝就土得掉渣了,不過倒也跟他們土撥鼠的綽號相符。」

年輕女人歪著頭,瞇著眼仔細打量下面的敵軍,似乎忘掉威脅,全情投入自己拿手的領域中:「倘若要我做評委的話,蘇來爾人的軍裝可以打最高分。這種軍裝以藍色做主調,鑲以金邊,深沉而不憂鬱,凝厚且不失激情。不只顏色協調,蘇來爾人的軍裝也是剪裁最合體的。柳片形的鎧葉、渾然一體的盔甲、獨特的加長式護肩,無一處不展示出設計的精巧。他們的軍服同樣也是做工最細緻的,最反映製作水平的甲冑各個結合部、兜鍪上的桃形冠纓、串束各處的鋼絲與袍帶,每個細小的地方,幾乎都無懈可擊。設計這套軍服的人,定然是品味超卓、匠心獨具,我真想見見這個設計師呢!」

「您的心願很快就能實現。」席爾瓦不禁笑道:「蘇來爾的軍服設計者就是該國的王子喬伊塞殿下。他今天也來參加我們的這場歡宴,這會兒應該就在城下仰望宴會的女主人呢!宴席散後,我定派人擄他過來拜見夫人。」

「是嗎?」美芙洛娃側耳相向,改視為聽:「那蘇來爾的軍歌是不是也由他作曲的呢?所有的軍樂中,這一首是我聽過的最優美的曲子了。唯一的遺憾,是曲調過於柔和華美,反而喪失了軍樂激越豪邁之本色,不像是來打仗,倒真的像是來赴宴似的。」

「呵呵,夫人慧眼聰耳,猜的一點不錯。喬伊塞殿下琴棋書畫無一不通,頗有藝術才華。」對於敵軍首領的相關信息,做情報分析官出身的席爾瓦自然是瞭如指掌。

同時,紅髮獨裁官心中也不由嘆服。美芙洛娃確實心蘭智慧,自己稍加點撥,引出話題,她就能借題發揮。聯軍苦心設計的心理戰術,駭人的軍勢,讓她變成了時裝表演會加音樂演奏會,大大緩解了眾人的緊張心情。

「像喬伊塞這樣養尊處優的公子哥,玩玩藝術倒也罷了。」水師統領,蛟龍軍團軍團長查理聰明而適時地落井下石,進一步貶損在諸人眼裡行為已經開始變得可笑起來的聯軍:「碰上艱苦的戰鬥,估計他也就抱著琴,提著畫筆鼠竄的命。真是有些可惜啊,這樣的人被派來做他最不擅長的工作,帶兵打仗。」

「可不能這麼便宜他,一定不要讓他跑嘍!」巨虎軍團軍團長丘根也插嘴道:「丹西領主常說的那個什麼來著?對了,人盡其才,物盡其流。我們猛虎自治領正缺一個像樣的宮廷樂師,倒恰好捉了這個喬伊塞來湊上一個。」

「算了吧,他那些靡靡之音,沒的污了我的耳朵!」老騎將也迅反駁道:「讓他當個打造鎧甲的鐵匠,做點實事要好得多。」

「他那二兩肉,也掄得起鐵錘?」另一名騎將梅薩說道:「端茶倒水我還嫌他手腳不利索!」

眾人互不相讓,開始七嘴八舌地為喬伊塞安置最合適的工作崗位。旋即他們操心的就業對象就轉向了聯軍全體將領,習博卡二世、蓋亞、瑞姆達等人都被熱烈地討論起來,大家爭辯該如何按照人盡其材的原則來安排這些身世高貴的俘虜。

此時,大伙彷彿對聯軍的兵威視而不見,對他們的吶喊充耳不聞。瞭望塔頂樓的緊張氣氛一掃而空,所有人的心情都為之一振,自信的笑容重新回到了那些身經百戰的老戰士們的臉上。

席爾瓦相當滿意領主夫人品論服飾所帶來的效果,正樂呵呵地旁觀瞭望塔裡笑聲連連的討論時,一個通信兵疾步竄上來匯報:「尊敬的席爾瓦先生,克魯斯將軍和尤勒先生派我通知您,南城牆一切就緒,請您指示!」

討論戛然而止,席爾瓦和眾將轉過身來,望向南方。

今日巨木堡的守衛擺佈得並不均衡,其他各處則僅是常規佈防,但臨河的南城牆處卻是人頭湧湧,戒備森嚴。紅虎軍團軍團長克魯斯帶領近兩萬戰士在此嚴陣以待。投石機、弩機等各種防守工具也各就各位。

值得注意的是,在高大的內城牆後方,對方投石機的射程之外,尤勒帶領數千士兵和工匠們架起上百座二十多米高的用厚簾布蒙上的古怪器具,沿著南城牆一字排開。這是尤勒和席爾瓦特意為本次水戰準備的神秘武器。

巨木堡內城的累斯頓河水道今天完全戒嚴,民用船舶都禁止通行,蛟龍軍團的水軍艦隊開始從軍用碼頭魚貫而出,沿著寬闊的河道列陣,準備出擊迎敵。

聯軍水陸並至,但一切都在紅髮獨裁官的掌握之中,宴會的第一個節目將是水上表演!

「好一個艷陽天哩!」席爾瓦只掃了一眼攻守兩方的架勢就抬眼看天,火辣辣的陽光讓他只得迷著眼睛:「查理,客人們初來乍到,第一道大菜就是河鮮水味,可得展示一下蛟龍軍團的手藝呀!」

「放心吧,大人!」查理信心十足:「弟兄們忍了這麼久,等的就是這一天。今天,我定叫瑞姆達折戟沉沙!」

「查理將軍!」美芙洛娃從絲包裡拎出一個用銀絲拴著的精緻項圈,遞給水軍統帥:「生擒瑞姆達,用這個牽他來見我!」

「遵命!」查理豪情激昂,伸手接過項圈,快步下樓去與蛟龍軍團的戰友們會合。

壯烈的累斯頓河水戰終於拉開了序幕!



第十二集   第十二章

自古以來防禦方就有三大傳統優勢:可以依託防禦工事;補給方便;處於內線,調動距離短于對手。對此,機心深厚的席爾瓦當仁不讓,緊緊抓牢手中。

與城防各處的戒備森嚴,步步爲營相比,城內的交通可謂是四通八達,順暢無阻,保證兵員、武器、設施、補給能夠通過各後勤聯隊、分隊和支隊以最快的速度從城內倉庫運抵城頭戰場。查理自快步下樓,縱馬飛馳,僅幾分鐘時間就從瞭望塔頂樓趕到了軍用碼頭。

上百艘鐵甲艦早已準備完畢,靜候大戰開始,數十艘輔助船隻和傳統木質戰船也已經整飭待發。

今天水戰的主力,所有的鐵甲艦都撕去了一切僞裝,露出它們黑兮兮的本來面目。鋪上的木板全被卸去,鋼鐵制的艦身完全裸露。桅桿、船帆和櫓槳也被去掉,以飛輪驅動的鐵甲艦不需要借助它們航行。面對著巨鯨一般,抗沈性極佳的塞爾國高樓艦,面對著多出自己數倍的敵軍艦隊,蛟龍軍團自然也須凶性畢露,毫無顧忌地使出自己的絕招。

查理躍上了自己的旗艦「聖龍號」,親自搖動兩面的令旗。統帥親手打出的旗語迅速傳至身前身後的鐵甲艦和南城鐵閘。

水軍出擊的軍號開始在城內水道和城頭各處響起,負責防守南城牆水閘的兵士卷動絞盤,重逾千鈞的鋼鐵水閘緩緩升起!

包括「聖龍號」在內的上百艘鐵甲艦沖出閘口,撲向檣櫓連江的塞爾水軍艦隊!

無論從整體還是個體上看,蛟龍軍團似乎與龐大的塞爾水師艦隊都不是一個數量級上的較量。每一艘鐵甲艦僅爲高樓艦的三分之一大小,如同鯊魚撞向鯨魚,整支蛟龍軍團艦隊的船艦數量也僅爲塞爾水師艦隊的五分之一左右。

老將瑞姆達憑著多年的經驗,已經預測到了今天的決戰,並爲此做好了一切準備,他是傾盡全軍而來,力圖一舉摧毀猛虎自治領的水師主力。

水戰與陸戰是完全不同的,作戰觀念、作戰方式等諸方面存在著根本性的差異。

陸戰中士氣和組織性是最重要的,作戰的重點在於打垮敵軍的作戰意志,瓦解敵軍的組織。如孔狄打的兩場精彩突擊一樣,切斷了對方的神經中樞,癱瘓了對手的組織體系,對方士氣崩潰,勝利就隨之而來。

水戰則不同,士氣和心理因素的重要性大大降低。所謂同舟共濟,一船人在水面戰場上絕對是同呼吸,共命運。受裝備的約束,所有船上的人必須團結在一起戰鬥,戰鬥開始後也不可能有人反叛。除非船沈,你不能放棄你的船隻,否則在戰場上放棄船隻投水逃跑或進行叛亂意味著自尋死路。同樣,水戰中的組織性也遠沒有陸戰重要。冷兵器時代,一次水上會戰是許多個別戰鬥的總和,行列隊形除了在戰鬥開始時得到運用外,艦隊在戰爭的其餘時間幾乎不可能保持什麽陣形。

水戰中,裝備水平躍升爲第一重要的因素。由裝備而導致的各種衍生因素,象速度、機動能力、射程、航程、保護和裝甲能力、齊射的威力等因素,通常對戰役的結果構成了決定性的影響。

這種作戰觀念的差異,充分地反映在對戰役成果的計算方式上。陸軍從來重視的是有多少敵軍被瓦解了組織,是消滅、俘虜或擊潰敵軍的人數。但水軍幾乎不怎麽計算這種數位。水軍重視的是摧毀了敵軍多少裝備或給予敵軍裝備以多大程度的打擊。他們從來只計算擊毀、擊沈、擊傷了多少艘敵艦,或者更詳細一點,擊毀、擊沈、擊傷了什麽級別的艦隻有多少艘、什麽級別的艦隻又有多少艘。

瑞姆達知道自己的長處所在,他之所以全軍出擊,目的就在於憑藉自己艦隊在數量、體積、重量、抗沈性和接舷戰方面的優勢,徹底打垮猛虎自治領的蛟龍軍團,完全確立水上優勢,消除一切隱患,把累斯頓河變成聯軍安全的內河水道,變成兵士、糧草運輸的暢通捷徑。

當然,他也知道自己的短處所在,但他都做好了預防措施。

撞擊力是蛟龍軍團的優勢,雖然沒有見過鐵甲艦的威力,但光從名字上誰都能感覺到敵人對木質艦船在這方面的無可爭辯的優勢。對此,瑞姆達將具有超卓抗沈能力的高樓艦擺在前方第一線戰場上。具有各自獨立的八個水密艙的高樓艦,經得起撞,只要有三個水密艙沒有尚存,就不會沈沒。鐵甲艦撞不毀它們,面臨的就將是瑞姆達艦隊優勢兵力的接舷登船戰。

此外,將敵人逼到其家門口作戰,塞爾艦隊也會承受來自對方城牆上投石機的攻擊。但是,一來,這方面的損失他必須也能夠承受;二來,他把艦隊擺佈在對方投石機的射程之外開設戰場。這一次,查理竟然率軍開閘迎敵,衝擊本軍,也令他相當高興,艦隊主力在這方面的損失看來也能夠避免!

老辣的瑞姆達爲此戰確實可說是費了番心思的,在聯軍各位國王、城主、陸軍將領面前大獲全勝,露上一手,他對此信心滿懷!

不過,就象後人評價整個巨木堡攻防戰一樣,這是新舊兩種軍事思想在實戰中的大碰撞。善於創新的紅發獨裁官席爾瓦,在整個戰役期間都展示出他對軍事攻防的獨特理解。具有悠久傳統的各國聯軍遭遇到了一位他們幾乎從未遇到過的大膽而怪異的對手,新觀念、新戰法、新武器層出不窮,剛開始令他們幾乎疲于應付,難以招架。吃了苦頭的聯軍被迫適應這些不合常規、不合傳統的戰法,摒棄或調整老傳統,在教訓中學習新觀念、新戰術,以新對新,以變應變,才逐步有所起色。

擁有壓倒性優勢但戰術陳舊的聯軍遇上劣勢明顯但戰術先進的猛虎自治領防守部隊,勝負歸屬實難料定。

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這次超大規模的城池攻防戰役,帶來了攻城和守城方法大飛躍,在戰略和戰術層面都造成了對軍事傳統的變革性衝擊。

在水面上縱橫衝浪數十年的瑞姆達也和其他的聯軍老將一樣,仍然漏算了不少東西。席爾瓦和查理敢於正面迎擊,決不是困獸猶鬥似的匹夫之勇。他們同樣等待這今天的良機,要小魚吃大魚,盡殲聯軍水師主力,讓累斯頓河南段成爲鐵甲鯊群遊動嬉鬧的場所,讓聯軍主力被迫分兵沿岸各處佈防,讓對方承受極其巨大的後勤壓力。

鐵甲艦的撞擊力雖然在瑞姆達的算計之中,但裸體出演,赤膊上陣的鐵甲艦隊,還有另一個法寶。依託船底飛輪驅動的鐵甲艦,速度和靈活性之佳,恐怕也是聯軍聞所未聞的。小巧、高速、靈活、超硬,令它們成爲撞擊戰中的完美典範。

城頭配合部隊,除了「巨無霸」可怕的射程外,尚有神秘的武器沒有露面。經過尤勒的巧手改良,一種古老的武器得以重新煥發青春。

風向對查理的蛟龍軍團不利,但這個不利因素卻因水上決戰的主力——鐵甲艦裸體上陣而被克服了。因爲它們沒有桅桿和帆布,並不依靠風力航行。

水流對蛟龍軍團有利,順流而下,舟楫容易操控,方向易於掌舵,水速加大衝力,這些優勢都被查理牢牢地握在手中。

鐵甲艦尾白浪滾滾,戰士耳邊風聲呼呼,兩岸的房屋、草木、水閘門、聯軍陸軍佇列都飛快地向後閃退。整支鐵甲艦隊,如同嗜血的聞到腥味的小型黑色鯊魚群,從北向南,以極快的速度向獵物們撲去!

在南邊,高樓艦隊如同張開大嘴的鯨魚群,順風逆流,緩緩上溯。瑞姆達知道這樣的速度對撞,本方是要吃些虧,但害怕對方城頭的重型投石機,故而不得不小心避開它們的射程區域,抗沈的高樓艦,也經得起對方的第一次撞擊。

不過,瑞姆達還是失算了。「巨無霸」的射程可以抵達塞爾艦隊的前半段戰船,而那正是高樓艦艦群的位置。

南城牆紅虎軍團軍團長令旗揮動,幾百架「巨無霸」開始轟然鳴動!

數百公斤的燃火巨石騰空飛出,在豔陽高照的晴空中依然能夠劃出清晰的弧形火線,在高樓艦群中開花起火。由於高樓艦龐大的體積,成爲了一個個易於打中的大靶子,中石的船身被砸出一個個深洞,有的船甚至整個被砸穿!

沒有砸中的巨石,也在艦船旁邊掀起十余米的滔天巨浪,巨大的高樓艦也免不了受到不規則水流和激浪的顛簸。

聯軍的水師第一個嘗到「巨無霸」的恐怖威力。

不過,他們的白日噩夢還在後頭!

幾乎在巨無霸發起攻擊的同時,尤勒也帶領衆人揭開了神秘武器的面紗。

竟然是凹鏡!

上百架巨型凹鏡赫然露出光滑亮潔的凹面!

凹鏡具有聚光作用,將平行光反射聚集至焦點處,産生極高的溫度,引燃帆布、木質船身等易燃物。早在澤西帝國時期,一個島國的著名科學家就曾用巨大的銅制凹鏡抵禦澤西帝國海上船隻的進攻,火燒戰船,並取得了輝煌的戰果。

尤勒將這種武器進行了改進,用反射性更強的玻璃鏡面取代銅,許多塊鏡子拼裝成這種威力巨大的點火武器。大凹鏡的底下有輪子,鏡邊有拉索,可以調整焦距。

先放棄累斯頓河的制水權,將敵軍龐大的主力艦隊誘至巨木堡附近全殲,席爾瓦和查理是早有預謀。「巨無霸」和大凹鏡自我防護能力都比較差,需要安全而比較固定的場所安放,過早地投放到城外的戰場,會成爲優勢聯盟陸軍的俘虜。擱在巨木堡城內,既安全又利用對方在射程方面的計算失誤,配合水軍對敵艦發起冷兵器時代的超遠端攻擊。構思之精巧,令人歎絕!

簾布掀開後,大凹鏡猙獰的面目一覽無遺!

今天的天氣,也爲大凹鏡發揮作用提供極佳的條件。

尤勒早就調好了焦距,一些微調後,河面上閃現無數可怕的不停晃動的熾點!

爲了防止火攻,瑞姆達特意在各個戰船的船帆和船身抹上了防火塗料,然而,焦點處極高的溫度征服了一切抵抗。熾點投到哪里,哪里就冒出青煙,燃起火光!

對塞爾水軍來說,這簡直是無法抵禦的天火!

它不象火把、燃石等有形的燃火物,除了被動地滅火外,別無他法!

熾點打在人身上,立刻就發出淒厲的慘叫聲,不幸挨上熾點的士兵,背脊、胸腹被燒成了焦炭!

滿河都是這種詭異的仿佛來自地獄般的熾點在遊弋晃動,引來火光沖天,驚呼陣陣,慘叫連連!

拉動大凹鏡的工匠和士兵自然不可能投射得那麽準確,也有部分熾點落到了疾撲向敵艦的鐵甲艦上面。但鐵甲艦已經裸露鐵身,去處帆、板、槳等一切可燃物,除了對士兵的誤傷外,幾乎毫無損失。

當鐵甲艦隊觸上敵軍主力——高樓艦群時,百艘高樓艦中已經有兩成起火或遭受重創了。

分得清敵友的大凹鏡繼續肆虐,可能誤傷本艦的「巨無霸」則改換了武器,它們不再投射巨石,而是投射木質的檑刺。這是一種原始的水雷,呈流線型,各邊都具有尖尖的排刺,木質結構又使它們可以漂浮在水上。敵軍的木質艦船碰上它們,很快就被粘住。船身紮滿檑刺的戰船,身材比以前又臃腫了很多,速度更慢,也更加不易操縱。相反,鐵甲艦的鐵制船身卻令它們絲毫不受檑刺的影響。

尤勒和克魯斯的配合給予了鐵甲艦隊極大的幫助,兩艦隊未交手就已經令對方水軍傷痕累累,一片火光,十幾艘高樓艦已經控制不了火勢,水手們被迫跳船逃生。

有了地面遠端打擊部隊的通力配合,查理自然不甘落後。真正要徹底摧毀這支不可一世的塞爾國無敵艦隊,主要還必須靠鐵甲艦隊的橫衝直撞。

數年的練兵訓練,蛟龍軍團的戰士們技術已經非常熟練,踩輪、掌舵、弓箭、投石、仍火把、防護、廝殺等,不同崗位的戰士們各司其職,配合默契。

第一輪衝撞,激起一片木屑的狂潮!

無數木質碎片,伴著風力與水浪,在空中飄舞,在水上翻飛,很多鐵甲艦身上都灑上了一層木灰。

憑藉著鐵甲艦的超強靈活性,憑藉著舵手、踩輪者對方向的準確把握,鐵甲艦的撞擊決不是莽撞地亂撞。

高樓艦都配備有堅硬的撞角,這可不是鐵甲艦想撞的地方。經過靈活地調整角度,轉動方向,鐵甲艦開始了它們對付高樓艦的拿手絕活——側撞斜擦。這是蛟龍軍團的戰士們爲避開對方堅硬的撞角,也避免嵌入高樓艦很難沈沒的艦身而被迫導致接舷登舟戰,特地訓練出來的一種精確的水上擦撞戰術。

鐵甲艦以極快的速度,擦著高樓艦的側方船身撞去,既給高樓艦以不輕的損傷,又將它們這一側的槳櫓完全切斷撞碎。

這也是一種技術難度頗高的撞擊戰術,久經訓練的蛟龍軍團戰士們絕大多數都出色地完成了這一實戰考驗。第一排撞擊隊的十五艘鐵甲艦,只有兩艘動作完成得不標準,船身嵌入了高樓艦的艦身而無法擺脫,被迫進行接舷登船戰。一些後續艦隻正趕去援助它們。其他的十三艘艦隻都巧妙地擺脫了對方糾纏,開始向下一批高樓艦重施故伎。

擦傷當然比切傷要輕很多,但這種戰術的真正目的不是對高樓艦實施傷害,而是令它們失去行動能力。靠搖動槳櫓行動和轉向的高樓艦,失去了槳櫓後,頓時變成了一個不會游泳的大狗熊,繞著河心亂轉。這種失去行動能力的龐然大物,立刻成爲大凹鏡遠端點火,後續鐵甲艦和其他艦隻發箭、投石、扔火的活靶子。

這種戰術是席爾瓦和查理爲揚長避短,充分發揮蛟龍軍團鐵甲艦隊在裝備上的特點和優勢而設計的。鐵甲艦鋼硬至強的艦身,使得它們敢於作出這樣的危險動作,敢於在水上翩翩起舞,玩出各種花活。拍桿、槳櫓甚至撞角都損害不了它們的錚錚鐵骨,硬硬鋼身,而它們的任何位置與敵船相碰,都會給對方帶來相當大的損傷。排立船舷的黑岩城特製大塔盾擋住了箭石的攻擊,火把對鐵船又沒有效果。面對這樣的敵人,塞爾艦隊真是無計可施。

瑞姆達手下的水軍也不想這樣作戰,各高樓艦的船長和水手們也拼命擺舵搖槳,試圖阻止對方的這種陰毒的攻擊方法。不過,身軀本來就龐大,又帶上了無數檑刺,加上大凹鏡這種恐怖的遠端武器的騷擾分心,它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就像一個大腹便便、步履蹣跚的巨漢,與一個敏捷靈活,身輕如燕的年輕小夥子比賽拳擊,雖然身高體壯,卻怎麽樣也趕不上人家輕快的舞步,反而頻頻挨打,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

在戰爭中,戰士們成長得最快。有了第一次的成功經驗,蛟龍軍團的戰士們很快就對這種戰鬥方式得心應手起來。

艘艘鐵甲艦如同只只狡猾的小鯊魚,在高樓艦的鯨群中極其靈活地穿梭遊動,瞄準機會就照著它們的軟肋腹部狠咬一口。三擦兩撞,可憐的高樓艦就失去了行動能力,如同一個醉漢般在水面上晃悠。

尤勒和克魯斯指揮大凹鏡和「巨無霸」繼續進行遠端攻擊,檑刺仍雨點般地落在戰船上、河面上,帶來天火的熾點繼續在河面上掃射,將火神送往每一片帆,每一根木頭上。塞爾人已經被嚇得靈魂出竅,見到這種無孔不入的熾點,就象躲避瘟疫一樣躲開。

立在旗艦上指揮戰鬥的瑞姆達,氣得七竅生煙,心火亂竄!

這樣的一場水戰,不僅他始料未及,而且無法想象,與自己的構想完全相反!

但這就是戰爭。

誠如同時代著名軍事家,西大陸戰神盧其阿諾所言,打仗就象兩個大漢角力,不是誰的力量更大就肯定能贏得勝利,而是取決於誰更懂得如何最高效率、最大效果地使用自己的力量。

開戰之前,誰又能想到,實力多出對手數倍的龐大無比的塞爾艦隊,現在卻被蛟龍軍團揍得鼻青臉腫,甚至有一敗塗地的趨勢!

沿河兩岸剛才示威般呐喊,水戰開始時一直爲水上友軍敲鑼打鼓,狂呼助威的反虎同盟陸軍,如今變成了幾十萬個啞巴。不少士兵和將軍都長大著嘴巴,無法合攏,錯愕的表情凝固至定型。相反,剛才一直沈寂無聲的巨木堡,城頭上紅虎軍團、巨虎軍團的將士們歡聲雷動,鼓樂齊鳴,爲水軍戰友們的出色表演歡呼喝采!

想必紅發獨裁官心裏也在後悔。他也是第一次指揮這樣大規模的水戰,儘管做好了一切準備,但聯軍的強大仍叫他有些信心不足。要早知道查理會打得如此漂亮,如此順利,如此痛快淋漓,他估計會把全城人都叫來南城牆觀戰。

此時可憐的瑞姆達,已經無暇顧及在友軍面前丟盡臉面一事了。

蛟龍軍團的鐵甲艦隊如入無人之境,累斯頓河寬闊的河面被它們這群蠻橫的小鯊魚攪得象沸水一樣翻騰滾動,到處火光四起,煙霧漫天,中間夾雜著無數熾點象發疹子一樣地左現右閃。

開戰前,每一艘高樓艦都恍如一座堅不可摧水上堡壘,上百艘高樓艦組成的戰船集群看上去似乎可以摧毀任何膽敢與它們對抗的水上力量。如今它們已經十去其九,包括瑞姆達旗艦「凱旋號」在內的幸存艦隻,面臨的是如何逃命的問題了。

累斯頓河水戰打到這個時候,約莫有七十艘鐵甲艦繼續向塞爾國龐大艦隊的縱深處發起猛烈衝擊。高樓艦後面那些沒有水密艙的戰船,體積又與鐵甲艦相仿,體積、重量、兵力、抗沈性等方面的優勢已經蕩然無存。面對體積是自己幾倍的鯨魚,鯊魚必須一口一口地小心嘶咬,斜撞側擊,分而食之。可面對同型號的魚兒,它們可就毫無顧忌了。鐵甲艦充分發揮自己在強攻硬碰方面的恐怖威力,塞爾艦隊的戰船被一艘艘,一排排地撞裂、撞翻、撞沈!

轟隆的船體碎裂聲、遇難士兵們的呼救聲,在累斯頓河上響成一片!

水面上人頭濟濟,到處都是落水者,象無數逃命的蝌蚪在河水裏遊動。

水上的艦隻根本不顧他們的死活,在人群中碾出一條喋血的通路!

蛟龍軍團的非鐵甲類輔助戰船此時開始發威了,它們橫衝直撞,箭石如雨,將這些異國客人當作可口的美食祭獻給本地河神。無數帶血的小水泡咕咕地在河面上滾動,沸騰的累斯頓河仿佛正在煮食一大鍋人肉盛宴!

除七十餘艘鐵甲艦繼續向前進行摧枯拉朽般的衝擊外,剩下的約莫三十艘鐵甲艦在查理的帶領下,開始以三對一的優勢圍攻剩餘的十來艘幸存的高樓艦。這裏頭就包括瑞姆達的旗艦「凱旋號」。

「凱旋號」上都是多年跟隨瑞姆達南北征戰的老戰士,水上作戰經驗極其豐富,他們待在軍艦上的時間恐怕比查理手下那些小字輩們的年齡還要大。

雖然「凱旋號」所有的船帆都被尤勒的原始光學武器燒掉,但火苗一出現就被老練的士兵們撲滅;雖然船上挨了好幾下巨石的狠砸,但裂口也被迅速地修補堵好;雖然八個水密艙已經有兩個進水,船頭、船身、船尾也掛滿檑刺,但舵手和槳手的高超技術,使得「凱旋號」的動作依然敏捷靈活,甚至還利用船上投石手的連續準確發射,將一艘鐵甲艦擊沈!

就在瑞姆達帶著「凱旋號」準備繼續進行這種悲壯的反擊時,查理的旗艦「聖龍號」已經盯上了這位強悍的對手,從右側方向狠撞過來!
ig1974rf 發表於 2011-10-31 06:10
第十三集   第一章

「轟!」

「聖龍號」攔腰狠狠地撞上了「凱旋號」, 兩方水軍的主將旗艦正式交鋒!

查理這一次可不是原先的斜擦側撞戰術,而是對衝式的猛撞。「聖龍號」的鋼硬艦首深深地楔進了凱旋號的軟肋部。

剛剛調好角度,準備裝彈投射的艦上投石機,連同十幾個猝不及防的塞爾水兵被撞落水中。

不過,大多數「凱旋號」老船員都相當有經驗,幾個趔趄後,就抓住繩索、欄桿等東西,穩住身形。

「凱旋號」船側出現一個大裂口,且又有一個水密艙被撞毀,但它仍然有五個水密艙完好無損,可以保持船身不沉。

與此同時,「聖龍號」的艦首也被對方的船側裂隙夾緊,不能抽身回退,接下來殘酷的接舷肉搏已經無可避免了。

體積僅為高樓艦三分之一的鐵甲艦,所載甲士也同此比例。高樓艦一般裝載六百名戰士,而鐵甲艦的標準載兵量為二百人。一般而言,由於兵力的不足,鐵甲艦應該避免這種不利的交鋒。不過,變化多端的戰場從來不承認絕對化、教條化的東西,惟有隨機應變才是取勝的不變法則。

查理之所以敢於接舷對戰,除了受美芙洛娃之托要生擒瑞姆達,受尤勒之托要繳獲一些高樓艦供他仔細研究之外,還在於整個戰場形勢發生了完全的逆轉。三十艘鐵甲艦對十來艘高樓艦,一艘鐵甲艦的兵力對比是一比三,但三艘鐵甲艦與一艘高樓艦的兵力就完全扯平了。

果不其然,「聖龍號」剛剛撞完,另一艘鐵甲艦又從另一側撞了上來,剛穩住身形的塞爾水兵們又遭到一個反方向的大衝擊。

塞爾老水手們的水上功夫令人不得不佩服,這一次儘管落水了二十多人,是第一次挨撞時的兩倍,但絕大多數人還是憑借其個人技巧和能力,雙腳能牢牢地釘在甲板上。

「轟!」

又是一聲巨響!

累年的訓練,讓各鐵甲艦之間相互的配合十分默契,高度的靈活性又使得它們像游魚般運轉自如。

看到查理與瑞姆達直接對話,副軍團長赫辛也趕來助陣,他指揮著自己的「狂龍號」鐵甲艦,對準碩大的「凱旋號」艦尾又來一下!

左右後三方接連不斷地遭受猛撞,赫辛這一下又是從高樓艦脆弱的尾部切入,再好的水手,再老練的戰士也吃不消這樣連續的大震盪。這一回,可就有一百多人被撞得立足不穩,翻落水中。

有的人甚至被撞得騰空而起,慘叫著在空中翻滾,以跳水運動員都無法媲美的前身翻騰N周半的超高難度動作,墜入累斯頓河。

不過跳水運動員們也大可不必自慚形穢,這幫人的空中動作雖然難度極高,但壓水花的技巧實在太差,腦袋、腳板、屁股,什麼部位觸水的都有,浪花更是濺起幾米高。還有幾個人更慘,竟然把握不了方向,落在了河面戰船的甲板上,不是腦漿迸裂就是粉身碎骨。

三艘鐵甲艦像三把黑色的匕首,深深地插入了塞爾水軍旗艦「凱旋號」的體內,僅撞擊就讓瑞姆達失去了將近三分之一的戰士。不過,如鯊群般凶狠的鐵甲艦隊可不滿足於這點成績。

「跟我來!」查理拔出利劍:「活捉瑞姆達,賞金幣一萬!」

在查理、赫辛等軍官的帶領下,全副武裝的蛟龍軍團登船甲士們從左右後三個方向湧上「凱旋號」,如狼似虎般對尚未從遭受連續撞擊中醒過神來的塞爾水兵們開始了砍殺!


貝葉簡潔扼要地匯報了最新收到的情報。

一宿未睡的丹西,臉色相當難看,但面對著無數軍民令人懸心的前途,他又不得不壓制住私人恩怨,打起精神來思考局勢。

「想不到聖瓦爾尼內戰竟然這麼快就結束了。」丹西啜飲著麥酒:「貝葉,拋開你們閃特人的固有成見,對於狄龍這個人你怎麼看?」

聖瓦爾尼內戰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被狄龍撲滅,頗令丹西有些吃驚。猛虎自治領東西南北各處都是戰火紛飛,勝負撲朔迷離,而狄龍卻迅速取得了安定,令丹西有些艷羨又有些不安。

「如果他成為我們的對手,將非常可怕。」貝葉的臉色不同尋常的嚴肅:「在目前階段,我們實在不應與他為敵。但任其發展,恐怕也是後患無窮。」

「嗯,有戈勃特一個瘟神就夠人頭痛了,暫時可不能再去惹那個據傳是百戰百勝的狄龍。」樹敵無數的丹西自然知道輕重:「貝葉,擬一道外交文書,對狄龍的勝利表示熱烈的祝賀,對聖瓦爾尼送來的十船藥材表示衷心的感謝。盟友的敵人也同樣是我們的敵人,對於逃竄的魯道夫,我們一定加強境內守備,協助盟友追捕,一旦抓獲此人,立刻將其引渡聖瓦爾尼。」

「好的。」貝葉一邊筆走龍蛇地記錄一邊問道:「現在西線戰場的局勢已經明朗,有狄龍與李維將軍兩人主持,想必沒有什麼事情擺不平。原先您曾命令別亞將軍馳援閃南奔流河戰場一事,是否可以改為讓別亞將軍轉軍南進,去協助中央郡戰場呢?」

丹西想了想,搖搖頭:「不可。中央郡和大荒原這一南一北兩個主戰場上,敵我雙方都是數十萬人的對壘,別亞這兩三萬人,還不夠塞牙縫的。人去少了,起不到什麼作用,去多了,又影響到我北部主力與戈勃特的決戰。我看,他統帥的騎兵減少為兩萬人,支援對象為東部戰場的胡瑪人。兩萬人,在南北兩大主戰場上沒有多大作用,但在戰爭規模十萬來人的次要戰場上,卻能成為一支具有決定性打擊力量的部隊。」

「好。」貝葉點頭贊成道:「咱們先易後難,把次要戰場全部掃平肅清了,再全心全意跟敵人在主戰場上一決高下!」

「出征蠻族的事情準備得怎麼樣了?」

「今日坎塔副參謀長和尤里奇將軍率所有部隊全數抵達了固原堡,烏姆將軍和凱日蘭將軍正在負責接待和準備糧草物資。如果一切順利,後日我軍就可以啟程出發了。」

「破蠻岡那邊有消息了嗎?」

「那裡戰事平靜。安多里爾軍師已經跟凱魯將軍順利匯合。丟失糧草的奎爾將軍,馬不停蹄,日夜趕路,也於昨晚抵達了破蠻岡。目前,我方已有將近十九萬部隊在大荒原上與戈勃特的二十多萬蠻族大軍對峙,劣勢已不明顯。安多里爾正在以破蠻岡為中心構築防禦工事。軍師大人來信,要求我們隨軍盡可能多帶點糧草去。」

「看來酒鬼軍師大人的腦子還沒有被酒精燒壞。」想起幾月未見的老酒鬼軍師,丹西記起了以前的賭約:「你叫後勤聯隊帶上兩百缸陳釀的朗姆酒,幾個月不見,咱們也要好好孝敬一下他老人家。」

「是。」貝葉含笑應允。

兩人正議事間,霍夫曼走進來匯報:「領主,坎塔、尤里奇、凱日蘭、索司四位將軍求見。」

「嗯,有請。」

不多時,霍夫曼便領著四人走了進來。

來的都是原閃特籍降將,丹西和貝葉一看這架式,心裡對他們的來意就有了譜。

昨晚貝葉的話被別亞等幾個人藉著由頭發揮,挑開了軍官層內部兩大主要派系間的矛盾。

當時,坎塔、尤里奇正率步兵和輜重隊行軍前往固原堡,索司在追擊赤拉維的逃兵,閃特降將層中有份量的人物只有凱日蘭在場,無論人數還是軍職級別都處於絕對下風。

雖然丹西通過調整任職建制,將可能激化的矛盾化解了,但內心裡的隔閡卻不是能輕易消除的。今天,閃特降將中的幾個大佬都回來了,這會兒求見,估計八成為的就是這事兒。

對於像坎塔這種軍階級別,像尤里奇這種鎮守一方的將領,丹西是頗為客氣的。

果盤、高腳酒杯等都被迅速上齊,丹西也親自站起來相迎。

當然,客氣有時候也意味著疏遠,尤其是上級這麼對待下級的時候。比起丹西對巨木堡的老弟兄們的罵罵咧咧,乍乍呼呼,哪邊更貼心、更親近,不言自明。

「坎塔先生、尤里奇將軍,今日跟貝葉先生有些緊急事務需要處理,大軍抵達時未及迎接哪。」丹西習慣性地掛上了微笑面具。

「這些事情,何勞領主費心?」場面上的話,一般都由資格最老的坎塔出面來說。

尤里奇則就著這個話題給丹西匯報。本次行軍,十幾萬步兵和無數糧草、輜重,無一人掉隊,所有軍用物資完好無損。丹西聽了也相當滿意,不住點頭。

匯報工作,本就是覲見上司,拉近關係的最佳理由,對於丹西這種功績本位的首領,這一招就更加有效。在閃特的軍界官場廝混這麼多年,坎塔和尤里奇自然知道如何應對。

隨即,索司又向丹西匯報了昨天追擊戰的成果。


遊牧蠻子們的逃跑確實是一門絕活,草原上的戰馬也適合長途奔馳,一人數馬,跑個幾天幾夜不歇氣也沒問題。

部落式族兵制使得小分隊間的配合相當熟練。看上去一片混亂,實際上卻有著相當程度的內部組織性。他們的單兵作戰能力也強,不像閃特騎兵,一旦脫離大隊伍落了單,就難免被敵所乘。

這次跟隨赤拉維出征的都是沃薩與胡狼兩大強族的騎兵,人數也不比追擊部隊少,甚至還要多。誘敵伏擊素來是蠻子的拿手本領,謹慎的索司也不敢太過冒險地深入追擊,消滅了近千斷後部隊後,為防遭到對手伏擊,天黑後就停止了馬步,整隊回來覆命。

「辛苦你了。」

丹西淡淡地回應,心裡卻在琢磨,看來貝葉所言不虛。

蠻族的軍制與大陸上定居文明的軍隊如天壤之別。他們主要通過血緣、親緣紐帶組織軍隊,無序中隱含著有序,即便逃跑也隱含著反擊之力,而不是如文明世界裡的正規部隊,純靠建制、法度和紀律維繫軍隊,並通過訓練和戰爭來強化這種組織性。倘若跟戈勃特交手,真碰上對方的戰略性撤退,還著實不好對付,因為你很難分得清他是逃跑還是誘敵,追急了易中敵圈套,追緩了又會眼睜睜地看著對方逃出生天。

丹西的淡然回應和隨後的思索,在幾個閃特將領看來似乎是對索司的戰績不甚滿意,於是凱日蘭接過了話匣子,談起昨晚丹西交代他處理的將領換崗方案。

方案顯然經過了凱日蘭與幾位閃特老將們的仔細斟酌與權衡,職位的分派公正而合理。所有中隊長、小隊長等基層軍官都不進行調動,保證中下層建制的完整,不讓基層隊伍的戰鬥力受到影響。大隊長以上的軍官則全部輪換。

千人以上隊伍的忠誠得以保證,百十人的小叛亂,對數十萬大軍而言,自然無須過慮。

凱日蘭連具體的換崗名單都做了出來,丹西仔細查看一遍後,相當讚賞,僅一兩個人做了一下調整,就予以通過。

凱日蘭原來的方案中設定丹西的親衛縱隊不予觸動,丹西卻大筆一揮,將凱日蘭調整為親衛縱隊的縱隊長,以示自己對他、對閃特將領的絕對信任。

「領主的調崗輪換,確實是顧慮周詳。」坎塔笑著說道:「不過對我們閃特軍官卻似乎有些不太公平呢!」

丹西和貝葉臉面上都沒什麼表情,心裡卻不由同時道,來了,總算開始說到正題兒了。

「是啊。」凱日蘭也似乎開著半真半假的玩笑,接過話題:「閃特兵士尚未熟悉猛虎軍團舊制,起點低,訓練起來戰鬥素質自然提升得快。巨木堡老兵們經過領主的親自調教,他們的水平,我們自己都讚不絕口,在這麼高的水平上要再提上一個台階,我們這些人心裡頭著實沒譜哩。」

凱日蘭這句話,將丹西讚了一遍,又訴苦般地擺出問題來,實際上卻還是為後面的話題繼續做著舖墊。

「正因為難度大,才需要請動諸位高手來挑重擔子嘛!」丹西也先開句玩笑,然後再正面答題。

「其實這個問題我還是有所考慮的。」丹西解釋:「巨木堡的軍官和你們將採用兩套不同的考核體系。他們比的是誰帶的隊伍進步更快,進步更大。你們呢,比的是誰能更快地熟悉和團結手下官兵,誰能迅速將隊伍帶上正軌。」

「說實在話,這項措施實際上偏向諸位的哩。我軍馬上就要跟蠻子交手,打頭陣的我肯定要先派老兵們上場。猛虎軍團裡唯軍功是舉,你們的表現機會多著呢!當然,你們自己可得使點勁,來了機會,自己可得抓得住。不然,巨木堡那群老弟兄們又會反過來怪我不公嘍。」

幾個閃特軍官連忙表示,一定會抓住領主給自己的機會,好好殺敵立功。

待場面靜下來後,尤里奇終於進入了核心主題。

他的臉色有些沉痛:「領主這番苦心,我們心裡又何嘗不知?大敵當前又何須臨陣換將?戈勃特非是普通蠻族首領,行事更是陰騭狡毒。當然,這只是外因,怪只怪我們的有些本族軍官自己不爭氣,見利忘義,投奔仇敵,出賣父兄。包括我們幾個在內,也對這些人的所作所為有失察之責,尤其是我,竟然錯薦華司,以至鑄成今日大罪。領主,我請求您撤去我的閃北郡軍事長官一職,讓我以一個普通戰士的身份參與對蠻族之戰,用蠻子們的鮮血來洗刷自己的恥辱!」

這才是正題。

內心深處的傷疤又被揭開,丹西的臉色也有些發黑。

不過事情也是不得不攤開,尤里奇說得又非常誠懇,丹西也必須再度包紮心頭上滴血的傷口,在這個關係大局穩定的問題上鮮明地表個態:「華司一事,雖然可疑,但事情不明,現在說到追究責任還為時過早。另外,人心隔肚皮,誰又能料到手下人如何想法?倘若要都是這麼一直追究,叛將都是我的手下,豈不是最後都落到我自己的頭上?」

「尤里奇將軍,華司是華司,你是你,華司真出什麼問題,也不應該著落到你身上,軍法裡頭可寫的明明白白的。至於舉薦華司出任固原堡副將一事,我也是根據華司平時的表現,軍中文書的各項有據可查的記錄,而非因為他是你尤里奇的副官,才作出的任命,責任不能都推到你的身上。當然,你對此也確有失察之責,但因之撤職,卻是不妥當的。」

尤里奇還想說話,被丹西制止:「回去反省一下是必須的,但千萬不要影響本職軍務。關於此事,其他的話就不必再提了,趕緊收回你的辭呈,否則,我可會認為你是在危難關頭趁機撂擔子。」

話說到這份上,尤里奇也只好感激地囁嚅幾句。

「唉。」坎塔接腔解圍道:「我們這些人過去在閃特舊式軍營懶散慣了,既不善於與上級溝通,對下級的一些問題也疏於查核,以至於軍中接連出事。希望諸位弟兄與我共勉,切勿辜負領主的一番厚愛。」

「坎塔先生說的見外了。」丹西也趁機和稀泥:「入了猛虎軍團,大家就是榮辱與共,同生共死的弟兄,今後仰仗諸位的地方多著呢!巨木堡的弟兄們,跟著我也慣了,性子急,說話直來直去,有什麼不愉快,大家別往心裡頭去。像別亞等人,也算是性情中人,都不是那種官場上廝混算計的主,肚子裡沒那麼多彎彎。兩處的弟兄們今後多多交流,相處久了,自然會習慣他們的脾性。」

「當然,當然。」坎塔也點頭道:「咱們也是當兵出身,喜歡的就是這個實話實說,直來直去的熱性子。雖然加入猛虎軍團沒幾天,但這種凡事有規可循,有話當面擺的好制度,我卻是深有感觸,也非常欣賞啊!」

坎塔說的倒有一大半是真心話,不只是場面上的應景之辭。

其他三人也紛紛附和。

丹西自然是借題發揮,繼續善加撫慰。

「還有別的事情嗎?」連續的瑣事,令丹西略有些疲倦,一番客套後,他也想稍做休息。

「哦,是這樣,還有一件小事有勞領主費心。」尤里奇臉帶猶豫之色。

「有話就說嘛,不必漚在肚子裡發酵。」丹西笑著鼓勵道:「憋壞了,可是你自己的身子。」

「是這樣,軍內軍官連續出事,我們幾個也對各位將領留了些心。」尤里奇道:「咱們幾個人聚在一起仔細合計,發現有一個人,就是由謝夫縱隊長,頗有些令人起疑。他平時倒是看不出什麼,訓練和打仗都有一套,交際也頗圓滑。不過,聽有一些士兵們反映,隔上些日子就會有信鴿飛入他的營房。」

猛虎自治領沿用了閃特王國迅捷的驛站系統,情報、公文、書信等都依緊急程度不同,由規定的不同等級的快馬進行傳遞。只有猛虎軍團的絕密情報機構和十分緊急的軍情,猛虎軍團才採用信鴿傳書這種通訊方式。軍官們的往來書信,按規定都是必須由驛站系統免費代為傳遞。如果真是如尤里奇所言,由謝夫自行通過信鴿傳書的行為自然相當令人費解。

閃特族軍官高層為取得信任,加強相互的監視與揭發,也是一個瞭解下屬動向的不錯辦法。丹西對此是樂觀其成。當然,由謝夫雖為閃特降將,但到底是捷斯蘭傭兵出身而並非閃特本族人,坎塔等人把他揭發出來以取得信任,倒也不會怎麼猶豫。

「嗯。」丹西沉吟著:「他還有其他的可疑之處嗎?」

「其他的問題倒沒有發現。」

「諸位有這個心,我心裡已經非常感激了。」丹西略加思索,就緩緩說道:「不過呢,此事也說明不了什麼問題。這戰火連天的日子,是越加掛念家人,養只信鴿傳遞家書,由謝夫這麼做,倒也是人之常情嘛!寧人負我,勿我負人,這種君子品格,我丹西最為讚賞。無端懷疑一個人,我素來是堅決反對的。」

丹西這話與其在說由謝夫,不如說是講給坎塔等人聽的。

幾人哪裡聽不出弦外之音,都連連點頭。

「幾位老兄,我就不送了。」閃特四將臨行前,丹西已經開始親暱地跟幾個閃特將領稱兄道弟起來:「碰到什麼問題,或者只是嘮嘮嗑,都隨時歡迎你們來找我。」

「由謝夫?」坎塔等人走後,丹西瞇起眼睛,悄聲對貝葉說道:「這事你去查清楚,注意點分寸,切勿打草驚蛇,有什麼問題直接向我匯報。」

貝葉會意地點頭。


處理完這麼多煩心的軍務政事,才輪得到自己真正關切的事情。丹西呼地吐口氣:「貝葉,愛琳和蘭妮她們有消息了嗎?」

「還沒有。」貝葉搖搖頭,盡力寬慰著丹西:「不過,格雷厄姆將軍今晨已經各帶兩千騎兵,共四千人在大荒原各處進行地毯式搜索,相信他們很快就會有線索的。」

聽完介紹,丹西默默無語。

「都是蠻族幹的好事!」沉寂了好一陣,丹西收攝信馬由韁的思緒,抬起頭來:「貝葉,我知道你是個好軍師,在什麼時候都能保持著冷靜,也給了我不少幫助。不過,有件事情,我希望你不要攔我。」

貝葉抬起頭,望著已經變成了兩眼通紅,凶光逼人,卸下了一切面具,連自己都有些不太熟悉的領主,不知道是搖頭還是點頭好。

「假如她們母子中任何人有任何不測,草原上所有的蠻子都要為她們殉葬!」

言畢,丹西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



第十三集   第二章

巨木堡前的水上激戰仍在繼續。

不過就算是不懂兵法的人,也看得出形勢了。

鐵甲艦幾乎象撲進魚群的鯊魚一樣大開殺戒。

巨木堡南段的累斯頓河上,十幾公里長的水面上,到處是船骸和浮屍。大量的塞爾水師艦隻還在著火或者下沈,儘管水上漂浮著那麽多戰友的屍體,船上的塞爾人仍然象下餃子一樣,撲騰撲騰地跳入水中企圖逃生。

由於水上戰場已經向南延伸很遠,超出了“巨無霸”和大凹鏡的射程,克魯斯和尤勒也命令手下人停止攻擊,加入到助威喝彩的隊伍裏去。

阿爾古帶領七十餘艘鐵甲艦仍在向南突進,進行大面積的瘋狂掃蕩,將一艘艘的塞爾戰艦擊毀、撞沈、燒滅。

一些塞爾戰船逃往岸邊,兩岸的反虎同盟陸軍也用弓箭來掩護戰友靠岸。

但鐵甲艦隊連他們也不放過。

按照水戰原則,人可以逃跑,船必須摧毀。

阿爾古和手下艦隻將這些主動擱淺的敵船撞毀後,才去尋找下一個獵物。由於陸軍的投石機等重型武器無法馬上運來支援,岸上的弓箭對於這些快速移動的水上鋼鐵堡壘來說,造成不了什麽傷害。尤勒設計的鐵甲艦此時也顯露出它的另一個明顯優勢,車輪槳動力和特殊的船底設計,不僅令他們的行動迅速,而且適水面也更廣,即使在敵艦擱淺的領域裏也能照常航行。

在靠近巨木堡的北部水面戰場,查理和赫辛指揮的圍殲也接近尾聲。除了瑞姆達的旗艦“凱旋號”仍在頑抗外,十餘艘幸存的高樓艦給撞沈六艘,俘虜五艘。

除了早先的三艘登船甲士外,蛟龍軍團的其他艦隻也在完成了各自的任務後趕來支援,登船甲士源源不斷地沿跳板躍上敵軍旗艦。

“凱旋號”上塞爾老兵們的反抗十分頑強,他們在瑞姆達的親自率領下拼死抵抗,一寸甲板一寸甲板地與蛟龍軍團的戰士們進行激烈的爭奪。

在隨水流顛簸晃動的甲板上,拼命廝殺的同時還必須保持好身體的平衡,力量的使用,格鬥的技巧,也與陸地肉搏有些不同。蛟龍軍團的戰士們雖然水上訓練經年,但與“凱旋號”上這些大半輩子都待在船上的塞爾老水手比起來,能力、技巧和經驗等各方面仍有一定差距。跟這群塞爾國的老幫菜們較量,蛟龍軍團登船甲士的傷亡相當不小。

不過,兩方這種個人戰鬥力上的差距還遠未到足以改變戰局的程度。

好漢也架不住人多。

不斷增多的敵方生力軍上船,塞爾人是死一個少一個,蛟龍軍團則是後續部隊不斷趕來支援。幾個對一個,自然是優勢越來越大,而瑞姆達和他的那幫老戰士們則越來越無法招架。

經過一番苦鬥拼殺,“凱旋號”上的塞爾老水兵只剩下不到百人,而且被圍成四個小圈,遭受著十倍以上敵軍的圍攻。儘管局勢非常不利,敗局無法挽回,但每個塞爾人都咬著牙拼命抵抗,寧死不降。每當一個蛟龍戰士被他們砍著刺中,被圍的塞爾人中就發出一聲歡快的吼叫,表示自己已經夠本,剩下的就全是白賺的了。

老將瑞姆達帶著二十多名親兵,圍成一個小防禦圈,在艦尾的甲板上抵禦著四面八方刺過來的刀槍劍戟。他的頭盔已經被打落,露出已經全白的銀髮,在強勁的河風中飄舞。

塞爾人以白爲尊,鎧甲都是亮閃閃的純白色,將軍更是披掛純銀制鎧甲。從頭至腳都發著令人炫目銀光的老將軍,身手矯健不亞於年輕小夥,手裏揮舞著寒光閃閃的銀劍,每一劍下去,都濺起一片血光。指揮千帆萬舸的水軍統帥,此時和每一個普通的塞爾水兵一樣,要用手裏的劍維護自己的尊嚴,用敵人的血染紅自己的銀甲!

查理挑飛了一位塞爾水兵手裏的武器,抖動手腕將仍滴著滾燙鮮血的長劍捅進了他的咽喉,將某一個戰圈最後一名頑抗者送上西天。

回身看去,整個甲板上除了瑞姆達的小圈子外,其他塞爾水軍不是被殺就是被擒。

同樣是一輩子大半時光待在水上的蛟龍軍團軍團長,闊步上前,親自帶人加入最後一個戰圈。

“鐺!”

正欲結果一名蛟龍軍團戰士性命的瑞姆達,狠狠劈下的銀劍卻被查理的長劍架住。

兩大水軍的最高指揮官,一身金甲對一身銀甲,正值盛年的軍團長對老當益壯的水軍統帥,在“凱旋號”的甲板上鬥在了一起。

仗著年輕力大,查理的攻擊非常兇猛,步步進逼,瑞姆達的銀劍護得密不透風,毫不相讓,兩團劍光在陽光下都閃射出逼人的殺氣。

查理揮劍擋開瑞姆達身邊一位親兵的偷襲,左腳踏進,反手一抽,捅向瑞姆達的胸膛。

這個動作一氣呵成,非常灑脫,顯示出查理在劍術上相當有造詣,瑞姆達也不得不側身避其鋒芒。

不過,太專注于廝殺的查理沒有注意到左腳正踏一灘血漬上。船兒恰恰在此時一晃,加上腳下一滑,令他有些失去重心。儘管老練的查理迅速就穩住了身形,但這瞬息間的戰機仍然被老將瑞姆達牢牢把握住,他銀劍吐動寒光,直取查理的肋脅!

查理已經回劍不及!

“鐺!”

又是一聲錚響!

瑞姆達只覺得手臂劇震,查理的同鄉兼副手赫辛,持著短刀及時趕到!

海盜出身的赫辛,習慣用一把鈎鐮狀的短刀做武器。看到上司、同鄉兼好友有難,他迅速趕來救助,接過瑞姆達這根難啃的骨頭。

查理得以分身,手中長劍狂揮,接連砍翻刺殺瑞姆達身邊的幾個親兵。其他圍攻的蛟龍軍團將士們,也趁敵人防禦圈被切斷的機會連下痛手,將瑞姆達的親兵一一剿殺。

蛟龍軍團正副團長和一些驍勇部下的加盟戰圈,使得“凱旋號”上最後一群塞爾人的頑抗土崩瓦解,幾分鐘之內就只剩瑞姆達一個光桿司令。

幾十條兵器的圍攻,幾個回合就在老將瑞姆達身上留下好幾個傷口。

執拗的老將仍象一頭被逼入死角的獅子一樣,狂叫著舞動銀劍,奮力抵擋著前後左右各個方向刺過來的兵刃!

查理打個呼哨,訓練有素的蛟龍軍團將士停止如潮的攻擊,數十柄刀槍在離瑞姆達身體半尺處凝住。

“投降吧,瑞姆達將軍,”查理敬重地說道,“閣下已經向我們展示了足夠的英勇。”

瑞姆達也停下手,看看火光煙氣環繞,沈船浮屍遍河的淒慘戰場,充血的眼睛裏儘是痛苦和羞辱。

他狠狠唾出一口血痰,長歎一聲:“上千戰艦,竟然一戰而亡!查理,今天是你名揚大陸的節日。不過你也別太得意,陸軍的戰友們會替我們報仇的!”

言罷,老將的銀劍環脖一抹!

查理和赫辛等人出劍欲救,已經來不及了!

縱橫水面幾十年的老將,用鮮血和生命,爲自己的尊嚴,也爲這支龐大的艦隊畫上了一個悲壯的句號!


“上千艘戰艦,無數水軍,竟然在一天時間內就灰飛煙滅?!”習博卡二世立在岸邊觀看了整個交戰過程,可直到日落西山,水戰結束,他也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累斯頓河水戰,塞爾國出動全部水軍主力千余艘戰船,最終被俘虜上百艘,擊沈擊毀八百餘艘,得以逃生的不到五十艘。曾被寄予厚望的高樓艦隊全數被殲,橫行水上數十年的著名統帥瑞姆達陣亡。相反,蛟龍軍團的百餘艘鐵甲艦僅有十二艘鐵甲艦沈沒,二十餘艘受損,其他輔助艦隻被擊沈擊毀約莫十艘左右。

這樣的實力對比,這樣的戰果,不僅不可想像,而且無法接受!

耗費鉅資修建起來的艦隊,費盡功夫訓練出來的水軍,一天時間化爲烏有。原指望他們成爲陸戰攻城部隊的得力助手,卻在旦夕間被人悉數消滅殆盡。

習博卡二世此時才體會到一鋪輸盡的賭徒之心情。就象一位豪商巨賈頃刻間變成了上無片瓦,下無寸土的貧民,那種心情,那種感受,真是難以描述。

這不是悲哀,不是傷痛,不是氣惱,而是欲哭無淚。習博卡二世的血液、腦漿都似被抽幹了一般,心頭腦海一片麻木,一片空白,完全喪失了思考的能力。他心裏只有一句話在不斷地重復著:“這怎麽可能呢?!這怎麽可能呢?!!這怎麽可能呢?!!!”

塞爾老騎將伊薩的語氣混合著痛惜與憂慮,只能盡力勸慰習博卡二世直面現實:“陛下,我國水師慘敗,累斯頓河道受制恐怕是無可挽回了。現在看,我們必須分一部分軍隊加強岸邊巡邏和防禦,同時還需要調集一些投石機來岸邊協防,才能給敵方水賊以足夠的打擊。只要能保證河岸給養線的安全,最終的勝負還是靠陸戰來決定的。”

聯軍的這趟水陸並進之大軍,原本在水陸兩方面都佔據著壓倒性的優勢。如今水軍被殲,聯軍就如被人連皮帶肉地砍掉了一條胳膊一樣。局勢在一天時間內演化成猛虎自治領擁有水上的絕對優勢,聯軍只擁有地面上的壓倒性優勢,陸軍方面的壓力陡增。

制水權的得失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

水路,不僅是大規模戰爭中運輸糧秣等後勤物資的,運量最大、速度最快、成本最低的渠道,其在實際攻守中的戰略地位也極爲重要。倘若席爾瓦手裏有聯軍一半的兵力,實際上就意味著聯軍在戰略上已經失敗。

因爲此時,對於聯軍而言,進攻上只有一個點,即巍峨雄偉的巨木堡,防禦卻成了一條線或一個面,沿著走廊第一大河——累斯頓河寬闊而漫長的河岸線,聯軍都必須分兵防守,避免被人偷襲或者截斷後路和糧道。

反觀席爾瓦,控制了水路,就處於防禦是點,進攻是面的極有利戰略地位,只需一心一意地守好巨木堡,而在進攻上則可以選擇在合適的時機、合適的地點,隨時發起反擊,直接威脅聯軍的腹背。

當然,世事不可能十全十美。面對七十余萬敵軍,席爾瓦手裏的兵力僅夠守好城防,根本抽不出反擊的力量。塞爾老騎將伊薩也正是看出了這一點,寬慰習博卡二世,聯軍仍有大把的機會。

防禦戰中沒有反擊的力量可真是苦。席爾瓦雖然取得了水上大捷,但無法整體改變戰局。他只能做到兩點,迫使對方分兵防守河岸,降低對方的後勤運輸效率。雖然這兩點的意義也非常重大,但只能減輕而不能去除壓力。聯軍兵力雄厚,有力量分兵防守,平原爲主的地形,使得運輸並不完全依賴河流水道,雖然壓力大增,但陸地運輸仍然足以保證大軍的後勤供應。就象伊薩所說的,巨木堡攻防戰最終的勝負還是決定於陸上的爭奪。

腦子發麻的習博卡二世經老將的提醒,才舒了口氣,慢慢地緩過勁來。可那個不識趣的塞爾王國大將軍茲波林,又給已經夠煩心了國王陛下再出一道難題。

茲波林是個大塊頭的中年將領,出身平民的他,打仗勇猛而敢於冒險,硬是憑藉著赫赫戰功出任了講究門第出身的塞爾王國的最高軍職——大將軍之職。他所率領的塞爾鐵騎在閃特王國因諸侯分裂而式微後,在走廊裏縱橫不敗,儼然成爲中央走廊的第一精騎。不過,丹西的猛虎騎兵也在這幾年時間內如彗星般崛起,雖然未曾交過手,但他們已經對塞爾鐵騎在走廊裏的無敵地位構成了嚴重挑戰。

“陛下,水軍戰敗,河道不通,我們的攻城計劃也必須修改。可如今蓋亞卻在對岸,需要想辦法跟他聯繫上才行啊。”

茲波林提出的問題相當棘手。

跨河而建,素來是雄城的標誌之一。累斯頓河自巨木堡中間穿過,城內倒是橋梁、道路縱橫,交通方便,但圍城的部隊卻被河水分割爲東岸和西岸兩部分。

這是巨木堡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造成的優勢,是聯軍無法改變的。

原來有瑞姆達的水軍來回運輸,無論是人員調配還是資訊傳遞,都不是太大的問題,可如今,河流控制權易手,頓時令聯軍陷入了各自爲戰的困境之中,連指揮系統的連通,也成爲一道難題。

“先照計劃去佈置軍營,”滿腦子漿糊的習博卡二世已經不願意再去勞神了,他盡力抛開雜念,維持著王者的尊嚴,緩聲道,“把大夥安頓下來!其他的事,我們回頭再仔細商議解決!”

東岸,久習軍旅的將軍們領命離開,各自回去整飭手下,安置部隊歇息。

在累斯頓河西岸,蓋亞在各位王公貴族、大小將領們的陪伴下,也完整地觀看了這場水戰的全過程。

雖然說老對手的水軍完蛋,讓詹魯步兵的重要性和地位更加提高,使自己在今後的戰利品分割中處於極爲有利的位置,另外,死去的瑞姆達手上也曾沾滿詹魯戰士的鮮血,蓋亞心裏不免有些幸災樂禍。不過,當他看完了整場一邊倒的水上戰役之後,蓋亞又幾乎高興不起來,反而有些兔死狐悲、唇亡齒寒之感。

不僅僅在於此戰對聯軍後勤和戰略形勢方面的不利影響。

塞爾人想到的,熟悉城池攻防的蓋亞自然也想到了。以詹魯盆地爲中心的詹魯王國,後勤運輸從來不依賴水道,此次水戰對詹魯本國軍隊沒有什麽影響。另一方面,按照事先商定的協定,塞爾國的騎兵負責保護攻城部隊安全,抵禦對方反擊,自己和手下人的主要任務是攻佔巨木堡。

本次聯軍入侵蓄謀已久,各國間諜早就已經借各種掩護身份潛入巨木堡城中,城內的情況,撒布各處的耳目早給蓋亞彙報得一清二楚。席爾瓦手下那些數量既少,素質又不高的軍隊,倘若貿然出城,沿水路上岸進行反擊,實際上是自尋死路,並進一步造成城防空虛,蓋亞對此絕對是持歡迎而不是懼怕的態度。

蓋亞知道,經驗老道的塞爾將領和手下追風如電的騎兵,是能夠消滅這種小股敵軍騷擾部隊的。席爾瓦如果反擊,應該不會從總體上對聯軍後方構成什麽威脅。況且敵人這樣打仗,受損的是塞爾人,壓力減輕的是自己的部隊,他當然是歡迎之至。

蓋亞擔心的是猛虎自治領和猛虎軍團的發展勢頭。

以前未曾一戰的猛虎自治領水軍蛟龍軍團,一出手就將在走廊裏實力數一數二的塞爾艦隊幾乎全殲,其新戰法、新手段、新武器,不僅讓人大開眼界,而且簡直是匪夷所思。

雖然有學識淵博的參謀人員給蓋亞解釋了尤勒凹鏡的原理和在戰史上的運用,但這魔法鏡般的武器,還是給他留下了無法磨滅的深刻印象。他心裏也有些擔心,不知道輪到自己攻城時,對方又會想出什麽樣的奇招怪法。

那個有著古怪職務名稱的中央郡獨裁官席爾瓦,也令蓋亞頗爲驚訝。

席爾瓦原爲盜賊頭目,後跟隨丹西的席爾瓦,在猛虎軍團中一直是負責情報和參謀工作,聽說政治手腕有一套,但未曾獨當一面地指揮過什麽戰役。在大陸軍界,此人一直被當作一名流氓政客而非軍事指揮官看待。可這一次水戰,卻看得出此人的機心與膽略。

先將一切水路控制權全數抛棄,驕敵心志,即便放棄所有領土和整個南段水路控制權也在所不惜。

聯軍抵近時,他又擺出困獸猶鬥的絕望姿態,引來塞爾全部水師主力進行背城決戰。當此之時,瑞姆達也是不得不戰,除非他願意放棄水陸並進的策略,任對方從水上攻擊地面部隊。

待對手進入了自己預設戰場後,他充分利用天時——適合於大凹鏡發威的豔陽天,地利——城頭的遠端打擊武器以及城牆對凹鏡和投石機等防護力差的遠端武器之保護,盡情發揮鐵甲艦的各種優勢,避免劣勢的接舷戰,鬥船堅、鬥航技而不鬥兵力,一舉全殲瑞姆達的無敵艦隊。

此戰充分顯示了該人敢舍敢取,拿得起放得下。各種圈套,環環相扣,讓塞爾人在狂喜中狠吃一記悶棍,頃刻間從幾乎完全控制了累斯頓河水道變成主力艦隊全軍覆沒,在一天內把奪得的一切連本代利地還給了席爾瓦。

龐大的艦隊可不是三五月就能重建出來的,估計幾年內,塞爾人的水軍都別想恢復元氣,寬闊的累斯頓河也將成爲蛟龍軍團遊龍戲水的超級大浴池。

“陛下,”蓋亞沈思間,親王蓋蘭過來報告道,“軍營已經佈置完畢,請您指示!”

蓋亞的這位弟弟,一直都是他在各方面都心心相印的左膀右臂。

“恩,大家今晚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再開始進行攻城準備工作!”蓋亞看著左右,提高聲音,以激起他人,也激起自己的豪氣,“塞爾人今天丟了臉,我們詹魯人卻要給聯軍長長臉,讓全大陸的人都見識一下詹魯軍人的風采!”

能阻止蛟龍軍團的,恐怕就只有自己和手下那些善於攻城的詹魯步兵了。攻佔了巨木堡,破除他們的基地,失去依託的內河艦隊,自然成爲無主孤魂,就象匈比利在奔流河上的水師一樣,逃不掉覆亡的命運。

席爾瓦用鐵甲艦隊將塞爾水師煮成了一鍋肉湯,而我要把你的部隊燒成烤肉串!

對於自己和部下的攻城能力充滿信心的蓋亞,心裏發出了惡毒的誓言!
ig1974rf 發表於 2011-10-31 06:10
第十三集   第三章

與城外各懷心思的聯軍頭目、意氣消沉的將士們相對照,巨木堡城內是一片歡騰的氣氛。

累斯頓河面上,鐵甲艦隊披紅戴綠、張燈結綵,排成隊列緩緩航行,後面跟著繳獲來的敵船,船頭押著數千俘虜,向市民和陸軍戰友們炫耀戰功。

沿河兩岸的城區,也是到處彩燈高懸,亮如白晝,老百姓們喝著獨裁官免費供應的「慶功酒」,在那裡載歌載舞,為子弟兵的出色戰績叫好喝采。

聯軍入侵以來,大家一直忐忑不安,各種傳聞也都是壞消息。今天敵人大軍抵達,本來所有的人都縮在屋子裡,拿著十字架祈禱,很少有人上街去看獨裁官為大家解悶而設置的歌舞表演。

等到天黑時刻,卻傳來蛟龍軍團水戰大捷的喜訊,龐大的塞爾艦隊灰飛煙滅,敵艦隊指揮官瑞姆達也被殺死。全城軍民的精神都為之一振,守城信心大增,而關於查理和蛟龍軍團的事跡,更是被吹得神乎其神,到處傳頌。

除了兩岸城區外,大街小巷、河濱廣場等都有軍民聯歡和提燈遊行。

自從丹西率領猛虎軍團於巨木鎮大破枯葉與麥芽城聯軍後,巨木堡還是第一次舉行戰爭勝利的歡慶儀式。

多日來的恐懼、對未知前途的不安,這些曾藏在心底裡鬱結醞釀而無法發洩的東西,都在今晚被釋放和扔棄,讓希望重新佔領自己的情感世界。

席爾瓦深知,勝利是調動信心和希望的最佳藥引子,這樣的機會,他當然不會放棄。真正的大戰尚未來到,但士氣的成長卻令他相當高興。

巨木堡市政廳也變換了角色,成為舉行勝利舞會的場所,高級軍官們都在此會聚慶功。

為了表達對勇敢的敵軍老將之敬意,查理用塞爾水師軍旗裹著瑞姆達的屍體,送入了巨木堡城內。當他略有些遺憾地將項圈送還美芙洛娃時,卻被夫人微笑著拒絕了。

「留著吧!無論是蓋亞、習博卡二世、蓋蘭親王,還是那個喬伊塞王子,只要是王公貴族、將軍大臣,戰爭結束前給我牽一個回來,你就算完成了任務。」

於是這銀絲項圈便留在了查理的手上,成為蛟龍軍團繼續殺敵俘將的激勵物。

大廳內,紅髮獨裁官席爾瓦和留守夫人美芙洛娃跳完第一首舞曲之後,就適時地告退,離開舞場,進入他經常召開密議的地方--市政廳地下室。

美芙洛娃帶著意氣風發的軍官、興高采烈的軍政官員女眷、城內大商人等各色巨木堡新貴們,繼續翩翩起舞。

處於大陸中心的中央走廊地區,本來就是東西文化的交會之地,而以大陸各地移民為主體的巨木堡,則更是海納百川,以其寬廣的胸襟包容一切文明成果。各具特色的文化都薈萃於此,而且巨木堡還在融各家之長,正逐步組合成一種獨特的新風格。

舞會雖然是西大陸流行的一種交際方式,但在巨木堡市政廳中舉行,仍然鮮明地打上了融合與創新的烙印。

這裡有流行於王公貴族交際場的傳統典雅宮廷舞,也有花樣繁多的各地民間舞蹈,有柔情婉約的羅曼曲步舞,也有飛躍敏捷的布魯斯快步舞,有熱情奔放的奧爾斯舞蹈,也有浪漫迷人的拉捨爾舞蹈,有粗獷豪邁的塞爾舞蹈,也有俏麗活潑的捷斯蘭舞蹈。

不過,跳得最多的,還是美芙洛娃編導的新式舞蹈--「風之舞」。

生於宮廷之家的美芙洛娃,從小精通舞藝。在丈夫外出征戰期間,閒暇甚多的她帶著諸位軍政官員的女眷、一眾侍女和樂師,創造出一種節奏明快、暢意灑脫的新舞種,名為「風之舞」。它融合多家之長,大量使用跳步、滑步,加上一些輕快的左右旋轉。跳舞時,舞者交替繞著舞場飛奔,配上樂曲更是輕快歡愉,充滿了喜慶的氣氛。

市政廳裡,男士們俊拔挺秀、瀟灑自如,女士們裙擺飄飄、婀娜多姿,整個會場的人都沉浸在喜悅之中。

查理、尤勒、克魯斯、丘根、蘇雷幾個人,也和紅髮獨裁官一樣,跳了一小會舞後,就相繼一個接一個心照不宣地悄悄隱退,從秘道進入地下室議事。

這幾個人才真正組成了巨木堡防禦戰的核心決策圈。


巨木堡市政廳的地下室,是丹西和席爾瓦多次召集秘密會議的場所。它的隔音效果極佳,頭頂上的奏樂聲、舞步聲、喧鬧聲,根本侵入不進這防護嚴密之地。

「蛟龍軍團今天打得漂亮!」席爾瓦已經給每人都親手斟上一杯葡萄酒:「為今天的水上大捷,大家乾一杯!」

所有人臉帶興奮,一飲而盡。

對於他們而言,這種興奮比之過去獲得勝利時的慶功要更有激情,更加自豪!

包括獨裁官席爾瓦在內,在座這些人過去都未曾獨當一面指揮過大型戰役,只是猛虎軍團中的一些普通高級軍官。不僅夠不上安多里爾和李維這樣的級別,就連可以指揮數個萬人縱隊,承擔某一方面攻防任務的凱魯、威達等人都及不上。

丹西北上進軍閃特,本來是想留下經驗豐富的萬斯與席爾瓦一同主持大局,並根據文高於武的原則,賦予席爾瓦最終決策權。自從萬斯被席爾瓦排擠出巨木堡防禦戰核心決策圈後,除了查理的鐵甲艦隊憑藉這個有點唬人的名頭和海盜頭子雷米過去創造的戰績,令人略略有些重視外,剩下的這些人,不僅在大陸軍界藉藉無名,即使在猛虎軍團內部也非人盡皆知。

可如今他們一上來就要以幾分之一的兵力面對整個猛虎軍團戰史上也從未遇到過的超強敵手,進行全大陸罕見的超大規模戰役,這個指揮群體不僅受到了聯軍的輕視和手下軍民的懷疑,他們自己心裡也非常沒譜。

今日的水戰,雖然席爾瓦帶著大家對此進行了無數次商議探討,每個細節都詳加研究,付出了很多個不眠之夜艱辛籌劃,可包括紅髮獨裁官在內的所有人,表面上雖然不動聲色,但內心裡其實都沒有足夠的信心,以至要全城戒嚴,禁止市民和雜牌軍登城觀戰。

今晚,水戰終於塵埃落定,戰果比想像的還要輝煌。巨木堡的軍政大員自然也和普通軍民一樣,對自己的能力、對未來的陸上守城,信心倍增。

「查理他們今天全殲塞爾艦隊,明天就輪到咱們陸軍發威了!」丘根興沖沖地說道:「全殲城下七十多萬敵軍,讓咱也創造一個戰爭史上的奇跡!」

「我看哪,」知道大型城池攻防戰程序的查理笑著接話道:「丘根軍團長也別太性急,估計輪到你們建功立業,還要等上些日子呢!」

容易衝動是經驗不足將領的通病,席爾瓦倒也不想在這個時候直接給丘根潑冷水,他轉向另一位陸軍戰將克魯斯:「克魯斯將軍,您又怎麼看呢?」

「水軍大捷為我軍防守城池創造了很好外圍的條件,但恐怕決勝之地還是在城牆上。在這方面,形勢對比難以樂觀。」被獨裁官點名,寡言的克魯斯也不得不發言。相比活潑的丘根,他就謹慎得多了。

「這倒也是。」雖然沒有獨自指揮過大規模戰役,但丘根出任大隊長、縱隊長等高級軍官多年,不用提醒也明白陸上的力量對比:「跟聯軍在城牆下較勁,我軍勝算當然不大。不過有了蛟龍軍團的配合,卻是另一回事了。水上主動權在我方手裡,對方如果分散在沿河的防線上,就會像沿著漫長的河岸線撒豆子一樣,造成戰術主戰場上,局部空間的防衛薄弱。我軍又掌握了進攻方向、時機上的主動權,只需突破一點,對方防線必然全面破碎。倘若抽調兩萬精兵讓我帶領,沿河輪番騷擾聯軍腹地,打擊其陸上驛站和運輸路線,必然叫聯軍首尾不能兩顧,巨木堡之圍自然也會不戰而除。」

丘根顯然有些拘泥兵法成例,未考慮具體形勢而作出了過於理想化的判斷。

席爾瓦也只好苦笑著說道:「丘根將軍,倘若我們有三十萬精兵,你的計劃當然可行。說實在的,若有這麼多可用之兵,我也不會如此龜縮了。現在的形勢,可不是敵人據河防禦,我軍沿河進攻哪!六萬正規部隊,防禦住四面幾十公里的城牆都只是勉強,剩下的又都是雜牌部隊,紀律性和戰鬥力都不足信,只能當作替補和預備隊使用,抽出兩萬精兵,談何容易?!」

看到丘根還有些不服氣,席爾瓦繼續解釋道:「即便我能抽出足夠的人手,戰爭也非是你想像的那麼簡單。聯軍的各位統帥都不是戰場上的初哥,他們可不會撒豆子般均勻地分散佈兵,讓人一點擊破,各個擊破。我看對方很有可能採取有縱深的機動式防衛對策,兵力集結於各防守要點處,形成一個個跨區域間協同作戰的扇形防禦圈,糧道等補給線也不會沿河開設,而是有一定縱深保護區間。塞爾人以騎兵為主力,是完全適應這種戰法的。兩三萬人的騷擾,他們的兵力根本不懼。你的騷擾區離河岸過近,除了讓我們的水師和登陸部隊疲憊不堪外,對敵人起不到什麼傷害作用。騷擾區過深,他們更加歡迎,因為你們可能被對方優勢兵力截斷退路,加以圍殲。」

席爾瓦對河防戰略的一番分析後,室內一片沉寂。聯軍若如此佈防,確實是無懈可擊,今日水戰大捷的成果也打折不少,決戰還是要由守城陸戰來定勝負。缺少反擊力量的巨木堡,仍然無法擺脫進行大規模消耗戰,最終兵盡而亡的陰影。

「其實倒也不用過分誇大聯軍的陸上優勢。」查理沉默一會後鼓舞著大家的鬥志道:「河道控制權已經落在了我軍的手中,大可以善加利用。聯軍被我們分成了互不相連的兩個部分,蛟龍軍團除了在後勤方面繼續施加壓力和威懾外,還可以從水上協助守城,打擊對方的攻城陸軍。」

「查理將軍說的有道理。」克魯斯也道:「我方雖然兵力不夠,但通過合理調度,提高用兵效率後,卻能以一當十,聯軍雖凶,未必能在攻城中佔到便宜。」

「嗯。」席爾瓦點點頭:「蛟龍軍團今天大勝後,恐怕今後的任務仍然不輕。從明天開始,鐵甲艦隊必須分成數撥,日夜沿河巡邏,上下游都必須有艦隻往來檢查,除削弱對方沿岸陸上軍隊外,更要保證徹底切斷兩岸敵軍的聯絡。查理,這項任務就辛苦你啦!」

「放心吧!」查理信心十足地答道:「我一定不辱使命。聯軍在陸地上張狂,且自由他,若想踏進累斯頓河半步,管他來的是誰,我們都送他去餵河蝦!」

查理的話引來眾人的一片喝采和第二輪乾杯。

「獨裁官閣下、各位將軍,我不懂軍事。」再飲乾一杯後,猛虎自治領首府,巨木堡行政長官蘇雷緩緩開口道:「不過,有一個想法卻想提出來與諸位探討一番。」

「說吧,都是自家弟兄,有話就說,說錯了,也不會有人笑話你。」席爾瓦鼓勵道。

「是這樣,剛才席爾瓦先生和丘根將軍給了我相當的啟發。蛟龍軍團既然控制了累斯頓河的水上控制權,我看巡邏範圍是否可以繼續延伸,不要局限於我國境內。如果可以伸展到更下游地區,直入塞爾國境內,是不是不僅能打擊對方的軍事力量,更能破壞他們的經濟命脈呢?這是第一個建議。」

「第二個建議是,剛才丘根將軍提出來的沿河騷擾戰術雖然被否決,但我看也有不少合理之處哩!主動出擊素來是猛虎軍團的傳統,而我們又是否可以下手更狠一點,不去招惹大軍壓境、實力雄厚的聯軍,而是直接進攻塞爾國腹地的沿河重要城鎮呢?這樣不僅
可以給敵人以軍事、經濟上的沉重打擊,而且可以擄掠財富和奴隸供我方使用。我個人建議,抓塞爾國的凱提南亞下手。這是塞爾國也是中央走廊地區的最大港口,是錢財匯聚之地,奪取下來,我們中央郡也有了一個出海口可以利用。當然,我說過,我不懂軍事,我方有沒有足夠的兵力去完成和怎麼完成這項任務,就聽諸位將軍的主意了。」

凱提南亞是塞爾的第二大城市,也是塞爾王國也是中央走廊地區的最大港口,人口約有二百萬,非常的繁華富庶。當年丹西率猛虎軍團進入中央走廊地區,就是坐船從薩格爾出發,在此登陸的。

「呵呵。」查理不由笑道:「蘇雷先生到底是政務官,優先考慮的是財政問題,不僅要我們鐵甲艦隊去重操海盜舊業,而且要為中央郡奪取一個出海口。不過,巨木堡往南有數百公里水道,我方的艦艇數量有限,想要徹底控制有些難度。至於出海口,即使我們能夠拿下凱提南亞,這樣一塊飛地,恐怕也難以守住哩!」

「看來,蘇雷長官比我還要貪心啊!」丘根也笑了起來。

在眾人一片笑聲,蘇雷有些赧顏的時候,席爾瓦卻頗為認真地瞇起了眼睛:「蘇雷的建議雖然在實行上有很多技術上的問題,卻不免給我們大大拓寬了思路。鐵甲艦數量有限,但我們也繳獲了大量的敵船,其中還包括好幾艘高樓艦。蛟龍軍團的人數不多,我們可以多徵募民間水手服役,反正只是要會操縱船隻即可。登陸甲士,我們則可以派僱傭軍擔任,燒殺擄掠,他們幹這種事情倒是拿手。數百公里河道,我們當然無法完全控制,徹底截斷塞爾境內的河道運輸。但時不時來幾次外科手術似的進攻,讓塞爾人吃吃苦頭,給國庫添點金幣倒也不錯呢!」

「至於出海口問題,實際上是我們猛虎自治領的一個戰略問題。中央郡控制了大陸公路與累斯頓河道,閃南、閃北、沃原三郡都是內陸地區,我國目前確實沒有海上出口。雖然沒有個十萬八萬兵力,休想攻下凱提南亞,但有了強大的水軍撐腰,未來有實力的時候,卻並非不是一招狠棋。」

「我看這樣。」席爾瓦下定了決心:「剛才的計劃做一下修正。蛟龍軍團除了在境內軍事區進行正常巡邏外,瞅準時機帶萬兒八千的僱傭軍出去騷擾一下塞爾國累斯頓河沿岸鄉鎮,給敵人一些反擊,搶劫一些財貨也未嘗不可。」

「查理手下的水軍,除了巡邏河道外,還必須加緊擴大蛟龍軍團的規模。我看新徵集的那五萬新兵蛋子就全交給你訓練,爭取一年半載弄出一支具有一定戰鬥力的大型水師出來。」

「尤勒先生,您的造船廠也不能歇息,需要繼續加緊建造鐵甲艦。今天一戰,充分顯示了鐵甲艦的威力,今後,除了漫長的河岸線外,稱霸海上也得靠它們啊!」

「席爾瓦先生,您的命令,我當然樂意遵從。」尤勒笑道:「不過,您有所不知,河面艦隻與海上艦隻頗有些不同。海上一望無際,水面限制小,海水的浮力也大,艦隻需要更大一些。如果是鐵甲艦,應該比內河鐵甲艦大上一倍左右才合適。像目前的這些小型鐵甲艦,只適合於內河、近海航行與作戰。另外,在茫茫的大海上航行,可不能只依靠車輪槳的人工動力,須更依賴風力。風帆驅動系統也必不可少。」

「河艦更靈活,海艦更堅實,兩者各有發揮威力的領域。當然,這兩種我都可以建造,但以什麼樣的比例建造卻需要您來確定。造一艘艦船耗費不貲,各造多少艘才最經濟適用,您可得給我一個準數。」

看來誰也不是全知全能,任是心思縝密的席爾瓦,也有他不熟悉的領域。丹西自猛虎軍團建立時起就一直提倡的戰前集體商議,群策群力的做法,雖不及獨斷專行效率高,卻能有效地避免草率和失誤。

「多謝先生指教。」席爾瓦也不由臉有些微紅,不過他向來尊重曾在鯊魚島救過他的尤勒,此時受訓倒也不會完全掰不開面子:「現在船廠的造船速度如何?」

「像今天作戰的河艦,大概一個月可以建造十艘左右,如果全部改為建造海艦,大概是五艘左右。」

「嗯,河艦大概再造五十艘,就可完全滿足需要,其餘的都建造海艦。」席爾瓦恢復了常態,沉吟著:「我再給你加派一倍的人手,每月建造五艘海艦和十艘河艦。待造滿五十艘河艦後,再全力建造海艦,如何?」

「有些難度。」尤勒掐指頭計算著:「我盡力而為吧!」

「有勞先生了。」席爾瓦恭敬地說道,隨即又轉向了丘根和克魯斯兩位陸將:「蓋亞手下那幾十萬土撥鼠估計忙乎幾天後就會蜂擁登城,全體陸軍,包括雜牌軍在內,都要照既定計劃進行最後的備戰工作,第一次交手,一定要給他們一個下馬威才行。」

「放心吧,我們已經準備了足夠的佳餚來款待這些不怕死的土耗子!」丘根朗聲道。

克魯斯則沉穩地點頭應允。

「蘇雷長官,城內的治安和市民情緒,你也需要多操操心,尤其是那些被我國情報機構懷疑為間諜的人,更要仔細監控他們的一舉一動。」

「沒問題。」蘇雷答道。

「那好,我還要告訴大家,此次防禦戰,我方即使在陸上也並非被動挨打,我軍是有反擊部隊的。這是一支特殊的部隊,由我直接控制,到時候你們就會清楚的。」席爾瓦諸事佈置完畢,放下心來,他再次給大家打氣之後,第三次舉起酒杯:「乾完此杯,我們回去跳舞!」

幾人相繼悄然重回舞池,正趕上舞會即將結束。

紅髮獨裁官優雅地執著女主人美芙洛娃的手再舞一曲。

任誰也沒有想到,在眾人輕歌曼舞、歡樂開懷時,這個核心小圈子已經商議完許多問題,作出了諸多重大決策。



第十三集   第四章

中央郡老基地巨木堡在舉行舞會的時候,丹西卻躺在一條竹製躺椅上養神。

能夠無人打攪地享受安寧的夜色,對他來說實在是一種難得的奢侈。

白天陽光刺眼,掛懷的事太多,他的心也無法靜下來。院子裡種了不少楊樹和桃樹,離房有些近,白日臨窗望去未免憋悶,可在這曖昧的夜色下,樹木幽幽的輪廓與暗褐色的夜色融為一體,目視就暢意多了。

霍夫曼過來給他蓋了條毯子,他卻無所察覺。不知不覺中,老婆和孩子的臉蛋兒又闖進了只留著一道縫兒的心扉,心裡頭柔柔的、癢癢的,像有隻小手在裡邊揉著麵團。

視線從近前轉向頭頂的蒼穹,丹西默默地對著星空詢問妻兒的下落,得到的只是星月冷冷的清光。

提奧又縮頭縮腦地伸脖子窺探著不遠處的那堆篝火。

華司和兩個親兵顯然是老江湖了。昨天晚上,他們輪流休息睡覺,極其警惕。除了將丹虎、丹豹與母親們分離外,還將愛琳、蘭妮用鐐銬鎖起來。提奧在山谷外幾乎趴了一夜,也找不到動手的合適時機。

今天一大早,這夥人又騎馬啟程。提奧也悄悄地在遠處跟隨著前進。作為一名草原上的斥候,跟蹤之術他自然拿手。

華司等人確實不簡單,逃跑路線也十分刁鑽,雖然有兩千猛虎騎兵在大荒原上四處搜索,他們卻滑如泥鰍般行動,避過了搜索網。

有那麼一兩次,搜索騎兵小組離這支逃亡隊只有百餘米遠,但愛琳和蘭妮顧念兒子的安全,提奧怕暴露也不敢出聲,又怕失去華司等人的行蹤而不敢脫身去聯繫,結果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友軍掉頭離開。

當然,由謝夫和格雷厄姆主持的搜索也不是沒有作用。華司被迫不斷改變逃跑方向,行動速度大受影響,一天下來,才走了二十公里左右。入夜了,他們才尋到這個隱蔽的地方躲藏起來,暫且歇息一陣。

提奧悄悄地朝火堆前進。

找不到機會,就必須自己去創造機會。加入了猛虎軍團的提奧,儘管是草原人,也迅速掌握了猛虎軍團的思維方式精髓和慣用行事法則。

「奶奶的!該死的猛虎軍團,催命鬼一樣地到處搜查!該死的沃薩人,說好了接應的,自己卻膽小怕死,先溜跑了!都他娘下地獄去!」華司狠聲地詛咒著。

愛琳和蘭妮有些惶恐地縮在火堆邊。

分別抱著丹虎和丹豹的兩個親兵,也只得低頭啃著乾糧,不去招惹怒氣沖沖的華司。

所謂無知者無畏,所有人裡頭,惟有兩個小傢伙倒是一點都不知道危險臨頭。

作為領主的愛子,長得又活潑可愛,經常有不認識的穿著猛虎軍團軍服的叔叔伯伯們抱著他們玩,況且母親又在看得見的地方,所以小鬼們一點也不覺得不習慣。

相反,他們相當高興。平日裡,目光所及都是圍牆和房屋,能跑到城外頭,騎著馬觀賞他們從沒有見過的大荒原景色,可把他們高興壞了。

小孩子們眼珠子到處亂轉,東張西望,小手兒一會指著這裡,一會指著那裡,看到從未見過的羚羊、麂鹿等野生動物,甚至會興奮得拍手,咿咿呀呀地發出含混不清的兒音。當著小孩的面,愛琳和蘭妮也只得強自歡顏,令小鬼們更加堅信,這是一次難得的出門旅遊機會,比悶在家裡好玩多了。

丹虎丹豹兄弟倆的嬉鬧聲叫華司記起了正事,他停止獨口相聲般的咒罵,將兩塊乾糧扔給愛琳和蘭妮,可她倆根本不去碰。

「隨妳們!」華司惱火地嚷道:「餓壞了身子,是妳們自找的!」

「把孩子還給我們,該餵奶了。」蘭妮伸出手來。

留守的親兵望向華司,華司點點頭。

親兵將兩個歡快的小活寶還給母親。

提奧的機會終於來臨。


深夜時分,在累斯頓河東岸,習博卡二世、塞爾茲波林大將軍、塞爾騎將伊薩、庫姆奇王國大將軍德爾瑪、蘇來爾王子喬伊塞等幾個人悄悄登上一葉小舟。

精壯健實的槳手快速劃動,小舟如離弦之箭朝對岸飛去。

這是大膽的茲波林提出的建議。趁著敵方水軍回城慶功,今晚不大可能出來巡視的機會,東岸的軍事首領們在當晚就趁機渡河與精於攻城的詹魯國王蓋亞當面商議如何面對嶄新的戰局。

這是一個非常冒險的建議,充分反應了這位塞爾大將軍的個性。習博卡二世也非尋常之輩,靜下心來,微一思索,便同意了這個辦法。

劃槳的人都是千裡挑一的健壯水手,船速極快,不到一個小時就抵達了對岸。

西岸士兵們迅速向蓋亞報告。

蓋亞對於老對手的果決也相當佩服,馬上派人召開緊急軍事會議。不多時,西岸聯軍的核心首領、大小戰將就迅速趕到了蓋亞寬大的王帳,一同商議新形勢下的對策。

參會的眾人僅寬慰了習博卡二世幾句後,就馬上進入正題。

與會的大多數國王、城主和大將,都是見慣了戰場廝殺對壘,拿得起也放得下的主。既然水上已經失利,後悔也已經無益,只能把沒有艦隊配合作為一種既定的已知條件,加入總體形勢進行分析。

「失去水軍後,兩岸聯軍如何才能協調一致?軍隊調度已無可能,也不必要,因為兩岸軍力大致相當。問題在於今後通訊聯絡的暢通,保證兩岸統一指揮,協調行動,這個問題必須加以解決。」一開始,茲波林就把這道難題擺出來。

「這個無妨。」蓋亞略一沉思便有了辦法:「詹魯建立了一套密碼系統。散會後,蓋蘭親王會給你們詳細講解。每天晚上,我都會將第二日進攻計劃詳細向貴方報告,每一道命令,我們都會派五隻信鴿同時傳送,不虞中途出事。即使對方捕到信鴿,我們的獨特密語,他們幾個月也破解不了。這種密碼還半月換一次格式,等他們破解出來,也已經時過境遷。」

「好。」習博卡二世點頭道:「那今天對方的大凹鏡如何對付?另外,他們的投石機也相當令人頭痛,射程和準確性顯然超出了我們的預計。」

「大凹鏡依賴陽光,我們還是有辦法對付的。」蓋亞皺著眉頭:「投石機卻比較棘手,石塊的砸傷力是無法避免的。」

「我們庫姆奇已經派了間諜破壞小組混入城內。」德爾瑪沉聲建議:「諸位在裡邊的人想必不會比我們少,叫他們想想辦法。」

「一定要徹底破壞才行。」伊薩說道:「不能讓敵人有修復好的餘地,一旦破壞,敵人就只能重造。」

「這是一法。」蓋蘭說道:「不過間諜的內亂配合是一個整體,不僅僅是針對投石機。如何實施,我們會有詳細指示的。」

「先認了吧,尤勒這個巫師似的傢伙,早晚有一天我會將他碎屍萬段的!」蓋亞將「巨無霸」的殺傷力加進已知條件進行算計:「這次水戰雖然失利了,但席爾瓦的許多秘密武器也已經揭開了面紗。我們慢慢思索,總會想出對策的。貴國送來的那兩個遠東巧手工匠,為我們製造出很多走廊地區從未見過的攻城器械。為表感謝,我國也有些不傳於外的攻城利器願與貴軍分享。待會我派兩位詹魯工匠隨諸位回去,指導東岸部隊進行製造。待到攻城時,讓他席爾瓦也長長見識!」

「多謝了!」習博卡二世答道。

「河防可是貴方負責,對席爾瓦的反擊要準備充分一點。」蓋蘭建議道。

「放心。」茲波林充滿信心:「巨木堡的那些病貓崽子們敢出洞,我有辦法叫他有來無回!」

「地道系統要趕快按原定計劃動手,越早越好。」蓋亞建議。

「沒問題,我們知道該如何辦。」習博卡二世回應道。

蓋亞點著頭:「敵人很狡猾,仗也打到了這個份上,希望大家能放棄平日恩怨,不要過分顧忌本軍損傷,一定要堅決執行預定計劃,否則就難辦了。」

「這個你放心,就憑瑞姆達將軍慘死一事,我也絕不會容席爾瓦和查理那兩個混蛋逍遙地活著!」習博卡二世憤聲道:「只要您下達命令,我軍一定傾力配合。拿下巨木堡,此城歸你所有,其他的財富與領地,照原計劃分配!」

在水師大敗之後,聯軍內部變得空前團結,意識到敵人可怕的習博卡二世,也是斷然取捨的霸主。

「那好。」蓋亞也是當仁不讓:「感謝的話我不多說什麼,事情就這麼定了。兩個月後,我保證將那兩個人的首級送至貴國軍營!」

會議進行得緊湊而果斷。

眾人又就後勤補給、攻城辦法、調度配合等諸方面的一些問題又進行了討論。

這都是一些常規性的軍事問題,久經戰陣的各位國王和將領當然非常熟悉,迅速就達成了共識。

散會後,東岸軍事首腦們立刻出發,乘夜撤退。

不能不佩服茲波林的大膽。倘若席爾瓦等人不是因對大勝過於興奮而在今夜有些疏忽,茲波林這個有些莽撞的建議,一個弄不好就可能讓整個東岸圍城部隊的核心指揮層,徹底淹死在累斯頓河水中。

當然,大膽心細從來都是成功的要訣。倘若不是趁著敵軍慶功的當晚來回偷渡,等席爾瓦於明天早晨正式開始實施日夜水軍巡航後,兩邊的首腦除非攻破了巨木堡,否則再也沒法面對面地進行交流了。從這一點,又反映出茲波林計算之精細。


拴在火堆十來米遠處小樹上的幾匹戰馬突然受驚!

牠們竟然被解脫了綁縛,衝向火堆!

不用問就知道是提奧幹的。

華司和兩名親兵一錯愕間,一枝含著劇毒的小箭突然吹出,將一名親兵送進了地獄。

「斷魂」刺出!

提奧雖然未練過武功,但作為斥候的他天生機敏,草原人對於馬性又極其熟悉。

此時,他藏身在一匹馬的馬腹下,不僅靠劇毒、無聲但射程短的吹箭解決掉一名華司的親兵,還突然從馬腹下竄出來刺向華司,端的是防不勝防!

提奧選擇的進攻時機也相當巧妙。

丹虎、丹豹已經落入了愛琳和蘭妮的手中,火堆加上幾匹受驚的戰馬,將婦孺與叛將叛兵分隔開來,保證了她們的安全。

華司武功相當高,他反應極快,長劍揮出,擋住提奧陰險的一刺!

不過,他也沒有想到「斷魂」竟然削鐵如泥,劃斷一截劍身後將他持劍的右腕也順鋒剁掉!

華司疼得嗷嗷狂叫!

「快逃!」提奧一邊手忙腳亂地抵擋著另一名頗有武功的親兵的進攻,一邊提醒愛琳與蘭妮帶著孩子逃命。

不會武功,全憑天生敏捷作戰的他,正面交鋒相當吃力。而且也很可惜,吹箭只能用一次,如此迅捷的打鬥,他顯然找不到再次裝箭枝的機會。

愛琳和蘭妮抱著兒子們一愣神,立刻向茫茫夜色中逃去。

事情如此怪異,猛虎軍團的人綁架她們,而一個草原蠻子卻過來相救。但此時她們已無暇細想,只能趕快趁機逃跑。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倘使愛琳和蘭妮攜著丹虎、丹豹順利逃生,南部主戰場大勝,北部主戰場成功脫險,對於丹西而言,就真說得上完美了。

然而,盈滿而虧。

黑夜和荒原,在此時露出了它猙獰的本來面目!

身受劇痛,仇恨滿懷的華司,終於失去了一切耐性和理智,他像一頭發怒的野獸,置落於火堆的右腕於不顧,用未斷的左手提起一把劍,瘋子般追了出去。

提奧被那名親兵殺得左支右絀,無法抽身阻擋!

也是提奧有些失算。他本來準備一舉解決兩個人,然後纏住最後那個,讓愛琳等人逃生。

可是他未曾練過武功,結果被華司憑武藝抵擋住精心設計的一刺。華司受了傷卻沒有失去戰鬥力,而且還激起了他內心裡最黑暗、最野性的仇恨!

兩個女人抱著兩個孩子猛逃,華司嗥叫著提劍狂追!

劍被舉起!

帶著仇恨與內力,罪惡的長劍被奮力擲出!

烏雲遮住了冰冷的月光,星夜一片黯淡。

邪惡的劍被黑色的夜染黑了,又迸出一抹猩紅。

它透入了蘭妮的身體,將她釘在地上!

懷中的丹豹摔在地上,哇哇大哭。

愛琳想也不想地回身來救孩子,卻被提氣狂追的華司趕上。

血淋淋的劍被拔出,被舉起,又被揮下!

愛琳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利劍,保護孩子免受傷害。

鮮血濺出!

又一朵鮮花凋零在大荒原上,凋零在這個黑暗的夜晚……

人性已經泯滅,一切獸行都不再有任何顧忌。

毫無防護與逃生能力的孩子,華司也不放過!

邪惡之劍被第三次舉起!

上帝也看不下去這一人間暴行!

星星和月亮也蒙上自己的眼睛!

這邊馬嘶人叫的喧嘩聲,引來了點著火把日夜搜尋的猛虎軍團騎兵!

遠處格雷厄姆在搭弓開箭!

其他人在飛馬奔來!

復仇之箭,在罪惡之劍斬落前,刺入了華司的咽喉!

懵懂不知世事,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的丹虎、丹豹,還在那裡為落地時的疼痛啼哭。

啼哭聲彷彿劃破了時空……

就如故事開始時的那一幕,父母用自己的性命換得了兒子的生存。

猛虎帝國的史冊上再次迴響起了幼兒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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