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王朝 作者:猛虎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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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g1974rf 2011-6-29 12:27: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52 80178
ig1974rf 發表於 2011-10-31 06:11
第十三集   第五章

大荒原上演了失妻喪母的悲劇。

丹西手裡的三朵玫瑰已經凋零了兩朵,剩下的一朵也正在腥風血雨中飄搖。

亂世之中,除了命運之神的眷顧,更在於自己的奮鬥求存。被動地接受天命,不如主動參與殘酷的遊戲,用自己的手去把握那一線的生機。

大陸曆九九五年五月十五日,昨晚的慶祝活動尚令人回味,今天席爾瓦又再給大家打一針興奮劑。

打鐵須趁熱,席爾瓦也要趁著大家的熱乎勁再來場大募兵。重視對民間力量的挖掘、重視宣傳活動,是猛虎自治領的政治傳統。人口眾多的巨木堡,也給席爾瓦提供了施展伎倆的足夠資源。

今天巨木堡的河濱廣場再現隆重的徵兵儀式。

除了上次的榮譽與美女攻勢外,席爾瓦更來了一次金幣展示會。高台上這次站的不是政客和牧師,而是無數箱打開了蓋子的金幣。

席爾瓦還故意翻倒幾個箱子,讓金幣灑在地上。滿台黃燦燦的金子,加上周圍負責守衛的戰士們身上的金色鎧甲,整片金黃色光芒刺眼得讓人無法逼視。

不過,儘管那麼刺眼,無數市民的眼睛還是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住了,沒有人有移開目光的意思,大家都沉醉在黃金之都的夢幻般的世界中。

漂亮的姑娘再次充當徵兵使者,用歌曲和美貌誘惑著年輕人驛動的心。

宣傳鼓動者也由政客、牧師,換成了普通戰士。

一些在昨日水戰中立下功勞的蛟龍軍團勇士們,在接受了席爾瓦和美芙洛娃授予的勳章和獎賞後,跑上高台和馬車現身說法,講述當兵打仗後陞官發財的美好前景。他們的話雖然沒有蘇雷等政客們那麼優雅動人,但以自己親身經歷為例子做的樸實介紹,反而更具有煽動性。活生生的事例擺在眼前,又有哪個想有所作為的年輕人不會心動呢?

一些小孩子在人群中穿梭,散發著徵兵傳單。

這一次,席爾瓦不僅要招募打仗的戰士,還將招收大批水手、槳手、後勤人員、醫護人員、文書、工匠等各種有職業技能的人士。

中央郡遭受圍攻,除了與北部領地內的水運外,其他商業活動都停止了,商家的生意清淡了很多。全郡休耕,農夫們也沒有事做。大量城外住戶湧入城內避難。三者合計,可供選擇的兵源非常豐富。

有閒人,就得給他們找事做。

想當英雄、想做官、想發財,無論懷著什麼目的,紅髮獨裁官都找到了相應的誘惑手段,讓他們忘記戰爭的殘酷,帶著美夢來報名參軍,收編為各支正規軍、準正規軍和輔助部隊。

按理說,搭成黃金之台,進行這麼大規模的擺闊似乎沒有必要。猛虎自治領的支付能力,老百姓是非常信任的。

不過,這麼誇張的露富,席爾瓦當然不僅僅是為了勾起年輕人的貪慾,也是一舉多用。

目睹了這一場景後,在城內很多偏僻的角落,鴿子、鷂鷹等傳遞信息的飛禽,帶著今天的所見所聞飛出城去,向城下的各位主子匯報。

聯軍佈置在城內的間諜,其實有相當多的人已經受到蘇雷和喜巴哈魯手下情報人員的嚴密監視。一些佈置在城內各處進行偵察的巨木堡反間諜人員,也根據飛禽的啟動地點,按圖索驥,找出了不少潛伏著的,未被發現的間諜。

按照席爾瓦的授意,蘇雷、喜巴哈魯的佈置,猛虎自治領的反間諜人員僅僅是圈定名單,並不去打草驚蛇。

情報官出身的席爾瓦,知道如何應付內奸與外賊同處一城的複雜局面,在目前的形勢下,他更樂意利用而不是抓捕他們。只要確定了名單和監視了行蹤,他隨時都可以抓人。

當然,這次擺闊可不僅僅是誘人參軍,也非僅僅引蛇出洞、揪出間諜,更多的還是針對城下的各國、各城的君主的貪心。

得到這個消息後,包括習博卡二世和蓋亞在內的君主們,都徹底鐵了心,誓要攻破這座蘊藏著金山的堅固堡壘!

除了招兵買馬,城內還進行了統一盔甲與旗號的儀式。猛虎自治領的正規軍當然全部還是丹西親自選定的金黃色鎧甲,這無須改變。

包括拿雲傭兵團在內的全部傭兵部隊統一換上了綠色的盔甲,而莊園主的私兵們則脫下花花綠綠的衣衫,換上了紅色盔甲。傭兵團仍沿用原各團旗幟,但私兵則按縱隊、大隊的固有建制採用統一的地方守備部隊的旗幟體系。

除了分辨各部和便於指揮等常規軍事目的外,花錢換甲易幟也是從政治的角度考慮。

胸懷天下的猛虎自治領肯定要考慮自己的名聲。正規軍除了戰鬥力外,也要舉起王者之師的旗號;私兵以後則有收編的必要。至於僱傭兵就沒那多顧慮了,為錢而戰的人,席爾瓦可不會替他們重視名聲。昨晚秘密會議既然確定由這些人出任燒殺擄掠任務,就得讓敵國的老百姓弄清楚殘害自己的強盜是什麼人,今後無論如何也好有個辯誣的餘地。

換甲和授旗儀式多在城內各處軍營中進行,河濱廣場上,傭兵和私兵隊伍只來了各部隊首領和一些長得高大威猛的小伙子,提高一下形象。光看這些人,倒真容易讓人對他們的戰鬥力和素質產生錯覺。

幹完這一切後,席爾瓦仍不肯罷手,他還要進一步加強效果。獨裁官令旗一揮,昨日的數千戰俘被也迅和梅薩手下的騎兵押上了廣場。

負責押送的飛馬軍團胡瑪騎兵,盔明甲亮,威風凜凜,鉤月彎刀高擎在手,而俘虜們衣冠不整,赤足散發,還要忍受圍觀群眾的痛罵和臭雞蛋、爛果皮的襲擊。

廣場上,一邊是金光閃閃,令人心動的金山般的高台,一邊是踴躍參軍的熱烈場景,巨虎軍團、紅虎軍團、蛟龍軍團的戰士們威嚴肅立,連其他雜牌部隊的戰士都一個個精神抖擻的。

鮮明的對照,更堅定了市民的信心和勇氣,也給塞爾俘虜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俘虜們哆哆嗦嗦,不知道為何被帶入這片兵民匯聚的海洋、不知道會受到什麼樣的折磨和懲處,很多人在胸口劃著十字祈禱。

待俘虜被帶至廣場中央後,一身戎裝的席爾瓦走了出來。

「這一邊是幾千萬枚金幣!」席爾瓦手指高台。

「這一邊是富裕殷實的市民,裡邊有最漂亮動人的巨木堡姑娘!」席爾瓦手指圍觀的群眾。

「那一邊是踴躍報名參軍的年輕人!」席爾瓦手指人頭濟濟的招兵報名處。

「你們的周圍是誓死捍衛這一切的,比你們勇猛一百倍的各族戰士!」席爾瓦將手一擺,指著周圍精神抖擻,矯健威武的軍人們。

「你們的眼前是瑞姆達將軍的屍體!」

幾個蛟龍軍團戰士將瑞姆達的屍首擱在席爾瓦腳下。

「昨天,你們信心萬丈,要衝進城來,來殺人、來搶錢、來姦淫!」席爾瓦手指俘虜們:「今天,你們成了衣衫襤褸的俘虜!」

軍民們發出熱烈的歡呼,為獨裁官的演說大聲喝采。

「殺死侵略者!」

不知道誰起的頭,這句話頓時成為大家共同呼喊的口號。

巨大的聲浪在巨木堡迴響,把塞爾俘虜們嚇得戰戰兢兢,好些人還尿了褲子。

待叫喊聲平息後,神采飛揚的席爾瓦才繼續演講。

「你們的命,已經不在你們自己手中,也不在我的手中!是殺是剮,還是貶為奴隸,」席爾瓦優雅地作出一個手勢:「恭請我們仁慈的領主夫人,美芙洛娃裁斷!」

廣場上停下了一切喧囂。

所有人都抬頭看著站起身來,如牡丹花般美艷,如瓷娃娃般嬌弱,但渾身又散發著凜然不可侵犯的王者氣質的美芙洛娃。

美芙洛娃的聲音還有些激動和稚嫩,但大家還是認真聆聽她清脆的嗓音。

「誰都是父母骨肉,誰都有妻子兒女,誰都厭惡戰爭,渴望和平與美好,渴望上帝的垂青和賜福。」

這種話,若是席爾瓦、蘇雷等政客來說,恐怕廣場上至少有三成的人不會信他。

可女人就是不一樣,尤其是漂亮而身份高貴的女人。美芙洛娃的一番話,沒有任何人認為是陳腔濫調。包括席爾瓦在內都有些感動了,即使他知道這是在背台詞,但也從心底裡願意相信這是美芙洛娃的真心話。

這麼美麗的女人,也確實應該與和平幸福這些美好的東西相配。

「你們將刀槍指向巨木堡,巨木堡卻根據上帝的指示,用憐憫來回敬你們、用恩情來消弭仇怨、用善意來融化人心的貪婪!」

經歷了開始時的緊張後,美芙洛娃越來越流暢,也越來越自信。

「我代表丹西領主,代表巨木堡人民,寬恕你們的罪行,給你們每人一個金幣的盤纏,讓你們回家與親人團聚!」

此言一出,俘虜跪倒一大片。

塞爾人喃喃地念著禱告,劃著十字,感謝上帝讓自己死裡逃生,感謝領主夫人的仁慈與寬恕。

「仁慈的夫人萬歲!」

這句口號從俘虜群中產生,迅速波及到巨木堡軍民中,成為廣場上共同的呼聲。

美芙洛娃已經開始變得自如起來。她略帶靦腆地含蓄地微笑著,接受俘虜們的祝福,接受民眾和士兵們的歡呼。

靜下來後,女人繼續說話。

「帶著瑞姆達的屍體離開這裡,遠離這可怕的戰場,守在妻子的身邊,守在溫暖的家裡,避免死在異國他鄉的悲劇。」

「回去告訴你們的父兄,告訴你們的朋友,巨木堡是農夫、牧民和商人的天堂,也是強盜們的地獄!你們來定居,來做買賣,我們張開雙臂歡迎。你們來搶劫,等待你們的只有枷鎖和墳墓!」

「回去告訴習博卡二世,告訴蓋亞,告訴所有貪婪的軍官們,巨木堡永遠不可征服!每一個男子,都是無畏的戰士!婦女和孩子,也會拿起武器,奮戰到最後一人!」

席爾瓦半跪著遞上一柄精緻的短劍,美芙洛娃接過後,拔出亮得炫目的劍刃朝空一揮!

廣場上再次響起震天的歡呼聲!


當巨木堡東岸的圍城部隊正根據習博卡二世下達的各項指令,開始在箭石射程之外進行攻城前的備戰工作,巨木堡正東門忽然洞開,幾千人衝了出來!

警戒號頓時吹響。騎兵、步兵都慌忙跑向各處陣地準備作戰。

滿頭霧水的習博卡二世在傳令兵的引領下,帶著手下人趕忙馳來觀看形勢。

聯軍首領們心裡不免嘀咕,這個席爾瓦難不成這會兒要趁聯軍立足未穩的時機就發起陸上的反擊嗎?這也太怪異,太冒險了吧?

疑問很快有了答案,跑出來的是抬著瑞姆達屍體的被俘塞爾水兵。

城門在最後一個塞爾人跑出去後又立刻緊閉,不給對手以可乘之機。

席爾瓦和美芙洛娃釋放塞爾水軍俘虜的舉動,不僅在市民面前樹立起本方正義之師的形象,炫耀了防守城市的各部隊之威勢,也反襯和貶損了敵兵形象,大大激發了全城軍民抗擊外來侵略,奮戰到底的信心與士氣。

通過這些跑回軍營的俘虜們的嘴,聯軍首領們印證了剛收到的間諜情報,聯軍戰士們卻得到了城內敵軍十分強大和可怕的錯誤信息。決策上層的攻城決心更加堅定,不少下層士兵的戰鬥意志卻在瓦解……

巨木堡城內城外雙方都作出了決定性的戰略選擇,而另一個主戰場上,丹西也在做最後的準備,要親率大軍從固原堡出發前往破蠻岡,迎擊戈勃特率領的另一支聯軍--草原上的蠻族聯軍。


只睡了個囫圇覺的丹西,正召集部下,在固原堡市政廳商議行軍事宜。

討論中,負責城防的烏姆未經通報就風一樣地闖了進來。

丹西對於童年玩伴的這種不穩重行為也不由皺起眉頭:「烏姆,你怎麼……」

後面的話,丹西沒有再說,因為他看到了烏姆身後,格雷厄姆的手裡正抱著自己朝思夜想的孩子們!

兩個不懂事的小傢伙昨晚看了一場令人恐怖的血淋淋武打片,又在格雷厄姆的懷裡睡了一晚,此刻精神十足,臉蛋紅撲撲的,正是嬉鬧的時候。

不過,丹西將目光朝後望去,卻沒有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另外兩個窈窕的身影。

「蘭妮和愛琳呢?」

忍不住跑下座位來的丹西,話語裡帶著急切與惶惑,因為烏姆和格雷厄姆等人眼裡的那種不熟悉的驚惶神色,給了他極大的不祥之感。

「夫人們回來了……」格雷厄姆眼中含淚,聲音像卡在喉嚨裡吐不出來,低沉而哽咽。

丹西沒有再追問、追想為什麼格雷厄姆等人的表情和聲音如此怪異。

此刻的他,通體一片冰涼。

直映入眼眶的,是擺放在市政廳正門的台階下面,兩具黑色的靈柩……



第十三集   第六章

福禍相生相倚。任性的命運女神,人們猜了成千上萬年,還是沒人能讀懂她的心思。

大陸曆九九五年五月十五日,當巨木堡正一片歡呼的時候,閃特北部門戶的固原堡裡,全城都沉浸在悲淒之中。

各處的城門城樓、城牆上、民房上,從將軍到士兵,從官員到民眾,都披上了黑紗。

「他使我躺臥在青草地上,領我在可安歇的水邊。他使我的靈魂甦醒,為自己的名引導我走正義路。」

「我雖然行過死蔭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為你與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著我。」

「在敵人面前,你為我擺設筵席;你用油膏了我的頭,使我的福杯滿溢。我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愛隨著我……」

「神要擦去他們一切的眼淚;不再有死亡,也不再有悲哀、哭號、疼痛,不再有黑夜,他們也不用燈光、日光,因為主神要光照他們……」

「主必救我脫離諸般的凶惡,也必救我進他的天國。願榮耀歸給他,直到永永遠遠。阿門。」

固原堡城外東郊的公墓裡,閃特大主教格拉多低沉地念著悼詞。

烏姆、古斯、塔科、別亞等人抬著兩具靈柩,緩緩地放入了深深的墓坑中。

鍬鏟翻動。

褐黃色的大荒原泥土,拋灑在柩蓋上,淹沒了靈柩的黑頂……

猛虎軍團的將領、自治領的政務官員,以及自發前來送葬的普通市民和戰士們,都摘下頭盔和禮帽,依次上前鞠躬,在墓碑前獻上一束淡雅的白菊花,然後靜靜地離開。

男人們一臉的肅穆,女人們低低地飲泣。

丹西一身黑色喪服,抱著不到兩歲的兩個孩子,像木雕一樣呆立著。

同樣穿著黑色喪服的丹虎和丹豹,雖然不懂世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此刻也被墓園中壓抑、悲傷的氣氛感染了,不哭也不鬧,只是乖乖地、靜靜地趴在父親的懷裡。

與主人心心相通的苦娃,蜷伏在丹西的腳邊,也是一動不動。

一父、兩子、一虎,像一組雕像群,在墓前呆立著。

落日西沉,哀悼的人群已經離去。

霍夫曼領著一些臂纏黑紗的衛兵在遠處守護,默默地保護領主的安全,又小心翼翼地不來打攪。

丹西已經靜靜地站了一整天,仍沒有挪步離開的意思。

懷裡的丹虎、丹豹,腳邊的苦娃,加上丹西本人,四個都是失去了母親,是同病相憐,苦水裡泡大的孤兒。

當著任何手下人都沒曾流過眼淚的丹西,此刻,也忍不住兩腮痙攣,落下渾濁的淚水。

「爸爸。」丹虎帶著含糊的兒音:「媽媽呢?」

「媽媽在下面睡覺。」丹西吸著鼻子,偷偷擦去面龐上的淚水。

「那她為什麼還不起來呀?」

「媽媽帶你們出去玩,累了,要和蘭妮阿姨好好休息一下。」

「我也累了,也想下去睡覺。」丹豹用軟嫩的小手指著地下。

不懂事的孩子,又怎麼知道人鬼殊途,永無相會之日?!

生死茫茫,尚未來得及再見一面,夫妻已成異界之別,隔世之訣。

丹豹的話,差點又讓丹西的淚水奪眶而出。

「乖孩子,別打攪媽媽,今天你們跟爸爸一起睡。」作為四個孤兒裡唯一瞭解這世界之殘酷的成年男人,丹西強忍著淚水:「我們現在一起坐苦娃回去吃晚飯,好不好?」

孩子們的注意力很容易轉移,丹虎、丹豹一直都很喜歡苦娃。他們對老爸的建議高興得直拍手。

丹西又偷偷地用手掌抹了抹臉。

苦娃馱著一父兩子,邁動虎步,在斜陽下緩緩朝固原堡方向走去。

暮色下的城郊,此時也彷彿罩上了一層憂鬱的輕紗。

小孩子們東張西望了一陣,就沉沉的睡著了。

兩顆溫溫的小腦袋伏在父親寬廣厚實的胸膛上,給了丹西絞得生痛的心裡,注入了兩道暖流。懷裡的兒子們,是支撐著自己繼續生活,繼續戰鬥下去的精神支柱。

回首望去,埋葬了愛琳和蘭妮的墓地越來越遠……

丹西的眼睛有些迷離。

聖母大教堂的鐘聲響起,埋葬了妻子的墓地,彷彿在柔和的夕陽下閃動著聖潔的光輝。

兩位捨命護子的善良母親,似乎也在這一刻升入了天國……

猛虎自治領的第一次衛國大戰,吞噬了無數寶貴的生命,也造就了無數破碎的家庭,父死兄傷、妻離子散,幾乎隨處可見。身為一方首領的丹西也不能倖免,因為叛徒的出賣,兩個至親之人永遠地長眠在大荒原上。

丹西與戈勃特,閃特與蠻族,歷史恩怨與現實血仇,所有這一切,已經纏繞成一個巨大的死結。

這個裹滿仇恨與暴戾,陰謀與罪惡的死結,只有用刀劍才能解開!

晚飯時分,丹西帶著兩個孩子和手下眾將一起用餐。

明天,大軍就將開拔前往破蠻岡與草原蠻族決戰,解決與戈勃特的仇怨。無心組織行軍事宜的丹西,將任務交給了坎塔和羅米這兩員老將,但出發前他必須借共餐之機與戰將們進行一下交流。

仇恨已經深埋在心底,敵人又是如此狡猾毒辣,要為愛妻報仇的丹西知道,越是這種時刻,越要保持冷靜,戒除焦躁和急於求成。

惟有如此,自己才能痛意地復仇雪恨,剜出蠻子的心去慰藉故去的親人!

否則,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舊仇未報,再添新恨,並永遠痛失復仇的機會……

兩個失去母親的孩子,是他此刻唯一的精神支柱,他甚至不放心讓他們片刻脫離自己的視線,一定要帶在身邊才安心,所以乾脆帶上哥倆,親自餵他們吃晚飯。

眾人念完餐前禱告後,拿起刀叉,默默地用餐。

沒有人主動開口說話。

丹西毫無食慾,主要是餵丹虎和丹豹吃飯。

此時的丹西並不是一個合格的老爸,長年征戰的他,也缺少實習的機會。在苦娃背上,在父親懷裡睡了一小覺的丹虎和丹豹,正處於精神興奮的時刻,又是第一次參加這麼多人的聚餐,好奇心大起。

他們不是動這就是捏那,貪玩而不想乖乖地吃東西,這也不吃,那也不愛,一會兒要去玩鋒利危險的餐刀,一會兒嚷著要去找苦娃玩,把丹西搞得手忙腳亂。桌上的盤子和杯子打碎了好幾個,湯水濺了父子三人一身。

這種狀況把本來就沉浸在哀傷中的丹西搞得更加沮喪。

「領主,還是讓我來餵吧!」看到丹西的窘境,由謝夫挺身出來替他解圍。

丹西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猶豫,隨即便點頭同意。

沒想到,這個幹練的將領,帶孩子還頗有一套辦法。他一邊扮鬼臉哄著丹虎、丹豹,轉移他們的注意,一邊給他們輕聲地講著故事,逗得孩子們咯咯笑,手上還不閒著,熟練地將小片麵包、切好的香腸、燉得香噴噴的湯汁餵進他們的小嘴裡。

丹虎、丹豹兩個小傢伙忘記了搗蛋,有滋有味地聽著故事,有滋有味地吃飯喝湯,變得乖巧極了。

「由謝夫,想不到你還真有點辦法呢!」看到這種情形,丹西的心情寬慰了不少。兒子們的快樂,現在已經超過了自己的快樂。

「唉,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由謝夫嘆道:「內人給我生了個三胞胎,她照顧不過來,我也只好去幫忙帶帶,時間久了,也就會了。」

「想不到由謝夫跟我們的別亞一樣,也是個模範丈夫呢!」古斯也有意沖淡一下餐桌上的悲傷氣氛。

別亞瞪眼,由謝夫聳肩,一整天來,諸人臉上還是第一次有了一絲笑意。丹西雖然沒有笑,但看樣子也正在逐步擺脫悲傷,恢復正常。

所有人中,只有貝葉最為冷靜。

他似乎漫不經心地問道:「由謝夫將軍可是香火鼎盛哪,一下就生了個三胞胎,聽說貴夫人最近又身懷六甲了?」

「見笑了,見笑了。」由謝夫連連尷尬地擺手:「還是貝葉先生的情報靈通啊!」

「由謝夫,我看這次遠征你就別去了,軍中也不缺戰將。」儘管貝葉連使幾個眼色,丹西還是抑制不住對同為父親的由謝夫的同情,有些不忍地出言規勸道:「這種時刻,你的家人更需要你,我給你放假,回家去好好照顧一下老婆孩子吧!」

「領主,這哪裡可以?!弟兄們在前方浴血奮戰,我窩在家裡看護老婆孩子?!領主,請您一定收回成命,身為軍人就有守土之責,國難當頭,我是絕不會在此時逃避自己的責任,做這等貪生怕死的懦夫!」

當著眾人的面,由謝夫說得斬釘截鐵,慷慨激昂,不留一點餘地。

丹西也不好再說什麼,他的臉上不由得又浮現憂淒之色,心裡更是發出一聲感慨的長長嘆息……

又是一陣沉默後,丹西搖搖頭,似乎在盡力把悲傷隔到一邊。

親人已經逝去,復仇還必須見諸行動。

「凱日蘭,換崗工作怎麼樣了?」丹西緩緩問道。

「昨天,所有的任命書都已經下發,全體兵士也都傳達到了,昨天下午開始,諸將已經各就新職。」

「嗯。」丹西點點頭:「坎塔、羅米,行軍事宜準備得如何?」

「一切準備就緒。」坎塔道:「所有後勤物資、軍隊佈置和行軍路線都已經安排好了。」

羅米將行軍計劃書遞給丹西。

「好。」丹西掃讀一遍後,轉向烏姆:「烏姆,你負責防守我軍最後一道關卡。無論如何,固原堡不容再有閃失!」

「您放心,這樣血的教訓,我將永遠牢記!」烏姆咬著牙道:「只要我在,草原上的一隻蚊子都休想鑽進固原堡內!」

「別亞,東線戰場就拜託你了。」

「我保證完成任務,徹底殲滅不知死活的海亞爾泥腿子!」

「好。」丹西端著一杯酒站起來:「除了別亞和烏姆,其他人都隨我出征!」

「平蠻方略,貝葉和我早已擬定,但還需要諸位不折不扣地執行。我的兩位妻子,已經長眠在大荒原上。本次決戰,不是用戈勃特的鮮血祭奠愛琳和蘭妮的墳頭,就是我親赴九泉之下與她們相會!我的命在諸位的手中,生死交由你們來選擇!」

「誓殺蠻族,報我血仇!」

所有人都將杯裡的酒一飲而盡!

聲掀屋瓦的吼聲,不僅沒有嚇到丹虎和丹豹這兩個小傢伙,反而令他們更加興奮,叮叮噹噹地敲著盤子助興!

只有看到這哥倆,丹西的目光才變得柔和起來……


大陸曆九九五年五月十六日,經歷了固原堡驚心動魄的攻防戰和兩個難忘的日夜,全軍披上黑紗的猛虎軍團西征部隊,終於踏上了東進大荒原,與草原聯軍對壘的征程!

這次行軍的陣容可謂不小。

兩萬騎兵跟隨別亞前去支援東部戰場的胡瑪人,五萬步兵由烏姆率領留在固原堡防禦。有過幾天前的教訓,丹西自然是留下重兵守衛此處。

除上之外,所有部隊,步兵八萬五千人、騎兵八萬人,共計十六萬五千人,全部跟隨丹西前往破蠻岡迎敵。

雖然並非出動兵力最多的一次,但後勤運輸的隊伍卻絕對是空前的。運輸糧草和軍用物資的後勤聯隊多達十個之多,押運的糧食足夠三十餘萬人半年耗用,戰車、投石機、弩車、箭石、鎧甲、藥品等各種軍需品齊全足用,滿載如山物資的特製運輸馬車簡直數不勝數。

除了戰士外,這次大軍還帶了大批民夫同行,負責運輸、工程等工作。遭受過蠻族蹂躪,內心充滿仇恨的固原堡人,踴躍參加對蠻族的作戰隊伍。

有鑒於上次奎爾丟失全部軍需的事情,貝葉、坎塔、尤里奇、羅米等人也小心佈置。軍需聯隊居中,步兵護衛前後左右,騎兵列於側翼。整整三個斥候大隊全天候到處輪流偵察,不給蠻子們任何可趁之機。

十幾萬大軍加上如山的物資,蜿蜒的隊伍超過了十幾公里長,行進速度自然也快不起來。不過,這一次是在危險的大荒原行軍,而不是國內安全的大道,自然謹慎為上。

天氣晴朗,陰風大道的路面有兩個工程兵聯隊日夜修補,比起奎爾當日面對的情形要好上百倍,這保證了行軍的速度不至於受到太大的影響。

草原人出身的蒂奇斯族的提奧也跟隨行軍。

他已經被丹西升為縱隊長一職,全面負責三個斥候大隊的工作。這既是感激他過去的忠誠與功勞,也是給草原蠻子們樹個榜樣,表明丹西對願意效忠者的信任姿態。戈勃特可以火箭式提拔希萊茨基,丹西自然也知道這招。

憑著過去的經驗教訓、憑著對草原的熟悉,提奧認真聽取手下人的匯報,分析情況,尋找可疑跡象,佈置偵察範圍與方式,加強措施防範突襲,消除一切危險隱患。

為了交換威達及一萬二千餘被俘將士,丹西將卡琳爾及五千沃薩和胡狼聯軍俘虜也趕押著隨軍前進。

卡琳爾受到了古斯等人的嚴密看押。

五千沃薩與胡狼俘虜,成了行軍中帶著鐐銬的苦力。髒累苦險的活自然是屬於他們的,旁邊還有持刀帶劍的猛虎戰士嚴密看守。雖然丹西禁絕殺戮,但拳打腳踢加鞭子,卻是家常便飯。

當然,威達手下那一萬二千弟兄也在蠻族軍營遭受同樣的禮遇,甚至更加不堪,連威達自己都只有馬糞伴身,待遇遠不及卡琳爾。

畢竟,這是農耕與遊牧兩種文明的血腥大戰,不是誰都像美芙洛娃與席爾瓦那樣「仁慈」,也不是任何時候都有釋放俘虜「善行」之必要。丹西與戈勃特,都是知道如何最大限度利用一切可利用資源的主。

大荒原上的這次行軍,謹慎、有序、嚴密,幾乎是每日勻速前進,偵察、開拔、行軍路線與里程、紮營、後勤等各項工作都經過了周密籌劃,無懈可擊,幾十萬大軍也不一定啃得動這隻堅定前進的鐵烏龜。

戈勃特的遊牧聯軍也識趣地不來騷擾,除了禿鷲偵察隊和少量遊牧斥候外,這路大軍見得最多的還是一望無際的野草、在遠處驚慌觀望的各種野生動物,彷彿在進行一場野外遠足旅遊一般。

這場旅遊,光在路程上就花了半個多月的時間。


丹西帶著兩個孩子坐著馬車上路。

即使是與將軍謀臣們進行密議,他也總是把兩個小傢伙帶在身邊。閒暇時,丹西更是抱著他們觀看草原景色,或者給他們講些故事、玩玩遊戲,時不時還騎在苦娃背上到曠野邊兜兜風。

愛琳和蘭妮的過世,丹西內心的歉疚完全轉移到兩個兒子身上,過去因繁忙的征戰欠下的債,在這時他要加倍補償。

當然,有了丹虎和丹豹的做伴,行軍的日子過得也充實多了。惟有當兩個小傢伙無心地說到媽媽時,他的神色才變得黯然。

猛虎軍團西征軍帶著刻骨的仇恨迤邐東進的時候,接到戈勃特命令的沃薩族頭領,戈勃特的兄長戈列塔,也帶領約莫三十萬各族後續援軍部隊,離開漢諾大草原的基地,啟程朝破蠻岡進發。

這支隊伍的速度同樣不快,除了近三十萬戰士外,大軍還拖家帶口,一同行軍。無數個家庭,無數的女人、孩子,帶著毛氈帳篷等可搬遷的家,抱著奶桶等生產工具,攜著鍋碗瓢盆等生活用品,驅趕著大批的牧群,浩浩蕩蕩而行。

前者載著血海深仇,後者則懷抱著發財的夢想,帶著對劫掠的無比神往。

兩彪大軍共同的目的地,大荒原的破蠻岡一帶,安多里爾率領十九萬餘猛虎大軍與戈勃特率領的約二十三萬遊牧聯軍平靜對峙,誰都沒有出擊挑釁的意思,各自以破蠻岡為中心,向南北伸展和構築防線。

蠻族的防禦線更寬更長也更有縱深,猛虎軍團的防線更緊湊也更嚴密。硬度對彈性,兩邊佈防都基於本軍的特點,符合戰爭需要。

在已經選定的戰場上,安多里爾以十九萬對峙戈勃特的二十三萬,丹西率十六萬餘戰士從西向東,戈列塔率近三十萬戰士從東北向西南,各自前來援助。

這樣,在北部主戰場上,對戰雙方無論是靜態還是動態,都保持著相對的均衡,是雙方都可一戰的局面。

在另一個主戰場上,也基本上維持著相對的平靜。


席爾瓦率領十三萬餘良莠不齊的陸軍駐防巨木堡,被以蓋亞和習博卡二世為首的七十餘萬精銳走廊聯軍團團包圍著。

兵力上處於絕對劣勢的席爾瓦,手裡卻擁有水面上的絕對優勢,還有高大的城牆和完善的防禦設施可以依託。

城防工事是一種長年勞動所累積的凝固化的戰鬥力,究竟能夠折算為多少士兵,殊難預料,更與指揮官的利用方式、利用效率息息相關。

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慘烈城池攻防,城內城外都是一派緊張繁忙的備戰場景。遠程武器的互相交流當然不可避免,但千人以上規模的衝突從未發生,百人規模以上的廝殺也極其罕見。總體上說,還是處於戰前準備階段。

聯軍步兵們散佈各處,小心翼翼地在對方箭矢射程外,開始清掃城牆外圍警戒圈裡的障礙物,裝配、調整、修理、保養攻城器械,建造自身的防禦工事。

為了避免浪費石塊,席爾瓦不允許投石機發射,目前也不到它們發威的時刻,而是命令神射手對偶爾進入弓箭射程內的敵兵進行射擊。

整體而言,中央郡戰場也處於平靜期。

北部主戰場,丹西以三十五萬餘人的猛虎軍團戰士,在荒野挑戰戈勃特為首的五十三萬遊牧聯軍。南部主戰場,席爾瓦以十幾萬劣勢兵力,依託城牆和優勢水軍跟七十餘萬走廊各國聯軍對峙。

兩大主戰場,參戰的總兵力都超過八十萬,接近百萬規模。各方勢力都像紅了眼的賭徒,押上本方可動用的幾乎所有籌碼。

兩場豪賭的籌碼如此之多,參賭者如此之眾,以至於搬注上台,分發牌張,都要耗費不少的時間。

自上月底至今,幾乎每日都有至少千人以上規模的戰鬥發生,但此後開始的十餘日,猛虎自治領第一次衛國大戰開始進入了一個相對平靜的時期,死神似乎也因吃得過飽而暫時停止了對屍體和鮮血的貪婪吞嚥,打著飽嗝消化肚子裡的存貨。

參賭的各方人士,都是見慣風浪的豪客老千,所有人都在默默地收牌、窺牌、算牌、押注,耐心地等待攤牌時刻的來臨。
ig1974rf 發表於 2011-10-31 06:11
第十三集   第七章

丹西帶著刻骨的仇恨揮師東進,他的目的地,大荒原上的破蠻岡上,也並沒有閒著,平靜的水面下暗流湧動。

這天清晨,老軍師安多里爾正在中軍大營的廳堂裡飲酒,不僅自己喝,還要把凱魯和羅格兩個小輩拉上作陪。

可憐的兩個陪酒男侍,除了飲酒外,還得耐著性子聽老頭兒吟誦他的歪詩,讓耳膜陪著味蕾一塊受苦。

「軍師大人。」既然老頭兒的嘴似乎沒完沒了地念酸詩,凱魯乾脆主動出擊,引開話題:「巴爾博說飛天大將軍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是不是該派牠們出去偵察一番了?老待在軍營裡,夫妻倆都有些悶得慌哩!」

「那對恩愛的孩子可真勤快,比你們兩個連酒都懶得喝的臭小子好多了。」安多里爾打著酒嗝:「聽說牠們是被可惡的禿鷲們咬傷的?」

「是啊,巴爾博說是禿鷲們幹的壞事。」羅格接話道:「我們聽說啊,草原上有個鳩蠻族,善養軍用禿鷲進行偵察。這些天,我特地仔細觀察,老看到我們的軍營上有成隊的禿鷲們在盤旋呢!」

「這可不好。」安多里爾也放下酒杯沉吟著:「我軍動向豈不是被蠻子們看得一清二楚?金雕夫婦出去偵察,豈不是也有危險?」

「對呀,軍師大人,您可得想個辦法才成。」凱魯說道。

「嗯,我會考慮的。」安多里爾咂巴著嘴皮。

幾個人正說話間,穆斯塔法衝了進來:「軍師大人,有您的一封信!」

「哦,給我看看。」

安多里爾撕開信封,拿出一封信和一串項鍊。

老頭舖開信紙掃視一遍後,才沉聲問道:「送信人在哪?」

「不知道。」穆斯塔法搖頭道:「我走進我軍會議室,就發現這封信放在了會議桌上。」

「除了你,今天還有誰進過會議室?」

「沒有。今天還沒有開過會,其他士兵也還沒人進去打掃,我應該是第一個進去的。」

「這樣啊!」安多里爾抿上嘴,陷入了沉思。

「軍師大人,究竟是怎麼回事?」凱魯等人到底年輕,忍不住出聲問道:「該不是哪位貴婦人送來的情書吧?還有項鍊做定情物呢!」

「還沒開過壺的愣小子,也敢跟我這有幾十年愛齡的老頭子開這種玩笑?」安多里爾撇撇嘴。

「那就念出來嘛!」羅格跟著起哄道:「我就不信,這麼神秘方式送達的書信,還帶著體溫的項鍊,不是哪位老奶奶送來的情書,又會是什麼?」

「呵呵,臭小子們,告訴你們也無妨。」安多里爾無奈地聳聳肩膀:「一個叫伊森的傢伙約我今晚在毛頭岡面談,而這串項鍊,則是取自威達身上的信物。」

「這個伊森是什麼人?」

「快把那串項鍊給我看看!」

羅格和凱魯幾乎同時嚷道。

「伊森,」安多里爾一邊回憶過去所搜集的情報,一邊將項鍊遞給凱魯:「大概是沃薩大將赤拉維養著的一個門客吧!」

素來低調行事的伊森,幾乎毫無名聲,猛虎軍團的情報網能掛上他的名字,已經是相當不錯了。不過安多里爾所知道的有關此人的信息,到此也就是極限了。

「確實很像是威達隨身攜帶的那條項鍊呢!」凱魯仔細端詳著手裡的項鍊,雖然非常熟悉,但這種項鍊實在是普通,到處有賣,僅憑樣子他尚難分辨真偽:「穆斯塔法,把你的劍借我用用。」

凱魯和羅格隨身帶的都是戰斧,所以廳裡唯一的帶劍武將只有胡瑪騎將穆斯塔法了。

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凱魯用鋒利的劍尖在項鍊順時針方向的第九顆珠子的珠底上輕刺五下,第七顆珠子珠底上刺三下,第四顆珠子上刺六下,隨後,再輕輕一擰,旋開了第十五顆珠子,抽出一卷細細的紙卷。

所有人,包括安多里爾都不由得起身湊過來,幾顆腦袋聚在一起看這張紙條上寫的是什麼神秘東西。

不過,他們大失所望,上面是一串串數字。

幾顆腦袋聚而復散。

「三十五、二十七、六十六……」安多里爾心裡琢磨,嘴裡念叨著:「凱魯,這是什麼古怪玩意啊?!」

「呵呵。」凱魯咧嘴一笑:「威達這小子,童年時玩的老遊戲,想不到這會兒派上用場了。」

言罷,凱魯像一陣風一樣撲出去。不一會兒,在眾人的錯愕中又衝了進來,手裡還抱著一本翻得破破爛爛的騎士小說。

這部小說是威達、凱魯等童年玩伴,在秦的填鴨式教育之餘,翻著自娛自樂,虧得凱魯還隨身攜帶著。

安多里爾不由得苦笑著搖頭。

威達的這套密碼傳書的把戲是夠絕的,即使有人能破解這串項鍊的秘密,又有誰能想到,必須結合凱魯手裡的那本毫不知名的舊小說才能知道他說些什麼。

「快點,把威達那臭小子的話一字不漏地給我翻譯出來!」安多里爾已經坐回了椅子,重新給自己斟上一杯酒。

「呵呵,我差點忘了,這個小子會縮骨大法,可以隨時逃命!」凱魯一邊對照著翻譯,一邊興奮地手拍大腿:「他說這個伊森是個人物,不僅心計狠毒,而且還是個武功高手,比受傷前的丹西還要高出一大截。更叫人不可思議的是,師父秦的武功,這個老小子都懂!」

「哦?」安多里爾也不由得大吃一驚:「接著翻譯,看看他是什麼來頭?」

「威達也摸不清這個老小子的底細。」凱魯搖搖頭:「所以他委託軍師大人和丹西去搞清楚這個神秘人物是何方神聖,而他願意在蠻子們的軍營裡臥底,繼續為我軍打探情報。」

「沒用的臭小子!」安多里爾罵一聲,飲口酒:「還有什麼,繼續說。」

「威達說這個伊森實際上是赤拉維的第一謀士。赤拉維跟戈勃特的關係很僵,想殺了戈勃特自己當老大。不過威達說,伊森這個傢伙的背景絕不這麼簡單,他還自己偷偷在草原各族的巫師裡發展勢力,組成一個帶著詭異邪教氣息的神秘組織。」

「哦?」安多里爾皺起了眉頭:「還有嗎?」

「威達說,請我們為他打探一個名叫卡拉曼的人。此人好像是哪國的將軍,曾跟伊森交過手,武功也是匪夷所思的高。」

「卡拉曼?!」酒杯到了嘴邊,又被安多里爾放下,老頭兒此時已經不是疑惑,而是驚訝了!想了一會兒,安多里爾才重新望向凱魯:「別愣著,繼續翻譯。」

「沒了,就這麼多。」凱魯攤開手。

「把毛頭岡的地形詳圖給我找出來!」不苟言笑的老軍師,臉色變成了鐵鑄般嚴肅。

地圖被迅速找來,安多里爾凝視著毛頭岡一帶,手指卻像彈鋼琴一樣有節奏地敲打著酒桌。

幾個小輩既不敢去打攪他,好奇心又讓他們不願就此離開。

「這樣高的武功,當然可以無聲無息地送來書信,但他又是何方高人?」安多里爾喃喃自語起來:「為什麼還會牽扯出卡拉曼這個老冤家?」

尋思老軍師已經看完地圖,凱魯忍不住趁機接話了:「軍師大人,這個卡拉曼到底是誰呀?」

「卡拉曼?此人可是說來話長啊!」安多里爾彷彿想起了什麼心事,神色有些黯然,目光有些空洞:「我也不知道他是哪國人。卡拉曼原本是在遠東帝國和呼蘭帝國之間的大荒漠裡,打劫過往商旅的獨行大盜。」

「一般的商隊都有傭兵隊護衛,盜賊們也是成團結伙地劫掠,但卡拉曼不同。他武功卓絕,心計毒辣,又極擅追蹤與偷襲,更兼一手下毒使毒的惡技,往往一個人就能消滅整支商隊。遠東和呼蘭商會曾聯合懸賞三十萬金幣取他的頭顱。可此人卻依然縱橫為害十數年,直到他遇上了你們的師傅--秦。」

「師傅當年也像丹西那麼貪財嗎?」凱魯又有些忍不住了:「賺了三十萬金幣哪!」

「你們這群小混蛋,跟著丹西那個臭小子跟久了,滿腦子不是色就是財,就不會想想別的?!」安多里爾瞪了凱魯一眼:「秦和我這老一輩人,可比你們高尚得多了。找上卡拉曼,秦為的是烏龍棍。」

「丹西手裡的烏龍棍,其實經過了無數次換手,不知多少英雄豪傑為了得到這件神兵而喪命。為了參透烏龍棍的秘密以擊敗柯庫里能,秦找上了烏龍棍當時的主人卡拉曼。一番劇鬥後,烏龍棍再次易主,而這個卡拉曼也不簡單,身負重傷仍得以保命逃脫。」

悍匪遭到修理,大盜竟被搶劫,小輩們都興致勃勃起來,忍不住一起發問:「後來呢?」

「此後卡拉曼就一直寂寂無聲,不知去向,江湖傳聞也極少。」安多里爾沒好氣地聳聳肩:「有一個版本的傳聞是,此人後來投奔了柯庫里能,但從來沒有能印證過。既然伊森稱他為將軍,九成已經成了呼蘭帝國的爪牙了吧!」

「哼,正面搞不過秦,睚眥必報的卡拉曼就投靠柯庫里能,大盜從良,當起官來,欲借勢復仇。秦一死,仇怨也就轉到了丹西身上。」想起宿怨,老軍師的心裡也微有點激動,話音卻不免夾雜了些苦澀:「不過他在這種敏感的時候露面,恐怕對我們不是什麼好消息啊!」

安多里爾說完,小酒會上一片沉寂。

本來已經夠亂的走廊裡,又摻合進一個名聲蓋天的柯庫里能。

這可是一顆足以改變任何形勢的重磅砝碼。

柯庫里能的任何動向,都足以令猛虎軍團重新檢討自己的戰略。丹西和安多里爾誰都敢傲視,獨獨對這個人物,他們可沒有任何把握,得掂量掂量自己夠不夠接招的份量。

當然,現在判定呼蘭帝國和柯庫里能已經深度介入走廊紛爭尚為時過早,但卡拉曼的現身,至少說明柯庫里能已經開始插手猛虎軍團與草原蠻族的戰爭,僅此一點,就誰都不敢小視其作用與威力。

「我看這個伊森也很可怕。」詭譎複雜的形勢,羅格想破頭也摸不著譜,乾脆說點眼前的急事:「連卡拉曼都被他打傷。他會師傅的武功,但來頭我們卻根本不知,軍師的這次談判,實在令人難以放心啊!」

「是啊!」凱魯也深有同感地說道:「您是我軍的主心骨,切不可以身犯險。要去,我和羅格一起陪您去,保護您的安全。另外,在毛頭岡周圍,也必須布下大批得力部隊,以防萬一。」

「伊森確實可疑,但我們也不可打草驚蛇。」安多里爾一邊思索一邊緩聲道:「談判就是談判,又不是去打仗,搞那麼大架式幹什麼?消滅戈勃特,對我們有益無害。伊森跟卡拉曼有隙,對我們也非壞事。」

「倘若伊森真有威達所說的武功,你倆同去也不一定能保護我的安全,反而有可能讓他把我軍核心決策層一網打盡。而且這個伊森是以文弱書生的模樣偽裝自己,你們要是過於緊張兮兮的,反叫他疑心我們是否已經知道詳情。這樣做,對於在敵營臥底的威達,也非常不利。」

「可是,軍師……」凱魯還想再說什麼,話卻被安多里爾截斷了。

「行了,我已經決定了。今晚羅格做保鏢,陪我去見這個伊森,穆斯塔法帶一些騎兵到毛頭岡周圍佈防,負責接應。人不要多,五六百就行了,千萬不能驚動了戈勃特那些蠻子。」安多里爾看看凱魯:「凱魯,你和奎爾、穆斯塔法鎮守軍營。萬一我出了什麼麻煩,你就接任總指揮一職,奎爾出任副職。記住,不論毛頭岡發生什麼事、出現什麼情況,都要堅守軍營,切不可派軍隊來救援,以免中了蠻子們的奸計!」

「好了,都回去做準備吧!」安多里爾揮手叫幾個將軍級的陪酒男侍回去。

老頭端起酒盅,開始沉思著獨酌自飲。


毛頭岡是一個不高的小山岡,在大荒原上毫不起眼。

今夜月光皎潔,微風輕拂。安多里爾在羅格的陪伴下,不多時就攀上了岡頂。

伊森已經在上頭等著了。

他端坐在一塊潔淨的石頭上,風兒拂動他的衣袍,頗有些仙風道骨的味道。對面不遠處,也有一塊被拂得一塵不染的石塊,看來這是恭請老軍師坐的地方。

「請坐。」看到安多里爾上來,伊森淡淡地說道,做個手勢。

安多里爾點下頭,就毫不在意地坐到了他的對面。

羅格佇立一旁,抬眼細看伊森。此人怎麼看,怎麼不像個武林高手。

兩個老頭都不說話,只是靜靜地打量對方,誰也不願先開口。

「信收到了?」畢竟是自己請人家來的,伊森先結束了這場比賽定力般的沉默。

「嗯。」安多里爾只能先裝糊塗:「威達還好嗎?」

「大汗將他賞給赤拉維將軍為奴,一切都在我們的控制當中。」

「多少錢能換?」要裝,安多里爾裝得自是滴水不漏。

「今天不談這個。」

「有比這更重要的事?」

「有。」

「何事?」

「咱們一起剷除戈勃特。」

「哦。」雖然早知道此事,安多里爾仍揚揚眉,但他也不可能演得太過火太誇張,像旋即恢復了鎮定般淡然回應:「為什麼?」

「讓赤拉維繼任沃薩首領。」

「多大把握?」

「七成。」

「何時動手?」

「我會通知你們。」

「我方如何配合?」

「等通知。」

兩個老傢伙的對話簡練平和,惜字如金。既不像老友聊天,更不像在討論一件驚天陰謀,彷彿兩個陌生人心不在焉地搭訕,談著一樁不關己的無足輕重的小事。

「別的呢?」安多里爾像是搭訕完了,準備起身走人。

「有。」

信裡頭伊森可沒什麼多話。此時他也不得不多費些口舌,將曾對威達說過的那些話,用極簡練的概括,用他那慣有的輕描淡寫的口氣重複一遍。

安多里爾可不像威達那麼沉不住氣,整個聽完後,才緩聲扔出兩個字:「太貴。」

「不能還價。」

「取消預付條款,我答應你。」

所謂盟約,只在撕毀前有效,安多里爾當然知道這個道理。消滅了戈勃特,蠻族聯軍必然大亂,那會功夫,蠻子們不僅什麼都撈不到,反而會倒貼。

「什麼擔保?」

「白紙黑字,加我的名譽。」

「不值。」

伊森對裡頭的道道兒當然也清楚得很。

「威達也是人質。」

本來安多里爾就想讓威達打探情報,此刻正好找個藉口讓他留在遊牧聯軍軍營,順帶還作為談判的一個讓步條件。

「不值。」

威達本來就是伊森手裡的籌碼,他當然不願意接受這種擔保條件。

看起來,威達可以隨時逃跑,以及安多里爾已經通過威達的密報知曉了伊森的一些情況,對方並不知情。這是一種對猛虎軍團很有利的信息不對稱。

「你的建議?」

「還是錢可靠。」

「價碼?」

「一百萬。」伊森咬死了不降價。

「不值。」

安多里爾拿原話回敬。

一百萬金幣可不是開玩笑的,足以啟動大型內政工程,足以供養一支大軍。雖然伊森的建議極其誘人,可倘若他是個超級騙子,不僅被騙去巨額錢財,號稱智者的安多里爾更會成為全大陸的笑柄。

刺殺戈勃特,完全是沒譜的事,雖然伊森武功高強,來歷神秘,但騙走百萬金幣跑路,倒也有相當的可能性。僅憑幾句話就相信這個來頭不明的老頭,把巨額預付款交出,安多里爾當然不願意。但一舉消除眼前戈勃特這個重大威脅,老軍師又不願意失去這個機會。

當然心內這麼想,老軍師臉上沒有任何異樣表情,只是以同樣輕描淡寫的口氣,以對方剛剛說過的原話回敬伊森。

「值。」伊森掏出一個小匣子:「我有擔保,萬消丹。」

一按匣口上的搭鎖,露出一顆黑乎乎的大藥丸。

「不是戲言吧?」安多里爾道,淡淡的語氣裡卻不免有些嘲諷。



第十三集   第八章

「萬消丹」乃是傳說中的上古神藥,據稱為聖醫奧利維拉親製,可解萬毒。聖醫奧利維拉耗畢生心血,采萬草精華煉製此物,經無數次失敗後才製成三顆「萬消丹」。

更為奇怪的是,煉成的次日,聖醫即因心力憔悴而亡。僅因其在日記裡記下「昨日製成萬消丹三枚,可解萬毒」的簡短句語,才為後人知曉。

紛亂不休的中央走廊地區,文明程度本來不及東西大陸,但醫療和醫藥水準卻一枝獨秀,令其雖久經戰亂,人口卻仍然穩步增長,保證了該地區的繁榮。之所以出現這種現象,全賴聖醫奧利維拉先生傳下來的好傳統。

東西大陸自然也出了不少神醫、名醫,大概是怕教會徒弟餓死師父的原因吧,他們大多保留秘方,只傳家人或者愛徒,偶爾有點記載,也只是些片鱗半爪、語焉不詳的記錄,令後人不知所云。

風雨無常,世事變遷,很多神藥秘方隨著他們的過世而失傳了,空令後人嗟嘆。現今的醫生只能看著史書中前人妙手回春的記載神往不已,自己卻無從著手解除面前病人的痛苦。

奧利維拉不同,不僅廣濟世人,還廣收門徒,傾囊授藝,將自己的本領與藥方無私公佈。不僅如此,對於自己成功治療的疑難雜症、成功配製的藥品、治療程序與心得、配藥的原料品種和劑量、配製的過程和火候,都詳加記錄,定期傳授所有弟子。

這種做法深刻地影響了中央走廊地區的行醫者。以聖醫為榜樣的醫生們紛紛倣傚,令走廊地區的醫學在詳盡繼承前人成果的基礎上一直穩步發展。醫生們的高尚品格也為他們贏得了崇高的身份地位,從王公貴族到販夫走卒,甚至包括盜賊們在內,對他們都非常尊重。戰場上,隨軍醫生和指揮官一樣被重點保護,而且是士兵們心甘情願地執行這項不成文的傳統。

即便是侵略和屠殺中,殺死醫生與殺死牧師等神職人員一樣,被視作上帝絕不會饒恕的惡行,將受到永遠的詛咒,在地獄裡不得翻身。

如果是君王這麼做,更成為暴君的標誌性行為。從未統一過的中央走廊地區,不像遠東帝國那樣皇權獨大、皇帝可以為所欲為,愛惜名聲,至少在形式上成為絕大多數人的抉擇。不遵守遊戲規則的少數人,等待他們的是身敗名裂的下場。

回頭來說這「萬消丹」,卻一直是醫學史上的一樁疑案,甚至有人拒絕承認它的存在。聖醫奧利維拉只記載成功煉製藥物的配方與程序。製成萬消丹之日,已經極度疲憊的他,僅在日記上記下那句引起後世無數爭論的語句就回床休息,未曾想第二日就在床上悄然過世了。這種神藥,不僅配方和程序沒有記錄,功效也未經臨床檢驗過。

各地圖書館和醫學協會把聖醫留下的記錄、各種醫術、醫方的文獻資料完善保存,免費供後輩們學習和利用,但三顆「萬消丹」卻被聖醫的家人留下,最終淹沒在歷史長河中不知去向。

相信這種神藥存在的人,只有聖醫的寥寥幾句記錄為證,懷疑者卻越來越多。從上古時代至今,漫長的歷史中,出現了一些膽大皮厚的江湖騙子,兜售贗品「萬消丹」賺錢,無良之徒還造成了不少命案。當有人擺攤販賣所謂的「萬消丹」時,凡是有點腦子的老百姓都不會上當。

丹西體內重傷加上劇毒纏身,自治領裡的各位名醫、投奔來的武林高手,看過症狀的也不少,但對此都束手無策。

按理說,劇毒加重傷,這種情況是必死無疑的,但丹西憑藉其多年苦練積攢的雄厚內力,保住了自己的心脈和各處要穴不受侵害,維持住了自己的生命,卻也武功幾盡全失。有人提出過一些非常冒險的治療方案,但誰人敢拿領主的性命開玩笑,最後這些方案都被丹西和其手下的智囊團否決掉。

如果是普通人拿出這顆「萬消丹」,安多里爾肯定會嗤之以鼻,但被威達稱為武功極高,背景無限神秘的伊森,在這種重大的談判場合捧出這枚「萬消丹」,安多里爾就不得不鄭重對待了。

故而剛才語氣中輕輕的嘲諷,也是老頭故意露出的。先要看看對方的態度,再決定如何談判。

「真品無疑。」伊森毫不為動,一副信不信由你的樣兒。

「如何驗證?」

「吃下便知。」

且不說這有可能是假藥甚至毒藥,即使是真品,這從未臨床檢驗過的萬消丹,恐怕也不敢給丹西吞下。憑著聖醫的幾句話就斷定藥效,風險也頗為不小,又有誰知道這是不是奧利維拉臨終前發瘋了,胡亂記下的東西呢?

「找條毒蛇來。」安多里爾輕聲對身旁的羅格道。

老軍師要當場驗貨。荒山野外抓蛇,對羅格這種武功的人來說,不會是太難的事。

「慢。」

伊森連喝止聲都如溫吞水般從容不迫。

羅格本來已經飛身而動,此刻也只好收步迅速返回老軍師身邊。一來一去,其動作之敏捷,倏忽而動的輕功技巧,顯示出頗高的身手。

這種功夫令一般將士非常艷羨,可對伊森而言,當然是眼皮都不帶一眨。

「為何?」

「整顆吞嚥,方有藥效。」

這可又是個難題,誰會願意為了自找的,普通醫生也能治好的蛇毒去浪費一枚「萬消丹」呢?

「你如何得知?」

安多里爾還是從這裡頭找到了破綻之處,未經任何臨床使用過的萬消丹,伊森又如何得知藥丸的這個特點呢?

「無可奉告。」

伊森的口風之緊,針扎不入,水潑不進。

「擔保無效,走了。」

兩個老頭就像兩個陌生的商人作交易,一方堅持貨到付款,一方堅持款到送貨,誰也不信任誰。雖然雙方都挺滿意交易價格和交易對象,但卻無法成交。而且由於交易對象的特殊性,也無法採用錢貨兩清的結算方式。

安多里爾也是當斷就斷的人,絕不拖泥帶水。得不到足額擔保,他當然不肯就此把巨額金幣扔出去。既然談判陷入死局,他絕不多耗一秒鐘時間。

「不送。」

伊森老頭依然端坐,一動不動,連眨一下眼皮的興致都欠奉。看起來,他把老軍師的舉動,當成了在談買賣殺價時玩的欲擒故縱手段。

安多里爾堅毅決然,由羅格陪著,頭也不回地離開。

兩個老頭再也不看對方一眼,以表示自己堅持本方談判條件的堅定決心。

一場可能引發滔天政治風暴,或者成為眾人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超級騙局的談判,就這樣無疾而終。

不過,安多里爾似乎也不是毫無收穫。他一回到軍營,就立刻命令凱魯秘密派手下人去接著名的藥劑大師,從聖瓦爾尼來猛虎自治領避難的厄爾布,飛速趕來破蠻岡議事。


南北兩大主戰場都處於平靜的僵持中。

兩大賭局旁,眾多的參賭者和圍觀者都無聲無語,悄悄計算,默默調整情緒。

暴風雨來臨前的短暫平靜,蘊含著莫名的緊張,心理承受力差的人,不免呼吸沉重,手心發汗。

在所有參賭各方中,席爾瓦手裡的籌碼是最少的,而他的對手則是籌碼最多的一方。不過,紅髮的獨裁官除了亮在桌上的明碼外,還偷偷地在袖底藏了一顆暗碼。

戰場平靜,巨大的聲浪驟然停歇,喧囂的世界彷彿一下子清淨了。此刻,原來一些淹沒在巨大分貝噪音中的小音符,就驀地變得刺耳起來。

從五百人開始發展,此時也不到千人的自由軍團,就是席爾瓦的暗碼,一顆絲毫不引人注目的暗碼。

幾十萬大軍一浪高過一浪的激烈而彭湃的對撞,自由軍團這種不足千人的小音符,根本無法喚起人們的注意。一次小戰役的死傷人數,也遠遠超過巴維爾手下的這點人馬。

不過在這段主力大軍都進行備戰的平靜時期,這個不停躍動著,穿透力極強的小音符,卻陡然鑽入了人們的耳膜,固執地按照自己的方式攪人清淨。它就像一根細細的針,一枚小小的尖刺,遠不如血淋淋的刀槍劍斧那麼具有殺傷力,但連續地扎戳,也會帶來疼痛。它就像一隻蚊子,遠不如豺狼虎豹那麼駭人,但不停地叮咬也令人無比煩悶,攪得人無法安歇。

「鐺!」

「啊!」

一聲慘叫,在樹林裡迴響。

「嚷個鳥!一隻手掌換條命,還不知足哇!」巴維爾的粗嗓門響起來:「是不是要我把你的腦袋砍下來,才會停止叫喚?想跟你躺在地上的弟兄們一樣啊?!趁老子現在心情好,趕快滾蛋!別讓我再見到你!」

可憐的詹魯兵,極力忍耐著疼痛,齜牙咧嘴地用嘶啞的嗓子哼哼著,背著個大竹簍踉蹌地逃命。

竹簍裡頭裝有包括他自己的右掌在內的幾十枚血糊糊的斷掌。

十幾天前在瑪斯坳完成處女戰洗禮的自由軍團,悄無聲息地潛回了中央郡,開始了連續的伏擊和突襲戰。在十餘天裡,這幫人完成了十五次廝殺,平均每天一戰,有時甚至一日數戰,送給蓋亞的右掌總計多達五六百枚。

伏擊戰中,只要對方毫無戒備地闖進了伏擊圈,基本上就難逃厄運。每次巴維爾都絕不打無把握之仗,不僅借助地形之利,還要求人數多出對方至少四倍以上,若敵軍超過兩百人,就寧放過勿犯錯。大多數情況都是八九百人伏擊百人以下的小股敵軍,十倍兵力加上地利,自然是無往而不勝。

跟著傑姆和手下盜賊攜手作戰,盜賊們教會了慣於正面對決的原巨虎軍團老兵們各種以少對多,以民對軍的作戰方法。

騷擾、突襲、伏擊、誘敵、潛伏、隱蹤、化整為零、化裝偵探等盜賊們的拿手戰術,被好學的巴維爾及其手下人一一學會,並在實戰中越來越熟練地加以運用。

廣闊的中央郡,給了巴維爾發揮本領的足夠舞台;龐大的聯軍隊伍,又送給他無數的良機。

小小的部隊,對家鄉地形的熟悉,加上盜賊們傳授的隱蹤藏跡的絕活,令自由軍團在廣闊的淪陷區、在聯軍部隊的縫隙裡,來去自如,飄然無影。

幾十萬聯軍舖天蓋地地在廣闊的中央郡大地上行軍,總有愚駑之輩或粗心之人,總有蠻勇的敵方下層軍官。獨眼龍設個圈套、挖道陷阱、來次挑釁,總是不愁找不到上鉤者。

而這些敵軍一闖進預設戰場,這種兵力對比,可憐的聯軍戰士們就等於把命扔給了土地神,把右掌獻給了國王蓋亞陛下。

由於蛟龍軍團剛剛取得制水權,受累斯頓河的制約,這些日子自由軍團只能在中央郡的累斯頓河西岸地區遊蕩捕食,尚未把觸角伸向累斯頓河以東的地區,遭殃的自然也基本上都是詹魯人。

當然,千人以下的損失,對於龐大的聯軍而言,猶如九牛一毛,又是幾十、百把人的分批消滅,按理說根本不會引起什麼重視。

不過巴維爾顯然也是一個深通心理戰的將領,通過一個極其鮮明和殘忍的方式,將所有人的右掌剁掉,除了送掌人之外不留任何活口,給蓋亞和詹魯官兵留下了無法抹去的深刻印象。

這時候,分批消滅敵兵並獻上右掌的作用就體現出來了。

一次獻上五百隻手掌,和分十次,每次獻上五十隻手掌,對指揮官的情緒影響是完全迥異的。前者只產生一次腦皮層刺激,很可能當作一樁小規模的損失,很快就因更重要、更緊迫的戰場所吸引,不多時就可能忘卻了。後者是連續的刺激,不斷地強化,令人無法忘卻。

事實上,即使發生了塞爾水師被全殲這種重大戰役,當人們提起巴維爾的「斷掌軍」時,蓋亞腦中也會閃現變態、殘忍、狡猾、無恥的刁民等形象。

當然,面臨緊迫而壯闊的巨木堡圍攻戰,蓋亞和手下的高級軍官們,尚沒有心情和功夫去考慮如何對付這一小股野蠻殘忍的部隊。

不過,巴維爾卻成功地做到了,即令在慘烈的巨木堡攻城戰役前,即令有無數重要得多的軍務壓身,在西岸聯軍中,「斷掌軍」的名頭日益彰顯,甚至連東岸聯軍中的不少人,對他們的「事跡」也有所耳聞。

自由軍團就像一隻狡猾蚊子,雖然看似危害不大,但連續的叮咬,也攪得聯軍這頭大象越來越難以忍受。這是一種經常遇到的尷尬,就像帳子跑進來了一隻蚊子,不拍死牠,你就可能被鬧得整晚睡不好覺。

今天,這隻蚊子又叮了詹魯人一小口。將一支五十來人的詹魯護衛小分隊殲滅。雖然只是極小的一口血,巴維爾卻很高興地看到,詹魯人又將腫起一個小包,癢的難受。

俗話說的好,忍痛易,忍癢難。前面橫亙著守在巨木堡的幾隻小老虎,詹魯人騰不出手去搔癢,這種難受勁,可就甭提多窩火了。


軍團長樂呵呵地在那裡盤算著,可別的人就不那麼高興了。

「媽的,又碰上一支護衛隊!」傑姆一邊嘟噥著,一邊在屍體上搜索。在他周圍,不少原來黑雨盜賊團的弟兄們也都在做著跟原盜賊團團長,現任自由軍團副軍團長同樣的工作。

一枚不值錢的鐵戒指、一塊麻巾手帕、一封沒有寫完的情書,不僅金幣,連銀幣,甚至銅幣都沒有一枚。

「窮鬼!」傑姆狠狠地將東西摜在地上。

「傑姆!整隊嘍!」另一位副軍團長阿施塔在遠處叫喚:「回來領錢!」

「吝嗇鬼!」傑姆狠狠朝阿施塔那邊唾了一口,回身嚷道:「別找了!回去整隊!」

也難怪傑姆生氣,死了三個弟兄,碰到的卻是沒任何油水的護衛隊,看來今天那個吝嗇的獨眼龍又只會給一兩個金幣做辛苦費打發自己和手下了。

這樣的買賣,實在是太不劃算。

從瑪斯坳回國至今已有十五戰,只碰到過六支後勤隊,將搶到的物資出售給巴維爾,盜賊們賺了百多枚金幣,這方面,勉強算是賺錢的買賣。

其餘九支都是衛護隊,除了搜屍撞大運外,根本沒有什麼油水撈,得到的只有一兩枚金幣的辛苦費安慰一下。至於鎧甲、刀盾之類,從瑪斯坳倉庫搶來了足夠的詹魯軍裝與武器,巴維爾根本不要。

這種買賣,簡直相當於免費替人打工。不,不僅免費,還要倒貼,要搭上弟兄們的性命。

尤其令傑姆氣不打一處來的是,從前天到現在,已經是連續三次賠本了!

巴維爾和阿施塔在那笑吟吟地等著,傑姆卻根本沒什麼好臉色給他們看。

「辛苦了。」巴維爾遞過去三枚金幣。

看來他也有些看出傑姆的不滿,今天把辛苦費加了百分之五十。不過,百分之五十看起來增長率頗高,其實也就增加了一枚金幣而已。

「下次再碰上衛護部隊,我和弟兄們拒絕出戰!」傑姆惱火地嚷道。

看看副手的脾氣不好,巴維爾又添了兩枚金幣放到手上,微笑道:「不打仗可視同於自動離團呢!」

「不幹就不幹,又怎麼著?!」傑姆依然怒氣難消。

習慣了視榮譽為生命、習慣了一切服從指揮的阿施塔,一向反感這種要錢不要臉的盜賊作風,他不由得把手按上了劍柄。

巴維爾的獨眼一瞪,阿施塔停止進一步動作,但手仍然按著劍柄不放。

「看來我們的激勵制度要改一下了。」又瞟了傑姆一眼,巴維爾的口氣也冷了許多:「以後,凡原黑雨團的人,用三個敵兵的屍體,可以換取一枚金幣。」

「從這次開始算嗎?」傑姆來了精神。

「當然是從下一次開始。」獨眼軍團長將四枚金幣揣回兜裡,手上的金幣減少為一枚:「做買賣從來都是這規矩。」

「霍,真大方。」傑姆掩不住失望:「規則由你定,誰知道下次又有什麼變卦?」

「我的話從來算數。」

「下趟買賣什麼時候開始?」

「今晚就有一票大的。」

「多少價錢?」

「幹成了,賞金兩千金幣。人命和物資,按規矩另外單算。」巴維爾將手裡那枚金幣拋給盜賊頭子:「要是在十分鐘之內,你還沒整好隊伍,這樁買賣就告吹!」

獨眼軍團長開始看錶。

傑姆手忙腳亂地接下對方拋過來的那一個金幣的辛苦費,撒腿跑回去整飭隊伍。


在樹林外,原猛虎軍團的約五百戰士已經整整齊齊地排好了隊伍,而旁邊那四百來個盜賊,卻是衣冠不整、袒胸露背。他們或蹲或坐或躺,三三兩兩地聊天打鬧,還有不少人聚成幾堆,在那裡吆五喝六地賭錢。

傑姆和幾個心腹幹將提著刀在人群裡心急火燎地穿梭,把這些傢伙一個個踢起來。

「給老子站起來!」

「閉上鳥嘴,排隊去!」

「媽的,快點!不然剁了你!」

傑姆的這一套組織手法還挺有效,鬧哄了一會兒,盜賊們終於排成了歪歪斜斜的幾溜「隊伍」。剛才比趕集還要熱鬧的人群,也總算靜下來了。

巴維爾也不太在意。他可沒指望將這些帶著發財夢跑來入伙的盜賊們訓練成一支精銳之師。

「弟兄們,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剛剛收到的情報,查理將軍率領蛟龍軍團在全殲塞爾人的艦隊,累斯頓河沿岸各處,將成為我們自由軍團隨意穿梭往來的棲息地和庇護所!」

原巨虎軍團的老兵們爆出一陣歡呼,原黑雨團的盜賊們卻幾乎沒什麼反應。

早期的自由軍團是如此的奇怪混合體。一邊是紀律嚴明的正規軍;一邊是散漫到極點的盜賊團。一方嚮往著榮譽和正義,隨時願意為保衛家鄉付出自己的生命;另一方卻渴望著財富與美色,充滿了形形色色的無賴漢與冒險分子,隨時準備為了適當的報酬而殺人越貨。

原巨虎軍團的老戰士們,自然為水軍戰友的輝煌戰績,為侵略家鄉的敵軍之慘敗而興高采烈。而對於來自大陸各處,從五湖四海趕來發財,毫無家鄉觀念、毫無榮譽觀念的盜賊們來說,這場勝仗絲毫也不能令他們腰包的體積有任何膨大,誰勝誰負,根本不干他們鳥事。

巴維爾當然知道原因,把這種對比看在眼裡,放在心上。

「今天,所有的人都有值得歡呼的理由!」巴維爾笑起來,獨眼瞇成了一條線:「巨木堡的情報,不僅送來了正規軍大捷的好消息。而且,我還為原黑雨團的弟兄們得到了一筆價值數千金幣的大訂單!我們現在就出發,晚上時分,人人都能發大財!」

這一下,輪到盜賊們發出震天的歡呼了。

九百來人都躍上戰馬。雖然他們穿著平民衣衫,盜賊們的服裝更是花花綠綠、五顏六色,但每個人的額頭上都繫著一根藍色緞帶,昭示著他們的特殊身份,告訴人們,他們是如今已小有名氣的自由軍團戰士。

獨眼巴維爾腰懸長劍,背掛長弓,騎在隊伍的最前方,親自帶隊前進。掌旗官瑞奇持著那面木桿白布,畫著肥雞撲騰狀的「飛翔和平鴿」圖案的簡陋軍旗跟在身邊。

「咱們去哪?」傑姆興沖沖地跑上來,巨額的賞金誘惑把一切煩心事都拋到了腦後。

「到時便知。」

重大行動,巴維爾從來都不露一點口風。紅髮獨裁官第一次送來如此機密的情報,他可不願意跟這些貪婪的盜賊們共享。
ig1974rf 發表於 2011-10-31 06:12
第十三集   第九章

溫泉坳是中央郡靠近詹魯邊境處的一座小村莊,位於巍峨的大青山腳下,距離詹魯沖出盆地,進軍走廊腹地的必由之路——躍馬古道以西約有八公里遠。

溫泉坳依山傍水,風景秀麗,加上有一眼天然溫泉,是個休閒療養的好去處。

大敵壓境,席爾瓦命令所有武裝力量撒丫子撤回城牆後面,其他地方一概放棄,這種小村子當然顧不上保護。

溫泉坳本來村民就不多,只有幾十戶人家,戰亂之時,更沒有人有心情來泡溫泉了。

詹魯人也不怎麽重視這個偏僻的小村子,僅派了一支十人小隊在此駐紮。由於村民都是詹魯本族人,蓋亞購糧時才劃歸猛虎自治領中央郡。同一民族,兵民間相處倒是沒有發生什麽齟齬。

大陸曆995年5月18日下午,平靜安詳的溫泉坳卻突然變得熱鬧起來,足足兩個騎兵大隊,約兩千矯健的詹魯士兵開進了這個小村莊。平素一副威武模樣,總在無知村民面前誇耀自己的鎧甲和武器,吹噓自己戰功的小隊長,此時象個膽怯的小媳婦,帶著全體手下在村口跪伏相迎。

村民們躲在家裏驚恐地看著這支部隊敲鑼打鼓地開進來。這個小地方的人都還從未見過這麽多士兵。

在兩千衛士的嚴密保護下,畫有詹魯王室神牛徽標的大旗獵獵吹展。一位騎著純白色駿馬的文雅的年輕人,在衆人的簇擁下進入了溫泉坳。

此人就是蓋亞的長子,詹魯王國的太子溫沃爾。蓋亞生有兩子。老二萊德患上了小兒麻痺症,窩在輪椅上度日,模樣猥瑣,神情抑鬱,一直不爲蓋亞所喜。而這個長子溫沃爾長相俊美,待人溫和,頗有一國之君的風範,深受蓋亞的喜愛,很早就被立爲太子。

在溫沃爾的旁邊是他美貌妻子娥麗姬絲。娥麗姬絲是蘇來爾王國的公主,這次帶領八萬蘇來爾軍隊參加圍攻巨木堡的,喬伊賽王子的姐姐,今年年初才與溫沃爾成親。

在太子和太子妃周圍,擁著一群詹魯貴族子弟及其家眷、僕從。溜鬚拍馬者,在任何時代,任何國家,都不乏其人。

蓋亞禦駕親征,也帶著這個年輕的太子曆練一下。他當然不會讓沒上過戰場的溫沃爾去幹危險工作或承擔重要任務,主要還是讓他在後方協助將軍和大臣們搞搞後勤運輸,熟悉一下軍政事務。溫沃爾的日子過得索然寡味。

在一幫貴族弟子的攛掇下,老婆娥麗姬絲也吹動枕邊風,溫沃爾結清了手頭上工作後,給自己放個假,帶著新婚不久的老婆和一幫朋友,前呼後擁地到跑到溫泉坳來休養幾天,放鬆放鬆。

浸泡在暖烘烘的泉水中,噴湧的水流沖刷著保養得極好的皮膚,娥麗姬絲的玉手按摩著他的背部肌肉,詹魯太子溫沃爾連日的煩悶一掃而空。

入夜了,溫泉坳周圍戒備森嚴,裏面的太子臨時行宮裏卻是熱鬧非凡。洗完溫泉浴的詹魯太子容光煥發,帶著一干貴族子弟在此開燭光晚會。

悠揚的樂曲聲中,品嘗著朗姆酒,衆人帶上各種古怪的面具,在搖曳的燭光下跳起了假面舞。

高貴的太子和太子妃,一干養尊處優的貴族子弟們並不知道,他們的行蹤已被洩漏,一夥膽大包天的暴民正在遠處盯著這裏的燈光,眼睛裏閃動著復仇的凶光或貪婪的火焰。

大青山腳下,獨眼龍巴維爾指揮著手下人穿上從瑪斯坳的倉庫裏搶來的詹魯軍裝。

喬裝改扮,本就是盜賊團的拿手好戲。當然,這幫油頭滑腦、坐立無姿的傢夥,騙騙老百姓還行,碰上巴維爾這種行家就不靈了,一舉手一投足,就看得出他們的來路。反而是原巨虎軍團的士兵們,一看即知是職業軍人的風範,能以假亂真。

盜賊們樂呵呵地披堅帶甲,而原巨虎軍團老兵們卻不大樂意,榮譽至上的正規軍,思想還有些拐不過彎來。

“這身土不啦嘰的老鼠皮是臭了點,大家先將就將就,忍著點,”巴維爾寬慰著他們,“打完這仗,殺掉了老鼠王子,咱們就扔了它!”

部隊整裝完畢。大家全部穿著詹魯的褐色盔甲,打著反虎同盟的殺虎旗幟和詹魯的雄牛軍旗,巴維爾甚至還準備好了各支隊伍的番號,要幾位指揮官記住。看得出,這次行動經過了精心策劃。

爲了保證效果,巨虎軍團老兵們在前,盜賊們躲在後邊,防止露出馬腳。巴維爾自己成了一個小兵,躲在喬裝成指揮官的阿施塔和傑姆身後。

他的獨眼特徵太過明顯。

一切就緒後,這支“詹魯部隊”開始靜悄悄地向溫泉坳進發。

世襲的貴胄豪門在戰爭中也不忘輕歌曼舞,靠雙手爲自己和自己的後代打天下的丹西,日子就過得淒苦多了。

此刻他和衣坐在大營帳外的草地上,無言地看著夜幕籠罩下,單調黯黑、無邊無際的大荒原。

丹虎和丹豹在他的腳邊,玩著地上的青草和泥巴。這幾天的行軍,他們倆恐怕是全軍中最高興的兩個了,能坐在馬車看著這麽多叔叔伯伯們陪他倆遊覽大荒原,吃喝拉撒也自有奶媽和僕役照顧得無微不至。老爸丹西總是把他們帶在身邊,什麽事都順著他倆,想玩什麽都予以滿足。

很多武將都送來各種玩具,給兩個孩子解悶。所有這些人裏頭,丹虎、丹豹最喜歡的還是由謝夫伯伯,送來的禮物不是野兔就是小鹿、小羚羊,還講許多有趣的故事,哄得弟兄倆開心極了。

苦娃在不遠處,前腿撐身,後腿蜷伏,傲然蹲立,看護著兩個小主人。

在主帥營帳的周圍是猛虎軍團喧鬧的營地,無數的篝火堆象天上的星星一樣繁密,火堆旁的戰士們吃著麵包、啃著火腿,哼唱著家鄉的歌謠。

營地周圍是無數點著火把的巡邏隊和夜間輪班的偵察騎兵隊在警戒和搜索。

軍官們也沒有閑著,執行夜間任務的自不必提,其他的人也在屬下的營地裏穿梭,跟底下官兵們喝喝酒,聊聊天,增進感情,搞好關係。

競爭機制確實是個好東西。歷史規律顯示,競爭則存,怠惰則亡,有競爭才有進步。丹西進行高層軍官大換崗,並規定了比賽方式。高級軍官要想叫部下給自己在訓練中出力,在戰爭中賣命,就必須想辦法做到上下同心。

在這一點上,丹西已經學會並進一步擴展了帕巴特和安多裏爾教給他的治國治軍之道。統帥不可能事必躬親地去打理一切大小事務,他該做的是處理緊急大事,制定一套合理完善的制度並監督執行,餘下的就讓手下去自由發揮,各展才能。猛虎軍團的論功行賞,只看訓練成果和戰功大小,不計其餘一切,激烈的內部競爭,自然迫使手下人朝著丹西希望的方向努力。

在丹西發呆的時候,幾個身影穿過火堆向主帥營帳奔過來。來的是跟猴族一般瘦小的貝葉,以及真正的猴族戰士,安多裏爾手下的斥候頭目菲爾。他們身後還有一個肩上立著金雕夫婦的巴爾博。

“菲爾!巴爾博!”丹西也不由得站起身來。

苦娃和金雕夫婦又見面了,兩方習慣性地怒目相對。

主人們之間就友好得多了。

數月不曾見面的三個老戰友,緊緊地擁抱在一起。誓師北伐後,雙方都有無數的故事,也有無盡的話語想說,但此刻相逢,千言萬語卻無法表達,只能互相拍拍肩膀和背脊,眼光中混合著激動、喜悅、憂鬱,更多的還是感慨。

“你們怎麽來了?”丹西親自領著兩人走進營帳。

“奉軍師之命,前來迎接弟兄們。”菲爾和巴爾博一人抱起一個小孩跟進來。

剛才貝葉已經給他倆介紹過情況,他們自然也小心翼翼地不去觸動丹西的傷口處。

丹虎、丹豹早就忘了兩人還是舊識,不過他們已經習慣了陌生的叔叔伯伯的摟抱和親吻,何況他倆還找到了新的好玩伴——金雕夫婦。

“它是什麽?”丹虎一副想摸又怕的樣兒。

“它叫飛天大將軍。”菲爾和巴爾博抓著孩子們的小手去摸金雕的羽毛。

金雕夫婦昂著頭,好象國王與王后一般,高傲地接受著兩個小孩怯生生的撫摸和討好。

“它的眼睛呢?”丹豹指著雌雕的右眼。

“禿鷲們啄的。”巴爾博搖頭歎道。

“什麽是禿鷲啊?好壞呢。”丹豹沒有見過禿鷲,一臉的疑惑。

“喂,你們剛玩過泥巴的手,別弄髒了叔叔們的衣服。”丹西過去把兩人抱過來,交給霍夫曼帶去洗澡。

小鬼們頻頻回頭,望向金雕的目光依依不捨。

“軍師那邊情況如何?”閒雜人等出去後,丹西問道。

菲爾詳細地給丹西介紹了破蠻岡的形勢,包括敵我雙方的所有情況,安多裏爾囑託自己傳達的各項機密情報,這次自己和巴爾博分別承擔的任務,所有的一切,事無巨細,知無不言。

“看來貝葉先生所言不虛啊,戈勃特這次果然是挖好了一個大坑,想把猛虎軍團全部埋下去。”聽完後,丹西冷笑。

“軍師特地要我轉告您,我軍的行蹤,鳩蠻人的禿鷲在空中偵察得一清二楚,行軍時一定要小心。”巴爾博說道。

“知道了,我自有辦法,”丹西拍拍身旁坐著的巴爾博的肩膀道,“此次軍師交代給你的任務很重,咱們兄弟之間,拜託的話我不多說了。回巨木堡的路上並不太平,一切都要小心從事。資金、人手,無論什麽困難都儘管跟我開口。”

巴爾博鄭重地點頭應允。

軍情如火,任重如山,巴爾博剛到就得起身趕路。丹西也不便強留,送些盤纏和乾糧,派一隊精幹的騎兵護送巴爾博星夜出發。

與巴爾博和金雕夫婦搖手揮別後,丹西帶著一真一假兩名猴族人,才再次回到營帳交談。

“貝葉有什麽事情嗎?”丹西看看貝葉幾次欲言又止的樣子,緩聲問道,“說吧,菲爾將軍不是外人。”

“剛接到四封重要情報。第一封是李維將軍的彙報。我軍已深入所拉密國境,距牧野城僅有不到兩天行程。由於麥羅第先生的引路和帶領,一路暢通無阻,牧野城的敵軍尚未知曉我軍行蹤。對於即將到來的大戰,李維將軍充滿了信心。”

“恩。”丹西淡淡點頭。這個結果,自然在他的意料之中。

“第二封信由席爾瓦獨裁官送來,我蛟龍軍團水戰大捷,於累斯頓河全殲塞爾艦隊主力。”

“席爾瓦和查理籌劃了這麽久,如今總算如願以償啊。”連日來心情鬱結的丹西總算有了一絲寬慰。

“水上控制權盡入我手,南部戰場形勢喜人哪。”貝葉也頗爲高興地應和道。

丹西搖搖頭,示意貝葉繼續念密報。

巨木堡的形勢變化,兵力部署,席爾瓦和聯軍的戰略,丹西已經爛熟於胸,閉著眼睛都能畫出圖來。說實在話,對於席爾瓦的這種戰略,丹西是頗不以爲然的,換了他自己,絕不是這種打法。不過,戰情瞬息即變,席爾瓦又是猛虎自治領內不多的幾個可獨當一面的人物,用兵主政,機心謀略,都是上上之才,既然讓他主持戰局,就必須放手讓權。千里遙控指揮,那絕對是必敗無疑。

“第三封是關於狄龍的。”貝葉說道,“我們在聖瓦爾尼的眼線送來報告,聖瓦爾尼和麥戈文家族聯軍七萬人昨日在青窯口大破尼古拉率領的十萬不裏埃軍隊。不裏埃人死傷無數,尼古拉聽說也被狄龍擒獲。”

“哦?我看看。”丹西的臉頓成鐵青之色,他接過貝葉遞過來的戰役示意圖,皺眉端詳。

青窯口位於聖瓦爾尼與不裏埃接界處,是尼古拉帶部隊穿越金輪山脈歸國的必經之路。

這裏兩山夾峙,穿過青窯口的部隊必定如一條蠕動的長蛇般,兵力無法展開,側翼也極易遭襲。狄龍於此設伏,確實是盡占地利。

劫掠了聖瓦爾尼南部地區大批財貨的不裏埃人,又即將返回國內,心理正是最厭戰的時刻。他們雖然人數衆多,此時卻也根本無心戀戰。聖瓦爾尼人卻是國家受侮辱,民衆遭蹂躪,一心要復仇。狄龍的大軍又是剛剛新勝,鬥志極高。兩相對比,尼古拉一戰全潰,自然在情理之中。

“狄龍爲何不趁機休養生息,反而連續用兵?”貝葉有些疑惑地說道,“不過這也好,他跟不裏埃人攪和上了,對於我們也不是壞事。”

“你以爲呢?”丹西搖搖頭,“不裏埃完了。”

貝葉這樣的謀士與丹西、狄龍這種起兵立業的君主,考慮問題的方式畢竟有些不同。

謀士更側重於算無漏遺,尋找萬全之策,君主不同,尤其是立業之君,大多是風險喜好型的人物,敢於冒險也善於冒險。當然這種風險,是經過仔細算計,對其各項後果都作爲仔細衡量,並採取相應防範措施的風險。

前者重於謀,起商議與參謀作用,後者重於斷,必須迅速作出決斷,並勇於承擔這一決斷帶來的一切後果。

同行最瞭解同行,丹西一眼就看穿了狄龍的意圖。

連切維奇荒淫無度,不裏埃民怨沸騰。在丹西、狄龍、戈勃特這等人物眼裏,不裏埃這樣的國家,等若是上帝贈送的禮物;連切維奇這種君主,等若是慷慨散財的聖誕老人。

於今,不裏埃的半數兵力已經在青窯口被擊破,剩下的一半堪堪守住各處國土。狄龍兵鋒正旺,又抓著尼古拉這個賺城兼勸降的法寶。走廊各國又都陷入了猛虎自治領的大戰場,根本無法顧及不裏埃,如此形勢下,狄龍的勝率極大,他又如何會放棄?

狄龍趁此機會毅然擴張勢力,身旁唯一能制約他的丹西,又被戈勃特纏住手腳,對時機的掌握上,狄龍確系爐火純青。毫無辦法的丹西此時也只得眼睜睜地看著他動手。

“這哪行?我們必須提醒他,美芙洛娃夫人才是不裏埃王位合法繼承人。”作爲閃特人,貝葉對於狄龍可沒有絲毫好感。

提到美芙洛娃,丹西的心又是一緊。

愛琳與蘭妮香消玉隕,剩下的美芙洛娃又身陷孤城。巨木堡面臨的戰局,在丹西看來是無法樂觀的。

美芙洛娃同樣也是丹西這個苦命家庭裏的一個苦命人,不到雙十年紀即作爲政治交易的物件出嫁異國,隨後又被無恥的父親無情抛棄,不僅並被剝奪了繼承權,更弄得家人刀兵相向,父女爲敵。

此刻故國遭襲,族人受苦,丹西不用問也知道她內心的痛苦。作爲丈夫的他此時卻絲毫沒有辦法可以阻止狄龍的行動,惟有仰天長歎。

“如何提醒?聖瓦爾尼是我們的盟國,不裏埃已經與我國宣戰,盟友進攻敵國,我們不僅無話可說,還必須鼓掌歡迎。”丹西痛苦地搖頭。

“只能這麽辦了。”丹西的牙齒緊咬著腮幫子,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道,“貝葉,擬一份正式外交公函,向盟友的偉大勝利表示。另外,除了連切維奇陛下外,美芙洛娃的所有家人,請狄龍大將軍一定善加保護,並護送進入我國境內。”

“可是?”貝葉猶豫著。

丹西此話,等於猛虎自治領承認了聖瓦爾尼在不裏埃的利益,唯一能作的,不過保護了不裏埃王室其他成員免遭狄龍斬草除根之害。

“你有更好的建議嗎?”丹西看著無言以對的貝葉,“沒有就照做!”

決斷是困難的,但決斷又是必須的。利益的取捨,雖然煎心熬肺,卻不得不爲。優柔寡斷的人,無法荷載起國家的興衰,軍隊的存亡,民衆的福祗,這幾副沈甸甸的重擔。

“還有一封是斯裏伯格送來的,”貝葉擦擦汗,一邊緩聲讀信一邊調整著自己的情緒,“邊防部隊發現了身受重傷的魯道夫,斯裏伯格問如何處置?”

“恩,令他馬上將其秘密押送到我這裏來,並且絕不能洩漏此事。”丹西開始冷靜下來,“另外,你告誡一下這個斯裏伯格,外交事務,地方守將不要插手。”

“是。”貝葉點頭。

“煩心的事是夠多的,可咱們的首要任務,還是如何對付戈勃特!”提起這個名字,丹西就有些腮部痙攣。

狄龍的事實擺在眼前,丹西也越加深刻地體會到歷代閃特國王面臨的二難窘境。

閃特人口衆多,民風強悍,國土遼闊,資源豐富,昏君雖有,但明君也出現了不少,按道理說,是中央走廊最有希望完成統一的國家。

可自開國之君大英雄郎托開始,閃特就面臨著北部蠻族施加的持續不斷的軍事壓力。只要用兵走廊,就至少是兩線作戰,甚至是多線作戰。丹西此時更是四面受敵。

這樣看,閃特等於是以一國之力,獨自承擔起整個文明世界應該承擔的,抵禦蠻族的重任,成爲保護走廊地區的文明免遭塗炭與破壞的屏風。而做這個文明世界的衛士和保護神,卻沒有什麽好報。一旦蠻族行動,閃特的主力部隊就被束住了手腳,對中央走廊其他地區的局勢就有心無力了。

所有的帳,都必須首先記在戈勃特頭上。

于己,戈勃特是丹西妻離子散的罪魁禍首;於民,他劫掠閃特,雙手沾滿鮮血;於國,他是阻止丹西完成統一宏願的擋路巨石。

只有扳倒他,猛虎自治領方有成功的希望。

可要完成這項任務,又談何容易?

過往的歷史,揭示出的是一條坎坷顛簸卻見不到希望的小路。郎托遺産的現任繼承人丹西,必須採用非常手段,打破這種宿命,沖出這個百餘年來一直迴旋繚繞的死循環!



第十三集 第十章

溫泉坳一片火光和呼號。

由於有內應打開營柵偏門,自由軍團的戰士們順利地衝進了詹魯太子的營地,在裡邊來回踐踏衝殺,遭到突襲的太子親衛隊慌忙迎戰,卻根本無法抵擋。

火箭、火把在營內各處肆虐,詹魯人根本分不清敵友,也搞不清來了多少敵人,沒頭蒼蠅般亂竄亂逃。

原巨虎軍團的老兵們自然是快意恩仇,痛殺侵略者。盜賊們勞動的積極性也極度高漲,殺起敵人來的勇猛程度不比巨虎軍團老兵們遜色。

激勵制度真是個好東西,巴維爾改變分配模式,採用按件計價的提成工資制,而且改按人頭算錢,黑雨盜賊團也是個個奮勇,人人爭先。

巴維爾和阿施塔、瑞奇等人帶著幾十個精悍的戰士,直撲溫沃爾的臨時行宮。這支彪悍的小分隊,將攔路的詹魯人劈得一片片地倒地。巴維爾手中的勁弓更是彈無虛發,一發兩箭的技巧令人防不勝防,遠近的詹魯衛兵揪著滋血的脖子,捧著心窩倒下。

阿施塔重劍一揮,將臨時舞廳的大門劈開,自由軍團的戰士們一擁而入。

那些聽到喧鬧才慌忙摘下假面具,抄起板凳、燭台等一切能用的東西當武器的世家子弟,根本不是老戰士們的對手。

戰場上的廝殺可不是點到為止的比劍,戰士們三下五除二,將頑抗者通通送進地獄。看到飛濺的鮮血、滿地的殘肢,女人們嚇得驚聲尖叫,男人們也不敢再逞英雄,乖乖地舉手投降。

「溫沃爾殿下、娥麗姬絲殿下,歡迎各位到猛虎自治領做客。」一把揪住兩個此行的主要目標,像拎小雞一樣拎出去,其他的人也都被血淋淋的刀槍架出房門。

外面的戰鬥開始平息,詹魯殘兵大批地逃竄,俘虜則被押送到臨時舞廳前的空地上集中。


溫泉坳突襲戰,詹魯衛隊有四百多人被消滅,包括溫沃爾太子夫婦、十多名貴族子弟在內的三百多名詹魯人被俘,其餘的都做了鳥獸散。

「俘虜怎麼辦?」阿施塔問道。

「女人們留條命當搬運工,男的還是老規矩,取命、剁掌!」

「溫沃爾也不留嗎?」興奮的傑姆也有些驚訝了。詹魯的太子,可是價值連城的寶物啊!

「一樣。」巴維爾沒有一絲猶豫。

鮮血濺飛,人頭滾動,斷掌堆積,這個場面把二十幾個貴族小姐、婦人都嚇得暈了過去。

等到她們被人用涼水潑醒時,屠殺已經結束。戰士們分給她們每人一個竹簍,裡面裝上一堆血肉模糊的右掌。惟有太子和太子妃受到了特殊待遇,溫沃爾除了右掌還加上了一個頭顱,娥麗姬絲則被收押帶走。

「回去告訴妳們的父母兄弟、告訴妳們的親戚朋友,這就是侵略者的下場!」

巴維爾說完此話,就將這些背著斷掌,傳送恐怖信息的貴婦小姐們趕走。盜賊們看著這些細皮嫩肉的女人跑掉,雖然直流口水,卻無奈巴維爾已經發出集合整隊的命令,只好眼睜睜地看著她們離開。

整隊又整了好半天,全軍才集結好。巴維爾倒也不著急,耐心地踱著步子,等一切平靜下來才開口說話。

「弟兄們,今天我們幹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巴維爾高聲說道:「同時,也是我們自由軍團最後一次全軍團統一行動!」

不論是盜賊還是老兵,下面的人都有些愕然,不知道這個古怪的半瞎子團長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首先,我要對黑雨盜賊團的弟兄們表示感謝!」巴維爾向一臉茫然的傑姆笑著點點頭:「這段日子,你們給了我們自由軍團極大的幫助,是我最信任的戰友。不過,由於我們自由軍團即將分散行動,所以貴團自今天起,將脫離自由軍團,恢復自己的旗號!」

「為了表示感謝,除了本次的兩千金幣的賞金外,我們再額外贈送兩千金幣的酬勞!」巴維爾接過瑞奇遞過來的盛滿金幣的大盤子,將其轉遞給傑姆。

雖然有些失落,傑姆也只得接過盤子。人家下了逐客令,總不能賴著不走吧!何況這確實是一大筆財富,半個多月掙四千餘金幣,平均每人有十多枚,這個夏季也算是黑雨團歷史上收入最豐的幾個夏季之一了。

分道揚鑣的時刻終於到來,雖然來的有些突然,卻早在獨眼指揮官的算計當中。

對於巴維爾來說,紅髮獨裁官僅給了他五百人馬和一萬金幣,可支配的資源十分有限,補給也只能從戰爭中劫掠而來,面對的敵人卻是將近百萬的反虎聯盟大軍,差別宛如螞蟻與大象。

這種情況下,獨眼龍軍團長必須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送上門來的黑雨盜賊團,他當然不肯放棄,充分利用對方貪婪的本性將其拴上了自由軍團的戰車。

然而他手裡的錢是有限的,現階段的這種金幣刺激措施,只能是暫時採用,而不能應付長期戰鬥的需要。

更重要的是,隨著下一步戰略的開啟,巴維爾也不可能老指望盜賊團這樣的隊伍去打仗。參加自由軍團者,可以沒有戰鬥技能,但絕不能缺乏戰鬥熱情;可以有道德缺陷,但絕不能不熱愛家鄉;可以貪財好色,但絕不能缺乏對侵略者的仇恨。

盜賊團來自五湖四海,因利而合,而且毫無家鄉觀念,對侵略者缺乏仇恨,對本地居民缺乏同情,明目張膽地為錢而戰,只可利用不能倚靠。

自由軍團可以接納流浪者、無賴漢,但成團抱伙地與自己討價還價者,是巴維爾不能接受的。壞榜樣遠比好榜樣有吸引力得多,在接納新加入者之前,他必須和黑雨盜賊團有一個了斷。

隨著戰局的發展和開啟,黑雨盜賊團也在大幅地連續貶值。與盜賊們攜手作戰將近一個月,對方的拿手戰術也被好學的原巨虎正規軍戰士們學會。接連的小勝利,奇特、殘忍而特徵鮮明的斷掌標誌,至今對家鄉民眾的秋毫無犯,不僅給聯軍將士以深刻印象,在民間也開始小有名氣,徵募志願者的難度大大降低。

今晚這次溫泉坳之戰後,自由軍團必然名聲大震,黑雨盜賊團的最後一點殘存價值也被搾乾。友好地分手,好合好散,遠勝過以後的齟齬、衝突,甚至發生流血事件。

「再見,傑姆,祝你們一路大發,有什麼事歡迎隨時找我!」巴維爾帶著近五百名原巨虎軍團戰士,排著整齊的隊伍,向曾並肩戰鬥過的盜賊們行軍禮告別。

「再見,巴維爾!再見,弟兄們!」傑姆帶著手下人,拎著一麻袋金幣離開。

人生就是這樣。

有緣則聚,無緣則散,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各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做了這麼多年盜賊,到處為捕食而轉悠的傑姆,見多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倒也沒什麼不適應。

巴維爾利用黑雨盜賊團,黑雨盜賊團何嘗不是同樣在利用巴維爾?像瑪斯坳、溫泉坳這種買賣,不是巴維爾這樣的人來組織策劃,黑雨盜賊團連想都不敢去想,當然也就根本不會有今天這樣豐厚的收益。這段日子,兩方雙贏,此時分手,也許是最好的選擇。

送走了黑雨盜賊團的人後,巴維爾面對著人數減少一半,但卻一色由意志堅定的戰士們組成的自由軍團。

經過一連串小規模戰鬥的損耗後,這支隊伍目前總人數為四百五十三人。

「弟兄們,對於你們,我可沒有金幣可以獎賞,這些盜賊們把我的錢匣子差不多掏空了。」

下面響起一陣爽朗的笑聲。

巴維爾說的倒是實話。一萬金幣,第一次給五百人每人十枚,分掉了五千,這次讓傑姆撈走了四千多,餘款確實已經不多了。

「今晚,你們名揚四海,用刀劍為你們自己、為自由軍團,贏得了無上榮譽!我代表中央郡獨裁官 、代表中央郡人民,向你們敬禮!」

巴維爾莊重地行一個標準的軍禮,下面響起一片掌聲與歡呼。

平靜下來後,他繼續說道:「今天,我們沉重地打擊了侵略者,讓蓋亞也品嚐了喪子之痛。不過,敵人也會進行瘋狂的報復。為此,我們也必須改換戰略。」

「從現在開始,我們將化整為零,開始分散行動。當然,你們也可以自由組合,三五成群的活動。我們的目標有兩個--消滅敵人、發動民眾。」

「這兩者同樣重要,殺死一名敵兵或吸收一位勇士加入我們的隊伍,功勞的評定也完全相同。你們所有的人目前都是掛著虛職的小隊長以上軍官,所以你們每個人的基本任務也非常明確,就是吸收十名勇士入伍或者殺死十名敵人。當然,殺死五名敵人並吸收五位勇士入隊,也是一樣的效果,依此類推。」

「完成這個任務,就可以來找我報到,賦予實職。完不成這個任務,包括我在內,都貶為普通士兵!哪一項更容易,你們就根據自己的特長,自行選擇吧!」

「無論現有官職如何,無論是誰,能殺死一百名敵人或者吸收一百名勇士,你就榮任中隊長;能殺死一千名敵人或者吸收一千名勇士,你就榮任大隊長;能殺死一萬名敵人或者吸收一萬名勇士,你就榮任縱隊長;能殺死十萬名敵人或者吸收十萬名勇士,軍團長的位置,你來坐,我無怨無悔、心甘情願地主動讓賢!」

「大家遇到什麼危險、碰到什麼困難,或者有什麼重要情報匯報,都可以到累斯頓河沿岸的各個秘密據點。蛟龍軍團的戰友們會為我們提供一切方便。廣大的河岸線,是我們最佳的庇護所。具體的聯絡方式、聯絡密語、注意事項,待會阿施
塔副團長會跟大家詳細解釋。」

「弟兄們,敵人在猖狂,家園在毀滅,同胞在受難!我們四百五十三個人,就是四百五十三個復仇使者,要讓敵人走著進來,躺著離開!我們四百五十三個人,就是四百五十三名傳道者,驅除人們的麻木不仁,激發民眾的戰鬥精神,給中央郡的全體人民帶來福音!我們四百五十三個人,就是四百五十三顆火種,要燃起復仇的滔天烈焰!」

巴維爾突然間的化整為零,分頭行動,又是席爾瓦告訴他的一招怪招和毒招。水路控制權握在席爾瓦手裡,聯軍又採取重點協防的區域縱深防守策略,大規模的正規部隊雖然被防住了,但孔隙之大,對於自由軍團的分散為幾個、幾十個人進出,這種防禦簡直形同虛設。

而到了河邊,就是蛟龍軍團的地盤,聯軍鞭長莫及,無可奈何。漫長的河岸防線,可以頂住大風大浪,但無法阻止螞蟻般遊蕩的自由軍團的活動,相反,還出現了大量的蟻穴,成為游擊戰的重要據點。

當然,巴維爾的這種分頭行動,對於戰士們的忠誠、意志力、單兵作戰能力、口才等多方面素質都提出了較高的要求,盜賊們顯然無法勝任。這也是必須與黑雨盜賊團分道揚鑣的重要原因。

巴維爾演說完後,阿施塔又詳盡介紹了如何與蛟龍軍團取得聯絡,聯絡密語、信號、信物的使用方法,分發各種武器,剩下兩千多枚金幣也全部平分,作為各自的活動經費。會上還進行了活動區域的大體分工,阿施塔帶兩百名戰士連夜出發,秘密坐船渡河,前往累斯頓河東岸,巴維爾和其餘的戰士在西岸活動。至於更細小的區域就不作劃分,任戰士們自己行動。

目標已經確定,反正是哪有敵人,哪有老百姓,哪裡就是自由軍團的戰場。

阿施塔和負責東岸活動的戰士們,在與西岸的戰友們擁抱告別後,就立刻縱馬出發,連夜趕路。

西岸的戰士們也紛紛相互告別。

離別的場面相當感人。戰士們眼中噙著淚水,相互祝福、相互勉勵,交換離別小禮物以紀念這段難忘的友情。

以前是堅定執行指揮官的命令,一起行動,如今卻是自己掌握命運,前途充滿風險、充滿不測,但同樣又充滿了機遇。

這是巴維爾向丹西學會的典型的猛虎軍團做事風格,只要有本事和能耐,在猛虎軍團裡絕對不會埋沒。

有人單獨行動,也有不少要好的戰士相約結伴闖蕩。巴維爾跟每個人都一一擁抱,目送著他們一個一個,或者三兩成群地離開,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只有一隻眼睛能流淚的軍團長,胸襟也沾濕了。

這一別之後,不知道有多少戰士還能再次相會。

不過,巴維爾知道,當他們帶著人馬重新回到自己身邊之時,就是自由軍團威震大陸之日!


所有人都離開後,天都差不多要亮了。在橫屍纍纍的溫泉坳,只有持著那面「和平鴿」大旗的掌旗官瑞奇跟在軍團長的身邊,腳邊還有一個被綁著的娥麗姬絲。鑒於她的特殊身份,席爾瓦獨裁官吩咐,對她另有處置。

巴維爾拎起娥麗姬絲,瑞奇擎起軍旗,兩人都躍上駿馬。

「軍團長,咱們上哪兒?」瑞奇此時也是滿臉的茫然,這種情況,他也是頭一次遇到。

「棲息地一號。」巴維爾臉上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咱們先建個窩,再去完成殺敵和募兵的任務。」

一催戰馬,兩人向著東方,迎著冉冉升起的朝陽絕塵而去……

溫泉坳一戰,從死傷情況和戰果上看,在猛虎自治領第一次衛國戰爭中如一粒芝麻那樣渺小,不過其政治意義卻非同小可,而且遠遠不只詹魯太子被弒、太子妃被擄這麼簡單。

溫沃爾和十幾名貴族子弟之死、自由軍團之凶狠,通過一批貴婦之口傳播得全大陸皆知。自由軍團不僅成為聯軍和詹魯人不共戴天的仇敵,更成為中央郡老百姓津津樂道的英雄。

民間關於他們的事跡、關於他們的本領,被傳得神乎其神。這為四百五十三位傳教士傳播福音,做了最好的宣傳和輿論準備。

喪子之痛的蓋亞和其他詹魯貴族氣勢洶洶地要復仇時,這支幾乎每天都向詹魯國王進貢斷掌的暴民,卻突然間消失了,不再現任何蹤影。

怒髮衝冠的蓋亞將溫泉坳的全體居民、太子親衛隊的逃兵全部殺死,為兒子殉葬,可仍然無法消除心頭之恨。詹魯王國還懸賞每人一百金幣捉拿自由軍團的暴民,巴維爾的賞金更高達數萬金幣。

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懸賞本來是一種簡單而有效的手段,可蓋亞這一次卻用得有些欠妥。懸賞對象的目標不明確、特徵不明顯,除了巴維爾的獨眼外,找不出其他人的相貌特徵。

更重要的是,自由軍團是以武裝暴民的身份出現。在這種情況下,由於對不明確的單個對象的懸賞金額太高,終於導致了詹魯軍人為了得到高額酬金而大肆屠殺平民,完全激化淪陷區軍民的矛盾,陷入了席爾瓦預設的陷阱。

在對等文明之間的戰爭中,有一些傳統,雖然沒有成文,卻在道德上具有相當大的約束力。基督教國家還曾達成馬都蘭合約,規定信奉基督教的軍人不得虐待戰領區的平民和戰俘,並得到東西教會的共同承認。這是人類文明進步的標誌。

正統王國的軍隊,都有軍紀的約束,像詹魯、塞爾這樣的老牌帝國就更是如此。即便是君王許可的屠城,也有規定的時限和範圍。吃光了羊,狼自己也無法生存,這條規律,如蓋亞、習博卡二世這樣的人肯定明白。不遵守這條規則的人,早就在權力遊戲中被淘汰出局。

當然,這些規定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完全遵守,兵與民之間由於殘害和被殘害權利義務上的單向性,敲詐、勒索、姦淫,自然是時有發生。

對於軍官來說,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第一個想到的是掩蓋和平息。因為上報的話,首先寫的是「某某部隊的某某幹了什麼」,而不僅僅是「某某幹了什麼」,長官自然也要跟著受罰。不過,長官也會抑制手下,把危害控制在某一個程度,不能過火,防止激起自己也蓋不住的大問題。對於老百姓來說,在戰亂中交出金幣、糧草、物資甚至貞潔等,只要能保住性命,他們就有可能忍受下去。

老百姓能忍受到什麼程度、民變的臨界點在哪裡,是一個複雜的函數,與民風的強悍程度,國家的文明程度、戰爭的目的、軍隊的道德觀念強弱、軍紀的鬆嚴、後勤方面壓力的大小等多個變量相關。

像中央郡戰場這種大規模、長時期的軍事行動,軍民間經過多次試探、博弈,最終將達成一個平衡點,在此基礎上心照不宣地約定各自的權利義務。這是戰爭過程中兵民關係的常態。

有一點可以肯定,軍民間相互博弈、相互試探後達成的平衡點,民眾所擁有的權利必然低於馬都蘭合約,因為該合約是根據道德來制定的。不過,這並不妨礙它在道德上的指引作用,能對部分軍人產生影響,改善淪陷區民眾的生存環境。

走廊地區老牌霸主詹魯王國的本次入侵,蓋亞也是懷著統治而非征服的態度進入中央郡。破壞這種富庶地區、破壞未來詹魯王國的重要稅源,豈不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中央郡以各地移民為主體,活躍程度和反抗意識較強,而聯軍則有一定的軍紀約束,實行大軍集結於巨木堡城下,其他地區分散駐兵的軍事佈局,催糧、征夫、運輸等方面需要有一定的民間配合。

經過一系列的試探和摩擦,雙方正在以此為基礎達成默契,形成都可接受的平衡點。

然而,憤怒的蓋亞,終於因懸賞這道失招,破壞了正在形成的共生平衡。士兵有重金誘惑,又通過為太子復仇而捕殺「斷掌軍」暴民為藉口,手中的合法屠殺權劇增,在談判中的要價自然狂漲。

對於民眾而言,無法保全性命也超過了自己所能接受的被殘害底線,反抗也就不可避免。

士兵憑著合法屠殺權擁有了對一切任取任奪的權力,性命不保的民眾要嘛反抗、要嘛死亡,雙方開始了一種新的談判方式,士兵們拿著刀槍,老百姓拿著鋤頭菜刀,進行直接的對話。

從道德的角度,席爾瓦和巴維爾策劃和誘導了這種悲劇,自然應該受到譴責,而蓋亞等聯軍首領則是縱容和導演這種悲劇的直接責任人,同樣責無旁貸。不過,最終帳將算到誰的頭上,誰將成為被譴責的對象,卻是由另一套規則決定。

若席爾瓦最終獲勝,這將是一場偉大的民間反抗侵略的義舉;如果聯軍最終獲勝,那麼這就是一次剷除暴民的正義軍事行動。

歷史有時候是要反著讀的,要以倒序的因果關係來理解。不是因為暴虐而亡國,而是因為亡國而暴虐;不是因為仁善而得國,而是因為得國而仁善。

真實的歷史正在揭開它最殘酷的一頁……

這段時期也成為了自由軍團戰史上第一個英雄輩出的黃金時期。四百五十三顆火種,找到了最適合於他們燃燒的地方,還有更多的火焰,在各地自發地燃起。星星點點的火光,向著燎原之勢演變……
ig1974rf 發表於 2011-10-31 06:13
第十三集   第十一章

獨眼巴維爾和瑞奇,帶著被俘虜的詹魯太子遺孀娥麗姬絲,奔馳兩天後,於夜幕時分到達紅土城以南十公里處,一個只有二十幾戶人家的偏僻小漁村--蟹殼村。君主之間打仗,但這種小村莊暫時還沒有被捲入流血漂櫓的殘酷戰爭中。管誰當政掌權,飯還得吃、田還得做,還得生兒育女,只要能活得下去,老百姓的日子就得過。

蟹殼村,顧名思義,村民們主要是靠沿著累斯頓河捕撈魚蟹過活。

在將軍們的眼裡,河流被看作在地表由線形凹地形成的經常性或間歇性的水流,是影響行軍或阻止對方前進的天然障礙,是運輸的極重要渠道。

他們考慮河寬是因為這影響渡河時間的長短,他們考慮流速是因為這影響渡河的難易,他們考慮水深是因為這影響渡河方法的選擇以及能否進行水攻。累斯頓河在他們看來,顯然屬於極寬的常速特深型河流,是具有戰略意義的水上通道。

可在漁民們眼裡,累斯頓河具有完全不同的涵義。她是源源不斷地提供食物的神靈,是哺育自己和後代成長的母親。他們發自內心地崇敬她、愛戴她,用各種儀式來表達自己對她侍奉和膜拜。

離蟹殼村不遠處,巴維爾和瑞奇下馬牽行。瑞奇用布將自由軍團的軍旗小心地收捲包好,兩人身上的佩劍和弓箭也都裝入了行囊中,完全成為兩個普通老百姓的模樣。

娥麗姬絲也被去除了綁縛和塞口毛巾。

「殺人狂!野蠻的畜牲!」高貴的太子妃剛開口罵人,已經被點中了啞穴。

「聽話!你現在是我的啞巴妻子。」巴維爾聲音冷酷無情,大手搭上了她的肩膀,捏得她骨頭生疼,淚水在眼眶裡直打轉,卻叫不出聲來:「如果你這個普通農婦稍有異動,蓋亞的兒媳兼喬伊塞的姐姐,這種高貴人物就會性命不保。」三人兩馬沿著小土路走進了村口。

蟹殼村這個小村莊沒有詹魯人駐防,村內正在舉行打漁歸來的歡慶儀式,村長領著漁民們戴上河蟹、龍蝦和各種魚類的面具,敲著手鼓,吹著笛子,在那裡祝福累斯頓河,祈願將來蟹多蝦多魚子多,漁民收入多多,子女多多。

巴維爾以行商的身份在村內唯一的一家小客棧裡安歇下來。

「當心點啊,到處都在打仗,路上可不太平。帶著這麼漂亮的老婆上路,千萬別讓那些兵痞子們看見了。」好心的店主提醒道。

巴維爾唔唔地點頭,而娥麗姬絲卻朝著店主猛打手勢,嘴裡呀呀地說不出話來。

可她這個不會啞語的「啞巴」,店主又如何能懂?

「我這個婆娘是個啞巴,生就膽小,你千萬別嚇著她了。」巴維爾趕緊摟著娥麗姬絲上樓去自己的客房。

「砰!」

一回房,巴維爾就把娥麗姬絲扔在床上。

「妳以為我沒辦法制妳嗎?!」獨眼龍惱火地嚷道:「妳再搗亂,我可不再顧忌妳是什麼金枝玉葉!我巴維爾對女人向來是先姦後殺!而且不會讓妳痛快地死,要一塊一塊地割肉烤著吃!」

娥麗姬絲臥在床上,眼中滿是屈辱的淚水。

看到她不再鬧事,兩個男人也不去惹她,自顧自地商議事情。

「火把、松油和火石帶了嗎?」巴維爾問道。

「都在這裡。」瑞奇拍拍鼓鼓囊囊的胸口。

「好。」巴維爾點點頭,對於部下的辦事能力和謹慎細心頗為讚賞:「這個臭娘們,可是獨裁官先生手裡的重要外交砝碼。過了午夜,凌晨兩點時分,等這些漁民們鬧騰得差不多,回去睡覺的時候,咱們再動身……」

兩人正商量間,巴維爾突然皺起眉頭,竄到窗邊朝外觀望。

戰馬嘶鳴,無數火把在蟹殼村周圍閃動,看樣子來的人過千。

「恐怕是詹魯人!」巴維爾回頭沉聲道。

娥麗姬絲眼中一亮,而瑞奇則略有些慌亂:「他們發現了?要不要馬上離開?」

「不大像專對著我們來的。不過離開也來不及了,他們已經包圍了蟹殼村。」巴維爾搖搖頭:「我們去馬棚,靜觀其變!」

兩人挾著娥麗姬絲偷偷下樓,竄進了客棧旁邊的馬棚裡。

這裡臨近街道,可方便而隱蔽地觀看村內形勢。娥麗姬絲不僅啞穴,其他穴道也都被封住,全身動彈不得。

三人剛掩身下來,詹魯人已經衝進了村口。

村長帶著幾個老人連忙迎了上去:「軍爺光臨敝村有何貴幹?」

「我們懷疑蟹殼村窩藏了打著自由軍團旗號的暴民,這裡是他們的活動據點!」一名詹魯大隊長。

巴維爾和瑞奇面面相覷。

巴維爾更是心驚肉跳,自己一路行動非常小心,沒有發現任何跟蹤者。本來他和查理已經約定明天凌晨在此交送俘虜,而且他個人也有意將偏僻的蟹殼村發展為自己的活動基地。沒想到自己剛到,詹魯人就迅速趕來了,難道出了內奸嗎?

巴維爾內心在劇烈衝突的時候,街道上的形勢也發生了劇變。

「可我們從未見過什麼自由軍團的暴民呀!軍爺如若不信,可以在村裡搜搜。」村長攤手道。

「還用搜?這裡到處都是暴民!」詹魯大隊長手起劍落,將村長砍倒在地:「弟兄們,給我把自由軍團的暴民們通通殺掉!一顆首級可值一百金幣哪!」

全副武裝的詹魯兵如狼似虎地撲過去,對著手無寸鐵的村民們大開殺戒!

巴維爾沒有想到,兩天前在溫泉坳幹的大事,這麼快就讓自己引火燒身。這個詹魯大隊顯然受了巨額賞金的誘惑,跑到偏僻的蟹殼村來屠殺民眾領賞,這不僅壞了自己的大事,而且無兵護衛身邊,獨眼龍軍團長連能否逃生都成了問題。

殺戮、搶劫、姦淫,殘忍的一幕在這個偏僻的蟹殼村,在幾個人的眼前赤裸裸地上演。

巴維爾雖然殘忍,但只對軍人而不對平民,雖然他知道自己以前的行為會招致這樣的後果,但當屠殺活生生地展現在自己面前時,當這些茫然不知何故的村民們慘叫呼號時,每個血性尚存的戰士都不免怒火盈膛!

巴維爾如此,不知內情的瑞奇更是眼珠子都冒出火來,「噌」的一聲長劍出鞘!

「我去引開他們!」巴維爾的手搭上瑞奇的肩膀:「你帶著這個刁婦想辦法逃離這裡,盡量沿著河岸走,想辦法早日跟蛟龍軍團的弟兄們聯繫上。」

「不,你是軍團長,我去引開他們!」

「我的獨眼就是我的招牌,敵人肯定不會認錯,也不會放棄這個領賞錢的機會!」巴維爾揮手截斷還要說話的瑞奇:「這是命令!萬一我有不幸,東岸的弟兄們就由你統領!」

瑞奇抱著如殭屍般無法動彈的娥麗姬絲竄向一間破爛的茅舍,回眼瞥去,巴維爾已經躍上戰馬,左手持劍,右手拿弓。

「我是自由軍團的巴維爾!」獨眼軍團長高喊著砍倒兩個詹魯兵,朝村口外奔去。

無數詹魯人彷彿聽到了上帝的福音,看見了金山銀山,一些人甚至連手裡搶來的東西都不要了,跑去追擊這個價值數萬金幣的敵酋。

馬嘶人叫聲中,瑞奇不為人注意地竄進了茅草房。

高門大院首先遭殃,這種貧寒的茅草房,詹魯兵尚未顧及。屠殺搶劫者當然知道什麼地方更有經濟價值,需要優先開發。

瑞奇衝進茅舍的時候,一個漢子正牽著一個大肚子的孕婦往灶台下的地窖中鑽去。

看到手持寶劍的瑞奇闖進來,漢子先是一愣,隨即看到瑞奇連連擺手叫他不要出聲的樣子,張大的嘴又閉上了。

瑞奇過去幫手將孕婦放進了地窖中,然後才抱著娥麗姬絲鑽進了黑乎乎的地窖。他小心地放上大鍋,再頂上灶底的鐵蓋。

地窖不大,四個人在裡邊相當的悶擠。

漢子寬慰著身懷六甲的老婆。為了不擠著孕婦,瑞奇緊貼著娥麗姬絲。這種時刻,他當然也沒有心思去動什麼邪念。

「兄弟貴姓,是哪裡人?」漢子極小聲地問道。

「我叫瑞奇,是個商人。這女人,」瑞奇不善說謊,想起巴維爾曾將娥麗姬絲說成是啞巴妻子:「是我的嫂子。」

娥麗姬絲動彈不得,不能出聲反駁。

「她怎麼了?」女人就是細心,孕婦很快發現了娥麗姬絲的異狀。

「哦?我點了她的穴道。」對瑞奇來說,說謊騙人是一門急需修練的重要課程:「她在發羊癲瘋,我怕她亂喊亂動,暴露了咱們。」

鄉下漢子顯然被騙過,說了聲:「哦,你還會武功哩!」

「小時候練過些拳腳。」瑞奇連忙補充。

女人卻繼續笑道:「我看你的嫂子眼珠子靈活,現在不像有羊癲瘋在身的樣子。還是解開她的穴道吧,這裡本來就擠,再這麼僵著身子,太難受了。」

「哦,是嗎?」瑞奇沒有辦法,只好沉下嗓子,惡聲對娥麗姬絲道:「我解開妳的穴道,但妳不許亂喊亂動,聽見嗎?!」

無法動彈的娥麗姬絲自然沒有作出任何表示。

巴維爾為防娥麗姬絲鬧事,下的手法相當重,瑞奇推拿半天,尤其是在她的兩乳之間和小腹處運功好久,才解開她的穴道。

娥麗姬絲能夠活動後,倒也不叫不鬧,只是蜷著身子小聲抽泣。

瑞奇手臥劍柄,在一旁警惕地盯著,她一有動靜就準備動手加以制服。

「喝口水吧!」孕婦遞過去一晚水。

娥麗姬絲搖頭,瑞奇也連連擺手:「她不渴,她不渴。」

「好歹是自己的嫂子,即使她身體有病,也別對她那麼凶。」漢子說道。

「是、是。」瑞奇感到自己像個傻瓜似的,被鄉下人教訓著還要連連點頭,可對方一片誠心好意,他又想不出別的辦法,只好轉移話題:「哎,你叫什麼名字,怎麼這麼有心,挖了個這麼隱蔽的地窖呢?」

「我叫湯米,這是我的妻子麗塔。這個地窖,唉,還是當年我爺爺挖的。那時塞爾人入侵,挖來躲避戰亂。」漢子嘆著氣:「從爺爺開始一直到我,我們家的家境從來就沒有什麼改善,全家人一直住在這個茅屋中。窮,有時候也是一種福氣呀,至少還能保住命。當年母親懷著我,為躲避那些當兵的,結果我就出生在這個地窖裡。」

眾人不免都是一陣嘆息。

孕婦抓著漢子的手摩挲著自己隆起的腹部,兩人的目光都很柔和,似乎非常滿足目前的生活。

窖內一直是無言的沉寂。

娥麗姬絲一句不說,瑞奇和一對鄉下夫妻也不是善侃之人,隨便聊上一兩句話後,就沒的可說了。

四個人一直在地窖裡默默地呆著。

時間在沉默中度過,在低沉的呼吸聲中流淌。

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最後,度日如年的瑞奇終於有些忍不住了。他在地窖頂部聆聽了一陣,確認毫無聲響後,才偷偷地跑出去觀望了一番。

詹魯軍隊已經全部離開,瑞奇也把幾個人一一拉上來。

在陽光的照射下,蟹殼村顯得格外恐怖。

村裡幾乎沒有任何活物。村民不是被砍殺就是被擄走,雞鴨馬羊等所有家畜也都被牽走,很多房屋冒著黑煙,只剩下了斷壁殘垣。

小街道上和被砸得稀爛的民舍裡,到處都是無頭屍體,首級當然都讓士兵們割下領功去了。

道路上是灘灘腐臭的膿血,上面聚集了無數的綠頭蒼蠅。

砸爛的桌腿、板凳、鍋碗瓢盆等傢俱和生活用品,在斷壁殘垣間、在村中小路上,隨處可見。

小河港的漁船,也全部被燒毀,幾艘未沉的小漁船也在冒著黑煙。

「拿著錢,另外找個地方吧!」瑞奇將手裡五個金幣的活動經費,都給了這個救了自己一命的湯米。

「謝謝你。」漢子收下了錢,卻搖著頭:「我不走。」

「這裡很危險哪!」瑞奇勸道。

「從我爺爺輩開始,咱家一直在這裡過日子。每一代人都遇到過這種場面,每一代人都托地窖的福避過劫難。這個規矩,不能在我手裡壞掉。」湯米堅定地說道:「日子再苦、再窮,我也不能離開蟹殼村。仗打完後,這裡的人丁又會興旺起來的。」

「仗打完後,這裡的人丁又會興旺起來……」瑞奇看著左手撐腰的孕婦麗塔,心裡一陣難言的感慨。

瑞奇也說不出其他安慰漢子的話,只能幫著他重建被火燒光的茅屋,掩埋村裡人的屍體。忙完這些後,他就帶著「啞巴嫂子」離開,沿累斯頓河岸北上。

娥麗姬絲不說一句話,也沒有逃跑的意思,只是默默地跟在瑞奇身後。惟有當她回望蟹殼村的時候,美眸中會偷偷地閃動晶瑩的淚滴……

離開了蟹殼村後,背著湯米硬塞給自己的幾條生魚片,押著高貴的啞巴女俘,無馬可騎的掌旗官瑞奇,幹起了自己的老本行,舉起了畫著「飛翔和平鴿」的自由軍團軍旗。

現在的自由軍團,分頭跑入民間各處的弟兄們,如同扔進沙漠中的沙子,投入大海中的水滴一樣無影無蹤,大膽狠辣的獨眼軍團長也生死未卜、下落不明,簡陋的軍旗下,只有瑞奇一個孤孑的身影。

可誰又會想到,這面如孩子塗鴉般的戰旗,將成為民眾眼裡的聖物和聯軍戰士的噩夢。

白布、樹枝和母雞狀的圖案構成的古怪組合,像受到了最強大的巫術施法,竟然具有了堪稱神奇的召喚力,隨著它的緩緩行進、獵獵舒展,無數誓死抗敵的勇士,在它的周圍匯聚,最終形成一片恐怖的人海,令任何武裝力量在它面前都瑟瑟發抖的人海……



第十四集   第一章

主戰場轉入平靜備戰期時,自由軍團這個小音符,也在努力地積蓄力量,越變越大,越拔越高,最終引發中央郡無數民眾的共鳴與齊唱,甚至幾乎取代了巨木堡戰場而成為南部戰場上的主旋律。

不過這個過程是漸進的,逐次放大的,如滾雪球般增大。在它的起始階段,根本沒有引起聯軍頭目,沒有引起大陸軍政界的足夠重視。反倒是猛虎自治領的以外的一些國家和地區間的戰爭,更加吸引人們的眼球。

李維將軍首先發威,於大陸曆九九五年五月二十日率八萬猛虎軍團大軍突襲所拉密公國首都牧野城。所拉密的米嘉德大公猝不及防,倉促應戰,進過三日血戰,猛虎軍團付出一萬二千人的代價,牧野城終於陷落。

在麥羅第的堅持下,米嘉德家族被全部屠戮,只有一個在庫姆奇王國雕龍學院學習的女兒,勒普欣娜得以逃脫厄運。

剛打完青窯口戰役的麥特爾,率少量精騎飛奔趕到牧野城,在猛虎軍團的護衛下正式加冕,登上所拉密大公之位。麥戈文家族的其餘主力部隊,也正在趕回來接管所拉密公國各處。

不過,率軍於奔流河西岸與旺熱對壘的所拉密大將休蘭特,雖然從奔流河沿岸撤回,但卻率領約十萬大軍拒絕向麥特爾效忠。

這也不難理解,家奴一夕間變成了主子,像休蘭特這等人物自然不會甘心。另外,中央走廊反虎同盟各國也對他給予聲援和支持,並拒絕承認麥特爾大公政府的外交地位。

事情還在變得更加複雜。休蘭特退縮至所拉密南部地區,開始鞏固陣地,一副持久戰的態勢。該地區與枯葉城等相連,運輸無憂,聯軍的援助可以通暢抵達。

更引發變數的是,休蘭特還主動發表聲明,單方面與猛虎自治領停火。反虎聯盟虛情假意的點滴援助,當然不及解除李維麾下雄兵威脅重要,休蘭特可懂得裡頭的厲害關係。

這紙聲明果然起了作用。猛虎自治領和麥戈文家族就已簽訂的外交條約條款的解釋,出現了重大的理解歧義。

在丹西的授意下,李維表示,將麥特爾扶上大公寶座,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不願再為麥戈文家族流血效力,需要回國防禦。如果需要繼續進攻休蘭特,等若另外附加條件,需要重新談判。

而麥戈文家族則認為,所拉密大公是統治整個所拉密公國的大公,而現在有南部半數國土沒有解放,猛虎軍團的任務並未完成。如果李維失約,麥戈文家族拒絕交出納蘭和吉流貝兩城。

雙方文縐縐地咬文嚼字,赤裸裸地敲詐威脅,開始了又一輪無比艱辛的談判。兩邊各有倚恃,又各有顧忌,誰也不敢開啟戰端,誰又不肯就此輕易地讓步。所拉密局勢雖然與往日迥異,但是又陷入了另一種形勢的僵持中。

五月二十二日,狄龍又成為全大陸注目的焦點。三萬聖瓦爾尼軍隊越過金剛山脈,進軍布里埃,連下西部兩城。

布里埃全國動員,抵禦入侵。

如果真像丹西所說的,狄龍是想滅亡布里埃的話,三萬人的部隊,恐怕是中央走廊裡歷次滅國戰爭中侵略一方兵數,不說最少,至少也排得進前幾位。

反虎同盟各國給了連切維奇陛下最真誠的祝福、最熱烈的聲援、最空洞的許諾,可就是派不出一兵一卒,運不出一枚金幣,一粒糧食。

反倒是未參加反虎同盟的米海尼亞,因為與布里埃相鄰的緣故,顧念自身安全問題,送去了一些糧秣、武器和物資。

除了走廊國家外,東教會也面臨著一個尷尬的難題。

狄龍是護教聖徒,在教廷內很有人緣。米海尼亞跟東教會關係密切,這次也很給教皇面子地不參加反虎同盟。

紅衣主教們關於布里埃問題開始了激烈的爭吵。

東教會這個宗教組織就如丹西所評價的那樣,是一個典型的平庸政客,一味想著如何息事寧人,為了搞平衡而搞平衡。一旦矛盾蓋不下去了,要嘛裝作沒看見,要嘛挑軟柿子捏,和強大一方一起逼迫弱勢一方讓步。

狄龍名頭響,但兵力少,連切維奇手裡兵是多些,可指揮水準與狄龍就相去太遠了。
布里埃局勢仍很難斷定。

於是乎,教皇費文也就像對付有關猛虎自治領的問題一樣,每當有人提起布里埃這個問題,他就適時地頭痛。

很快,費文真正頭痛的事情就來了。

走廊地區似乎還嫌不夠亂,與猛虎自治領秘密達成君子協議的聖火國,在大將軍波拉丁的率領下,五月二十五日終於打破僵局,突破尤達軍隊防線。尤達人損兵折將,倉惶撤逃,退後數十公里開始重整兵力。捷斯蘭人則在本方陣地加強攻勢,緩解盟友的壓力。

這下子,費文坐不住了,不僅強烈譴責異教徒的暴行,而且不吝錢財地給予尤達人援助。

走廊各國各勢力,都紛紛附和著,譴責聖火國,聲援尤達。

狄龍叫得尤其凶,表示如果布里埃和尤達允許他穿越國境,他將停止與連切維奇的戰爭,
不要布里埃一寸土地,率軍前去重新教訓那個昔日的手下敗將波拉丁。

他的要求,連切維奇怎麼敢答應?於是乎,狄龍繼續猛攻布里埃。這下子,他可找到理由了,他是在打通消滅異教徒的榮譽之道。

不過,聲明歸聲明,真正給予尤達實惠支援的,也就幾個鄰國而已。其他的,都是口惠而實不至。反正一紙聲明不要錢,順便討好一下精神領袖,教皇費文,何樂而不為?

猛虎自治領在這個問題上就犯難了。聖火國是秘密盟友,但絕不能公開,尤達是敵國,也不能聲援。

於是乎,行軍途中的丹西發表了一份外交聲明,對兩者都予以譴責,重點落在兩者以戰爭方式解決國家糾紛,造成了民眾的受苦受難,並闡述了他老人家對和平生活的無比嚮往。

中央走廊的這場亂子,以猛虎自治領為漩渦中心,開始逐漸向外擴散,波及越來越多的國家。

水越攪越渾,想渾水摸魚的人自然就多起來。有幾個城主也捲進來瞎湊熱鬧,相互間開始了快樂的鬥毆。

看起來,走廊內各國各勢力,借這場猛虎自治領的第一次衛國大戰之機,大有對傳統格局進行重新洗牌的之意。

大賭局前的豪客巨莊們正在埋頭理牌、算牌的時候,周邊的一些小賭局卻是跌宕起伏,吆喝連連。

不過這種反常現象是不可能持久的。賭桌上堆積如山的籌碼,牽動著無數人的心,上至王公貴族、政客將軍,下至黔首黎民,都在關注著在這裡參賭的大莊家們的一舉一動。

月底時分,猛虎自治領各路大軍也紛紛歸位,或完成最後的戰鬥準備工作。

大陸曆五月二十八日,「風之悍將」別亞率兩萬猛虎輕騎兵抵達胡瑪草原的陽光牧場。

此時的胡瑪草原上,十五萬海亞爾軍隊在大將軍武索的率領下,已經連續攻克了明月包、星光包和晨曦包這三座胡瑪族的重要據點,正小心而堅定地朝著胡瑪人的老巢和最後基地--陽光牧場前進。

基於兵力的不足,胡瑪首領帕維亞採取了主動退縮,誘敵深入的傳統戰術,留下少數人馬在各據點防禦,牧民和主力部隊都大踏步後撤至陽光牧場集中。遊牧民族確實是靈活機動,扯起帳篷,跳上馬車就可以搬遷走人。

不過,令人頭痛的是,曾與秦在角鬥場上比武競技的海亞爾大將軍武索,確實是用兵的行家,行軍佈陣嚴謹細密,無懈可擊,帕維亞找不到任何可鑽的漏洞,尋不出任何有利的反擊機會。

如今武索派自己的兒子武斯林率四萬人穩守晨曦包,其餘軍隊全部跟隨自己繼續緩慢而堅定地向西北方向的陽光牧場挺進。

胡瑪人因主力跟隨猛虎軍團出征,分別在兩大主戰場上作戰,家裡只有三萬留守騎兵部隊。

陽光牧場說成是胡瑪人命根子也不為過,面對數倍敵軍,要嘛撤離這水草肥美的最後一個大型畜牧營地,散佈到草原上去打游擊,要嘛在此與優勢敵軍決戰,二難選擇擺在了帕維亞的面前。

幸好,猛虎自治領內部比起反虎同盟各國來說,要團結得多,盟友們給帕維亞送來了無私的支援。

胡瑪人過去的宿敵熊族,由熊將古格的親自率領,派來一萬熊族武士援助盟友。
熊族同樣面臨著主力部隊離家遠征的問題,還要防守與海亞爾的邊境地區,一萬人,已經是可派兵力的極限了。

別亞這兩萬騎兵的馳援,使陽光牧場的總兵力達到六萬,也大大加強了胡瑪各部落的信心。雖然總體上看,他們比起那十幾萬海亞爾入侵大軍,仍遠遠處於劣勢……


巨木堡城頭城下的軍隊也基本完成了備戰工作。

東西兩岸的聯軍,完全清除了護城河前的全部障礙,逐步朝著城牆方向推進。

沿著高大的城牆外約莫兩公里的距離,兩岸的聯軍士兵們都築起了一道環形的防禦工事,既避免本軍陣地遭受前後襲擊,又防止城內軍民衝出圍困圈逃跑。

這兩道十幾公里長的防禦工事組成了一對巨大的括弧號,將整個巨木堡括在裡邊。

防禦工事的前面,離城牆約六百米到八百米左右,聯軍戰士開始每隔一定距離就築制比城牆還高的高台。高台分為兩種,一種為固定的土壘高台,一種為帶有底輪的可活動的木製高台。

高近三十米的可移動式觀察台在圍著城牆四處逡巡,觀察哨兵通過旗語向下面的人通報城內的佈置和調動情況。

在防禦工事後面,無數的攻城器械在製造、擺放和保養。

高聳入雲的登城梯、防火防砸的重型衝車、各種型號和制式的投石機、刀盾弓矢等常規性武器,還有許多連尤勒都沒有見過的帶有濃郁遠東造型風格攻城器械、器具,都在工事後方雲集。

矯健的兵士們忙忙碌碌,在城下各處穿梭往來,工作調度井然有序。而負責首攻任務的步兵們則躺在營房裡養精蓄銳。

聯軍似乎都是音樂愛好者。不管東岸西岸,不論白天黑夜,他們都敲鑼擂鼓,吹號鳴笛,
軍營各處都是一副熱火朝天,喧鬧非凡的場景。

席爾瓦帶著丘根、克魯斯、拿雲等守城陸軍將領,在城頭上眺望巨木堡周圍如蟻群般密集的聯軍。

他的心情顯然有些不大好,倒不是城下聯軍的壓力和即將到來的大戰,而是巴維爾在蟹殼村失約,使其喪失了一個重要外交籌碼。

這還是其次,少了對娥麗姬絲的利用,他也並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巴維爾的音訊全無,查理還上報了蟹殼村遭屠戮的情報,令巴維爾的境況更加凶險難測。

這個唯一瞭解自己戰略部署的獨眼龍,才是關係中央郡戰場得失的重要砝碼啊!

「這群土耗子,怎麼這麼喜歡吹吹打打?」丘根不解地說道。

「提前吹奏自己的送葬曲。」拿雲信心十足,作為雜牌軍的唯一代表他自然也要表現得冷酷點:「等他們死在城下時,想吹想唱也找不到機會了。」

眾人皆笑。

惟有席爾瓦的笑是一種冷笑。

「蓋亞什麼時候會來送死?」丘根有些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這得請教森西先生了。」席爾瓦說完,眾人莫名其妙。

森西就是上次那位成功預言大陸旱情的氣象學家,難道蓋亞攻城的日子也是由他來確定嗎?

果然,拿雲就忍不住發問了:「為什麼要問森西?」

「我聽說蓋亞找到了幾個遠東工匠給他造攻城器械,製出無數精巧的攻城器械,連攻城的老行家蓋亞也讚嘆不已。愛屋及烏,一心想為兒子報仇的蓋亞,這段時間對遠東帝國的攻城術也是心馳神往,日夜努力鑽研。」席爾瓦笑著解釋。

「那跟森西有什麼關係?」拿雲還是一頭霧水。

「拿雲團長,你讀書還是太少啊。」席爾瓦笑容不改:「我記得,遠東的將軍們打仗,從來喜歡觀星辰天象,看風雨雷霆,掐指來神算,結草可占卜。戰前分析和戰後總結也搞得就像天氣預報一樣。某客星犯某宿,故有征伐之事,某某星光芒正旺,不可妄動干戈,某方風吹折旗桿,敵軍必從某方來襲營,某處黑氣逼人,必有敵伏。既然蓋亞要學著他們玩,咱們也陪著他玩一把,把森西這尊神請出來,給大家占上一卦嘛!」

在場的人都是軍旅老手了,當然知道席爾瓦是在說笑,也知道獨裁官不願意說破原因,是故眾人也是在笑聲中結束了這個話題,沒人再去提起……

北部的主戰場上,戰爭也在飛速地臨近。

大陸曆九九五年五月三十一日,丹西親自率領的猛虎軍團西征軍主力十六萬五千人,挾著血海深仇,押送海量軍事物資,抵達了此行的目的地--破蠻岡。

丹西和安多里爾君臣二人,分頭作戰的東征軍與西征軍,在分隔數月之後再度會師。

守軍與援軍都是一片歡騰。無論是像凱魯、羅格這樣的老夥計,還是像坎塔、尤里奇這樣的新戰友,無論是來自中央郡,來自閃特,來自熊族領地,還是胡瑪草原,所有的人,三十五萬餘勇敢的戰士,重新匯聚在丹西的巨大纛旗下,要用蠻族的血洗刷恥辱,要用蠻族的屍體祭奠故去的親人!

似乎又是上帝的安排,這一天的歡騰並不由猛虎軍團獨享。

幾乎是不約而同地,戈列塔率領三十萬草原各族聯軍也抵達了雄鷹可汗戈勃特的宿營地。

五十餘萬彪悍冷血的草原戰士,負載著同樣深入骨髓的歷史仇恨,懷著對南方花花世界的無比貪慾,集結在雄鷹可汗的巨型鷹羽圖騰下。

他們要重演過去的輝煌,憑著馬蹄和戰刀橫行天下,重新分配這個紙醉金迷、爾虞我詐的花花世界,千百年來累積起來的巨額財富。

在他們身前是膽敢螳臂當車的猛虎軍團,在他們身後是辛勤勞作的妻子,嗷嗷待哺的孩子,是氈帳透風,急需通過擄掠發財的貧寒家庭。

三十五萬對五十三萬,兩支都獲得了生力軍支援的大軍,如同繼續接收支流注入的兩條並行的大河。水位越過了河岸線,兵海在大荒原上漫溢流淌,沿著已有的防線繼續向側翼延伸,向縱深擴展。

猛虎軍團陣地,丹西擺出的是一個中規中矩的厚實的長方形陣勢,加上猛虎軍團金色鎧甲的映襯,從天空中俯瞰望去,整支大軍就如一塊橫亙在大荒原上的燦燦金磚。

金磚很厚,密度很大,沉甸甸的份量,沒有萬鈞之力,休想搬得動它!

看這個樣子,丹西在面對著已經多次對戰的遊牧蠻族,仍然在遵循文明世界正規軍對壘時最常見的方形攻防體系,企圖通過多兵種部隊的協同配合,齊頭並進,採用最正規、也最平淡無奇的平推戰法,擊潰敵軍,取得會戰的勝利。

草原聯軍陣地,戈勃特設計的是一個不規則的犬牙交錯的半月形。像笑臉上那咧開著,露出牙齒的,嘴角兒上翹著的大嘴;又像是腕部相合,指掌分離伸展著的一雙手。

這也是戈勃特根據自身和對手特點進行的設計。遊牧聯軍本來人就多,寬度和縱深都拉得很大,雖然比較疏散,但全部為騎兵兵種,令他們在反應的速度反而方面佔有優勢。

仍然是硬度與彈性之爭,兩方都以我為主,丹西著力於正面平推,而戈勃特則看重於側後包抄。

北部戰場上,總體對陣形勢已經非常明瞭,但結局是什麼,是遊牧聯軍的大嘴被金磚磕掉牙齒,砸得滿口是血?還是戈勃特雙手捧走金磚,賺個盆滿缽滿?

誰都無法預料,誰都不敢輕易下斷言。

所有人都識趣地閉上嘴巴,一聲不吭,靜靜地觀看強者的對抗、智者的鬥法、仇敵的廝殺!
ig1974rf 發表於 2011-10-31 06:13
第十四集   第二章

傍晚時候,夕陽還沒有落下去,月亮就早早著急的爬上夜空,大荒原上此刻出現日月同輝的景象,不能不令人遐想。

在以破蠻岡爲中心,東西對峙的兩支大軍,都是勝利會師的歡騰的場面。遊牧聯軍各處營地,草原各族戰士們在馬頭琴悠揚的樂曲聲中痛飲奶酒,拍打著羊皮鼓,繞著火堆載歌載舞。破蠻岡及周圍的猛虎軍團軍營裏,將士們圍著篝火,以劍擊盾,吟唱著古老的戰歌。

戰士們歡慶的時候,兩方的高層軍官卻都聚集在猛虎軍團的大會議室、戈勃特寬大的帥帳裏,進行軍事會議,聽取戰前部署。

會議基本上是兩位首領的一言堂。

兩邊都是勝利大會師,兩邊的將領都是故友重逢,氣氛都很熱烈,不過兩邊的首領都沒有在這個問題上作太多的借題發揮。

丹西向堅守破蠻岡的安多裏爾和手下將士表達衷心的感謝,戈勃特向來援的戈列塔和各族弟兄展示熱烈的歡迎。簡短地頌揚幾句後,兩位元死對頭就同時直奔主題。

「蠻族與閃特有不共戴天之仇,戈勃特與我有殺妻之恨,大戰不可避免,而且遲打不如早打!」

真正的平蠻方略,只有丹西、貝葉和安多裏爾三人知曉。而這一次,丹西似乎也被仇恨蒙住了眼睛,誓要與蠻族來一場硬拼。

「丹西的兩個娘們被宰,挾惡毒的怨恨而來,全軍披麻帶孝,士氣也正在旺頭上,恐怕他一到,就會帶來一場惡戰!」戈勃特神色冷峻。

「要打,就必須趁著目前高昂的士氣,一戰立威,即便不能畢其功於一役,也要重創蠻軍!」

「此戰相當關鍵,關係到敵我兩方士氣的消長,對今後戰局有著莫大的影響。丹西想來個下馬威,我們也不能含糊,要給他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

兩方都是親自率軍尚未敗績的首領,這次對戰後,至少有一方百戰百勝的神話將被打破。

「這幾天裏,全軍要加緊調度,做好備戰工作。不僅是騎兵、步兵、弓弩兵、投石隊、斥候隊等作戰部隊,其他的輔助部隊,包括後勤、工程等諸部隊,都必須動員起來,迎接大戰到來,不戰則已,戰則必勝!」

「各族勇士,均須枕戈待旦,隨時準備進行反擊。各處營地,必須加強防備,修好工事。各預備部隊,都要處於最高警戒狀態,一有情況發生,就立刻奔赴戰場!」

「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對付進退裕如的遊牧騎兵,打擊潰戰沒有意義,必須打殲滅戰!即便是殲滅一部,也比形式上的全面擊潰好得多!」

「丹西的虎爪願意伸進來,就讓他伸進來好了!不過他一旦伸進來,就不能叫他收回去,而要徹底剁掉它!」

「遊牧蠻子的長處也在於兩翼包抄,戈勃特擺出的這個爛陣,似乎深合兵法所言「擊其首則尾至,擊其尾則首至,擊其中則首尾具至」,其實他的弱點也恰恰在此!」

「丹西兵少,必然不會正面中路推進,撞入我軍口袋,遭受三面圍攻。我軍展開的兩翼,從側面威脅丹西的陣地,但同時,也存在著兵力相對薄弱,易遭突破的危險!」

「蠻兵人數相對較多,打成消耗戰對我們不利,要進攻就必須把決勝點放在其救援半徑較長的兩翼,而且要集中優勢兵力,重點打擊和殲滅其中的一翼!」

「丹西的進攻,必然有主次之分,輕重之別。可以確定,他會以我軍的某一側翼作爲主要攻擊方向。」戈勃特伸出兩隻手,「但問題也就來了,到底是哪一邊?左邊?還是右邊?」

「戈勃特不是傻瓜,大規模軍事調動也肯定會爲他察覺,何況蠻族還有天上的禿鷲充當偵察的天眼。」

「從現在開始,各族斥候必須全天二十四小時出動,發現問題隨時彙報。則尤的禿鷲隊也要暫停對敵後方縱深地區的偵察,重點觀測目前的戰場。禿鷲偵察隊要分成數撥,日夜不停地輪流偵察,以便與斥候搜集到的情報互相印證。」

「天眼是非常重要的偵察工具,但變幻莫測的戰場中,沒有什麽絕對無法戰勝的東西。」丹西一拳砸在指揮臺上,「禿鷲就是禿鷲,畜牲就是畜牲,又怎麽能跟人比智慧?!」

、、、

在大荒原上,雙方指揮官似乎都抛棄原來預定的戰略方針,要來一場野外大會戰,而且,似乎是心有靈犀般的,對方的心思,基本上都能猜到。大戰看起來已經無法避免了、、、

巨木堡內,紅發獨裁官在蘇雷和大腹便便的喜巴哈魯陪伴下,前去視察和慰勞進行地聽的戰士們。

從地道入城是攻破堅城的重要方法。既可免受城頭矢石的殺傷,又可破壞城牆或攻佔城門,往往能出其不意地奪取城池。這一次巨木堡的守軍,爲了對付兩岸敵軍的地道攻勢,在城牆根下每隔一段距離就挖上一個數米深的大坑,裏面埋置一個容量數十升的陶甕,甕口蒙上皮革,組成一個共鳴器。耳朵靈敏的戰士利用共鳴原理,在聽甕旁監聽遠處地上、地下敵人動靜,判斷他們的位置和行動方向。

「城下軍隊日夜不停地擂鼓吹號,相當程度地干擾了戰士們的偵聽,各種聲音混雜一起,很難分辨。」負責地聽監控系統的喜巴哈魯邊走邊向席爾瓦介紹情況。

蓋亞是攻城戰的老手,玩起來肯定有自己的絕活。他這麽邊敲鑼打鼓邊挖地道,確實令監聽的人難以判斷地道的方向。而且詹魯人肯定會玩出許多虛虛實實的花招,引導城內地聽系統的聽聲者作出錯誤判斷。如此戰法,確實難判真假,也令守城方防不勝防。

「蓋亞是在掩耳盜鈴,而且是想掩我們的耳朵,盜我們的鈴。」席爾瓦冷笑著,「弟兄們這些日子的監聽,有什麽成果沒有?」

「戰士們仔細分辨,倒不是全無成果。東岸找出了七條,西岸找出了五條。不過,令人奇怪的是,這些地道深淺不一,方向各異,令人很難對其方向作出判斷。」喜巴哈魯遞過一份地圖解釋道。

「不必費心思去猜謎了,這是迷惑人的把戲。虛虛實實,實實虛虛,一個猜錯,便著了他的道。」席爾瓦對地圖看都不看,「土撥鼠嘛,當然是名副其實的掘地高手,蓋亞玩這個自然拿手。」

「我們在聯軍中隱伏的情報人員送來密報說,蓋亞和習博卡二世都抓來了數萬礦工,日夜不停地掘土挖坑。看起來,聯軍在這地道攻勢上頭可是押了重注啊。」蘇雷有些憂慮地說道。

「這個我會有辦法的,對付老鼠,我還是有幾招的。」席爾瓦胸有成竹,「咱們得換個思路,積極防禦才是正道。喜巴哈魯,具體怎麽辦,待會我再跟你詳細解釋,你先說說,這邊有什麽困難?」

「由於要晝夜不停地聽音辨向,戰士們都非常疲憊。」

「恩,弟兄們的辛苦我知道,今天我就是特地來犒勞弟兄們的。」

席爾瓦沒有空手而來,身後的侍者們手上都端著慰勞用的酒肉美食和金幣。

「現在倒不是缺少食物和金幣,市政後勤隊已經給了我們很好的待遇,」喜巴哈魯道,「問題在於人手匱乏,連續輪班,加上蓋亞的敲鑼打鼓干擾,很多戰士患上了耳疾。」

「這個沒問題,知己知彼方可百戰不殆,情報系統的工作,無論如何必須全力支援,」席爾瓦點頭道,「我會給你們加派人手的,還會有一些聽音辨風能力強的武功好手過來幫忙的。」

「如此就多謝了。」

「市政部門要多召集些工程隊和礦工,尤其要陀比恩大師要親自帶隊,」席爾瓦轉向蘇雷,「具體任務我到時候會分派的。」

「好的。」蘇雷雖然迷惑,也只好把疑問暫時擱下,點頭應允。

「有獨眼龍的消息嗎?」

「還沒有。」蘇雷搖頭。

「恩,」席爾瓦有些憂鬱,旋即望望烏雲遮月的夜空,「蘇雷,隱藏在城裏的土耗子們總共找出來多少只?」

「一共五百二十四隻。」蘇雷政務嫺熟,對於各種數位了然於胸。

「該傳達給城下訊息都已傳達,土耗子們已經忠實地履行了自己的職責,」席爾瓦緩聲下令,「明天蓋亞就會赤膊上陣,今晚上,咱們也該收網了。」

蘇雷會意,立刻領命離去。

夜色寧靜,在巨木堡各處,不少民宅裏都有密謀者們的身影在燈火下晃動。明日即將開始攻城,此刻接到城下主子們的命令,各個間諜小分隊都開始秘密聚會,佈置任務,準備進行各項行動。

然而今夜,巨木堡的反間諜人員也基本上是全體出動,悄悄地跟在了不少人的身後。分組密會,只是爲收網捕殺創造了更好的條件而已。

丘根指揮上萬戰士也分成了數十支小分隊,自各處軍營出發,在諜報人員的指引下奔赴城內各處,進行逮捕行動。

全城外松內緊,軍事區域自然是防備嚴密,各部隊也接到命令,加派人手守夜。大街上看似平靜,實際上卻是暗哨密布,便衣雲集。

安靜的民宅中,偏僻的小巷裏,到處都是搜捕隊員們點著火把奔跑的身影。

破門而入聲、砍殺聲、追喊聲,在全城各處響起。

一些小組剛剛佈置完任務,尚未離開,搜捕隊就沖了進來。更多的小組則是尚在傳達主子命令,正在商量討論,持刀帶劍的巨虎軍團戰士就已經包圍了他們。

搜捕行動成果裴然,除了五百多已經被盯梢的間諜外,還順藤摸瓜,揪出一大批尚未察覺的間諜。只有少數人僥倖逃脫,大多數間諜則都被捕獲,聯軍在城內苦心布下的間諜網,大批骨幹被俘被殺,僅少量難成氣候的漏網之魚。

不過,搜捕行動的成果還遠不止如此。在搜捕中,戰士們發現了一種特殊的武器,估計是用來燒毀和破壞守城器械的。它是一種樣式古怪的大圓筒,以熟銅作筒櫃,內裝數升燃油,上設一按把,施力按壓,即噴出油來,打上火,即噴出火龍般的巨焰,威力頗大。這種原始噴火器的精巧構造尚在其次,因爲其殺傷力畢竟有限,而且還須點火方燃。可怕的在於筒櫃裏面的燃油。這絕非普通的燃油,中央走廊地區從未見過。它極易點著,燃燒非常充分,一旦起火,火勢就迅速蔓延,確是進行火攻的利器。

視察完地聽系統回到市政廳的獨裁官席爾瓦,看著丘根等人演示原始噴火器的使用方法後,緩緩點頭,陷入了沈思中、、、

「正面是戈勃特親自統領的二十五萬沃薩直系部隊;右翼是鳩蠻、格立西和蒂奇斯三個大族的聯軍,約十四萬人,由格立西首領鷹斯指揮;左翼是胡狼、古雷托及部分小族構成的聯合部隊,人數也大致爲十四萬人,由胡狼首領西格爾指揮。」安多裏爾在油燈下攤開地圖,講述著遊牧聯軍的佈防形勢。

軍事部署會議後,安多裏爾和貝葉兩位謀臣來到了丹西的臥室繼續密議。除了北部戰場三位核心決策人物外,丹西的腿上還坐著丹虎、丹豹。多日的旅行,他倆似乎有些累了,安靜地靠在父親的胳膊彎裏,好像也在認真傾聽軍師的講解。

「應該說,戈勃特佈置的是一個中部厚實,兩翼均勻的半月形陣勢。我們以側翼做主攻方向的話,無論選哪一翼,其實都差不多。」安多裏爾抿上一口酒,才繼續道,「問題在於戈勃特的佈防縱深很大,層次分明,非常有彈性和韌性,如果我們按常規戰法進行正向沖陣,突破淺了無法給予敵軍實質性的傷害,突破深了又容易造成騎步脫節,把自己的側翼暴露給過來增援的蠻兵。」

「恩,」丹西點點頭,轉向貝葉,「你怎麽看?」

「軍師的擔心很有道理,」貝葉皺著眉頭,「戈勃特兵多,打成消耗戰對他有利。一味猛撲突進也不行,戰線拉長,會暴露我軍側翼。另外,假潰誘敵,素來是蠻子的拿手好戲,必須小心防範。即便此役真正打成了擊潰戰,因爲我軍兵少,又騎步各半,無法深入追擊,對蠻子造成的傷害,恐怕也相當有限。」

看起來,兩位謀士對於丹西採取的一上來就進攻的策略,都存在著相當的疑慮。

不過丹西卻似乎胸有成竹,他眼睛裏淩銳的殺氣仿佛能把桌上的地圖切開,話音裏更是有一股寒透人心的冷酷。

那是一種純淨的冷酷,一種仇恨融入骨髓血液時方能引發的冷酷,裏邊不攙雜一絲怒火,也不留存半點意氣和感情成分在內。

「我當然不會將戈勃特當作尋常對手,他對我亦是如此看待。殺妻之仇在身,我不可能,也不應該一上來就跟他幹耗時間對峙,否則必然引起他的疑心。所幸的是,戈勃特爲了把我們定在此處跟他長期對壘,也不可能不經一戰就向後大踏步撤退。如此,我們的機會也就來了!」

「兩位分析的很對,戈勃特顯然設計了一個進可攻,退可守,彈性十足的陣勢。蠻族騎兵活動範圍大,反應機敏,救援迅速,也非常適應這種戰術。」

「遊牧聯軍的優勢在於人多靈活,廣正面,大縱深的疏散布陣,也不存在一點突破,全線被破的危險。倘若我們拘泥于傳統的穿鑿突陣,就很可能墮入其彀中。對於此戰,戈勃特最理想的莫過於,先等我一拳砸在棉花上,然後把我伸出去的拳頭包住,齊腕子一塊折斷!」

「如若不能,打成消耗戰,戈勃特也可以接受,畢竟蠻兵的人數比我們還是多出了很多的。雖然從今後的戰略看,他並不情願進行這種純粹的兵力損耗。」

「可這回,我們的進攻必須能打能收,打得重,收得快。我看,本次戰役不能打平推式直拳,雖然我佈置的陣形看上去似乎要這麽做。相反,咱們必須來一招鈎拳,快刀剜肉!」

「戈勃特也許會想到這一層,不過,有一條他是無法回避的,那就是進攻方天然擁有的主動權,時間和地點選擇上的主動權。這樣,他將難以判斷我們的進攻方向。左邊?還是右邊?左鈎拳?還是右鈎拳?」

丹西的話,象冷冰冰的手術刀,將自己和戈勃特同時解剖了一遍,縱然是安多裏爾和貝葉,也只能緩緩點頭。

「丹西,你說的不錯,左還是右,對戈勃特確實是一個難題,」靜了一會後,連飲了好幾口酒的安多裏爾說道,「不過,對我們又何嘗不是如此呢?你究竟想打誰,想怎麽打,是左鈎拳還是右鈎拳?」

「所以我要把貝葉先生請來,」丹西望向貝葉,「草原上各族的情況,他最清楚不過了。」

丹西和安多裏爾兩個人,四道銳目都射在貝葉身上。

貝葉沈穩地一點頭,開始介紹起漢諾大草原上各族的軍政情況和各自的勢力範圍。

與大陸上其他各處慣常的勢力格局相似,漢諾大草原上的各個民族,按實力狀況基本上可以這麽劃分,兩頭虎,四隻狼,外加一群羊。

第一集團的是沃薩和胡狼兩族。

沃薩族自戈連出任首領時起,開始了在草原上的急遽擴張,經兩代人的努力,不僅從第二集團沖進了第一集團,而且目前在戈勃特的帶領下,已經取代胡狼成爲草原的第一強族。沃薩人的武裝力量超過三十萬,他們以草原中部的鷹王山脈爲活動中心,主要沿著古拉爾河流域遊牧。

胡狼傳聞與呼蘭人的同源,是大草原上的老牌強族。自有文字記載的年代開始,在漫長的草原歷史中,其他民族進進退退,上上下下,惟有胡狼族一直穩居第一集團。該族主要以草原南部的灰狼穀爲中心畜牧,武裝力量約三十萬左右。

第二集團目前包括鳩蠻、蒂奇斯、格立西和古雷托四族。

鳩蠻目前是漢諾大草原上的二流大族。鳩蠻族在歷史上曾象沃薩族一樣,在著名首領怯爾不提的帶領下,火箭般躍進第一集團,並成爲第一強族。不過升得快,跌得也快,怯爾不提英年早逝,鳩蠻也很快跌回原形。該族主要以草原西部聖鷲崖爲中心,沿青緞河放牧,武裝力量約十五六萬。該族的一項傳統優勢就是善於飼養和訓練特製的禿鷲,是進行空中軍事偵察的好手。

蒂奇斯也是漢諾大草原上的二流大族。與其他民族不同的是,他們屬於狩獵民族,靠狩獵而非遊牧爲生。狩獵爲生的蒂奇斯人,被稱爲野蠻人裏的野蠻人,在蠻族中也以殘忍野蠻而著稱,至今保留著吃食戰俘等野蠻傳統,被草原其他各族蔑稱爲食人生番。該族主要在草原北部的迷霧森林裏狩獵,武裝力量約十萬左右。

格立西,漢諾大草原上的二流大族,武裝力量約十二萬左右。該族主要在草原東部的乳汁河上游和紅花湖之間放牧。該族人馬術高超,素稱「馬背上的舞蹈家」。

古雷托,漢諾大草原上的二流大族,武裝力量約十萬左右。該族主要在乳汁河中下游畜牧,跟上游的格立西族素有積怨。相對於靈活敏捷取勝的其他草原各族,古雷托人的身形彪悍魁梧得多,是草原上的大力士和摔跤能手。

當然,以上各族的軍事實力估計,是很難做到完全準確的,只能是大致估算,概因蠻族兵民難分。

因現實利益和歷史恩怨,當前的漢諾大草原主要存在著兩對矛盾,除了沃薩與胡狼之間的爭霸外,格立西和古雷托之間的爭鬥也相當激烈。沃薩人支援格立西,胡狼族支援古雷托,更令二狼之鬥打上了兩虎之爭的烙印。相對而言,另外兩隻狼,鳩蠻和蒂奇斯的地位,就超然得多了。

除了兩虎四狼之外,草原上的其他民族也非常多。各大強族在誰也無法吃掉誰,一動手就可能兩敗俱傷的情況下,往往更樂意于聯合起來先消滅和併吞各小族、各獨立的部落,先增強自身實力,再圖其他。這令草原的兼併戰爭更加頻繁。

不過,雖然經歷了一連串的兼併戰爭,小族的數目減少了很多,但仍然成百上千,無法計數。

這些小族也不能夠完全忽視。茫茫草原,一直爭鬥不休,豪傑之輩,更是層出不窮。不世英雄一旦遇上時運良機,就有可能完全改寫本民族甚至是整個草原的歷史。

今天的幾大強族,除了胡狼族與鳩蠻族外,百餘年前亦是默默無聞的小族,由小到大,由弱變強,一路發展到了今日的規模。誰能知曉,歷史的書冊翻過這一頁後,上面又將書寫什麽樣的內容?

貝葉緩緩述完,室內一片沈寂。兩個小傢夥,已經靠在丹西懷裏睡著了、、、

悠悠歷史,漫漫歲月,國家興起又衰滅,民族産生、發展又消亡、、、

土地上的主人來來往往,前一輩英雄用刀劍鐫刻下自己名字,又被後一輩豪傑用刀劍抹去,再刻上自己的名字、、、

這個過程反反復複,綿延不絕、、、

強盛的帝國,光輝的榮耀,轉眼成爲史冊上發黃的一頁,踔厲風發的君王,瞬間凝爲一個後世爭論品評的符號、、、

安多裏爾和丹西,都曾走過一段坎坷的道路,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們也難免慨歎命運的捉弄和世事的無常。

可貝葉的一席話,卻勾起了兩人心中思古幽情。國家和民族都在歷史長河中起起落落,浮浮沈沈,個人的無常命運,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麽呢?

這樣一種思緒,這樣一種難以名狀的情懷,對即將迎來大戰的指揮官而言,未免有些消沈。

不知道過了多久,到底要年輕一些的丹西歎了口氣,打破了沈寂。

「逝者不可追,來者豈能猜?今天付出了努力,至少能保證不遭後輩們的責駡。」丹西輕輕地抱起虎兒、豹兒,「貝葉先生今晚介紹得非常詳盡,我們心裏也有了譜。選中了未來的狼狗,也就等於選中了鈎拳的攻擊方向。」

「小夥子,要不要派人把美芙洛娃接來?一個人的日子可不好捱啊,這一點,我可有幾十年的慘痛教訓嘍,何況你還帶著這兩個拖油瓶。」安多裏爾不知爲何,在此時想起了這個話題。

「沒辦法,巨木堡此刻比我更需要美芙洛娃,」丹西無奈地搖頭,「只有我這邊擊敗了戈勃特,她那頭擊退了走廊聯軍,咱們這一家子,恐怕才能過上正常日子。」

「都去睡吧。」丹西言畢,抱著兩塊酣睡的小肉團子,輕手輕腳地朝身後的床鋪走去、、、



第十四集   第三章

當北部大荒原上,丹西和戈勃特這兩個仇家在那裡摩拳擦掌地各自備戰時,另一個主戰場上,巨木堡攻防戰經歷了水上大戰和其後將近半個月時間的準備,終於迎來了短兵相接,刺刀見紅的時刻。

南部大賭局經歷了十幾天的沉寂後,孤獨坐莊的席爾瓦,主要的閒家蓋亞和習博卡二世,以及他倆旁邊一大批的幫閒反莊者,總算理順了手裡的牌張,押上了兜裡的籌碼,正式開始出牌。

大陸曆九九五年六月一日,天氣陰沉,西風勁吹。

這個進攻的日子是經過蓋亞的仔細挑選,絕非如席爾瓦嘲諷的那般好笑。人類的戰爭發展到今天,神神鬼鬼的占卜算卦,早被理性的分析預測所取代。

征戰了數十年的蓋亞和習博卡二世,不會不懂得這個道理。

巨木堡地區經歷了連續的晴空高照後,蓋亞總算等來了這個不晴不雨,巨木堡內「魔法鏡」不能施法,自己的火攻卻能奏效的好日子。

目前,護城河前的障礙基本情理完畢,在蓋亞眼裡看來,巨木堡就像一位束帶裹袍、瑟瑟發抖的美婦,袒露在聯軍將士面前,等待他們來凌辱和蹂躪。

蓋亞和聯軍首領們確立的攻城戰略和對取勝的強大信心,可不是建立在一廂情願基礎上的空中樓閣,而絕對是以強大實力做支撐,是立足於現實的理性選擇。

雖然自古以來,兵家就對攻城持排斥和否定態度,可嚴酷的事實和冷冰冰的統計數據告訴人們,冷兵器時代的戰爭中,城池攻防是大多數戰爭之常態,並成為佔據主導地位的戰爭形式。

雖然人們不斷誇大守城方的優勢,貶低攻城方的優勢,可嚴酷的事實和冷冰冰的統計數據再次吐露了真相,遭受圍攻時,攻城方的獲勝概率遠大於守城方。

即便是傷亡比例這個經常被人詬病的問題,在進行大量統計分析的基礎上,依然可以得出這麼一個結論,從純戰術角度看,四倍兵力是攻守雙方傷亡對比的臨界點。

攻方兵力達到守方兵力的四倍,那麼在絕大多數情況下,攻方的損失最終將少於守方,而且隨著攻守兩方兵力對比的繼續拉大,損失對比也將成同比例增大。

對於這個與人們的印象完全相悖的結論,並不難解釋。攻方具有一個無可比擬的優勢────時間、地點選擇上的主動權。

任何時間、任何地點,攻方都可以自行選擇,守方除了接受別無他法。

兵力上的優勢則可以保證指定時間、指定地點,攻方所運用的兵力和武器密度遠大於守方。

而對於守方來說,必須保證在所有時間、所有地點,不能讓攻方的優勢發揮到這樣一種程度────突破城牆。

這種看法與後世西大陸一位偉大軍事家的觀點完全契合:「戰爭的道理與圍城的道理相同,打破了一點,其他一切等於零。」

理想化的戰爭同常態的戰爭是如此不同,觀念中的常識與現實中的常識也是完全背離。沒有誰不追求理想,可是,身經百戰的指揮官更必須正視現實。

猛虎軍團崛起時,大陸已經進入了城堡時代,城池攻防是主要戰爭形式,此間更有所謂戰必攻城之說。

城市不僅控扼交通,輻射大片地域,而且是政權更迭的象徵,也是大多數勢力最終決戰的場所,其得失,意義十分重大。

巨木堡是猛虎自治領的首都,更兼財富充盈,是聯軍發起進攻的原動力。

它坐落通衢與水網之間,是一個輻射面極廣的巨城,不僅卡住聯繫大陸東西的大陸公路,也扼控南北流向的走廊第一大河累斯頓河,憑藉順暢的河道跟閃特聯繫是十分緊密的,物資運輸無憂,兵員送達也十分迅速。

無論軍事、政治、經濟,這裡都是兵家必爭之地。

佔據了巨木堡,意味著巨額的財富到手;佔據了巨木堡,意味著猛虎自治領首都陷落,中央郡也完全落入聯軍手中;佔據了巨木堡,意味著閃特的腹地完全袒露;佔據了巨木堡,意味著蛟龍軍團的一切勝利前功盡棄。

將首都直接裸露在敵人兵鋒下是極端冒險的行為,一次戰敗,就可能全盤皆輸。

首都的失陷,將極大地影響軍心、民心,完全改變戰場形勢,甚至引發失陷方政權根基的鬆動直至垮臺。這在戰史上不乏其例。

雖然領主丹西不在城內,但席爾瓦有些瘋狂的龜縮戰略也讓得到情報的他大吃一驚。丹西懂得戰爭藝術,不搞冷兵器時代的遙控指揮。他雖然放手讓權,但將曼尼亞設為第二首都,除了穩定閃特外,也有出大問題之後加以補救的因素在內。

常規是常規,特例是特例。統計規律僅說明了常態情況下雙方各自的勝率,勝利的榮耀最後到底由誰享受,失敗的苦果到底由誰品嘗,還要憑劍與血來說話。


天剛剛露出了魚肚白,已經養精蓄銳了半個多月,負責首攻任務的聯軍步兵,已經開始在圍城工事外邊集結。

這些都是訓練有素的走廊各國精兵,他們組成一路路的城池強攻編隊,黑壓壓地排出一片兵海。

各種攻城器械也排布齊整,各就各位,開入指定的作戰威力區。

蓋亞糅合東西之長,本次戰役的攻城器械數量之繁多,種類之齊全,足以寫進軍事百科全書。

用於地道攻城的各種挖掘類器械,此時自然仍在鼓點號聲的掩護下,在數萬礦工的手中揮舞,在看不見的地面下悄悄地朝著巨木堡方向挺進。

偵察瞭望類器械早已開始活動。高數十米的定點式觀察台和可移動的輪車式觀察台上,目力極佳的聯軍偵察兵們在各個方向、從各個角度瞭望城內守軍的布置和動向,並通過旗語向下面的指揮官和傳令兵們通報情況。

時間就是生命,此話一點不假,在攻城戰中,就尤其如此。縮短時間,就意味著更少的傷亡,更多的勝機。連通類器械也在躍躍欲試。大量的壕橋在各隊強攻步兵編隊前聚集,準備架於護城河兩岸,以跨越地面障礙,方便士兵通過。

先得護住自己性命,然後方談得上殺敵立功。

地上攻城部隊最容易遭受城頭矢石的傷害,遮擋類器械當仁不讓,要負起自己應負的職責。否則尚未到城下,戰士們已經傷亡慘重,顯然不利於攻城方的後續戰鬥。

大型的遮擋類器械,如轒轀車等,都由各強攻編隊前排戰士們馭控,列於隊伍之前,壕橋之後。

這些器械上面有頂蓋,底部有車輪,兩側有板壁,外面再蒙上生牛皮等物遮蓋,能抵禦矢石的擊砸和火箭的攻擊。

每一輛大型遮擋器械都能掩護一群戰士抵近城牆,大幅減少傷亡。

這一次,攻城老手蓋亞更是下令,多車相連,組成一大片相對安全的地面通道,可掩護集群攻城戰士通過和行進。

至於大塔盾、鋼盾、厚竹圈蓬等個人或小隊士兵的護具,更是被戰士們緊握手中。

攻城、攻城,防護誠可貴,進攻才是主導。三大強攻城池的方式,蟻附登城、破牆直入和遠程壓制與破壞,導生出臨城攀越、近程摧毀、遠攻三大類攻城利器。

攀越類器械中包括攻城塔和各種雲梯。

攻城塔高過城牆,可容小隊精兵自塔頂直接跳上城頭與守軍進行肉搏,塔底和塔身還有盤梯供後續部隊接應。

雲梯的種類更是繁多無比,除了搬運輕便但梯身狹窄,僅容單兵魚貫而入的單梯外,聯軍更多採用的是可供多人同時攀登的大寬梯。

為節省架梯時間,有翻梯雲車;為提高穩固度,有台階式登梯;為減少砸傷,有避檑飛梯。可以說,各種式樣,應有盡有。

近程摧毀類器械同樣多姿多彩,有用於鑽鑿的鴉嘴鏙,有用於撞擊的撞城槌,有用於破門的衝車等,其主要作用是掘毀城基、洞開城門、摧塌城樓、攻破城防,將堅固的城郭打開缺口,使攻城者穿隙而入,以攻佔堅城。

遠攻類器械以投石機和弩車為主力。

投石機可在遠處摧毀堅固的城防設施,而不必有人員傷亡。

聯軍的投石機雖然沒有「巨無霸」那樣射程遠、準確度高,但也是從重型至輕型,品種式樣齊全,數量龐大。

巨木堡周圍的石料和石製品被搜集一空,此外聯軍還大量砍伐樹木,多日浸泡水中,製成木彈,以待石彈用盡時作為補充。

令人疑惑的是,首攻的初日,西岸聯軍的許多重型遠程投石機旁,放的不是石彈也不是木彈,而是一罈罈、一筒筒的大瓦甕和陶罐。

弩車是聯軍本次攻城的一大特色,雖然相對於尤勒發明的轉射式弩機,射速相對較慢,但威力和射程卻要大得多。

這裡有箭簇粗過手臂,可五箭同發的巨弩車,其弩箭威力驚人,數尺的土牆照樣可以穿透。這裡有可集群發射數囊箭矢,形成真正的箭如雨下場景的飛弩車,令守軍幾乎無處藏身。

在常規武器方面,由各國各城精銳組成的聯軍,同樣十分精良。為了降低彌補兩方弓弩部隊在武器上的差距,蓋亞和習博卡二世甚至不惜血本,進口了一批布魯斯長弓,為戰士們裝備上。

可以說,本次攻城,聯軍方面是費盡心機,志在必奪,務求一舉攻陷巨木堡!


超過五倍的兵力對比、無數結實精良的攻城器械、全方位多層次的攻城手段與方法,加上充裕的備戰時間和物資供應、精心策劃的戰略戰術、數十萬訓練有素的精兵強將,如此龐大的兵力和戰爭資源,如此巨大的優勢對比,如此大規模的攻城戰,即便是陷城無數的蓋亞,在其個人戰史上也是頭一回遇到。

聯軍首領們信心百倍,他的對手同樣鬥志昂揚!

通過森西的天氣預報,紅髮獨裁官準確地預料到今天會有大規模城池攻防戰,並為此做了充分的準備。

巨虎軍團和紅虎軍團兩大正規軍主力全部登上城頭,進入各處防禦區嚴陣以待。

兩萬僱傭軍和八萬私兵在防禦的內圈集結,隨時準備補充和增援主力部隊。

也迅和梅薩各領五千胡瑪騎兵在東西兩方各個城門後方列隊,隨時準備進行出城反擊。

吠額迦帶著百餘頭戰象組成的戰象大隊,也作為反攻的預備隊,在西部城區,也迅騎兵部隊的前方列陣。

城內的所有守城設施都進入最高臨戰戒備狀態,全部守城器械開進指定作戰區域,引弦待射,裝彈待發。

查理率領蛟龍軍團主力艦隊約數十艘大小戰艦,以巨木堡為中心,沿累斯頓河一字排開,水上投石機和弓弩手們石彈上架,弓弩入弦,隨時準備從水上支援陸地的戰友們。

民眾組成的工程隊、消防隊、運輸隊、醫療隊、後勤隊等,在軍方代表、市政官員、城內牧師和社區民間首領的組織帶領下,於內城各區集中,一有調度傳令,立刻可以奔赴各處戰場,進行後勤支援。

敢於創新,富於進取精神的席爾瓦,在今天也創造了數項大陸之首。第一支由醫師全權指揮的戰地醫療救護隊,第一支由著名工匠全權指揮的戰地工程隊,第一支由滅火專家全權指揮的戰地消防隊,都在今日的巨木堡攻防大戰中出現。

相信專家的判斷,聽從專業人士的指揮,以最大限度地挽救生命、修復城牆和撲滅火苗,遠勝過外行指揮內行,也令一切有序進行。

席爾瓦的這種思想甚至滲透到了整個城防之中。紅髮獨裁官發布命令,嚴禁民眾登城直接參戰。他的看法是,縱覽無數守城戰役,倘若民眾也上城參戰,實際上意味著守城方的指揮系統已經混亂,也難以實現防禦力量的統一調度,集中使用。

在大多數情況下,出現這種現象,城池已然難保。這種看法雖然與兵家的主流觀點相左,但不到萬不得已,固執席爾瓦是不會取消這道禁令的。

戰前的氣氛就如這陰沉沉的天氣一般,壓抑、沉重,短暫的平靜反而更加重了人們的緊張,即便是最高指揮層也不能例外。

此刻,在巨木堡高聳入雲的瞭望塔上,膽敢與走廊地區的攻城之王蓋亞一較高下,膽敢以不足五分之一的兵力與七十餘萬精銳聯軍對壘的獨裁官,正陪著領主夫人美芙洛娃俯瞰戰局,指揮即將到來的慘烈守城戰役。

美芙洛娃習慣性地扶著欄桿,盡力掩飾著自己的緊張。她的目光甚至不敢俯視下面的聯軍攻城隊伍,而是抬起頭,目不轉睛地仰視陰沉沉的天空。

有些慘白的臉色和手心上的淋漓香汗,雖然出賣了她內心的緊張,但如此的高度,士兵和民眾從底下仰望高塔上的美芙洛娃,卻根本發現不了領主夫人的異樣,反而認為是這位尊貴勇敢的女士正在對聯軍表示極度的輕蔑與傲視。

全城的最高軍事指揮官席爾瓦,同樣也需要借助欄桿來穩住身形。不過,他可不能學著美芙洛娃那樣對戰場不理不睬,而必須兩眼死死盯著下面的戰場,任由強勁的西風將滿頭紅髮吹成一個飄舞的火炬。

查理、丘根、克魯斯等水陸戰將早已奔赴各個防禦戰區進行指揮,蘇雷、喜巴哈魯等文官在內城組織後勤事宜,席爾瓦的身旁除了領主夫人外,只站著一個從大荒原上飛速趕回來助戰的巴爾博。


既然天空已經被鳩蠻人的禿鷲隊佔據,丹西和安多里爾乾脆令巴爾博帶著金鵰夫婦撤回老巢巨木堡。

除了協助席爾瓦作戰外,巴爾博還有一項重任,即訓練出一支由金鵰夫婦帶領
的猛禽偵察大隊,以應付未來戰爭的需要。

密信早已送至巴爾博之父,薩格爾珍稀動物飼養商巴夫特的手中。老商人正就進口猛禽事宜進行選種、談判和交涉,以便通過水路將適合的猛禽送達巨木堡城內,供兒子進行訓練。

蛟龍軍團的水上優勢這個時候就體現出來了,雖然陸地上巨木堡被團團圍困,但水路暢捷,人員和貨物的運輸不會因此而中斷。

此時貨物尚在購買階段,與吠額迦喜相重逢的巴爾博,也趁著這段訓練的空閒期參與守城戰役,率領飛天大將軍為席爾瓦效力。

除了這三人之外,在瞭望塔四周各個方向,還站著十餘名矯健的戰士。戰士們每人手裡拿著一些大小不同,顏色各異的旗幟。指揮官一有命令,塔上的旗手馬上打出相應的旗語,通過猛虎軍團獨特的旗語系統,將號令傳達至城內各處。

高塔之下,還有百餘名整裝待發,騎著駿馬,手擎特殊旗幟的傳令兵。遇到複雜的命令或者有機密軍情通報,就由他們直接傳達給各個防禦戰區的指揮官。每道命令均派有三名騎兵護送傳遞,以確保通信無憂。

內城、外城和城牆上也建有旗手台,由目力好的旗手收發和傳達各項命令和請求。為了守城的需要,席爾瓦還另外制定了一些專門的聯絡系統。

人手不足時搖動本方旗號,需要補充弓弩時舉翎羽,需要補充格鬥武器時舉長劍,需要檑石滾木時舉長矛,需要點火和滅火器材時舉戰斧,形勢極度危急需要敢死隊立刻支援時點燃濃煙火炬,敵軍混亂可派騎兵出城反擊時,舉起一個巨大的奔馬狀圖標通知指揮高台。

面臨著大軍臨城的嚴峻局面,不願意當任人凌辱的美婦的巨木堡也是全城動員,武裝到牙齒,發誓要死戰到底!


「開始吧!」席爾瓦看看表,轉向巴爾博,沉聲下令。

巴爾博點點頭,打個呼哨,兩隻金鵰振動雙翅,歡叫著竄入雲端。

在安全的天空中重獲自由,夫婦倆盡興地翱翔。地面上,久違了的大規模戰役的壯闊場景,再度映入了兩隻金鵰的三隻銳目中……


蓋亞也立於西岸城外的一座高台上指揮戰鬥。會者不難,見慣了類似場面的蓋亞,此刻異常鎮定。他眺視著巨木堡的城牆,嘴唇緊抿,不露半點表情。

「陛下,一切準備就緒。」兄弟兼副手的蓋蘭冷靜地匯報道。

聽聞此言,蓋亞果斷地一揮手:「攻城!」

蓋蘭親自搖動詹魯王旗!

鼓點雷鳴!

上千支軍號同時吹響了總攻的號令!

在河岸的另一邊,接到訊號的習博卡二世也親自揮舞塞爾王旗!

城內和城外的投石機集群都開始轟然鳴響!

巨木堡城外,大小的旗幟、無數的攻城器械、密如蟻群的各路強攻縱隊、高高舉起的各式武器,組成了兩座黑壓壓的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大森林,發出海嘯般的吶喊,相對著朝巨木堡挺進!

時隔半月之後,死神再度降臨這片多災多難的土地。他張開黑洞洞的大嘴,露出陰森的獠牙,口角流涎,準備飽餐一頓……
ig1974rf 發表於 2011-10-31 06:14
第十四集   第四章

累斯頓河東西兩岸,恍如熱帶風暴的策源地,狂風捲起滔天海浪,一東一西兩片巨潮,洶湧地向巨木堡撲去!

當敵軍從射程外開始衝過來時,巨木堡西邊的城頭,立於城牆上防守的兵士並不多,相反,是相當的稀疏!

大批兵士躲在堅固的防禦塔樓裡,掩身在女牆之後,而且,手裡拿著的不是弓弩、刀劍、檑石等武器,而是一袋袋的沙子和泥土!

由民間滅火專家指揮引領的各戰地消防隊也在西面各城門等重要防區後面做好了準備。

為什麼?狡黠的紅髮獨裁官在玩什麼花招?尤其是在這種要命的時刻!

問題很快就有了答案。

當攻城方的地面強攻部隊發起衝鋒之時,無論是攻方還是守方,遠程武器中的主力────投石機,都已經開始隆隆地轟響,進行劇烈的壓制和反壓制的拚鬥。

這次巨木堡攻防戰同時創造了城池攻防戰中的一項新記錄,攻守雙方參戰的投石機數目都有數千架之多。

無數的大小石塊,從城裡向城外,從城外向城裡,轟鳴著、翻騰著,帶著尖銳的嘯聲在空中飛過,在城頭、在城下密集地砸落!

聯軍的投石以城牆為目標,而巨木堡守軍的投石則以對方的投石機為目標,冰雹般石雨在城頭激起一片片的石屑,在地上砸出一個個深坑,激起團團塵藹!

相比較而言,西岸聯軍的石彈比起守軍的石彈,個頭就小得多了,除了制式規格與「巨無霸」之間差距外,更在於他們的重型投石機都在拋擲另一種秘密武器────裝滿「火油」的瓦甕和陶罐!

在城下數百架重型投石機的連續發射下,無數壇「火油彈」落在西岸巨木堡城頭上,易碎的陶瓦制罐甕發出一片脆響,黑乎乎的「火油」濺出,在城牆上、城頭間漾溢洋淌,畫出一道道、一片片黑色的流痕。西線戰場的城牆變成汪汪的油河!

數百隻巨弩機上,塗上火粉的巨箭已經點燃,隨著各個弓弩小隊長令旗的揮動,上千支比小樹幹還粗的火箭,呼嘯著撲上了城頭!

熱情如火的箭頭親吻上黑色的油河,烈焰升騰,整個西城牆瞬間出現了一道半人高的火牆!

一些立於城頭上的不幸戰士,變成了一個瘋狂舞動的火人,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藉著強勁的西風,道道的火蛇還貪婪地吐著信子,朝內城方向捲去!

這是蓋亞特為今天的首日攻城祭出的,如同傳說中的大魔法師施法般的得意招數────火牆攻勢!

在遠東的大漠中出產了這樣的一種古怪油品,極易點燃,甚至在水面亦可燃燒,被稱為「澤中之火」。

這種油的燃燒也極為充分,較之普通燃油或木屑等火種高出數倍。遠東帝國的一些民眾用之以做夜間照明之用,卻因稍不得法,立時火焰飛騰,撲滅不及,屋物頃刻成灰,每每釀成火災,被政府嚴令禁止使用。

詹魯國王蓋亞卻從這裡發現了軍事上的用途,引進了一批,經過一些簡單的加工,進行純化淨化,摻加易燃物質進一步加大效果,製成了這種可怕的火油,並在巨木堡攻防戰中首次使用。

這種火油引起的大火,撲打、澆水,效果都不佳,惟有靠土沙掩熄,方是高效的滅火之法。

所幸臨戰前,原始噴火器上洩漏了天機,由席爾瓦找出了破解之法,並識破蓋亞之計,方避免了慘劇發生。

偶然事件影響了戰役的進程,恐怕這就是天意吧!倘若不是預先有所準備,不僅城頭上密集的守軍將遭受火牆的慘重燒傷,而且,低效率的滅火必然耗費相當長的時間。對於這種城池的強攻硬守,時間極為關鍵,有時甚至成為決定性因素。

如果如蓋亞所願,西部城牆一片火海,無論多麼充足的準備,無論多麼高效的守城設施和器械,都難以找到施展的空間,立於高塔上的席爾瓦,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聯軍未受多少損傷地猛攻城門和城牆。

等他們滅完火,恐怕城門洞開、城牆已破,只能被動地接受正面對戰或者巷戰了。

有備無患,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採取了有針對性的策略,效果就完全不同了。西城牆上的火牆遇到了它的剋星,「火攻魔法」碰上了死對頭「土護魔法」。

除了少數戰士依托塔樓上的射擊孔用弓弩消滅城下的敵軍外,其他的人,無論軍民都投入了撲滅火牆的緊迫工作中。

石砌城堡的城頭上,塵土高揚,黃沙拋灑,戰場變成了農田和沙漠,戰爭彷彿變成了消防演習。

不得不說,守衛西城牆的紅土軍團的戰士們,在滅火專家指揮下的民眾消防隊員們,滅火的速度驚人,運作極為高效。

很短的時間內,他們冒著城下射上來的矢石,將肆虐的火牆基本撲滅了。

同樣,也不得不說,蓋亞的這一招,雖然沒有達到預定的最理想的效果,但對攻城戰仍然起了非常大的作用。

按常規,強攻部隊在進入城頭矢石射程至抵達城牆的這一段距離裡,即使防護充分,面對巨木堡這種堅固的城堡,也必然要遭受相當程度的傷害。

而這一次,除了小型投石機的石塊外,其他損傷微乎其微,不足正常情況的十分之一。相反,由於冒著矢石滅火,城頭守軍的損失反而更大。

更為有利的是,詹魯步兵運動速度也是極快,主力部隊抵達城下時,守軍也是剛剛進入陣地。

在巨木堡西城牆下,上百架大型壕橋每八具相連,架起了十幾條寬近四十米的通暢大道。

衝車、撞城槌、鴉嘴鏙、攻城塔、登城梯等攻城器械已經安全地抵達城門口和城牆下,一些速度快的分隊已經開始攻城行動。

數百架高聳入雲,可容數人同時攀登的登城梯搭上了巨木堡高大的城牆,以盾護頂的登城甲士開始熟練地向上爬去!

有十幾架雲梯上,第一位詹魯戰士已經登上了城頭,開始砍殺剛剛拋掉沙袋土囊的守軍!

更可怕的是,有五架攻城塔已經抵上了城牆,成建制的攻城小分隊衝上了城頭,開始與守軍肉搏!

在他們的身後,無數的戰士正在向上爬竄,而剛剛跑進陣地和各種城防設施的守軍,僅能對其施加力度不大的打擊。

越來越多的敵軍用盾牌擋開稀稀落落的箭石,湧上城頭!

請求敢死隊緊急支援的濃煙火炬,竟然在開戰後不及半小時就被舉起!

滾滾的黑煙在陰沉沉的天空下顯得是那麼無助,那樣揪心!

前面說過,對時間、地點的隨意選擇是攻方的權利,蓋亞的這次強攻,絕不是攤雞蛋餅一般均勻用力,而是在全面牽制的前提下重點突破。

這次進攻的重點就是西北城門!

十台攻城塔、上百架登城梯、九具撞城槌、三輛衝車,都在此雲集!

有上千名悍勇的老兵已經衝上了城頭,後續戰士還在源源不斷地跟上來!

撞城槌和衝車在戰士們手中熟練地進行著破壞工作,而陷入苦戰的城頭戰士卻無法顧及!

還有一些戰士拿著鍬鏟等工具協助破壞城基、城牆,剷除蒺藜和尖木樁等障礙物。

形勢已經非常危急。

第一線部隊壓上去!

第二線部隊頂上去!

第三線的守城部隊也已開了上去!

但仍然無法打退越上越多的詹魯精兵。

而最後負責壓陣的又是拿雲率領的,戰鬥力頗令人不太放心的傭兵部隊。

「弟兄們,巨木堡完蛋,聯軍將會屠城,我們這些日子就算白幹啦!」拿雲拔出「血鳴」,狂呼著:「為了金幣,衝啊!」

「為了咱家那殺千刀的瘸子!」奈斯麗也拔出劍跟上去。

身為少婦的她,脾氣依然不改,雖然對金錢的渴求日益淡薄,但別亞夫婦與丹西夫婦一樣,分散在各個戰場作戰,奈斯麗對跛子的思念與日俱增。

「為了?」看到奈斯麗上去了,古力扎也跟著上去:「管他娘為什麼,上!」

奈斯麗已為人婦,古力扎當然不好喊出「為了潑婦」的口號,不過有些走火入魔的他,這些日子總是在偷偷地祈禱,希望別亞瘸子光榮殉職,自己能從替補隊員上升為主力隊員。

甚至有時他會幻想著哭成淚人的奈斯麗,由自己摟著安慰的「美好幸福」的場面。這種陰暗的想法,他當然羞於告人,但又總是不自覺地出現在腦海之中。

看到潑婦上去了,他又怎肯因害怕而不敢擔負起護花之責?

三個由小到大一起廝混的傭兵頭目各自喊著口號帶頭衝鋒,其他兩千傭兵也蜂擁相隨。

奈斯麗的口號肉麻且與己無關,古力扎語焉不詳,三相比較,自然是拿雲的口號更加具有刺激作用。

傭兵部隊衝上來時,城頭正是一片糾纏不清的混戰。

此刻,傭兵們倒恰好發揮出他們的長處。

雖然組織性不強,但這幫人的單兵作戰能力卻不弱。按獨裁官事先與各傭兵團團長召開勞資雙方座談會達成的協議,殺敵五名可獲金幣一枚,大家參戰的積極性也相當高。

拿雲三人組還是習慣性地以「三才陣」團伙作戰,居中的拿雲主攻,手中的「血鳴」闊劍左右揮動,擋者披靡,奈斯麗和古力扎護住團長左右兩側,砍殺兩旁敵兵。

由三個武功頗高,又兼心心相通的傭兵構成的這個恐怖的殺人三人組,全大陸恐怕也難找出幾個像這樣的組合,詹魯士兵又如何抵擋得住?

三個傭兵配合得天衣無縫,像一個尖頭犁,在一片土褐色的詹魯登城甲士中縱橫耕耘,犁出道道血痕!

傭兵們的加入可謂恰逢其時,逐漸改變了力量對比。

這些戰場投機分子們經驗豐富,也非常狡猾,對身處困境中需要幫助的紅虎軍團戰友不理不睬,反而專門以多打少,落井下石,只做賺錢買賣,絕不雪中送炭。

不過,從整體上說,這卻是非常正確的戰術選擇,雖然正規軍戰士很難如他們般對戰友硬起心腸。

西北門戰場上守軍的優勢越來越明顯。在各自付出近三千條性命後,土褐色戎裝的詹魯人捲起的第一道差點翻天的土浪,終於被撲了下去。

此時,克魯斯派來的一千紅虎軍團援兵也趕到了城頭,衝上城頭的詹魯人終於被殺滅和趕下去,戰場形勢終於恢復到常規的城池攻守戰狀態。

幾乎俯著身子在高塔上觀看此處戰場激烈爭奪,手上握著拳頭,嘴裡緊張地念叨的席爾瓦,也終於得以鬆一口氣。

環顧全城,東西兩邊的城牆上下,人頭湧動,密如蟻群,城內城外的各路援軍,還在不斷地向這片有著無窮吸引力的戰場奔來。

箭矢、石塊、火把,自上往下,從下往上,上下左右,呈發散狀,向各個方向飛動。每碰到一個中彩者,就翻起一朵血紅的小浪花,引發一句淒厲的叫聲……

沸油、檑石一律受地心引力的作用,加上投灑者施加的初始動量,做著快速的自由落體運動。當他們遇上反向運動的登城者時,往往帶著對方一起撲入大地母親的懷抱。

一些中了「紅彩」城頭守軍戰士,也時不時地劃出同樣的軌跡,栽下城牆……

衝車在執拗地對著城門,尤其是門縫處,撞、收、撞、收地進行前後平移運動,發出難聽刺耳的金屬碰撞巨響。

撞城槌則跟城牆較上了勁,強驢般用鐵頭沖頂著石壁,在紛飛的石屑中,讓城牆和自己的鐵頭都變成坑坑窪窪的醜模樣。

城頭的守軍用滾燙的沸油給它們加些潤滑劑,用燃燒的火把給它們披件紅裝。城下的戰士則用泥漿桶、水桶、沙袋撲滅火苗,讓它們繼續釋放自己的破壞能量……

雲梯被推到,又被豎起,再被推到,又再被固執地豎起……

反反覆覆,來來回回,在零度和直角間擺動。儘管如此,聯軍的登城戰士們仍前僕後繼地竄上這種危險的工具,在上頭玩空中雜技表演……

只有高大的攻城塔和同樣高大的城牆之結合部,在進行著尚算公平的正面肉搏,兩方戰士們以刀劍和盾牌等傳統武器來回廝殺……

火光、煙霧、塵土、石屑、鮮血……

叫聲、喝聲、吼聲、罵聲……

焦味、糊味、腥味、烤肉的香味……

所有這些平常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處的東西,此刻在各處城牆上下交匯繚繞,衝擊著視覺,鼓動著耳膜,刺激著鼻咽……

痛苦地、疲倦地、兇猛地、瘋狂地、麻木機械地,戰士們以各種身體狀況在劈砍刺捅、砸掐擊灑……

紅紅的眼睛,也不知道是被石灰粉揚紅的,被煙熏紅的,被血映紅的,還是因同伴之死而懣怒滿懷,殺紅了眼……

這樣激烈的戰場,如此慘厲的戰局,是強攻城池時最常見的場面。

這種場面也很難分得出優劣高下,雙方鬥的就是毅力,比的就是耐性,拼的就是消耗!

看誰的人更多,看誰的物資更充足!

如此看來,雖然聯軍在戰術上處於吃虧的階段,但總體形勢卻頗為有利。

消耗戰,中央郡獨裁官席爾瓦可打不起。

不過,紅髮獨裁官並不認可這一判斷,相反,他對於進入僵持階段的戰局相當滿意。

他滿意的在於,此刻的空中優勢已經落入了手中。

金鵰夫婦在空中舞蹈、翱翔,向高塔上的巴爾博報告聯軍的投石機、巨弩車等重型遠程武器的位置。

巴爾博一邊觀看兩者的動作和路線,一邊爆豆子般報出方位、距離等數據,高塔上的旗手們則利用旗語,向城內各處的投石機集群點通報訊息。

精確度和射程較普通投石機高出一大截,上千架「巨無霸」利用飛天大將軍的天眼,開始有針對性地投射巨石!

今天的遠程武器間壓制與反壓制之戰,席爾瓦終於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為此,巨木堡投石集群甚至放棄了對守城部隊的空中支援,而著力於先消滅對方的遠程武器集群,令城頭守軍的防禦異常艱苦,異常血腥。

呼嘯著的燃火巨石在聯軍的投石機、弩車集結區域雨點般砸落,蓋亞和習博卡二世的投石機和巨弩車十去七八,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

相反,由於城防設施的隱藏掩護,加上射程和精度上的差異,聯軍卻是只能被動挨打,難以辨別方位,進行報復。

遠程武器打擊優勢的取得,不僅大大減輕了攻城部隊對城防設施的破壞和對守軍性命的威脅,更重要的是,它們為巨木堡守城部隊的反擊創造了良好的外部條件。

當然,這種優勢只是為勝利創造了一種條件,如要取勝,尚須更多條件的支持,需要更為精準的調度和更加高效的指揮。

「投石部隊準備!」

掃視幾遍戰場整體形勢後,席爾瓦看了看手錶,表情嚴肅,緩聲下令。

高塔上的所有旗手都舉起紫色的大旗,遠遠望去,巨木堡高大的瞭望塔彷彿繫上了一條醬紫色的緞帶。

一律以紫色旗幟做為標識的城內各投石部隊,同時舉旗相應,表示隨時聽候調遣。

「調整方向與距離,壓制敵兩翼和後方衛護騎兵部隊!」

紫色令旗向城內各個方向揮舞。

所有大小投石機開始移動位置,調整投射方向與角度。它們仍然不顧正打得極為慘烈的城牆上下的主戰場,而轉向戰場外圍的聯軍衛護騎兵部隊。

位置調整迅速完成,開始裝彈投射。短暫停歇了十幾分鐘後,城內的石彈群再度在空中出現!

石雨仍然拋開了正打得激烈的城牆和城下戰場,轉而向遠處用以警戒和防護攻城部隊,免遭守軍反擊的聯軍衛護騎兵集群齊射。

本來,城下的衛護騎兵部隊正在攻城部隊的外圍進行警戒,充當攻城血戰的觀眾。他們只是小心地距離河岸線一定距離,以避開蛟龍軍團水上艦隊的矢石攻擊。

按理說,這種兵力對比下的圍城戰,主要是步兵戰友們拚命,他們騎兵任務卻是在城破後衝擊和屠殺,屬於風險小收益大的美差。今天的首日攻城,聯軍有八萬多的步兵強攻編隊堵在城門、城牆下圍攻城池,騎兵們只需要立在那裡耀武揚威地威懾一下足矣。

誰料想人有旦夕禍福,無妄之災卻突然臨頭!

「嗚────砰!」

「嗚────砰!」

如雨的石彈,在衛護騎兵集群中落下,砸得他們人仰馬翻!

「巨無霸」的射程還遠超過普通投石機,其攻擊力就更猛了,塊塊巨石把大地都砸出一個個大坑,濺起數尺高的塵埃。

無論人還是馬,無論輕騎兵還是鋼鐵包身的重騎兵,挨上就成為肉餅!

「巨無霸」的投石給聯軍騎隊造成相當大的損傷,衛護騎兵部隊一片混亂。

再勇敢、再堅毅的人也不可能忍受站著挨打的情形,很多騎隊開始亂哄哄地後撤,企圖跑到敵軍射程之外的安全地區躲起來。

不少觀望台上,旗手們舉起了奔馬圖標!

「全體水師準備!」

「水上突擊隊準備!」

席爾瓦話落,瞭望塔變戲法般,紫色緞帶變成了青色。

由於水上投石機的射程較短,前一段守城戰中,蛟龍軍團一直靠水上投石機和弓弩部隊進行有限度的參戰,主要進行水上威懾,並未深度介入陸上守城戰。

此刻,蛟龍軍團所有戰鬥艦隻掛上青旗相應!

上千隻小型登陸艇也從城裡開了出來!它們同樣青旗高懸,上面立滿彪悍的登陸甲士!

「騎兵部隊準備!」

「戰象大隊準備!」

「全體預備隊準備!」

瞭望塔再次變色!在額頭上繫上了紅色的箍帶!

也迅、梅薩、吠額迦率手下的胡瑪騎兵部隊和戰象大隊,同時高舉起了火紅的戰旗!

騎、象部隊身後作為最後預備隊的各路莊園主私兵部隊也舉起了火紅的戰旗!

老道的蓋亞和習博卡二世到了此時,方才發現情況不對勁!

晚了!

他們剛剛回過味來,瞭望高塔上的席爾瓦已在厲聲呼喝:「全軍反擊!目標,殲滅敵強攻編隊!摧毀敵攻城器械!」

在環塔廊台上,旗手們將各種顏色的所有令旗全部舉起,向前疾揮!

各色旗幟相並,朝前低垂!

艱苦卓絕地抵抗了幾乎一整天後,在黃昏時分,巨木堡終於迎來了大反擊的時刻!



第十四集   第五章

反攻的號角聲在巨木堡城內各處鳴響!

旌旗搖動,鼓點如雷,軍號震天!

美芙洛娃的兩道妙目此時也改變了角度,自上仰轉爲下俯。

她蒼白的臉上算是有了幾片紅暈,雖然雙手仍緊握欄桿,顯示心中的緊張仍未完全消除。

當蓋亞和習博卡二世在觀戰高臺上手忙腳亂地打著手勢,聲嘶力竭地向旗手和傳令兵呼喊,命令攻城部隊加強戒備,命令衛護騎兵和後續步兵做好增援準備的時候,巨木堡東西兩岸各五座,共十座城門突然同時洞開!

吠額迦率領戰象大隊自聯軍重兵集結的西北門,也迅和梅薩及其他騎將率領胡瑪騎兵自其他各門,洶湧地撲出來!

蛟龍軍團的大小戰艦,數百隻載滿登陸甲士的登陸小艇,在河面上劈波逐浪,向河岸,向護城河方向疾駛!

所有投石機再度迅速地調整方向和角度,在巨木堡環城約五百米處形成一道恐怖的石雨隔離帶!

這道石雨隔離帶,在走廊聯軍圍城工事將巨木堡括住的大括弧內,又畫出一個小括弧,將進攻城牆的強攻編隊與城外遠處的其他聯軍部隊硬生生地分隔開來!

靠近河岸的兩翼,由水上艦隻護衛,保證隔離帶的完整無缺。

這個隔離帶,在城池攻防的大戰場上,硬是造出一個人造的小戰場。增援部隊想沖進來,攻城部隊想逃回去,經過這條隔離帶時,就必須承受難以想象的慘重損失!

不僅傭兵,連最後的預備隊——各莊園主私兵部隊,也開上了城頭,或跟隨在象兵、騎兵之後,進行兇猛的反撲!

正在城牆下與城頭守軍進行攀越的攻城部隊將士,慌忙後撤,操上拒馬槍等武器進行反抗。而在城門口承擔撞擊、破壞和挖掘作業的戰士們,愕然發現剛才尚堅不可摧的鋼鐵城門突然敞開,一些只顧埋頭推車的戰士還以爲破門奏效,在那裏歡呼。

很快,他們的歡呼就變成了慘叫!

胡瑪族遊牧騎兵的鈎月彎刀,在這些東一叢西一簇的,散亂的步兵、工程兵集群中肆意踐踏,砍瓜切菜!

詹魯重兵、精兵雲集的西北門,席爾瓦派出威力恐怖的戰象大隊進行衝擊。

苴南人吠額迦率領的戰象大隊自薩格爾開始跟隨丹西征戰,訓練有素,經驗豐富,大象與戰士們配合熟練,心意相通。戰象大隊五人一象,一人在前引導,一人在後防備,三人立於塔形的象輿上彎弓射箭,構成一個個可怕的戰鬥小分隊。象腿如踩螞蟻般踐踏,象鼻似扔玩具般卷抛,戰象大隊的兵鋒指出,再勇敢再兇悍的步兵,也擋不住柱子般粗大的象腿堅定推進的步伐!

蛟龍軍團的戰艦不用擔心岸上投石機的騷擾,安全地靠近了河岸,對著石雨隔離帶內的攻城部隊後方發石射箭。

各個登陸小艇迅如離弦之矢,他們有的撲上河岸,從側翼掩殺;有的沿幾十米寬的護城河,用火把點燃,用堅硬的小艇撞角破壞壕橋,截斷城牆下戰士的退路。艇上的弓弩手發箭遠射,重甲士跳岸廝殺。

城頭的戰士們獲得增援後,士氣狂漲,用箭矢、火把、沸油繼續對著亂成一團的聯軍強攻部隊,對著攻城器械投擲抛灑。

最可氣的恐怕還是城內的投石機集群構造出的那道石雨隔離帶了。它們將防護力弱的攻城部隊整個罩在裏面無法逃生,外面的優勢聯軍騎步隊伍卻無法趕過來援助。

一些被空中、岸邊的箭石,被正面突擊的騎兵們趕得無處容身的強攻編隊步兵們,妄圖冒險穿越這道隔離帶,結果不是成了齏粉就是化爲肉醬!

能僥倖逃生者,十不存一。

石塊彈幕在咆哮,箭雨在飛動,火把在呼嘯,騎兵隊縱橫馳突,象隊來回碾踩,城頭城下,水上岸邊,都在上演一出大屠殺的慘劇。

沖車、撞城槌、雲梯、壕橋、攻城塔、轒轀車等,幾乎所有的攻城器械不是燃起熊熊烈焰,就是被砍成一堆廢柴碎木,一團破銅爛鐵。

聯軍強攻編隊的戰士們象沒頭蒼蠅一樣在不大的死亡區域內亂竄著逃生,一群群地倒在矢石、彎刀和馬蹄、象腿之下,慘叫聲不絕於耳,屍體堆積如山,在城下鋪了一層又一層、、、

席爾瓦指揮的這次巨木堡首日城防大戰,從清晨開始,度過了起始階段的難關,然後僵持幾乎整日後,突然于黃昏時轉入瘋狂的反攻,到天黑時,爲防止意外,並節省石彈,獨裁官方鳴鑼收軍。

攻城首日的一天之內,聯軍的強攻編隊八萬餘人幾乎被全殲,虎口餘生者不足萬人,幾乎全部的攻城器械和將近八成的遠攻武器被毀,而守軍方面的全部兵力損失僅一萬二千左右。

此戰第一次極充分地展示了紅發獨裁官的立體城防思想,空中隔離與殺傷,水上支援,陸地突擊,水陸空三方配合適宜,各兵種調度得當,輔助部隊和民間組織傾力支援,在一天內給予敵軍巨大殺傷。

在時機的選擇上,在渡過開始的困難階段,咬死頂住僵持階段,然後猛然進入激昂的反攻階段,叫聯軍首領猝不及防,來不及調度;在空間的選擇上,通過優勢的投石集群精確的投射,巧妙地營造出一個獨立的人造小戰場,令本方優勢得以充分發揮。優勢的敵軍主力被完全排除在決勝點之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隔離帶內的友軍覆滅。

第一天的攻城血戰,紅發獨裁官又在陸地上給了聯軍當頭一棒,取得了輝煌的戰果。除了在兵力上給聯軍以極大殺傷,大幅削弱敵軍的實力外,更令聯軍辛苦製造出來的大批攻城器械毀於一旦,對巨木堡的威脅大大減輕。等蓋亞等人再度造出一批這類精巧昂貴的器械,又要耗費不少時間,這爲巨木堡的防守備戰贏得了寶貴的時間和喘息之機。

當然,首日大捷雖然戰果累累,士氣更加高漲,但攻守雙方的實力對比遠未扭轉過來,聯軍仍擁有四倍以上的兵力優勢,而過萬正規部隊的傷亡,也令本來只有五六萬正規陸軍的巨木堡防禦部隊,遭受了相當程度的損失,反擊力量進一步削弱。

雖然將士們信心繼續暴增,鬥志仍在高漲,席爾瓦心裏卻相當清楚,巨木堡上空城破人亡的陰雲,依然籠罩著這座充滿活力的城市,它們遠未因這場勝利而散去、、、

積極防禦才有生路,反擊之力,乃守城戰的必備條件。然而,被獨裁官大人寄予厚望,視作中央郡戰場反擊戰略核心人物的自由軍團軍團長巴維爾,此刻卻蹤影全無!

不過,他的手下卻在中央郡各處,忠實地執行著獨眼軍團長的命令。

以懸賞令爲導火索引發的入侵軍與當地民衆的對抗,在中央郡城鄉各處愈演愈烈,仇恨之火越燒越旺,自由軍團的戰士再介入其間,就更是火上烹油。一個人想幹掉十個敵兵,極少人有完成這項任務的能力,但要招募十個充滿仇恨的民兵,那就容易得多了。失去房舍和財産的農夫、牧民,備受淩辱而無法生存的人們,拿著武器的自由軍團戰士奮臂一呼,總是不愁找不到知音。

仇恨是這樣一種東西,以幾何級數累積,冤冤相報的人們的每一次復仇,都只能令背負者的擔子越來越重,直到一方因無法承受而崩潰方告結束。剛開始,人們看到這些自由軍團的傳道者們形單影只,尚有些猶疑,只有極少數大膽而身負血仇的人會跟從他們。不過,起義的民衆從來就是如此,隨著這些人不斷與聯軍戰鬥的事迹傳播開來,隨著聯軍盤剝和殺戮的加劇,參與到他們的隊伍中去的人也如滾雪球般越來越多。而他們的騷擾與遊擊,又引發了入侵者更多的屠殺,造成更深的仇恨,進而令更多的民衆參加自由軍團。

這種因仇恨的驅動而不斷升級的軍民對抗迴圈,在自由軍團化整爲零潛入全郡各處活動的半個多月時間裏,尚處於層次較低的啓蒙發展階段。不過,執掌自由軍團戰旗的瑞奇,此時就已經開始顯露出創造招兵記錄的強勁勢頭。

這不僅在於瑞奇手裏擎著自由軍團的似乎有魔力相助的戰旗,更在於他行進的區域。瑞奇是沿著累斯頓河北上,經過的都是河岸地區。由於聯軍失去了水上控制權後,採取的是區域重點協防,無法有效地對整個河岸實施軍事控制,因而基本上不將這些地區視作已佔領地區,而是當成敵佔區對待,要進行血腥清洗,以形成荒無人煙的軍事緩衝地帶。加上懸賞令的刺激,蟹殼村發生的悲劇在河岸的鄉鎮、村落、漁港等各處居民聚居點相繼上演,聯軍犯下的暴行罄竹難書,沿岸民衆遭受的苦難之深重,史上罕見。

瑞奇所走的這段旅程,可謂田園荒蕪,白骨敝野,滿目所見,皆是斷壁殘垣,昔日富足的河岸地區,變成了一片體無完膚的瓦礫場。

因爲蛟龍軍團的水上威懾,聯軍不可能實行地毯式的細緻屠殺,而只能是不定期地洗劫與摧殘。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民間草根層的生命力素來極其頑強,大屠殺總有漏網之魚,總有能僥倖逃生者,就象割韭菜一樣,割了一茬又長出一茬,殺不光,滅不絕。

劫後餘生,一無所有的老百姓,根本無須發動,瑞奇一路北上,碰到的人,無論男女老少都懷著滿腔仇恨,拿起糞叉、耙子、鋤頭、菜刀,自發地加入自由軍團,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就有上千人彙聚在掌旗官扛著的「和平鴿」軍旗之下。

因爲巨木堡戰場的吃緊,蛟龍軍團主力部隊在協助守城,給予陸軍以水上支援,只能派出少量的艦船沿河巡邏,也不敢沿河太近進行搜索,因而瑞奇一時半會無法跟水上的戰友們聯絡上,那個跟在身後的特殊的戰俘娥麗姬絲也就無法交給戰友們帶回巨木堡。

娥麗姬絲還是以前那樣,啞巴一般一聲不吭地跟在隊伍裏行進。

原本一直在金壁輝煌的宮殿裏過著奢侈舒適的王室生活,因爲一場突如其來的劫難,使得她的人生軌迹得以完全改變。先在溫泉坳見到了一場殘忍的夜襲戰,新婚不到一年的丈夫,詹魯王國太子溫沃爾被殺,自己則被那個粗魯野蠻的獨眼龍俘虜,受盡屈辱。

從高貴的公主和太子妃變成了敵軍的俘虜的那幾天裏,她心裏自怨自艾,千百遍地埋怨命運的捉弄,詛咒野蠻的自由軍團的暴行。不過,那天晚上在蟹殼村親眼目睹了詹魯軍人製造的一幕慘絕人寰的屠殺,手無寸鐵的老百姓突然間遭受殘忍的刀兵之災,又從另一個方向猛烈地衝擊著她敏感而脆弱的心靈。這半個月的旅程中,所聞所見越多,這種衝擊就越強烈。

沒有哪處莊園、農舍和漁村未曾受到血與火的洗禮。崩塌的房屋,殘破的家園,無不在揭示聯軍的殘暴;遍地被損毀的家具、帶血的兵刃和插在地上的箭枝,血肉模糊的屍體隨處可見,還有許多已經被野狗啃得支離破碎,所有這一切都忠實地記錄下聯軍所犯的罪行;本應是生機勃勃,青草鋪地,綠樹成蔭的夏季,此刻見到的卻是一片焦土爲背景,無數殘缺的樹幹高舉起光禿禿的枝椏,仿佛一個個張開雙臂向蒼天疾呼哀號的巨人,向上帝哭訴人間的不幸!

河風吹過,呼呼的風聲如泣如號,彙成對戰爭、對罪惡、對暴行的憤怒而悲愴的控訴!

最令娥麗姬絲感動的,恐怕還是那些幸存的老百姓了。在這些往日被自己視作低賤卑微的螞蟻一樣的人身上,昔日的太子妃看到的卻是遠比自己以及王公貴族朋友們堅強得多,敢於面對無窮苦難的堅毅。

蟹殼村裏湯米夫婦的頑強堅忍,已經給娥麗姬絲留下了不可磨滅的深刻印象,而一路上看到的難民們則更加深了她的這一印象。逃脫一死的人們聚集在已成廢墟的家園旁,衣衫襤褸破爛,面色焦枯黝黑,大人面黃肌瘦,孩子因饑餓而號哭,但他們的眼中除了悲淒與茫然外,更多的是仇恨的火焰和求生的渴望。瑞奇雖然不善言辭演講,但舞動旗幟,表明身份後,免遭塗炭的民衆,無論男女老幼,幾乎整個家庭、整個村莊地加入自由軍團的隊伍。

這支隊伍完全是一群逃難的隊伍,根本不象一支行軍打仗的軍隊。他們只有七八頭馱運極少糧食的瘦毛驢,沒有任何馬匹,沒有軍服,更沒有真正的武器。

隊伍裏至少有一半人是婦女和兒童,一些嬰兒在母親懷裏大聲啼哭,饑腸轆轆的母親卻沒有奶水來餵養,只能從河邊打些清水潤潤孩子們的嘴唇,權且充饑。糧倉和漁船都燒毀,男子們沿河用魚叉捕到少量的魚,基本上都給了女人和孩子,自己默默地啃著粗糧,咽著淡至嘗不出味道來的魚湯。

有一次,兩個僅五六歲就跟在母親後面走路的孩子累極了,坐在地上說什麽也不肯走。失去丈夫的寡婦自己都走不動了,又如何背得起兩個孩子?她打孩子又打自己,一家人抱在地上哭成一團,看得人心酸不已。瑞奇只好想辦法勻出一頭毛驢給他們,讓這個破碎的家庭能跟上隊伍。

支撐這支難民大軍前進的,惟有信念。

這支隊伍每到一處,第一件事情就是埋葬死去的人們。僅僅半個月時間,沿著累斯頓河河岸,瑞奇等人就已經修葺了近萬座新墳。在累斯頓河岸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成百上千座新墳聚集於某處,仿佛在昔日富饒的家園裏鐫刻出一座特殊的大型戰爭紀念碑。

「天上的衆星群宿都不發光,日頭一出就變黑暗,月亮也不放光。上帝必因邪惡刑罰世界,因罪孽刑罰惡人,使驕傲者的狂妄止息,制伏強暴者的狂傲!」自己的小教堂被燒毀後,跟在隊伍裏的年邁的米勒牧師也被激怒了,每次的悼詞不再是哀淒與沈痛,反而充滿了激昂與憤恨。

「褻瀆神靈的人必遭天譴。上帝吩咐他所挑選出來的人,招呼他的勇士。敵人必象被追趕的鹿,又象無人收聚的羊,各歸回本族,各逃到本土。」

「侵略者從哪里來,必然回哪里去。凡被追上的必被刺死,凡被捉住的必被刀殺!」

、、、

難民可以因篤信教義而勇氣倍增,但指揮官卻必須依照戰爭規律行事。

目前的這支隊伍急切地需要給養。聯繫不少蛟龍軍團的戰友,要給養就必須通過戰鬥來奪取。可上千人的隊伍,只有五百成年男子,其中又只有百來人手裏拿著刀槍等正式武器,弓箭、盾牌就更別提了。這樣的戰鬥力無法招惹超過百人的聯軍部隊,只能偶爾尋找一些崗哨和小隊的遊騎下手,浴血奮戰的目的,不是爲了完成巴維爾下達的殺敵任務,卻是爲了能得到一點填飽肚子的糧食和幾件真正的武器。

每到這時,娥麗姬絲內心裏就充滿了矛盾。敵人與自己的軍隊作戰,她卻不知道應該支援哪方才對。

按理說,她應該希望本國軍隊獲勝,將自己解救出去,可看到這群衣衫襤褸的難民,這些餓得發灰的臉龐上燃燒著復仇火焰的紅眼睛,她又不忍心這些可憐而頑強的人再度遭受更深的苦難,更慘的命運。

作爲戰俘的娥麗姬絲被指派去掩埋過被戮民衆的屍體,也曾聆聽過米勒牧師主持的追悼會。她曾親眼看到,母親抱著因缺少奶汁而死亡的嬰兒,在埋葬那個來到世間不足百日的小生命時,當場發瘋的淒慘一幕;她也曾親眼看到,當瑞奇等人攻佔了一個由二十多名詹魯軍人鎮守的小據點時,從裏面不僅找到了一些糧食和武器,更解救出幾個尚未成年就成爲洩欲工具的少女,而在據點外面,還有幾具赤裸的明顯是被輪奸致死的女屍、、、

無數複雜的感情在心中交彙,各種完全對立的想法在腦中沖蕩,半月來見到的殘酷現實,完全沖毀了她過去的道德觀念,令她無言以對,不知所措,令她心力憔悴,精神幾近崩潰,甚至連逃跑的想法都沒有,每天如行屍走肉般跟著隊伍行進,跟著婦人們煮食做飯。晚上睡覺時,她甚至能聽到痛苦在一點一點地噬咬心靈的聲音、、、

巨木堡第一次攻城戰役結束後的次日中午,瑞奇帶領的這支自由軍團民兵隊伍正在吃午餐。說是午餐,其實只有稀粥與清湯。男人們圍坐成一個個小圈子,女人們在胸前掛上粥桶和湯桶,用長勺給他們的碗裏分舀稀粥和湯汁。

成了廚娘的娥麗姬絲緩步走過去時,瑞奇正和米勒等幾個人在那裏商議下一步的行動。

「明天就沒東西吃了。」做完餐前禱告後,米勒口氣沈重。作爲德高望重的長者,他被推舉出來爲這支民兵掌管錢糧等後勤事務。

「往北不遠就是蜆蝦口,詹魯人在那裏設了一個據點,裏面有很多軍糧,」一個小個男子說道,「武器肯定也不少。」

這個男子叫做墨菲,原本是個走村竄戶的補鍋匠,這會卻因頭腦靈活,行動機敏而當上了偵察隊長。戰爭就是這麽奇特,手藝平平的補鍋匠,在和平的日子裏也許根本沒有出頭之日,此刻卻充分發揮他的才華,成爲這支隊伍中舉足輕重的人物。

「恐怕不行,」瑞奇搖著頭,「蜆蝦口是個優良的河岸漁港,詹魯人派了兩百人在那裏駐守,據點四面還建有碉堡。咱們這點兵力,這種裝備,根本拿不下來。」

多年征戰的瑞奇知道,五百多裝備簡陋的民兵,與兩百據壘防守的正規軍交鋒,擺明瞭是去找死。

「那怎麽辦?總不能這麽餓死吧。」屠夫奧茲眉頭緊皺,大口吞咽著沒有一絲油星的稀粥。

瑞奇也沈默了。

就在男人們苦著臉愁思的時候,一直啞巴般不出聲的娥麗姬絲,在他們身後說道:「讓我去試試。」

「你?!」瑞奇有些懵懵地問道。

「放我回去,讓蜆蝦口的詹魯部隊馬上撤退,」娥麗姬絲坦然回視男人們的目光,「你們也可以不死一人就得到糧食補給。」

見慣了戰爭帶來的悲傷與苦難,她已經不願再見到血流成河的慘像,爲此,她才打破多日的沈默挺身而出。同樣,她也想趕快離開這個殘酷的戰場,躲進自己熟悉的王宮裏,以逃避眼前這一切給自己身心所帶來的折磨。
ig1974rf 發表於 2011-10-31 06:15
第十四集   第六章

「你就是太子妃娥麗姬絲殿下?」駐守蜆蝦口的詹魯中隊長咧開大嘴笑起來,雙眼卻不懷好意地在女人的臉蛋和胸脯上逡巡,「這年頭,那些餓壞了的饑民們真是什麽都敢做啊,爲了一塊麵包,連女人都敢騙到我頭上來了。」

「我看她不僅想要麵包,還想吃又粗又長的火腿腸吧?」隊副的笑聲更是露骨。

象他們這樣級別的軍官,自然沒有見過太子妃的容貌,而這些日子的劫掠生活,令他們非常開懷。玩慣了村姑的他們,見到美貌的娥麗姬絲,就如同見著了魚腥的貓一樣興奮。

「告訴你們,馬上帶我去見蓋亞陛下,否則、、、」

娥麗姬絲氣得有些發抖了。

她好不容易說服瑞奇等人,同意以放她自由爲條件,爲這隊民兵提供足夠的糧食和武器。雖然娥麗姬絲是重要俘虜,但生存更重要。合計半天後,瑞奇等人終於跟太子妃達成了協定。

「你要我們放棄營壘,留下糧食,然後護送尊貴的殿下去見蓋亞陛下?我不得不承認,您的大膽我實在是佩服。」中隊長顯然根本不相信娥麗姬絲,何況萬一弄錯,一仗不打就丟失營壘,軍法上可是殺頭之罪,他轉頭問道,「隊副,外邊有多少暴民?」

「看樣子有五六百人左右。」隊副嘴上回答,眼睛卻斜乜著娥麗姬絲。

「這點人就想來進攻我軍的營地?怕也太小瞧我們詹魯軍人了吧?」中隊長冷笑。防守營壘,擅長攻守城池的詹魯人還是相當有自信的。

「隊長閣下!你難道、、、」娥麗姬絲忍不住大聲說道。

「女賊,你的容貌是出衆,可要想當王妃,本錢還差了點,做個壓寨夫人,我看倒挺合適的。」隊副的毛手搭上了娥麗姬絲的肩膀,「要不要來杯葡萄酒?」

「啪!」娥麗姬絲狠狠地給了隊副一記耳光!

「臭婊子!」

隊副哪受過這種奇恥大辱,捋起袖子正欲撲上來用強時,被隊長獰笑著制止:「先別著急,等打退了暴民後,我們再來審訊這個騷貨間諜,脫光了衣服好好地搜搜身。」他轉身喝道,「來人,把她押下土牢!」

娥麗姬絲被推推聳聳地送進了地下牢房裏,身上還被兩個押送的士兵趁機揩了好幾下油。牢房裏除了她以外,還有七八個披頭散髮的女人,一看就是詹魯兵擄來淩辱的民間女子。

高貴的太子妃此時發現不妙已經晚了。本以爲到了詹魯軍營,一切問題都能迎刃而解,憑藉著自己的身份,既能安全脫身,又可以輕鬆履行與瑞奇和米勒達成的協定,不流血地完滿解決那群饑民的生存問題。

可這時她才發現自己錯了,隨著屠殺的進行和仇恨的加劇,部分詹魯軍隊的軍紀已經渙散到了無可救藥的程度。因爲無法馬上證實自己的身份,這次進營,娥麗姬絲反而等若羊入虎口!

蜆蝦口的詹魯據點外,瑞奇等人在營地弓箭的射程外踱來踱去,明顯有些不耐煩。娥麗姬絲進去這麽久,怎麽還沒有回音?

「裏頭的詹魯人聽著,我是自由軍團的瑞奇,馬上叫你們的太子妃娥麗姬絲出來說話!」瑞奇忍不住上前喊話道。

此時,守衛據點的詹魯中隊長帶著隊副和幾個小隊長走出了營房,登上了瞭望塔。

「去你娘的,這時候還來矇騙老子!這樣就想賺我營壘?!」中隊長惡狠狠地罵道,「放箭!」

漫天箭矢撲面而來,瑞奇不得不狼狽後竄。

「媽的,我就說那個婊子靠不住!回到了老巢,有這些禽獸詹魯兵的保護,她根本不可能遵守什麽約定的!」補鍋匠墨菲剛開始就對娥麗姬絲的建議有異議,此時更加重了他的判斷,即民兵隊已經被這個蛇蠍美人騙了。

「怎麽辦?咱們上還是撤?」屠夫隊長奧茲問道。

瑞奇也傻眼了,因爲一時心軟,相信了那個女人的謊言,丟了重要戰俘不說,溫飽問題還是無法解決。帶這群衣衫襤褸的民兵,去進攻防衛森嚴的堡壘,無異於自殺。

可要是這麽白白吃虧,他又實在不甘心!

「我看還是撤的好。」關鍵時刻,還是米勒老頭冷靜些,「保命要緊,食物回頭再去想辦法吧。」

「只好如此了。」瑞奇咬著牙,無奈地點點頭,揮動那面簡陋的軍旗,「撤退!」

「羅嘉斯外交次長?」撒龍一臉的迷惑與茫然。

「撒龍團長,能請動您的大駕可真不容易呢。」羅嘉斯禮貌地脫帽行禮。

這些幾天,擒龍傭兵團團長撒龍幾次收到一個叫做基克爾的城郊葡萄種植莊園主的邀請函,請他到自己的莊園裏去做客,並表示要給自己介紹幾筆大買賣。

盛情難卻之下,今天撒龍帶著幾個親兵趕到了這裏。誰料想,在爬滿葡萄藤的後院裏,基克爾給自己介紹的客戶竟然是猛虎自治領年輕的的外交次長羅嘉斯。

「羅嘉斯先生,約我在這個神秘怡人的莊園裏會面,該不是只爲了欣賞洛瓦城郊的美麗景色吧?」

「我代表丹西領主,特地來向他尊貴的故友,表示崇高的敬意。」羅嘉斯笑道,「來杯葡萄酒,好嗎?」

「謝謝。」

撒龍接過羅嘉斯遞過來的杯子,心中卻不免陷入沈思。

誰曾想那個洛瓦城的奴隸角鬥士,曾鬧得滿城風雨的年輕人丹西,在帶著一幫兄弟逃出城去後,卻於不到十年的時間裏幹出了一番大名堂,成爲兩盟半島鄰近的中央走廊地區霸主之一。

丹西倒是了結了恩怨,拍拍屁股走人了,但給洛瓦城留下的後遺症卻相當不小。很長時間裏,齊瓦和安修兩派政治勢力一直進行著水火不容的爭鬥,而遵循傭兵傳統,奉行政治中立的撒龍,夾在中間也有諸多難言的苦處。直到去年,被閹的齊瓦議長突然發威,派人沖進了戒備嚴密安修角鬥學院,殺死了安修,安修一派勢力不是遭殺就是逃跑,洛瓦城的混亂政治格局才算有所恢復。

當然,舊怨歸舊怨,如今猛虎自治領一個實力已經遠超過洛瓦城和擒龍傭兵團,撒龍又不象齊瓦議長那樣對於丹西有著刻骨的仇恨,作爲幾萬傭兵的首領,他當然也明白事理。老團長經歷了幾十年的風風雨雨,見慣了大陸上政治風雲變幻,知道私人情感與國家利益,絕對不是一個層次上的東西。在什麽樣的位置,就得承擔什麽樣的責任。

「丹西先生委託我轉告團長閣下,洛瓦城是他的第二故鄉,這裏也安息著他的養父和授業親師,」果然,羅嘉斯笑吟吟地舉起了酒杯,「雖然過去有過一些不愉快,但他希望猛虎自治領與洛瓦城,猛虎軍團與擒龍傭兵團之間,能建立兄弟般的親善友好關係。」

「當然,我們擒龍傭兵團渴望著與尊敬的猛虎軍團永遠和平共處,」撒龍輕輕地與羅嘉斯一碰酒杯,「不過洛瓦城市議會,我卻無法代表,但我願意向齊瓦議長轉達丹西先生的美意。」

「謝謝您,不過由於衆所周知的原因,我們之間的見面還是不叫齊瓦議長知道的好。」羅嘉斯微笑著飲口酒道。

「如您所願。」撒龍也淺嘗一口,「羅嘉斯先生不遠千里趕來,不知還有否其他事情呢?」

羅嘉斯秘密出訪,撒龍當然不相信他會僅僅爲了什麽兩軍的友誼而這麽費盡心機地與自己見面密談。

「受領主委託,確實有兩件事情需要懇請團長大人幫忙。」

「閣下但說無妨。」

「哦,是這樣,這第一件事,丹西領主希望能夠以合理的價格贖回冰火龍心床。」

齊瓦在屠戮了安修角鬥學院後,自然將裏面的財産據爲己有,而秦的遺物,撒龍比武輸給秦後失去的那張冰火龍心床,又被齊瓦作爲禮物送還撒龍。

「這個沒有問題,」回憶起與秦的交往,撒龍也頗有些感慨,「本來就是秦的舊物,由丹西先生繼承也確屬理所當然,反正我也不需要留著那塊大石頭練功。」

「如此我就代表領主先生多謝團長大人了,」羅嘉斯道,「過幾天我們會派人過來領取。」

「沒問題。」

「第二件事恐怕比較複雜一點,」羅嘉斯沈吟著,「據我方的情報,兩盟似乎有再度交惡的迹象。齊瓦議長更是向商業都市聯盟的大議會提出了書面的開戰請求。丹西先生一向倡導和平,反對戰爭,傾向於以談判而不是流血的方式解決國際爭端。他希望撒龍團長在避免兩盟刀兵相向,維護來之不易的和平局勢方面作出自己的貢獻,而我們猛虎自治領也願意爲您的正義事業提供一切便利。」

撒龍心裏不得不佩服,猛虎自治領的情報機構確實,此事尚屬於絕密的商討論證階段,自己也是昨日剛剛知曉,卻已經爲丹西覺察,連事情具體的過程都非常清楚。

要說這兩盟交惡,除了歷史上的原因外,更與丹西本人有著直接的關係。

由於走廊聯軍圍攻巨木堡,大陸公路被卡斷,商人們大多被迫選擇海路運輸,商業都市聯盟的商業利益劇減。更氣人的是,海港同盟趁火打劫,蓄意報復,竟然單獨調高了對隸屬於商業都市聯盟的商人們的過境稅率,引得聯盟各城怒火沖天。而一直優柔寡斷,在大議會中不怎麽活躍的齊瓦,這次卻一反常態地率先提出開戰申請。

更令撒龍不解的是,丹西目前是自顧不暇,爲何卻對兩盟半島的局勢如此關注和熱心?避免兩盟交戰,對猛虎自治領又有什麽好處?

「我理解丹西先生渴望和平,體恤民衆的一片苦心,」撒龍沈吟著,「我本人也傾向於談判而非戰爭,這一點毋庸置疑。不過,我也想請丹西領主理解我的處境。戰與和這等大事,從來都是由大議會決斷,傭兵是沒有權力干預政務的。」

「商業都市聯盟的政治架構我們非常清楚,不過撒龍團長也絕非無可作爲。象開戰這種軍事行動,必須經過各傭兵團的將領們進行軍事論證,方能作出決定。我們只希望,到了那時,撒龍團長能堅持真理,而不爲某些外界因素所左右。」羅嘉斯緩緩說道,「您放心,大議會中您絕非孤軍作戰,反戰的議長和將軍相當不少。」

看起來,對三個月後將正式召開的聯盟大議會的年會,猛虎自治領早就開始了外交準備,而這,就更加重了撒龍的疑心。

「羅嘉斯先生,我有些疑惑需要請教。」撒龍有些忍不住了。

「您懷疑我們對兩盟半島存有不良居心,對嗎?」羅嘉斯似乎早猜到了他的心思,乾脆自己把這個問題挑明,「其實您的擔憂完全沒有必要,遭受各路大軍圍攻的猛虎自治領,怎麽可能有餘力覬覦兩盟半島呢?」

「關鍵的問題,在於兩盟局勢的變化,發生的一系列事件,都過於蹊蹺。令我們不得不懷疑,有某股神秘而強大的勢力在誘導兩盟半島走上戰爭之路。」羅嘉斯表情嚴肅,「您想想看,爲何在走廊各國捲入戰火的時候,海港同盟會出臺這種很可能引發戰爭的,愚蠢而短視的稅收政策?爲何猥瑣膽小的太監議長齊瓦,此刻如此熱衷於戰爭?去年洛瓦城的事件更令人可疑,一向優柔寡斷的齊瓦,從哪里找來了那麽多死士,能一舉消滅安修,鞏固在洛瓦城的地位?」

「據我們所知,血劍傭兵團的卡馮團長,驚雷傭兵團的伍爾奇團長,都將是開戰的擁護派,而他們也都曾與某位神秘人士有過接觸。另外,恐怕您還記得今年的奎爾下臺事件吧?所有的這些怪事,也許都僅僅是些孤立的事件,不過太多的孤立事件,且目標都是導致兩盟交戰,就不能不讓人懷疑了。」

撒龍放下酒杯,來回踱著步子,半晌才停下來道:「羅嘉斯先生,您是說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引導戰亂降臨兩盟半島。關於這方面,貴方有更多的情報可以透露嗎?」

「很遺憾,我們至今仍然毫無頭緒。」羅嘉斯搖著頭,「不過我想提醒您的是,戰爭也許在短期內能給各傭兵團帶來一些利益,但從長遠看,維護一個和平的商業交易環境,你們收穫更豐。」

撒龍望著暖陽照耀下的葡萄園,一邊沈思,一邊微微點頭。

「暴民們,來呀!別走啊,」高臺上的隊副看到自由軍團的戰士們轉向離去,忍不住得意地狂呼起來,「過來啊,來打我們呀!」

當然,對方人數比自己多,加上怕誘敵埋伏,詹魯人也不敢貿然跑出營壘去進攻。

然而,瑞奇帶著民兵隊走了一小段距離後,似乎受不了詹魯人的挑釁,突然又折返回來,以包圍之勢朝著詹魯據點前進。

「哈哈,太好了,暴民就是暴民,頭腦簡單,經不住激將法!」隊副還在那裏爲自己的嘴皮功夫得意不已。

「啪!」他的臉上挨了今晚的第二記耳光!

動手的是中隊長。

「叫弟兄們全都到壘牆上來!所有人馬上做好防守準備!」隊長氣急敗壞地手指東面,「敵人來了水上援軍!」

斜陽下,二十多艘大小艦隻正從累斯頓河水面上朝這裏開來!

來的正是蛟龍軍團副軍團長阿爾古率領的巡航艦隊!

「阿爾古將軍,總算把你們等著了!」在蜆蝦口碼頭,瑞奇象見到了親人一樣激動,都有些語無倫次了,「這些日子,我天天晚上在岸邊點起火堆發信號,可就是等不到水軍的弟兄們哪。」

「瑞奇老弟,對不住,我們來晚了,讓弟兄們受苦啦!」阿爾古擁抱著瑞奇,有些歉然地拍拍對方寬闊的背脊,跟他解釋原因。

由於聯軍大舉圍攻巨木堡,蛟龍軍團的主力也必須做好水面上的配合工作,只有極少數軍艦在河面上巡航。這些艦隻數量少,兵力微薄,故而一般不敢輕易登陸,以免遭受聯軍的誘伏。

昨天,守城部隊打了一場大勝仗,消滅了八萬多攻城聯軍,蛟龍軍團這才有能夠派出比較強大的艦隊沿岸掃蕩。

阿爾古沿河巡航,同樣見到了兩岸悲慘淒惻的景象,蛟龍軍團的戰士們一路前進,心情也十分沈重。

剛才,近岸偵察小艇發現了蜆蝦口的異狀,跟自由軍團取得了聯絡,馬上打旗號通知主艦。

「自由軍團的弟兄們先去休息,蜆蝦口的這群詹魯小丑,就交給我們蛟龍軍團吧!」阿爾古臉色嚴峻地招手。

身後,十餘艘鐵甲艦和幾艘輔助戰艦紛紛靠岸停泊。

一些水兵開始給民兵及跟隨他們前進的婦孺們分發食物和武器,其他的千餘登陸甲士在跳下戰船,撲向詹魯軍隊的據點。

這下子,剛才還在狂妄的詹魯人可不敢吱聲了。據點裏的兵士東奔西竄,跑上牆頭,看著數倍的敵人從碼頭朝這裏開來,他們連握著武器的手都在發抖。

詹魯人害怕是有理由的。蛟龍軍團的登陸甲士們,甚至把艦上投石機都搬上了岸,雖然其型號小於陸地投石機,但面對這種小據點,它們的威力已經足夠了。

兵力爲對方數倍的水上登陸部隊,將兩百詹魯人駐守的蜆蝦口據點圍個水洩不通。十來架投石機在轟鳴,密集的箭雨在壘牆上傾瀉,千餘登陸甲士,開始向據點咄咄逼近!



第十四集   第七章

「別亞將軍,過了這條浪溪,對岸就是馬蹄圍了。」夜幕降臨時,白駿部落的懷特手指著前方道。

浪溪是劃分海亞爾王國與猛虎自治領胡瑪族屬地的天然邊境線,而馬蹄圍則是海亞爾王國西部國土的一座邊境集鎮。

海亞爾王國與胡瑪人在歷史上幾乎沒有發生過什麼軍事衝突。海亞爾人富庶文雅,沒有什麼侵略性,而胡瑪人也不會主動去惹比自己強大的海亞爾。

兩方在經濟上的互補性也極強。一方是走廊的糧倉,一方有走廊裡最好的牧場,海亞爾人沒有將水草肥美的胡瑪草原變成良田的企圖,胡瑪人也沒有將海亞爾的良田變成牧場的野心,打仗遠不及做買賣劃算。

兩地交界的馬蹄圍,更成為走廊裡有名的商貿集鎮,這裡既是胡瑪人向中央走廊各國出口戰馬、牲畜的最大集散地,同時也是胡瑪人進口糧食、武器和各種生活用品的場所。

不過,當猛虎自治領將胡瑪草原變成自己的屬地後,這一切都改變了。

胡瑪人出產的戰馬等牲畜,必須經由巨木堡轉手銷售,而由自治領財政署支付的金幣,胡瑪族採購隊也基本上是在商品雲集的巨木堡就地購買帶回草原。

馬販子和各地商人都改遷巨木堡,曾以萬馬匯聚聞名的馬蹄圍則迅速衰落,商業凋敝,繁榮不再。只有當海亞爾加入反虎同盟,大舉興兵討伐附屬於猛虎自治領的胡瑪人時,這裡才重新熱鬧起來。不過,這一次,來的就不再是馱著貨物的商人,而是拿著刀槍的戰士了。

武索帶領主力部隊深入胡瑪草原後,馬蹄圍也就成為了安全的後方,由投奔海亞爾的閃特諸侯戈締斯帶領五千步兵在此駐防。

在閃南作戰失利被俘後,戈締斯跟著岳父塞尼來到了海亞爾定居。海亞爾國王亞希米德對這一老一青兩名閃特戰將倒相當厚待,頗給重任。

除了這兩人的政治利用價值外,這也與海亞爾缺乏戰將有關。

海亞爾人喜文厭武,亞希米德撥拉來,撥拉去,除了武索和武斯林父子外,全國就找不出什麼好將領來。

塞尼和戈締斯雖然被丹西打敗,但好歹有較豐富的實戰經驗,老將塞尼還頗有些名氣。戰爭爆發後,亞希米德也大膽啟用人才,武索父子率主力出征,塞尼出任國王的軍事顧問,戈締斯則率軍鎮守馬蹄圍。

如今,武索的主力部隊進展順利,連下明月包、星光包和晨曦包,正向胡瑪人的最後據點--陽光牧場進發。

數百公里後方的馬蹄圍,根本沒有料到,危險已經近在眼前。別亞這個瘋子,竟然置大半失陷、老巢暴露的胡瑪草原於不顧,連夜秘密急行軍,反攻海亞爾!

在東面戰場上,帕維亞祭出的是誘敵深入的老法寶,希望拉長海亞爾大軍的戰線,給予自己側後襲擊的機會。

可惜,武索不給他這種機會。海亞爾軍步步為營,交通線和重要據點,一旦佔領,就予以堡壘化,並派重兵防守。

如今武索更穩步推進,直取胡瑪人的老巢陽光牧場。要嘛與數倍敵軍正撼,要嘛棄守逃離--帕維亞可真不好辦了,正面對戰勝算很少,逃離同樣也不可為。

陽光牧場是胡瑪人最大最好的宿營地,可以提供足夠全族畜牧的水草,離開這裡逃跑,能否找到足夠的水草,能否保證所有族人的溫飽,非常難說。

同時,陽光牧場也是胡瑪人的神聖之地,是聯結全族的精神紐帶,一旦被敵軍佔領,散布各處的各個部落,很難繼續保持一條心,擰成一股繩。

不甘丟失昔日榮耀的神駿部落,一些反猛虎自治領的殘渣餘孽,都有可能趁機反叛投敵,令胡瑪族陷入四分五裂。武索顯然在促使這一現象的發生,而帕維亞對此則無法忍受。

這樣一道難題,可以難倒帕維亞,卻難不倒別亞。被人戲稱為「跑得比風還快的瘸子」的別亞將軍一到,立馬就把戰爭導入了他老兄最喜歡的軌道。

「晨曦包、星光包、明月包,都不可攻。」別亞的手指一路向東南延伸,最後越過了國境線,在上頭重重一點:「所以我們的機會就在這裡!」

「馬蹄圍?」帕維亞和古格都驚訝地張大了嘴。

「難道將軍閣下認為,我們還有實力反攻殺入海亞爾境內嗎?!」白駿部落的懷特酋長也忍不住叫了起來。

「沒錯,我渴望著會會自己的老朋友,戈締斯先生哩!」別亞樂呵呵地道:「你們看,海亞爾人的入侵,自東南向西北挺進,整個進軍路線與交通線完全重合,上面布滿包括晨曦包、星光包、明月包在內的大大小小的據點和堡壘。這就像一條綴著無數大小珠子的項鍊,對付的辦法也很簡單,截斷一處,整串項鍊必然散掉。」

「不幸的是,武索這個謹慎的傢伙,把在胡瑪草原的這段項鍊,搞得像鋼絲般穿起來那樣牢固,很難剪斷。可是,在海亞爾本國境內,卻還是在用絲線串著。他們也根本不會想到,集結於陽光牧場的我們,能打到他們本境去。所以咱們的剪子,就在馬蹄圍下第一刀!」

經過一番討論,雖然很不情願,但宗主國的大將來援,也不能不給他面子。最後達成的結果是,別亞引領本部去海亞爾冒險,白駿部落的懷特酋長帶一千騎兵引路和協助,其他人則繼續在陽光牧場防禦。

別亞對於這樣的安排沒有任何怨言,開完會就立刻帶領戰士們啟程出發。經幾天急行,終於抵達了預定戰場。

當然,這樣的行軍,說起來輕鬆,做起來就不容易了。既要爭分奪秒地搶時間,又必須避開海亞爾主力,保持行軍的機密性。幸虧胡瑪草原空間廣闊,又有熟悉故鄉地形的懷特帶路,別亞才得以完成這次的大規模迂迴。

望著剛剛點燈的對岸營壘,別亞沉聲問道:「水深如何?」

「已沒馬鼻,無法強渡。」懷特答道。

所幸的是,浪溪是條寬不足百米的小河。水雖然深了點,河邊也沒有舟楫等工具,別亞卻自有應對之法。

「命令斥候部隊馬上渡河消滅敵軍崗哨和游騎。」別亞看著眼前的浪溪:「其他部隊,立刻造筏子,架浮橋,渡河進攻戈締斯!」

這支兩萬餘人的騎兵當然不可能到現在才去砍樹造木筏子。他們從行囊裡搬出了別亞早已經準備好了的便攜式皮筏子。

這種皮筏子是胡瑪人特製的渡河工具,由牛皮縫製而成,不漏氣、不透水,平時可以折疊放入行囊,要用時則吹滿氣,紮好氣口,一筏可載兩三人。

皮筏子對付大河當然不靈,但對於浪溪這種流速緩慢的小河,渡河卻是綽綽有餘。

斥候們開始游泳渡河,其他的人也都開始拚命地「吹牛皮」,造筏子……


詹魯人設在蜆蝦口的壁壘,無法阻擋如狂風般摧枯拉朽的蛟龍軍團,華燈初上時,登陸甲士如潮水般從破損的入口衝進據點,逍遙多日,猖獗為害的兩百詹魯人,幾乎被憤怒的戰士們屠戮殆盡。

瑞奇等人打掃戰場,好不容易才揪出一個混在死人堆裡裝死的詹魯兵。沉寂了半個多月後,自由軍團又恢復了對蓋亞陛下的批量斷掌進貢,雖然這一次任務,是由蛟龍軍團的友軍替他們完成的。

包括太子妃娥麗姬絲在內,地牢裡的婦女都被解救出來。

據點裡庫存的糧食、武器,以及蛟龍軍團隨船帶來的補給,使得自由軍團分散行動後組建的第一支民兵部隊,終於像一支軍隊的樣子了。

所有人都配備了正式的武器,披上盔甲,馬廄裡甚至還有十來匹戰馬,墨菲和手下的偵察隊員找到了代步工具,他們騎在馬上,得意非凡。

攻克蜆蝦口據點的意義,不僅僅在於為這支難民般的隊伍提供了足夠的給養與武器,更在於使自由軍團有了第一個基地。

瑞奇的這支部隊有了一個安頓的落腳點,而小河港則保證了他們與巨木堡的聯繫不虞中斷。

在詹魯人殘破的據點上,民兵們開始挖溝築牆,建造自己的營壘,瑞奇將其命名為「棲息地一號」。巴維爾在蟹殼村未竟的事業,卻在蜆蝦口得以完成。

蛟龍軍團送給友軍十幾艘小艇,一些原來的漁民則開始砍樹,建造小船,除了打漁補充給養外,更大的目的還在於充分利用水路,使行動靈活便捷,以更好地消滅侵入者,救助民眾。

幾乎所有十五歲以上的男子,都自願留下來繼續戰鬥,大多數婦女和所有的兒童,被送上阿爾古空出來的一艘輔助艦,離開隨時可能發生不測的戰場,返回相對安全的巨木堡。

不過,也有一些剛毅堅強的女人,主動留下來陪伴丈夫或兒子,一起生活,共同戰鬥。這些女人裡頭就包括了娥麗姬絲。

按道理,這個重要的女俘必須送回巨木堡處理。可是今天,不知道是受到了太多的刺激,還是害怕被押往敵人的老巢會受到凌辱,娥麗姬絲歇斯底里地瘋叫和掙扎,就是不肯上船,並揚言即使投河自盡、咬舌而亡,也絕不去巨木堡!

「女人哪!」瑞奇苦笑著,看著即使被綁縛手腳、塞上口巾仍在地上撲騰的娥麗姬絲:「誰知道她們是什麼想法?」

「水面我做主,陸地上你說了算,兄弟,你拿個主意吧!」阿爾古的頭也大起來。看女俘這種精神狀態、這一心尋死的態勢,萬一死在船上,那可是自己的責任。留在瑞奇這裡,出了事就是對方兜著了。

「她可是獨裁官大人的重要戰俘哪!」瑞奇以前都是照著巴維爾的命令行事,這些天來當上了總指揮官,方才意識到當老大的難處。

所有的問題,都必須迅速決斷,無論對錯,後果也是責無旁貸地由自己承擔。雖然經過這些日子的鍛鍊,瑞奇的領導能力有所提升,可要說當機立斷,尚欠火候。

阿爾古的軍階又高出自己一頭,此刻讓他做主,他也有些猶疑不決。

「雖然這娘們是太子妃,可溫沃爾都死了,一個寡婦有多大作用?我看獨裁官大人對她根本不重視哩!這次出航,席爾瓦先生只要我努力搜尋巴維爾軍團長的消息,壓根就沒提起過這娘們的名字。」阿爾古的話裡明顯帶著慫恿:「她死命要留下就讓她留下好了,反正你這裡也缺少煮飯、搞衛生和護理傷員的婆娘。」

瑞奇不由得更加猶豫起來。

「聽大哥我的勸沒錯的,萬一真出了什麼危險,你還可以利用這娘們做擋箭牌,當交換俘虜的人質嘛!」

比心機,瑞奇哪裡是海盜頭子出身的阿爾古的對手,三勸兩勸,他就不得不點頭,把這個燙手的山芋留了下來。


阿爾古和瑞奇在蜆蝦口逞威,別亞也不甘示弱,在馬蹄圍施展自己拿手的奔襲戰。

馬蹄圍,從名字上就不難看出,除了是昔日的馬匹交易集散地外,更是一座土圍子,用土牆圍成的一座集鎮。

雖然戈締斯的駐軍到達後,將這裡強化和擴展成一座標準的營壘,但也只是進行了常規性的構築。

海亞爾人就地取材,用粘土和沙礫築成了一道三米多高的土牆。土牆的外圈再設一道營柵,前面挖了一條三米寬的土壕。

營柵內外四方建了幾座木製瞭望臺,幾名士兵打著火把在上面警戒。在營地的東西南北,設有四個出入口,以軸轤式的木吊橋連通
內外。

應該說,這種營壘建造方式本身沒有什麼問題,對於抵禦數千遊牧騎兵的進犯,衛護己方不受敵方遠程武器的威脅,保存自己,殺傷敵人來說,已經足夠了。

一個人不可能總是緊繃著神經過日子。戰火在敵國點燃,前線在數百公里以外,這裡可是本國的國土,是安全的後方,又有足夠堅固的營壘庇護。遊牧騎兵不善舟楫,而這裡還有一條浪溪保護。

隨著前線不斷向敵國內地推進,離本國邊境越來越遠,隨著和平日子的一天天度過,除了偶爾出現的野豬、狼群等,沒有發現任何有威脅的生物,即使是經驗豐富的戰將,警惕性也在日漸鬆怠。

不過,戈締斯和武索顯然沒有想到,丟失一多半領土,老巢岌岌可危的胡瑪人,竟然敢深入數百里,來攻擊海亞爾本境營壘,而且一來就是數萬人的規模!

精幹的斥候們消滅了沿河出巡的幾個游騎後,開始向對岸各處潛行推進。

而他們身後,坐著牛皮筏子的大部隊迅速渡過浪溪。

別亞的部隊有夜色的掩護,但馬嘶人叫,火把幢幢的景象,里許外馬蹄圍的哨兵不可能不察覺這樣大規模的異樣情況。

燉了隻今天下午打的大雁,正在臥室裡一邊飲酒一邊嚼著野味的戈締斯,美妙的晚餐被驚呼著闖進來的哨兵所打斷。

帶著三分醉意的戈締斯跟著哨兵拋出來,登上望台後,他那剛飲下去的半斤米酒立刻化作了一身冷汗!

星星點點的火把沿著河岸線游動,還有更多的火光在浪溪平緩的水面上晃蕩,馬蹄圍周圍則響起了久違多時的無數戰馬的嘶鳴聲。

戰場經驗豐富的戈締斯一眼就估算出,敵人至少是本方的三倍以上,且都是進攻犀利的騎兵部隊。

「馬上向塞尼將軍報急求援!」戈締斯感到剛才鮮美的大雁湯,如今在嘴裡餘下的也似黃蓮汁般苦澀:「收起吊橋,全軍準備戰鬥!」

緊急的軍號聲在馬蹄圍各處響起,海亞爾步兵慌亂地披上鎧甲,拿著武器從各處營房跑向土牆、營柵等各防禦分區。

別亞並未給海亞爾人多長的準備時間。

兩萬餘輕騎兵迅速在浪溪東岸集結完畢,隨著別亞手中的火把一揮,這片火海化作一隻火鳥,舒展長長的雙翼,朝馬蹄圍撲來!

今夜,是馬蹄圍多日來第一次又見到這麼多馬匹向本鎮匯聚!

今夜,馬蹄圍終於名副其實了一番--急驟的馬蹄聲,像無數的戰鼓,擂得大地抖動不已!

火鳥環翅相繞,又變成了一條頭尾相銜的火蛇,將戈締斯的馬蹄圍整個包住!

這一次,別亞顯然要以壓倒性的優勢兵力,把戰場拉闊,以圍殲這支海亞爾守軍。

馬蹄圍四面八方都必須防守,這令戈締斯本已分散的兵力更趨薄弱。

一些負責攻堅任務的下馬騎兵,一手持刀,一手拿著胡瑪人的大革盾,抵擋著海亞爾人射出的弩矢火箭,朝馬蹄圍各處營柵和壘牆撲去。

在這些刀盾手身後,是騎兵突擊部隊。

這些小伙子是別亞手下的精騎勁旅,弓馬嫻熟。

他們五六個人組成一個小型攻擊隊。前面兩人架起兩面大盾遮住人和馬,免受箭矢的傷害,腋下兩支奇長的撞杵指向前方。在他們的後面,三四名戰友借助大盾的掩護,專門負責彎弓搭箭,消滅遠方敵兵。這一群騎兵組成了一台靈活機動,可分可合,可近戰亦可遠攻的活動式「戰車」。

喜歡帶著輕騎部隊長途奔襲的別亞,不可能如步兵或水軍那樣攜著攻城器械上路,但偷襲敵營又無法避免地會遇到一些強攻硬戰。

為了減少防護相對較弱的輕騎部隊的傷亡,別亞想出了這種特殊的「戰車」式攻擊方法,既加大了防護力,又能保持輕騎兵固有的靈活性。

當然,這一戰法對騎兵們的馬上功夫也提出了相當高的要求。別亞接管這支閃特騎兵不久,部隊裡面也只有少部分精銳戰士能達到這種配合得宜的程度。

馬蹄圍殺聲震天,箭石、火把在空中飛翔、碰撞!

漫空箭雨和火把,如裂岸驚濤般往海亞爾人的營壘裡灑去,外圍的幾座瞭望臺頓成燒成了幾支巨型火炬。

刀盾手清除壕溝障礙,扔出條條鐵爪搭手,攀上圍牆,與海亞爾人展開慘烈的肉搏。

「戰車」突擊隊一面繼續用弓箭遠攻,一面以雷霆萬鈞之勢衝擊營寨大門。主力騎兵部隊跟在這兩彪先鋒隊之後,黑壓壓地撲上來協助作戰。

四面八方,到處可見衝鋒的騎兵中箭,墮馬僕倒!同樣,海亞爾步兵也不斷地從營牆、堞口上翻跌下來,倒地伏屍!

戈締斯在閃特常年帶兵,不是戰場上的初哥,也絕非膽小之輩,對閃特騎兵的戰術更是瞭如指掌。

他帶著手下的海亞爾士兵進行殊死抵抗,嘴裡瘋狂地呼叫著,手中的箭矢連珠般射出,每一箭出手,都能引起一陣戰馬的慘鳴和騎手的墜地聲!

別亞一方在人數上佔絕對優勢,又是四面同時猛攻,令戈締斯在所有地段都必須分兵防守,而守軍方面則只有一道並不那麼牢靠的壘牆作為依託。

火蛇緊纏著馬蹄圍。

海亞爾人和閃特人、胡瑪人,沿著四面土牆,進行著瘋狂的爭奪,牆內、牆外和牆頭,分分秒秒都有鮮血濺出,時時刻刻都有人慘叫著倒地不起!

兩方的戰士,都表現出極大的英勇和忍耐,前僕後繼地往上衝。

戰局僵持著。

因一堵壘牆的保護,缺乏重型武器和重甲防護的別亞部隊,損失要遠大於對方。

不過,就如任何包圍攻堅戰一樣,這樣懸殊的兵力,只要壘牆被突破了一個缺口,戈締斯的防線將立告冰消瓦解,整個戰場形勢和全部的傷亡比例也將隨即扭轉。

關鍵時刻,需要英雄人物,採取非常手段來打破僵局,即便在黑夜裡也要放射出燦爛奪目的陽光!

「麥耳斯!」負責指揮北面強攻的懷特厲聲問道:「你們準備好了嗎?!」

「一切就緒!」麥耳斯和十來個雄壯的草原騎手拔出了閃亮的鉤月彎刀。

他們是為白駿部落連續多次奪得胡瑪族馬術比賽冠軍的功臣,今天更成為懷特手裡打破僵局、攻入營壘的王牌。

馬蹄圍北面,一些胡瑪人冒著矢石朝壘牆拖過去幾個數米高的木製大跳台。跳台在離土牆十幾米處停住,戰士們用大盾團團護住,擋開火箭等等的攻擊。

「上!」懷特沉聲下令。

以飛馬障礙賽冠軍麥耳斯為首的十餘名胡瑪勇士,像風一樣地朝營壘北門衝去!

衝刺迅速完成,騎手們衝上了跳台!

矯健的戰馬、勇悍的戰士,從守軍的頭頂上凌空躍過土牆!

海亞爾人根本沒有想到敵人來這招,在很多人驚訝地張大嘴巴的時候,十餘名騎術絕佳、用大盾護住身體的胡瑪勇士,已經躍入了馬蹄圍的軍營之中。

幾名戰士用彎刀劈開一條血路,用盾牌甚至自己的身體護在麥耳斯左右。

馬蹄生風,彪如閃電!

不長的距離迅即消失,隨著麥耳斯彎刀揮動,扯住北門吊橋的粗纜被砍斷!

軸轤像旋風一樣飛轉!

「匡!」

一聲巨響,塵土高揚,巨大的吊橋落地!

缺口終於打開了一個!

強攻北面的騎兵像潮水般衝進馬蹄圍營壘,麥耳斯等人繼續左右衝殺,後續部隊源源不斷地從北門湧入。

海亞爾步兵雖然頑強,但一點突破,全線瓦解,他們無法抵擋人數佔絕對優勢的敵方騎兵的衝擊,被迫向後潰退。

火蛇終於咬碎了土環,馬蹄圍裡邊到處濺起血浪和火星!

戰鬥雖然仍激烈地在馬蹄圍各處進行,但海亞爾人已經敗象畢露,閃特和胡瑪騎兵勢如破竹,將馬蹄圍的守軍沖得支離破碎。

倉促應戰的海亞爾人終於開始崩潰了。

「突圍!突圍!」

到了這份上,形勢已經非常明顯。見事不可為,戈締斯也放棄了頑抗待援的幻想,領著一眾親兵們往東突圍出逃……
ig1974rf 發表於 2011-10-31 06:16
第十四集   第八章

當最後一批負隅頑抗的海亞爾士兵被砍殺殆盡,天已經濛濛亮了。

馬蹄圍重現萬馬雲集的舊日景觀,只是經歷了戰爭洗禮後,多出來無數的屍體和血跡,土牆房舍則變成了斷壁殘垣。

這場奔襲戰,經一夜血鬥,五千海亞爾駐防軍中三千有被殺,餘下基本上成了俘虜,別亞的部隊損傷約千人左右。

別亞帶領部下清點俘虜,掃視戰場,卻沒有發現戈締斯或者他的屍體,據東門的一些戰士說,昨晚有一群敵軍奮力突圍,十來個軍官模樣的人衝了出去,騎馬朝東逃脫了。

「想不到戈締斯先生還這麼怕羞呢!連老朋友都不肯見上一面。」別亞睥睨四周:「懷特酋長,你帶一千騎兵,押著這些俘虜繼續向東挺進,給海亞爾農夫們枯燥的生活添點情趣。記住,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跑。」

「嗯。」懷特點頭應允,神情中有些疑惑:「那將軍您呢?」

「項鍊被扯斷,珠子就會自己滾動起來。」別亞調轉馬頭:「我率弟兄們回頭,去迎接榮歸故里的海亞爾人!」


「呸!」丹西將嘴裡嚼爛的草葉吐掉:「大概是我的舌頭不靈敏,怎麼嘗不出什麼異樣來呢?」

即將與蠻族聯軍進行首場大會戰,在緊張備戰期間,病懨懨的領主大人卻有閒心抱著兩個小鬼,一大早就在安多里爾、貝葉和厄爾布的陪同下,跑到大荒原上憶苦思甜,刨草根挖野菜吃。

接到了安多里爾的絕密調令,躲在後方搞藥劑實驗的厄爾布,由吳平帶人衛護著,在昨天夜裡趕到了破蠻岡,隨行還帶來了好幾輛馬車,裡頭裝滿藥劑大師最喜歡的瓶瓶罐罐。

貝葉也在呸呸地吐著草根,伸著舌兒直搖頭。

老軍師安多里爾就好多了,他擰開隨身攜帶的小酒壺,用酒漱口,除去口中草汁的異味。

行家就是行家,門外漢就是門外漢。雖然有諺語云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可在藥學領域,即使像丹西、貝葉、安多里爾這種才智的人物,別說三個,就是一百個、一千個,也頂不上一個厄爾布。

藥劑師仔細咀嚼,彷彿在品嘗美味佳餚一般:「唔,好熟悉的味道呀!怎麼想不起來呢?」

看到六道刀子似的目光都盯著自己,又心有餘悸地看看不遠處蹓躂著的苦娃,厄爾布不免有些心慌,他搖動著手裡的野草:「現在真有些想不起來了,我得回實驗室去提煉一下,看看裡邊有什麼成分。」

「哦,厄爾布大師,現在不必太著急。」丹西過去拍拍他的肩膀:「一起來欣賞這美妙的荒野景色吧!你要的野草樣本,待會吳平和霍夫曼會給你送去的。」

「是啊!」安多里爾也把小酒壺遞過去:「有人想賣給我們一顆萬消丹,跟我們說說有關的情況,好嗎?」

「萬消丹?」厄爾布有些莫名其妙。

「對呀!」三顆聰明的腦袋都熱切地點頭。

「這種東西,你們也會信?」厄爾布有些古怪地看著三人。猛虎自治領三位機心深厚的領袖和謀臣,竟然對連普通人都不會上當的古老騙局如此感興趣,頗令厄爾布有些吃驚。

「呃,是這樣。」酒鬼軍師有些尷尬地解釋著:「賣家是個很有聲望、很講信譽的人物,不由我們不信。當然,我們也仍然有些拿不準。」

「對方說萬消丹需要整顆吞嚥才有效果,導致我們無法驗證藥效。」貝葉補充道。

「哦,這個呀!我倒是聽一些前輩談到過一個神秘的說法。」厄爾布仔細地回想著:「萬消丹似乎是採用以毒攻毒的藥理,藥丸本身就含有劇毒。除了藥物配料外,藥丸內各成分的分布結構也非常重要。它甚至不能咀嚼,必須一口嚥下肚才能起到除毒效用。否則將無法驅散體內之毒,甚至會起相反作用,令人毒發而亡。」

「哦,你說的可靠嗎?」貝葉皺起了眉頭。

「這只是傳說而已。」厄爾布連連擺手:「我可不敢打包票。」

「假如我們拿到藥丸,你能有辦法驗證真偽和藥效嗎?」安多里爾也變得滿臉嚴肅。

「可以試試。」厄爾布吸了口涼氣,馬上又給自己預先找個台階:「不過這也只是一種傳說而已,誰都沒有什麼把握的。」

「走吧!」丹西嘆口氣,望著前方緩聲說道:「原野的景色,可真美呀……」

盛夏時節的大荒原,陽光燦爛,草木繁盛,萬物甦醒,生機勃勃。

前段時間的充足雨水,令野草呼呼地瘋長,已經深及膝部,微風拂過,翻出陣陣碧海細浪。

草食的、肉食的各種動物或成群結伙、或拖家帶兒、或單槍匹馬,在大荒原放眼無際的懷抱裡奔騰跳躍,追逐嬉鬧。

從南部歸來的候鳥群,在空中飛過、在樹梢棲息,唧唧喳喳地傳唱著生命的頌歌。

這是大自然的旋律,人類發出的噪音已經完全被消解掉……

幾個人望著這綠意盎然、生機盎然的世界,不由得都有些癡了,彷彿自身也融入了這幅生動的畫卷,融入了這純淨永恆的天籟之中……

「苦娃!」

丹西胳膊裡的兩個小傢伙突然都叫起來,手指遠方。

大人們回過神來,看到剛才還一直在不遠處充當保鏢的苦娃,此時一邊低低地吼叫著,一邊朝北邊狂奔而去,斑斕的身影在綠色的草叢中飛梭穿過。

「怎麼回事?」丹西疑惑地問。

「別問我。」安多里爾聳聳肩:「這可是你自己的坐騎。」

「看樣子,八成是發情期到了。」有過草原生活經歷的貝葉知道些動物的習性:「可能是聞到了哪隻發情的母老虎留下的氣味,急急地趕去相會吧!」

老虎是獨居動物。牠們發情後,會在各處排洩的尿液中散布強烈的氣味,通過這種氣味信息的交流,尋找到自己的配偶,繁育自己的後代。雖然苦娃一直跟人類生活在一起,可畢竟其身體正處於壯年,也無法迴避自己的本能要求。

「嗯。」丹西扭頭朝旁邊的吳平使個眼色:「派個人去盯著。」

「注意,離牠們遠點!」貝葉咧嘴一笑,朝那個縱馬而去的衛兵喊道:「牠們幹好事的時候,是最討厭被人打攪的!」

眾人皆笑。

苦娃這麼一鬧騰,丹西等人的思緒也從令人忘乎所以的大自然中收攝回來,面對現實的世界。

「戈勃特那頭有什麼動靜?」丹西將目光轉向東面重重疊疊,氈帳蓋地的蠻族軍營。

「蠻子們在日夜不停地構築工事。戈勃特手下的遊牧騎兵,不斷在我軍營周圍以及後方交通線上進行騷擾破壞。」貝葉答道:「菲爾和提奧手下的斥候騎兵,經常跟他們發生小規模的衝突。」

「戰況如何?」

「不虧不賺,每天兩方都有幾十人傷亡。」

「哦。」丹西揚了揚眉毛:「蠻子們不是有禿鷲相助嗎?他們應該佔盡便宜才是呀!」

「所有的禿鷲都在我軍上空來回盤旋。我叫凱魯找了些神箭手射下幾隻,結果這些傢伙相當狡猾,再不到低空來轉悠,而是在高高的雲端上折騰。」貝葉笑道:「不過牠們就是不肯離去。」

「看起來,這些禿鷲跟他們的主子戈勃特一樣,已經把我們當成了死人,就等著下來叼肉吃呢!」丹西冷笑。

「戈勃特叫人飛箭送來了外交書函,要求與我方交換俘虜。」安多里爾說道。

「條件是什麼?」

「卡琳爾換威達,上次死亡峽谷南口被俘的一萬二千戰俘,交換我們手裡的五千被俘蠻子。另外,我們還須為每位戰士支付二十金幣的贖金,總計大概是二十四萬金幣左右。」

「你們的意見呢?」丹西問道。

「我看不妥。」貝葉發言道:「二十幾萬金幣雖然不多,但對貧窮的蠻子卻是一筆不小的財富。遊牧蠻族為財富而來,戈勃特拿到贖金後,將有足夠的東西撫慰各族聯軍。蠻子們得到了金幣,打起仗恐怕會更加賣力。」

「如果咱們拒絕,置被俘人員的生命於不顧,恐怕也會令我軍將士們心寒,帶來負面的影響。」安多里爾皺起了眉頭。

用金幣交換戰俘一事,要嘛更激起對方貪慾,提升敵軍士氣,要嘛令手下人覺得領主為了錢連弟兄們的性命都不顧,極大地影響本方軍心鬥志,對於丹西來說,確實是個二難的選擇。

「這樣啊……」丹西瞇起了眼睛。


丹西出外嘗百草、賞美景,他的對手戈勃特也沒有待在帳篷裡飲酒作樂,也帶著手下將領們跑到生機勃勃的大荒原外,實地觀察戰場形勢。

遊牧聯軍的各位首腦們從北往南,沿著漫長的戰線視察本方陣地,觀看對方在戰場前沿的舉動。

「我族的聖鷲編隊,連日來不停地在猛虎軍團陣地上空偵察執勤。牠們發現,在前沿陣地之後,敵軍的兵力一直在往南側調集。估計目前丹西在右翼已經集結了二十萬以上軍隊,而其左翼和中陣則比較空虛,可能是要以防守為主。」則尤濃厚的鼻音響起,給戈勃特等人做著介紹。

「我們斥候部隊得到的情報恰恰相反。猛虎軍團的左翼這些天來一直馬嘶人叫,活動頻繁,各部的旗幟也不斷往這個方向匯集,連丹西自己的纛旗也跑到了這一側。相反,右翼卻要平靜得多了。」季爾登卻說道:「我倒是認為,像這樣大規模的軍事調度,對方不可能玩出什麼花招來,敵人的主攻方向應該在左路無疑,我軍也必須加強在這一側的防守,避免開戰後措手不及。」

天上和地下得到的情報迥異,遊牧聯軍原本指望兩方的消息互相驗證,此時反倒讓自己陷入了迷惑之中。

戈勃特和手下將領邊走邊看,所見的情景倒是與季爾登所言相符。

戰陣的北段一側,猛虎軍團的左翼,丹西方面是一派緊張備戰的場景,大量的旌旗來回移動,士兵們忙碌地奔出跑進,在各處前沿陣地集結。

戰陣的南段一側,猛虎軍團的右翼或者說遊牧聯軍的左翼,雖然說丹西一方也在進行備戰,但卻遠沒有北側熱鬧,除了一些駐防部隊在挖溝築壘外,看不到大規模調動的跡象。

各族的首領和戰將邊走邊議論紛紛,有的贊同則尤的說法,要加強右翼防禦,有的贊同季爾登的意見,要加強左翼防禦,各持己見,莫衷一是。

惟有戈勃特一言不發,鷹一般的銳目仔細地掃視著敵方的陣地,嘴角是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幾十萬人拉開架式對壘,正面戰線十分綿長,騎著馬視察一番都耗費了大半天的功夫。等戈勃特一行人返回軍營時,時間已近黃昏。

赤拉維急匆匆地跑上前來:「大汗,丹西射來書信。」

戈勃特接過信件,掃讀一遍。

「丹西答覆我們,同意於大後天交換戰俘,繳交贖金。」戈勃特面無表情地望了望周圍的首領和戰將。

「依我看,大戰應該就在那天爆發。沃薩族戰將留下來,其他人立刻趕回本族軍隊的營地,做好最後的迎戰準備!」

各族首領和戰將扯動韁繩,縱馬離去,戈列塔、季爾登、赤拉維和希萊茨基等人隨著雄鷹可汗下馬步入了帥帳。

「季爾登,你觀察戰場還是不夠細心啊!」戈勃特親手給幾個杯子裡斟上奶酒,遞給眾人:「丹西此人是最擅長耍花招,像小丑一樣喜歡表演。你認為這樣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很難隱跡藏蹤,他卻偏偏要出其不意,暗渡陳倉。」

「哦,為什麼?」征戰多年的季爾登還有些不服氣。

「不知道你看出來沒有,在北側戰場上,雖然猛虎軍團在前線陣地上喧噪不已,不斷集結部隊,實際上卻只是派幾個縱隊的人,在營壘口出出進進地折騰所造成的效果。」

戈勃特啜飲著奶酒沉聲道:「實際上,雖然這些部隊打出不同的旗幟換來換去,卻是同一幫人所為。」

「為了迷惑我們,丹西還特意將這些人打散建制,不斷地排列組合,保證前後兩批人絕不重複。可是,只要你足夠細心,就能發現,隔上一段時間,就會有一些老面孔跑出來招搖,雖然隊伍打出的旗幟番號跟前面的已經完全不同了。」

每一位梟雄,能在這個殘酷的世界裡殺出來,都必須有過人之能。狄龍的心細如髮,體察入微,已經令孔狄驚服不已,而草原聯軍首領戈勃特在這方面的能力亦不遑多讓。

深厚的內力、敏銳的眼光、過目不忘的記憶力,令他不僅是番號旗幟,連敵營裡的一些普通將士的面容都分辨得出,並能牢記心中。

猛虎軍團精心策劃的虛張聲勢惑敵之計,蒙過了季爾登,卻無法騙過戈勃特的法眼。

「我看,丹西是在前沿戰場北側故布煙霧,造成主攻我軍右翼的假象,實際上卻借助營壘的掩護,在軍營內部,在我方斥候無法覺察的地方,悄悄調兵往南側集結,這也是為什麼地面上與天空中,我軍得到的敵情完全相反的原因。因而我判斷,丹西的主攻方向,應該在戰場的南側,亦即我軍的左翼。」

「丹西想靠耍小聰明獲勝,未免有些托大了。」戈勃特轉向戈列塔:「兄長,三天後大戰就將爆發,您先帶領婦孺和牧群撤離到比較安全的後方紮營,在那裡靜候我軍的佳音。」

「是!」

「希萊茨基,你隨我率十萬人馬坐陣中軍,統攬整個戰場局勢!」

「遵命!」

戈勃特站起身來,目光炯炯,氣勢懾人:「季爾登、赤拉維,你們倆各帶七萬五千人馬,共十五萬大軍,今夜悄悄離開中軍營地,趕往南側相助。一俟丹西迅猛突進,即可援助胡狼族與古雷托族友軍,剁掉丹西伸進來的虎爪!」

「是!」


黃昏降臨之時,在大荒原上對峙的猛虎自治領聯軍和來自漢諾大草原的遊牧聯軍,都在做著最後的戰爭準備,無論是丹西還是戈勃特,都全神貫注於破蠻岡周遭戰線,無暇考慮其他事務。

然而在陰風大道,卻有一輛馬車在轆轆急行。除了駕車者外,還有十幾名猛虎騎兵在前後左右護衛。

所有的人都身形豪粗,體態岸偉,緊身制服突顯出遒勁的肌肉塊,一看就知道他們絕非普通的騎兵戰士,押運的也肯定不是普通的貨物。

雖然離目的地只有幾個小時的行程,但這些人卻沒有絲毫的懈怠,人人手握劍柄,表情嚴峻,一邊縱馬飛奔,一邊警惕地打量著周圍。

他們的警惕是不無道理。行百里,半九十,越接近本軍陣地,同樣也越接近敵軍陣地。蠻族斥候神出鬼沒,只要沒有抵達目的地,就不可有絲毫的大意。

果然,剛才看去還是杳無人跡的陰風大道,前頭的路中間,忽然變戲法般出現了一個面色焦黃的白衫老頭,情形非常詭異。

駕車者舒臂一勒韁繩,高速奔馳的馬車嘎然而止。僅此一招,就看得出此人身手不凡,馬術高超。

「什麼人?!」衛護隊長躍馬突前厲喝,其他的騎兵也幾乎在同一時間停住馬步,成一圓環將馬車包在中間。

「留下馬車,我饒你們一命。」最嚴厲的威脅,以極其平淡的話語發出,不用問,來的正是那個神秘的伊森。

「阻我緊急軍務,該討饒的是閣下才對!」衛護隊長一邊說,一邊用背在身後的手打出暗號,示意負責警報的士兵吹響求援警號。

負責這趟秘密押運的人,都頗有點武功。剛才伊森這麼一顯身,彷彿眼前一花,就出現在陰風大道路中,衛護隊長明白,對方這鬼魅般的身手,比自己高了不知道多少個等級。全隊撲上,都不一定是他的對手。

負責警報的戰士,手剛觸及腰間的警號,就一頭栽於馬下!

他的額頭上,有一個汩汩流血的小孔……

「娃娃們,你們自找苦吃。」伊森淡然的話語未完,十幾名騎兵已經催馬而上!

同伴的慘死,反而激起了衛護騎兵隊的凶性,雖然明知不敵,他們也要與這個神秘的武功高手拚死搏命。更重要的是,他們希望能拖住伊森,給同伴創造逃脫的機會。

駕車者乃是吳平培養出來的死士之一,他當然懂得抓住機會,長鞭一甩,馬車驟然啟動,意圖繞過這個擋道的老頭,趕回去完成任務。

然而,這些衛士顯然還是低估了伊森的武功。

但聽一陣綿延不絕的人和馬的慘叫聲,十幾名悍勇的騎兵連同身下的戰馬,竟然在幾分鐘之內變成了被超度的亡靈!

此時,飛奔的馬車僅逃出了百米左右。

駕車者運起全身內力,不停地揮打馬鞭,四匹駿馬蹄下生風,車廂下的軸轤飛速滾動!

伊森遺憾地搖搖頭:「丹西的手下,怎麼都是這樣的愣娃呢?」

話音剛落,伊森手裡的五顆松子彈出。

四匹馬連同駕車人一起栽倒在地,所有的傷口都在前額處。

身不動,腳不抬,伊森已經到了車廂前。左掌如刀,輕輕一揮,腕子粗的精鋼巨鎖應聲落地。

「魯道夫將軍,歡迎您來大荒原做客。」在推開廂門的同時,伊森輕聲地說道。



第十四集   第九章

丹西給了厄爾布一間極其寬敞屋子做新實驗室,可這樣仍嫌有些擁擠。屋中的大臺子上擺放著酒精燈和各種各樣的容器、導管,地上是十幾筐挖來的青草與野菜。

「總算把你找出來了!」藥劑大師用食指輕輕地翻滾桌子上那個非常細小的珠粒,他剛剛提煉出來的銀白色的液態小珠。

「這不是煉金術中經常用到的水銀嗎?」丹西疑惑地問道。

「沒錯,就是它。」厄爾布象孩子般咧嘴笑道,「我懷疑在破蠻岡這一帶埋藏著一個巨大的水銀礦。水銀通過蒸發和滲入地下水中,被野草等植物吸收,人畜食用多了,會大損健康,甚至會發生中毒。」

幾個人不由得交換了一下眼色。

「看來上帝總是公平的,」丹西笑道,「大荒原雖然土質不肥沃,人煙也稀少,但卻真的可能蘊藏著豐富的礦產資源呢。」

「該叫紐卡爾總督多派些探礦隊來。」貝葉贊同地點頭。

「或許咱們可以更有創意一點。」安多裏爾狡黠地眨眨眼。

丹西和貝葉一愣,正分別咀嚼著老軍師話裏的含義時,霍夫曼氣吁吁地闖了進來。

「領主,苦娃回來了!」在霍夫曼身後,還跟著上午跑去盯梢苦娃幽會的那個偷窺的衛兵。

「沒有出什麽事吧?」丹西不免有些憂慮。

「倒沒什麽大事,」衛兵解釋道,「不過苦娃找到的是一隻離群的母獅子,而且還把它帶回了軍營。」

「走,看看去!」

丹西一行人匆匆跑回去,看到的是苦娃帶著自己剛娶到的老婆在草地上親熱地嬉鬧,周圍有不少看熱鬧的官兵在遠處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幕場景。最高興的莫過於丹虎、丹豹兄弟倆了,他們分別由凱魯和羅格抱著,高興得直拍小手,對新夥伴的加入表示熱烈的歡迎。

虎獅相戀,雖然有過傳聞,但畢竟非常希奇。老虎是獨居動物,獅子是群居動物,兩者能有機會碰面就屬罕見了。

這一回,苦娃卻鬼使神差般找到了一隻,不知道是因爲發情還是別的原因,離開獅群的母獅做配偶。不僅如此,由於苦娃長期與人類共同生活,而獅子又習慣了公獅、母獅加小獅的全家一起捕食的群居生活。不曉得這夫妻倆是怎麽商量的,苦娃竟然把母獅帶回了猛虎軍團的軍營,就如大戶人家的明媒正娶一般,把自己的媳婦領進了家門。

看到丹西過來,苦娃搖頭晃腦地跑過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用脖頸蹭著丹西的小腿。

那只新入門的母獅就更加羞澀了,她的身材比苦娃略小,毛髮棕黃,有些不太習慣地看著周圍的人群,對於老公的舉動也充滿了不解。此刻她溫順地趴在地上,眼中除了燃燒著的愛情火焰外,仍然看得出天生的警惕與未泯的野性。

「好小子!蠻族未滅,先以家爲,你倒真是敢作敢爲!」丹西有些氣惱又有些好笑地拍拍苦娃的虎頭,「不尊禮教,外出野合,還誘拐良家女子,帶回來穢亂軍營!要是人家獅群找上門來,還不是要我出面兜著?你可知道,這種行爲該打多少軍棍嗎?!」

苦娃雖然不可能知道軍法律令,卻也懂得主人在責備他。他低低地吼叫著,仿佛在申辯,又仿佛在做著下不爲例的認錯檢討。

「丹西,大荒原上本來是不産獅群的。我看哪,這只母獅子要麽是從某個圈養的人家,要麽是從某個馬戲團裏逃出來,跑到了這裏來的,應該不至於爲我們惹來什麽獅群。」羅格笑嘻嘻地說道,「萬一真來了什麽獅群,我們正好可以來場圍獵嘛。」

「是啊,我看苦娃找的這個小媳婦蠻可愛的,應該會是個賢惠的妻子。」凱魯也湊過來,「連名字我也想好了,就叫她甜妞。哈哈,苦娃配甜妞,怎麽樣?你看,丹虎和丹豹高興得直拍手呢!」

「甜妞?」兩個老夥計出面替苦娃講情,丹西也只好搖頭苦笑,「別看她現在乖巧老實,到底還是野性未馴。你們可得看緊點,防止她鬧出什麽事來,尤其是丹虎丹豹,更不能輕易讓他們跟甜妞接觸!」

凱魯等人都點頭應允。大夥兒雖然年輕,畢竟都已經是明白事理的成年人,好玩歸好玩,正事歸正事,這一點他們肯定是分得清楚的。

「戀愛令人愚蠢。苦娃的這種狀態,恐怕是不適合上戰場了。」丹西彎下腰,摸撫著苦娃的鬃毛,順手在他的臀上擊了一掌,「也好,就放你幾天婚假,讓你們兩口子好好度個蜜月吧。」

「穆斯塔法!」丹西朝站在外圈圍觀的胡瑪騎將一招手,「替我去尋匹好馬。迎戰戈勃特,我得換匹新坐騎了!」

短暫的兩天倏忽而逝,轉眼間就到了丹西與戈勃特心照不宣的會戰之日。除了即將爆發的大戰,所有的一切都被抛擲腦後,輪到刀劍說話時,其他的聲音都自覺地停止了喧囂。

丹西與戈勃特的初次交手,北部大荒原上兩軍主力的第一場大戰,一直以來都是一個極富爭議的話題。

從戰略上說,戈勃特和丹西都希望對方能夠與自己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原野外長期對峙,坐等對方因內部問題崩潰,從而以最小的代價取得最大的戰果。

可是,爲了達到這一戰略目的,爲了迷惑對方,兩者仿佛又心有靈犀般地達成了默契,各自的援軍抵達後不久,剛剛完成了備戰工作,就開始了大規模的正面會戰。丹西期盼著硬碰硬的對戰,而戈勃特則做好了多手準備,對於敵人跑出堅固營壘出擊的行爲相當歡迎。

從戰術上講,這也是一場令人迷惑的以短對短的會戰。猛虎軍團放棄了自己的防禦優勢,跑出營壘來進攻;遊牧聯軍放棄了自己的野戰進攻優勢,轉而進行陣地防禦。

對陣雙方都信心十足,都堅信已經看透了對方,毫不懷疑自己能奪取戰爭的勝利。這場野外會戰,就在如此奇怪的形勢,如此奇怪的心理作用下開始了。

經歷了多日的精心備戰,在昨晚那個緊張難捱的戰前之夜,破蠻岡周圍列陣對峙的兩方大軍,都在等待著黎明的到來,等待著陽光喚出一場期盼已久的廝殺。

大陸曆995年6月6日黎明,沈睡了一夜的大荒原正開始蘇醒過來,恢復白天的勃勃生機。太陽在地平線上露出笑臉,荒原開始籠罩在它金色的光輝之下。

當第一抹晨曦出現在天邊的時候,在綿延超過十公里的漫長的前沿戰線上,猛虎軍團的戰士已經吞完了最後一塊麵包,咽下最後一口燕麥粥,開始一隊隊地從深溝環繞,壁壘千重的軍營裏開出來。

他們吹著行軍號,敲打著戰鼓,開始在軍營前整佇列陣。各色的旌旗蔽日遮天,各類的武器如林雲集,金黃色的鎧甲給綠油油的大地鍍上了一層金箔。

隨軍的牧師們握著神杖,舉著巨大的十字架,低沈而莊嚴地吟誦著聖經詩句,向戰士們做戰前祝福。

「不要因這大軍恐懼驚惶,因爲勝敗不在乎你們,乃在乎上帝。」

「不要怕他們。因爲我已將他們交在你手裏,他們無一人能在你面前站立得住。」

「我心中不存忿怒。惟願荊棘蒺藜與我交戰,我就勇往直前,把他一同焚燒。」

「主必使災禍臨到異教徒身上,使他們行走如同瞎眼的,因爲他們得罪了主。他們的血必倒出如灰塵,他們的肉必抛棄如糞土。」

、、、、、、

在他們的面前,士兵們一排排地單膝跪地,親吻牧師手中的聖物,手在胸前劃著十字,默默地進行著戰前禱告、、、

在猛虎軍團的對面,是鋪天蓋地,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蠻族氈帳。它們如雨後的蘑菇一樣在夏季的草原上冒出頭來,花花綠綠的顔色,塗抹在廣袤的大荒原上,在無垠的綠地毯上勾勒出形狀和顔色各異的古怪圖案。

各處氈帳間升騰起無數道警戒的狼煙,黑黑的煙柱,給地毯繡上帶有濃郁死亡氣息的黑色絲線。

戈勃特當然不至於被丹西那個交換戰俘的外交謊言所蒙蔽,相反他卻因此而準確地判定了對方的進攻日期。

氈帳裏的遊牧戰士們,早已被沈悶的牯牛號角、急遽的羊皮鼓點、尖厲刺耳的響箭嘯聲所喚醒。

羊腿嚼完,奶酒飲罷,草原勇士們抹上油彩,插上獠牙,披掛獸皮甲,拿起刀槍,挎上弓箭,躍上戰馬!

所有的人都唱著粗獷豪放的草原戰歌開向廣闊的前方陣地,精神抖擻地迎接即將到來的生死決戰!

立於與破蠻岡相對的另一座小山頭上,遊牧聯軍首領戈勃特跨在「踏雪」之上,雖然看上去他神色如常,指揮若定,在靜靜地打量著如大海般舒展開來的廣闊戰場,但內心裏卻在掀起波瀾。

丹西的纛旗仍然矗立在猛虎軍團的左翼!

而戈勃特的神目也一眼分辨出纛旗下那位全身金甲,手持奇長鐵棒的對手!

雖然猛虎軍團左中右三路同時出營列陣,但明顯的,左翼敵軍的數量遠超過中間和右翼部隊。且在這一側,猛虎軍團絕大部分騎兵都集結於此,後續大軍也在源源不斷地開出軍營!

很顯然,過分相信禿鷲偵察隊的情報,戈勃特還是落入了丹西虛虛實實,似假還真的陷阱,令戰前判斷出現了失誤。

高空上的禿鷲雖然是辨形認色的能手,卻到底是飛禽而非人類。猛虎軍團用敞蓬馬車運著無數披著戎裝的稻草人、木偶人放置于大軍右翼,給禿鷲們送去了錯誤的資訊,從而間接地影響到戈勃特的判斷。

與此相反,大批戰士于黑夜不打火把,悄悄調度。他們藏身於左翼的營房中躲了幾天,養精蓄銳地歇息,到今天早晨方才露面出陣。

自以爲看穿了丹西疑兵之計的戈勃特,還是不免中計。大會戰即將開始,此時調度已經來不及了,弄不好反而會打亂整個戰場布設!

「傳令兵!」戈勃特厲聲呼道。

「你寄居在這地,上帝必與你同在。地上的肥土必爲你所住,天上的甘露必爲你所得。」

「你的子孫必如天上的星,海邊的沙,必向東西南北擴展,必得著敵國的城門,地上萬族必因你和你的子孫得福。阿門!」

「阿門!」

丹西聽完大主教格拉多的祝福,虔誠地施禮後,躍上一匹紅色的戰馬。

此馬名爲「地獄火」,是苦娃度蜜月時,胡瑪騎將穆斯塔法特地爲丹西找來的新坐騎。它高大健壯,四蹄有力,從頭至腳都是一色的火紅的鬃毛,不染一絲雜色。

跨在「地獄火」上,丹西冷冷掃視著戰場。

本次會戰,除了老將坎塔帶著吳平率五萬人固守軍營外,其餘所有部隊都開上了前線。貝葉和凱魯、古斯率五萬人馬居於右翼,安多裏爾和羅格、塔科率五萬人馬在中軍策應,丹西自己則親率約二十余萬大軍居於左翼。

出擊的部隊就象一把鐵錘,右翼和中軍構成了錘柄,左翼則是碩大的錘頭。

到了這個時候,丹西也無須掩飾自己的真正底牌了,那就是以錘柄爲支點,猛砸左路!

在主攻的左翼方向,丹西擺出的是一個非常有針對性的三梯次攻擊陣形,騎、步、車諸兵種相結合,以攻爲主,攻守兼備。

第一梯次全部由騎兵組成,稱爲突破編隊,由胡瑪騎將穆斯塔法和親衛縱隊縱隊長凱日蘭率領,目的是撕裂敵軍防線,向敵陣進行縱深切割,突破敵防禦體系,混亂和瓦解敵指揮系統。

第二梯次由步兵和騎兵共同組成,步兵居中,騎兵護翼,稱爲掃蕩編隊。這個梯隊中,騎兵由索司統率,步兵由尤裏奇帶領。他們的任務是,緊跟在突擊編隊之後,加大拓寬已有突破口,摧毀敵軍堅固據點,以掃蕩之勢殲滅敵軍主力部隊。

第三梯次由戰車和步兵混編而成,稱爲戰車編隊,由丹西親自率領。戰車編隊裏除了戰車外,還有投石機、弩車等重型遠端攻堅武器。爲保護這些嬌貴的武器,熊王班哈率五萬雄壯勇猛,戰鬥力驚人的熊族武士護衛。

該編隊的主要任務是鞏固已有陣地,提供遠端援助,向前兩梯次的進攻編隊輸送武器和弓矢等物資,當受到蠻族側後襲擊時結車防禦。另外,該編隊也是全軍指揮中樞的所在。

牧師們已經退下,返回營地,所有的部隊都已經整軍待發。

此刻,與對面哇啦哇啦地唱著草原戰歌,「呼呵」、「咕咳」地狂呼亂叫著的蠻族士兵不同,猛虎軍團這一側,整支大軍幾乎鴉雀無聲,肅穆地等待著血戰的來臨。

打量一遍戰場後,丹西舉起了烏龍棍。

貼身衛士霍夫曼擎起了纛旗,指向長空。

大小的旌旗都被高高地舉起。

突擊編隊的騎兵們豎起馬刀、重劍和刺槍。

戰鼓開始咚咚地擂響。

鼓聲起初並不大,節奏也比較緩慢,當精力集中于指揮官令旗的突擊編隊的戰士們覺察到漸次高昂的鼓聲時,脈搏與心跳已經開始跟隨著鼓點的節奏跳動。這樣的戰鼓聲就如一把扳手,將突擊騎兵們身體裏的所有發條緊緊地上滿。

在突擊編隊身後,掃蕩編隊和戰車編隊的戰士們,也開始隨著鼓點的節奏以劍擊盾,「歐,歐」、「歐,歐」地呐喊起來。

鼓聲、擊盾聲和呐喊聲,雄壯豪邁,在大荒原上鳴響。所有的將士都無法抵禦它們的感染,心潮澎湃,熱血沸騰。

戰士們熱血沸騰的時候,指揮官卻必須保持雪人一般的冷靜。

風吹得猛了,太陽爬上了樹梢。

看看經過短時間的預熱後,戰士們都已經進入了臨戰的最佳精神狀態,丹西手中的烏龍棍向前一揮:「殺啊!」

所有的旌旗都向前疾揮!

「殺啊!」數十萬個胸膛發出最強的共鳴,驚得禽獸飛奔,天地失色。

數萬匹烈馬踐踏著大地,發出隆隆的震動!

突擊編隊由胡瑪騎兵和親衛縱隊組成,他們共同刮起一股勢不可擋的颶風,掠起漫天的塵土,朝著遊牧聯軍的右翼席捲過去!

胡瑪輕騎兵的鈎月彎刀高高擎起,灰濛濛的塵幕也遮不住彎刀上淩銳的殺氣與寒意!

當年,他們的祖先因忍受不了資源的匱乏和無窮無盡的廝殺而遷入中央走廊。如今,他們騎著陽光牧場出產的更健駿的戰馬,拿起本族的傳統武器,披上黑岩城出產的優質盔甲,在實力雄厚的猛虎軍團的支援下,要重新殺回闊別數百年的家鄉!

雖然他們目前的生活比起這些昔日的草原夥伴富足了許多,吃苦耐勞的精神有所減弱,但一直保持的遊牧生活方式,血液中的野性並未泯滅,對這些堂兄弟們的戰法戰術更是了如指掌。

與胡瑪人並肩突進的是猛虎軍團精銳裏的精銳,由凱日蘭率領的親衛縱隊重甲騎兵。他們都是身經百戰、孔武有力的老兵,披著最堅固的防護鋼甲,騎著速度與耐力都屬一流的戰馬,手持長得駭人的刺槍,如同一群飛馳的鐵甲戰車,要將任何擋路之人碾成齏粉!

突擊編隊發起衝鋒的同時,猛虎軍團左翼的掃蕩編隊、中軍和右翼的部隊也開始向前挺進。這是本次會戰的主力部隊,他們組成了一片金色的洪流,洶湧地朝對面那塊花花綠綠的地毯撲去。

丹西的本陣,猛虎軍團左翼的戰車編隊也開始緩緩向前推進。

兩千多輛戰車在彪悍的熊族武士護衛下,如同一座活動的城池,移動速度雖然不快,步伐卻異常的堅定沈穩。任何騎兵的突擊,碰上他們堅實的外壁,將是以卵擊石的局面,而對付敵人的弓箭,車陣內圈有足夠多的弓弩手,有遠端攻擊威力驚人的投石機和弓弩車。爲了對付敵人的火攻,所有的戰車都披上了生牛皮,車上還備有水桶等滅火器具。

突擊編隊越沖越快,越沖越猛!

相對於猛虎軍團的左翼,遊牧聯軍的右翼由鳩蠻、格立西和蒂奇斯三族聯軍組成。

逐水草而居,不斷遷徙的遊牧民族,進攻是他們的本能衝動,天生厭惡挖溝築壘地防守,就更加缺乏這方面的技術了。

壕溝和堡壘雖然可以抵禦敵人和野獸,但更會綁縛住自己的手腳,令他們無法來如風,去如電,象高空中的白雲,自由自在地在廣袤的草原上遊動,而這一點正是草原人的靈魂所在。在漢諾大草原上,除了沃薩族在戈連和戈勃特父子有意識的訓練下,開始注重這方面以外,其他民族尚未對此引起足夠的重視。

另外,與猛虎軍團的密集布陣相反,遊牧聯軍的營地仍然遵循他們的老傳統,極寬極深,疏散錯落,如果要象猛虎軍團那樣用深溝高壘把自己裹起來,恐怕其動土量將以天文數字計算。

不過,這並不是說遊牧民族就沒有防禦的辦法。戰爭總是有攻就有守,在長年的征戰中,遊牧戰士們總結出一套符合草原戰爭規律的特殊防守辦法,既不束縛自己,便於搬遷,又可以起到阻敵的作用。

首先,他們的防禦是一種主動式防禦,只要不是完全絕望,他們就將列隊迎擊來犯之敵。

其次,他們在宿營地利用帳篷結成防禦線。營地週邊的帳篷都經過特殊的固化和強化,排布也比較密集,中間再套上絆馬索。這些帳篷既可以住人,搬遷和拆卸也非常方便。

再次,在帳篷的外緣,他們還挖了很多散點陷坑。這也是對付遊牧輕騎的非常狠毒的一招,連丹西都不得不服,這次從敵人手裏學會了後,在以後的戰役中多次加以應用。

如果象猛虎軍團那樣挖出一道深溝,不僅工作量極大,一旦搬遷就完全作廢,而且威脅也過於明顯。草原作戰都是輕騎彪馳,來襲之敵看到溝壘,肯定會繞開此處,從別的方向進攻。散點坑不同,不僅工程量也小得多,而且效果也好得多,令人防不勝防。騎隊看似前面一馬平川,沒有危險,沖過去就中了他們的奸計。當然,其缺點在於防禦體系不夠完整,擋不住對方不惜代價的猛攻。

最後一招,如果實在力量懸殊,蠻族輕騎將三十六計走爲上,仗著身輕馬快,抛棄輜重,主動逃竄,以保存實力。

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草原戰士明白,只要有耐心,復仇雪恨總不愁找不到機會。

今天,面對猛虎軍團的兇猛進擊,遊牧聯軍右翼部隊在格立西首領鷹斯的率領下,也施展出自己的機動防禦優勢,把能使的招數全都使出來了。

當突擊編隊發起衝鋒時,遊牧聯軍右翼的三萬前鋒部隊也已經在本方營地前布好了陣勢,迎擊自己的對手。

鷹斯佈置的是一個「人」字形的陣列,避開對方銳利的正面,著重加強側翼的打擊力度。

當突擊編隊距離敵陣約一百八十米時,蠻兵萬弩齊發。

遊牧戰士的箭術確實令人歎服,他們排成數列,交替發箭,密集的箭雨幾乎沒有間歇!

「人」字形的陣列,令箭雨重疊覆蓋,更形成威力驚人的交叉火力!

飛蝗般的箭矢和漫天的投槍,朝突擊編隊的騎兵們迎面撲來,造成相當程度的傷害。不斷有騎兵被射殺,無主的戰馬「噅噅」地嘶鳴著,在戰場上狂奔、暴斃。

地上的散點陷坑也開始發揮作用,不斷地有人馬蹄踏空,整個人摔倒僕地,然後被箭矢和投槍釘死在地上!

碧綠的草原被染成了赤紅。短短的不到兩百米的距離,短短的不到幾分鐘的時間,根本沒有碰上敵軍,就有三千餘突擊編隊的騎兵躺臥在地,化作了屍骸。

突擊編隊實行的是重騎居中,輕騎繞側的佈置。

胡瑪騎兵一邊引弓還擊,一邊憑藉同樣疏散的陣形,利用飄忽的騎術減輕損失。親衛縱隊的將士們則用小騎盾護住頭臉,依託身上質地優良的重甲抵禦箭矢和投槍的傷害。所有的人都在猛踢馬刺,力圖以最快的速度通過這片死亡地帶。

突擊編隊後方的戰友也在趕來幫忙。掃蕩編隊中裝備有布魯斯長弓的箭手開始引弓發射,戰車編隊中的重型投石機也在轟鳴,它們憑藉自己的射程優勢,盡力打擊敵軍,幫助自己的戰友。

突擊編隊的前鋒終於跨越這短促而損失慘重的死亡之旅,撲進了遊牧聯軍右翼前鋒部隊中,開始了猛虎軍團擅長的肉搏血戰!

猛虎軍團這柄大鐵錘,左側的錘頭狠狠地砸在遊牧聯軍彎月狀鐵坫的右側,頓時激起震耳欲聾的巨響,迸出耀眼的火花!
ig1974rf 發表於 2011-10-31 06:17
第十四集   第十章


親衛縱隊縱隊長「狗魚」凱日蘭是第一撥沖進敵陣的人。

他那不需要塗油彩就已經兇神惡煞的模樣,連野蠻的蒂奇斯人都有些不敢正視,手中的奔雷刀更是瘋狂地揮舞,甩出串串炸雷般的轟鳴聲,尚未及身,很多蠻族士兵就已被嚇得魂飛魄散了。

奔雷刀可是閃特民族的聖物,曾被大英雄郎托所佩帶,於破蠻岡下大敗蠻兵。此刻,戰刀雖然換了主,但在新主人凱日蘭手裏,昔日古老的戰刀又重新煥發了青春,恢復了往日的神威,再度飽飲蠻族的鮮血!

親衛縱隊的重甲騎兵在主將身後接踵而至,其超卓的防護和犀利的衝擊,將擋路的蠻兵一排排地從馬上刺下。敵騎一批批地倒下來,在重甲騎兵的鐵蹄踐踏下呻吟。

混戰的局面形成後,立於週邊帳篷之後,營地中間的蠻兵們,爲了避免誤傷本族戰士,也不敢發箭,只能不停地發出狂野的呐喊,爲前鋒戰友加油助威。

猛虎軍團在遠端武器上的技術優勢此刻就開始真正發揮其作用了,掃蕩編隊中的弓箭手一邊前進,一邊用射程超遠的布魯斯長弓發射火箭,射殺立於後陣防守的蠻兵,點燃作爲防禦障礙的氈帳。

戰車編隊依然按照自己的節奏運動,內圈的投石機,走一段距離就停下來,發射幾顆巨石,然後再跟著大隊伍繼續前進。

這種投射方法,雖然殺傷力有限,但給防守的蠻兵心理上的威懾力卻相當不小。當別人能打著你,而你自己無法還擊時,就會本能地向後方退卻,想逃離到對方的射程之外。上一次破蠻岡攻堅戰時,也有不少蠻兵吃過投石機的虧,就更加加劇了這些人的恐懼心理。

當三族聯軍後陣開始動搖的時候,出來迎擊的先鋒前陣也處於極度危急之中。

猛虎軍團親衛縱隊繼續橫衝直撞,象一台不知疲倦的電鑽機,不停攪出血汁和肉片。蠻兵們雖然有些力不從心,但仍然咬牙挺住,頑強阻擊,盡力延緩對方迅猛的攻勢。

不過,當穆斯塔法帶著飛馬軍團的胡瑪騎兵從兩翼包抄過來的時候,這些蠻勇的草原戰士終於抵擋不住了。

「撤退!撤退!」鷹斯高聲呼喊。

撤軍號角吹響。

形勢不妙,逃之夭夭,這是遊牧騎兵的傳統。除了一部分殿后部隊拼死抵抗外,其餘的人都開始轉身奔逃。

凱日蘭帶領部分將士圍殲敵軍的殿后部隊,而穆斯塔法則率領剩下的突擊編隊的騎兵們緊跟在逃竄之敵身後,一邊追擊殲敵,一邊順勢殺奔敵營的中心,完成本編隊的戰略任務。

掃蕩編隊趕到時,凱日蘭已經完成了殲敵任務,帶著戰士們繼續突進。猛虎軍團左翼的戰車編隊依然不緊不慢地按自己的節奏前進。

猛虎軍團主攻的左翼進展相當順利。鳩蠻、格立西和蒂奇斯三族聯軍的防線已經被成功突破,突擊編隊在得勢不饒人地進行著追擊,如一把尖刀捅向敵營中心和後方。

蠻族在逃竄時,也不可小視,他們賓士的戰馬上,依然可以熟練地返身回射,給突擊編隊造成不小的傷害。

三族聯軍邊打邊撤,利用帳篷等障礙物遲滯敵軍攻勢,同時後方部隊在向突擊編隊的兩側移動,企圖尋找包抄切割的機會,進行反擊。

不過,掃蕩編隊的行進速度也非常地快,他們如潮水般撲進了三族軍營,在一個很寬的正面上推進,以秋風掃落葉之勢橫掃敵營,進行著兇殘而細緻的屠殺。

戰車編隊跟在掃蕩編隊的後面,不斷接手戰友的陣地,解除對方的後顧之憂,而跟隨他們一同前進的遠端武器,則對蠻族騎兵造成了極大的心理威懾。

三個編隊雖然有一定的間隔,但相互間的配合非常熟練,並未出現脫節現象。一些蠻騎突入編隊間的間隙,妄圖切斷他們之間的聯繫,結果遭到的卻是對方的前後夾擊,反而被敵人一片片地包圍吃掉。

從大面上看,左翼看起來進展順利,形勢相當不錯。

可若是放眼整個戰局,猛虎軍團卻不容樂觀!

當猛虎軍團左翼憑藉兵力、裝備和陣形等諸方面的優勢長驅直進的時候,中軍和右翼卻風雲陡變!

大鐵錘的錘頭才具有殺傷力,而不能指望錘柄去砸人。之所以讓中路和右翼也隨同主攻部隊向前推進,主要目的是爲了給錘頭提供一個支點,掩護左方主力部隊的突進,保護其側翼,防止被優勢蠻兵截斷後路,包抄圍攻。

丹西顯然也考慮到了對方的反擊,並採取了相應的對策。在戰將搭配上,他派出的都是智勇組合,安多裏爾加羅格、塔科,貝葉加凱魯、古斯。在兵種設置上,都是以重步兵爲主力,同時派少量騎兵保護側翼。

與任何軍隊一樣,猛虎軍團裏的每支部隊在平時都樂於誇耀自己的勇武。騎兵們自詡爲「無情的屠夫,死神的使者」,而一些步兵將領的自我吹噓就更加離譜,按他們的話講,「就算天塌下來,重步兵的長矛也要將它支上去!」

話雖然有些過分,但猛虎軍團重步兵的勇猛和耐苦戰,卻是有口皆碑的,在很多時候,正因爲有了他們的守如泰山,才能有其他部隊的攻如猛虎。

不過,就連丹西和安多裏爾也沒有想到,戈勃特在這一側的反擊是如此的瘋狂!

在確認自己判斷失誤後,用兵老道的戈勃特並沒有時間懊悔,也不是純粹消極被動地補救,調兵救援本軍的右翼。相反,他果斷決策,乾脆置丹西主攻的右翼於不顧,命令鷹斯等人儘量在本軍右翼拖住猛虎軍團主力,命令西格爾、赤拉維、季爾登等人從本軍左翼,自己親自帶軍向中路,同時向對手發起猛烈的進攻!

與猛虎軍團一樣,由於戈勃特判斷錯誤,遊牧聯軍在自己的左翼,即猛虎軍團的右翼,聚集了巨量大軍,整支大軍同樣呈一個碩大的鐵錘狀。

當丹西的錘頭砸上自己的錘柄後不久,遊牧聯軍的錘頭也以雷霆萬鈞之勢砸向對方的錘柄!

砸碎了猛虎軍團的右翼或中路,本軍左翼的危機自然解除,勝利也將成爲遊牧聯軍的囊中之物。

就這樣,兩把大鐵錘,頭柄相銜,互相撞擊。哪一方先在主攻方向上粉碎對方,哪一方就能及時回援,奪取整場會戰的勝利!

相對而言,韌性與彈性十足,布陣又寬廣而有縱深的遊牧騎兵,在這方面就擁有了非常大的優勢。丹西苦心設置的騙局,一開始取得的局部優勢,迅速因對方機智果斷的決策化爲烏有,勝利的天平開始猛然向蠻族聯軍一方傾斜!

猛虎軍團的中路和右翼部隊開始遭受到極其兇猛的進攻!

貝葉和凱魯、古斯所率領的右翼部隊受到的壓力尤其巨大。因爲在這一側聚集了西格爾、沙利克、赤拉維、季爾登等人率領的近三十萬,六倍於己的兵力,也正是蠻族聯軍錘頭的所在。

胡狼、沃薩又是草原上的兩大強族,戰力異常強勁,指揮者也是身經百戰的首領與名將!

護衛步兵側翼的一兩千騎兵哪里擋得住如此強大的敵軍如潮水般的狂攻,在經過短時間徒勞無益的抵抗後,這些部隊不是被殲,就是潰散奔逃。

蠻騎主力洶湧而上!

幸虧,這兩處都有安多裏爾和貝葉這樣久經戰陣的謀臣主持大局,同時又有凱魯、羅格、古斯、塔科這四位角鬥士勇將輔佐。

幾乎是心照不宣地,兩路步兵同時迅速變陣,都組成了一個極抗擊打,耐持久戰的圓陣。更爲有趣的是,兩個圓陣連接環扣,構成一個怪異的倒「8」字形狀的聯合陣形。

這個陣勢真是別出心裁。既互相連通,互相支援,又巧妙地維持著各自獨立。即使被敵軍強行分斷,兩個獨立的圓陣依然可以長期作戰。

當然,陣形只能是讓既定的兵員發揮出最大威力,而雙方在兵力上頭差別,相差實在是過於懸殊。

蠻族騎兵在鋪天蓋地地撲上來,從四面八方包圍上來,在所有方向上發起猛烈的突擊。

無窮無盡,似乎永不停歇的箭矢和火箭,如雨點一般斜刺而來,在呼嘯的風裏發出刺耳的嗖嗖聲,隨風散發出刺鼻的濃煙和令人噁心的毒氣。

雖然撐天之說明顯是在吹牛,但猛虎軍團重步兵此刻充分展示了自己中流砥柱和軍中磐石的本色。一面面巨大的塔盾迅速被豎起,在碧綠的草地上憑空造出一道環形的鋼牆。一塊塊小盾象魚鱗一般覆蓋著士兵們的頭頂,搭起一片鐵制的屋檐,擋住了雹子般叮咚作響的箭雨。

在鋼牆外緣,長達四米的精鐵長矛,呈同一角度傾斜著挺出,無論受到多大的衝擊,都屹然不動。內圈的戰士們一邊捂著口鼻撲滅火苗與毒煙,一邊用箭矢和投槍還擊。

兩個圓陣就如兩隻背靠背的小刺蝟,被一大群惡狼圍住,雖然實力相差懸殊,但狼群卻無從下嘴,反而被刺得滿口流血!

戈勃特、西格爾、沙利克、季爾登、赤拉維、希萊茨基等戰將帶領各族精銳戰士,一波又一波地向被圍敵軍發起驚濤駭浪般的猛攻,但兩個圓陣穩立如山,就象海嘯中的懸崖,無論什麽多猛的浪頭砸來,都狠狠地頂回去。

戈勃特明白,這種圓陣雖然屬於文明世界正規戰法中最有力的防禦陣形,但與其他任何防禦陣形一樣,都避免不了防禦者天然的通病——突破一點後,就會全陣崩潰!

爲了迅速解決對手,完成大會戰的整體包抄,徹底擊敗丹西,連戈勃特自己,都帶領衛隊親自上陣,力圖憑藉其勇武,沖出一條血路,嚼碎這兩個圓環,砸爛這兩顆硬如鋼珠的核桃!

鋒銳無匹的青龍劍,在強勁的內力催動下,帶著無堅不摧的真氣,無論是鋼盾鐵矛,還是戰將士兵,敢迎上來的,都化成片片碎屑,團團血雨,無人能抵擋雄鷹可汗親自掀起的死亡旋風!

血水,殘肢,碎皮,鐵屑,都在這道恐怖的旋風中盤旋飛舞!

然而,猛虎軍團戰士的勇猛也令蠻族首領讚歎不已。前面的人倒下了,後面的人還是不顧生死地向前補位,前一排的人橫屍荒野,後一排的人依然前赴後繼地撲上來,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填補空檔,阻擋敵軍前進的步伐。青龍劍下的亡魂已經超過了三位數,手都殺得有些發酸,但敵軍仍源源不斷地湧上來送死,絕不因危險而有絲毫的猶豫。

雄鷹可汗的親自突陣,給中路步兵圓陣深深地切出一道傷痕,悍勇的沃薩戰士跟在他的身後左右,不斷地加大加深這道傷口。這股敵軍的力量之強大,連鋼塊都能熔成鐵汁!這股敵軍的勢頭之迅猛,連羅格、塔科兩員主將都不得不親自帶領衛隊去堵住這個缺口!

箭頭迎箭頭,刀鋒迎刀鋒,羅格和塔科的衛隊堪堪擋住了雄鷹可汗親衛隊的突進,幾員主將更是直接纏鬥在一起。

羅格的戰斧劈出團團熾灼的熱流,威猛狂野,塔科的長劍鈎出道道冷凝的銀絲,陰狠毒辣。然而兩位從小練武,配合熟練的戰將,在在抵擋戈勃特卷起的青色旋風中,仍然左支右招,處於下風。

青龍劍這把神兵,經歷了鮮血的洗浴和人肉的砥磨,殺氣越來越盛,以至於踏雪身上的戈勃特,仿佛整個籠罩在一團氤氳的青色霧靄中,顯得迷離而神聖。

羅格和塔科兩人心下叫苦不叠,本以爲弟兄倆聯手能抵得住這個蠻族首領,未曾想現在兩人都陷了進來,還只能苦苦防禦。這裏邊,青龍劍的威力也起了相當大的作用,羅格手中厚重的戰斧劈過去,被對手順勢一絞,手裏就只剩下短短的一截小鐵棍了。

塔科連忙催動劍風,接過這恐怖的對手,令羅格有機會從地上撿起一根長矛來對敵。

就這樣,弟兄倆被蠻族首領殺得手忙腳亂,好幾次死裏逃生,憑著過人的武藝和相互間的配合,也僅能且戰且退,減緩但無法阻止戈勃特向圓陣中心前進的步伐、、、

當破蠻岡前兵海、火海和血海三海彙聚的時候,在中央郡的紅土城內,一個左手纏著繃帶,右腳一瘸一拐的漢子,正在一條僻靜的小巷子裏躑躅而行。

他面色如土,兩頰深陷,顴骨高聳,失去光彩的左眸子佈滿血絲,只有眇目的右眼,出賣了他的身份。此人正是引起軒然大波,身價高達數萬金幣的自由軍團軍團長巴維爾閣下。

半個多月前,爲了掩護押著女俘的瑞奇逃生,巴維爾單槍匹馬,愣是在上千詹魯兵包圍的蟹殼村,殺出一條血路闖關出逃。

雖然殺出重圍,巴維爾卻遭受大批詹魯士兵爲了鉅額賞金孜孜不倦地圍追堵截。連日來,光桿獨目的軍團長邊打邊逃,左臂、右腿都受了重傷,身上也添了一串數不清小傷口。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後,巴維爾才得以擺脫貪婪的詹魯兵如附骨之蛆般的搜捕。

幹掉十個敵兵的最低任務指標,早在突圍和逃跑時就已經完成,可身爲軍團長的巴維爾哪能滿足於這點成績?不止是瑞奇,絕大部分戰友都遠遠地走在了他的前頭,何況在他還身懷許多機密任務需要完成。養傷數日後,小傷癒合,左臂右腿尚在恢復中,身負重任的巴維爾又不得不開始帶傷工作。

不能不佩服獨眼龍的膽大,他竟然悄悄混進了街巷上貼滿他老兄頭像的紅土城!

當然,他如今這幅衣衫襤褸的難民模樣,加上一個爛草帽低低的帽檐巧妙地掩住右眼,即使仔細觀察,恐怕也不會把眼前這個人跟畫像上那個殺氣騰騰的匪徒模樣的巴維爾聯繫起來。

巴維爾潛入紅土城,可不僅僅是因爲他膽大包天,其主要目的還是要跟猛虎自治領設於城內的情報員接上頭。很可惜,今天獨眼軍團長按圖索驥,終於找到了秘密聯絡員的住所時,卻發現這裏已經人去樓空。巴維爾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不敢久留,立刻沒事人般悄然離去。紅土城的聯絡線已經斷掉,他只得繼續裝成難民模樣,準備再混出城去。

由於是戰爭時期,加上對自由軍團暴民的搜捕,城內也是戒備森嚴,大街上士兵們來來往往。不少小隊的軍士還抱著財貨,押著膽敢反抗的「暴民」,甚至摟著披頭散髮的姑娘,在城裏招搖過市。

紅土城畢竟是不流血得到的城市,城內居民也以詹魯本族人爲主,相對而言,比其他地方還是要文明一些。但這種文明,也就是不能隨意殺人而已,士兵對老百姓的敲詐勒索,恐怕也稱得上是敲骨吸髓了。手握合法屠戮權的軍人們,以搜捕間諜爲名,挨家挨戶地進行訛詐,稍不如意就將找個藉口市民扣上自由軍團暴民的罪名押走,並進行抄家洗掠。

是詹魯本族人,可那又怎麽著?兵民的共生平衡態已經打破,憑藉著不受約束的殘害權,士兵們認爲自己有權對老百姓的生命財産任取任奪,而對方只有完全服從一途。當人性渙散,道德約束崩潰後,除非是虔誠的教徒,誰都難以抵擋在黑暗的心底,那團不斷湧動的獸性和貪婪,泛濫心胸。

可憐的紅土城居民,在經受了席爾瓦的大搬遷,塞爾人的大搜刮之後,又迎來了本族士兵們大洗劫,淌血的傷口上被再撒一把鹽。遭受又一遍蹂躪的城市,猶如遭受雷雨狂施暴虐的樹林,被摧殘得枝斷幹折,正在喘息、呻吟,不知道何時才能雨過天晴,恢復往日的勃勃生機。

巴維爾這會可不想逞英雄,去招惹那些詹魯大兵。他拖著傷腿,纏著胳膊,盡力避開大道,找些無人關注的小巷子走路。

獨眼軍團長走路看似一瘸一拐的,象個流浪漢般挪動腳步,如電的左目卻在警惕地打量四周。眼前這條小巷子看似平靜,慣常拼殺的巴維爾卻敏銳地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果不其然,在路口站著兩個膀大腰圓的漢子,手裏拿著兩把三角尖刀,把他給擋了回去:「繞道走!水磨街今天由土窯幫清場子,不想死的就別來湊熱鬧!」

看這樣子,顯然是黑幫火拼前的清場行動。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巴維爾乖乖地掉頭回去。

不過,獨眼龍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他走了一段距離後,裝作絆了一下,借著蹲下揉腳的機會,偷偷地朝後面窺了幾眼。

很快他就發現了問題所在。

在水磨街街邊的兩棵樹上,有隱秘身影在晃動。繼續沒事人般一瘸一拐地挪動腳步,巴維爾眼角的餘光卻小心地瞥著那兩棵大樹。

黑幫火拼前,也有人進行偵察,這不足爲奇。奇怪的是樹上那兩個人,穿的是詹魯軍人的褐色戎裝,搖旗打信號也完全是正規軍斥候在暗襲之前發信號時的手法!

這下子,倒是把巴維爾的興致勾起來了。這些人明顯不是對著自己來的。那麽,除了自己,紅土城內還有誰值得詹魯軍人這樣賣力的捕殺,而那個名叫土窯幫的黑幫也捲入其間呢?

拐過街角,趁著無人注意,巴維爾三竄兩跳地跑上一座廢棄的民宅的樓頂。借著屋檐掩身,獨目掃視周圍。

那條叫做水磨街的街道上,沒有一個行人。圍繞此街的四面八方各處,有不少小隊的詹魯兵正在集結。久曆兵爭的巴維爾很快就估算出,這些詹魯人約莫有三四百人。在詹魯軍人的周圍,還有一些穿便服的黑幫成員,正在跟士兵們手指水磨街方向交談著什麽。

看這樣子,顯然是那個叫做土窯幫的黑幫,買通了一些詹魯士兵爲本幫效力,準備進攻另一黑幫的基地。從那兩個高樹上的偵察兵窺探的方位看,這次行動的目標顯然水磨街上一幢不起眼的民宅。

怎麽辦?這個念頭在巴維爾肚子裏轉了幾輪後,好奇心終於戰勝了一切。獨眼軍團長小心地避開樹上偵察哨、正在整隊的士兵、清場的黑幫成員和路上行人的注意,沿著高高低低的屋頂,悄無聲息地朝那座民宅奔去!



第十五集   第一章

在猛虎軍團的左翼,由於抵擋不住對方的狂攻,鷹斯帶著蠻族聯軍的右翼部隊,一邊潰退一邊還擊。

蠻兵顯然有所準備,雖然在突擊編隊的追殺,掃蕩編隊的全面進擊下拍馬狂奔,損失不小,但可以看得出來,對方的指揮體系並未被打亂,很大部分的蠻騎是在有意識地邊打邊退,與突擊編隊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

中路和右翼的形勢岌岌可危,而北側戰場的敵軍雖然不敢硬拚,但卻利用整體的機動優勢想拖住猛虎軍團主力,為中央戰場和南側戰場的友軍爭取時間。

這樣的危險局面,丹西看在眼裡,卻並不絕望,相反還有些欣喜。

丹西的這種自信,不僅建立在對本方重步兵集團防禦力的信任上,更在於對手的戰略失誤。

戈勃特的戰術指揮堪稱頂尖高手,但還是有些過度自信了。

為了把丹西牽制在大荒原上對壘,並基於對本軍實力的和自身指揮才華的信心,他接受了對方的會戰要求,而這一點卻足以致命,是無論怎麼高明的戰術指揮都無法彌補的,這種戰況也是丹西所熱切地期待著的。

倘若戈勃特一開始就憑藉自己的機動靈活,避戰為上,丹西恐怕此時就只有乾瞪眼了,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可是,當戈勃特發現自己上當,又發現對方的弱點所在,力圖抓住空檔,反撲獲勝時,實際上就正好墜入了丹西及兩位謀士精心設計的圈套之中。

戰場上最忌諱的就是一味拚命和死要面子,特別是拿別人的命去換自己的面子。雖然戈勃特憑藉自己果斷的調度,出色的指揮,迅速贏得了戰場上的主動,讓猛虎軍團陷入極度危險之中,但實際上也令整支遊牧聯軍陷入了難以拔身的劇戰之中。

他取勝的希望在於憑藉懸殊的兵力差別,不惜代價淹沒猛虎軍團的右翼和中路,敲斷錘柄,再包住錘頭,將猛虎軍團整個圍殲吃掉。為了這個目的,他不惜以短對長,正面強攻。

對於他來說,付出一定代價取得會戰的全面勝利,一舉達到消滅敵軍主力的目標,肯定是劃算的買賣。

然而,戰略上的失誤,讓遊牧騎兵以堂堂正陣與精於此道的猛虎軍團進行陣地攻防,再出色的戰術指揮也無法彌補這一失誤。進行正規會戰,這可是來自文明世界,在各路群雄中殺出一條血路來的猛虎軍團的拿手好戲。


「變陣旋擊!」看看戰場形勢,丹西沉聲下令。

旌旗搖動,軍號長鳴。

突擊編隊和掃蕩編隊開始止住進擊的勢頭,準備整隊轉向,朝右側旋轉,側擊蠻軍中路!

碩大的錘頭要化作三道金鉤,狠狠地向戈勃特中軍本陣的腹部扎去!

因迴旋轉向的難度不同,從外至內三道金鉤分別為親衛縱隊重騎兵、胡瑪騎兵和厚實寬廣的掃蕩編隊。

這種迴旋側擊的戰術,乃是遠古時代西大陸戰爭之父「神威大帝」的得意戰術。

「神威大帝」素喜將優勢機動部隊放置於本軍右翼,在迅速粉碎敵軍左翼後,猛然左旋,向敵軍中央本陣突破,與其他部隊合擊敵軍中央本陣,造成在局部戰場上的壓倒性優勢,一舉擊潰敵軍,取得會戰的勝利。

憑藉這一戰術:「神威大帝」曾創下以不及對手十分之一的兵力擊敗數十萬大軍的駭人戰績,至今仍令人能望其項背,成為大陸戰史上一項難以打破的記錄。

兵法之妙,存乎一心。前人的戰例,留下的是戰略戰術思想,而不是供後人臨摹的字帖。不分時間、地點和具體形勢的套用,顯然是不合時宜的。

丹西顯然不是泥古之人,此次會戰,其主力集結於左翼,自然也就改變了攻擊的方向,左旋戰術變成了右旋戰術。

不僅如此,正規會戰中,進行旋擊時,必須已經擊潰敵軍側翼時方可轉向衝擊,否則自身的側翼會遭受更嚴厲的打擊,令這一戰術失效。遊牧蠻軍的右翼大軍雖然不斷後撤,但並未崩潰,仍有相當的戰鬥力。

但此刻,猛虎軍團的左翼主力部隊已經突進了數公里之遠,有足夠的迴旋空間。至於自身的側翼,丹西自有辦法彌補。

事實上,以少打多,以弱勝強的訣竅,不在於左旋還是右旋,甚至不在於任何形式上的東西。勝利的關鍵,在於創造某一時點上本方佔據局部戰場壓倒性優勢的機會。而且,這個佔據優勢的局部戰場,必須是整場戰役的決勝點,將敵軍主力部隊排除在外的決勝點!

無論你用什麼方法,無論你想什麼招,甚至包括席爾瓦那個富有創意的通過石雨隔離帶形成一個人造小戰場的怪招,只要你能想盡辦法做到這一點,勝利就順理成章,唾手可得了。

這才是老前輩們留下的思想精髓。

錘頭要化為金鉤,平推的直拳要變成側擊的鉤拳,狠狠地撲向包括敵酋戈勃特和全軍指揮中樞在內的遊牧聯軍中央本陣!

鷹斯正面的壓力忽然消失,深曉戰局、征戰多年的格立西首領,立刻看出了猛虎軍團的企圖!

他狂聲厲喝,帶領逃竄的右翼部隊重新返身殺回。

猛虎軍團親衛縱隊的重騎兵憑藉優勢裝甲抵禦,衛護身側兩道金鉤的安全,雖然不斷有人被箭矢射下,被狼牙棒砸落馬下,但戰士們仍以極大的毅力邊抵抗邊敵軍的反撲。

也只有他們,才有如此精良的防護力和堅忍精神,被丹西賦予這項艱巨的阻敵任務。

親衛縱隊的損失,丹西自然不會坐視。戰車編隊早已加快前進的步伐,飛速地開過來相助,從凱日蘭手裡接過阻擊的任務,把重甲騎兵解放出來。

位於後隊的戰車編隊,突然迅速向前挺進成為前隊,雖然他們的進攻由於速度緩慢而並不犀利,但防守起來卻是極其堅固。千車相結,環環相扣,在三道金鉤的側翼,化成蠻族騎兵一道無法逾越的壁壘,硬生生將鷹斯的部隊與右旋攻擊部隊隔離開來。

人高馬大,凶野無比,恍如食人魔般的熊族武士,在戰車的間隙和身後防禦。他們「吧呀!吧呀!」地狂呼著,吼聲比蠻子還要野,還要刺耳難聽,手中的開山巨斧更是橫劈豎砍,衝過來的遊牧騎兵,不是攔腰砍斷,就是連人帶馬一劈兩片!

近戰有戰車和熊族武士,遠攻有投石機和弓弩車等器械。馬背上的射手雖然厲害,但專業化的弓弩部隊和先進技術製造出的武器更勝一籌。

想交流箭術,戰車編隊同樣歡迎。馬背上的蠻兵們是移動打靶高手,可這種靜態的對射,他們可就吃虧大了。石塊呼嘯著在蠻騎中砸落,轉射式弩車以極快的頻率,「噗噗」地吐射箭枝,將一張張死神的通知書飛遞給迎面衝來的草原勇士。

不要小看這戰車編隊,雖然它動起來如烏龜,可大屁股一蹲,立在那兒就成了一座撼不動的山。意欲衝破戰車防線,援助友軍的遊牧聯軍右翼集團,連續數次瘋狂的衝鋒,都被戰車編隊頂回去,沒佔到任何便宜,反而被揍的鼻青臉腫,血流如注。

在戰車編隊的屏蔽下,三道金鉤開始啟動,從側面橫切,要給位於中軍本陣的沃薩騎兵集團做個剖腹手術!

有鑒於與戈勃特的深仇大恨,有鑒於對手勇悍的名聲和雄厚的兵力,丹西特地準備了三把鋒利的鉤子,誓要保證手術的成功,讓對手嘗嘗猛虎軍團厲害!

現在的戰場形勢,猛虎軍團在左翼大舉突進數公里後突然停止了對鷹斯率領的草原三族聯軍十餘萬人的繼續追擊,由戰車編隊接手防線,頂住鷹斯退而復返的蠻族右翼的反撲。而在上千輛戰車後,突擊編隊和掃蕩編隊的騎兵卻開始集結起來,要向右側的十萬沃薩騎兵旋繞側擊,一舉擒賊擒王。

而此刻戈勃特尚陷身於中央戰場艱苦的攻堅戰中。

長著五萬根奇長鐵刺的刺蝟,可不是那麼容易能被啃得動的。

蠻兵與對方正面硬撼時雖然人數多得多,但裝甲與武器仍差了老大一截。雖然場面上他們佔盡優勢,以數倍的兵力圍攻對手,卻無法在短時間內將其優勢轉化為勝勢。

形勢看起來對丹西頗為有利。然而,百密一疏,即便丹西和兩位謀臣殫精竭慮地謀劃,卻仍然不免有些疏漏……


「啊!」

高樹上的兩個觀察哨發出兩聲慘叫,緊跟著就是重物僕地聲。

巴維爾將彈弓揣進懷裡。在突圍和逃竄時,他失去了自己的寶劍和弓弩。當然,他也不可能挎著長劍,背上弓弩大搖大擺地混進紅土城來。除了在靴子裡藏了把短匕首外,獨眼龍自己做了把彈弓,在口袋裡揣了幾粒鋼珠,充作防身武器。

去除掉詹魯部隊的眼線後,獨眼龍三步並作兩步,自屋簷上躍下,落到了水磨街上。

被盯梢的民宅看起來像是一間雜貨舖,不過大門緊閉,寂然無聲。

「光鐺!」

一聲低低的脆響,貫注真氣的右掌如刀刃般鋼硬,門閂應聲而斷!

映入眼簾的是一家頗具規模的地下賭場,廳堂中陳列著幾十張牌桌和賭台,上面擺放著輪盤等賭具。不過,今天賭場裡沒有一個賭客。大概有七八十個黑幫幫眾模樣的人正在這裡聚會。這些人大多都長著拉捨爾人特有的灰眼珠和直鼻樑,手裡的武器也相似,基本上都是銳利的鐵鏟。顯然,這是紅土城黑道中的一個異族幫派。

裡面一個身材魁梧,目光陰森的頭目,正在牛哄哄地用拉捨爾話做著演講。他精心設計的械鬥前動員,被巴維爾突如其來的破門而入所打斷。

所有的幫眾都乒呤乓啷地抄起武器,眼裡滿是警惕。

「閣下何人?!」頭目厲聲喝道。

與此同時,幾個幫眾已經提著鐵鏟氣勢洶洶地逼過來。

「想活命就揣上錢袋,在詹魯軍隊趕來之前,馬上逃生!」

一副流浪漢模樣的巴維爾,此刻雙手抱胸,挺身而立,自有一股凜然難犯的威儀,說話更是恢復了指揮千軍萬馬時的沉穩氣度,不容任何人置疑。

頭目一努嘴,兩個幫眾立刻衝出門,還有幾個人咚咚地跑上樓去。

巴維爾根本不在意抵在自己喉頭上的幾把鐵鏟,獨目夷然不懼地看著那個拉捨爾頭目。

巴維爾的報信很快得到驗證。

「主啊!耶塔帶著軍隊開過來了!」

出外和上樓探風的幫眾就屁滾尿流地竄回來,有個人的肩上還帶著一枝翎羽微微顫動的箭矢!

「分散突圍!」黑幫頭目立刻下令,所有原來聚集準備參加械鬥的黑幫成員立刻分為五組,向各個方向分頭逃竄。

「鐵鏟幫布契諾,請問閣下大名?」黑幫頭目的態度此時也友好了許多。

「自由軍團的巴維爾。」獨眼軍團長笑著眨眨左眼:「你若不信,全城都掛著我的畫像。」

「難怪。」布契諾恍然大悟:「請跟我來!」

忍著右腿的疼痛,巴維爾跟著布契諾及二十幾個拉捨爾幫眾躥高躍低,在街巷和民宅間奔逃。

這一片區域主要是拉捨爾移民的聚居地,鐵鏟幫幫眾顯然對本地熟門熟路,在布契諾的帶領下,一伙人沿著彎彎曲曲的小巷,越牆穿宅,奪路而逃。

布契諾和手下人在自己的地盤上閉著眼睛都能找到路,而因為巴維爾的鐵彈子喪失了高處觀望哨的詹魯軍人,根本沒法跟他們玩這種捉迷藏的遊戲。

鐵鏟幫頭目及跟隨他突圍的這二十幾個弟兄都身負不錯的功夫,碰到大股的詹魯人或土窯幫幫眾,他們就小心地避開,遇上十個以下的小股敵人,立刻上去砍殺,迅速將其消滅。布契諾手中沉重的大鐵鏟一掄下去,往往就能連皮帶肉地把人劈倒在地。

巴維爾也加入進來,他手裡那把看似打鳥的彈弓,一發兩彈,鋼珠專奔著腦門而去,挨上就深深地嵌入頭骨中!

逃亡眾人的眼中都閃過敬佩之意。

布契諾相當有心計,他帶著這伙逃亡的幫眾們七拐八扭,把圍剿的詹魯部隊引誘往西撲追後,卻又突然在幾戶住宅的暗門處轉向,悄悄地掉頭回返。

巴維爾心中暗讚,這個黑幫頭子確是膽大心細,懂得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的道理。

走回頭路的時候,一夥人就不再逞英雄了,他們巧妙地穿過詹魯追捕隊的夾縫間隙,偷偷跑回離老巢不遠處的一座廢棄的小樓房裡,透過窗縫朝老巢望去。

作為鐵鏟幫老巢的地下賭場,已經燃起熊熊烈焰,砸爛的賭桌賭具被扔在街道上。有十幾個不幸被土窯幫幫眾或詹魯軍隊截下的弟兄們被帶了過來,一個滿臉橫肉卻身著詹魯平民裝束的大漢正在那氣勢洶洶地問話。

「耶塔!」布契諾咬著牙低聲道,話語裡是掩不住的恨意。

「耶塔是什麼人?」巴維爾悄聲問道。

布契諾輕聲地給巴維爾解釋,這個耶塔是土窯幫的大當家。

土窯幫是紅土城詹魯本族人裡的最大黑幫,幫眾有五六百人,一向在紅土城橫行霸道。不過,由拉捨爾人移民組成的鐵鏟幫,幫主布契諾卻不吃他那套,兩派之間時有毆鬥發生。

雖然鐵鏟幫幫屬於城內的異族幫派,人數也只有百餘人,但卻非常團結,打架敢於拚命,幾次爭地盤的火拚都讓土窯幫吃了大虧,耶塔也不敢再輕易去招惹他們。

前幾天,土窯幫又再次滋事,雙方約定今天在水磨街來場械鬥,根據勝負確定幾塊有爭議的街巷的歸屬,故而布契諾將全幫骨幹幫眾都召集來地下賭場,準備大幹一場,再給對方一個教訓。

誰曾想,這一回耶塔如此膽小又如此歹毒,他投靠殺回紅土城的詹魯人,並借軍隊之手來剷除異己勢力。若不是巴維爾在好奇心驅使下提前報信,恐怕紅土城內的這個狠辣的異族黑幫今天就會被人連鍋端掉了。

大概是沒問出個什麼名堂,惱羞成怒的耶塔大開殺戒,將抓到的鐵鏟幫弟兄全部宰了洩恨,然後在手下幫眾和一群詹魯士兵的陪同下離去。

看著弟兄們喋血街頭,拉捨爾人兩眼通紅,血脈勃然,忍不住就要衝下去廝殺,幸得巴維爾和布契諾攔住,才把這些恨得牙癢癢的幫眾們制止住,沒有引發更大的悲劇。

拉捨爾人的記仇是全大陸聞名的。西大陸有句話,寧可開罪國王,也別去招惹一個拉捨爾人。雖然民間諺語免不了藝術化的誇張,此話肯定說得過頭了,但也鮮明地揭示出拉捨爾的民族特性。

作為斯甘特人中驃悍犀利的一支,拉捨爾人是東教會的支柱之一,也是西大陸宗教戰爭中,強大的羅曼帝國戰場上的勁敵和死敵。

文明的進步發展並未令原始宗族時期形成的血態復仇傳統有絲毫的減弱。紅土城的布契諾和手下人,雖然是已經融入當地社區的移民的後輩,但血液裡的復仇因子並未因地點的轉換而有絲毫沖淡。


看著土窯幫的幫主耶塔離去,剛才還算鎮定的布契諾也有些忍不住地抄起鐵鏟:「媽的,走!咱們也去端掉耶塔的老窩!」

不過,他剛起身就被獨眼龍按住了肩膀:「這會兒去找耶塔的晦氣,恐怕是自己去找死!」

巴維爾冷靜地勸解道:「耶塔尋不著你,肯定在老窩裡布滿打手,設滿陷阱,甚至可能還有詹魯軍隊在外頭配合,就等著你往裡頭鑽。只怕你連他的面都見不著,就給人剁成了肉醬!」

布契諾也不是魯莽漢子,被巴維爾一番話,失卻的理智又逐步恢復了過來,只是苦楚與恨意仍在帶來噬心之痛,無法舒解。

「想成功復仇,就必須仔細籌劃。」巴維爾繼續著自己冷冰冰的話語,逐步把話題引上自己的軌道:「而且要做,就要做一票大的,不僅耶塔,助他為虐的詹魯軍人,也要一起清算!」

「詹魯人?」布契諾深吸一口涼氣。自古以來,黑道不惹衙門。黑幫想要生存和發展,一般都不敢去惹政府和軍警武裝,反而需要努力巴結討好,這樣買賣才有可能越做越大。

「怕了嗎?!」巴維爾左眼冷酷的目光如一枝利箭,直射進布契諾灰色眸子深處。

「殺人不過頭點地,怕個鳥!」布契諾狠狠一咬牙:「該怎麼幹,老哥不妨直言!」

「那好。」巴維爾冷笑起來:「就讓咱們幾個,把紅土城攪個天翻地覆!」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2-2-5 22:34
我2 Lv la~~~
第十五集 第一章

    在猛虎軍團的左翼,由于抵擋不住對方的狂攻,鷹斯帶著蠻族聯軍的右翼部隊,一邊潰退一邊還擊。

    蠻兵顯然有所準備,雖然在突擊編隊的追殺,掃蕩編隊的全面進擊下拍馬狂奔,損失不小,但可以看得出來,對方的指揮體系並未被打亂,很大部分的蠻騎是在有意識地邊打邊退,與突擊編隊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

    中路和右翼的形勢岌岌可危,而北側戰場的敵軍雖然不敢硬拚,但卻利用整體的機動優勢想拖住猛虎軍團主力,為中央戰場和南側戰場的友軍爭取時間。

    這樣的危險局面,丹西看在眼里,卻並不絕望,相反還有些欣喜。

    丹西的這種自信,不僅建立在對本方重步兵集團防御力的信任上,更在于對手的戰略失誤。

    戈勃特的戰術指揮堪稱頂尖高手,但還是有些過度自信了。

    為了把丹西牽制在大荒原上對壘,並基于對本軍實力的和自身指揮才華的信心,他接受了對方的會戰要求,而這一點卻足以致命,是無論怎麼高明的戰術指揮都無法彌補的,這種戰況也是丹西所熱切地期待著的。

    倘若戈勃特一開始就憑借自己的機動靈活,避戰為上,丹西恐怕此時就只有干瞪眼了,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可是,當戈勃特發現自己上當,又發現對方的弱點所在,力圖抓住空檔,反撲獲勝時,實際上就正好墜入了丹西及兩位謀士精心設計的圈套之中。

    戰場上最忌諱的就是一味拚命和死要面子,特別是拿別人的命去換自己的面子。雖然戈勃特憑借自己果斷的調度,出色的指揮,迅速贏得了戰場上的主動,讓猛虎軍團陷入極度危險之中,但實際上也令整支游牧聯軍陷入了難以拔身的劇戰之中。

    他取勝的希望在于憑借懸殊的兵力差別,不惜代價淹沒猛虎軍團的右翼和中路,敲斷錘柄,再包住錘頭,將猛虎軍團整個圍殲吃掉。為了這個目的,他不惜以短對長,正面強攻。

    對于他來說,付出一定代價取得會戰的全面勝利,一舉達到消滅敵軍主力的目標,肯定是劃算的買賣。

    然而,戰略上的失誤,讓游牧騎兵以堂堂正陣與精于此道的猛虎軍團進行陣地攻防,再出色的戰術指揮也無法彌補這一失誤。進行正規會戰,這可是來自文明世界,在各路群雄中殺出一條血路來的猛虎軍團的拿手好戲。

    ※※※

    “變陣旋擊!”看看戰場形勢,丹西沉聲下令。

    旌旗搖動,軍號長鳴。

    突擊編隊和掃蕩編隊開始止住進擊的勢頭,準備整隊轉向,朝右側旋轉,側擊蠻軍中路!

    碩大的錘頭要化作三道金鉤,狠狠地向戈勃特中軍本陣的腹部扎去!

    因回旋轉向的難度不同,從外至內三道金鉤分別為親衛縱隊重騎兵、胡瑪騎兵和厚實寬廣的掃蕩編隊。

    這種回旋側擊的戰術,乃是遠古時代西大陸戰爭之父“神威大帝”的得意戰術。

    “神威大帝”素喜將優勢機動部隊放置于本軍右翼,在迅速粉碎敵軍左翼後,猛然左旋,向敵軍中央本陣突破,與其他部隊合擊敵軍中央本陣,造成在局部戰場上的壓倒性優勢,一舉擊潰敵軍,取得會戰的勝利。

    憑借這一戰術︰“神威大帝”曾創下以不及對手十分之一的兵力擊敗數十萬大軍的駭人戰績,至今仍令人能望其項背,成為大陸戰史上一項難以打破的記錄。

    兵法之妙,存乎一心。前人的戰例,留下的是戰略戰術思想,而不是供後人臨摹的字帖。不分時間、地點和具體形勢的套用,顯然是不合時宜的。

    丹西顯然不是泥古之人,此次會戰,其主力集結于左翼,自然也就改變了攻擊的方向,左旋戰術變成了右旋戰術。

    不僅如此,正規會戰中,進行旋擊時,必須已經擊潰敵軍側翼時方可轉向沖擊,否則自身的側翼會遭受更嚴厲的打擊,令這一戰術失效。游牧蠻軍的右翼大軍雖然不斷後撤,但並未崩潰,仍有相當的戰斗力。

    但此刻,猛虎軍團的左翼主力部隊已經突進了數公里之遠,有足夠的回旋空間。至于自身的側翼,丹西自有辦法彌補。

    事實上,以少打多,以弱勝強的訣竅,不在于左旋還是右旋,甚至不在于任何形式上的東西。勝利的關鍵,在于創造某一時點上本方佔據局部戰場壓倒性優勢的機會。而且,這個佔據優勢的局部戰場,必須是整場戰役的決勝點,將敵軍主力部隊排除在外的決勝點!

    無論你用什麼方法,無論你想什麼招,甚至包括席爾瓦那個富有創意的通過石雨隔離帶形成一個人造小戰場的怪招,只要你能想盡辦法做到這一點,勝利就順理成章,唾手可得了。

    這才是老前輩們留下的思想精髓。

    錘頭要化為金鉤,平推的直拳要變成側擊的鉤拳,狠狠地撲向包括敵酋戈勃特和全軍指揮中樞在內的游牧聯軍中央本陣!

    鷹斯正面的壓力忽然消失,深曉戰局、征戰多年的格立西首領,立刻看出了猛虎軍團的企圖!

    他狂聲厲喝,帶領逃竄的右翼部隊重新返身殺回。

    猛虎軍團親衛縱隊的重騎兵憑借優勢裝甲抵御,衛護身側兩道金鉤的安全,雖然不斷有人被箭矢射下,被狼牙棒砸落馬下,但戰士們仍以極大的毅力邊抵抗邊敵軍的反撲。

    也只有他們,才有如此精良的防護力和堅忍精神,被丹西賦予這項艱巨的阻敵任務。

    親衛縱隊的損失,丹西自然不會坐視。戰車編隊早已加快前進的步伐,飛速地開過來相助,從凱日蘭手里接過阻擊的任務,把重甲騎兵解放出來。

    位于後隊的戰車編隊,突然迅速向前挺進成為前隊,雖然他們的進攻由于速度緩慢而並不犀利,但防守起來卻是極其堅固。千車相結,環環相扣,在三道金鉤的側翼,化成蠻族騎兵一道無法逾越的壁壘,硬生生將鷹斯的部隊與右旋攻擊部隊隔離開來。

    人高馬大,凶野無比,恍如食人魔般的熊族武士,在戰車的間隙和身後防御。他們“吧呀!吧呀!”地狂呼著,吼聲比蠻子還要野,還要刺耳難听,手中的開山巨斧更是橫劈豎砍,沖過來的游牧騎兵,不是攔腰砍斷,就是連人帶馬一劈兩片!

    近戰有戰車和熊族武士,遠攻有投石機和弓弩車等器械。馬背上的射手雖然厲害,但專業化的弓弩部隊和先進技術制造出的武器更勝一籌。

    想交流箭術,戰車編隊同樣歡迎。馬背上的蠻兵們是移動打靶高手,可這種靜態的對射,他們可就吃虧大了。石塊呼嘯著在蠻騎中砸落,轉射式弩車以極快的頻率,“噗噗”地吐射箭枝,將一張張死神的通知書飛遞給迎面沖來的草原勇士。

    不要小看這戰車編隊,雖然它動起來如烏龜,可大屁股一蹲,立在那兒就成了一座撼不動的山。意欲沖破戰車防線,援助友軍的游牧聯軍右翼集團,連續數次瘋狂的沖鋒,都被戰車編隊頂回去,沒佔到任何便宜,反而被揍的鼻青臉腫,血流如注。

    在戰車編隊的屏蔽下,三道金鉤開始啟動,從側面橫切,要給位于中軍本陣的沃薩騎兵集團做個剖腹手術!

    有鑒于與戈勃特的深仇大恨,有鑒于對手勇悍的名聲和雄厚的兵力,丹西特地準備了三把鋒利的鉤子,誓要保證手術的成功,讓對手嘗嘗猛虎軍團厲害!

    現在的戰場形勢,猛虎軍團在左翼大舉突進數公里後突然停止了對鷹斯率領的草原三族聯軍十余萬人的繼續追擊,由戰車編隊接手防線,頂住鷹斯退而復返的蠻族右翼的反撲。而在上千輛戰車後,突擊編隊和掃蕩編隊的騎兵卻開始集結起來,要向右側的十萬沃薩騎兵旋繞側擊,一舉擒賊擒王。

    而此刻戈勃特尚陷身于中央戰場艱苦的攻堅戰中。

    長著五萬根奇長鐵刺的刺蝟,可不是那麼容易能被啃得動的。

    蠻兵與對方正面硬撼時雖然人數多得多,但裝甲與武器仍差了老大一截。雖然場面上他們佔盡優勢,以數倍的兵力圍攻對手,卻無法在短時間內將其優勢轉化為勝勢。

    形勢看起來對丹西頗為有利。然而,百密一疏,即便丹西和兩位謀臣殫精竭慮地謀劃,卻仍然不免有些疏漏……

    ※※※

    “啊!”

    高樹上的兩個觀察哨發出兩聲慘叫,緊跟著就是重物僕地聲。

    巴維爾將彈弓揣進懷里。在突圍和逃竄時,他失去了自己的寶劍和弓弩。當然,他也不可能挎著長劍,背上弓弩大搖大擺地混進紅土城來。除了在靴子里藏了把短匕首外,獨眼龍自己做了把彈弓,在口袋里揣了幾粒鋼珠,充作防身武器。

    去除掉詹魯部隊的眼線後,獨眼龍三步並作兩步,自屋檐上躍下,落到了水磨街上。

    被盯梢的民宅看起來像是一間雜貨鋪,不過大門緊閉,寂然無聲。

    “光鐺!”

    一聲低低的脆響,貫注真氣的右掌如刀刃般鋼硬,門閂應聲而斷!

    映入眼簾的是一家頗具規模的地下賭場,廳堂中陳列著幾十張牌桌和賭台,上面擺放著輪盤等賭具。不過,今天賭場里沒有一個賭客。大概有七八十個黑幫幫眾模樣的人正在這里聚會。這些人大多都長著拉舍爾人特有的灰眼珠和直鼻梁,手里的武器也相似,基本上都是銳利的鐵鏟。顯然,這是紅土城黑道中的一個異族幫派。

    里面一個身材魁梧,目光陰森的頭目,正在牛哄哄地用拉舍爾話做著演講。他精心設計的械斗前動員,被巴維爾突如其來的破門而入所打斷。

    所有的幫眾都乒呤乓啷地抄起武器,眼里滿是警惕。

    “閣下何人?!”頭目厲聲喝道。

    與此同時,幾個幫眾已經提著鐵鏟氣勢洶洶地逼過來。

    “想活命就揣上錢袋,在詹魯軍隊趕來之前,馬上逃生!”

    一副流浪漢模樣的巴維爾,此刻雙手抱胸,挺身而立,自有一股凜然難犯的威儀,說話更是恢復了指揮千軍萬馬時的沉穩氣度,不容任何人置疑。

    頭目一努嘴,兩個幫眾立刻沖出門,還有幾個人咚咚地跑上樓去。

    巴維爾根本不在意抵在自己喉頭上的幾把鐵鏟,獨目夷然不懼地看著那個拉舍爾頭目。

    巴維爾的報信很快得到驗證。

    “主啊!耶塔帶著軍隊開過來了!”

    出外和上樓探風的幫眾就屁滾尿流地竄回來,有個人的肩上還帶著一枝翎羽微微顫動的箭矢!

    “分散突圍!”黑幫頭目立刻下令,所有原來聚集準備參加械斗的黑幫成員立刻分為五組,向各個方向分頭逃竄。

    “鐵鏟幫布契諾,請問閣下大名?”黑幫頭目的態度此時也友好了許多。

    “自由軍團的巴維爾。”獨眼軍團長笑著眨眨左眼︰“你若不信,全城都掛著我的畫像。”

    “難怪。”布契諾恍然大悟︰“請跟我來!”

    忍著右腿的疼痛,巴維爾跟著布契諾及二十幾個拉舍爾幫眾躥高躍低,在街巷和民宅間奔逃。

    這一片區域主要是拉舍爾移民的聚居地,鐵鏟幫幫眾顯然對本地熟門熟路,在布契諾的帶領下,一伙人沿著彎彎曲曲的小巷,越牆穿宅,奪路而逃。

    布契諾和手下人在自己的地盤上閉著眼楮都能找到路,而因為巴維爾的鐵彈子喪失了高處觀望哨的詹魯軍人,根本沒法跟他們玩這種捉迷藏的游戲。

    鐵鏟幫頭目及跟隨他突圍的這二十幾個弟兄都身負不錯的功夫,踫到大股的詹魯人或土窯幫幫眾,他們就小心地避開,遇上十個以下的小股敵人,立刻上去砍殺,迅速將其消滅。布契諾手中沉重的大鐵鏟一掄下去,往往就能連皮帶肉地把人劈倒在地。

    巴維爾也加入進來,他手里那把看似打鳥的彈弓,一發兩彈,鋼珠專奔著腦門而去,挨上就深深地嵌入頭骨中!

    逃亡眾人的眼中都閃過敬佩之意。

    布契諾相當有心計,他帶著這伙逃亡的幫眾們七拐八扭,把圍剿的詹魯部隊引誘往西撲追後,卻又突然在幾戶住宅的暗門處轉向,悄悄地掉頭回返。

    巴維爾心中暗贊,這個黑幫頭子確是膽大心細,懂得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的道理。

    走回頭路的時候,一伙人就不再逞英雄了,他們巧妙地穿過詹魯追捕隊的夾縫間隙,偷偷跑回離老巢不遠處的一座廢棄的小樓房里,透過窗縫朝老巢望去。

    作為鐵鏟幫老巢的地下賭場,已經燃起熊熊烈焰,砸爛的賭桌賭具被扔在街道上。有十幾個不幸被土窯幫幫眾或詹魯軍隊截下的弟兄們被帶了過來,一個滿臉橫肉卻身著詹魯平民裝束的大漢正在那氣勢洶洶地問話。

    “耶塔!”布契諾咬著牙低聲道,話語里是掩不住的恨意。

    “耶塔是什麼人?”巴維爾悄聲問道。

    布契諾輕聲地給巴維爾解釋,這個耶塔是土窯幫的大當家。

    土窯幫是紅土城詹魯本族人里的最大黑幫,幫眾有五六百人,一向在紅土城橫行霸道。不過,由拉舍爾人移民組成的鐵鏟幫,幫主布契諾卻不吃他那套,兩派之間時有毆斗發生。

    雖然鐵鏟幫幫屬于城內的異族幫派,人數也只有百余人,但卻非常團結,打架敢于拚命,幾次爭地盤的火拚都讓土窯幫吃了大虧,耶塔也不敢再輕易去招惹他們。

    前幾天,土窯幫又再次滋事,雙方約定今天在水磨街來場械斗,根據勝負確定幾塊有爭議的街巷的歸屬,故而布契諾將全幫骨干幫眾都召集來地下賭場,準備大干一場,再給對方一個教訓。

    誰曾想,這一回耶塔如此膽小又如此歹毒,他投靠殺回紅土城的詹魯人,並借軍隊之手來鏟除異己勢力。若不是巴維爾在好奇心驅使下提前報信,恐怕紅土城內的這個狠辣的異族黑幫今天就會被人連鍋端掉了。

    大概是沒問出個什麼名堂,惱羞成怒的耶塔大開殺戒,將抓到的鐵鏟幫弟兄全部宰了泄恨,然後在手下幫眾和一群詹魯士兵的陪同下離去。

    看著弟兄們喋血街頭,拉舍爾人兩眼通紅,血脈勃然,忍不住就要沖下去廝殺,幸得巴維爾和布契諾攔住,才把這些恨得牙癢癢的幫眾們制止住,沒有引發更大的悲劇。

    拉舍爾人的記仇是全大陸聞名的。西大陸有句話,寧可開罪國王,也別去招惹一個拉舍爾人。雖然民間諺語免不了藝術化的夸張,此話肯定說得過頭了,但也鮮明地揭示出拉舍爾的民族特性。

    作為斯甘特人中驃悍犀利的一支,拉舍爾人是東教會的支柱之一,也是西大陸宗教戰爭中,強大的羅曼帝國戰場上的勁敵和死敵。

    文明的進步發展並未令原始宗族時期形成的血態復仇傳統有絲毫的減弱。紅土城的布契諾和手下人,雖然是已經融入當地社區的移民的後輩,但血液里的復仇因子並未因地點的轉換而有絲毫沖淡。

    看著土窯幫的幫主耶塔離去,剛才還算鎮定的布契諾也有些忍不住地抄起鐵鏟︰“媽的,走!咱們也去端掉耶塔的老窩!”

    不過,他剛起身就被獨眼龍按住了肩膀︰“這會兒去找耶塔的晦氣,恐怕是自己去找死!”

    巴維爾冷靜地勸解道︰“耶塔尋不著你,肯定在老窩里布滿打手,設滿陷阱,甚至可能還有詹魯軍隊在外頭配合,就等著你往里頭鑽。只怕你連他的面都見不著,就給人剁成了肉醬!”

    布契諾也不是魯莽漢子,被巴維爾一番話,失卻的理智又逐步恢復了過來,只是苦楚與恨意仍在帶來噬心之痛,無法舒解。

    “想成功復仇,就必須仔細籌劃。”巴維爾繼續著自己冷冰冰的話語,逐步把話題引上自己的軌道︰“而且要做,就要做一票大的,不僅耶塔,助他為虐的詹魯軍人,也要一起清算!”

    “詹魯人?”布契諾深吸一口涼氣。自古以來,黑道不惹衙門。黑幫想要生存和發展,一般都不敢去惹政府和軍警武裝,反而需要努力巴結討好,這樣買賣才有可能越做越大。

    “怕了嗎?!”巴維爾左眼冷酷的目光如一枝利箭,直射進布契諾灰色眸子深處。

    “殺人不過頭點地,怕個鳥!”布契諾狠狠一咬牙︰“該怎麼干,老哥不妨直言!”

    “那好。”巴維爾冷笑起來︰“就讓咱們幾個,把紅土城攪個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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