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王朝 作者:猛虎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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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g1974rf 2011-6-29 12:27: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52 80170
ig1974rf 發表於 2011-10-19 20:14
第九集 第十一章

凱魯帶著來自科魯那城援軍的先頭部隊,在夜幕下默默行軍。早上在疊瓦渡口登陸後,一直在船上養精蓄銳的五萬將士們就只得跳下船來,靠自己的雙腳走路了。

「魯西爾,這是哪裡?」凱魯甕聲甕氣地問道。

「這是破蠻岡,死亡峽谷以西三十三公里,距離威達的守軍約莫有大半天的行程。」

「破蠻岡?」

「對,當年我們閃特的大英雄朗托陛下,就率領九大聖騎士在此處大破草原蠻子的軍隊。從此,我們閃特人第一次取得了對死亡峽谷以南地區的控制權,草原遊牧民族二十年不敢南下,我們的陰風堡才能趁這個時機建起來。」

「真是一個具有歷史意義的好地方啊,可惜我們無法重溫這段輝煌的歷史了。」凱魯不無感慨,他一抬手,止住大軍的步伐:「天色已晚,既然今天無論如何也趕不到死亡峽谷了,咱們大家就在這裡紮營吧!」

先鋒主將的命令被迅速地傳達下去,大小兵校們停下腳步,開始紮營築壘,按照標準規格修建軍營,為軍隊的安歇提供場所,為軍隊安全提供防護。雖然行軍了一整天,但由於前幾日大家都是在艦船上休息度過的,因而並不覺得勞累。士兵們哼著小曲,在軍官們的帶領下,開始在祖輩們取得過輝煌戰果的地方挖溝壘石,建造安頓之所。

凱魯的中軍營地正坐落在破蠻岡的頂部,其他八個軍營圍繞著中心營地,沿山坡有序修建,形成一個大的正方形,中軍營地的前後左右都有三個前哨營地環繞掩護,正合三三得九之數。

主將凱魯當然不需親自去動手,由魯西爾充任導遊,他興致勃勃地舉著火把考察古戰場遺跡,緬懷當年閃特人的光輝戰史。

「凱魯將軍,這裡就是臥馬亭了。當年朗托陛下就是在這裡俯瞰戰場,指揮戰鬥的。」

「臥馬亭?為什麼取這個名字呢?我還以為應該叫得勝亭、凱旋亭,或者破蠻亭也不錯嘛!」

「這是有典故的。」魯西爾笑著解釋道:「當年朗托陛下率軍迎擊從死亡峽谷南下的蠻族聯軍,最初選定的戰場並非此處。當大軍行至此處時,陛下剛歇息完畢的坐騎,到了此處卻臥倒在地,死活也不肯起來。朗托陛下謝絕了部下更換戰馬的請求。他說,我的坐騎不是普通戰馬,它有靈性,既然上帝選定了此處地方,我們就在這裡佈陣迎敵吧!最後,陛下果然在此大破蠻族騎兵,光首級就割下了不止十萬,俘虜更是不計其數。陛下把俘虜全部釋放,讓他們帶著如山的屍體和首級返回草原。被嚇破了膽的草原蠻族,二十年不敢再提南下之事。聽說當時的蠻族小兒,聞得陛下之名,晚上都不敢啼哭呢!」

說起本族英雄的動人神采和輝煌戰史,作為閃特人的魯西爾也是神采飛揚:「喏,這裡就是當年朗托陛下坐過的石椅。他當時就坐在這裡,李維將軍坐在他對面,兩人一邊飲著葡萄酒一邊指揮作戰,發出各項命令,直到捷報傳來。」

凱魯撫今追昔,望著前輩們留下的歷史遺跡,想著即將到來的大戰,心裡也是豪情萬丈。

「凱魯將軍,您要不要坐坐當年朗托陛下坐過的位子,親自感受一下當時的情景?」

「不了,魯西爾,能重新見到這些神聖的地方和器物,我就心滿意足了,怎麼敢去褻瀆這些英雄們的遺物呢?」凱魯手指亭子旁:「哦,那裡有石碑,還有兩座呢,不過有一座似乎斷裂破損,最近才修葺過呢!」

凱魯跑過去觀看,魯西爾則跟過去在旁邊解釋,語氣中有一絲苦澀:「這是遊牧蠻族幹的壞事。您看,這個斷裂過又修好,上面用閃特語寫著,朗托陛下破蠻族於此的石碑,就是當年留下的神聖紀念物。幾年前,戈勃特率軍攻破陰風堡,南下洗劫我族,途經此處,一些蠻子就動手砸斷了這塊神聖的石碑。他們還想將此處古跡完全破壞,幸得戈勃特聽聞後,趕緊派人過來制止。他派人重新修好了這塊石碑,並嚴禁任何人碰這裡的一草一石。不過,可惡的是,他在這塊碑旁又豎了一塊石碑,就是這旁邊的那塊新的石碑。真是野蠻而傲慢的混蛋哪!」

「哦,是嗎?」凱魯饒有興趣地問:「我看不懂,上面寫著什麼?」

「上面用沃薩語寫著,戈勃特復仇於此。把這樣一塊碑放在朗托陛下的紀念碑旁,就像在黃金旁放一塊狗屎那樣煞風景!凱魯將軍,要不要叫人來把它除掉?」魯西爾恨恨地說道。

「不。」凱魯擺手制止:「雖然確實煞風景,但我們不能連戈勃特所能有的雅量都沒有,而且他復了祖輩的大仇也是事實。我們唯一的洗除屈辱的方式,就是擊敗這些蠻子,割下戈勃特的首級,到這裡來祭奠祖輩們的英靈!」

凱魯眼中閃著熠熠的光輝,對著光榮與屈辱並存的古跡,發出擲地有聲的誓言!

當凱魯和魯西爾在臥馬亭旁徜徉徘徊,追尋歷史的足跡時,巴爾博急匆匆地跑過來匯報:「凱魯將軍,不好了,飛天大將軍出事了!」

暫時放下難以割捨的歷史情懷,凱魯和魯西爾跟著巴爾博來到營地裡巴爾博的居處。

金雕夫婦都受了不輕的傷,雌雕右眼完全瞎掉了,眼球掛在外邊,雄雕的左翅骨折,兩者身上都是多處羽毛脫落,許多地方露出皮肉和凝固的傷口。

「怎麼回事?」凱魯疑惑而焦慮地問道。

「牠們剛剛回來,就是這個樣子。」巴爾博心疼得聲音裡帶有哭腔:「看樣子不是人射箭或用其他方式害的,而是遭受了其他猛禽的襲擊。」

「嗯,金雕夫婦告訴你什麼消息沒有?」凱魯問道。

「牠們上午看到了威達駐守的部隊,另外,從北面和東面,都有其他部隊開向威達的防禦處,但由於受傷,牠們尚未得知戰鬥結果就跑回來匯報了。」

「東面?不可能吧?根據最新的戰況通報,威達沒有提起過東面埋伏有敵人哪!這是怎麼回事呢?」凱魯顯然有些著急了,他搖鈴叫來勤務兵:「趕快去把死亡峽谷地區的詳細地圖給我拿來,快!」

勤務兵領命而去,巴爾博找出幾瓶自製的草藥和藥水,給金雕夫婦療傷敷藥,凱魯和魯西爾在一旁協助。

「這是什麼?」凱魯從金雕身上拾起一根灰色的小羽,這根羽毛與金雕身上黑褐色的羽毛以及頸部金黃色的羽毛完全不同。

「這應該是禿鷲身上的羽毛。」熟悉禽獸體貌和習性的巴爾博接過羽毛端詳著說道:「看來金雕夫婦是遭受到了禿鷲們的襲擊。」

「禿鷲?禿鷲這麼厲害嗎?連金雕也被牠們欺負?」凱魯疑惑地問道。他見過禿鷲的模樣,雖然也相當凶猛,但要跟金雕夫婦抗衡,無論身體還是打鬥能力,似乎還差了一個檔次。

「應該不會是單個禿鷲所為,敢挑戰金雕夫婦的,可能是一群禿鷲,也可能包括禿鷲在內的一群猛禽。不過,」巴爾博皺著眉頭:「猛禽一般獨往獨來,不成群活動的呀?死亡峽谷上方想必有不少食用腐屍的猛禽,難道金雕夫婦惹起了公憤?」

「成群的禿鷲?」魯西爾眼中一動:「我記起來了。在草原上有個民族叫作鳩蠻族,他們崇拜禿鷲並大量飼養。經過他們訓練的禿鷲,也像我們的金雕一樣,能夠在空中進行偵察工作,對於瞭解敵情非常有用。」

「這就對了,除非有人唆使或者成群活動,否則單個禿鷲或者其他猛禽,幾乎不可能去招惹體型遠遠超過牠們的金雕。」巴爾博小心地用匕首給雌雕剔去腐肉,敷上藥膏。雌雕知道主人在為自己治傷,懂事地忍住疼痛,既不叫也不亂動身體。

談話間,勤務兵給凱魯送來了死亡峽谷地區的詳圖,凱魯仔細地端詳起來。他一邊比劃著一邊喃喃自語:「死亡峽谷南口以東的地區,跟北部的漢諾大草原的聯繫被險峻的斷腸山脈隔斷了,不可能有大部隊能夠翻越過去。假如威達真的遭受了來自東邊的進攻,那就只有一種可能,戈勃特早就派人在東邊的某個地方,最有可能的是乞勒疙森林裡埋伏下來,就等著威達前來,然後圍而殲之了。」

想到這裡,凱魯不由得一個激靈站起來:「威達危險了!魯西爾,你馬上派人到死亡峽谷南口處觀察情況,要快!另外,叫斥候分隊全體出動,在方圓二十公里各處仔細搜索,發現敵情馬上回報!」

魯西爾領命匆忙離去,凱魯則背著手在屋裡踱著步子:「戈勃特,你夠狠、夠毒!」


「大汗,根據我們的空中使者回報,季爾登將軍和一支來自東方的友軍已經攻破了威達的防禦陣地!」鳩蠻首領則尤,臉上的喜色與疑惑交織在一起。

遭到凱魯咒罵的戈勃特,正倨傲地坐在熊皮椅子上聽取則尤匯報偵察的結果。

「那是我的部下赤拉維率領,埋伏在乞勒疙森林的一支隊伍。埋伏了兩個月,等的就是今天。」此時已經沒有必要擔心秘密外洩了,戈勃特也微笑著給則尤和其他迷惑的草原首領、將官們解釋內裡玄虛:「則尤,你手下的那些禿鷲可真厲害,可以隨時掌握敵我雙方的形勢,比偵察騎兵有用多了、也快捷多了,難怪其他民族要想招惹你們,都不得不三思而後行。」

「承蒙大汗誇讚,我族的聖鷲確實能力超凡。不過要培養出勝任工作的聖鷲也實屬不易,需要選取優良的幼種,經過我族特殊方法訓練一兩年的時間,才能夠出去完成偵察任務。故而,現在我們族內的聖鷲總共也只有五個編隊,即六十隻左右。」

則尤對自己民族飼養的禿鷲相當尊崇,冠之以聖鷲的美稱,他有些憂慮地說道:「不過今天的情況有些異常,我們派出了三個編隊的聖鷲出去偵察,但卻有整整一個編隊的聖鷲至今沒有回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情況。」

「沒準是迷路了,死亡峽谷裡總是不乏腐屍,這些禿鷲畢竟也是禽獸嘛!」戈勃特不以為意地說道。

對於這些偵察用猛禽的生死,戈勃特根本不放在心上,現在他心裡考慮的是,鳩蠻人壟斷了高空偵察用禿鷲這一作用頗大的戰爭資源,必須想個辦法加以改變,否則會給沃薩人的擴張計劃帶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不會的。」則尤對於一下子失蹤了五分之一的聖鷲相當揪心,他搖頭道:「我們的聖鷲有特殊的食譜,絕不會去吃腐屍的。」

「則尤,那明天就多派一些聖鷲出去偵察吧,沒準能把那伙失蹤者找回來。」戈勃特已經不願意再繼續這個無趣的話題,他微笑著轉向了那個熟悉的角落:「卡琳爾小姐,我沒有吹牛吧!明天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去巡視戰場,接受勇士們的歡呼呢?」

包括卡琳爾、西格爾和其他民族的首領在內,大家都默然無語,對於戈勃特的渾厚機心和深謀遠慮,各人是既佩服,又不無憂慮。無聲無息潛伏下一支奇兵,戈勃特幾個月都可以不動聲色,不為任何人知曉,而在座的其他人則都成了他手裡隨意擺佈的木偶,成為他迷惑敵人的工具。

而一旦敵人入彀,他則發起雷霆攻勢,在一天之間解決掉對方。這樣的一位外族首領,想一想,眾人心底裡都會升起一股直透入腑臟的寒意!


在營地內焦急等待的凱魯和魯西爾,不久就得到了令他們震驚不已的消息。幾名騎著千里快馬的斥候將自己看到的戰場情況向凱魯作了詳細匯報,他們還用備用戰馬馱回來了遍身傷口,昏厥過去的羅格縱隊長。

經過英勇的抵抗後,羅格眼見無力回天,決定帶領親衛隊突圍。歷經血戰後,突出重圍逃跑的羅格及其身邊的幾名戰士,又遭到身輕馬快的沃薩騎兵的追擊。向西逃出七八公里的羅格最終被人追上,給一個沃薩騎兵的狼牙棒打得暈死了過去。

幸虧這個沃薩人急著追逐其他人,加上身上精良甲冑的防護和健壯的身體,羅格才避免了奔赴黃泉的慘劇。又由於凱魯手下一個細心斥候的仔細搜索,他才得以擺脫成為野狼口中美食的命運,回到友軍的營地。

半個小時後,經過軍醫的緊急療傷與凱魯的連續輸入真氣救治,甦醒過來的羅格將戰爭的曲折過程和自己逃生經歷,磕磕巴巴艱難地講述完後,凱魯、魯西爾和其他軍官都彷彿有千鈞重擔壓在心頭。

威達率重兵駐守的天險,死亡峽谷南口在一天之內失守,五萬人馬全軍覆沒,使得該處到軍事重鎮固原堡或者可以借助舟楫之利的淚河的疊瓦渡口間,再無任何險阻可以依據。這之間廣闊而平坦的大地,適合於遊牧騎兵大規模迂迴包抄、縱橫馳騁,沒有足夠的兵力,根本無法阻止這股洶湧迅捷,破壞力驚人的洪流。

「威達和賈巴爾怎麼樣了?」凱魯焦急地問道。

「不,不知道……」羅格嗓音乾澀,吐字困難。

「戈勃特、季爾登、赤拉維、希萊茨基!」念著這些敵酋的名字,掛念著自小出生入死的好友之安危,有些失去理智的凱魯一掌將身前的木桌拍成一堆殘木和碎屑!

「凱魯將軍。」魯西爾盡力控制住懼意提醒主將:「我軍該如何行動?是否應撤往淚河或者固原堡方向呢?」

凱魯粗聲地舒了口氣,記起自己的指揮責任和手下五萬將士的生命安危,他努力地平抑自己的一腔怒火,開始估量眼前的局勢。

「魯西爾,安多里爾軍師率領的主力部隊何時能夠趕到這裡?」凱魯不答反問道。

「大概兩三日之後吧!」

「嗯。」凱魯沉聲道:「既然這樣,那我們就哪兒都不去,就在此處迎敵,重演朗托陛下光輝的戰役!」

「就在此處迎敵?可現在蠻族已經突破了險要的死亡峽谷,此地除了幾座平緩的山丘外,一馬平川,無險可據。另外,蠻子們都是快馬騎兵,草原遊牧民族的聯軍大部隊又有數十萬之多,他們隨時有可能殺過來,將我軍像對付威達將軍的部隊那樣圍而殲之呀!」

「魯西爾,你說的沒錯,不過,死守此處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假如我軍返身回撤,只有兩處場所可供選擇,一是返回南部的疊瓦渡口,二是前往西方的固原堡。假如我們返回疊瓦渡口,也有兩種選擇,一是在疊瓦渡口防守,那裡的地形環境還不如這裡,這裡好歹還有一座小山頭可以憑據;二是上船逃走,這樣的話,我軍的兵力是可以保全,但渡口被遊牧聯軍佔據後,我軍連一個登陸的灘頭陣地都沒有了,這就意味著我們有十幾萬原東征大軍,要麼血戰重新登陸,要麼無法參與對遊牧聯軍的合擊,將壓力全部推到了丹西領主的身上。」

「回過頭來,我們來看朝固原堡方向撤退。假如能夠及時撤回,這確實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固原堡的城防設施加上我軍的參與防守,足以阻止遊牧聯軍的前進步伐。可惜,此處離固原堡有好幾日行程,我軍又大部分為步兵,只怕尚未撤到固原堡就會被行動飛速的敵方騎兵追上。想想看,被對方的優勢騎兵追上,倉促應戰將是什麼樣的後果?」

「固守此處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想必敵人的前鋒完成了對威達軍隊的圍殲後,需要休整一日,等待戈勃特大部隊趕來與他們匯兵一處,估計後日才能趕到這裡,我們還有一點時間修繕工事,以逸待勞。另外,我們還有即將趕來的安多里爾軍師的大軍做後援,固原堡方向可能也可以派出軍隊支援,只要我們能上下一心,咬牙撐住數日,就不會像威達敗的那麼快,而與敵人在此會戰,重演朗托陛下當年的輝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那好吧!」魯西爾見到凱魯心意已決,分析得也不無道理,也只得服從:「我去叫弟兄們加修工事,擴大陣地,做好備戰工作。」

「嗯。」凱魯讚賞地點頭道:「另外,你派人馬上赴南和赴西,分別向安多里爾軍師和丹西領主匯報我軍所瞭解的最新情況和我們的作戰規劃與決心。」

「剛才羅格介紹,領主那一邊已經派了提奧去傳信,我們還要派人再去嗎?」

「提奧並不知道最新的戰況,另外,我們派去的人也必須把險峻的形勢跟領主介紹清楚。讓他告訴領主,請務必派西線援軍及時趕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假如說有人具有未卜先知的能力,那看起來似乎就是貝葉和丹西了。當死亡峽谷谷口戰役尚在激烈進行,連威達都未能看出分曉的時候,他們似乎就已經預知了戰爭的勝負。

當天下午,丹西向參與圍攻曼尼亞的猛虎軍團將士們宣佈,由於威達戰敗,戈勃特已經突破了死亡峽谷,因此全軍必須馬上撤離此處陣地,回去迎擊可怕的遊牧民族聯軍。

命令被迅速地傳達了下去,全軍將士立刻開始行動,十六個縱隊,十數萬大軍熱熱鬧鬧地收拾好行囊和裝備,到了將近黃昏的時候就開始起程開拔。能帶走的軍需輜重當然帶走,一些帶不走或者太難帶走的重型攻城器械等,乾脆就點火燒掉。

站在曼尼亞的城頭看著大隊敵軍碾著高揚塵土滾滾南去,聽著細作和斥候們不斷傳來敵軍離開了苦心構築的陣地,真正撤走的消息,曼尼亞城內的軍政長官們也開始跑到閃特王宮的朝政大廳裡爭論不休起來。爭論的焦點當然是是否應該追擊。

主張追擊的有佐米亞德、索司等將軍,他們認為應該趁機對囂張的猛虎軍團反咬一口,再次給他們一個沉重的教訓,獲得軍事和領土上的好處。尤其是軍事經驗豐富的索司,詳細列舉了進行追擊的各種好處,具有很強的說服力。

主張穩守的以曼尼亞新任行政長官紐那提為首,也許因為上次在傑魯城吃了大虧的緣故,一向喜歡冒進的紐那提也變得穩重,或者毋寧說悲觀消沉多了。

兩方吵吵嚷嚷,爭執不下,從人數上看,大多數人還是認同進行追擊一派的主張和看法。

剛剛登基的朗里奇陛下,根本無視朝廳裡的爭吵,他蜷縮著身子蹲在國王寶座上,津津有味地舔著一枝棒棒糖。去除了領主名號,改任閃特國師的紐伯里,坐在朗里奇的旁邊。每當他瞪一眼,朗里奇就嚇得直哆嗦。曼尼亞的行政權力結構,從形式上看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實質上並未有什麼改變,真正發號施令的還是紐伯里。

「薩布羅貢先生。」紐伯里的眼睛盯在那個裝束怪異的草原使者身上:「傳聞戈勃特先生已經攻破了猛虎軍團嚴密防守的死亡峽谷谷口,您對此有何看法?」

「我對此絲毫不感到驚訝,國師大人。」薩布羅貢一臉的驕傲與自豪:「戈勃特先生的超凡才華與能力,丹西根本不是對手。也許我這麼說,您會認為我是在吹噓本族的領袖了,不過殲滅駐守死亡峽谷谷口的猛虎軍團守軍,對於戈勃特先生來說,絕對只是舉手之勞,不費吹灰之力。因為在我出使之前,甚至更早,戈勃特先生就已經做好了戰爭的準備,現在不過是收穫成果的時刻到來了而已。」

薩布羅貢的話,讓紐伯里寬心不少,他轉向了佩羅:「佩羅大將軍,您對於此事如何看呢?」新任大將軍的佩羅,竟然一直不參與這場兩派的大論爭,只是袖手作壁上觀,確實有些不合常理。

佩羅淡然一笑:「如各方信息所揭示的那樣,威達應該在死亡峽谷谷口打了敗仗,所以丹西才急匆匆地趕去救援。同樣,如古已有之的戰例,假如我們率軍追擊,也必然會失利。作為一名出色的指揮官,丹西必然會考慮到我軍追擊的可能性,並加以防範。」

「那麼您的意思呢?」紐那提像找到了知音一般。

「將計就計。」佩羅微笑道。



第十集 第一章

猛虎軍團的大軍在沉沉的暮色下沿著閃特的王都大道轆轆南行,丹西親自帶軍斷後,庫巴、羅米和貝葉在他身邊並轡而行。

「貝葉先生,佩羅會追來嗎?」庫巴仍然有些懷疑。

「放心吧庫巴,佩羅的脾性我還是略知一二的。他雖然心計歹毒,但在軍事上最大也只曾當過萬騎長,尚沒有真正指揮過大規模的全局性戰役,我看也是一個紙上談兵甚於實際作戰的的主。」貝葉不屑地撇著嘴回答道。

由於他身材瘦小,因此丹西特意送給了他一匹矮腳馬,方便其上下。這匹馬外號「小不點」,屬從詹魯進口的山地戰馬品種,雖然個子矮小,卻是馬中珍品,耐力驚人,適於長途趨馳,柔韌靈活,能在崎嶇的山道上奔走如飛。

當然羅,這樣方便倒是方便,但本來形象就不佳的貝葉,加上這匹馬的映襯,與猛虎軍團那些身強體壯,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官兵們相比,顯得更加細小纖弱了,以至於羅米等一些軍官私下裡戲稱為他是「小孩騎在狗上作戰」。

從心底裡,這些軍人尤其是羅米及其屬下軍官們,對於貝葉這個曾經指揮曼尼亞城下反擊戰,殺死過傑桑及其手下勇士的小矮子,是相當怨恨的,而貝葉的不佳形象則更加加劇了他們的反感,只是囿於領主丹西的威嚴,他們不敢公開表露或發作。

丹西此時病懨懨地伏在苦蛙身上,懷裡摟著個小手爐,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穿上了特製的大皮襖軍服,摟著手爐的他,夏季清爽的微風仍令他有些哆嗦。從形象上看,他和貝葉君臣二人倒是頗為般配,不像是指揮大軍作戰的君主與謀臣,反倒似兩個落魄的小本生意的商人。

猛虎帝國時期的不少宮廷詩人和御用文學家都曾用詩詞歌賦熱烈地詠頌過先帝在開國戰爭時期的勇武睿智,在他們筆下,丹西永遠都是那種力拔山氣蓋世,跨下猛虎,掌中神兵的威武神態,手下的將軍們勇武堅毅,謀士們清朗俊秀。不過從今天的情形看,除了將軍們,其他的一切都與他們的描寫大相逕庭。

「啊挈!」丹西打了噴嚏,有種不祥的預感罩上了心頭。他習慣性地從兜裡掏出一小瓶烈酒,擰開塞子就往肚子裡倒。

為了限制領主的可怕酒量,羅米等丹西的老朋友特地為他定制了這種小酒瓶,並實行每日限量供應的措施。他們擔心的當然不是軍需供給方面的問題。屬下人心裡明白,在這種非常時期,萬一本方的領袖人物有個三長兩短或者是來一次酒後胡行,將對戰局帶來什麼樣的災難性後果。被迫嗜酒而非酗酒的丹西,自然也清楚手下
人的良苦用心,也只好苦笑著無可奈何地接受這一制約。

血液裡寒氣稍稍舒緩了些後,丹西才嘆了口氣:「庫巴呀,紐伯裡和佩羅方面,其實不必過慮太多,即使咱們完全放棄這裡,讓他們去折騰,估計也鬧不出太大的亂子,我擔心的是另外的地方呢!」

「嗨,領主大人,您又來了,」庫巴寬慰著他,「我知道您擔心威達那邊,您都念叨了無數回了。不過咱們要趕去那邊,至少也得花十天以上的工夫,這會兒我們除了默默地為他們禱告祝福外,似乎也沒有什麼別的事情可做呢!」

「禱告?」丹西笑著轉向貝葉,「這一點似乎咱們的貝葉先生最拿手哩。對了貝葉,咱們這一次以死亡峽谷兵敗為借口誘敵,似乎不是什麼好兆頭呢!」

被丹西拿自己醜事打趣的貝葉,不由得臉上泛起紅雲,他尷尬地開脫道:「這只是一個借口而已,想必即使威達將軍無法戰勝戈勃特,將他們擋住幾天應該還是沒問題的。猛虎軍團的戰鬥力之強,我在做你們對手的時候就有過很深的體會,而威達將軍指揮能力也不容忽視。另外,領主呀,有時禱告也確實有用,只要你誠心誠意
就行。像我就是,上帝聽完我的呼籲後就派古斯將軍把我救出生天。我看這次既然庫巴將軍提議,就由他來主持一次盛大的禱告儀式好了,讓慈悲的主理解我們拯救蒼生的良苦用心,憐憫我們的苦難處境,賦予我軍高昂的鬥志,賦予我們克敵制勝的勇氣和運氣。」

「呵呵,這倒是個不錯的提議,」丹西笑道:「庫巴,你看呢?」

「領主,我可是呼蘭人,我們信奉的是自然界的諸多神明,跟各位軍官們的信仰有所不同。」庫巴連忙擺手,「我看,貝葉先生既然有那麼成功的禱告克敵的先例,派他去主持這項工作才是最理想的人選呢!」

一行人正說笑間,偵察兵快馬來報:「領主大人,曼尼亞城內守軍出來追擊我軍,已在我方身後三公里處,正朝我們急速馳來!」

「嗯,果然來了。」丹西滿意地點點頭。他與貝葉、庫巴等人對視了一下,緩聲下令:「其他隊伍照常前進,親衛縱隊隨我迎敵!」

「他媽的!季爾登,我日你姥姥的熊!」赤拉維在自己的營帳裡咆哮著走來走去。親兵們和手下將官都知道這位九羽將發起脾氣時的可怕,曾有一個不識時務的五羽軍官在赤拉維發火的當口跑去請示工作,結果被他雙手撕裂成兩半。有了這個先例,所有人都知道當赤拉維發火的時候該怎麼做了。這一次也不例外,所有手下都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雖然躲得再遠,耳朵裡仍能隱約聽到主將惡毒的咒罵和咆哮聲。

當手下人都跑了的時候,赤拉維空空蕩蕩的大營帳裡,除了火氣沖天的赤拉維以外,仍然有一個人端坐在那裡,不為所動地看著他發脾氣。這是一個年近六十的老者,身材修長卻有些駝背,他面色焦黃,鬚髮霜染,突聳的眉骨下是一雙深陷的漆黑小眼珠。與全身獸皮的草原人不同的是,老者身上穿著是一身骯髒襤褸的布料袍
子,他雙手揣在寬寬的袍袖裡,冷眼打量著大發雷霆的赤拉維。

此人名叫伊森,表面上是寄居於赤拉維處的一名門客,默默無聞,從不拋頭露面。只有赤拉維的本人及鐵桿心腹才知道,伊森是赤拉維的最重要也是最信任的謀士。不過,即便是赤拉維的那些心腹也不知道這個叫做伊森的神秘門客的真正來頭,他們只知道伊森自稱是中央走廊的庫姆齊人,在幾年前投奔了赤拉維,旋即成為其
幕後的首席謀士。

脾氣火暴的赤拉維其實是很難單獨配得上「毒蛇」的稱譽,只有加上了伊森才能構成一條完整的毒蛇。赤拉維是蛇牙,伊森才是毒腺。當然,這也能解答很多不知就裡的人的疑惑,為什麼看上去衝動暴烈的赤拉維,會有這麼多深沉狠辣的毒計。

「季爾登確實是蠻勇乏智,不過今天這事,將軍卻似乎讓他揪住了把柄了呢!」伊森的聲音不高,嗓子也有些乾澀,但對赤拉維的暴怒卻有相當的冷卻作用。

「哦,是嗎?」赤拉維的口氣有所放緩,「不就是得罪了一個閃特降將嘛,我軍抓獲了敵酋威達,本次作戰的首功想必季爾登也奪不走了吧。」

「假如你這麼想,那就大錯特錯了,」伊森的聲音似乎永遠都是那麼平冷,激動和興奮似乎永遠與他絕緣,「此事其實無關你與季爾登之間的軍功競爭,而是在於閃特降將方面。在目前的形勢下,降將希萊茨基的作用可能是戈勃特最為看重的。」

「一個降將,不至於吧……」赤拉維有些不信。

也確實,草原民族與農耕民族自古以來的隔閡就很深,中央走廊的人認為自己北邊的那些惡鄰居們野蠻殘暴,絲毫不講文明世界裡規則與道義,而在赤拉維等草原勇士眼裡,南邊的中央走廊地區的人,也都是一些膽小奸詐,反覆無常的不可信任之人。即便開明如戈勃特之類的首領,也難免不持有這種觀點。

這次希萊茨基率軍倒戈,幫了本方的大忙,甚至起了扭轉戰局的作用。但是在草原人的眼裡,這種背叛本族人的行為,卻是戰士最大的恥辱。按照草原上通行的戰爭規則,一個人可以因戰敗被俘而投降,只需他盡了最大的努力去戰鬥,那麼這種投降行為就屬於可以理解的,不會受太多的譴責。隨著草原上各大民族兼併戰爭的
加劇,許多小的民族和部落,曾被沃薩、胡狼等大族整個整個地吞並,這也是沃薩族得以在戈連和戈勃特父子兩代人裡迅速崛起的重要原因。不過,如果在勝負未分之際倒戈投敵,這種行為將受到幾乎所有人的鄙夷與不屑。

因為草原戰爭中各民族幾乎都是全民皆兵的動員方式,上陣的族人不是親戚就是朋友和鄰居,無論受到什麼誘惑,為了什麼理由,背叛如此至親之人,都是一種極端可恥的行為,背叛者一生都將永遠打上恥辱的烙印,不僅受到本族人的唾棄,在新主人那裡也難以受到尊重。赤拉維當面痛罵希萊茨基,雖然有些過火,但他自認為
並無大礙,想來戈勃特也不至於抓住這種事情給自己什麼處罰。

對於草原上的習俗和赤拉維的想法,伊森心裡當然清楚,他淡然一笑:「將軍認為這事沒什麼關係,我卻認為事關重大呢!如今形勢不同過去了,行事規則當然也會有所變化和調整。榮膺雄鷹可汗的戈勃特首領,他的心胸可不是一般人可以揣度的呢!」

「伊森哪,別繞彎子了,有話就直說好了。」赤拉維坐下來,抄起一羊皮袋的奶酒就往嘴裡灌。剛才的一通怒罵,也確實令他的嗓子有些冒火了。

「想來將軍您也知道,戈勃特先生對於時機的掌握向來是令人讚歎不已的。這次南征,絕不僅僅是奪取財物那麼簡單,倘若那樣的話,早幾年的閃特諸侯要遠比如今的猛虎軍團要容易對付得多。他真正覬覦的,是閃特的土地。」

伊森的話讓正在暢飲赤拉維差點沒嗆著。連連咳嗽了幾下後,心智絕不駑鈍,一點就透的赤拉維若有所思地點著頭,眼盯著伊森:「嗯,伊森先生,請繼續說。」

「戈勃特先生隱忍了這好幾年,等待就是今天的時機,而丹西的猛虎軍團則為他創造了入主閃特的最佳的國際和國內環境。僅從希萊茨基這顆埋藏如此之久的棋子,我們對於戈勃特先生的良苦用心也能瞭解一些端倪。既然不再以掠奪者的身份,而是以主人的身份進入閃特,那麼無論軍政措施都會與以前迥異,而其中很重要的
一條就是對自己將來的臣民──閃特本族人的籠絡。希萊茨基和他屬下的降將,不僅在軍事上幫了我們沃薩人的大忙,而且很可能成為戈勃特先生表達自己政治意願的一面旗幟。將軍的行為恰好在這個關頭上出現,善於抓住時機的戈勃特先生哪會放棄這種借處罰愛將表達決心的機會呢?」

「你是說,首領將置我的軍供於不顧,嚴厲地懲罰我以取悅那些閃特小人?讓我成為他表達政治意願的工具?」赤拉維想了想,隨後又堅定地搖著他那蓬亂的頭道:「我不信。」

「信不信,自然隨將軍所願,明天應該就見分曉了。」伊森對於赤拉維的反應並不在意,「想來將軍對於首領過去賞罰分明的威嚴和特立獨行的人格魅力一直心中讚賞,出現這種想法當然是很正常的。不過哪,既然進入了中央走廊這片文明世界,就會有另一套規則,文明世界裡的規則。這套規則裡最重要的一條就是,任何人任何事,情願也好,不情願也好,都只是政治的工具而已,不是你操縱別人,就是別人操縱你,官場軍界皆是如此。再抱著過去的思維方式,不懂得順應潮流,與時俱進,將軍以後恐怕要吃虧呢!」

剛才像獅子一樣暴烈的赤拉維,此時比羔羊還要沉默,他雙手抱頭,默然無語。

伊森也不理會他,自顧自地繼續往下說道:「過去將軍您一直與季爾登將軍競爭功名,我也一直不曾對此出過什麼主意,一切都由您自作主張。不過,現在這種時候,我想跟您說幾句心裡話。在我看來,季爾登只是一條聽話的狼狗。跟狗鬥,贏了也最多成為主人最信任最賞識的家畜而已。想自己決定自己的命運,就得成為一個真正的人,就得找準自己的真正對手。」

「伊森,」赤拉維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從來不曾在戰場上有過一絲猶豫和膽怯的他,聲音裡也不免顫抖起來,「你是說?」

「不,我絕沒有勸您單獨與戈勃特大汗為敵的意思,無論是武功才略還是心機手段,您都遠非大汗的敵手,」伊森平靜地接過話頭,令赤拉維長舒一口氣。

不過伊森話音一轉,再度在赤拉維心裡掀起滔天巨浪,「但是,倘若借助外力,情況又變成另一回事了。將軍的性格和才能,在草原上自然是如魚得水,到了中央走廊這個花花世界中,卻難以有什麼好日子過。與其將來被動地去削足適履地適應新政策,不如現在主動出擊,改變這一切。戈勃特先生自然是天縱英才,但中央走廊
裡新近崛起的丹西,同樣是野心勃勃,心狠手辣。兩強相爭,勝負殊難料定,不過卻給了將軍您自己掌握命運的極好的時機。」

赤拉維的腦部充血,從腦門子到臉上都變得彤紅:「別說了,伊森,打死我也不會去學希萊茨基那種貨色的!」

「我可沒有勸將軍學希萊茨基的意思,而是要您利用時機自己成為自己的主人,」伊森站起身來,「將軍一時想不通,這不要緊,還有時間可以慢慢地想通這道理。時候不早了,屬下告退了。」

到了帳簾邊,伊森似乎想起了什麼,轉頭道:「對了,丹西手下的大將威達現在在我們手裡,將軍不妨好好地利用一下這個機會。」

伊森掀簾出去了,偌大的帳篷裡只剩下赤拉維一人坐在那裡發呆。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赤拉維才緩過神來,暴叫道:「來人!」

好一會工夫,一名親兵才哆嗦著走進了帳篷裡:「將,將軍,有何吩咐?」

還好,這次赤拉維還算平靜,叫那個親兵心上的那塊大石頭落了地。

「把俘虜威達給我押進來!」

「是!」如釋重負的親兵一面心裡默默感謝月光神賜予自己的平安夜,一面趕忙逃離這個令人心有餘悸的場所。
ig1974rf 發表於 2011-10-19 20:15
第十集 第二章

佐米亞德率領萬許點著火把的閃特騎兵,開始緩緩地展開隊形,構成一個半圓的弧形攻擊陣勢。

雖然佩羅給他的任務是許敗不許勝,在減少傷亡的情況下盡量逼真地敗退。按理說,這是一個不錯的任務,不用費盡心機地去爭取勝利,只需表演一番就能獲得戰功。不過,佐米亞德心裡頭卻滿不是滋味,有一股無名的怒火在燃燒。

儘管佩羅跟他解釋過任務的艱巨性和重要性,但他仍從其他將官的眼裡看出了不加掩飾輕蔑的神情,彷彿自己從來就是一個敗軍之將,最適合從事這種工作,不用裝都能演好這齣戲。

不過,佐米亞德對於自己的軍事才能還是有相對客觀的評價的,他承認自己沒有貝葉那麼奸詐,也不如凱日蘭和索司那麼勇猛,甚至比不上新近竄居大將軍高位的佩羅,但他給自己的評價是中游水平。

同樣,他也承認作為紐伯里夫人聶菲的遠房親戚,自己更易獲得官階的提升。不過軍界與官場到底還是不同,它有著自己的另一套行事規則,素來以武立國,軍事傳統深厚的閃特軍界就更是如此了。

在同時講究論資排輩和軍功的閃北軍隊裡,自己今天的地位主要還是靠一刀一槍地拚殺,辛辛苦苦地辦差事,連續幹了二十餘個年頭才獲得的。那些軍痞和政客們對自己過去的辛勞和成就視而不見,只盯著自己與聶菲的親戚關係,更可怕的是,這種論調和輿論已經從高層軍官感染到中下層軍官甚至是普通戰士,使得自己在軍隊裡幾乎毫無威信可言,連手下人都受到了影響。

樹要皮,人要臉,幾個月來一直受氣的佐米亞德,此時心裡的那團怒火越燒越旺,一定要漂漂亮亮打場仗,讓那幫混蛋們見識一下自己的厲害,知道自己今天的軍階不是混來的!

「將軍,我軍布列完畢,何時進攻、何時撤退,請您下令!」副官跑過來報告。今天的戰鬥計劃,佐米亞德的副官自然也清楚。

「那好,你傳令各軍,本次進攻有去無回,不勝不休!我中軍發令後,全體猛攻!」佐米亞德咬牙道。

「可是將軍,大將軍佩羅……」

「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此戰若勝,榮譽歸全體將士。若敗,由我一命承擔!你執行命令就是,否則軍法從事!」

第一次看到佐米亞德如此的固執與強橫,身為副官也只好遵命下去佈置。


猛虎軍團的親衛縱隊是丹西屬下王牌中的王牌,編制有一萬五千人,比普通的縱隊要多出一半的人數,其縱隊長是與丹西同為角鬥士出身的歐文,其軍階也較一般縱隊長要高出半級。

親衛縱隊是清一色的重甲騎兵,全部由來自巨木堡的老戰士組成,往往在各次大型會戰中成為丹西手裡最後的底牌和給予敵人致命一擊的利器。不過在今天,看來為了防範曼尼亞守軍的追擊,丹西也是作了充分的準備,將最信任的親衛縱隊調來斷後並親自指揮作戰。

面對著敵人的撲擊態勢,老練的歐文指揮下屬縱隊佈成一個針鋒相對的三角形陣形,準備一舉反突擊,將佐米亞德的追擊部隊刺穿。由於訓練有素,加上早有準備,整支軍隊行動迅速,動作協調,無數火把逡巡間,旋即完成了調度。

丹西、貝葉、庫巴、羅米四人立於軍陣的最後,平靜地注視著即將開始的夜戰。

「人來的不多嘛,」丹西看了貝葉一眼:「先生的算計頗為精準呢!」

「我說過,佩羅此人兵書讀了不少,不過拘泥於古法成例而不知變通。」貝葉面有得色:「虛虛實實,真真假假,這用兵的奧妙又豈是他所能掌握的。」

「那也未必,」早就有些看不慣貝葉的羅米冷哼一聲:「敵軍這架勢不像誘敵,倒像是玩命吧!」

羅米的話音未落,佐米亞德已經發起了衝鋒,所有人都失去了談興,注意力都被吸引到戰局中去了。

果如羅米所言,佐米亞德這一次是真的在玩命,不設預備隊、不留後路,一開始就親自帶隊將全部兵力投入猛攻。閃特這些年雖然因內部矛盾積弊重重,但素以驍勇騎兵著稱的國度,仍保持了往日的很多優良傳統,其戰鬥力仍然堪稱勁旅。

萬名閃北騎兵狂呼著以排山倒海之勢撲了上來,勢頭之猛令人讚嘆不已。

騎兵正面對決,尤重氣勢,否則不僅在士氣上矮人一頭,而且將承受對方第一波進攻的巨大衝擊力。防禦本非騎兵所長,搞不好讓人一舉擊垮。南征北戰多年的歐文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他一見如此情況,立刻舉劍,率軍發起反衝鋒。

不長的距離瞬即消失,兩支大軍針尖對麥芒,呼嘯著撞在了一起,無數的火把在揮舞拋灑,黯夜中頓時撞出一片絢爛的火花,給漆黑的畫布增添了一片暖色。

火光的映襯下,寒刃相擊、鐵馬交鳴,戰局拋去一切序曲,直接進入了白熱化的決戰階段。丹西的親衛縱隊人數較多,陣形也有利於突擊,可對方高昂的士氣、捨生忘死的鬥志,仍叫這些身經百戰的老戰士們吃驚不小,難道這就是曾被己方打得一敗塗地的閃北軍隊嗎?

三角陣有不少地方被佐米亞德突破成功,幸得丹西這次派出的是猛虎軍團的王牌軍,他們可絕非一挫即潰的角色,有過多次苦戰經歷的將士們拚死反擊,才在大多數地方形成了混戰的局勢。

「來的是誰,這麼猛,該不會是索司吧!」丹西不由也有一些狐疑。

「不應該呀!」貝葉也有些惱火,他倒不是擔心眼前的戰場,而是倘若索司作為佩羅的追擊先鋒出現,將令整個戰役計劃完全泡湯。

「戰爭是一刀一劍地打贏的,可不能寄託在對方的無能上。」不知就裡的羅米忍不住嘲諷道。

知道今夜作戰計劃詳情的庫巴連忙偷偷地拽了拽羅米的衣襟,打著圓場轉移話題:「誰來了都一樣,管他是索司還是誰,戰場上最終比的實力。」

和貝葉再次噤口不言,仔細觀察戰場形勢,只是比之剛才的鎮定又多了一些緊張和不安。

如庫巴所言,畢竟實力略高一籌的親衛縱隊在歐文等將官的帶領下,將一度有些被動的戰局一點一點地往回扳過來,朝著佔優勢的方向發展。

不過,佐米亞德一方的堅韌也令人無法小視,真是一人玩命千夫難擋。因為在佐米亞德奮不顧身、親自衝鋒陷陣的示範下,將士們也捨身忘己地浴血奮戰,所以丹西一方仍然無法打破僵持的混戰局面,而且由於敵方的來勢異常凶猛,局勢還是閃北騎兵一方略微佔優的局勢。

「領主,咱們是不是該把別亞的後備隊轉調過來?」經過兩個小時的戰鬥仍然是這種態勢,庫巴有些坐不住了。

丹西望向這次戰役的主要策劃者貝葉:「你看呢?」

「再等會吧!」貝葉有些不甘心地說道,不過自信心和口氣比起戰前顯然要弱了不少。


佐米亞德出乎意料的勇猛和頑強,不僅令丹西這邊相當緊張,曼尼亞方面也同樣坐立不安,比起猛虎軍團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曼尼亞城下,五萬大軍已經在夜幕下集結兩個多小時了,可還是不見佐米亞德佯敗歸來。佩羅煩躁地走來走去,索司也是一臉的緊張神情。

「奶奶的,佐米亞德真他娘的屎無寸用,這點事都辦不成!」佩羅忍不住咒罵出聲。

新登大將軍寶座的他,本來準備好好打場漂亮仗,提高自己在軍中的威望。按照他的計劃,佐米亞德率軍發起第一輪追擊,並佯敗撤退。自己則率第二波五萬大軍為主力,在此處靜候戰局發展,採取相應的對策。

倘若丹西不追擊,則可依古時追擊戰的成例,進行第二次迅猛的追擊,狠狠地猛虎軍團的尾巴上咬上一口。倘若丹西反身追來,那就更好了,可以趁機將他們圍而殲之。

可以說,這個計劃看上去天衣無縫,是一個穩勝之策,誰知道這個平時蔫不唧的佐米亞德今天不知道吃了什麼藥,把自己的全盤計劃攪個稀亂。

「報告大將軍,佐米亞德將軍麾下勇士仍在與丹西親自率領的萬餘猛虎軍團斷後部隊奮戰,戰鬥非常激烈,勝負難分。」偵察騎兵飛馳歸來,向佩羅匯報軍情。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佩羅都快氣昏頭了,很快就要天亮了,可這個平日裡又蔫又軟的佐米亞德今晚卻像吃了春藥般雄起,而且偏偏是在命令他佯敗的當口雄起!

索司畢竟老成一些,他厲聲問道:「你是說丹西親自斷後?」

佩羅一聽,眼中也不由一亮。

「是的,斷後部隊打的是猛虎軍團的纛旗。」

「其他部隊呢?」索司繼續問道。

「猛虎軍團的其他部隊在照常行軍,離開戰場已經有十公里開外了。」

索司和佩羅不由得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

「你肯定附近沒有其他埋伏的猛虎軍團軍隊嗎?」佩羅仍有些顧慮。

「時間緊迫,屬下只搜索了戰場東部週遭,未發現大股軍隊的出現。」

誘惑之大,令索司和佩羅不由得再度交換眼神。

「大將軍,」索司慨然請命道:「佐米亞德將軍的突發神勇也許並非壞事。如今情勢值得一搏,倘若能剿殺丹西本人,我國危局自解!請您允許我率軍出擊,援助佐米亞德將軍,圍殲丹西!」

佩羅沉吟半晌,一跺腳:「還是我親自去!」出了佐米亞德違抗軍令一事,佩羅感到自己剛剛升任最高軍職,威信未樹,對於屬下將領們喜歡自行其事的作風心有餘悸,覺得還是親自出擊較為放心。

「那好,屬下在此負責城防,靜候大將軍捷報。」索司也不再堅持。

「不,城防就交給行政長官紐那提好了。此戰的目的是丹西的人頭,非有勇將同行不可。索司,你隨我出征!」

「可是,大將軍,文官守城行嗎?而且,紐那提殿下也曾經輕易地失去了傑魯城……」索司抗議著,對於佩羅出乎常規的任務指派顯然很有異議。

「放心吧,一個人不會在同一處跌倒兩次,經歷了這許多事後,紐那提殿下我看也成熟多了。」佩羅翻身上馬,利劍南指:「傳令,全軍出發!」

五萬站得腳有些發麻的閃北將士們,開始在黑夜中滾滾南行……


全身都用浸著油的牛筋綁得結實的威達,被幾個沃薩戰士推推擠擠地帶進了赤拉維的營帳。

滿身血污,披頭散髮的威達,昂首傲然注視著同樣是身材瘦高、長髮蓬亂的赤拉維。

赤拉維的親兵欲強按威達跪下,卻被赤拉維揮手制止:「這沒你們事了,滾出去,有多遠滾多遠!」

待到親兵們走後,赤拉維拔出雕鷹彎刀,緩緩逼近威達。

威達夷然無懼,眼皮也不眨一下,盯著赤拉維的雙眼。

赤拉維猛然舉刀,獰笑著直劈而下!

威達撇嘴冷笑,對於彎刀視而不見,仍然直視著對方的褐色深目。

如雷電閃動,燈下的刀光耀映!

只聽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威達身上的牛筋繩索裂成數段落在地上,全身沒有任何異樣,連刀印子都沒有留下一個。

「好膽色!」赤拉維翹起大拇指:「可惜尚欠了一點,你為什麼不敢直視我的刀路?」

「好身手,可惜也尚欠了那麼一點。」威達反唇相譏:「你的分流一擊,從身法、步法到手法都可以說完美無瑕,臉上的表情也可以說盡善盡美,唯一的缺漏在於你的眼中沒有殺氣,不用看,我就清楚你的刀路。」

赤拉維伸出兩指一捺,雕鷹彎刀斷成兩截。

「既然被人看穿,留此廢物作甚!」他將斷刀扔近火堆:「威達將軍,咱們坐下聊聊。」

威達有些不明白這個蠻族將領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不過既來之則安之,他也不睬那麼多,大剌剌地坐了下來。

赤拉維遞過來一袋奶酒:「喝點我們草原佳釀?」

威達不客氣地接過來,喝了一大口,不由皺起眉頭:「太酸。」

「要說美食好酒,我們草原當然趕不上富裕的中央走廊,可要說打仗,你們可不是我們的對手。」赤拉維一半是試探,一半是發自內心的自豪。

「好酒滋養好戰士,靠著希萊茨基的背叛打贏了一場算個屁,真正的大戰還在後頭呢!」威達抓起一大塊羊脊骨:「你就等著我的兄弟們來收拾你們吧!」

「你是說那個騎著老虎打仗的丹西?聽說這小子中了奇毒,都已經半身不遂。他就快別來獻醜了,不用戈勃特大汗親自動手,甚至都不用我動手,我們沃薩人裡隨便揪出一個五羽將,都能將他殺個屁滾尿流。」

「嗤!」威達冷笑出聲:「我勸你還是多準備幾塊尿布,一塊堵住你那臭嘴,其他的,留著逃跑時用吧!」

「嘿,罕見呀,你這敗軍之將還能牛到這份上!」赤拉維也抓起一塊羊骨,仰脖喝了一大口奶酒:「說真的,你那兄弟丹西是不是有三頭六臂,叫你這會了還這麼信心十足。」

威達顯然沒有放鬆警惕,他瞥了赤拉維幾秒鐘,聳聳肩:「想從我這套出猛虎軍團的軍情,省省吧!等你們吃了大敗仗後,自己再去總結教訓,只要你不笨,自然能有所收穫。」

沒想到自己精心設計的說辭,竟然被威達一眼看穿,赤拉維不由得有些尷尬和惱怒,他沉住氣道:「你不敢比,那就算了。」

威達不再理睬他,自顧自地啃著肉骨頭。

從昨晚開始,他就一宿未睡,今天又奮戰了一整天,身心都極為疲倦。剛剛趁鬆綁的機會,威達也在暗暗運氣,不過被赤拉維四箭射中的兩手兩足處,卻血脈淤塞,勁力難通,內氣至此則散而難聚,無法運功。

知道自己目前這種身體狀態不是武功高強的赤拉維的對手,經過角鬥士訓練的威達當然知道如何做,他乾脆趁此機會吃點東西,養好身體,待恢復體力與功力,再尋找機會逃跑。

就這麼沉默了一會,赤拉維大口大口地飲著奶酒,威達卻將燉得香噴噴的羊骨頭一塊接一塊地報銷掉。

懷有特殊心事的赤拉維到底有些忍不住了,他用手肘碰碰正在埋頭苦啃的威達:「哎,別光顧吃,只要你配合,以後頓頓都會是大魚大肉,來,咱們聊聊你們猛虎軍團。」

「有啥可聊的?」威達將一塊被啃得連一點肉末星子都沒有的羊骨頭往後頭一扔,一邊打著飽嗝一邊又抓起了一塊油汁淋淋的大肉骨:「我說赤拉維呀,這仗你打贏了,老子被俘了,要殺要剮你一句話,我威達不皺半點眉頭。想問什麼事,打聽什麼情況,直接說就是了,能說的我都說,不能告訴你的,你也甭想套出半個字。別再這麼七扭八拐,繞來繞去,聽著叫人難受。」

赤拉維一直縱橫草原,可還從沒這麼窩囊過。剛才伊森的一席話,令他心中一動,本指望著跟威達套套近乎,瞭解一下猛虎自治領的實力和丹西的底牌,從而確定自身如何做出最理智和最有利的選擇。誰知道這個威達像茅坑裡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照吃照喝還冷嘲熱諷,把個剛才就雷霆暴怒的赤拉維氣得心頭火蹭地又竄上來了。

他一把將手中的奶酒囊摜在地上,精美的毛氈上濺了一灘乳白的酒漬:「奶奶的熊!威達,你大概忘記誰才是勝利者了吧!媽的巴子,給你臉不要臉!」

「赤拉維呀,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這句話你到現在才明白嗎?」威達站起來,仍不忘將剩下的幾塊羊排骨揣進兜裡:「叫你的手下押我回牢吧,這麼晚了,老子睏了。」

「來人!」赤拉維的咆哮聲起:「把這個混蛋給我押進馬糞圈去!」

「再見了,赤拉維,有肉吃的時候記得叫我。」威達任由沃薩人將自己再度綁個牢實。

「滾,到糞堆裡吃屎去!」



第十集 第三章

「曼尼亞之役,猛虎軍團和閃北軍方都自作聰明地以為算計了對方。兩方的指揮都是破綻百出,最後是上帝以擲骰子的方式選擇了勝利者。」猛虎帝國後期,具有強烈民族分裂意識的塞爾族著名史學家丹奎那在著述中寫道。

「曼尼亞攻防戰是帝國開國戰史上的一次偉大戰役。丹西陛下不顧自身安危,身先士卒,勇毅頑強,抱病痛之軀親自衝鋒陷陣,實乃我帝國軍人的楷模典範。」猛虎帝國正史如是說。

「一場莫名其妙戰役,人數眾多的猛虎軍團卻在以寡敵眾。」西大陸武神盧其阿諾得知戰況後作出的評價。

「曼尼亞戰役,是政治上的傑作、軍事上的巧合。軍事只是政治的延續,所以這一切的巧合,其實早已注定。」呼蘭戰神柯庫里能在日記中如此描述道。

正史野史看來分歧頗大,同時代人的描述也見仁見智,那麼,這場戰役到底是如何進行的?讓我們撥開歷史的重重迷霧,去探究一下背後的真相吧!


天空露出了魚肚白,夜晚的血戰卻絕不因晝夜的轉化而有絲毫的停滯跡象,不過局勢正越來越朝著對猛虎軍團有利的方向變化。

硬拚歸根到底是實力的較量,在人數、裝備和訓練度上要高明一些的猛虎軍團親衛縱隊開始掌握起戰鬥的主動權,在大多數地方開始形成優勢並有繼續加劇的趨勢。

而憑著高昂的士氣和鬥志作戰的閃特騎兵們,經過一晚上的血戰,發起進攻時的那口氣到此時也消耗得差不多了。看起來,混戰的相持階段即將過去,猛虎軍團的收穫季節也即將一如既往地到來了。

不過,戰場的雙方指揮官都對此非常不滿。意圖立下戰功的佐米亞德不用說自然是怒氣滿膛,而開始佔據優勢的丹西一方,同樣也是焦躁不安,愁眉緊鎖。

硬拚自然是實力的較量,但同時也是實實在在的兵力消耗戰,任何名將除非為了某種戰略意圖,否則都不願意進行這樣戰役。殺敵三千,自損八百,這是冷兵器時代即使是大獲全勝的勝利方也無法迴避的損失。勝利方的真正收穫在於追擊潰敵時取得的戰果,可目前這種局勢下,卻又不允許猛虎軍團親衛縱隊進行追擊。

當然,丹西和貝葉等人不滿的不僅如此,更在於戰略意圖的無法實現。費了這麼大勁來誘敵,只是擊敗眼前這萬許敵軍,顯然與自己的初衷相違逆。要是早知道佩羅是這樣派兵,還不如多留點人馬,或者將在戰場西部隱伏起來的別亞率領的三萬騎兵調過來,圍殲這支不知天高地厚、蠻衝猛打的萬人騎兵隊伍,也好過現在的結果。

「就這麼著了?」羅米自然不放過奚落貝葉的機會:「貝葉先生,那個只會紙上談兵的佩羅,他的大軍在哪呢?」

「羅米!」未及貝葉出言,丹西已經呵斥出聲:「戰役計劃是由猛虎軍團全體將官擬制,由我決定的,責任不在任何謀劃者身上,你可明白這個道理?!」

「是!」羅米不得不隱忍下來。

「今晚的指揮確實有些不夠妥當。」庫巴當然懂得既不惹領主生氣又護著手下的道理:「魚吃了餌卻不上鉤。現在是不是該把別亞將軍的部隊調上來或者叫大部隊反身過來支援了?」

「這也許妥當些。」丹西點點頭:「你看呢,貝葉?」

貝葉尚沒來得及回話,偵察兵已經跑了過來:「佩羅率五萬大軍正迅速朝這裡開過來!」

「終於來了!雖然晚了些,到底還是上鉤了。」丹西的臉上開朗了許多:「是佩羅親自率隊來嗎?」

「是的,是閃北大將軍的帥旗。」

「索司將軍呢?」庫巴問道。

「這就不知道了。」偵察兵猶豫道:「天色不大亮,分隊的旗幟看不清楚。」

「按軍事常規和閃北傳統,既然佩羅親來,必然會派資格最老、軍階最高的索司守衛曼尼亞城池。」貝葉也當高興。

「嗯,談起閃北軍事,你當然熟悉囉!」丹西笑道,轉身下令:「派人傳令別亞將軍,按第二套方案行動,馬上繞過戰場趕往曼尼亞城,接管敵軍老巢!」

與佩羅一樣,丹西對於本次戰役同樣是做了多方面的準備,有數套作戰計劃同時供選用。但所有的作戰計劃都是建立在一個基本的前提之上,那就是佩羅會中計追擊且索司定然會遵守已經達成的秘密協議。

如此,倘若是索司率主力前來,則可以根據與敵軍主將間達成的默契,將對方誘至某處包圍收編。閃北主力投降後,曼尼亞守軍人數銳減,即使強攻也能很快攻下,且不會造成太大的損傷。

同樣,倘若是佩羅親來而索司守城,則可以襲敵後方,奪其堅城,失去了堅城掩護的閃北主力,絕對難逃被猛虎軍團大軍圍殲的命運。

丹西此方的計劃與佩羅的計劃一樣,都是在對敵軍有很高程度瞭解的基礎上進行的理性分析,本身都是無可厚非的。

不過,戰場就是戰場,沒有什麼計劃是完美,即使一切都按最大概率計算,可一旦敵人或自己的屬下突然採取非理性的戰場行為,不按常理出牌時,就會使得這些計劃完全落空,奇計變成了無謂的冒險,正兵變成了有勇無謀,正劇的內容卻以荒誕劇的形式上演。

「敵軍人數眾多,要不要南行部隊回來支援?」貝葉仍然保持著參謀長必要的謹慎與小心。

「不必了,幹事幹到底,演戲演全套。」丹西看了下面諸將略有些緊張的神情:「命令南行主力繼續行進,午後再回頭增援此處戰場。」

「來得及嗎?那需要大半天的工夫才能回來增援,敵軍是我們的數倍,行嗎?」庫巴疑惑道。

「不這樣做的話,佩羅可能會察覺我軍動向,奪城計劃就會泡湯。」諸人眼裡,病容難掩的丹西此時臉上開始閃動起熠熠的神采,眼中恢復了他們熟悉的大賭徒那種老道而大膽的眩目貪光。

「我覺得還是如庫巴將軍所言,盡量謹慎穩妥一些。」貝葉也勸道。

「此處離曼尼亞不遠,假如別亞方面進展順利的話,奪取城池後,城內的軍隊應該可以在一兩個小時內趕到的。」丹西寬慰著屬下:「我就是佩羅眼裡最大的餌,不下點本,他是不會上鉤的!」


纛旗飄舞,戰馬嘶鳴,在天亮時分,戈勃特騎在一匹烏身白蹄的名駒「踏雪」上,領著數十萬游牧大軍主力穿過天險死亡峽谷,衝進了廣闊的南部平原區。

這裡就看得出誰跟「雄鷹可汗」更貼心了,先期到達的季爾登自然早做好了準備,已經命親兵不顧戰後疲勞,連夜為戈勃特修好了專用的大帳篷,並劃好了詳細的宿營區。

而昨晚相繼與季爾登和威達鬥氣的赤拉維則沒有什麼舉動,僅僅是帶手下將士們列隊迎接檢閱。

「呼呵!」數萬沃薩勇士排成他們最整齊的隊伍(雖然在南方各國看來仍然是鬆鬆散散的樣子),舉起各自的五花八門的武器,高聲齊呼,向友軍和自己的領袖致意。

「呼呵!」領頭的戈勃特一勒韁繩「踏雪」前足高立。隨後,戈勃特拔出身後的青龍神劍,遙空一揮,帶著強勁內力發出草原武士傳統的吶喊。

「呼呵!」

看到崇拜的偶像和聯軍領袖的英姿,所有草原戰士都由衷地歡呼。包括一些他族首領都不能不受到感染,一起加入歡呼的行列。

沃薩人鼎盛的軍容和本次戰役的輝煌戰績,都令他們不得不感嘆對方的強大,惋惜本族與沃薩的差距不僅沒有縮小,反而在繼續加大。而對這部分人的震懾和威服,顯然也是今天戈勃特想要達到的效果之一。

帶著各族首領繞行一圈,檢閱了隊伍後,戈勃特開始主持戰死勇士們的下葬儀式。

沃薩人在兩代首領的改革下,已經拋卻了過去野蠻的天葬習俗,改為溫和一些的土葬,雖然尚未學會像走廊國家那樣使用棺材安置死者。

對於戰死者的葬禮,都由最高首領親自主持,給予最隆重的儀式。另外,同一次戰役的所有死者都葬於戰場的同一處,表明即便身死,大家也永遠是戰友。

一些巫師們在喃喃地吟頌,一些巫師則披上全身鷹羽製成的服裝,圍著火堆手舞足蹈。死者都穿上了沃薩盛裝,帶著自己心愛的武器、箭囊,被親戚、戰友們放入了一個個掘好的深坑中。

戈勃特全身白裝縞素,跪立在墓前。青龍神劍刺破了厚實的手掌,鮮血順著手指滴入了土地:「願祖輩的英靈與我們同在,願沃薩人的威儀加於八荒!戰士鮮血浸潤的地方,永遠是我們的家園!」

「願祖輩的英靈與我們同在,願沃薩人的威儀加於八荒!戰士鮮血浸潤的地方,永遠是我們的家園!」

在戈勃特身後,所有沃薩人都和首領一樣跪立著,用兵刃刺破手掌,讓鮮血順著手指滴入腳下的土地,並念頌著戈勃特上任後所改編的新式葬禮辭。

其他各族的人,則在各自首領的帶領下,默默肅立。

偌大的草原,龐大的隊伍,除了巫師們的吟唱和掘土填坑聲外,聽不到其他聲音,天上的飛禽早已被這支大軍早先的閱兵歡呼聲轟得暫時逃離了。

葬禮完畢後,輪到了分配戰利品的時刻。依照草原戰爭的習俗,像目前這種戰鬥情況,所有俘虜都會按照軍功和職務高低,分到各個家族,有死者的家庭照例會獲得最多的奴隸,而繳獲的軍用物資、糧食和金幣,則由戈勃特統一處置,可以當場獎賞也可以留待以後分配。這種方式由戈連首創推行,後為各族紛紛效仿,它的好處在於保持本族人口不因頻繁的戰爭而減少,使戰勝一方越打越強。

像中央走廊一樣,隨著技術的進步和文明的發展,兼併的勢頭不可阻擋,戰爭的規模也越來越大。頻頻的征戰造成了草原上的成年男子成為稀缺軍用品,也使得寡婦群有不斷增大的趨勢。戈連這招的厲害之處就在於,對於俘虜,分到本族各部落各家族中,只要他宣誓效忠本族首領,就給予本族人待遇,分給他一些牧群,甚至還有女人,拴住了不少為本族效力的勇士的心。鼓勵生育,一直是草原民族的一項長期基本政策。

戈連的這一政策,在客觀上促進了草原各族的融合,為今後草原大帝國的誕生奠定了基礎。

當然,以上情況僅是對草原其他民族有效,對於南方中央走廊地區抓來的文明俘虜,按傳統給予他們的是奴隸待遇,且不允許更改。

當然,由於情勢的變化和寡婦數量的增多,許多沃薩的家族和部落,為了使俘虜更快地融為本族的勤懇牧民或勇敢戰士,實際上給予不少南方俘虜以草原人同樣的待遇。

對此,戈勃特即使有不同意見和不滿,也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在發展「生產力」的強大要求面前,任何傳統觀念或強力首領的禁令,都是那麼的蒼白與無力,身為領袖的戈勃特自然是明白人。

不過今天,戈勃特並沒有按以往的習俗來處理戰利品,他命令將俘虜集中統一管理,但把物資和金幣等按戰功進行分配,以作補償。這種政策對於一般人來說倒也沒什麼。對於貧窮的草原人而言,戈勃特這次分配的財貨相當慷慨。

不過任何政策都不能叫所有人滿意,戈勃特這一次的策略卻引起了寡婦群體的不滿。

游牧民族出征,並不禁止家屬隨行,相反他們往往是男子們打頭陣,後面整個家庭跟隨而來。婦女除了極少數像卡琳爾這樣的女勇士外,絕大多數還是從事後勤工作,是戰爭中不可缺少的一根支柱。當然,他們的家也簡單而易於流動,放下帳篷就是家,捲起帳篷,趕著馬車就能走。

這種戰爭方式帶來不少的副產品。一方面,游牧民族的出征隊伍沒有一般正規軍,即使最嚴明的軍隊,都避免不了的通病--打仗久了就難免思家。家,就在他們的身後。這樣,游牧戰士們也更耐苦戰,作戰更加勇猛,因為前方的失敗意味著身後家人難保。

另一方面,作為戰爭支柱之一,婦女在游牧民族中的地位較農耕文明世界要高出一截,在部族內具有一定的發言權。這種地位可絕非施捨,而是她們自己爭取得來的。

本次跟隨游牧大部隊出來,有不少是擔任後勤工作的寡婦。除了為族人效力外,從戰俘中挑選到一個合適的丈夫也是她們內心裡的渴求。戈勃特分配政策,顯然令她們相當失望。根據這一分配方式,除了本次作戰後產生的新任寡婦外,其他寡婦沒有丈夫在前方作戰,按照軍功進行分配,她們自然也分不到什麼財貨,等於說是人財兩空。

「南方人惜命不怕破財!」對於這個一無所獲的利益群體,戈勃特不得不親自出面安撫,交代自己的意圖:「一個俘虜能夠換到不少金幣呢!得到贖金後我會按人頭進行分配,有了錢以後,還怕找不到窮小伙子?」

手裡沒有餅的時候,就必須懂得畫餅的藝術,它至少能保證短時間內可以充飢,丹西如此,戈勃特如此,精明的政治家概莫能外。當然,能不能最終兌現,那就看各人的本事了。

「丹西,歸根到底是個生意人,他會跟我做這筆交易的。」戈勃特拍著胸脯保證道。

有時候你不得不服,同行之間最相互瞭解。戈勃特與丹西雖然素未謀面,給對方的評價卻是一語中的。

在首領的寬慰下,寡婦們的代言人,幾位已經喪夫的沃薩高級軍官的孀婦離開了。不管如何,總算有了首領一個承諾,而按照以往的慣例,戈勃特的承諾從來沒有落空過。

列席參加會見的赤拉維,由於昨晚伊森一席話的作用,心裡卻隱隱感到裡邊的文章絕不僅僅如此。


「赤拉維,聽說你生擒了敵方主將威達,還把他關進了馬糞棚裡?」

果然,處理完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後,戈勃特將閒雜人等趕走,召集沃薩七羽將以上的軍官談論軍政要務。會議的第一句,他就拋開其他,劈頭直問赤拉維。

「是,當時我有些生氣,做事衝動了些。」赤拉維赧顏道:「今天我已經將他換到舒適的大帳篷裡。」

今天早上,當伊森獲悉昨晚赤拉維與威達見面的經過後,也是大吃一驚,除了連聲責怪,還立刻勸其改善對方待遇。

「不,赤拉維,你幹得很好!」出乎意料的是,戈勃特相當高興:「你不僅打仗立下了大功,而且處置威達的方式也深合我心哪!那些奴隸角鬥士,要是落到了我手裡,只有更慘的遭遇。」

戈勃特的話與自己預想的大相徑庭,赤拉維不由得一楞。

「赤拉維,立下了這樣的功勞,值得重賞。你說說看,想要什麼樣的獎賞呢?」戈勃特興致勃勃地問道。

「哎,這個。」赤拉維記起了今天伊森的特意囑咐,只是根據現今的情況改變了說辭:「按照慣例,誰抓到的俘虜歸誰所有。雖然大汗您的分配方式有所改變,不過,我希望對於我例外一下。威達是我抓到,我想請您將他賜與我為奴,讓我好好折磨他一下,解我昨晚受辱之恨。」

「哦?」赤拉維的要求令戈勃特也是一楞,望了手下這個九羽將一會,他才點頭道:「聽說丹西的角鬥士朋友,個個傲氣沖天,看來傳言不虛呢,竟然連咱們草原上數得著的好漢赤拉維也敢藐視?看來得給他們更大的教訓,他們才知道謙虛是什麼。這次跟丹西的俘虜交易,所有的俘虜都明碼標價,有贖金標準,不過對於他手下的角鬥士朋友們,一個也不賣,全部讓他們在本族為奴。好吧,赤拉維,我就准你的要求。不過,你得馬上把他趕出帳篷,讓他繼續在糞堆裡打滾!」

「這個當然~」赤拉維咬著牙:「今天我是怕您責怪,才不情願地把那個高傲的小公雞請進帳篷的。既然您的意思我已經明白,自然不會再客氣什麼了!」

赤拉維的表情倒確實有一多半是真心流露,戈勃特洞察力驚人的銳目也看不出什麼破綻來:「那好,咱們進入下一個議題。」
ig1974rf 發表於 2011-10-19 20:15
第十集 第四章

一晚上廝殺得難分難解的兩支軍隊,即將要分出勝負了。

猛虎軍團的親衛縱隊已經在幾乎所有的戰場處都轉為了攻勢,縱隊長歐文則親自在稍後處集結精銳部隊,預備組織一次有力的突擊,徹底打垮佐米亞德。

按丹西的指示,必須盡快將眼前這支不要命的敵軍加以擊潰,騰出手來組織更為艱苦的防禦戰。倘若讓這支已經將自己的王牌縱隊折騰了一個晚上的閃北敵軍繼續這麼糾纏下去,戰場形勢就會變得對猛虎軍團相當險惡了。

為了抓緊時間,整隊工作完成得非常迅速。歐文豎握佩劍向丹西致禮,丹西凝望了一下這位老朋友兼親衛縱隊長,緩緩頷首:「出擊!」

歐文掉轉馬頭,高舉利劍,親自帶領兩千騎士發起了迅猛的衝擊,如颶風一般狂撲佐米亞德的閃北騎兵中陣,直接進行中央突破。

丹西在進攻突擊上的選點和選時都相當老辣。此時佐米亞德的閃北萬騎隊已經全線告急,左中右三線都已經陷入了苦戰。更糟的是,由於他一上來就是採取全面強攻的姿態,兵力用盡,此時手裡再無任何底牌可用。進行變陣,從已經吃緊的其他各線抽調兵力過來協防已經不現實了,弄不好自亂陣腳,中陣未亂兩翼先敗。而丹西也正是看準了這一點,以驍兵勇將直突對方已經力竭的主將本陣,以求達到摧毀對方戰鬥意志,迅速擊垮敵人的目的。

在對手最虛弱的時刻給予最狠的一記重擊,這樣的指揮素養,沒有數十次真刀實槍的對陣指揮或敏銳的洞察力,絕難做到這一點。尤其令丹西欣慰和自豪的是,他有忠誠且有能幹的將士來一絲不苟地貫徹自己的戰術意圖,而不像歷史上某些不幸的名將,因自己無法控制的軍隊素質等因素,致使完美的指揮藝術換來令人扼腕嘆息的失利。

兩千精銳生力軍如同一把銳不可擋的鋒利刺刀,捅進了佐米亞德的中軍本陣。閃北騎兵們已經奮戰了一整晚,身體和意志都到了疲勞的臨界點,此時突如其來的這股強橫的外來衝力,更加加速了他們的敗亡趨勢。

「給我頂住,後退者斬!」佐米亞德的頭盔早就掉了,黑甲上滿身血污,通紅的兩眼既表明血戰一夜未眠,又顯示膽氣尤在,在全軍開始潰敗的時候,獨獨他仍然保持著昨晚以來的雄起狀態。他像一頭被逼進死角的暴怒獅子一樣,一面高叫著,一面左劈右砍地酣戰。

疲倦的閃北騎兵無法抵擋這股金色的洪流,被衝得七零八落的中軍本陣的戰士們已經顧不上指揮官的英勇,開始潰退。中軍的潰退也無可避免地帶動了左右兩翼的鬆動,英勇奮戰了一整夜的佐米亞德萬騎隊終於崩潰了。

此時的佐米亞德依然沒有任何回撤的意向,他提著那把早已捲刃,成了一根短鐵棒的大劍,率領身邊越來越少的衛隊跟潮水般湧過來的猛虎軍團騎兵們攪戰在一起。

擒殺敵軍主將在任何軍隊中都是最大的戰功,猛虎軍團自然也不例外。不願撤退而負隅頑抗的佐米亞德及其衛隊,像一個大漩渦一樣吸引了無數爭功的猛虎軍團騎兵趕來廝殺。

人為的漩渦不可能持續太久。當四把劍和兩桿騎槍同時刺進佐米亞德的軀體後,這場突擊對攻戰中掀起的小高潮,也終於歸於風平浪靜了。

付出相當大的代價擊潰了閃北萬騎隊、戮殺敵主將佐米亞德後,猛虎軍團的親衛縱隊並沒有按往常的習慣進行緊跟不捨的追擊以擴大戰果,桀驁不馴的騎士們在歐文等軍官的嚴令聲中趕緊回防,以丹西所在處為核心佈成一個防禦圓陣。

士兵和中下層軍官都對這一違反軍事常規的行為感到不解,不過軍令如山,他們也只有將疑問埋在心裡,等有機會再去打聽這是為什麼。而這會,丹西等人顯然也沒有心情和時間跟他們做解釋了。

「敵軍肯定會依靠人數上的巨大優勢對我軍進行圍攻,我們在所有方向都必須派出得力幹將防禦。」丹西冷冷地打量了一會週遭形勢:「歐文,你負責正面防禦;羅米,你保護右翼;庫巴,左翼和後方就交給你了。中軍留下兩千衛兵,由我和貝葉直接指揮。記住,所有人服從中軍調度,保持隊形完整,留有防禦縱深和彈性,咬牙堅持兩個小時,勝利就到手了!」

「遵命!」三將同時舉手行禮,分頭快馬回去佈置。

丹西還禮,默視著屬下將官歸隊後,又習慣性地掏出了小酒瓶,眼睛卻盯著遠處的地平線:「來了。」

普通戰士和中下層軍官的疑惑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現在已經不需要長官們再解釋什麼,他們已經明白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在遠處,密如蟻群的閃北大軍正迅速朝自己的方向撲過來,馬蹄和靴子輾起高揚的塵埃,將剛剛在地平線上露頭的紅日的笑臉都遮住了。

收容了原佐米亞德手下的潰兵後,身穿黑甲的五萬閃北主力加上數千潰兵,憑借自己數倍的兵力優勢,在佩羅的指揮下盡可能地展開陣形,像一隻張開雙翼的巨大黑蝙蝠,開始氣勢洶洶地朝密集列陣如鐵餅狀的猛虎軍團親衛縱隊叼過來。

「四面包圍,整個鯨吞,佩羅想得倒美……」丹西臉上嘲諷的笑容突然像是凝固了,表情變得似哭似笑,難看極了:「索司?!」

無須再廢言什麼,隨著閃北大將軍佩羅主力的逼近,帥旗、分隊旗幟甚至連士兵的臉容都能夠看得真切了,在佩羅主帥旗幟本陣的旁邊,赫然分明就是標上了索司家族灰鹿族徽的旗幟!

「索司?!」貝葉的表情比丹西好不到哪去:「怎麼會這樣?!」

現實是殘酷,建立在熟悉對方作戰習慣基礎上做出的看似必勝的軍事調度,因佩羅一反常規地將索司帶在身邊當強力前鋒使用而煙消雲散。

如今的形勢,變成了由別亞的三萬輕騎愚蠢地去衝擊曼尼亞的高牆深溝、主力大軍繼續南下,還自以為得計、是在誘惑敵人,自己的親衛縱隊則完全成了一支孤軍,在奮戰了一整夜後,再被幾倍的敵人團團圍住!

在新主人家初次指揮,就碰上一盤險陣殘局,貝葉死命地揪住馬轡才沒有摔下去,聲音裡難掩方寸之亂:「怎麼辦,領主?要不要突圍撤退?!」

「來不及了!」丹西一仰脖子,將剩餘的酒悉數倒入肚子裡:「那樣會敗得更快更慘!」

短暫的失望和恐慌後,藉著入口烈酒對膽氣的刺激作用,丹西已經恢復了冷靜。認賭服輸,是賭徒必須學會的職業習慣,但在爭霸天下的大賭局裡,未必有人真正輸得起。

看了幾眼戰場局勢後,丹西就知道在這次賭博中,自己已經失去了絕大部分籌碼。選擇是痛苦,要嘛犧牲自己的王牌主力親衛縱隊來增大逃命概率,要嘛帶軍在此跟佩羅決戰,失敗的話就把自己的全副身家搭這了。

一方面,丹西實在捨不得將手下這支王牌精銳就此扔棄,另一方面,在這場大半輸定的賭局中,他卻仍指望出現奇跡。顯然丹西是一個貪婪的賭徒,是那種只要手裡還有一個銅板就不會認輸的主將。當然在目前局勢下,即使他肯認輸,人家佩羅也未必情願。

「傳令兵!」

「在!」

「命令各軍按原計劃進行抵抗,沒我的指示不許反擊和突圍!」

「遵命!」

「霍夫曼!」

「屬下在!」完成押送任務後就留在丹西身旁做貼身保鏢的霍夫曼在身後應到。

「你去挑選一百騎兵,尋找機會突圍。突圍後,馬上趕往曼尼亞,告訴別亞將軍,作戰計劃取消,命他不要再管曼尼亞,馬上回援此處戰場!」

「是!」霍夫曼再沒有其他廢話,立刻領命而去,這一點令丹西相當滿意。

「貝葉!」

「在!」

「你去挑選一百名勇敢的騎兵戰士組成突擊中隊,命令他們火速向南突圍,向我軍主力尋求援助!」

「是!」貝葉深吸一口氣,強自鎮定下來,躍馬去履行自己的職責。

該佈置的都佈置完後,丹西將空酒瓶摜在地上,從衛兵手裡接過自己已經久違多時的兵器--烏龍棍。大鐵棍令他費了不少力氣才提得起來,不過那握在手裡特有的沉重、棍身上熟悉的古樸雕紋,使自己與這件神兵昔日的情感又印上了心頭。丹西深吸一口氣,將烏龍棍擱在苦娃厚實的虎背上,開始靜靜地觀察眼前的戰局發展。

現在這種情況下,儘管丹西力求穩妥派出了兩支突圍隊,其實他心裡明白,最大的希望是要寄託在霍夫曼的身上。靠南部的主力回援估計來不及了,況且佩羅也會有所防範,而別亞的三萬騎兵更近,行動更迅速,且未被敵人察覺,攻擊也更具有隱秘性和突然性。

當然,自己加上別亞的軍隊總合,在人數上也少於對方,不及調動南線主力穩妥。不過形勢已經發展到了這一地步,也談不上什麼穩妥不穩妥了。


「跨過了天險死亡峽谷,並不意味著本次南征就會是一馬平川,順風順水了。消滅了威達的部隊,只是殲滅了丹西的先鋒阻擊部隊,只剁掉了丹西的一隻虎爪,我們的目標是整個吞掉這隻張牙舞爪的老虎。所以現在還不是喝酒慶功的時刻,更不能驕傲自滿,目空一切。」

戈勃特顯然沒有被勝利衝昏頭腦,聲音冷練而自信:「季爾登,猛虎軍團主力部隊那邊有什麼動靜沒有?」

「大汗,昨晚我軍一直在清掃戰場、警戒宿營,今天早上才派出偵察隊出外搜索,目前尚未收到戰情回報。」在主公面前,季爾登也收起了平日的冷酷驕橫,從凶狠的狼變成了溫順的狗。

「不錯。」戈勃特讚許地點頭:「勝而不驕,應對齊全,不愧是我沃薩人的第一勇士。今天早上,我叫則尤也派出了他的那些禿鷲出去。地面和天空同時搜索,互相印證,猛虎軍團再狡猾,他們的動向也逃不脫我們的眼睛。想必今天晚上,我們就能根據敵軍佈置,召集各族首領探討下一步出征計劃了。」

戈勃特的話,在沃薩高級軍官裡引起一陣不小的漣漪。一直帶領大家從勝利走向勝利的首領又要開始新的一輪征程,所有人,包括季爾登和赤拉維在內,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戰爭等於勝利、等於軍功的晉升、等於豐厚的戰利品加大量的俘虜,經過無數次的強化後,大家似乎都已經接受了這個特殊的沃薩戰爭等式。

戈勃特卻要比那些手下將官冷靜多了,他心裡完全清楚,這絕不是一個合乎邏輯的等式,僅僅由於自己的長勝不敗,戰爭與勝利及相關的榮譽與財富總是不斷的接踵而來,多次的連續出現上述現象後,才使手下人有了如此錯覺。養成這種錯覺很艱難,需要長期的不懈努力,而打破這種錯覺卻非常容易,只需一次失敗就夠了。

當然,此時作為出征總帥的戈勃特,自然無意在這種時刻去打擊手下人的士氣,他面帶微笑,靜靜地等待手下人抒發完喜悅之情、議論聲小下來後,才緩緩出言,給這些人敲敲邊鼓:「這些年,大家付出不少努力,打了不少勝仗,收穫當然也滿豐厚,高興也是理所當然的。不過呢,有些話我還是得說一下。到時候吃了大虧再想辦法彌補,總比不上事先小心一點,避免犯錯誤的好。」

任誰都聽得出戈勃特是話裡有話,作為多年跟隨他四處征伐的部下,大家都知道此時該息氣屏聲,靜聽戈勃特的訓話。

「現在我軍已經正式進入了閃特境內,戰爭態勢、地理和人文環境,都與大草原完全不同,有些不良的習氣,還是給我收起來的好!」

戈勃特的臉色漸漸沉下來,因昨晚被伊森打過預防針的赤拉維心中也開始泛起不安。

「中央走廊地區人口稠密、城池眾多、耕地多而牧場少,地形情況也複雜多了。更加可慮的是,這一次我們面臨的對手是丹西。能夠在短時間內突然竄起,暴發到這種程度,此人顯然不是易與之輩,而且丹西手下的猛虎軍團及其僱傭軍也具有相當的戰鬥力,比我們以前遇到的閃特軍隊都要強出不少。這一點,想必昨天跟威達交過手的人都應該有深刻的印象。」

「當然,我們不必長他人威風,滅自己志氣,他們雖然難纏,終究還是要比英勇無畏的草原戰士遜色,但這一點只是表明我們強於對手,並不能保證我們一定會贏得戰爭,尤其是當我們自高自大、忘乎所以、被眼前的一點小勝衝昏頭腦的時候。」

「由於對手的強悍毒辣,又是在陌生的國度作戰,所以一些過去的做法必須加以摒棄。首先,我們必須加強軍紀,未經我的許可,任何人不許擅自率軍進行洗劫或屠城,所有戰利品不許私藏私分,必須統一保管,由聯軍會議統一根據功勞和貢獻進行分配。」

其他的將領倒沒有什麼,因為沃薩自戈連時代起就實行戰利品統一分配的政策,至於屠城與洗劫,戈勃特也並未禁止,只是規定必須經他同意才能進行,這應該是沃薩首領根據當前形勢做出的從權措施。只有赤拉維,將伊森與戈勃特的話兩相對應,才越加感到首領的行為與伊森的判斷相符。他的擔心正在一步一步地變成現實。

「其次,對於降軍,我們必須像對待自己的兄弟一樣善待他們。」戈勃特繼續道,目光開始落到赤拉維身上:「他們熟悉地形,又和我們並肩作戰,能在很大程度上彌補我軍的弱點,是我們奪取戰爭勝利不可忽視的力量。我們草原人向來胸懷寬廣,此時更要有容納百川的氣量,誰違反此條,一定嚴懲不殆!」

戈勃特的態度越來越嚴厲:「可惜昨天,在我軍中就發生這樣很不和諧的事情,為了防止此類事件的再度發生,必須加以懲治!赤拉維,出列!」

戈勃特臉色陰沉,季爾登掩藏不住幸災樂禍的神色。在眾目睽睽下,赤拉維漲紅了臉,強抑內心的惱怒,從坐氈上站起,跪在戈勃特面前。

儘管昨天伊森已經事先給他說過,可事情真正臨頭,還是有些難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他雙手握成拳頭,費了很大的勁,憤恨才沒有當場發作出來。

「赤拉維昨日指揮有方,生擒敵酋威達、消滅敵軍大部,立下了頭等戰功,其功勞也已應其要求進行了獎賞。不過。」戈勃特的話聽上去威嚴而不容反駁,充分顯示其賞罰的分明與得當:「赤拉維口出妄言,侮辱友軍、破壞團結,也嚴重地違反了軍規軍紀!因此取消其首功,貶職兩級,降為七羽將!其舊部暫仍歸其管理,視以後能否將功補過,再酌情決定職務的去留!」

「希萊茨基!」

「臣在!」換上一套不太合身的沃薩軍服的閃特降將也趕緊出列,跪立赤拉維身旁。

「你能夠棄暗投明,配合我軍盡殲威達的部隊,昨日的頭功屬你所有。晉升你為沃薩九羽將,仍統轄舊部,屬下軍官全都晉升一級職務!」

戈勃特的軍職調動相當令人吃驚。九羽將是沃薩軍中最高的職務,除了戈勃特的兄長戈列塔外,只有季爾登和赤拉維兩名勇將。如今,赤拉維被連貶兩級,降至七羽將,而降將希萊茨基一下就榮任這沃薩軍隊裡的最高職位。

最高軍職的一升一降,尤其是赤拉維被貶職還是因為侮辱了閃特降將希萊茨基,可見戈勃特對閃特降軍的重視程度。

無論在哪,人們對於官職升降這類信息總是最敏感的。散會後,沃薩人的文書公令還沒有來得及公佈張貼,這個消息就已經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整個游牧聯軍營地。



第十集 第五章

黑色的蝙蝠已經合攏雙翼,而猛虎軍團的大鐵餅陣仍然一動不動地等待著會戰的到來,絲毫沒有逃跑或者突圍的意向,除了此前有兩支騎兵小隊突然從中間斜刺著衝出來,一度給即將完成合圍的左右兩翼造成了一些麻煩。

不過,這兩隊騎兵人數很少,雖然勇悍,最終還是被擺平了。左隊全軍戰死,右隊大多數人也連馬被捅成了篩子,只剩少數幾騎衝了出去,向北倉皇逃竄。

這些人當然有可能是去尋找救援的傳令兵,不過,一來偵察兵報告南部的猛虎軍團主力離此至少有三十公里,且仍在向南行進,等他們醒悟後趕來,戰爭可能早都收尾,見到的估計是丹西的屍首了。二來,這些兵是向北方,也就是朝曼尼亞城的方向逃竄,看起來不是昏了頭的傳令兵,就是一心想活命的開小差的逃兵而已。

對於指揮如此大規模會戰的佩羅、索司等閃北指揮官,千頭萬緒等待處理,當然不會無聊到為這些許幾個敵兵操心。

「索司,這個丹西有些怪異呢,如此劣勢也敢於跟我軍正面硬抗。」對於天上掉下來的這塊大餡餅,佩羅仍有些不敢相信。

「丹西的指揮並不算錯,倘若撤逃,苦戰了一晚上的兵士將馬上崩潰,而組織起來進行頑抗,至少能扛上一會兒。」索司心裡當然明白是怎麼回事,不過在這種局勢下,自己根本沒有任何機會舉事。

由於事出機密,自己與手下官兵並沒有事先達成默契,除非出現佩羅親自當先鋒且自己坐鎮後方,才有可能像希萊茨基在死亡峽谷那樣,臨時發動手下陣後倒戈,有改變戰局的一線希望。

「這正是我奇怪之處,逃跑的話,總能救出一部分人,至少能保住丹西自己的小命,不會像現在這樣遭受圍殲。難道丹西自以為在這種形勢下還能翻盤不成?也太小看我軍了吧?」

「是啊,主帥孤身犯險的最壞結果,就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啊!」索司感嘆道。

「常勝將軍的最大弱點就是驕傲,而有時候這一點足以致命。」佩羅也沒有想到這裡頭會有如許曲折的故事和文章,他按照自己的思路作出結論:「既然丹西這麼看不起我們,就讓他見識一下閃北軍隊的戰鬥力吧!索司,著令各先鋒隊指揮官,開始第一波攻擊!」

像這樣的常規作戰,佩羅的指揮確實是滴水不漏,索司根本找不到任何機會可以利用。

丹西,對不起了,你就認命吧,我是別無他法啊,索司心裡唸叨著,開始去執行任務。

人總是利己的動物,在索司心裡頭已經開始轉變了立場。既然丹西必然失利,那麼自己無論如何要想辦法將其擊殺。倘若生擒了丹西,自己曾與對方進行交易的事就會暴露,自身性命難保。


猛虎軍團親衛縱隊的戰士們經過一晚上的奮戰,剛剛擊潰佐米亞德,身心正是相當疲勞的時候,此時數倍敵軍突然殺過來,將本方團團包圍,確實受到了相當大的震撼。

不過,他們都是經歷了無數凶險惡戰的老戰士,深知在這種戰場上,害怕是沒用的。對於戰場上的戰士,尤其是被包圍軍隊的戰士來說,怕死者先死、惜命者喪命,是一條鐵的規律,如今之際,只有拚死抗爭才或許有一線生機。

對這些老戰士,歐文、庫巴和羅米等前線指揮官也知道用不著做什麼戰前動員,他們不約而同地挺身走到隊伍的最前方,以實際行動來表示自己血戰到底的決心。

歐文甚至跳下馬來,用劍在地上挖了兩個小坑。他雙腳踏入坑中,重劍高擎在手,以示自己絕不後退半步。

指揮官的表率作用,也極大地鼓舞了手下戰士們的士氣,所有人都緊握武器,目光平視前方,靜靜地等待著決戰時刻的來臨。


佩羅一方軍號鳴吹、鼓點急響,閃北大軍從西面八方猛撲丹西親自率領的猛虎軍團親衛縱隊,慘烈的戰爭終於開始!

兩軍相觸,在丹西的鐵餅圓陣外圈頓時激起一片血花,給金色的圓餅鑲出一道紅色的外環。

由於是重甲騎兵進行防禦,也來不及修築工事,因而猛虎軍團親衛縱隊的外圍防線由下馬騎士持槍站立防守,馬匹則殺死作為障礙物使用。

重甲部隊對於弓箭具有很強的免疫力,除非能像神箭手那樣射中他們的眼睛,否則箭矢落在他們身上迅即就彈開了。當然,在猛虎軍團親衛縱隊這方也一樣,重甲騎兵是不配備弓箭,所以在內圈觀戰的戰士們,除了部分人有輕便的十字手弩外,其他人除了投擲手裡的騎槍外,就只能通過吶喊來鼓舞前方戰友的士氣。

佩羅對於行伍之事還是相當瞭解,一看前方戰士們在浴血肉搏,但後方的弓箭部隊卻無法給予相應的支援,倒是對方的投槍給予了本方相當程度的傷害。他立刻命令遠射部隊換下弓弩,換上投槍。

這一變換果然奏效,射程不及弓箭的投槍在破壞力方面卻相當出色,帶著強勁勢能的標槍往往能穿透重甲,給猛虎軍團帶來不小的傷亡。

不過在丹西一方,戰士仍然咬著牙承受著雙重的打擊,拼死抵抗也不後退半步。庫巴、羅米和歐文等指揮官都是在第一線親自參與搏殺,丹西和貝葉則組織內圈的中軍部隊支應各處,更多的是時不時發起反衝鋒,充分發揮重騎兵短距離衝刺的威力,將包圍圈的敵軍殺個措手不及。

佩羅的第一波攻擊在沿著丹西的鐵餅圓陣扔下一圈的屍體後,並沒有取得什麼成果。不過,從死傷上看,兩邊都有千餘人失卻了戰鬥力,這從總體上對佩羅相當有利,即使占不到便宜,憑借人數的優勢也可以將丹西的這支親衛縱隊淹沒。

兩邊的指揮官都在冷靜地觀察戰場,只是佩羅全心全意地要一口氣贏得勝利,而丹西的希望卻寄託在別的地方。


「將軍,怎麼會這樣?」副將由謝夫望著城頭上飄舞的紐那提旗號和嚴陣以待的閃北士兵,不由得發問。

另一副將格雷厄姆別亞也吸了口涼氣:「貝葉派來的傳令兵不是說守城的會是索司,而且會將我們迎接入城嗎?敵人的隊列倒是很齊整,可我怎麼一點也看不到歡迎的跡象?」

「貝葉那個小矮子,真該讓他親自來此看看!」由謝夫憤憤地嚷道:「指揮閃北軍對付我軍就厲害,幫助我軍時就如此失算,我都懷疑……」

「由謝夫!」別亞還算冷靜,及時喝止由謝夫:「任何人都難免失算,還是準備攻城吧!」

「這樣子攻城?」格雷厄姆驚道:「別亞將軍,請三思!」

「我軍的裝備是簡陋了一些,但沒有接到進一步指示前,為將者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遵從主上的指揮,完成自己的任務!」別亞回頭看看身後的三萬輕裝騎兵,不知從哪裡湧來一股靈感,內心已經作出了迅速的算計:「今次,我軍到達得比較突然,對敵人心理上有不小的衝擊,除了人數比敵人多外,這是我們唯一的優勢了。抓緊時間,趕快行動!」

這位第一次與自己共同作戰的主將身上那種異乎常人的決斷和大膽,給由謝夫和格雷厄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誠如別亞所言,城內紐那提的軍隊只有萬餘,且本方的圍城非常突然,對城上的兵士的心理影響不小。像這種突襲敵軍後方堅城,一股作氣,速戰速決,一舉拿下城池,扭轉乾坤的戰例,在歷史上也不無先例,當然更多的人是在城牆前撞得頭破血流,虧蝕老本。兩位副將對視一下,馬上分頭下去指揮佈置。

除了原來猛虎軍團主力圍城時留下的一些殘破攻城設備外,其他的設備就必須自想辦法了。別亞等將官命令士兵們將幾十匹馬集中起來,蒙上牠們的眼睛,掛上撞車,準備通過這種特製的活動式撞車來破壞曼尼亞的城門。

為了給對方施加更大的心理壓力,別亞也命令全軍四面合圍,突顯本方的聲勢。另外,他還特意吩咐少數士兵躲在後方偷穿上繳獲來的閃特黑色軍服,由人押送著在城下走來走去。

別亞的這一招還是相當厲害,三萬騎兵在城頭將士和百姓眼裡還是頗為聲勢浩大,而且還利用對方不瞭解前線情況的空子,特地派出一些嗓門大的士兵向城裡喊話:「曼尼亞軍民聽著了!你們的主力已經被擊敗,佩羅梟首就戮!猛虎軍團先鋒官別亞命令你們立刻開城投降,否則城破之時,我軍定然屠城!」

為了加強宣傳效果,有個士兵還舉起一個人頭示眾。當然,那麼遠的距離,城上的人誰也說不清那個血肉模糊的人頭是不是佩羅的。

紐伯里因自己不通軍務,照例是放手讓手下人指揮作戰,自己在宮內與戈勃特的特使薩布羅貢進行比試耐心與毅力的政治磋商。不過他沒有想到的是,在城頭商議退敵的軍政官員中卻發生相當大的爭論。

「虛張聲勢!」經歷過戰場失利的紐那提果然成熟鎮定了不少:「佩羅大將軍怎麼著也有五萬大軍,怎麼可能說敗就敗?別亞這幾萬騎兵,有種就過來碰碰城牆試試看!」

「殿下,話也不能這麼說喲!」副將洛丹的腔調裡,明顯表露出對紐那提的不買帳。

事實上,經歷了一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的走馬燈式的軍政變故後,整個曼尼亞的軍心與民心都非常不穩。

佩羅將索司帶走作戰,雖然徹底打亂了丹西一方的計劃,甚至將對方逼入了絕境,但他仍有一事做得不夠漂亮,那就是他留下紐那提守城是很難令軍官們信服。在軍隊這個特殊的組織裡,信奉的是戰功和資歷,尤其是在這種看上去很緊急的關頭,尤其是紐那提之前又有那麼不光彩的戰例。

「洛丹,你有什麼別的看法就直說好了,戰前會議允許暢所欲言。」紐那提粗著嗓子,盡力保持威嚴。

「沒什麼,我的意思是,敵軍迅速擊敗佩羅大將軍也並非不可能的事情。,想想看,當年殿下在傑魯城的大軍,不就是瞬間土崩瓦解的嗎?」

「洛丹,你什麼意思?!」涵養修練得再好,紐那提也不能忍住火氣了:「你難道想開城投降,未經一戰就跪著給敵人舔屁股?!」

「我可沒有學會殿下舔屁股求生的那一招!」洛丹的嘲諷和輕蔑溢於言表:「現在的形勢,要嘛早早投降,避免城陷時讓老百姓跟著受苦,要嘛大家聯名奏請陛下和國師,重新起用坎塔大將軍主持守城之戰,方能擊退敵軍。」

作為坎塔嫡系親信的洛丹,恰當這種緊要關口提出自己的政治要求,而這種要求,在紐伯里尚未來得及全面清洗和調換將官層的閃北軍界裡相當有市場,不少軍官都隨聲附和。

「我看還應釋放大殿下出獄,讓其率軍戴罪立功!」紐卡爾的死黨,軍需大臣諾丁提出另一個建議,又引起不少行政官員的共鳴:「大殿下曾指揮我閃北雄師於城下痛擊猛虎軍團,這一次也定然能夠續寫輝煌。」

很顯然,紐那提勢單力孤,過去的戰史又令自己威信全無,很難指揮得動手下這些只顧集團派系利益的軍政要員。當然,這也不能全怪他們,在官場摸爬打滾了這麼多年,他們非常清楚危機解除後,作為囚犯親信的自己可能遭到什麼樣的清洗和待遇。跟紐伯里和紐那提討價還價,增強本方勢力,為今後的鬥爭增添籌碼,現在倒也是不錯的時機。

在目前的局勢下,紐那提可不會也不敢將屬下的這些意見上報父親,一來時間不允許,二來自己這樣做顯得太無能了點,會在本來就對自己評價不高的父親心裡進一步失分。如今,他手裡可以倚靠,也就是佩羅留給自己,缺乏執行層通力配合的權力了。

「混蛋!」紐那提厲聲呼叫:「紐卡爾和坎塔圖謀不軌,你們也想趁機造反不成!來人,把洛丹和諾丁給我抓起來,關進死牢!」

洛丹和諾丁並非是有預謀的政變,當他們兩個挑頭人物被紐那提手下的親兵拿住,掛上枷鎖押走後,其他人也只好不那麼服氣地聽從紐那提的指揮:「所有人給我回去,死守城池!不聽號令者,斬無赦!」


「別亞將軍,敵人拒降!」攻城準備就緒時,由謝夫和格雷厄姆跑來匯報。

「立刻攻城!」別亞臉色冷峻,眼裡燃燒著渴望戰鬥的火焰:「我們分頭指揮,四面強攻。記住,猛攻城池,別管什麼傷亡數字!」


「索司將軍!」幾乎在同一時間,佩羅也開始行動。他並不怕與丹西消耗兵力,而是不願意與丹西消耗時間。

「末將在!」

「你率一萬精銳正面突破!我在此坐鎮,策應各方配合,等待總攻機會的來臨。記住,別考慮傷亡,強攻猛打,一定要撕破對方的防線!切開了一個缺口,首功就是你的!」

「遵命!」

大陸曆九九五年五月八日,一個適合於商店貨行開張的好日子,今天大陸上,從東到西不知道有多少店舖開業。喜慶歡娛之時,道喜的人們往往用「鴻運當頭」這個詞恭祝店主老闆喜事臨門,財源滾滾。不過看起來,今天全大陸的「鴻運當頭」這句祝福語,似乎都落到了曼尼亞城下城外的兩處戰場上了,而兩處戰場主攻方指揮官近乎瘋狂的進攻指令,則是導致這一現象的最主要最直接的原因。

佩羅發出了進攻命令並在身後親自督戰,使得索司已經無可選擇。既然抱定了要殺死丹西滅口的決心,閃北勇將索司的進攻就顯得格外凶猛與狂野。一萬閃北精銳騎兵形成一個寬幅的扇面,抬槍舉劍,整裝待發。隨著索司手中的刺槍一揮,萬馬奔騰,塵埃蔽日,整個萬騎戰陣以壓倒一切的威勢從正面撲向了猛虎軍團親衛縱隊。

佩羅和索司在進攻時機的選擇上相當陰狠,此時猛虎軍團尚在進行反突擊,親衛縱隊與前一波進攻的閃北軍隊糾纏在一起,屬於場面佔優的混戰局勢,一些聰明或膽怯的閃北兵士已經在回撤,但也有不少勇猛的閃北戰士仍在酣戰。索司的精銳騎隊就選擇在此時發起衝擊,連帶友軍在內一塊輾碎!

呼嘯的騎隊如同從天而降的黑色隕石,帶著強大的衝擊力,將擋路者不分敵友都碾成肉泥,砸個粉碎!

本來經過連場大戰的親衛縱隊的戰士們,身心就已相當疲憊,此時又恰恰和前線敵軍纏鬥在一起,根本沒有料到這股災難性的黑色暴風猝然來臨。許多戰士面前的敵兵突然莫名其妙地倒下,他們抬起頭,尚未來得及表達驚訝,自己也被騎槍或重劍捅倒砍翻。經歷了連續衝擊的圓陣正面防線,終於被撕開了一道大裂痕。

歐文雙腳踏在坑中,像生了根般沒有後退半步。他像野獸一樣嚎吼著,呼喚戰友們頂住,右手的重劍在空中沒有章法地交叉劈砍,在眼前揮灑出人血與馬血混合在一起的蓬蓬血霧,左手的大鋼盾退時護住全身、進時如鐵錘一般砸出,撞上來的閃北騎兵一個個噴著血倒飛出去。他所立之處就如一塊孤然兀立的礁石,黑色的濁浪捲至此處,不是岔道分流就是帶血彈回。

「鐺!」當歐文一劍將右側一名騎兵連人帶馬劈成兩截時,長年戰鬥養成的靈覺卻使他的左盾本能地回防,擋住了一記又狠又刁的劍擊。

一股巨力自鋼盾傳來,震得歐文臂膀酸酥,抬眼望時,舞著雙劍的索司已經到了跟前。遇上勁敵的歐文只能劍盾並用,抵擋索司凌厲的攻勢,卻使得自己的身側和背心變成了不設防地帶。

幾條狡猾的刺槍和長劍趁虛而入,歐文的身上如刺蝟一般扎滿了兵刃,直到嚥下最後一口氣,他仍然直挺挺地站著,雙腳沒有離開土坑半步。

「進攻!」索司看也不看死者半眼,指揮手下加緊時機攻擊,將猛虎軍團已有的傷口加大加深。

形勢非常危急!索司不顧友軍、不顧傷亡的狂攻已經將猛虎軍團正面撕了一個大裂口。在連日的奮戰下將士再勇猛也難免疲倦,而縱隊長歐文的犧牲使士氣大受影響,剛才的反擊又把預備隊派完了,數數可用之兵,只有最內圈丹西身邊的近兩千衛兵了。

丹西望望遠處,佩羅正在緊急調集人馬,準備親自帶軍支援索司的部隊,沿著已有的缺口將猛虎軍團的防禦圓陣一舉剁成兩半,徹底擊垮陷入重圍的親衛縱隊。他再看看身邊,除了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貝葉外,沒有一個可以領軍衝鋒陷陣,振奮士氣軍心的猛將。

要嘛坐以待斃,要嘛奮起反擊,再無第三條路可以選擇了!

丹西深吸一口氣,掄起烏龍神棍:「貝葉,你負責全軍調度!其他所有將士,隨我迎敵!」

也不再理會貝葉會如何抗議,丹西凝聚起體內剩下的所有功力,一夾苦娃虎腹,揮舞著烏龍棍,帶著最後的兵馬朝圓陣正前方撲了過去。

主帥帶頭,部下拚命,這是人類戰爭史上千古皆然的規律。兩千衛隊在丹西身側身後緊緊追隨,原來實心的大圓陣變成了一個空心的大銅幣,剩下貝葉和幾個傳令兵孤零零地站在那指揮全局。

丹西幾個月來第一次親自帶隊衝殺。風,在耳邊呼呼地刮過,野性的吶喊從胸腔中發出,在咽嗓處鳴響、在耳膜旁震動,初陣時的感覺似乎又湧回了心頭,在洛瓦城主競技場、在碧水湖畔、在哈里河谷,早年戰鬥時的記憶片段如亂風一般交叉錯混著掠過腦海。

預備隊的出擊恰得其時,兩千衛隊如一把匕首扎進了索司統帥的萬騎隊的胸口,將正在不斷擴大的圓陣缺口硬生生地補上。

靈性的苦娃也非常瞭解主人的心思,今天表現得異常精彩,兇猛的形象和怒吼,驚得閃北戰馬不受控制地驚跳和逃竄,大大減輕了主人正面遇到的壓力。

丹西不停地舞動烏龍棍,不過身上的力氣已經不允許他像當年那麼硬砸猛掃,而更多地是運用巧勁,用刺、戳、挑、抹等手法將敵兵捅下馬去。雖然內力不復當日,但身法和招式還是在的。

在他的身旁側後,已經很久沒有跟最高統帥並肩抗敵的將士們,分外珍惜今天的榮譽,他們士氣高漲,全身的野性和力氣都運至了十二分,忘掉了自身的安危,狂猛突擊,擋者披靡。就連素稱驍勇的索司嫡系騎兵,也抵擋不住這群嗜血的瘋子,且戰且退。


「丹西的本陣動了!」遠處整隊觀戰的佩羅,也無法掩飾內心的興奮,騎士天生的熱血與衝動、親手擒殺敵酋的巨大榮耀,蓋過了冷靜,他高舉大將軍寶劍,躍馬衝前:「閃特兒郎們,隨我去消滅丹西!」

猛虎軍團親衛縱隊的正前方防禦帶就像一塊擁有無窮魔力的磁石,將越來越多的戰將勇卒捲入其間……
ig1974rf 發表於 2011-10-19 20:15
第十集 第六章

「鴻運當頭」的讚美辭,並沒有由丹西和佩羅的部下壟斷,至少有接近一半為別亞和紐那提統帥的人馬所分享。

自從別亞發起進攻,猛虎軍團對於城牆的猛烈衝擊就一刻也沒有停止過。無論是燃火的活動戰車的衝擊,還是憑藉著簡易雲梯的強行登城,無論是城上城下非常吃虧的對射,還是一擁而上的對城基的破壞,別亞的進攻野蠻粗暴,甚至帶有自殺性質。

在很短時間內,就有三四千人被紐那提指揮的城頭守衛部隊打死擊傷,失去了戰鬥力。

別亞看似非理性的舉動並非毫無收穫,瘋狂的進攻,也造成了城防部隊近千的傷亡,不過,更大的收穫不是在傷亡上,而是在對敵軍心理的影響。

連指揮守城的紐那提也不由得懷疑,曾在閃特東北戰場上立下大功的名將別亞,敢於這樣有恃無恐地狂攻,是不是因為佩羅已經被殲,而別亞則想在丹西的大軍到來前奪下曼尼亞以撈取頭功。

主將都如此猜測,那些不服管束的將官、估算個人與小集團得失的政客和心懷恐懼的民眾,就更別提了。從死傷對比和軍事角度看,別亞的進攻是非常失敗,但氣勢之盛卻令守城軍民印象十分深刻。

大多數士兵和老百姓陷於眼前戰場,既缺乏從整體上把握和分析戰局的能力,又無法像指揮官那樣有條件俯瞰整個戰場,在他們眼裡,猛虎軍團的戰士像不要命的瘋子一樣源源不斷地朝自己撲過來,似乎永遠也沒有窮盡之時。

在這方面,別亞在人數對比上的優勢就突顯出來了,紐那提的萬餘將士守住四面城牆已經相當吃力,而別亞手裡的兵力卻足夠他揮霍一陣子。這種場面的延續,使得一些別有用心或者不負責任的謠言,開始像長了翅膀一樣在曼尼亞城內擴散、在官兵民眾中擴散。

「佩羅將軍已經失敗,全軍被殲,丹西割了幾萬首級哩!」

「聽說猛虎軍團的這個跛腳別亞殺人如麻,好野蠻呀!」

「是呀,別亞說我們不開城門,就要血洗屠城,紐那提這麼做,分明是要讓大伙給他陪葬!」

「哎呀,紐那提這個混蛋哪,沒有屁用,早先就是他丟了領地內的半壁江山,要他指揮,遲早會被敵人攻破城防的。」

「這個傢伙不僅無能,而且心毒如蛇蠍哩!我聽人說,紐那提在城破之前,會先殺掉大殿下和坎塔將軍,另外還有洛丹將軍和諾丁爵士。不僅如此,任何跟他們有一丁點關係的人,都會滅族九門呢!」

謠言真是一種奇妙的東西,它的傳播速度比風還要快,流傳範圍比雨還要廣,鎖鏈式傳播使得一切都呈幾何級數增長。

更加奇妙的是,它還具有自我繁殖性,無論是別有用心者還是好事者,都會不斷給它加入新的內容,使得一切有鼻子有眼,就如散播者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一般。

正常情況下,謠言並不構成太大的威脅,或者被澄清、或者自然消亡,如風一般來,又如風一般去。不過在特定的場合與情勢下,它們累積起來,卻會產生令人意想不到的功用效果……


不想讓人笑話自己跛腳的別亞,除非無可選擇,否則從來都不願意雙腳著地。此時他跨在心愛的戰馬上,一邊焦急地關注著戰場的形勢,一邊期盼奇跡的發生,煞費苦心,付出這麼沉重的代價,上蒼總不會這麼心硬,讓戰士們白白犧牲,讓自己播下的種子爛在地裡吧?

「報告將軍,領主的侍衛官霍夫曼先生有急事求見!」

「有請!」別亞盡力保持平靜,但心臟仍然免不了猛的一縮。

知道本方作戰計劃,分析過整個戰局的他,自然明白丹西的處境,不過別亞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和指揮風格,不然他抵達城下時就已經明白了戰場局勢,當時就會扭頭回援,而不是猛攻城池了。

滿身血污的霍夫曼上氣不接下氣地陳述完丹西的命令,不用想,別亞事先就猜出了命令的內容。不過霍夫曼此時的到來,也讓他頓時陷入了左右為難的境地。

回望戰場,粗略估計此時傷亡已經超過了五千,就此撤軍,會令自己的努力前功盡棄,付出慘重的代價換來一無所獲。可倘若繼續攻城,又顯然是置領主性命於不顧,屬違抗軍令的大罪。

「霍夫曼先生,您應該瞭解目前的戰局,即便我軍回援也並不一定能戰勝佩羅的軍隊,只有攻破曼尼亞,才能徹底摧毀敵軍的鬥志,取得戰爭的勝利。」別亞琢磨著自己的措辭:「況且我軍現在已經與城防敵軍搏殺在一起,很難說撤就撤啊!」

「別亞將軍!」救主心切的霍夫曼聲音裡都帶著哭腔了,他撲通一聲跪伏在地:「您的難處我知道,可現在領主處於極度危急之中,早回援一刻,危險就能早一刻減緩!將軍,我求您了!」

別亞沉吟半晌,進退兩難的處境令他難下決心,臉上痙攣的肌肉顯示出內心矛盾鬥爭的激烈。

「唉!」他長嘆一口氣:「霍夫曼先生,請您能否再給我半小時……」

話未說完,急紅了眼的霍夫曼彈身而起,利劍出刃,直撲別亞!

別亞身旁的衛兵也趕忙拔劍護主!

「住手!」別亞喝止住手下,任由霍夫曼寒光閃閃的長劍抵住自己的咽喉。

「別亞將軍,請您即刻撤軍回援!」急得滿頭是汗,有些緊張失度的霍夫曼幾乎是一字一頓地喊叫著。

攻城部隊的總指揮所營帳前,壓抑、緊張的氣氛令人窒息!

別亞逐漸恢復了鎮靜,他望著脖子下的利劍,又看了看霍夫曼那炭火似的雙眼,緊張得扭曲變形的臉孔,高聲下令:「傳令兵!」

「在!」

「命令全軍將士,即刻撤……」

別亞扭頭看著戰場,「退」字卻再也沒有說出口。

所有人,包括霍夫曼在內,都不由得順著他的視線望向曼尼亞城。

城內升起濃煙和火光,城頭的士兵們亂成一團,一些人習慣性地繼續抵抗攻城部隊的進攻,一些人拔刀轉身廝殺,還有不少人扔下武器,像沒頭蒼蠅四處逃竄。

在西南門,一些士兵們砍翻了城頭的紅色血玫瑰戰旗,插上表示投降的白旗並打開了城門,城下猛虎軍團的戰士們在格雷厄姆的率領下一擁而入!

別亞期待已久的內亂,竟然在此時戲劇性地發生了!

在經歷了持續的心理衝擊後,謠言的威力終於顯現出來。首先是一部分民夫和士兵因為鬥志崩潰而棄職逃跑,紐那提派人追殺而引發了局面的混亂。

隨後,坎塔、紐卡爾、洛丹、諾丁等人的舊部死黨趁機作亂,為了救出故主,一些官兵攻打牢獄,導致局面徹底失控。

洛丹在升任軍部機要參謀前長期擔任西南門守將,他的舊部官兵在救出老首長後,在洛丹的示意下開城投降。城防堅固的曼尼亞,就這樣在外有強攻,內有叛亂的情形下陷落了。

長久以來,關於曼尼亞城的陷落一直成為人們爭論的焦點話題,有人歸之於奇跡,有人歸之於巧合,有人歸之於命運與上帝的安排。不過較為權威,令人較為信服和認可的說法還是來自呼蘭戰神柯庫里能事後作出的評論。

丹西長期以來一直孜孜不倦地派人在曼尼亞進行著分化瓦解工作,來自猛虎軍團和北方游牧民族的強力介入,紐卡爾、紐那提、坎塔等人對寶座都有所覬覦也有所憑恃,使得紐伯里故屬領地裡各政治勢力分崩離析,山頭林立。即便在戰爭最危急的時刻,各勢力各集團間的爭權奪利和勾心鬥角也從未斷絕過。

長期的政治角力和一日三變的動盪政局,使得軍人和民眾,尤其是軍界士官階層和行政吏僚階層無所適從,不知道該投靠哪一方才好。惶惑、迷惘、朝不夕保的官位以及對外來強大武力的恐懼,成為心頭的陰霾,一直揮之難去。僅僅是因為丹西的強大軍隊的進逼使得城內有重兵佈防,加上紐伯里靠陰謀手段玩弄平衡以保住自身地位,才勉強維持住了局面。

不過這種平衡局面,就恍如用膠布粘起各塊殘片組成的瓷器,一碰就碎。一旦發生如今天的場景,主力大軍出城未歸,城防部隊因外部壓力而無法有效地履行鎮壓與監視職能,潛伏已久的矛盾就可能浮上水面,來一次總爆發。

唯一可以稱得上奇跡、巧合、命運之手捉弄,就在於其爆發時機是如此的奇特,如此的富有戲劇性。

這就是傳奇……


曼尼亞的陷落,並沒有改變離城二十公里外猛虎軍團親衛縱隊的戰場處境,相反,這裡的局勢是越加困難和凶險。

第二場戰鬥已經進行了兩個多小時,孤軍奮戰的猛虎軍團將士們再次面對飢餓、疲乏與睏倦的臨界點考驗,考驗的標準則是能否躲過閃北軍人的兵器。

轆轆飢腸加上連場血戰,很多戰士四肢麻木、體力透支,手上的武器開始不聽大腦的指揮,砍殺推擋等動作也變得僵硬遲鈍起來,王牌精銳部隊的戰鬥力正在迅速地下降為普通軍隊的戰鬥力,甚至更糟,而且下降的勢頭難以遏制。

丹西此前親自率領最後的預備隊擊退了索司的閃北精騎,保持了圓陣的完整性,不過這樣劇烈的廝殺也使得他體內的病痛進一步加劇,全身都快要虛脫了。過快的體力消耗令他不得不放棄繼續帶軍廝殺的念頭,不動聲色地撤離第一線戰鬥,將位置讓給身側身後的將士們。

就在丹西躲在戰陣後方大口喘氣的當兒,佩羅卻親自率領本陣主力部隊殺至,圓陣正前方兵合一處的將士們幾乎來不及歇口氣,又得面對來勢洶洶的敵方生力軍,再來一場拚死抵抗的大混戰。

丹西和貝葉站在戰陣的中心環顧四周,原先厚實嚴密如鐵餅的實心大圓陣,如今已經變成了空心的大銅錢,半徑也縮小了三分之一,正前方還凹進來一塊,粗略估算,傷亡已經過半。

倘若形勢還沒有什麼改觀的話,傷亡人員會以更快的速度產生,恐怕要不了一個小時就會全軍覆沒。

「領主,咱們還是準備突圍吧!」貝葉的神情相當沮喪,不過還是得保持冷靜以履行自己的參謀長職責:「援軍估計等不到了。」

「等他們到了,恐怕也是來替我收屍了。」丹西苦笑著,旋即又有些惱怒:「媽,到底是霍夫曼還是別亞出了問題,我明明看到霍夫曼突圍成功了,怎麼這麼久還不見別亞的輕騎兵集團?!」

「唉,世事難料,會不會又碰到什麼了麻煩?領主,看來是我害了您啊!」貝葉面色枯槁,意氣消沉:「這些年來,我雖然也是殫精竭慮,努力進取,可總是霉運不斷,無論是跟著坎塔將軍還是大殿下紐卡爾,都是如此。現在轉而追隨您,卻仍然逃脫不了這失敗的命運。」

「哈哈,哈哈,貝葉呀貝葉~」危難關頭,丹西卻大笑起來,儘管嗓子有些沙啞,聲音有些情不自禁的顫抖:「除了安多里爾,你是我見過的最佳參謀長。今天的失利是我指揮失誤,你又怎麼能全都攬到自己身上去呢?你雖然屢屢碰壁,可卻百折不撓,危急關頭每每能化險為夷,今天我還要借你的好運氣突出重圍,捲土再來哩!」

「來吧,參謀長閣下,」笑完後,丹西拍著貝葉的肩膀說道:「既然已經這樣了,還是商量一下怎麼突圍吧!」

儘管有些作秀的成分,但統帥笑看困境與失敗的姿態,還是感染貝葉,他強行將煩惱暫時扔出腦海:「收起拳頭打人才狠,為了保證突圍成功,我看應該收縮防線,然後猝然反擊,向各個方向同時突擊,成功的概率會高一些。」

丹西看了看四周混亂的戰場,搖搖頭:「恐怕不行。你說的是正常情況下應採取的正確戰術,不過在現在的情況下,戰士已經非常疲勞,僅靠一口氣兒在那裡死撐著作戰。倘若一退,那口氣一消,局面會不可收拾,根本無法組織起反擊來。還是從各個大隊抽調尚有體力的戰士到這裡來集合吧!」

貝葉領命而去,不一會兒,數百名精悍的戰士就趕到了圓陣的中心。也難為貝葉了,在各處戰場都非常吃緊的時候,湊出這不足千人的隊伍,已經是所能抽調的機動武裝人員的全部了。

當貝葉小聲地跟幾個中下層指揮官進行戰術佈置的時候,丹西卻找尋出一個與自己身材相仿的戰士,開始與他交換盔甲、武器和坐騎。

突圍前的準備工作進行得細緻而迅速,丹西和自己的替身也已著裝完畢。作為丹西替身的戰士持著烏龍神棍,騎在苦娃背上。

苦娃一開始還有些很不樂意,經丹西撫慰一陣才認可了背脊上的新騎手。丹西則穿上了普通戰士的盔甲,換上一把普通的鋼劍,跨在一匹黑色駿馬上。他和其替身都戴上遮住面容的兜鍪,除非被俘,否則即使是站在近處的熟人也很難辨出真偽。

「整隊!」

站在「領主」身旁的貝葉發出指令,突擊隊的戰士們開始在各層指揮官的呵斥下開始列陣,其中就包括自貶數級,甘當一名普通戰士的丹西。

突圍隊排列的是一個尖牙利嘴,前突後闊的楔形陣,主將「丹西」威風凜凜地立在最前方,而小兵丹西則由幾名武藝高強的衛士環繞,淹沒在隊伍的中間。

戰場的實際指揮者貝葉舉起了帥旗。

所有突圍隊將士高舉寶劍,提起韁繩,雙腳彎曲,靜候指揮官一聲令下,就猛踩馬刺,發起衝擊!

戰前的沉寂是令人神經最緊張的時刻,儘管這種時刻往往只有很短的時間,卻也叫即將投入戰鬥的將士感到度日如年。

一旦衝擊和廝殺開始,戰士們往往能忘我地戰鬥,而此刻,即使最勇敢的老兵,思緒也難免被各種情緒所困擾,憂慮、焦躁、恐懼、不安等,都在被鋼鐵包成肉餡的重騎兵們內心中翻滾。

丹西早不是戰場上的初哥了,不過仍然無法克制這些情緒在腦海中翻騰,尤其是對妻兒們的思念。直到此時,他方才體會到作為一名普通士兵的心境。

以前的每一場戰鬥,自己不是在後方總攬全局,談笑用兵,就是親自率隊衝鋒陷陣。在後方進行總體指揮時,需要精確計算戰場得失,揣摩敵手心態,預測戰局發展,迅速作出應對決策。

士兵的傷亡,在指揮官的腦子裡僅是一個數字的概念而已,高速運轉的頭腦光是應付變幻莫測的戰局就已經夠吃力的了,根本不容其他的思緒留於心中,更別提有什麼閒情雅致去體會某一個普通戰士的所思所慮了。

領軍衝鋒陷陣,往往是帶領手下精銳部隊給予敵人致命一擊或者力挽狂瀾以扭轉戰局,同樣,那時自己心裡頭考慮的仍然是整個戰場形勢,此外還需考慮自己身先士卒的表率作用,如何以最佳方式最大限度地激發士氣,振奮軍心。

在這兩種場合下,自己都是戰場上的焦點,整個戰局的發展和運行操縱在自己的手中。在那時,全軍的存亡、對勝利渴望佔據了整個身心,再無其他情緒的容身之地。

然而此時此刻,當他掩身於普通士兵們的隊列之中,一切都不再在自己的控制之下,自己只是整支大軍戰車上的一顆螺絲釘,只是戰場上一粒無足輕重的塵埃,所能掌握的只是手中的武器,所能影響的只是本人的生死存亡,雙目中除了指揮官的令旗,就是前面戰友的後腦勺。

儘管丹西知道自己安然脫身對全領軍政的意義,儘管丹西明白會有得力武士在身旁默默地保護自己,但身臨其境時,仍然抑制不住內心湧起的那股巨大的孤獨感和對未卜前程的恐懼感,除了最親的親人外,對其餘的一切都難以信任和放心。

丹西知道,戰場指揮官會冷靜地選擇最佳的出擊時機,以保證攻擊達到最大的破壞力。不過,這絲毫不能影響他和其他所有人一樣,感到等待的時間是那麼的漫長、那麼的難捱。貝葉舉著旗幟的手彷彿定格在那裡一樣,總是不見放下,總是聽不到他那破鑼嗓子來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彷彿是考驗大家的神經似,負責指揮的貝葉卻總是不見動靜!

時光還在流逝,豆大的汗粒開始沿著丹西的腦門往下滴淌!

貝葉像一具殭屍般,乾瘦的手仍然舉著令旗,一動不動!

丹西狠狠地咬著牙關!!

終於,令旗動了!!!

不過,令旗卻非指示進攻的前指或下揮,而是取消行動的左右擺動,隨之傳入耳膜的是貝葉激動得有些變調的聲音:「領主!別亞的大軍來援!」

猛虎軍團親衛縱隊裡倖存的戰士們像被打了一針強心劑,戰場上是一片歡呼。

在歡呼聲中,防禦圓陣中心的一聲悶響是那麼的微不可聞。

身虛體弱、精神緊張,被命運女神捉弄得在大悲大喜兩個極端折騰了好幾個來回的「小兵」丹西,終於一頭栽倒在地,暈厥了過去……



第十集 第七章

「我來找你,可不是來聽你奚落的!」剛走進伊森的小帳篷,赤拉維就一屁股坐在伊森臥榻對面的小板凳上。

「我也從來不會幹那種毫無意義的事情。」伊森放下手中的書卷:「我從來不會逞口舌之快、增人痛苦以顯示自己牙尖嘴利、襯托自己預見英明。與其這樣,不如把精神用在如何改善處境上。」

「把希萊茨基那個懦夫提升為九羽將,把我貶為七羽將,要我向那個無恥的降將彎腰敬禮,真叫人無可忍受!」說著說著,赤拉維的火氣又上來了。

「忍不住也得忍,受不了也得受。」伊森老頭垂眉平視,不為所動:「戈勃特南征勝利後,還有你受的呢!」

「我一定要阻止他。」赤拉維把拳頭握得嘎嘎響:「只要我在,他和季爾登的野心就別想得逞!」

「人最容易犯的錯誤,就是高估自己,低估他人。戈勃特心思縝密,計劃周詳,指揮得力,現在天險已過,聯軍主力已至,不僅沃薩人士氣高漲,其他各族也在摩拳擦掌,準備大撈一票,形勢對他如此有利。」伊森還是那不冷不熱的腔調:「你又憑什麼與他抗衡?」

脾氣不好歸脾氣不好,並非蠻夫的赤拉維還是通曉事理,知道如何判斷形勢。無論實力還是能力,他都與戈勃特並非一個數量級的對手,想要成事,連渺茫的希望都欠奉。

赤拉維朝地上狠唾了一口濃痰,令向來不動聲色的伊森也不由得嫌惡地皺起了眉頭。

「伊森,今天唯一的收穫是把威達那個混蛋收為我的奴隸,戈勃特的條件是讓他永遠待在馬糞圈裡吃屎。哈哈,在戈勃特的所有命令裡,唯有這件事叫我解恨了。他媽,威達這個不識抬舉的混蛋,敗軍之將還傲慢得像個爺似,昨晚上老子好言好語勸說,卻招來一頓嘲笑。媽,這下好了,你落到老子的手心裡,看我不整死你!」

「將軍總算找到了發洩的對象,心理也平衡了?」伊森瞄了赤拉維一眼:「我說你不適合到中央走廊的花花世界中去,只適合待在荒涼草原上茹毛飲血,真是一點也沒有說錯。籠絡俘將,與他國進行幕後交易,本是戰爭頻仍的文明世界裡最常見的事情了,可輪到你這種老粗來做,卻只會把事情辦砸。威達的事,你就別插手了,交給我來處理吧!」

「行吧,我看你怎麼擺平那隻驕傲的小公雞。」赤拉維聳聳肩,對於一直與自己無話不談的伊森,他倒沒有什麼挨訓的不快:「說來也怪,戈勃特對於希萊茨基這樣的降將優加厚待,對於威達這樣的被俘高官卻直欲除之而後快,表現得很不統一呢!」

「將軍認為奇怪,我卻認為正常得很哩!丹西是啥人,他和戈勃特一樣,是從閃特外邊進來,意欲霸佔閃特的外來暴發戶,是大汗的強勁競爭對手。對於他的死黨威達,戈勃特當然是欲除之而後快。希萊茨基呢,是閃特本族的大將,投降戈勃特成為其嚮導和助手,對於他,想在閃特本土落地生根的戈勃特當然是盡力籠絡了。沒想明白的,倒是將軍您嘍!」伊森的笑容依然是那麼的冷:「我早就說過,文明世界自有其遊戲規則。大汗處心積慮想要改頭換面,塑造誠信仁愛的英主形象,假若能假將軍之手除去威達,消滅丹西的一員得力幹將,且又不損傷自己的名聲,讓你背上虐待屠殺戰俘的罵名,然後他再玩一次糾偏矯枉的遊戲。這樣的好事,大汗又何樂而不為呢?」

伊森冷靜的分析,將表象下的殘酷盡呈赤拉維的眼底,讓縱橫草原的沃薩將領連吸幾口涼氣,無奈中帶著些許悲涼:「他媽的!伊森你這個老枯木說的還真對。老子習慣了草原上喝酒吃肉、舞刀弄槍、搶牲口擄女人的日子,真要到這人人都掛著虛偽的面具,處處都是坑人陷阱的文明世界裡生活,即便沒人來整你,我自己也會悶死的!」

「話說千句,不如起而行之,將軍既然能夠想通……」

「赤拉維將軍!終於找到您了!」伊森話未說完,一名親兵急突突地衝進來:「大汗命令所有將領前往他的營帳開會,有緊急軍情商議!」


「呵!」從噩夢中驚醒的丹西彈簧似的坐起身來,全身都是冷汗,額頭上的毛巾也跌落在床沿。

「領主,您醒了!」在房間裡守侯的霍夫曼的一聲歡呼,把在室外飲酒談話的眾人也驚動了,庫巴、貝葉、別亞、羅米、古斯,甚至還有紐卡爾、坎塔、索司、凱日蘭等人,都衝進來探望。

望著床前的眾人和床頭的油燈,摸摸身上舒適的鴨絨被,丹西有些糊塗地問道:「現在什麼時候?這又是哪裡?」

「領主,現在是晚上,這裡是曼尼亞城內的王宮。」庫巴坐在床沿笑道。

「到底是怎麼回事?咱們剛才不是還在打仗嗎?」丹西尚未回過神來。

趁著霍夫曼給丹西擦汗換衣的當兒,庫巴開始給丹西講述起白天那一波三折,驚心動魄的戰鬥。

別亞率領部隊趁著城內大亂的時機衝入了曼尼亞,佔領了城市,解救了紐卡爾等人,而紐那提和紐伯里等人則在城陷後相繼自刎身亡。隨後別亞押著新任國王朗里奇,掛上紐伯里和紐那提的人頭,火速趕往城外戰場。

別亞趕至戰場時,猛虎軍團的形勢相當危急,恰巧丹西準備化裝突圍,而那時,佩羅也開始品嚐親率本陣加入圍攻的後果。

後方預備隊守將見到紐伯里等人的首級和被釋的坎塔等人,知道曼尼亞已經陷落,迅速投降倒戈。隨後索司見到形勢扭轉也趁機加入了反叛的行列(當然,善於在亂世中求存的索司的心理變化過程,庫巴並不知情),一劍取下了佩羅的首級。群龍無首的閃北軍全軍崩潰,紛紛投降,戰役終於結束。

當別亞抵達時栽倒馬下的丹西,一直昏迷不醒,被衛兵們安置在馬車上運入城內的王宮中安歇,直到此刻才醒過來,算算時間,丹西一直沉睡了十來個小時。

「呵呵,贏得僥倖哪!大家都辛苦了,下去休息吧,什麼事都到明天再議。」換上透氣舒軟睡衣的丹西忍不住失笑,隨即又轉向霍夫曼:「霍夫曼,我的肚子餓了,去弄點吃的來。」

霍夫曼下去準備伙食自不必提,其餘軍政官員也紛紛離開,只有跛腳的別亞在那裡磨磨蹭蹭,有些猶豫是留下好還是離開好。

別亞的舉動當然沒有逃過丹西的眼睛,他斜倚在枕頭上笑道:「別亞,你是想蹭飯還是有事要說。」

「唔,這個……」別亞支吾著。

「男子漢,說話乾脆一點,拿出你當年把辣椒美人一舉搞定的勁頭來。」丹西心情不錯:「想蹭飯就留下來一起吃,其他,再要緊的事都等到明天再說。」

「嗯,沒、沒什麼,其實我不餓。」別亞嘴上說著,卻一屁股坐在了餐桌旁。

「唉,你呀!」丹西嘆了口氣:「心裡有事總藏不住。說吧,又碰到什麼難題了吧?是不是要我寫封信給奈絲麗,證明我們的別亞將軍軍務勞頓、日夜征戰,既沒有時間又沒有精力更沒有企圖去拈花惹草、行不軌之事嗎?」

奈絲麗的脾氣在猛虎軍團如雷貫耳,丹西看到別亞欲言又止的樣兒,知道他可能有難言之事,也有意談笑,減輕一下部下的緊張情緒。

「唔,這個嘛。」別亞還在吞吞吐吐地支吾著:「霍夫曼有沒有跟您提起……」

「晚餐來嘍!」

別亞剛欲進入正題,霍夫曼已經端著散發著誘人香味的酒菜到了門邊,別亞也只得噤口不言了。

「呵呵,美食來了。」丹西也適時地起身穿衣:「別亞老弟,留下來一起吃晚飯吧,飯後咱們出去逛逛這雄壯的曼尼亞城。」


當赤拉維三步併作兩步走進了如戈勃特宮殿般寬敞的營帳時,游牧聯軍的軍事會議已經開始,各族的首領和高階武將都已經到齊。

按照聯軍戰前軍事會議的慣例,所有沃薩本族武將坐在戈勃特的右邊,按軍階依次排列,他族首領和將官則居於戈勃特的左首。軍職升降的指令已經執行,原來不是自己就是季爾登坐在右首第一把交椅上,如今卻是閃北降將希萊茨基端居首位,而留給自己的只是長桌中間,右首的一把椅子。

脾氣暴躁的赤拉維,平日自然得罪了不少人,本族將官還好點,多少給他留點面子,他族首領和軍事頭目則大多毫不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只有居於左邊首位的胡狼族首領西格爾和卡琳爾兩人,對赤拉維同情的點點頭,卡琳爾甚至還給了他一個友善的微笑,令被貶的沃薩勇將心頭湧起一陣暖意。

戈勃特對於赤拉維的遲到絲毫不加理睬,眼望地圖,手指輕彈桌面:「季爾登,在破爛岡駐守的敵軍有多少人,由誰率領?」

閃特開國英雄朗托名震草原的大戰成就了破蠻岡的威名,但草原上的英雄豪傑顯然不能認同閃特人所取的地名,大敗而歸的草原游牧戰士曾將此取名傷心岡,以示紀念這個令人傷心斷腸的敗戰之地。

豪氣沖天的戈勃特素來是銳意改革,敢開風氣之先的主,血洗前辱之後,即將這閃特人的榮光之所,草原人的傷心之處命名為破爛岡。當然閃特人自然也不會答應戈勃特的命名,因此關於此地之名,也僅在漢諾大草原上流傳。

「回大汗,駐守破爛岡的是丹西的另一角鬥士朋友凱魯,手下的人數與威達的部隊一樣,也是五萬人。」季爾登將一幅草圖遞給戈勃特:「這是我根據偵察騎兵的匯報所畫的凱魯軍佈防圖。」

戈勃特冷眼打量著手裡的草圖,面無表情地看了幾分鐘後,將其遞給西格爾讓與會眾人傳閱:「希萊茨基,這個凱魯又是何方神聖,怎麼這麼突兀兀地就冒了出來?」

成為了出頭的椽子,經歷過多年官場生涯的希萊茨基恪守著謹慎之道,小心翼翼地說:「回大汗,這個凱魯也是丹西的角鬥士好友,他和被俘的威達以及丹西、昆達四人並稱安修角鬥學院『青年四傑』,一直跟隨丹西南征北戰。此人武功高強,久習軍旅,一直是丹西手下的一名得力幹將。他性格內向,沉默寡言,但做事果敢,言出必行,賞罰得當,也頗得兵士們愛戴。」

「還久習軍旅?!我看哪,不僅這個凱魯,連他的主子丹西,都是盛名難副的傢伙。」作為盛產摔跤能手的古雷托族首領,大塊頭的沙利克對於爭鬥廝殺向來是趨之若騖,他興然插嘴道:「丹西手下的兩支軍隊如此佈防,簡直令人笑掉大牙,倘若他倆合兵一處,我方斷難這麼迅速地攻下死亡峽谷。而且呀,我看丹西的這個猛虎軍團也相當的不團結,凱魯駐地離威達的防禦陣地相距不到一日行程,在威達遭到攻擊時竟然不予支援。如此的指揮、如此的軍隊,簡直就是給我們送上門來的肥羊嘛!大汗,你們沃薩人已經贏了第一場,也該輪到我們古雷托人發發威了。明天我親自帶本族勇士,將丹西的這幫蝦兵蟹將殺個落花流水!」

「沙利克族長,萬不可大意呀!」作為古雷托族的盟友,胡狼族首領西格爾不得不出來勸說自己的朋友:「倘若敵人真如你猜想的那樣,當然是最好莫過了。不過,我總覺得,這支部隊出現得也太突然了一點。按我看,丹西等人顯然不是無能之輩,而自小一起長大的威達和凱魯,也不會相互嫌惡到見死不救的程度,在軍法裡頭,這可是要掉頭的大罪呀!據我猜測,會不會是這樣呢?凱魯的這支軍隊是丹西剛剛派來的援軍,因來不及救援威達,後撤又怕遭到我軍追擊,故而乾脆在破爛岡定營防禦,遲滯我軍行動,並等待其他部隊前來援助。」

「西格爾先生言之有理,看來這裡還是有清醒的人嘛!」素來與沙利克不和的格立西族長鷹斯當然不會放過任何嘲諷對方的機會:「要是大家都像沙利克這樣是個蠻夫,估計咱們還沒見著丹西的面就讓人當羊肉串燒烤吃掉了。還好,明天就他一個人去送死,沒有拉大夥兒一起陪葬,算他還有點良心。季爾登兄弟,你說是不是呀?」

格立西是沃薩的老盟友,鷹斯又跟季爾登的私交挺不錯的,季爾登自然也是心領神會。

「呵呵,沙利克兄弟還是那個老毛病,見著敵人就像見到小妞一樣,馬上來一個標準的摔跤動作,非要立刻把她壓在身下不可!」雖然戈勃特刻意籠絡希萊茨基,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自赤拉維被貶職後,季爾登已經無可爭辯地成為草原第一大族的頭號重臣,此刻的季爾登心情十分舒暢,他一面跟沙利克開著玩笑,讓對方氣歪鼻子卻無處發洩,另一方面,作為西格爾戰場上的老對手,他也趁機貶損幾句:「至於西格爾族長的分析嘛!我看叨咕了半天也都是些廢話,具體情況是怎麼回事,還是請希萊茨基將軍給大伙介紹一下吧!」

希萊茨基對於季爾登的頤指氣使絲毫不以為意,神色如常地接著季爾登的話茬給大家介紹情況:「猛虎軍團北伐閃特時,分為西征集團與東征集團,東征集團由丹西的參謀總長兼首席謀士安多里爾統領,西征集團由丹西親自掛帥,分別進軍維塞斯與紐伯里的領地,威達與凱魯就分屬西征和東征兩個集團。我這次跟隨威達率軍來此抵禦大汗的進攻,就是丹西分屬的西征集團趕來死亡峽谷的先頭部隊。據我所知,丹西對於大汗相當顧忌,東征集團在完成對維塞斯的掃蕩後也會派軍趕來此處協助防守,不過他們至今尚未與威達的軍隊取得過任何聯繫。這個突然出現的凱魯,是東征集團的將領,想必應該是安多里爾為趕來馳援所派出的前部先鋒。」

「哦,是這樣啊!這麼說,丹西對咱們還是青眼有加嘛!連老巢中央郡都不顧,要派大軍跟我們在閃北決戰哩!看起來,凱魯的這些軍隊僅是前鋒,安多里爾的大軍還在後頭呢!」戈勃特摩挲著下巴喃言自語,隨即抬頭掃視眾人:「則尤回來了沒有?」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戈勃特剛剛發詢的當口,則尤正撩起簾子大踏步走進來,肩膀上立著一隻沉啄閃目的禿鷲,混濁的鼻音依舊:「大汗,最後一個編隊的聖鷲也完成偵察任務回來了,離我軍三十餘公里處的破爛岡,有近五萬敵軍駐防!」

對於這則舊聞,全帳人都沒有什麼反應,這只是從另一個方面印證了季爾登麾下偵察騎兵隊所打探到的情報而已。

「還有別的情報嗎?」戈勃特不露聲色地問道。

「有!」則尤回答道:「在我方西南方的疊瓦渡口,今天發現有大批敵軍乘舟登陸,人數有十幾萬之多。該股部隊目前正朝著破爛岡方向進發,其行軍相當謹慎,按這種速度,應該在兩日後,亦即後天會與破爛岡的守軍匯合。另外,今天下午也有一支人數約兩萬的騎兵從西部重鎮固原堡出發正朝東方,亦即我軍方向挺進,該股敵軍行進速度很快,預計四五日內會抵達破爛岡一帶。」

營帳內仍然是一片沉默,不過眾人臉上的表情卻掉了一個個兒,像是換了一副臉譜。剛才聽到有五萬猛虎軍團在破蠻岡駐防時,大多數人雖然不一定認同沙利克的輕敵大意,但還是頗贊成他的想法,意欲直接將這支敵軍圍而殲之。游牧騎兵向來不怕野戰,尤其是在這種廣闊平坦,適合騎兵衝擊迂迴的平原上。兵力數倍於敵軍,挾新勝之餘威,凱魯的這支孤軍即使能撲騰掙扎幾下,最終也逃脫不了敗亡的命運。

不過,草原首領與將軍們顯然沒有想到,丹西的援軍來得這麼快、這麼急。不僅安多里爾的東征集團全軍北上,而且還從正是用兵之時的西征戰場上也抽調奎爾率兩萬騎兵過來協助防守。當這幾支大軍匯聚一處時,就完全可以改變北方戰場的形勢,至少游牧聯軍的人數優勢不復存在,這股超過二十萬人的強大正規軍武裝,有足夠的力量與整支游牧大軍進行正面抗衡,來一場大規模的會戰。

而且,對方選定的戰場又恰恰是破蠻岡,將游牧民族已經癒合了百餘年的傷疤再度揭開,不可否認凱魯誤打誤撞選擇的駐防場所,多少給游牧民族各首領一些不妙的心理暗示,讓人心裡頭難免產生一些不祥之兆的想法。

「呵呵,看起來丹西還真是有種哩~」權術軍事樣樣精通的戈勃特當然清楚其他人的這種微妙心理,他豪笑出聲,沖淡了帳內開始顯露苗頭的悲觀氣氛:「連老巢巨木堡也不顧了,除了正在圍攻曼尼亞的軍隊外,估計參加北伐的猛虎軍團主力部隊都到齊了吧!想重演魔王朗托的舊戲,他也恁地小看人了!」

「大汗說的沒錯,咱們就照老樣子,把他砸碎!」一直與主上心意相通的季爾登一拍桌子起來請戰:「敵專我分,需要在他們蟻聚前各個擊破。丹西既然喜歡把他的蝦兵蟹將一個一個地派來送死,我們就把他們一個一個地吃掉!我看,咱們第一個就先抓離我軍最近的凱魯來開刀。末將願做前鋒,明天就帶領我們沃薩的無敵雄師把他們消滅掉,將這個不知死活的角鬥士抓到馬糞棚裡,讓他跟童年好友威達做伴!」

「呵呵,有人還真的無恥到家了!」女性爽朗的笑聲在帳內響起來,明顯帶著刺耳的嘲諷。

剛才家兄.西格爾無端受到奚落,巾幗豪傑卡琳爾當然要報復:「把打敗威達的功勞貪入自己懷裡,卻不知勝利靠的是赤拉維將軍的勇猛進攻、生擒敵酋,仗的是降將的裡應外合、背後捅刀子。如今此人已經失去理智,狂傲得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既然如此,我願率領胡狼族的勇士,做第二波攻擊的主將,給那個只會吹牛的傢伙收完屍後,再讓大家見識一下胡狼戰士的勇敢機智!」

「妳個婊……」卡琳爾尖刻的話把季爾登氣得鬍子都翹起來了,在戈勃特刀子般嚴厲的眼神示意下,才勉強把火氣忍下去。

赤拉維則心裡大叫痛快。其他各族的首領則大多抱著看熱鬧的心理,饒有興趣地看草原上兩個大族的高官重臣叫板鬥法,一邊是沃薩名將,一邊是胡狼首領的妹妹,定會有一齣好戲上演。

「舍妹說話向來很衝,她平時對我尚且如此,各位也休要往心裡去。」老練的西格爾微笑著緩和會上緊張的對峙氣氛:「不過,有些話我也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戈勃特笑道:「哪裡、哪裡,西格爾族長謙遜了。您和卡琳爾小姐身經百戰,你們的見解,我非常樂意聽取。」

他又掃了季爾登、鷹斯等人一眼:「戰前會議就是要敞開心扉、暢所欲言,所有人的意見都可以自由發表。一切都要以大局為重,一切都為了我們聯軍的勝利,倘若有誰膽敢再把私人恩怨帶入會議中,無故挑起事端,一定軍法處置!」

「那好,我就說說自己的看法。」西格爾就著地圖說起來:「就事論事,季爾登將軍的建議在軍事上確有值得商榷之處。我看了一下凱魯的駐防圖,猛虎軍團這支先鋒部隊的人數雖然比我軍少,但防禦相當嚴密厚實,全軍以破爛岡為中心,依托地勢形成九個既可獨立作戰又能相互策應的營壘。這種佈防與當年魔王朗托的佈防同出一轍,倘若我軍強攻,一來損耗極大,二來也很難在短時間內拿下破爛岡,倘若久攻不下,我方師老兵疲、士氣低下,待敵人的援軍到來時,恐怕重演當年噩夢也非不可能。」

「哦?」季爾登儘管強忍火氣,還是忍不住反問:「好樂觀的論調啊!西格爾族長,既然您認為我的看法不對,那您自己又有什麼絕佳的建議呢?」
ig1974rf 發表於 2011-10-19 20:16
第十集   第八章

「原來就是這麼件事啊!」丹西勾著別亞的肩膀笑道:「你堅持己見,立了大功,我獎賞都來不及,又怎麼會責怪呢?」

丹西毫不在意的談笑,令別亞也舒了一口氣。

在歡慶解放曼尼亞的夜晚裡,身穿便服的丹西和別亞沿著曼尼亞城的主街,燈火通明的英雄大道緩步而行,邊走邊聊。

晚飯前就從別亞的言談舉止裡猜出一些端倪的丹西,特地支走了霍夫曼,只帶著別亞一個人逛街遊覽,因而也令別亞敢於將自己並不知情的曼尼亞城下那戲劇性的一幕合盤托出。

攻下城市後維持秩序、安撫民眾、宣告各項仁政措施等下城後的善後工作經丹西、安多里爾等人的不斷完善,在猛虎軍團已經成了一套規範性的制度和程序,猛虎軍團的將領自然也是嚴格的遵照執行。

雖然是重複老一套把戲,但在攻陷的這麼多城市裡卻屢試不爽,看起來中央走廊的頻繁征戰,確實給民眾帶來了無盡的苦難,一支軍隊只需不侵擾民間,就足以被稱頌為王者之師了,更何況丹西每次還總是給大家送來了一些收買人心的意外驚喜呢!

今天的曼尼亞同樣也不例外,除了滿副武裝的戰士們在各處城防要地、主要街道和軍政要害地區嚴密防守外,大街小巷更多的是歡慶的人群。

惶惶不安的日子終於過去,關於猛虎軍團秋毫無犯、丹西領主仁政親民的傳言也得到證實,從此再也不必生活在刀兵之災的陰影下,更兼經濟利益方面的直接好處,曼尼亞的人民確實有足夠多的理由進行慶賀。

「別亞,我有一個疑問,當時為什麼你就這麼肯定自己一定能攻下這座城市呢?」

「這個嘛,可能是直覺吧!每次碰到這種時候,我總能有某種預感,能聞到勝利的氣息。」

「直覺?呵呵,這是我第一聽一個男人說相信自己的直覺。」丹西再度笑起來:「換了我,絕不敢這麼相信自己的直覺。」

「領主您是統帥,需要統攬全局,就像下圍棋那樣,要計算得失、權衡利弊,凡事當然謹慎為上。我只是一員將領,就像下象棋,只需考慮如何去取得勝利即可,想的只是排兵佈陣、衝鋒廝殺,其餘的就管不了那麼多了。」

「咱們的別亞,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會說話了。」丹西再次摟了摟別亞的肩膀:「前面就是國王廣場了,不愧是閃特最大的廣場,夠熱鬧的。走,咱們看看去。」


隔閡看來是消於無形了。不過倘若說丹西心裡全無芥蒂,那也是假話,從這以後的各場戰役,我們再也看不到丹西與別亞共同指揮,並肩作戰的場面了。

不過,從這次戰役,丹西也敏銳地察覺到了別亞身上具備的名將潛質--獨立的見解、果敢的判斷、驚人的膽量、勇於堅持己見,以及至關重要的一點,足夠好的運氣。

因此,別亞這回也是因禍得福,丹西在很多場合下,對於別亞都是放手使用,讓其獨當一面,令其可以盡情施展自己的軍事指揮才能。當然,人們也就不無遺憾地看到,號稱猛虎軍團兩大賭徒的丹西和別亞,很少聯手競技。

幸運的是,丹西的這一做法,無論是出於理智的思考還是源自內心的芥蒂,至少避免了兵家之忌--由兩位名將指揮同一場戰役。世人所謂名將,基本上都有自己獨特的指揮風格,同樣,大多數名將也非常堅持自己的一套,有些人到了固執甚至頑冥不化的程度。對於同一場戰役,由不同的名將來指揮,很有可能會以不同方式奪得勝利,但若由兩位名將同時指揮,卻往往因號令不一,南轅北轍,最後以失敗收場。

別亞就是猛虎帝國中一位特點鮮明的名將。他最得意的作戰方式就是千里躍進,以不可思議的行軍速度,於敵人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殺至,直搗黃龍,攻敵老巢,滅敵主帥。

雖然也有撞得頭破血流的慘敗經驗,但絕大多數時候,他都是擒賊擒王,一戰定乾坤。

這種戰法,使他成為大陸上繼柯庫里能之後的又一位速攻大師,贏得了「風之悍將」的綽號。當然,此時人們還沒有完全意識到這一點,他只被看作丹西麾下的一名能力突出的部將,其賴以成名的幾場驚世之作尚待時日才會上演。


國王廣場位於原閃特王國都城曼尼亞中央偏東,是一片佔地廣闊的大型廣場。閃特王國歷代國王的加冕儀式、每年的大型慶典活動、大規模軍事行動前的閱兵典禮,都在這裡舉行。今晚的國王廣場,人山人海,城內各處的歡慶人群都匯聚到了這裡。

長期就任曼尼亞行政長官的紐卡爾及其同僚顯然對於慶典佈置非常熟悉了,自城陷後到傍晚這短短的時間裡,廣場內的各種娛樂設施就已擺置完成。廣場上遍佈彩燈,彩船、彩車也有不少,請來的藝人們在廣場各處表演舞蹈和雜技。

提心吊膽地過日子,幾個月不敢出門的市民們,終於敢舒心地跑出家門,盡興一個晚上了。痛苦蟄伏許久的小販們,今晚也異常活躍,穿梭往來地兜售零食、頭飾等小商品。整個慶祝活動,熱烈而有序,由官方引導,又充分體現與民同樂的主題。

丹西和別亞隨著人流漫步遊蕩。廣場上賞燈遊覽的市民們當然也不會想到,身旁這個有病容的遠東人和一瘸一拐的跛腳漢子,就是以前被視作奪命閻王,今天被當成仁慈菩薩的丹西領主和別亞將軍。

「呵呵,想不到紐卡爾還真有一套哩!」別亞指著彩燈笑道。

廣場上的這些彩燈五顏六色,式樣各異,更叫人稱奇的是,彩燈旁用白絹將丹西的各項利民政策分條寫出,而彩燈內的畫像、故事等,則用通俗易懂的形式,解釋各條政策的含義以及將給民眾帶來什麼樣的好處。枯燥的政治宣傳,以這樣的方式進行,效果顯然遠較滿街滿巷貼告示要好得多。

「果然是別出心裁。」丹西的興致也頗高:「紐卡爾一直就是幹這個,玩起來相當拿手呢!」

「領主,結束了閃北戰事後,我們是不是該返回巨木堡了。那裡的情況,我一直相當擔憂哩!」

「想念奈絲麗了?」

「是有一點。」

「是啊,我也擔心美芙洛娃,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丹西嘆了口氣,回憶起白天對妻兒的思念:「愛琳和蘭妮她們現在到了哪裡?」

「啊,瞧我,事多起來就丟三落四,做了這件忘了那件。目前兩位夫人和少爺們都在固原堡,我馬上派人護送她們到曼尼亞來與您相聚。」

「哦,那倒不必了。」丹西扯住別亞:「反正我們明天就要起程離開曼尼亞,過不了兩天就能到達固原堡跟他們母子相見。」

「明天就起程?」

「是,處理完必要的事務就動身,死亡峽谷那邊著實令人放心不下啊,不知道威達那邊的戰況如何了。」

「領主也不必過分憂慮,今天收到了安多里爾的飛鴿傳書,前天他的前鋒凱魯將軍已經在疊瓦渡口登陸,想必很快就能與威達將軍匯合,而且安多里爾軍師的主力部隊也正在急行北上的途中。只要威達將軍能在死亡峽谷頂住幾天時光,一定能牢牢地守住這一險要關隘的。」

「希望如你所言就好。對了,別亞,有一件任務交給你。」

「領主有事儘管吩咐好了。」

「這樣,我明天帶主力部隊趕往死亡峽谷與戈勃特會面,你呢,挑選三萬精銳輕騎兵前往李維將軍處,盡早平定西部邊境的戰火,然後馳援中央郡防區。解除巨木堡的危機,你也就能早一點與奈絲麗重聚了。」

「謝謝領主的關心,末將一定不辱使命。」

又轉了一陣子,丹西和別亞來到了廣場東北角邊緣。與戰火平息相伴而來的就是商業的繁榮,和平的日子裡,人們才有心情和閒暇購物消費。

幾個月來,丹西用兵閃北,曼尼亞城內米價飛漲,市民們也紛紛削減其他各方面的支出以保證填飽肚皮,再加上對戰爭前景的擔憂,市民們積攢金錢和必需品以應付日後的艱難歲月,使得城內的商業日益蕭條。

今晚,儘管剛剛攻下城池,但丹西鼓勵商品流通的政策卻早被許多精明且信息靈通的商人傳播開來。城內的商賈們,紛紛趁著這個機會,在客流如潮的廣場周圍擺攤設點,將積壓了多日的各色琳琅滿目的商品搬出來叫賣。

重新接管城內行政權的紐卡爾及其屬下當然也順水推舟,給各個商人們劃出專門區域供其使用,既取悅了商人們,又可以順帶收取一筆攤位租金。

丹西和別亞兩個大老爺們當然不像女人們那樣對購物有天生的濃厚興趣,他們更樂意在熙攘的人群裡邊走邊感受城市復興時的蓬勃朝氣。

「來咧、來咧,看看遠東產的神奇藥粉!」一位煉金術士模樣的人在那裡高聲兜售一些黃色的粉末狀物質,一點點粉末就能燃出一大團火焰,引來不少好奇的觀眾。

丹西和別亞也在人群外面觀看,神色卻頗不以為然。

「這是源自遠東的一種東西,用硝石等物質煉成。它們的燃燒非常充分,但持久力不行。我軍以前也進口了一些,抹在箭矢上當火箭使用,效果很不錯。」別亞解釋著。

「嗯,這我知道,不過這種粉末很嬌貴,受不了一點潮,對天氣的要求頗高,適用面並不廣。」丹西點點頭:「而且,聽說這種東西的煉製相當危險,有時候還會爆炸,引起大火。」

「是啊,有好幾場火災就是因為煉金師煉製不慎引起的。」

「得跟紐卡爾、帕巴特他們打聲招呼了,這類的危險物品需要從嚴控制,像這樣在民間散落傳播,一個不慎就會引發火災,給財產和治安帶來危害。」

「像這樣斷人財路的禁令,還是要謹慎考慮後再出台的好。」別亞勸戒道。

丹西跟手下人談話議政時,就經常提醒他們,任何政策和規定,尤其是斷人財路,都必須慎之又慎。

「斷誰的財路?難道還有人靠賣這種藥粉發財不成?」

「領主,這您就有所不知了。」別亞耐心的解釋著:「這種火粉雖然買賣做的不大,卻有不少人靠它發財哩!火粉經東大陸的煉金師發明,傳於大陸各處,成為煉金師的一種重要配料。東方的煉金師希望藉此煉出仙丹和長生不老藥、西方的煉金師希望藉此煉出黃金來。」

「這種東西,你相信嗎?」

「領主,您不信,可有君王相信、有富豪相信哪!不然,煉金師們靠什麼養家餬口?」別亞笑道:「聽說庫姆奇王國的探索學院,還有一個專門的學科就是研究這個的哩!」

丹西苦笑著搖頭:「唉,人說東方人惜命、西方人愛財,在這種小粉末上,人們貪生怕死、貪財好利的本性也顯露無疑呀!」

主臣二人說笑著離開了,丹西與火藥可能產生的親密接觸就這樣失之交臂了。平心而論,此時這種帶有火藥雛形的藥粉,效用相當有限,丹西借題發揮也頗堪玩味。

作為冷兵器時代的政治家,丹西也並非不重視科技,但他注意的只是與生產、戰爭直接相關的技術層面,如天文、醫藥、軍事與民用器械的發明與改良等等,而對於探索自然奧秘,看上去沒有什麼實際意義的科學層面,奉行現實主義的他,當然無暇顧及。

不過令他不曾想到的是,這種不起眼的粉末,歷經漫長的歲月,無數人在怕死貪財等罪惡本性的驅使下,經過多次改進,竟然造出了威力巨大的火器,從而帶來了軍事發展史上劃時代的革命,最終也成為丹西和猛虎帝國引以為豪的騎士時代的終結者。

逛了好長時間,當兩人剛剛步出商業區準備回家的時候,心急火燎的霍夫曼正牽著幾匹馬,吃力地從人群裡鑽出來。

看到丹西和別亞,他趕緊衝過來:「領主大人,找了您好久了!貝葉先生聲稱有緊急軍情,非要馬上見您不可!」


月光下,赤拉維踏著沉重的腳步,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自己的營帳走去。此刻的他,頭大如斗,腦中一團亂麻,無數個面孔在腦海中交替閃過,無數個聲音在那裡嗡嗡作響。

「我有個提議,讓舍妹卡琳爾和沃薩勇將赤拉維先生出任此次進攻的先鋒官。」因自己的作戰方針被採納而興高采烈的西格爾大聲嚷道:「草原兩大民族團結一致,聯手破敵!」

「赤拉維將軍,你願不願意呢?」卡琳爾美麗而潑辣的面容浮現在眼前,豪放的笑聲,眼中明顯帶有一絲挑逗。

「草原兩族精誠團結,並肩作戰,如此美事,我怎麼會有異議呢?」戈勃特宣告會議結束時的話語裡,明顯有一股酸溜溜的醋味。

……

「你恨我嗎?」戈勃特對著赤拉維,面色平靜,目光如刀。

「有一點。」赤拉維猶豫著,不免有些惶恐。

「恨得還滿深,都有點恨進骨頭裡了,對不對?」

「大汗,我……」

「不必解釋什麼了,赤拉維,倘若是平常,你早都暴跳如雷,敢指著我的鼻子罵,如今這麼克制隱忍,肯定是有原因的。」戈勃特直視著自己的眼睛,彷彿把自己腦中所想的一切都看透了:「也好,你的恨意絕對不是裝出來,這也就更有利於我們計劃的實施了。今晚我把你留下來,是有些話不得不對你挑明了。」

「這是中央走廊,控扼大陸四方,人口稠密、經濟發達、資源豐富。這是漢諾大草原,土地遼闊、人煙稀少。」戈勃特的手在巨大的地圖上比劃著:「這兩個地方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戰亂不休。」

「這次進入閃特,是要趁這個千載難逢的良機,攻佔閃特,將此作為我們沃薩人統一中央走廊的基地,同時,也要適當地削弱一下其他各族的實力。」戈勃特再次看著赤拉維:「你早猜出來了,對不對?不要搖頭,看你想裝作驚訝,又裝得不像的樣子,我什麼都明白。赤拉維,第一,你的演技需要進一步修練;第二,今天晚上咱們倆撕掉一切偽裝,敞開胸懷,坦誠相待。」

「統一中央走廊是一項漫長而艱巨的任務,我希望能在我有生之年完成這一個偉大夢想。而在此之前,我們沃薩族在草原上的基地不僅不能失去,而且還要進一步擴張勢力。」

「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兩處的局勢都異常的複雜,我也無法同時應對。所以我必須尋找一位有能力的帥才,來替我全權打理草原上的一切事務。這個人就是你,赤拉維。」

「赤拉維,你的性格不適合在中央走廊發展,但在草原上卻可以縱橫馳騁,我估計能與你抗衡,也就是胡狼族那個老奸巨猾的西格爾而已。至於族內其他人,我的兄長戈列塔過於厚道,而季爾登也只是一名勇將而已,根本難以擔當重任。」

「這一次我將你貶職兩級,一方面是為了籠絡閃特降軍,另一方面,你要趁此機會,仔細地考察草原各族首領以及我族內部眾將的忠奸,事先布好各個圈套。」

「今天我的表演怎麼樣,男人吃醋時的神態表現得很足吧?」戈勃特的笑聲陰惻惻的:「胡狼人使美人計是有傳統,當年的鳩蠻人就是讓他們這樣整垮,至今還沒有恢復元氣。」

「卡琳爾這個小妞啊+,要嘛就是真的天真,要嘛就是極端狡猾,跟她打交道時一定要小心。我承認,我過去的計劃沒有成功,不過,他們現在好像也盯上了滿腔憤怒的你。這可是個不錯的機會,如果她投懷送抱,千萬別拒絕。你的任務是,笑納美人不中計,征服她,而不要被她征服。給我記牢囉,政治婚姻裡沒有愛情,只有利益。」

「我不知道你要求留下那個威達,是你自己的主意還是你那個謀士伊森的主意,我也不知道你留下威達想做何用,想……」戈勃特瞟了手有些抖的赤拉維一眼,適可而止地停住話題往更深處發揮:「我看,這個威達由你來處置還是蠻合適的。為了你自己的利益,通過威達把丹西引上鉤是個不錯的主意。我擔心的是,丹西這個混蛋會不會輕易上鉤。」

「你那個伊森確實頗有心計,與你配合也非常般配。不過我總有點懷疑,這個老頭究竟是什麼來歷?我現在也沒有得到任何證據,所以無法下斷言。不過,你應該明白,我的懷疑從來都很靈驗,很少猜錯。」戈勃特搖搖頭:「但願這一次是我錯了,你能有一位忠誠而能幹的謀士,也是挺好的。」

「交代了這麼多任務,也該談談對你的獎賞了。一旦我統一了中央走廊,你或者你的子孫即可自立門戶,沃薩族在漢諾大草原上的一切權益,都歸你所有。記住,在草原上佔據的地方越多,將來你的領土就越大;越早幫我統一中央走廊,你就能越早地自立為王!」

「攻佔了閃特後,你就回去草原主持一切事務。如果你願意接受任務,就在這兩份協議上簽字畫押。你我各留一份,保證我們的子孫後代,也必須忠實地遵守今天的諾言!」



第十集   第九章

丹西等人匆匆趕回王宮駐地時,貝葉正在丹西的臥室門口焦急地等待著。

派霍夫曼支走所有侍從後,丹西、別亞和貝葉坐在舒適的沙發上,就在餐桌上攤開地圖。

貝葉神色嚴峻,話語急促:「剛剛接到凱魯將軍緊急飛鴿傳書,威達將軍昨日已經戰敗,屬下五萬人全軍覆沒,將軍本人生死不明。凱魯將軍救援不及,屬下先鋒軍將士五萬人在破蠻岡紮營防禦。」

「安多里爾到了哪裡?」丹西問道。

「疊瓦渡口附近,正趕去與凱魯將軍匯合。另外,奎爾將軍已經帶領兩萬騎兵,今天下午從固原堡出發前去救援。」

「這則消息除你之外,還有沒有別人知曉?」

「屬下剛剛收到就趕來這裡,除在座的人,沒有任何人知道此事。」丹西的突然發問,貝葉略略一楞,趕忙如實作答。

「嗯,那就好。」丹西把目光從地圖上移開,看著貝葉:「你趕快去把庫巴叫來議事。切記,此事要嚴密封鎖消息,不許向任何人洩露,尤其是原閃北降將。」

貝葉趕忙出去辦事,丹西則伸個懶腰,苦笑著對別亞說道:「本指望今晚能好好休息一下,看來這點時間,戈勃特都捨不得給我呢!」


疊瓦渡口一片火光,船隻、碼頭都籠罩在熊熊烈焰之中。

「我軍已經再無退路了。」穆斯塔法感慨道。

「怕什麼,我們帶足了給養,對那群馬臊味的蠻族,咱們即使惹不起也耗得起!」安多里爾精神挺不錯:「穆斯塔法,命令全軍今晚好好休息,一切小心,注意警戒,防備蠻兵偷襲!」

「遵命!」


赤拉維暈忽忽地推開簾子,走進自己寬敞的營帳,因左思右想而發脹的頭,登時又大了一圈。伊森正坐在那裡,一邊看書一邊等著他歸來。

「將軍,您回來了。」伊森說話還是那樣不緊不慢。

「哎。」赤拉維機械地回答著,在桌旁坐下,順手抄上一袋奶酒,邊飲心裡邊盤算,今晚的事該不該告訴伊森。

「我今晚跟威達見了面。」

「談得怎麼樣?」

「還行,快有眉目了。威達雖說脾氣古怪了點,還算明白事理,應該是個可靠的交易對手。」

「哦。」

看到赤拉維漫不經心,若有所思的樣子,伊森心裡也有些疑惑:「將軍,今天的軍事會議進行得如何?」

赤拉維身子一震,隨即應道:「還算順利。對了,會上決定由我和卡琳爾共同率領先鋒部隊進攻敵軍,這事先生怎麼認為呢?」

「嗯,這樣,倒也不難選擇。」伊森心頭的困惑似乎有些釋然:「在我們與丹西達成協議之前,打得越狠,游牧聯軍的優勢越大,我們能獲得的利益就越多。」

「先生這麼說,我也就放心了。」赤拉維思量半天,終是沒有跟伊森吐露心底裡的秘密。


「現在形勢相當不妙,蠻族在戈勃特的率領下已經攻破了最關鍵的險阻--死亡峽谷,即便如我們所願,戈勃特與我軍在破蠻岡一帶決戰,損失也定然相當驚人。而且從戰場形勢看,凱魯一彪人馬能否抗得住敵人的圍攻,頂到援軍到來,也很成問題。另外,我們剛剛拿下閃特,人心不穩,倘若聽說戈勃特大軍得勝和我軍敗退的消息,難說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攻下曼尼亞後,我們收編的降將降臣眾多,裡邊不知道有多少人是戈勃特早先安插下來,倘在緊急關頭搗亂,事態會非常嚴重,像希萊茨基在前線的倒戈就是典型的例子。」貝葉分析著死亡峽谷戰敗後的局勢,話語中帶著憂慮與不安。不過他也確實是心性聰穎,剛才丹西命令不得洩露消息,他立刻就明白了主公的心思。

「看來得留下相當的兵力鎮守曼尼亞及其周圍地區,並派可靠的大臣主持政務。」被緊急召來議事的庫巴也皺眉鎖目,苦思良策。

「不過這樣一來,我們能調往前線的兵力就會相應減少,也難免影響前方的戰事啊!」別亞更多的是考慮軍事方面的因素。

「別亞所慮甚是,目前最關鍵的還是前方戰爭的勝負,任何因素都不應影響戰事的進行,否則一切休談。」靠武力起家的丹西更多的還是信奉刀把子裡邊出政權的真理:「當然,後方的穩定也不可或缺。不過,我最多留下五千軍隊駐守此處,其餘的人馬,除了隨我迎戰戈勃特外,還有一些必須跟隨別亞將軍支援我國西線戰場。所以,我必須選出最為忠心,又能力出眾的部下留守曼尼亞,保持新拓疆土的和平安定。」

丹西轉向呼蘭皇子:「庫巴,這件重任就交給你了。」

「領主。」貝葉插言道:「可是我記得您曾經答應過紐卡爾和尤里奇,分別任命他們為閃北郡的軍政首腦。在尤里奇將軍那裡,我還曾看到過領主的手諭呢!」

「沒錯,我答應過他們,不過現在的形勢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你們看,從曼尼亞到固原堡一線,連接閃北最重要的農牧區,既是我軍新征服的領土,又是我軍與游牧聯軍作戰的主要後勤運輸幹道,說它是北部戰區的生命線亦不為過。」丹西手點地圖,緩聲道:「紐卡爾施政確實有一套,但是,這麼重要的地區,在這種敏感的時候交給他,總令人難以放心。」

「您所慮確實有道理,紐卡爾在原紐伯里領地內是根深蒂固,在官吏和民眾中頗有威信,一旦我方重兵調往前線,手握大權的他可以輕鬆舉事,給我軍帶來災難性的後果。不過,倘若就此失信,不僅影響您的威望,而且可能會引起紐卡爾的不滿,觸發他的異心,我看是不是找個機會,將他……」玩這一套遊戲,貝葉是駕輕就熟了,他的乾瘦小手搓成刀狀,往下一揮。

「不必如此,紐卡爾是一把內政好手,而且我可沒有說過要爽約呀!」丹西狡黠地眨眨眼:「貝葉,你記下我的命令,修飾一下文字,今晚整理成一道公文,待明天正式公佈。」

貝葉趕忙拿來了筆墨,書寫丹西的命令:「鑒於曼尼亞在猛虎自治領中極其重要的地位,設此處為自治領第二首都,直屬自治領領主管轄。其行政區域命名為沃原郡,統管曼尼亞、固原堡及其周邊地區。任命馬特為沃原郡總督兼曼尼亞最高行政長官,即日起程赴任。任命庫巴為沃原郡防區最高軍事長官,全權掌管轄區內軍事事務,在馬特到任前,由庫巴兼管政務。」

「原紐伯里領地的其餘地區與原維塞斯領地合併,成立閃北郡,定首府科魯那城。任命紐卡爾為閃北郡總督、尤里奇為閃北郡防區最高軍事長官,即日起程赴任。」

新拓疆土當然會遇到諸多難題,但也有其優點,那就是在一張白紙上畫圖,以武力為後盾進行的利益重新分配無須有過多的顧忌。丹西正是充分地利用了這一點,通過行政區域的重新劃定,既保證了經濟和軍事戰略要地的絕對安全,又不影響自己承諾的兌現。

「坎塔、索司和凱日蘭這些人怎麼辦?」貝葉問道。

「他們都隨我親征。」想了想,丹西補充道:「尤里奇也包括在內,畢竟,與戈勃特的戰火,是在他的閃北郡防區內燃燒。」

「朗里奇那個傻王子如何處置?」庫巴自然開始操心起自己防區內的軍政事務。

「離開曼尼亞前,我會幫你把此事處理乾淨,不會給你留下太多難題的。」丹西笑起來:「後方的穩定就是對我們最大的支持。庫巴,這裡就拜託你了,至於怎麼做,你還記得安多里爾那個粗鄙的比喻吧?」

「嘿嘿,那個酒鬼老頭的話,我是永生難忘。」庫巴也忍俊不禁:「治政如做愛,當硬則硬,該軟就軟。」

室內幾個人都忍不住笑起來。善於鼓舞士氣,激發屬下鬥志的丹西,無論大會小會,總能讓會議在笑聲中結束,叫與會人員帶著積極的情緒和良好的心態去執行任務。


「將這兩份公文以飛鴿和八百里快馬同時遞送至領主處,越快越好!」李維將火漆嚴密封好的軍事急件遞給傳令親兵。

傳令兵應聲而去,李維轉過身,山羊鬍子的嘴唇緊抿著,沉默不語。

在指揮所中央的大沙盤後,容貌俊美的昆達正跟諾豪、鄧肯兩員小將講著故事,而旁邊的閃特降將馬里安、斯里伯格和弗雷儒斯則一邊飲著咖啡一邊小聲地交談著。

率先完成任務,騰出手來的猛虎軍團東征集團,在收編了大批降軍後成為猛虎自治領的一支主力機動部隊,趕往其他各處戰場援助,故而又被稱為第一次衛國大戰中的救火隊。

早在北伐之戰中期,完成了牽制荷花城與歐朗堡任務的縱隊長也迅和梅薩,就已經各自率領手下完成了城下表演任務的數千胡瑪輕騎兵返回巨木堡參與協防。

攻佔科魯那城,平定了維塞斯領地後,猛虎軍團首席軍師安多里爾親自率領主力部隊沿淚河北上馳援死亡峽谷的威達部守軍。昆達則帶領五萬援軍趕往西邊,支援防禦大師李維鎮守的西線戰場。

境內行軍有許多便利條件,加上昆達運動迅速,使得援軍於昨晚就趕到了李維的駐防總部--威斯特堡。在巨木堡時,昆達就曾協助李維守衛城池,抵擋胡瑪人的進攻,並從中受益匪淺。以後兩人又多次配合作戰。

斯里伯格和馬里安也曾跟李維同在閃北軍界服役,斯里伯格還曾直接隸屬於李維,相互間是老相識了。此次大軍匯合,不僅大大鼓舞了西線防區戰士們的士氣,兩邊的將領們也都是歡欣鼓舞。

倘若再加上鄧肯、弗雷儒斯等原維涅夫一系舊將,以及旺熱一系的降將,你會發現整個西線防區絕大多數都是原閃特籍軍官當家,這種場景令總指揮官李維覺得彷彿坐著時空穿梭機回到了多年以前。

當然,西線戰場主要副將昆達的出現,將李維從往昔的幻覺中拉回到現實中。

昆達為人隨和,不像李維那樣總是一副嚴肅的樣子,加上年齡相近,與諾豪和鄧肯兩位小將沒有代溝之別,因而當他一到軍營,三人就打得火熱,成了好朋友。雖然年齡只大了五六歲,但昆達的閱歷卻比兩員小將要豐富多了。當他講起過去與丹西等夥伴遊歷、征戰、到處胡鬧惹事等種種軼事趣聞,小伙子們聽得津津有味,連因父親戰死而一直鬱鬱寡歡的鄧肯,也露出了久違多時的陽光般燦爛的笑容。看到這一場面,李維雖然習慣性地不動聲色,但內心卻非常的欣慰。

「蓮娜嫂子從此就對你一見傾心,嫁給你啦?」鄧肯興奮地問道,年輕的騎士心裡充滿了對打架泡妞等刺激而又充滿個人英雄主義色彩生活的嚮往。

昆達得意地點點頭,突然將食指豎在嘴唇上,小聲道:「噓,李維叔叔過來了。」

跟兩位小將一樣,昆達對李維也以叔叔相稱,不僅給嚴肅的軍事會議帶來家庭般的溫馨氣氛,也叫兩名小將覺得遇上了一位可以吐露心扉的大哥,內心充滿了親切感。

所有人都停下交談,望向主將。

「弗雷儒斯,對岸情況如何?」李維嘴上出聲,眼睛卻盯著沙盤模型。

「自從我方得到了聖瓦爾尼的外交函後,河對面的魯道夫屬下軍隊也在進行大規模的調動。早晨已經有部分敵軍騎兵離開陣地北上,對岸的敵營裡也一直有動靜,似乎在醞釀著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另外,間諜送來了情報,布里埃的十萬大軍將在明天抵達敵方陣地。」

「嗯。」李維抬起頭,語氣也平和多了:「昆達,你怎麼看?」

「李維叔叔,我認為狄龍在奧利維拉幹得非常漂亮,已經完全把持了中央政權。不過,掌握聖瓦爾尼主要軍力的魯道夫似乎並不買帳,他可能考慮與布里埃大軍換防以抵擋我軍,而後抽調主力北進與狄龍作戰。看起來,聖瓦爾尼的一場大內戰不可避免。」

「哦,你是憑什麼下此斷語的呢?」李維的問題半是徵詢,半是考察。

「聖瓦爾尼特使送來的外交盟約是經奔流河坐小船秘密送來,與此同時,對岸的魯道夫並未派出使者來議論罷兵休戰等事宜,足見兩者之間的分歧。在戰爭與結盟如此重大問題上各行其道,只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魯道夫並不承認聖瓦爾尼新政府對自己的指揮權。」

「嗯,昆達的看法與我完全一致。」李維對回答非常滿意,他轉向室內眾將:「對於聖瓦爾尼內戰的前景,大家有什麼看法?」

「當然是狄龍獲勝!」諾豪興奮地接著道。

「這麼肯定?為什麼?說說你的道理。」李維依故是沒有什麼表情,但口氣顯然有些不悅。

「哦,這個嘛……」諾豪思索著:「狄龍將軍用兵如神,這些天我研究了他的既往戰例,對於他的戰略戰術非常佩服、非常崇拜。如今狄龍將軍完全控制了奧利維拉,挾王令討伐魯道夫,符合大義名分。此外狄龍將軍也是我們的盟友,有我軍的配合,前後夾擊,定然能夠消滅魯道夫,一統聖瓦爾尼。」

年輕人心裡自然是崇拜英雄,不過在黑巖城郊長大的諾豪顯然並不明白指揮所裡大多數將領的心思。

「為將者的大忌就是信口雌黃,妄下斷言!狄龍剛剛篡位奪權,手中兵少將微,既要應付內奸,又要迎戰強敵,形勢可以說非常不利。即使加上王位的威權,勝負最多也在五五之分,怎麼可以斷言必勝?!」李維陰沉著臉,話也說得相當重:「另外,我還要勸你一句,換個偶像崇拜!要知道,有成千上萬的閃特兵將喪命在你這個偶像手上!」

作為中央走廊的強國之一,閃特王國要擴張勢力,就不可避免地會跟國境西北方的聖瓦爾尼發生衝突,兩國間也多次發生戰事。當年的聖瓦爾尼名將狄龍就曾多次率軍擊敗入侵的閃特軍隊,有好幾次還是痛快淋漓的殲滅戰,在創造戰史上經典戰例的同時,不計其數的閃特將士成為了他「精靈之眼」下的亡魂野鬼。

對於這樣一個當年本民族的大敵,原閃特軍界的將領們當然不會有任何的好感。李維雖然未曾與狄龍交手,根據丹西的指令也必須與狄龍結盟,但天生的民族情結仍然牢牢地佔據著他的心靈深處。

大哥的作用,在這會兒就表現出來了。當室內一片沉默,諾豪紅著眼睛,低頭不語,而其他的閃特籍將領又大多幸災樂禍的時候,昆達出頭來做和事老:「李維叔叔,在戰略分析上,我同意您的看法,狄龍一方的勝面不大,除了狄龍自身深淺莫知的用兵能力外,他們可以仰仗的東西很少,形勢不容樂觀。不過在戰爭結果上,我卻傾向於認同諾豪的看法,雖然他是通過猜測得出這個結論。狄龍人品雖然不怎麼樣,但生性狡猾至極,作戰很有一套,政治手腕也相當圓滑。而且,我方的孔狄縱隊長已經率五千勇士悄悄潛入聖瓦爾尼,可以說是狄龍手裡的一支奇兵。現在我們並不知道,像這樣尚未亮出來的底牌,狄龍到底還握有多少。我認為,狄龍本人應該是對獨力取勝魯道夫非常有信心,僅從他派來使者並不要求我軍協助進攻魯道夫就看得出來。」

昆達的面子,李維無論如何還是要給,而且對於親如義子的諾豪犯的小過錯,他當然也不會一直揪著不放,他擺擺手:「聖瓦爾尼的這場狗咬狗的內戰,並非我們所能控制,就由狄龍和魯道夫他們去鬧騰吧!現在我們該關心的問題是,如何才能擊退敵軍,保證邊界安寧,盡早騰出手來援助中央郡的友軍。」

「當年我曾隨維塞斯將軍與狄龍作過戰,對於此人的歹毒是有過深刻體會的。」馬里安想起當年舊事仍然有些心有餘悸:「既然他不讓我們插手,我軍倒也樂得逍遙,不必白白折損兵力。」

弗雷儒斯道:「魯道夫回師北上,布里埃軍隊接手陣地,我方承受的軍事壓力依舊。我認為,既然想早日安定疆界,就必須主動出擊,而不是消極坐等。如今昆達將軍率領的援軍到達,我軍兵力已經超過十萬,人數已經由劣勢轉為優勢。我看,我們可以趁魯道夫與布里埃軍隊換防的時機,渡河進攻,一舉擊潰敵軍。這樣,我們才能做到盡早脫身,去支援其他戰場的友軍。」

「倘若要打,我看還不如趁著布里埃軍隊未到,現在就動手。」斯里伯格說道:「要是等到魯道夫與布里埃兩軍匯合,敵人的總兵力將接近二十萬,我軍會變成在不利的地形上以寡擊眾。況且一旦我軍進攻,魯道夫為解決眼前的危機,定然暫停北進步伐,全力進攻我軍,待後患消除後再徐圖內戰。所以我的意見是,要嘛一直等,要嘛馬上打,迅速擊垮魯道夫。」

「昆達,你怎麼看?」底下人紛紛獻策,莫衷一是,李維轉向最主要的助手昆達,瞭解他的意見。

「大家說的都有道理。」昆達說道:「關鍵在於主將的決心。倘若準備冒險一搏,則可以採用弗雷儒斯參謀的意見。不過我們並不清楚布里埃軍隊的戰力如何,也不知道魯道夫與布里埃軍換防時是否會發生混亂,一旦我軍前鋒不能迅速切開兩軍結合部,動搖敵方軍心,就必須承擔冒險出擊帶來的慘痛代價。倘若準備穩重行事的話,我認為,應當如馬里安將軍所言,耐心等待戰機,待聖瓦爾尼內戰形勢明朗時再決定下一步的對策。我個人傾向後一種,但如果李維叔叔您想採納第一種方案,我請求出任前鋒。」

昆達繼續補充:「還有一點,之所以我不願冒險出擊,是因為我認為沒有必要與布里埃為敵。布里埃與我國有著特殊的關係,美芙洛娃夫人又是該國的合法繼承人。雖然連切維奇看來腦子進水了,不僅非法剝奪了領主夫人的繼承權,還派軍隊來幹親痛仇快的蠢事。不過我認為,布里埃的大臣將領裡頭應該有清醒的人,只要跟他們講清形勢,許諾進貢相當數量的財貨,應該能找到和解途徑的。對此,我願意以使者身份前去遊說,即便不能令對方退兵,也要叫他們內部產生裂縫和嫌隙。」

「嗯!」李維點著頭:「除了諾豪和鄧肯兩個小鬼外,在座的都是沙場老手了,指揮過的戰爭至少也在兩位數以上。就目前的戰場來說,套用剛才昆達的那句廢話,就是大家說的都很有道理,在正常情況下,我軍可以使用的策略基本上列舉全了。不過呢,作為一名指揮官,我們絕不能過於拘泥成例,把目光和思路都局限在眼前的狹小戰場處,必須胸懷全局,否則,只能做個兵頭,不能成為一名優秀的將官。這些日子,我反覆考慮,終於有了一個想法,你們過來看。」

李維一招手,諸人都移步向前,圍在沙盤旁邊。

就著沙盤上高高低低的地勢,李維細細講解著自己的戰略:

「就目前的西線國境,實際上分成了奔流河北段和南段兩處戰場。北段戰場大軍囤積,於威斯特堡一線展開,加上昆達的援軍,我軍總數約有十三萬餘人駐守,對岸是魯道夫率領的約八萬聖瓦爾尼主力,另有十萬布里埃軍隊即將到來援助他們。南段戰場自第密裡斯城開始,戰線綿長,由旺熱將軍率十萬地方守備軍防禦,其中第密裡斯城內守軍為一萬五千人。南段敵軍分為兩部分,一部是所拉密大將休蘭特率領的約十萬主力,估計主攻方向是渡河進擊閃特西南重鎮,帕巴特老頭的巢穴瓦易城;另一部是麥戈文家族的軍隊,攻擊方向是第密裡斯城。」

「兩個戰場上,我軍都處於總體兵力上的劣勢。奔流河北段我方目前是十三萬對八萬,當然也可以趁布里埃尚未到達之時渡河強攻。不過,對方可是訓練有素的聖瓦爾尼精銳部隊,魯道夫也非省油的燈,能否於短時間內,在布里埃軍到來之前擊潰他,殊難有把握。至於趁兩軍換防之機進攻,太過冒險,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刻,我認為沒有必要做這樣的豪賭。」

「我們再來看南段。雖然旺熱將軍人數並不吃虧,不過他所率領的是素質和裝備都較差的地方守備部隊,而且河岸線漫長,很容易被對方尋到薄弱處予以偷渡,而分散兵力佈防又顯然更不可取,形勢其實非常不利。前兩天丹西領主也給我來過信,表達了他對這處戰場的擔憂,並表示在曼尼亞戰役結束後會派軍來支援此處。」

「當此之時,我們該怎麼辦?首先,我同意昆達的外交建議。反正布里埃不是來奪土而是來搶錢,我們投其所好,厚幣卑辭,擺清形勢,即使不能退兵,也要達成一些短時間的停戰協議,拖延時間。」

「其次,既然聖瓦爾尼內戰即將開始,布里埃人又初來乍到,需要適應,因此北段防區我們只留下五萬人,由斯里伯格負責防守。加強戒備的同時,注意能忍則忍,盡量別去招惹布里埃人。」

「其餘所有軍隊,隨我渡河進攻,目標就是~」李維一拳砸在沙盤上的「納蘭城」上,泥塑的「納蘭城」登時碎成一堆土坷拉:「麥戈文家族屬地!」
ig1974rf 發表於 2011-10-19 20:16
第十集   第十章

李維的看法令眾將眼前一亮,弗雷儒斯不由嘆道:「麥戈文家族的兵力較少,戰鬥素養也較國家正規軍要差,我軍集中兵力,全力猛攻,應該可以迅速殲滅敵軍。」

「是啊!」昆達也插嘴道:「攻下納蘭城後,等於在敵人中心結合部插入了一把利刃!我認為,此後,我軍不應與各方敵人做過多的糾纏,而應集中主力,向南直插所拉密公國因大軍出征而防備鬆懈的首都牧野城!」

「不錯!」斯里伯格說道:「從最弱處下狠手!而且現在也是實施這一戰略的良好時機,所拉密大軍已經外出抵達河岸與我軍對壘,不是說退兵就能退得了的。有我在這牽制,布里埃人也派不出多少援軍去,更何況救援所拉密沒有任何好處可得,布里埃人會不會做這賠本生意還不一定呢!不過這次進攻一定要行動迅速,快如閃電,在數日內兵鋒抵達牧野城,叫對方反應不及!」

諸將的建議讓這一策略更加完善,李維一邊匯總各人的看法,一邊道:「要保證這次反擊奇襲的成功,必須有勇將做前鋒。昆達要去布里埃當說客,其他人中有沒有志願者?」

年輕人就是敢作敢為,闖勁十足,諾豪和鄧肯幾乎同時舉手:「我去!」

李維尚在斟酌誰去合適的時候,一名親兵跑進來:「李維將軍,一人自稱麥戈文家族使者求見!」


「魯道夫決意反叛,其先鋒部隊由芬萊率領已經出發北向,進攻目標是黃蓮城!」

當烏雷將這一消息告訴隱伏在巴可雷森林裡的孔狄時,蟄伏在此多日的縱隊長不由得喜出望外:「狄龍將軍準備何時動手?」

這也難怪,在森林裡窩了許多日子,年輕的縱隊長和手下戰士們都有些快憋出病了。有時候,為了活動筋骨,孔狄也帶領大家到森林深處進行小規模圍獵。不過打到的獵物,因為怕暴露而不允許生火,無法烤食,只得風乾做成臘肉。如今第一批臘肉尚未可食,大家還只能天天啃著帶來的乾糧度日,胃口全都倒了。

「這是將軍給您的親筆信,裡邊有詳盡的作戰計劃。」烏雷摘下帽子,用小刀割開帽簷,從裡邊抽出一封書信遞給孔狄:「狄龍大將軍特地要我囑咐您,請您一定再隱忍一下,按約定時日發起進攻。事成之後,大將軍將親自設宴犒賞貴軍的勇士們。」

孔狄看完信後,鄭重地點頭道:「烏雷先生,請您轉告狄龍將軍,我們一定不辱使命!」

「一切都拜託了!」烏雷施禮道:「我還有事在身,就此告辭。」

「一切小心。」孔狄揮手間,烏雷已經飛身縱馬而去。草原上長大的漢子,騎術果然高明,在林間穿梭飛奔如履平地。

待烏雷離開後,孔狄轉身喚來傳令兵:「召集軍官們馬上開會!」


這位神秘的麥戈文家族使者解下頭巾和面紗,赫然竟是家族的族長麥羅第!

「麥羅第族長?!」連李維都不由得吃了一驚。

「我已經在今天讓位於犬子麥特爾。」麥羅第颯然一笑:「李維將軍,您該稱我麥戈文家族的前族長。」

「哦!」李維迅速恢復了常態:「您怎麼這麼有興致,到我軍做客呢?」

「可不?天生的壞毛病,我這個人從小就喜歡到處遊歷,尤其是喜歡結伴旅遊。」麥羅第撣著頭巾上的灰塵:「這一回,我受了狄龍將軍的委託,臨時客串導遊的角色,特地給李維將軍帶路,引導您欣賞所拉密公國旖旎的湖光山色。」

「是嗎,麥羅第?」斯里伯格插嘴道:「不知道您這次來,是想將我軍帶上天堂之路呢,還是引入地獄之門?」

斯里伯格的話裡明顯地透著不信任。如狄龍一般,與閃特接壤的所拉密公國及其屬臣麥戈文家族,在歷史上與閃特的關係也是緊張的時候多,親密的時候少。麥羅第本人同樣是閃特的老對手,斯里伯格就曾與之在戰場上交過鋒。

麥羅第的目光落在沙盤上被砸碎的「納蘭城」上:「天堂和地獄只在一念之間,不過現在,這兩地我都不準備去。趁著身子骨還算硬朗,我還準備多活些日子,在人間多玩一些地方再做打算。」

「那麼,尊貴的導遊先生,」李維同樣盯了一眼自己的傑作:「您對行程有什麼安排呢?」

「做導遊就必須找一個自己熟悉的地方,對於我而言,最熟悉的莫過於本國首都牧野城了。年年進貢,閉著眼睛我都能找到路。」

「這麼特殊的旅遊活動,想必我軍要準備不菲的川資吧?」

「說多也不多,我們麥戈文家族只要米嘉德大公府裡的一條椅子。」

「那我軍會有什麼樣的報酬呢?」

「旅遊是出去花錢而不是掙錢,這個道理想必您應該明白,不過這一次,能請動像您這樣尊貴的客人實在不容易。這樣吧!除了每年十萬金幣的財貨外,貴國還將收穫我們最珍貴的東西--永久的友情,無論形勢多麼險惡,所拉密公國都將與丹西領主站在同一條戰壕裡。」

「不妥!」李維搖著頭:「您的要價過高,我軍賣血,貴方收錢,付出與收穫太不成正比了。」

「是嗎?我覺得條件是非常的合適,貴軍將毫無風險一勞永逸地解決來自西部的威脅,將世代的仇敵變為忠誠的盟友。另外,在戰況緊急時,貴軍可以借道我國領土,直趨反虎同盟的後方,在目前形勢下,這一條款的意義應該是不言自明的吧!」麥羅第老辣的眼睛望了李維一眼:「當然,貴軍有什麼更好的建議,自然可以提出來商議。」

李維正在猶豫間,昆達插話了:「論功行賞才屬正道,我看,五五分成算是一個可以接受的方案。」

「年輕人,原諒我倚老賣老,作為一個過來人,我奉勸閣下,胃口不要太大。吃壞了肚子,可就得不償失了。」

「那四六如何?」昆達半開玩笑地問道。跟著丹西的時間久了,昆達耳濡目染,也難免受些影響。

麥羅第根本不屑回答,只盯著李維一人。

李維心裡當然明白,麥羅第既然敢孤身一人,以自己為人質邀請猛虎軍團進軍所拉密首都,那麼狄龍和麥羅第對於當今的形勢早有算計,而且麥戈文家族在軍事和外交上肯定也早就做好了相應的準備。倘若談判不成,則自己剛才制定的作戰計劃也將全數落空。相反,如果有麥戈文家族做內應,整個行動將非常順暢地進行,可以說毫無風險。

借刀殺人,借猛虎軍團之力賣給麥羅第一個天大的人情,同時可以大大減緩己方的軍事壓力,而且猛虎軍團一方幾乎無法拒絕這一條件!狄龍計慮之深,行事之滑,連李維都不由得有些佩服起來。

當然,內心的活動在表面上不露絲毫痕跡,多年軍旅生涯令李維早就練就了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鎮定。

他緩緩開口,盡力為本方爭取最大的利益:「麥羅第先生,您的建議具有相當的誘惑力。不過您應該知道,猛虎軍團是很少做賠本生意的。這筆交易虧空如此巨大,已經超過了我的審批權限,必須報請丹西領主親自批准方可。公文往來耗費時日,在目前情況下,又會白白貽誤戰機呀!」

「戰機?對於我方而言,隨時都有,就怕貴方不一定承受得起呢!」麥羅第寸步不讓。

「麥羅第先生,挑明了說吧!」昆達畢竟年輕,忍不住嚷起來:「我軍已經做好了準備,不管你答不答應,都要借由貴方的領土進軍牧野城。想必貴方認為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我還是要告訴你,這次是我昆達奉命出任前鋒,第一個目標就是你的納蘭城!我們猛虎軍團向來不怕打硬仗,不動則已,動則雷霆萬鈞!你們的反抗最多拖延幾天時間,換來的卻是全家族的滅亡!你自己琢磨一下裡邊的利害得失吧!」

李維看似漫不經心地瞥了昆達一眼,不過只有熟悉他這種眼神的昆達、諾豪等人才知道,這種目光絕非讚賞。

「呵呵~」昆達的狂言果然對麥羅第沒有效果:「威脅是一種外交利器,但年輕人運用不當,到頭來只會割傷自己的手。昆達將軍,我不否認你過去的赫赫戰功,不過在進行軍事行動前,還請三思後行。假如你考慮以下因素:我方對所拉密公國軍隊的預警,所拉密、魯道夫和布里埃等軍隊的援助,還有最關鍵,狄龍將軍對我方作出的鄭重安全保證並親自設計的防禦方案,也許您對即將爆發的戰爭就不是那麼樂觀了。」

「唉~」對付麥羅第這種老薑塊,還得自己上陣來解決問題,李維也不由得嘆了口氣:「麥羅第先生,能聽我一句勸嗎?」

「當然,我從不拒絕智者的規勸。」

「麥羅第,我知道,您手裡的底牌比我的要硬。」李維說道:「不過您我都是一把年紀的人了,大風大浪經歷過,國家的興衰也見了不少。您的條件,也許我們今天將被迫答應。不知您是否注意到了一條規律,過分不平等的條約,很難得到長時間的遵守,尤其是當強者忍氣吃虧的時候。目前我方確實面臨困境,也許會徹底失敗,但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可能,丹西領主將憑其雄才大略帶領我軍度過難關。丹西的性格脾氣,想必您也有所耳聞,當我軍度過難關,緩過勁來的時候,您認為他還會承認這紙連我都覺得太過分的條約嗎?過猶不及,這個道理咱倆都應該明白。倘若您能提出一個還算合理的條件,簽定一份保持各自體面的條約,我李維憑個人榮譽向您保證,在我有生之年,將盡全力阻止猛虎軍團對所拉密公國任何形式的軍事行動。」

又嘆了一口氣後,李維接著說道:「我所能保證的只有這麼多,主意還是您拿。另外有一點我也想提醒您,狄龍確實是才華出眾,不過現在憑他自己的實力,自顧尚且無暇。同時,狄龍作為一名政治家,他的保證也並非永久生效,是否履約,得看具體的形勢而定。相反,我是一名軍人,雖然從國家的利益出發,我應該永遠避免與狄龍交戰,但作為一個老戰士,我的內心其實是非常希望與這樣出色的對手來一場公平的決戰。到現在為止,這種願望正變得越來越強烈。」

威脅確實是一把雙刃劍,空洞的威脅,徒遭嘲笑,將朋友推向敵人那方,有實力的威脅卻截然不同。同樣的意思,從昆達嘴裡和從李維嘴裡發出,效果就完全相反。當然,李維的說理和他顯赫的騎士榮譽,以及在猛虎自治領中的地位,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麥羅第看著沙盤良久,才長嘆一聲,攤出自己的底牌:「好吧!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我看這樣,貴方履約後,我現有的領地,納蘭城和吉流貝城歸貴方所有,其他條件按我剛才提出的執行。」

麥羅第最終還是讓步了,不過,他顯然也做好了盤算,將割讓的領土置於聖瓦爾尼和本國之間,一旦丹西毀約,狄龍可以直接進攻丹西的領土,而且兩城的狹長地域也不利於防守,在南北夾擊下很容易淪陷。

此外,麥戈文家族在兩城根深蒂固,深得民心,丹西如欲以此為基地進攻所拉密,任何風吹草動都難逃自己的耳目,同時也很難得到當地民眾的贊同。

「我代表丹西領主接受這一協議,願兩國軍隊用鮮血凝成的友誼永世長存!」

李維和麥羅第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指揮所裡響起一片掌聲。

隨後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麥羅第和李維、昆達等人開始討論如何選擇行軍路線,策劃渡河、接應、行軍等方面的細節,而弗雷儒斯則開始草擬外交協議條款,呈李維與麥羅第觀閱。

經過字斟句酌的修訂後,猛虎軍團與麥戈文家族的代表,李維與麥羅第,正式在盟約上簽字。按外交慣例,盟約一式兩份,由締約國分別保存。不過這一次,麥羅第卻堅持一式三份,除了締約雙方外,另外還須附送一份至聖瓦爾尼大將軍狄龍手中,以做擔保。李維見老頭如此固執,倒也不怎麼為難他,爽快地答應了對方的要求。

外交條約的文字簡明扼要,優雅得體,用漂亮的花邊斜體字書寫在三片羊皮紙上。可不要小看這三張小紙片,它們不僅結束西線防區的短暫寧靜,奏響了猛虎軍團浴血反擊的序曲,而且猛虎自治領、聖瓦爾尼王國和所拉密公國三國間圍繞這三張帶有魔力的紙片,在未來更牽扯出層出不窮的故事與傳奇。



第十集   第十一章

這是個暗淡多雲的日子,太陽躲在雲層裡總不露面,曼尼亞的地面上陰沉沉,帶著些許的壓抑氣氛。不過天氣的不識相,並未影響好奇而身心輕鬆的人們跑往國王廣場看熱鬧。

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昨天破城而入的猛虎軍團,除了徵用少量民房作為部隊駐紮的臨時軍營外,基本上沒有發生什麼擾民事件。進城的兵士們的模樣並不像傳聞中那樣凶神惡煞,都是普通人的樣子,金色的頭盔下大多數長著年輕農夫、牧民常見的那種黝黑臉龐。軍官和士兵說話辦事都講究禮貌,比原先霸道的本族城防軍要和氣多了,一些大膽的市民甚至敢於主動與這些兵哥搭訕。昨晚上,紐卡爾等人舉辦的燈會等慶祝活動,刻意營造喜慶祥和的氣氛,突顯和平與復興的主題,更是徹底掃除了市民們的戒心。

上一晚熱熱鬧鬧,人流如織的國王廣場,今天上午仍然人頭湧湧,擠滿了從城內各處趕來觀看慶典儀式的民眾。

軍樂隊奏響了嘹亮的號角,丹西一行人出現在廣場中心的高台上。

這座高台又稱榮譽台,是歷代閃特國王進行分封授勳、慶典祭禮、出征迎歸等活動的專用高台,氣派而莊嚴,與整個慶典活動非常協調。唯一有些扎眼的是高台前的一排斷頭鍘刀,似乎被某種力量硬塞進來,在這隆重熱烈的慶典中兀自散發著殺氣。

儀式的主持人是市民們熟悉的原行政長官紐卡爾。在他完成了長時間的鑲著金邊、裹著繡緞、充滿溢美之辭的演說後,丹西才在軍民們的歡呼聲中走上了前台。

按道理,這篇演說應該由丹西本人來做,不過一來丹西相當厭惡這種流於形式的東西,二來他自忖照現在這種身體狀況,即使勉強念完演說辭,也難以達到最佳效果,倘若讓市民們看出自己身體不佳的話,那就更得不償失了。

所以,他乾脆將這種榮譽讓給新加入猛虎自治領的紐卡爾,既避免風險,又籠絡部下,而他自己,自然另外有辦法給這些新臣民們留下無法磨滅的深刻印象。

在親衛部隊用人牆組成的隔離線外,無數的市民都翹著脖子,仰望看臺,想要親眼看看這位全大陸的焦點人物,被各種自相矛盾的傳聞所環繞的新領主。

經過早晨的推拿按摩、濕毛巾的熱敷,此刻的丹西看上去精神抖擻,刻意修飾的笑容已經牢牢地掛在了他的臉上。

丹西的話非常簡約,他首先宣佈了新的行政區劃,成立沃原郡,分別由馬特和庫巴出任軍政最高首領。曼尼亞城不僅是沃原郡的新首府,而且將成為猛虎自治領的第二首都,在政治、商業、稅收等各方面的優惠政策都比照首都巨木堡執行。

對於切身利益方面得到的收穫,市民們再次以雷鳴般的歡呼來回應領主的善行。

接下來是一連串的任命、授勳和獎賞儀式,紐卡爾、坎塔等新歸附的降將,別亞等一干舊將,依次走上高台,以君臣之禮接受丹西授予的任命狀、勳章和其他禮品。文官們得到的禮品是一冊金箔製的「猛虎自治領法典」,武將們得到的是武器聖地黑巖城特製的上品銀製寶劍--吹鋒寒。

儀式中也可以看出丹西對下屬刻意籠絡,每一個文官武將上台後,丹西都先執著他的手一起接受民眾的歡呼,在高台下,有大嗓門的禮儀官大聲宣讀該人的政績或軍功,還有一些兵士向下面的民眾分發介紹此人事跡的小冊子。在這種場合下,即使政壇軍界的老手,也身不由己地會生出自豪與感激之情。

待到有些程式化的儀式結束後,人們開始領教這位善良領主的另一面。隨著他的手一揮,紐伯里、紐那提、佩羅等人的頭顱被端出來示眾,後面則是維塞斯、朗里奇、薩布羅貢等一眾囚犯。禮儀官和兵士們繼續履行自己的職責,宣讀這些人的罪狀,分發揭露其罪行劣跡的文書公告。叛國者、內奸、沃薩間諜等罪名被合適地安放到這些人頭上,他們在民眾的譴責與咒罵聲中被推上了斷頭台。

對於朗里奇這個棘手人物,丹西送給他的罪名是--「無恥的騙子,蠻族的走狗」。為了增強說服力,丹西還請了幾位普通市民上台,讓朗里奇表演舔靴子等種種耍狗把戲。

「紐伯里和蠻族首領戈勃特炮製的一齣驚世大騙局!」丹西將手指向趴在地上傻笑的朗里奇:「難道這就是你們的國王,這就是大英雄朗托的後裔嗎?!」

「該死的蠻族狗!」

「殺了這個騙子!」

市民們的憤怒情緒被調集起來了,咒罵聲此起彼伏。而丹西自然謙遜地接受大家的要求,順乎民意地處決了這位「偽王子」。

可憐的朗里奇,直到死前仍在傻笑著,在含混不清的「糖,棒棒糖!」的吟鳴聲中血濺鍘刀。

冷酷的殺頭祭旗儀式後,就是宏大的閱兵典禮了。這一次閱兵絕對稱得上罕見,並成為市民們多日津津樂道的話題。

閱兵式的規模非常大,城內的各處軍隊都於指定地點集結,總人數超過了二十萬。各路大軍依次穿越城內的主要街道通過榮譽台,經過榮譽台時,所有兵將一律右擺頭顱,高舉武器,向全身鎧甲的丹西致意,高呼--「猛虎自治領萬歲!消滅蠻族,保衛家鄉!」的口號。

雖然說隊伍的整齊性、遊行的觀賞性遠比不上正式的儀仗隊,但這些都是即將上戰場的戰士們發自內心的吶喊,其氣勢之盛,遠非儀仗部隊能比。

遊行閱兵的先頭部隊繞城內主街道雄赳赳、氣昂昂地轉了一圈後,從南門走出曼尼亞城,直接沿王都大道開往死亡峽谷,奔赴血腥的戰場!

由於丹西的重騎兵親衛縱隊昨日一戰損失慘重,因而走在隊伍的前段提前趕往固原堡休整。在今天這個抖威風的日子裡,丹西選中暴熊軍團和自己一起唱壓軸戲。

如此多的軍隊花了大半天的工夫才能檢閱完畢,當暴熊軍團五萬戰士組成的隊伍最後來到看臺前,已快到傍晚時分了。丹西在接受了熊族武士們「吧呀!吧呀!」的歡呼後,走下高台,躍上虎背,親自帶領這一支隊伍前進,殺奔戰場而去。

為丹西的征伐立過大功的熊族武士,在丹西的授意下也大大改善了裝備。由於熊族人討厭沉笨的重甲,丹西派人給他們特意設計了加大號輕便鎖甲,披掛在他們巨大的身軀上。熊族人手中的巨斧,也從原來砍人砍樹的軍民兩用型,改成了由黑巖城武器坊特意用優質鋼煉出來的大號精品,更加銳利也更加趁手。

領頭的是騎在猛虎上的丹西,身後跟隨著五萬身材如熊一般壯實魁梧,舉著如林的開山巨斧,充滿野性地喊叫著的熊族武士。如此的場面、如此的軍威,曼尼亞市民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兵強馬壯,無敵之師」這幾個字,經由新領主的形體語言,深深地刻進了市民們的腦海中,也將整個閱兵兼出征儀式推向了高潮!

由於丹西對死亡峽谷一役實行了嚴格的消息封鎖,震撼於丹西軍威的曼尼亞的市民們自然不會想到,他們心目中的這支「無敵之師」,正在前線經受著游牧聯軍的煎熬與考驗。


當閱兵儀式尚在熱烈進行的時候,身材不亞於熊族武士的凱魯,習慣性地雙手抱胸,立於臥馬亭前觀看天邊如潮水般朝破蠻岡方向湧來的游牧聯軍。

對於即將來臨的大戰,凱魯無論在防備還是心理上都做好了足夠的準備。

真要感謝那位前無古人的閃特大英雄朗托,他在百餘年前紮下的營寨石壘,有不少到今天仍然留存並繼續發揮效用。這大大減輕了防禦體系的作業量,加快了工作進度,使得將士們能在短時間內構築起令凱魯相當滿意的防禦工事。

更令人叫絕的是,這位偉大的統帥當年的佈陣與凱魯最初的想法不謀而合,都是採用三三成九的方型防禦體系。這種陣形似方實圓,位居中心的主將本陣策應四面八方,不怕對方圍攻,運轉順暢的話,指揮全軍如若一人。此外,它突出的四邊稜角,也隱含著反擊的餘力。

「敵人過來了。」曾參加過對游牧聯軍作戰的魯西爾給凱魯介紹著:「東邊那些頭上插著羽毛的就是戈勃特的嫡系部隊沃薩人,西面那些戴著狼頭形帽子的就是草原另一大族胡狼人,正面是好幾族的合軍。那支全軍戴著餓鬼似的面具的是蒂奇斯人,他們非常殘暴,聽說現在還殘存著殺死戰俘吃人肉的傳統;那些頭上纏著黑布,全身黑裝,連臉都抹成漆黑的是格立西人;那一群赤著膀子,用整塊羊皮紮在腰間的是古雷托人……」

「這幫混蛋們硬碰硬的攻堅能力不行。」頭上纏著繃帶的羅格在旁邊說道:「不過他們用火使毒很叫人頭痛。幸好咱們山頭上這裡有一條小溪流出,凱魯,得叫戰士們用桶多裝些水備用。」

本來凱魯安排羅格臥床休息,但他根本不聽,一定要跑過來參與今日的戰鬥,復仇雪恥。

在昨日的血戰中,羅格率軍於死亡峽谷跟沃薩人交過手,多少瞭解到對方的一些戰法,既領教了他們的厲害,也看出了他們的一些缺點。正所謂醫者不能自醫,一個人也許一輩子都不能正確地認識自己,而旁人卻往往能迅速作出客觀的判斷。

戈勃特在為自己民族在步戰能力方面取得的長足進步以及遠超草原其他民族的狀況自豪的時候,羅格卻一眼看出,對方在這方面的水平,較訓練有素,身經百戰的猛虎軍團重步兵,仍然要差老大一截。

「嗯,羅格的建議很好。」凱魯應允道,趕忙吩咐士兵們取水裝桶,置於陣地後備用。

「倘若能下場雨,蠻子們的火箭和毒煙就沒法派上用場。」下完命令後,凱魯若有所思地抬頭看天。

「可就得指望上帝的垂青了。」魯西爾也下意識地看了看陰沉沉的天氣。

「聽天由命吧!」羅格狠聲道:「我已經到鬼門關轉了一遭,再死一回,我熟門熟路,故地重遊,也沒什麼可懼的了!」

「兄弟,你是熟人,我可是生客呀。」凱魯拍拍嗔忿塞滿胸臆的老夥伴的肩膀:「可千萬別拋開我獨自上路。要活咱一同活,要死咱結伴遊!」

魯西爾也伸出手來:「兩位將軍別推,我有兩個弟弟都死在蠻族的鐵蹄下,今天這誓約,無論如何算上我一個!」

三人的大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在決戰前夕的生死關頭,猛虎軍團先鋒部隊的幾位戰將同仇敵愾,拋開一切雜念,凝成了一團堅不可摧的指揮核心!

游牧民族本來就習慣於寬正面,大縱深的鬆散式推進,加上人數多出凱魯守軍的數倍,放眼眺去,游牧騎兵的隊伍前隊望不見後隊,似乎無窮無盡,從遠處天際不斷地開過來,匯集在凱魯的陣地周圍。

破蠻岡下蠻兵們越聚越多,彷彿是由人與馬構成的汪洋大海,將破蠻岡這塊孤零零的礁石小島圍個水洩不通。

飛奔而來的游牧騎兵們並沒有馬上發動進攻,他們在破蠻岡四面八方的弓箭射程以外止住馬步,等候總攻命令的到來。

熱情奔放的草原民族,從來不喜歡掩飾自己的感情。新近獲得大勝的蠻兵們士氣是異常的高,雖然在作戰區域外待命,但他們並不是老實地待著。

將士們牽動韁繩,在戰馬上作出各種高難度的花樣動作,各種民族的語言發出挑釁的吶喊:「呼呵!」、「咕咳!」、「嗚拉!」……

眼下的形勢真可用岌岌可危來形容,它就如暴風雨來臨前的大海,即將咆哮著掀起驚濤駭浪,小小的破蠻岡似乎隨時可能被這股強大無匹的蠻族洪流,輕易地從地圖上抹去。

戰前本來就是士兵們神經最為緊張的時刻,何況蠻族的聲勢如此浩大,敵我軍力的對比看上去如此懸殊,猛虎軍團將士們心理上的巨大壓迫感可想而知。即令是曾出生入死的老兵們,也有不少人忍不住兩股戰慄,在防禦工事後偷偷地擦著冷汗。

三軍不可奪氣!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這種局勢下需要的正是將領們挺身而出,樹立表率。

凱魯、羅格和魯西爾分頭跑到各處前沿陣地巡視,咆哮著、呼喊著,鼓舞底下將士們的士氣和鬥志,而他們的口號也多少反映出自己性格。

「寧在地獄做鬼,不給蠻族當狗!」羅格義憤填膺,準備誓死一戰。

「破蠻岡是閃特的聖地,蠻族的死地!朗托大英雄的在天之靈,保佑我軍再創輝煌!」凱魯用迷信加固將士們的信心。

「殺死戈勃特,賞金幣十萬,立升將軍之銜!」魯西爾力圖激起貪慾以壓倒恐懼。


「啊,是貝葉哪!上車來吧!」

丹西在閱兵遊行時意氣風發,頻頻向老百姓招手示意,以一副躊躇滿志,即便鐵打的江山我照樣要搶過來,不可一世的神態,接受著市民們的歡呼。

可出了城門不久,他老哥立馬就鑽進了舒適的馬車裡,抱著燒得正旺的火爐子閉目養神。

知道這火窟滋味難熬,可有事又不得不說,貝葉從「小不點」背上下來,也顧不得君臣禮節,將絲綢衫子脫掉,光著膀子就爬上了馬車。

「呵呵,貝葉老弟呀。」丹西看著瘦骨嶙峋的貝葉,不由笑出聲來:「那群蠻夫武將整天袒腹賣肉,誇耀自己的勇武,怎麼連你也傳染上這毛病了?」

「羽扇綸巾加赤膊上陣,」貝葉笑著搖動手裡的鵝毛扇:「我可是文武雙全哪!」

這種鵝毛扇傳自遠東帝國,據說為遠東帝國某一朝代一位神話般的謀士最喜愛之飾物,為後世許多讀書人所效仿。可惜同樣是鵝毛作成的扇子,前人扇出來的是錦囊妙計,後人卻大多扇出一堆笑話百出,臭不可聞的垃圾計謀。食古不化,必遭懲罰,這個道理通過一把小扇子也折射了出來。

進入曼尼亞後的貝葉,因心情不錯,在市集上看到這種異國飾物,順手也買了一把,揣在身邊冒充古雅。

貝葉多年來一直鬱鬱難以得志,連連跳槽易主,卻總是功敗垂成,無法舒展抱負與才華。今趟跟著丹西闖蕩,又險些中途拋錨熄火,把小命丟掉,是福將別亞拉了他一把才站穩立住了。

「踏破坎坷路,終上金光道。」誰曾想,曼尼亞城外的險境竟成為上帝對這個瘦矮個最後的一道考驗,榮獲「猴精」雅號的貝葉從此踏上了飛黃騰達的仕途生涯。

丹西瞟了一眼這個鴉片鬼模樣的貝葉,更加忍俊不禁:「貝葉呀,要不是你那地瓜乾似的腦袋裡還有點料,我看你就跟小說裡描寫的宮廷弄臣絕無二致了。」

「嘿嘿,領主閒時看小說打發時光,屬下卻喜歡讀些野史趣聞度日。昨晚回去草擬了公告後,屬下翻來覆去楞睡不著覺,乾脆跑到王宮藏書室裡隨便翻著書看。不曾想,卻找到了這兩本書,令屬下越看越興奮,不僅睡意全消,而且到這會了還神采奕奕哩!」

丹西疑惑地接過貝葉遞過來的兩冊薄書,隨便地翻看起來。一本是流傳甚廣的「大英雄朗托陛下之傳奇」,記載朗托一生的光輝事跡。一本叫做「懶散遊記」是一個佚名吟遊詩人寫,記錄他到大陸各處遊歷,遇到聽到的各種趣事逸聞,內容荒誕不經,可信度頗低,讀者想必很少。

丹西漫不經心地翻了一通:「搞什麼鬼?在這兩本幼兒讀物裡,你又看出什麼名堂來了?」

「您看這兩章,我用紅筆特地標出的部分。」貝葉湊過來,詳細地解釋起來:「閃特開國英雄朗托率軍二十萬迎戰兩倍於己的蠻族大軍,行至破蠻岡時因愛駒臥倒不起,選定此處為戰場。在防禦大師馮‧李維的協助下,堅守陣地三月餘,打退敵軍無數次進攻。隨後蠻族軍內突然爆發大規模馬瘟,朗托陛下抓住戰機,趁勢反攻,大破蠻族,一直追殺到漢諾大草原方止,回師於破蠻岡建臥馬亭,立碑以示紀念。此戰奠定了閃特北部百餘年的和平。」

「您再看這個吟遊詩人記錄的一段話,說他從草原遊歷歸來,途經破蠻岡時,馬兒突然病倒臥地,只得步行回來。路上由於乾糧攜帶的少,只能摘野果、掘草根充腹。此人發現破蠻岡周圍的野果味道怪異,草根磣牙,他猜測這裡土質特殊,可能含有某些重金屬成分,食後易得疾病。」

「領主,把這兩本書對照起來,也許我貝葉已經解開了一個歷史謎團!」

「嘿!貝葉,真有你的!」丹西頓時來了精神,扔開火爐,捧起兩本「幼兒讀物」一字一字地仔細看起來。

「這本破遊記有多少人看過?」丹西合上書本問道。

「書的扉頁有印數,才一百本,估計是這個有錢的詩人印了自娛自樂,順便送幾本給朋友。草原上的蠻子們,想來應該沒有工夫也沒有興致去找這種書來讀。」

「嗯。」丹西點頭道:「不過還有一點不通,為何閃特軍隊的戰馬無礙,而蠻族的馬匹卻得了馬瘟呢?」

「呵呵,領主,您未曾跟游牧民族打過仗,對於他們的戰爭方式並不瞭解。我曾在草原上遊歷了一段時間,各族的語言都懂一點,他們的風俗習慣也知道一些。這裡,我就說說我的看法和一些猜想吧!」

「蠻族打仗,素來是全民皆兵,壯年男子們在前邊打仗,婦孺家屬跟在後邊做後勤工作,還帶著大批的牲畜牧群。這是蠻族軍隊的一大優勢,不需過於考慮後勤問題。一旦發生持久戰,比如長期圍城等,蠻族可以就地放牧,既保證食物供應,也保證軍隊的戰馬可以及時補充。不過,蠻子們沒有想到,在大英雄朗托陛下的巧妙設計下,他們的這個巨大優勢卻成了致敗之因。」

「走廊各國的軍隊不同,戰馬嬌貴,多不是就地放牧,而是從後方運去專門的糧草。這是我軍與游牧蠻族交手時的一大劣勢。不過破蠻岡的大戰,朗托陛下的座騎不知因何原因吃了地上的青草而生病,被陛下慧眼看出問題所在。不過陛下不動聲色,以馬通靈性之說巧妙掩蓋,並就此紮營佈陣。」

「蠻兵不知情,引軍來犯。防禦大師李維將軍協助陛下堅守三月餘,終於等到了蠻族的馬匹牧群吃了周圍的青草,不知是中毒還是體質下降,總之爆發了大規模馬瘟。陛下肯定早有算計,趁著蠻族馬瘟爆發,且未傳播到本方馬群的這一段時間裡發起反攻。如非早有預謀,在時間上絕對難以趕得這麼巧。」

「瘟疫既讓蠻族失去了食物供應,又沒有戰馬作戰。在馬背上縱橫無敵的蠻子們成了兩條腿的步兵,完全是一群烏合之眾,當然被陛下的精兵殺個稀裡嘩啦。」

「更為可貴的是,陛下和李維將軍一直沒有透露此戰的真正勝因,而是歸功於上帝的垂青和賜福。也許他們是想利用這一方法,給自己披上一團神奇的光芒,增強民眾的信心和敵人的畏懼感吧!破蠻岡地方荒涼,靠近邊境,同時又因死亡峽谷裡的屍骨陰氣帶來的恐怖傳說,使得這裡無人居住,從而再也沒有人揭開這場帶有傳奇色彩大戰的真正面紗。就此,我軍也有了一次重演歷史輝煌的絕佳良機。」

丹西已經完全坐不住了,他「蹭」地站起來,就在馬車這狹小的空間裡踱起步來。

好幾個來回之後,丹西恢復了平靜,坐下身來,攤開地圖:「想再玩一遍百年前朗托大英雄玩過的把戲,附加條件也不少啊!」

丹西的手指點在句點般微小的破蠻岡上:「這第一條就是,凱魯把破蠻岡守住囉!」


在破蠻岡兩公里以外的另一座小山頭,戈勃特立於「踏雪」之上,平靜地注視著眼前的戰場,臉上喜憂不現,沒有任何表情。

在他身後,是一個由無數鷹羽編織成的一個碩大的黑鷹狀圖騰,其作用類似於中央走廊正規部隊的帥旗,是主帥的標誌、全軍的焦點。

各族首領及主要戰將分列戈勃特的兩旁,與大汗的平靜不同,此時人人的臉上都流露出興奮之色,眸子裡閃爍著對鮮血的渴望。

鳩蠻首領則尤觀看完高空偵察兵們的舞蹈後,上前匯報道:「大汗,各族勇士已經全部進入了破蠻岡周圍的指定攻擊區域。如何行動,請您下令!」

戈勃特並沒有回答,對眼前的戰場毫不在意,他的心思另有所屬:「毒蛇和狼女怎麼樣了?」

「回大汗,赤拉維將軍與卡琳爾小姐已經按預定計劃行進,目前一切順利,我族的聖鷲將為他們指引方向,護衛平安。」

「嗯。」戈勃特仍然是若無其事的樣子:「季爾登過來。」

「末將在!」季爾登應聲道,多年跟隨戈勃特的他心裡清楚,主公越是這種若無其事的神態,說明其越是存在著憂心之事。

戈勃特從豹子皮製成的襖子裡抽出一枝亮閃閃的金色箭矢:「速派得力部將持金箭面見我的兄長戈列塔,命其率領草原上的後續部隊趕來此處與我匯合。」

季爾登心下頗有不解,為何在此關鍵時刻,大汗卻總是心思他顧,不過他知道,戈勃特想讓人明白的事,肯定會在合適的時機跟你挑明,而他不想讓人明白的時候,你也千萬別去犯傻相詢。

季爾登下去佈置任務,戈勃特仍然沒有絲毫下令總攻的意思。

性子急噪的沙利克有些忍不住了:「大汗,我軍……」

戈勃特似乎沒有聽見,他仰望著烏雲不斷聚合的天空,像是自言自語:「今天會下雨嗎?」

「據我的經驗,大汗,」身旁的西格爾觀測了一會兒天空:「這雨是慢性子,明兒個才下得起來。但是一下起來的話,估計數天也停不了。」

戈勃特這才收回目光,嘴角浮起一絲冷笑:「那還等什麼?趕在老天變臉前,拿下破爛岡!」

早就手癢難耐的各族首領與戰將,終於等來了主帥的總攻命令,他們呼叫著紛紛趨往本族軍隊集結處指揮進攻。

干戈休止了百餘年後,破蠻岡再度迎來了飽飲鮮血的時刻。
ig1974rf 發表於 2011-10-19 20:17
第十一集   第一章

高空中的黑色雲層仍然在不斷地聚積壘合。老天爺無奈地望著地面上的人類連日不斷的瘋狂自相屠戮,天地一片灰暗。

孤島般佇立的破蠻岡上,巡視完前方營寨的凱魯回到了臥馬亭前統馭全軍的帥旗,心情與天氣一樣沉重壓抑,力量如此懸殊的較量,他只能盡力而為,成敗由天了。

凱魯手下的將士們同樣清楚眼前的形勢,他們緊握著武器,壓制住內心的恐懼與不安,等候著決戰時刻的到來。這支先鋒軍的戰士們絕大多數是來自中央郡,僅在科魯那城補充了少許閃特士卒以充實兵員,補齊編製。雖然猛虎軍團已經跟遊牧民族交過鋒,可由於威達的部眾在死亡峽谷全軍盡沒,除了羅格外,沒有其他任何人來給這支友軍先鋒部隊的將士傳授經驗,分享對敵的心得。戰士們仍然得自己去摸索,對付這些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敵軍。

按理說,在戰爭經驗這一方面,遊牧聯軍是佔有優勢的。不過,今天的情況卻頗有些特殊。

上次死亡峽谷一戰,沃薩人打了一場大勝仗,抓獲萬餘俘虜,繳獲如山物資。雖然戈勃特分了少許物資給其他各族以示自己的慷慨,可這只能令其他各族更加眼紅。薩人在死亡峽谷南口一天內盡殲威達部眾,也使相當部分人開始小視猛虎軍團的戰鬥力。

在貪慾和輕敵兩股力量的推動下,除了持重的胡狼領袖西格爾外,其他各族紛紛向戈勃特請戰,要求無論如何必須派本族軍隊參與今日的進攻。當然沒有人傻到說真心話,而是採用很冠冕堂皇的理由:「沃薩的弟兄們打頭一仗太辛苦了,需要好好地休整休整,今天就讓我族的戰士們替大汗效力吧!」

戈勃特再次表現出自己的慷慨大度,他欣然接受了大家的請求,將這項名利雙收的任務拱手讓出,由沃薩與胡狼兩族軍隊殿後壓陣,作為最後的戰略預備隊,其他各族分路進攻。這樣一來,對陣雙方的戰士們在戰爭經驗方面又扯平了。

除了沃薩、胡狼兩個大族的戰士們在巨大的包圍圈外延游動警戒外,山下的蠻兵蠻將們可無興致去理睬老天爺的臉色和對手的心情,他們從首領到普通戰士無不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意圖在今天大展身手,立下首功,為自己為本族爭得榮譽以及最多份額的戰利品。


戈勃特的本陣吹響了預示總攻開始的牯牛號角,草原各族的戰士在首領與戰將們的帶領下,歡騰著,吶喊著開始了進攻……

「蠻兵驍勇,戰鬥力不弱,再加上戈勃特這個混蛋行事利索狠辣,以至威達竟然全軍覆沒,現在凱魯又面臨險境,唉……」想起過去與自己朝夕共處,無話不談的兄弟生死不明,丹西也不由得有些感傷。

「領主,請您寬心,我看凱魯將軍定然不負全領希望,在援軍趕來前完全能夠保住破蠻岡的陣地。」

「貝葉呀!不是我說你。」丹西苦笑:「你怎麼總是這樣信心十足呢?我早先一直在憂心死亡峽谷,可你一直表示威達定然可以守住,現在你看看,變成了什麼樣的形勢?」

丹西指點著地圖:「今天凱魯率領的先鋒部隊可能已經跟佔據絕對優勢的遊牧聯軍刀兵相接了。我們客觀地分析一下雙方的實力對比吧!首先,敵眾而我寡,即使安多里爾的主力援軍以及奎爾將軍的騎兵能夠及時趕到,並且順利地與凱魯合兵一處,我方也只能堪堪與敵方持平,並且還略處下風。其次,敵專而我分,遊牧聯軍既可選擇主動出擊,各個擊破,也可以選擇圍點打援,形勢上非常有利。倘若再加上戈勃特這個混蛋擅使詭計,我對戰局難以樂觀。一旦無法守住破蠻岡,咱們剛才謀劃的一切都等於是緣木求魚,白白耗費精力。」

「當然嘍!」丹西望了貝葉一眼:「你要是能把自己的發現著述立說,沒準能在史學界留下一個名字,不過前提是,打完仗後你還有命活下來寫你的書。」

「呵呵,領主過獎!」貝葉已經開始習慣丹西說話的尖刻口吻,同時他對於丹西的悲觀看法也不以為然:「探究搜尋歷史趣聞僅為我的業餘愛好,現實生活中,我還得靠在您手下辦差事來領錢吃飯。兩相取捨,當然不難作出選擇。不過,倘若能把兩者結合起來,那又是一件多麼有趣的事情,對不對?」

丹西聳聳肩膀,不置可否。

「剛才領主對敵我形勢的判斷,貝葉認為這有失偏頗,主要在於過分強調了敵方的優勢而忽視了我軍的長處。我不否認,目前戈勃特在戰略上佔有優勢進攻的地位,我軍處於被動防守階段。同時,遊牧蠻族具有許多天然的戰爭優勢,而我軍卻並不擁。不過,兵形如水,任何東西的優劣都非絕對的,利用得當的話,完全可以相互轉化。就像郎托陛下那樣,將敵之後勤優勢,我之後勤劣勢,巧妙地轉化為克敵制勝的奇策。」

「領主您看!」貝葉也就著地圖比劃起來:「自死亡峽谷開始,只有兩條途徑可通達我國富饒的軟腹地帶,一條是經固原堡走陸地,一條是自淚河的疊瓦渡口走水。蠻兵無舟,必走旱道。從固原堡到死亡峽谷中間是大片荒蕪的土地,很少有人居住於此。草原蠻子的野戰能力遠遠強過其攻城能力,對於戈勃特而言,與其以後一座座地進行圍城攻堅,他更願意在此與我軍一戰定勝負,徹底掃除後患。同時,由於我國遭遇嚴峻的外部入侵,遊牧蠻軍相對於我方擁有的巨大後勤優勢,假使進行曠日持久的消耗戰,戈勃特也無任何不滿。」

「所以我認為,戈勃特是非常願意在從固原堡到死亡峽谷之間的任何野外之處與我長期對峙。野外屯兵,遊牧騎兵肯定會不斷騷擾我軍後方補給線,我軍難以保證運糧線的安全,倘若戰爭陷入僵局,戈勃特完全能夠以靜制動。他可以靜候我方糧盡,或者後方出現巨大危機,然後利用草原騎兵在追擊戰中的優勢,一舉擊垮您親自率領的猛虎軍團主力。完成這一任務後,整個閃特將再無實力抵禦戈勃特的進攻,如探囊取物般輕鬆地被其攻取。」

「同時,這種戰爭方式,對戈勃特而言,損失非常微小。在佔據閃特後,戈勃特擁有數十萬蠻兵可供調遣,將有足夠的兵力來與其他國家周旋。如此一來,戈勃特入主閃特,進而一統走廊的狼子野心肯定能夠實現。」

「是他媽的夠毒呢!要沒有郎托陛下遺贈的克敵之術,我軍還真玄了!」聽了貝葉分析,丹西忍不住咒了一聲,他凝望著地形詳圖:「所謂進如雷霆,敗若山崩,從撤到敗只是一步之遙啊!幾十萬大軍在敵人重兵壓境下幾乎不可能從容撤退,更何況糧草不繼,士氣低落,一個不小心就為敵所趁。這種情勢下,撤和敗兩者根本就是同義詞。倘使沒有郎托陛下的佑澤,沒有破蠻岡週遭的特殊水草,我軍唯一的活路就只有將凱魯、安多里爾和奎爾的三支部隊,十餘萬人,盡數捨棄,讓他們在蠻子的刀口下,在荒涼的野外自生自滅。其餘大軍全部待在固原堡,依托地形和要塞進行被動防禦了。」

「可以這麼說。」貝葉不免面有得色,活脫脫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

「那麼你認為,我是這樣的人嗎?」丹西莞爾一笑,貝葉卻明顯地感到了他話語中的試探氣味。

「領主當然不會如此,為了親衛縱隊的存亡,您連自己的生命都可以不顧,稱得上是愛兵如子。」貝葉不得不小心應對:「不過您的仁慈恰恰就是您的弱點所在。您也下過圍棋,應該知道棄子取勢,勝機尤存的道理。無論如何,為了大局著想,該取就取,當捨則捨,方是英雄所為。爭霸天下,又有哪個是善與之輩?不忍捨懷,失去的恐怕會更多啊!」

丹西盯著貝葉,默然無言,既不表示同意也不出聲反對。當然,這道題本來就沒有標準答案,無論哪種選擇都有其道理。丹西突然相詢,也只是加深一下對貝葉脾性的瞭解而已。

不可否認,貝葉是一個生性涼薄之人,上次提議殺掉紐卡爾時,丹西雖然不露聲色,對他的話卻提上了心。

同樣不可否認,貝葉有著極精明的算計能力,是一位難得的策士謀臣。紛擾喧鬧的世界,戰亂不休的大陸,盛產這樣的謀士,貝葉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這樣的人就像一把沒有鞘的刀,可以傷人,也會傷己,但如何駕馭使用,就得看君王的領導藝術了。

「呵呵呵,我說貝葉呀!」丹西親暱地拍拍貝葉的肩膀,彷彿想了很久突然猜出了謎語的謎底一般,爽朗地笑起來:「俗話說一張嘴,兩張皮,讀過書的人就是不一樣,明明是罵我的話,偏偏摻上蜜糖兒,連我都差點被你騙了。」

「領主何出此言,我說的可都是內心真心,肺腑之言呀!」貝葉不解地說道,顯然,這次君臣對話,被騙的反而是他。

這段日子,丹西久病沉痾又忙於軍旅政務,武功日漸荒廢,但獨有一門工夫,那就是面皮功,越練越棒,直至爐火純青的境地。無論是面對黔首黎民還是文官武將,無論是敵人還是朋友,他都得心應手起來。

「要是你的肺腑之言,那就真是見了鬼囉!我丹西的貪婪吝嗇天下知名,自己心裡倍兒亮。可到了你的嘴裡,卻變成了仁慈愛兵,罵我也不要拐這麼個大彎嘛,叫我好半天才嚼出味來。」丹西的眼角眉梢裡滿是笑意,他止住貝葉的辯解,像是繼續抬槓地說道:「貝葉呀!你也不要太狂了。你的分析乍聽上去頗有道理,但也並非無懈可擊。行軍打仗,變幻莫測,可不是誰都按正著下棋,照常理出牌的。」

「就依你之言,戈勃特不願死戰,一味引誘我軍於野外對峙,以最小的代價消滅我軍主力。不過,這未免太一廂情願了吧!你不惹我,我來打你,行不行?戈勃特會不還手嗎?倘若我軍抵達後,立即匯合全軍之力全面猛攻呢?敵我雙方的兵力相仿,我軍戰鬥還更強,我看勝負至少應該在五五開以上。這樣說吧!即使我們贏面小,四六?三七?又如何?老子搏命一擊,他戈勃特有沒有必勝的把握呢?」

「呵呵,領主,人稱您是百萬賭徒,看來此言不虛啊!數十萬雄兵,舉國的興衰,您也盡用賭博術語來解釋,倒也頗為貼切。」貝葉也是見招拆招,面對丹西的詰難,他微笑著從容以對:「您的問題正是我接下來要詳細說明的。」

「我跟您說過,我曾在漢諾大草原上遊歷過幾年,對於蠻族們的戰爭手法與方式以及相應的優缺點多少也瞭解一些。遊牧民族逐水草而居,生活很少安定,為了爭奪資源實行全民皆兵的軍事建制。雖然任何戰士都不會承認自己正面決鬥打不過對手,每個民族的軍人都會吹噓自己如何有萬夫不擋之勇。但實際上,素稱驍勇的遊牧蠻族,優勢並不在於他們的蠻力,恰恰相反,他們最弱地方的就是他們的正面突擊、攻防能力。倘若進行這樣一種競賽,不許逃走,大家在一片狹小的場地上正面決鬥,遊牧蠻子們絕非我猛虎軍團職業軍人的對手,無論在組織紀律、陣形排布、武器裝備還是戰鬥技巧上,我軍都要勝他們不止一籌。」

「蠻子們的優勢在於機動性、遠程武器以及極為重要的一點,在惡劣條件下的生存能力。熟悉馬性,使他們奔走如飛,擅使弓箭,令他們不必進行肉搏就能消滅敵人,吃苦耐勞,使得他們可以尋找到最佳的戰機。事實上,農耕民族與遊牧民族打交道,幾乎總是由遊牧蠻子挑起事端,侵襲人畜,搶劫財產。遭到對方正規軍報復時,他們仗著馬快逃跑,誘敵深入,在荒野中將對方拖累、拖垮、拖死,最後再用弓箭將敵人消滅。千百年來,這種老把戲幾乎總是一成不變地重複上演。」

「由於破蠻岡週遭的戰場非常廣闊,有充分的活動空間,倘若領主發起強攻,我若是戈勃特的話,定然是主動撤退,不在敵人戰力強勁的時候進行正面交鋒。由於猛虎軍團是多兵種聯合作戰,需要講究整體配合,推進速度無法跟悉數騎馬的對手相比較。這樣就會演變成一場不斷進行騎兵間的局部小打,兩軍主力卻無法決戰的,運動中的消耗戰。這種消耗戰使得我軍的體力和糧草將以更快的速度下降,戈勃特的戰機也會更快地降臨。」

「經過苦練,也許我們少數精銳部隊可以在機動、耐苦等這些方面超過蠻子們,但在整體上,我們無論如何必須接受現實。要打贏對蠻子們的戰爭,就必須迫使對方拋棄這些優勢,接受正面肉搏血戰。」

「戈勃特不是尋常之輩,他絕不會輕易上入圈套,反而會給別人設下種種圈套,保證自己以最小的代價獲得最大的收穫,沒有把握的決戰,他可不會輕易地接受。這樣的話,我們可憑借的只有郎托陛下在天之靈的庇佑。我軍裝作中計,完全按照戈勃特的設想與其在曠野中對峙消耗。待到蠻子們發現自己的馬臥地不起的時候,他們想跑也跑不了。說實在話,像猛虎軍團這樣的精兵強將,只需一半敵方的人數就能將蠻子們殺得片甲不留!」

「嗯,是有些門道!」丹西眉頭卻反而越陷越深:「但終點又回到了起點,還是回到了最開始的那個問題,就是破蠻岡的得失問題上來了。你又憑什麼認為凱魯能夠守得住我軍的聖地破蠻岡呢?」

「這個問題我想過,既然領主問起,我就說說吧!」貝葉仍然是胸有成竹的樣子:「我前面提到過,蠻子們擅長的是側擊、尾擊、襲擊、伏擊等運動戰術,特點是變化多端,令人防不勝防。相對靜態的正面進攻,他們相對我軍而言其實是差了一大截的,像戈勃特這樣的人物,不會不明白這一點。」

「就拿死亡峽谷一戰而言,首先它是戰略要衝,是進入中央走廊的唯一通道,又被我軍卡住了,戈勃特是不得不強攻硬打。其次,威達的慘敗,最主要的是希萊茨基的背叛,倘若沒有叛軍的作祟,我認為勝負還非常難講。當然,這裡也給我們提了個醒,戈勃特對於這場戰爭絕對是預謀已久,算計很深,我們內部到底還有沒有內奸,有多少內奸,都很難說。對於所有降將,包括我在內,您都得留一個心眼。威達戰敗還只是切膚之痛,您若戰敗,我軍將再無翻身的機會。」

「回頭來看破蠻岡。我認為,戈勃特根本就不會進攻凱魯,最多只是裝模做樣的佯攻而已。對於戈勃特來說,若要使自己的計劃成功,莫過於僵持最為合算,可以合乎邏輯地將我軍引入他預設的軌道。在這裡,由於您吝惜兵力,凱魯的這支軍隊將成為一塊肥肉,是戈勃特將整個猛虎軍團釣上鉤的誘餌。」

「倘若硬攻,對戈勃特來說其實是得不償失的。破蠻岡對於遊牧聯軍而言,並非戰略要地,完全可以棄之不睬,絲毫沒有強攻的必要。戈勃特若想憑借人海戰術將凱魯淹沒掉,我估計他自身的損失至少要比凱魯的五萬人馬多出一半以上。這樣的賠本買賣,也許有人會做,反正我是堅決不會去做的,我想戈勃特也是如此。」

「是啊!」丹西嘆口氣:「換到我頭上,我也不會去做的。」

在貝葉嚴密的邏輯推理下,丹西也不得不點頭,最終認可他的意見。

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貝葉劃算著戈勃特不會強攻破蠻岡,可戈勃特偏偏要去強攻。

遊牧大軍在破蠻岡週遭蜂擁而上,發起猛攻,除了凱魯的中軍營地外,其餘所有營寨全都在經歷著血的洗禮。蠻族聯軍除了慣常的火箭、毒煙外,騎兵們也在連續地發起大規模衝擊。


戰場確實是一個令人忘卻一切的地方,性命之搏令猛虎軍團的將士們拋卻了一切雜念,憑著勇氣、經驗和本能進行著拚死搏殺。這一次,凱魯隨軍帶來的二十多架弓弩機和幾架投石機可起了作用,它們不知疲倦地將山坡上的蠻族人馬掃倒在地。尤其是投石機,很多蠻子們尚未見過。投石的距離超過弓箭,能落在蠻族後方的密集騎兵集結點,巨大的帶著火油的石頭從天而降,彷彿從高空墜下的隕石,一下往往將好幾個戰士連人帶馬砸成肉泥。

愚昧帶來的是恐懼和迷信。很多蠻兵都以為這是對方的巫師從天空中召喚來的惡魔,看到這種火石飛上高空,很多人不是抱頭鼠竄,就是跳下馬來趴伏在地。

有些首領甚至請來本族巫師裝神弄鬼地舞蹈躍跳以鎮邪。這在短期內倒是鼓舞了士氣,可隨著連續幾個巫師也死在投石之下,恐懼就開始加倍高漲起來。

在營寨的前沿各處防禦陣地,猛虎軍團的士兵們利用地形和工事,充分發揮著多兵種合成部隊在防禦戰中對單一騎兵部隊的優勢。長矛、戟槍等長兵刃部隊在正面的前方咬牙挺住,劍斧等短兵刃部隊護衛兩邊,保護側翼和後方,弓弩部隊發射箭弩,工程軍士和醫護人員穿梭其間,撲滅火堆、毒煙,將受傷的戰士救往後方治療,以便多保持一份戰力,適應持久防禦的需要。

立於本陣觀戰的戈勃特神色平靜,早先的那絲冷笑依然掛在臉上。這個戰況早在他的預料之中。本次出征,除了消滅丹西,佔領閃特之外,適當削弱他族軍力也是宏偉的大目標下面的子目標之一。

既然這些貪婪而愚蠢的傢伙願意去送死,還主動請纓,那麼就假凱魯之手去完成這個任務好了。自己要做的,就是在他們殺紅了眼,快發瘋之前鳴金收兵,讓他們留點力量替自己去對付丹西。

其實,心計極深的戈勃特,對於如何佔領閃特,如何以最小的代價佔領閃特,早就謀劃已久。還是那句老話,這個世界沒有完美的計劃。丹西派威達於閃北形勢未定時就前往死亡峽谷駐守,雖然損兵折將,也讓戈勃特收穫大批俘虜和物資,但其實卻是打亂了戈勃特的總體計劃的。

當然,戈勃特豈是尋常之輩,他立即改變了步驟,制定出了應對措施,另一個堪稱狠毒的計劃迅速形成。作為草原上歷代罕見的梟雄,戈勃特絕對是丹西最強勁的對手之一,足以與軻庫裡能等人物並駕齊驅。如他們這樣的人物,性格不同,脾氣各異,但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在攀越權力顛峰的角逐中,一切人,一切物,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他們達成目標的棋子,在認為自己有利的情況下,他們會毫不猶豫地兌子、棄子。以守財奴聞名的丹西碰上他們,確實是深感頭痛與棘手。

此時的戈勃特,心思根本沒有放在眼前的戰場上,他的思緒已經飛到草原上的後續援軍,執行任務的卡琳爾和赤拉維,老謀深算的胡狼首領西格爾身上,甚至進一步擴展到因丹西的猛虎軍團而攪得血雨腥風的整個中央走廊地區。



第十一集   第二章

丹西和貝葉兩人運籌於火熱的馬車之中的時候,駕車的霍夫曼回過頭撂起車簾:「領主大人,紐卡爾總督求見。」

「讓他進來吧!」

由於要趕赴科魯那城,出任面積減少了四分之一的閃北郡總督--紐卡爾也在收拾細軟後跟隨丹西的大部隊同行。顯然他沒有跟丹西同行的經驗,跳上車的時候仍然穿著整齊抖挺的官袍:「領主大人,哦~貝葉先生也在呢!」

「呵呵,原來是紐卡爾總督呀!」丹西笑起來:「學著貝葉先生把衣衫脫了吧,又不是什麼外交場合,咱們私下密談,怎麼隨便都沒有關係。」

「是啊!總督大人!」貝葉也笑著把自己的扇子遞給紐卡爾:「不然的話,您很快就會知道,在丹西領主手下當差會受到什麼樣的煎熬了。」

既然貝葉都敢當著丹西這麼開玩笑,紐卡爾也不再拘束,開始表演脫衣秀:「那我就獻醜囉!」

「比一比貝葉,哪輪得到你來說獻醜?」丹西以貝葉鴉片鬼模樣的身體隨便地打趣:「紐卡爾,你的身體保養得這麼好,看來你真是找了個賢惠的老婆哩!」

「那是,總督夫人的廚藝可絕對是一流的,煲的烏雞湯真叫一絕。我在府上嚐過幾次,到現在想起來,舌頭都忍不住跳呢!」貝葉笑著道。

「哎呀呀!別提我那倔婆娘了。」紐卡爾也脫光了上衣,露出白嫩而保養得極好的皮膚:「女人哪,有時候真搞不懂。我那婆娘說在曼尼亞住慣了,楞是不願挪窩,搞得我只好獨身一人上路。再想喝烏雞湯,就得看領主什麼時候肯給我准假嘍!」

紐卡爾似乎漫不經心的閒聊,丹西心裡卻透亮。砍掉最富庶的,面積將近四分之一的地方成立沃原郡,久駐官場的紐卡爾心裡當然明白怎麼回事,這次他把家小留在曼尼亞獨自上任,就是特地向自己表明忠心以消除疑慮的。

「什麼時候你這個大總督把科魯那治理得跟曼尼亞一樣富裕繁華,我看哪,不需要請假,嫂子自己就會趕過去住的。」丹西笑著轉移話題:「紐卡爾,你來的正好,剛才我還和貝葉在議論如何對付遊牧蠻子的事。他們跟你的閃北郡接壤,這正是你地面裡的事情,我正想聽聽你的高見哩!」

「嘿喲,領主,不是我謙虛。貝葉可以作證,其他的玩意,我怎麼著也會來幾段官樣文章,就是這軍旅之事,我是一竅不通。」紐卡爾倒確實不是謙虛,他連連擺手:「行軍打仗,您和貝葉都是此道高人,您怎麼決定就怎麼下令就行了。後勤方面,我一定全力以赴。」

「我談的不是目前的軍事問題,關於如何作戰,剛才我和貝葉已經想清楚了眉目。」丹西漸漸嚴肅起來,兩個人精似的屬下當然會意,洗耳恭聽。

「我考慮的是,衛國戰爭之後,如何鞏固現有的疆土,尤其是如何跟北部漢諾大草原上的蠻子們打交道。這個問題不解決,北方的邊境就無法長治久安,其他一切也就休提。」

「閃特一直是走廊強國,為什麼這麼多年的內治外戰,卻總是無法發展起來?原因就在於被北部的蠻子們束住了手腳。無論和平還是戰爭時期,閃特至少三分之一的軍力、最優秀的將軍,都必須駐守北部邊陲,防止蠻兵入侵,耗費的物力財力,更是數不勝數。這樣一來,根本談不上全力以赴地參與走廊核心地段--大陸公路區域的爭霸。我可不想走歷代閃特國王的老路,自己去充當抵禦蠻族的擋箭牌,讓塞爾和詹魯,甚至一些小國也在那囂張,讓呼蘭等外部實力虎視眈眈。所以必須有一個長久之計,徹底解決北部威脅。兩位都沒少跟蠻子打交道,關於這方面還請暢所欲言。」

「領主計慮深遠,我也就不揣淺陋,談談自己的一些看法。」思索了一會,貝葉首先開口。

「行了,在我面前收起一切廢話空話,有話就直說,誰再跟我咬文嚼字地玩文字遊戲,我就把誰踹下車去。」信奉實用主義的丹西,在這種私聊密談的時候,極厭惡官場虛偽的客套和廢話,他半是玩笑半是當真的提醒著貝葉。

貝葉吐吐舌頭,接著說道:「領主想必有印象,您原來問過我,漢諾大草原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我回答那是一片遍佈狼群,貧瘠而廣闊的土地。漢諾大草原地廣人稀,它的面積比中央走廊還要大好幾倍,可資源卻非常的匱乏。那裡氣候惡劣,冬季漫長寒冷,夏季炎熱短暫,氣溫變化劇烈。」

「更要命的是降水稀少,植被稀疏,基本上十年一大旱,五年一小旱。缺水的季節和年份,河水斷流,牧草乾枯,牲畜死亡,如果找不到足夠的生存資源,等待各遊牧民族和部落的就只能是滅亡的命運。這種情況造成了各民族與部落逐水草而居,為了有限的生存資源不斷地發生爭鬥。」

「有人說過,整部草原史,就是各族爭奪肥沃牧場,彼此吞併的歷史;就是受牧群的需要所驅使,從一個牧場到另一個牧場進行無休止遷徙的歷史。千百年來,草原人已經適應了這種遷徙和鬥爭,弓馬嫻熟,吃苦耐勞。」

「草原民族間的戰爭是非常殘酷的。由於大草原地勢寬闊平坦,無城可守,無險可恃,勝則一路凱歌,君臨天下,敗則一潰千里,血灌草原,甚至整個部落、整個民族變為勝利者的奴隸。豐富的戰馬資源和特殊的地理環境,又使得草原民族的軍隊機動性極強,來如風,去無影。這裡的戰爭沒有前方與後方之分,沒有防禦體系,也沒有強大的後勤支援隊伍,有的只是敵人與族人的分別。敵方的牧民,拿起武器,躍上戰馬,就是敵人的戰士;敵方的戰士,跳下戰馬,拿起鞭子,就是牧民。消滅敵人,就能搶到敵人的牲畜和糧草,就能以戰養戰。這裡沒有軍隊與平民的分別,沒有安撫與懷仁,有的只是掠奪、殺戮與征服!」

「在這樣的環境中脫穎而出的領袖,當然是才能出眾,狡猾狠辣。不過這個並不可怕,定居的農耕民族裡殺出來的領袖,在這方面不見得比他們差。」貝葉不由得偷瞥了丹西一眼,丹西神色無恙,認真傾聽。

「可怕的是草原上的戰士。無論是農夫還是牧民,我們的老百姓都過著遠比這些野蠻人要舒適得多的定居生活,從裡面招募的士兵需要經過一段時間的訓練才能上戰場,更要供給他們各種必需品,從而產生壓力巨大的後勤問題。」

「不像那些草原蠻子,艱苦的生活已經將每個男子培養成戰士,戰爭已經成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這些草原蠻子們就是狼,凶狠狡詐且精於群鬥的狼,警惕著周圍的危險,尋覓著比自己弱小的動物。他們生活、放牧的地方,就是他們的天然演兵場。從整體上講,在戰鬥力方面,蠻子們有天然的優勢,這方面我們不能存有任何的幻想。」

「哼!」丹西對猛虎軍團的戰鬥力相當自豪,貝葉對蠻族的誇讚令他有些面色不善:「這樣說來,我們就一無是處了?不見得吧!要是這樣,我們豈不是只有束手就降的份?」

「您說的對!」貝葉連忙解釋:「我正要說明這一點。剛才我說了,我們在軍事上是整體劣勢,但我們也有優勢,就是在經濟文化方面的整體優勢,我們手裡的物資資源比蠻子要多得多,關鍵在於如何利用。」

「呵呵,這有點老生常談了吧!」紐卡爾也忍不住插嘴了,身為吃過蠻子大虧的閃特人,他也是相當憎恨綏靖政策的:「看看歷史上對蠻族採取進貢與和親等懷柔政策的國家,落得的下場怎樣?蠻族的貪慾之大,是無法餵飽的。蠻子已經學會了,他把你打得越狠,從你手裡搶到的東西就越多。你送給他東西,加強了他的實力,反過來他會更狠地咬你。咬得越狠,你又被迫給他更多的東西,如此惡性循環,後果不堪設想。早知如此,不如一開始就死拼到底,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綏靖政策當然不可取!」貝葉辯解著,丹西則冷眼旁觀:「我說的可不是這個,而是另外的方法。對付遊牧民族,除了綏靖,還有一法是併吞與開發,如我們對付胡瑪人那樣。不過漢諾大草原太大,人口與民族太多,我們聚全部兵力也許能擊敗他們,換得十數年的和平。但要想長治久安,就必須有效地開發漢諾大草原,否則這些飢餓的狼群必然為了食物爭鬥不休,為了食物南下掠奪。不過我們若想開發整個大草原,完全不可能做到,即使把整個中央走廊的財富扔進去可能也遠遠不夠,何況那種貧瘠的地方,對我們而言也沒有什麼利用價值。」

「我思來想去,尚有一法,就是馴狼為狗,以蠻制蠻。既然蠻族如狼,我們就要學習獵人的辦法,那就是養狗對付牠們。狼狗同源,狗非常熟悉狼性,對付狼很有一套。我在草原上的時候,見過一種叫做細犬的犬種。牠們個頭較小,看上去根本不是狼的對手,可真咬起來,牠們能靈活地鑽進狼的腋下,狠咬其睪丸。狼要是被牠們追上了,絕對難逃一死。」

丹西和紐卡爾都忍不住笑起來。

「這倒是個不錯的法子!」丹西沉吟著:「第一,目前沒有現成的狗可供使喚,所以自己要有實力,先捉到一隻狼。第二,怎麼去馴化這隻狼,恐怕也不容易。」

「呵呵,領主這次就要親自與戈勃特率領的遊牧聯軍對壘,草原上各族的首領都在那裡,這麼多候選人,總能找出一兩個來吧!」貝葉笑道:「關於馴化,各種手段可以結合具體形勢而定,屬下倒有一點心得,馴服狼最關鍵的一點就是,餓不死吃不飽。」

「此話怎講?」丹西的興趣越加濃厚了。

「狼一輩子吃肉,狗一輩子吃屎。肉和屎哪個好吃不必再提,可為什麼吃肉的狼會願意做吃屎的狗呢?這跟人的本性有關。屬下認為,無論是蠻族還是文明人,骨子都一樣,都是貪財惜命,好逸惡勞之徒。所謂勤勞勇敢、吃苦耐勞,都是後天被迫養成的。狼為了吃肉,必須每日奔波,冒著危險去捕獵,每天起來不知道會不會餓肚子,吃了上頓不知道下頓在哪。狗呢,雖然屎難吃點,可是每天主人會定時施給,生存無礙。」

「不過呢!對於從狼馴化而來的狗,絕對不能餵牠太多東西。第一,咱還要靠牠去對付狼,吃得太飽就沒有動力去咬狼了;第二,防止牠實力過分膨脹,到時候反噬主人。當然也不能叫牠餓著,給牠吃的,牠才會依賴你,給牠吃的,牠才能有力氣對付狼。我們要讓牠保持對其他狼的優勢,但是這種優勢只能是相對的微弱優勢。這樣一來,我們所餵的狗食,作用就突顯出來了,一旦我們斷糧,牠就會完蛋,會被其他的狼咬死。做到這一點,就不怕牠不忠心耿耿了。」

「呵呵,倒也是個好主意!」丹西思索了一會兒貝葉平定蠻族的策略,方才點頭道:「虧你想的出這麼貼切的比喻。這個建議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省錢。我國出動一個士兵的耗費,完全可以雇十幾二十個蠻子替咱們賣命。嗯,這項計劃可行,至於如何實施,咱們可以慢慢思考將其完善。」

貪財的丹西一算帳,頓時來了喜色,但閃特人素來憎惡蠻族,紐卡爾不得不給他澆壺冷水:「蠻兵物廉價美,確實有口皆碑。不過,也適可而止,不能進口太多,以免衝擊了本國武裝力量。本族戰士,素來是國防中堅,胡瑪和熊族屬地,使我軍中的僱傭軍數目已然不少。再加一批草原蠻子,恐怕會令我國軍隊改變顏色。引狼入室,讓蠻子反客為主,歷史上的先例可有不少呢!」

「嗯,這也是得防,求天求人不如求己,這個道理我還是知道的。」丹西微笑著打消紐卡爾的疑慮:「自身的實力永遠是第一位的。你放心,這件事我自有分寸。」

定了一定,丹西繼續道:「剛才貝葉的建議主要是從外交方面考慮,也確實很有真知灼見。不過誠如剛才所言,我倒認為,自身實力建設,尤其是內政方面也同樣重要。沒有實力,無食餵狗,也打不過狼。」

剛才因聽的入神,將手上的地圖被撂到了一邊。此刻,剛才被冷落的地圖又被丹西抄到手中:「倘若本次我軍戰勝,我將重建陰風堡,但問題也就因此而來。你們看,陰風堡往東是原始森林,往南是陰風沼澤,往西是一片荒原,都是荒涼的無人區。這種情況造成的一個後果就是,我們必須在城堡擱上十幾二十萬的大軍常駐,但其軍用物資和生活物資必須從遠處運送來,運費不貲,勞民傷財。」

「如若加上今後要給狗兒送食,資金的耗費還會跳升。看著這從固原堡到死亡峽谷間好好的土地無法利用,我相當心疼。我有個想法,那就是調集民眾充邊,同時派軍屯田,使城堡駐軍自行解決衣食問題。倘若發展的好,未來送給那隻草原狼狗的食物,也可以從這裡徵收的賦稅裡頭出。不過,現在問題就來了,無論是軍屯還是民屯,既耗錢,也必然會有民眾激烈反對,但不加緊實施,問題只會越拖越嚴重。關於這個,兩位又有什麼好主意呢?」

「這幾處地方正是屬下的轄區,剛才我就是正想找您說說,我琢磨出的幾個大的工程規劃。」內政問題,紐卡爾自然是當仁不讓:「既然領主提起,我現在倒突發靈感,想到了一個增加收入的法子。」

「嗯,說說看。」丹西鼓勵道。
ig1974rf 發表於 2011-10-19 20:17
第十一集   第三章

「尼古拉首相,辛苦您了!」

大陸歷995年5月9日下午,匈比利在一片嘹亮的軍樂和喧天的鑼鼓聲中,將不里埃遠征軍統帥,王國首相尼古拉迎進了宴會廳。

不里埃的十丌援軍較預定時間晚了一日抵達作戰前線的古渡哨所。此時,魯道夫已經于清晨率領主力部隊啟程北上。

主帥親征,接待和犒勞的任務也理所當然地交由原水師總指揮官匈比利全權處理了。匈比利親自做前導,安排不里埃軍隊進入各處營寨陣地換防駐扎。整個進駐過程井然有序,倘若對岸的猛虎軍團在此時渡河強攻,恐怕難以引發兩軍混亂,佔不到多少便宜。相反,遇上初來乍到,士氣正銳的不里埃大軍,他們反而可能要吃虧不小。

為了達到親善友好,讓這路友軍為本方賣命,匈比利自然也是費盡心思,將歡迎儀式搞得異常隆重熱烈,大量的軍需物資、豐足的糧草、最好的營房都讓給了不里埃人,對于首相尼古拉和其他將領,更是投其所好,刻意逢迎。

「匈比利將軍,您才辛苦。」入席後,尼古拉看著豪華的宴席,翹起的小胡髭似乎在袒露著內心的滿意,「既要平定內亂,又要抗擊猛虎軍團,百忙之中還給予我軍如此熱情的款待,實在令人感動呀。」

匈比利知道尼古拉也是老政客了,剛才的客套話里已經點明了魯道夫一方內外都有強敵的困境。

當然,魯道夫也早教會了匈比利應對之道: 「首相客氣了,區區幾桌酒菜又算得了什么?現在貴我兩軍已經全都拴在了聯盟滅虎的同一輛戰車上了,與猛虎軍團結盟的狄龍也同樣也成為反虎同盟的共同敵人,在這種時候,幫助友軍就是幫助自己嘛。」匈比利端起酒盞,「魯道夫大將軍特地囑托我敬各位幾杯。」

兩國的政要軍官都舉起盛滿美酒的高腳杯。

「這第一杯酒,祝賀不里埃友軍的順利到達!為表達我方的敬意,從現在起,貴軍的糧草和軍餉,全由我國供應!」

第一杯酒喝過,響起禮節性的掌聲。財政緊張的不里埃是來搶錢越貨的,魯道夫的這點表示,尼古拉等人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也毫不客氣地照單全收。

匈比利再度命人給各位來賓斟滿:「這第二杯酒,恭祝不里埃的弟兄們與我軍並肩攻敵,一定取得輝煌的利!魯道夫大將軍表示,凡是貴軍單獨攻佔的閃特城市和領土,其財物和俘虜全歸貴方所有,其土地可以按磋商確定的合理價格由我國花錢收購。」

「這第三杯酒,祝賀我們反虎同盟聯軍能夠一鼓作氣,徹底消滅猛虎軍團,將魔王丹西及其爪牙一網打盡!魯道夫大將軍委托我告訴貴軍,利後,我們瓦爾尼可分得的金幣等戰利品,將全部轉贈貴國!」

匈比利的後兩次祝酒,尼古拉倒是沒有想到,所有不里埃人都相當的興奮,酒宴上的氣氛也頓時熱烈起來。

尼古拉端起酒杯道:「既然魯道夫大將軍如此慷慨大度,我們不里埃人自然不該藏拙。今後大將軍有令,盡管吩咐,即便刀山火海,修羅地獄,我軍也不皺半點眉頭!」

「貴我兩軍從此是同進退,共衰榮的兄弟!」匈比利時地舉杯應和。

上層領導達成共識,不里埃和瓦爾尼的中下層軍官們紛紛飲酒解讒,行拳猜令,竄席問候,宴席上的氣氛相當熱烈。隨後匈比利一招手,準備多時的歌女、軍妓們紛紛出來進行演出,敬酒將宴會熱烈的氣氛順勢推向了高潮。

酒過數巡,不論是不里埃人還是瓦爾尼人,大臣將軍個個額角冒著汗,微醺的酒氣在席間彌漫,各人也都能敞開心扉說話了。

「匈比利呀,」尼古拉一喝酒就上臉,酒糟鼻子紅得象剛出鍋的紅香腸,「聽說狄龍不僅謀權纂位,還勾結丹西,魯道夫這一次出征有沒有把握呀。」

不里埃是瓦爾尼的西部鄰居,作為首相的尼古拉在以前可沒少跟狄龍打過交道,擔憂自是無法避免

「首相大人,這個您放心好了。」匈比利寬慰著他,「狄龍不過是一個浪得虛名之輩,擅長的只是貪功纂位,耍政治手腕而已。過去的很多著名戰役,其實都是當時的副手,我們的大將軍魯道夫先生直接指揮的,只是戰功被狄龍無恥地纂奪了而已。如今我們的討伐大軍是狄龍的數倍,士兵全是瓦爾尼的精銳,狄龍手里那些老弱病殘地方守備軍根本不是對手,他根本沒有翻盤的機會。咱們的心思還是放在怎么對付猛虎軍團上面吧。」

「呵呵,如此就是我多慮了,來,咱們再干一杯。」尼古拉的心似乎也略略放了下來。

賓主正交談甚歡間,軍中禮儀官前來通報:「麥戈文家族新任族長麥特爾先生前來犒師!」

匈比利微一錯楞,忙道:「快快有請!」

本來,昨天剛得知麥戈文家族換主後,魯道夫和匈比利就一起商議,一直首鼠兩端,態度令人難以預測的麥戈文家族,有可能通過換主改變今後的政治立場。如今,新任族長麥特爾親自過來犒勞不里埃人,相當大程度壯大了奔流河一帶戰場上聯軍的聲勢,更能促使尼古拉鐵下心來與猛虎軍團為敵,同時也是正式承認魯道夫為首的瓦爾尼流亡政府的合法性,對于他的到訪,匈比利自然非常歡迎。


「剛才貝葉先生關于軍略外交的論述精彩絕倫,」紐卡爾緩緩說道,「從我個人來看,還希望更積極一點,對蠻族采取更加主動的攻勢,即將城堡建到漢諾大草原上去,守住死亡峽谷北口,不知是否可行?這樣一來,我們不僅能讓戰火進一步遠國土,扼控整個草原,而且能將原來的死亡峽谷變成商人之路,把這座新城堡變成一個商業交易的中心,所獲得的稅收除了喂狗應該還有剩余。」

「豈止是有余,肯定是發大財,」丹西嘆道,「從你這地方官的角度看,當然是財政收入大增,不過在軍事方面尚須論證。第一,北口的地形結腹如何,是否合建城,尚未勘探。第二,建于北口的話,敵軍可以三面攻城,比起死亡峽谷南口的只有狹小的幾十米的可攻擊範圍,一夫當關丌夫莫開的險要地形,咱u尷漕勛s能力要弱了許多,僅相當于一座普通的城堡,在地理位置上喪失了原有位置的很多優越條件。」

看看紐卡爾有些沮喪,丹西安慰道:「凡是需要論證的問題,都並非否決,只是要多加評議,顧慮周詳後再定不遲。我的想法是,北口能否建城,主要應看,獲得的經濟利益和所冒的軍事風險比起來,究竟哪個更劃算,我們值不值得冒險。」

「恩,好吧,」紐卡爾點點頭, 「接著看您剛才提到的軍屯與民屯的問題。下官非常同意開發這片荒野,不過在如何執行範圍和執行方式上卻另有看法。軍屯可以在早期發動,但效果畢竟有限,這么廣闊的土地,不可能由軍隊全數開墾。民屯的話,由于屬強迫性質,易激起民怨甚至民變,也無法持久。我的看法是,應想辦法令大家心甘情願地來這拓荒安居。」

丹西微微頷首,紐卡爾湊過來指點著地圖:「剛才領主說道賤內不願前往科魯那,是因為該城不夠繁華,此言一語道破真諦。洛u韝j家不願到此地來拓荒呢,就在于北部荒野土質不好,降水不足,作物和牧草的產出量低于其他地方。不耕種,自然人煙稀少,于耕種,人們不請自來。」

「其實,我們可以把淚河沿岸的陰風沼澤和大荒原看作一個整體。對這片廣大的面積佔閃北將近三分之一的地域,老百姓有個通俗的稱呼,叫做澤荒。澤荒與曼尼亞周遭的沃原相對比,一貧一富恍若天壤之別。身為閃北內政官,我曾仔細研究過這片區域的治理開發,我認為,這片地區大有開發價值。大荒原的土地貧瘠,主要是降水不足造成的,當然也有少數地區土質確實不佳,但我懷疑,這些地方又很可能蘊含著礦藏。歷代以來,就不斷有史書記載,商隊旅人曾在這些地方拾到過天然金塊、天然鐵塊和水晶等等。」

紐卡爾說到此處,丹西和貝葉都不免悄然地交換一個眼色,隨後繼續聽閃北總督繼續侃侃暢談他的治政思路。

「我的看法是,若把澤荒之地看作一個整體的話,其實這里面臨的並非水量不足的問題,而是水量不均勻的問題。陰風沼澤是水量過多,排水不暢,而大荒原卻是靠天吃飯,水量不足。兩相綜合,總體水量卻是恰如其分,不多不少。改變這一切,靠的是水利工程,而貫通其間的淚河,則是達成目標可利用的最佳工具。」

「我曾去走廊的糧倉海亞爾考察,該國農業的發達,除了土質特別肥沃外,更在于其貫穿全國的網狀水渠和管道系統。我國有陀比恩這樣的大師,完全可以整治和拓寬淚河,改造水路,修建起水渠灌溉網道,同時整頓大荒原與陰風沼澤,排通沼澤的淤水,灌溉曠野的干地,化沼澤、荒野為合耕種、畜牧的良土。對于礦產區也可以先行勘探,逐一開發,增加國庫收入。」

「只需完成工程建設,早期通過一些優惠政策,如免費或低價供應土地等方式,擴大影響。第一批拓荒人富起來,無須強迫,跟隨者會接踵而來。如此,我們又何愁百姓不來澤荒安居樂業呢?」

「果然是個宏大的工程,」丹西皺著眉頭,「是否可行,你考慮過沒有?」

「我在曼尼亞為官時,就曾派人去勘探過澤荒,這是幾年前他們寫的分析報告,」紐卡爾將厚厚一摞資料遞給丹西,「今天我已經派幾位官員去征集勘探人員,組織地質勘探隊伍,更詳盡地繪制澤荒各處的地形圖。」

「尚未赴任就開始工作,所有官員要都如你這般勤奮,我猛虎自治領何愁不會民富國強,」丹西不動聲色說道,「不過預算恐怕少不了吧。你有沒有預算計劃?有沒有跟古爾丹等人商量過?」

「哦,這個尚未著手,需要等到地形情況勘探完畢後才能作出準確的預算。」

「大體上,你心里頭應該有個估算吧?」

「總體上這個項目肯定是賺大錢的,但在修建時期粗略估計我們得投入兩百丌金幣左右,」紐卡爾觀察了一下丹西的表情,補充道,「我們可以通過出售土地等方式補回來不少錢,這個數字只會少不會多的。」

「凡事都不要太樂觀,跟著我干,講實話要比玩文字游戲,耍官場手腕有效得多!出了門,咱們自然要有分寸,可在自家里頭,我不管你是巧舌如簧還是笨嘴拙舌,也不管你是對是錯,甚至罵娘我也不管,只要你說的是自己的真心話,我就絕不怪罪。可誰要說假話來蒙我,可休怪我翻臉不認人!」丹西沉下臉,歸順他僅幾天的紐卡爾頓時明白,別看丹西表面上不苟言笑,實際上心計敏銳,臉色也是說變就變,「建設這么大規模的灌溉網至少需要五年時間,移民墾荒又得至少三年以上方有稅收入帳。即使丌事順遂,整整八年咱們都只有投入沒有產出,我不知道你那個賺大錢的結論是怎么得出來的?!」

「紐卡爾,我知道你確實是出于善意,也是個干實事的人,一門心思想把這件好事搞成。不過,對于我,你大可以實話實說,無須把原來閃特官場的那一套搬進我猛虎自治領來。」看看紐卡爾有些誠惶誠恐的樣子,丹西放緩了口氣,「你的這個建議其實甚合我意。丹西我雖然貪財吝嗇,可也知道該如何算帳。開發澤荒,不僅在能帶來經濟上的長期好處,更重要是軍事上的巨大作用,減輕蠻族長期以來施加在我們身上的巨大入侵壓力。這個項目,我看即便賺的少,甚至只能保本,咱們也得干。紐卡爾,你加緊完成前期工作,年底之前務必要給我一個準確的預算和工程進度實施計劃。」

「是,屬下一定不負您的囑托。」紐卡爾連忙允諾。

「領主放心,」貝葉也笑著緩和氣氛,「紐卡爾總督為官治政素來廉明高效,開發北部邊陲的任務,他一定不會令您失望的。啊,對了,」貝葉仿佛記起了什么,「在我跟隨紐卡爾先生的時候,曾聽他多次說過一個非常宏大的內政建設項目。紐卡爾先生,您何妨跟領主說一說呢?」

紐卡爾自然懂得隨機應變,他似乎完全忘記剛才丹西的訓斥,沉吟道:「丹西領主,貝葉先生的提議,正是剛才我來找您的初衷。我確實還有一個更大的工程一直在肚子里醞釀,只不過,這個項目恐怕耗錢更多,而且還要叫上閃南郡的帕巴特總督一起商議才行。」

「哦,是嗎?」丹西反而來了興致,「不要緊,說說看。提出的任何建議,你都不要揣測我喜歡還是不喜歡,完全可以暢所欲言。我這個人只喜歡一樣東西,那就是真話。」

「那好,屬下請借領主的地圖一用。」

接過丹西遞過來的猛虎自治領全圖,紐卡爾伸手在上面長長的劃上一道:「走廊里的第一大河累斯頓河流經我國領土,走廊第二大河奔流河又恰好是我國的西部邊境線。早在閃特王國的郎司特陛下當政期間,我就提出過建議,在閃特境內修建一條東西向的人工運河,把兩河連通了!」

「好氣魄!」丹西不由得擊節贊嘆。他心里暗道,這個紐卡爾雖說沾染了舊式閃特官場許多不良習氣,如報喜不報憂等,可搞起內政來,還真是一把好手。雖然此人比不上帕巴特那么老辣,但年輕人身上的那股子闖勁,敢做大事的氣魄,卻強了老頭兒不止一倍。不斷開疆拓土的丹西,內心里其實是非常欣賞這種作風的。

「很早以前,我就仔細研究過這個問題,並沿河進行了實地考察。地點我也選好了,就是從累斯頓河的科斯坦堡到奔流河支流,斜河的源平渡口,」紐卡爾說起自己多年熟思的腹想,也變得意興橫飛起來,「此兩處間隔最近,僅有三百七十公里,基本上都是平原地區,只有少數丘陵地段需要繞道,開鑿與施工成本也相對低廉。」

「這一份,就是當年我呈送閃特王國的郎司特陛下的開鑿運河的規劃報告,」紐卡爾將一摞厚厚的公文遞給丹西,「可惜當時王國財政不佳,無法實施。多少年來,這件事也一直郁結在我的心頭。」

「恩,很不錯的建議,」丹西輕輕翻動著手中的卷冊,不覺眼前一亮,但現實至上的他還是習慣性地首先從不利的方面考慮,另外,從反面提出反議既能讓計劃更加完善,又可考察官員的真才實學,「不過你有沒有考慮過,建運河對人力物力方面的巨大消耗?記得遠東帝國的政界有一句笑話是,倘若你想搞垮一個國家,就派巧舌之人去勸他們的皇帝修一條運河。雖然是玩笑,但好象歷史上還真有其事哩。」

「還有一個問題,就是運河的疏通與管理。」丹西繼續道,「為了提高航運和疏通效率,避免分頭管理帶來的各項弊端,你建議成立專門的舶運司,由你任主管。可八成以上的河段卻流經帕巴特的閃南郡轄區內,這恐怕還需要商議吧。」

「領主您的擔憂是有道理的,現在這種時候大規模開工確實不太合,」紐卡爾回答,「但也不能久拖不決。修建運河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這條運河連結了走廊內的兩大水系,大大縮減了國內的商業運輸間距,便利了交通。商船、兵船從首都巨木堡到西部國境只需數天就可到達,也有利于加強中央郡與閃特各境的聯系。另外,這條運河對于提高軍事機動力,繁榮閃特經濟,促進農業發展,都有相當的益處。如今閃特一統,河段均在我國領土之內,越早實施,越早受益。如今正是百廢待興之際,我也有點迫不及待了啊。依我看,可以先分段進行小規模的開工,比如河段的兩頭,邊修建邊得益,待時機成熟,刀兵平息,府庫充裕時,再大規模地進行動土開鑿。至于運河管理,我自是希望由我主管。當然這必須與帕巴特總督協商,征得他的同意才行。」

「貝葉,你的意見呢?」丹西轉向了貝葉。

「紐卡爾總督的這個建議,我認為非常的好,我是贊成實施這一工程的。不過呢,」貝葉斟酌著自己的話,力圖讓新老東家都能夠滿意,「運河修建,歷來花費資金也是以天文數字計,而且完工時間至少要花兩三年的工夫。另外,一旦運河大規模開工,將消耗巨大的人力物力和財力,我國還須有一個相對和平的周邊環境才好。在所有這些條件里頭,最關鍵的因素還是錢。我國目前的財政狀況是金庫充盈但赤字巨大,收入少開支大,而運河顯然屬于長期見效,福澤後世的水利工程項目,是否應該馬上開工,需要詳細計議輕重緩急方可。」

「恩,」丹西咂咂嘴巴,「這條運河的修建,可以先照紐卡爾的建議,在財力富裕,對灌溉用水需求旺盛的地方,依靠地方財政和民間力量,修建小段工程。各地先零敲碎打,待以後再選擇合的時機,總體開工,將各段連為一體。」

「至于貝葉憂慮的財政問題,一直懸在我的心頭,我也一直在苦思良策。這個問題,我已經有了一些想法,但仍不完善,以後找時間再跟你們討論吧。」丹西伸了個懶腰,「我有些倦了,兩位也回去休息吧。回去養好精神,今後的任務艱巨著哩。」


年輕的麥特爾帶著一眾隨從興沖沖地走了進來:「匈比利將軍!尼古拉首相!欣聞不里埃友軍抵達,作為鄰居的麥戈文家族怎肯落在人後,今天送來兩百只羊,一百壇酒。一點薄禮,聊表我方對不里埃友軍的敬意!」

「麥特爾族長,您太客氣了,」尼古拉笑容滿面,「您榮任族長一位,該是我方前去道喜才是啊!」

「烽火連天,狼煙四起,在這種時刻,還講那些繁文縟節作甚?」麥特爾果然年輕氣盛,豪情干天,「反虎聯盟到處都是朋友,你去我那,我來你這,還不都是一樣?都是一同飲酒,共訴衷腸!」

「哈哈,真是年輕有為,後生可畏呀!」尼古拉心情大好,對戰爭前景樂觀起來,出頭充當起主人的角色,「賢 快請入座。你今天來晚了,可得罰酒三杯哪。」

麥特爾也不再客氣,入座飲酒,與兩國軍政人員暢意地推盅換盞。

長期在幾大勢力的夾縫間生存的麥戈文家族,其各代領導人自然個個善于左右逢源,應酬逢迎。這種傳統技能,也為麥特爾所繼承,使得接風宴上的氣氛火上烹油,愈加熱烈。

「麥特爾族長,不是我嫉妒呢,」匈比利笑道,「過去我們為鄰這么久,貴我兩軍的大營也幾乎緊挨著,可沒看到您來過一次。這次尼古拉首相剛到,您就聞聲而來。看來,我們的魅力要比尼古拉首相差遠嘍。」

匈比利這句話,半開玩笑似地說出來,既暗損了麥特爾一下,更是繞個圈子吹捧了尼古拉一把,叫不里埃首相大嘴合不攏,小胡髭在嘴角一翹一翹的。

「將軍責備得是呀。過去,我們麥戈文家族是過分謹慎,過分遵守中立原則了些。如今,父親讓我主持大局,我也期望能有所作為。現在聯軍兵強馬壯,戰爭形勢不言自明,我們麥戈文家族自然必須表明自己的決心和態度。今趟過來,麥特爾除了拜會首相外,也有向瓦爾尼負荊請罪的目的。」麥特爾絲毫不以為意,照樣嘻嘻哈哈的,「不過,我生性偷懶,兩宗事這次就擱一起做了。」

「族長客氣了,」匈比利忙道,「今後一心對敵,共同奮戰,各方還須多多配合,互相照應才是。」

「這個是當然的,通力協助方是取之道嘛!」麥特爾又舉起斟滿烈酒的杯子,大聲道,「飲罷這杯,小生就得回去了。今天晚上,我族水軍將趁夜渡河,進攻第密里斯城!」

「哦,這么快?」不僅匈比利,宴席上的所有人都不覺一楞。

「長年沒有打仗了,族里的軍隊一直憋著勁沒處使。不是說誰打下的領土歸誰嗎?如今丌事俱備,將士們摩拳擦掌,我也想趁著這股銳氣,借首相與將軍兩位大人的洪福,打好上任後的第一戰!」

麥特爾神情激昂,尼古拉和匈比利也一起舉杯:「那我們就預祝族長旗開得,馬到功成!」



第十一集   第四章

麥特爾的短暫拜訪,只是宴會中的一個小插曲,他走後兩國軍官一直盡興飲酒到晚上,接風宴才告結束。

既然麥特爾說今晚有戰事,尼古拉等人自然不願錯過這觀摩學習兼欣賞夜戰美景的好時機。不里埃軍官在 瓦爾尼同行的陪同下,興致勃勃地走上了古渡口碼頭,觀看即將開打的戰場,中央走廊第二大河--奔流河。

碼頭上的眾人,幾乎無人注意對岸燈光點點,猛虎軍團大軍囤積的威斯特堡,大家的眼楮都不由自主地被南邊幾里外的河面所吸引。

那里,掛著燈籠的戰船穿梭來往,火光四起,吶喊震天。

「呵呵,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呀,」尼古拉酒雖然喝了不少,頭腦卻相當清醒,「這個麥特爾比起他那陰陽怪氣的老子來,可要性急不少。」

「他也是看準了形勢,急不可耐地想搶地盤,」匈比利冷笑著,「不過這也好,這個犢子這么一鬧騰,李維也不得不分兵斜河南岸防御,大大減輕了我方進攻的阻力。」

 瓦爾尼和不里埃人看了一會,河面水戰仍然無法打破僵持局面。這可是 瓦爾尼和不里埃都非常喜歡的結果,猛虎軍團與麥戈文家族斗得兩敗俱傷,對他們是最有利的。

可惜的是,那是好幾里外的夜間,沒有人真正看清楚戰場上具體是個什么情況。

 瓦爾尼和不里埃的將官們當然不可能跑到戰斗現場去觀戰。不過倘若他們真敢這么冒險的話,眼前的情形恐怕會叫他們大吃一 了。

載著李維大軍的大批猛虎軍團戰船,與大批空空如也的堆著草人的麥戈文家族的戰船在河心相遇。隨後,猛虎軍團的戰士們吶喊著跳上「敵船」。

一旦坐滿人後,該船亂繞幾下,仿佛是在混戰中逃竄一樣駛向了奔流河西岸。為了演得逼真,兩邊還特意燒毀了好幾艘空船,遠遠望去,就如真正在進行一場夜間水戰一般。

就這樣,李維親自率領的近八丌猛虎軍團西線戰場主力,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了麥戈文家族領地潛伏起來。

「李維將軍,辛苦了。」河灘上的麥特爾,此時的態度遠不是不久前宴席上的囂張狂妄,變得恭謹而莊重。

「不必客氣,」剛跳下戰艦的李維神色如常,他掃望著在碼頭上紛紛下船來的猛虎大軍, 「為保證計劃的成功,我軍需要抓緊時間,立刻南進,也請貴方馬上組織部隊在前帶路!」

「不,李維將軍,我領地的軍隊已經接受了狄龍將軍委托,另有任務,」麥特爾笑道,「給您帶路的,只有我父親本人和他的五百親兵侍衛隊。」

「哦,是嗎?」經歷無數戰陣的李維,立刻就明白過來,他不由得仰頭笑起來,「好個狄龍!我替麥戈文家族打仗,麥戈文替你打仗。繞來繞去,最後到頭來,還是我猛虎軍團替你狄龍效勞啊!」

「李維將軍,話也不能這么說。」麥羅第老頭接茬道,「狄龍先生最是知人善任。牧野城內約有三丌守備部隊,我們麥戈文家族全部兵力也僅四丌,難以攻克。貴方兵精將勇,人數眾多,更兼李維將軍的指揮,定能高奏凱歌。相反,由我們去對付魯道夫,也能令對方防不 防,可以收到奇兵之效。」

「知人善任?」李維心里冷哼著,不過事已至此,此時也只能無可奈何了,他轉問麥特爾道:「昆達怎么樣了?」

「昆達將軍伴作我的隨從,已經成功潛入了不里埃軍隊駐地,想必此刻已經和尼古拉首相開始談判了。」麥特爾回答。

「那好,牧野城就讓我們猛虎軍團單獨來對付吧,」李維躍上戰馬,「麥羅第先生,有煩您在前帶路了!」


奔流河上在進行著不流血的「偽戰爭」,而破蠻岡下的攻防戰則打得殘酷而激烈。這場戰斗從白天一直打到深夜,凱魯統帥的先鋒部隊頑強地頂住了游牧聯軍的瘋狂進攻,山岡各處營寨仍然牢牢地掌握在猛虎軍團手里。迷信自己具有超強進攻能力的游牧騎兵,終于嘗到了正規攻堅戰的苦果,付出了一丌二千多人的傷亡,除了少數幾處外圍陣地,至今一無所獲。沿著破蠻岡周緣,各族游牧聯軍扔下了整整一圈的人屍和馬屍,黃土上、屍體上滿滿地插著的箭矢和標槍,簡直比地上野草還要繁密。

沉重而慘痛的代價,無數親友的犧牲,令很多草原漢子狂性勃發,殺紅了眼,他們不顧生死,一群群一批批地對防守堅固的猛虎軍團防御陣地發起連續沖擊,換來的卻是更多的流血,更多的屍體,更深的仇恨。這股仇恨的情緒已經取代了戰前那股樂觀情緒,連一些久歷沙場的首領、戰將都不由自主地受到了影響,很多進攻指令都帶有盲目性和自殺性。

凱魯看著山岡下仍然火光憧憧,人叫馬嘶的戰場,無論是已有的戰果還是戰局的發展方向,他都非常滿意。大半天的廝殺,猛虎軍團以僅兩千人的傷亡,令六倍的敵軍失去了戰斗力,倘若游牧聯軍願意繼續這么打下去,凱魯自然也樂意奉陪。當然,他自己也明白,由于兵力上的差距,倘若沒有大軍來援,最終自己這支部隊仍然會被優勢敵軍徹底淹沒的。

防御戰中,沒有反擊的力量,意味著死路一條。主動權仍把握在戈勃特手里,看他為了這座沒有什么戰略意義,只具有歷史象征意義的山岡,願意付出多大的代價。

西格爾騎著馬在戰場南部的防護圈外圍漫步,雖然胡狼族擔任的僅是警戒任務,但他和本族將士一樣,目光還是不自覺地被現在掛著燈籠,點著火把鏖戰的戰場所吸引。

作為戈勃特的老對手,西格爾自然也猜出了他慷慨大度背後的居心。其他族實力減弱對胡狼族也並非壞事,所以西格爾也同樣發揚風格,將「榮譽」拱手相讓。如今,一切都與自己的預見相同,西格爾心里頭更加掛念的還是自己的妹妹卡琳爾,那支胡狼與沃薩聯軍,才是這次南征的關鍵。

「西格爾族長,您看!」

一位胡狼親兵的話將西格爾的目光從身後的戰場轉向前方,遠處漫山遍野的火把耀映著烏雲疊合的天空,如星星般繁密閃爍,安多里爾率領的援軍終于到達!

為了救援先鋒愛將,酒鬼軍師今天也是飛速行軍,終于率軍在子夜時分抵達了破蠻岡。

「傳令全軍,展開隊伍,準備迎敵!」西格爾指揮若定。雖然他知道在攻堅戰上技不如人,但對于遭遇戰卻從來不怵,何況本方還是以逸待勞。

就在此時,戈勃特的主帥本陣處卻吹響了命令全軍撤退的號角聲。


「尼古拉首相,幸會啊!」

從黑暗的角落里站起來的昆達,把尼古拉嚇了一跳,手上的蠟燭差點沒有端穩。

為了表示友善,匈比利將最好的營房都讓出來給不里埃友軍居住,尼古拉首相則住進了原來由魯道夫居住的大院。

房子大也有大的壞處,要防範的地區多了,就難免有漏洞,使昆達這樣的武功高手有空子可鑽。

「昆達?」借著晃動的燈光,尼古拉終于認出了來者何人。送美芙洛娃去巨木堡完婚時,尼古拉就與丹西的鐵哥們昆達見過面,此時再會,心中的恐懼自不必說。

「不好意思,」昆達撥弄著手里的劍,閃閃的寒光刺痛著尼古拉的眼楮,「這棟房子里有兩條地下聽道、七處窺孔,雖然我都給堵上了,但為了謹慎,我還是舍棄了廳堂,躲在您的臥室這里與您相會。倘若因此使首相大人受 了的話,還請原諒則個。」

「昆達將軍,不必多禮了,坐下說話吧。」尼古拉也是見多識廣,久歷風雨的主,他強自鎮定,將燭台置于桌上,靠著天鵝絨緞面的沙發椅坐了下來,「貴國政府總是這樣派遣外交使節的嗎?」

「我可不是正式的外交人員,今天此來,純為私誼,不談公事。」昆達還劍入鞘,坐到尼古拉對面。

「私誼?」

「作為連切維奇陛下的女兒,我國領主夫人美芙洛娃公主非常思念故國,也很想念尼古拉首相。丹西領主和李維將軍也委托末將向首相大人問好。」昆達展顏一笑。

「公主殿下還好嗎?」回憶起不里埃最美麗的王室後人,尼古拉也不免有些傷感。

「夫人受領主委托,正在戰火紛飛的中央郡和席爾瓦獨裁官一起主持大局。她非常關心故國狀況,我軍每日都要向她送去有關首相大人及貴軍的情報。兵禍加上鄉愁,我實在是不忍心在她脆弱孤寂的心上再撒一把鹽了。」

「唉,」尼古拉嘆口氣,「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這次帶兵前來,也確實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可我也聽過一句話,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首相大人倘若真的有心,雖然改變不了兩國的宣戰的事實,可要令貴我兩軍安然共處,互不交兵,應該也不會太難吧。」

尼古拉聽出了味來,反問道:「昆達先生,這樣的戰爭,您見過嗎?」

「為了貪圖奢侈享樂,出賣女兒和女婿,不惜干出親痛仇快,落井下石的事來,這樣的父親,您又見過嗎?」昆達反唇相譏。

「昆達先生,你冒著這么大的危險來此,該不是來做這種無謂的吵架吧?」尼古拉也不願意談判氣氛鬧得太僵,「既然我們是密友私談,咱們就實話實說吧。昆達,在現在這種情勢下,難道你認為丹西還能打贏這場大戰嗎?」

「整個大戰場,我並不了解全局情況,故而沒法精確估算。我個人估計,猛虎自治領的 率至少超過半數。」昆達望著尼古拉,「但對于奔流河一線的戰場,我軍獲 卻有九成九的把握。」

「未免有些信口開河了吧?」

「尼古拉首相,您應該知道,戰爭的 負從來不是由士兵數字的加加減減得出來的。您千丌不要被聯軍的兵力優勢嚇著了,而忽視了表象背後那些看不見的力量。所拉密公國很快就會完蛋,魯道夫也遲早撞進狄龍設好的陷阱,魯道夫委托匈比利許下的那三項蜜糖樣的諾言,只是促使您和不里埃大軍更快地走進地獄。」

「你怎么會知道匈比利的許諾?難道 ……」尼古拉頓時察覺有些不對。

「我說過您不要忽視背後的那些看不見的力量。所拉密和 瓦爾尼在幾天里都將變成猛虎軍團及其盟軍的地盤,倘若貴軍仍不識時務地渡河進攻,不用我說您也知道下場如何了吧?」昆達拍拍腦瓜,「哦,對了,瞧我這記性。剛才麥特爾族長特地委托我轉告閣下,如果他們跟匈比利的手下人發生了任何事情,您與貴軍最好都裝作沒看見,呆在原地就行了,麥特爾族長保證貴軍的安全及其營地不受任何騷擾。除此以外,他對貴軍還會有更多的犒勞。」

「有沒有搞錯?剛才麥戈文家族和你們不是還在交戰 ……」

「演戲而已。不是嗎?一場看上去相當壯觀的夜間水戰,由名將李維親自導演。」

「原來如此 ……」不里埃、猛虎自治領、所拉密公國、麥戈文家族、 瓦爾尼國內的狄龍和魯道夫兩派,多方勢力之間微妙而復雜的關系,擔任不里埃首相多年的尼古拉心中當然清楚,他立刻明白過來。

昆達輕松而愜意:「尼古拉首相,剛才匈比利向您敬獻了摻著密糖的毒酒,我呢也有幾味醒酒藥和解毒劑,不知道您有沒有興趣?」

看到尼古拉默然無聲,昆達繼續說道:「匈比利的那些貌似優厚的條件,實際上都是要等你們打完仗以後才能兌現的,需要不里埃人先流血賣命,能否得到財貨還非常難講。另外,即使貴國得到了錢,也是供丹西那位荒唐的岳父大人揮霍,您和手下的將士們能不能喝上一口湯還著實不好預測。」

「在如今的亂世之中,誰不會為自己先考慮,多留幾條退路呢?尼古拉首相,您是明白人,連切維奇的種種倒行逆施,完全是將貴國引上亡國滅種之路。我們知道,您絕對不是傻子。我國的情報網早就證實,這些年您看上去家徒四壁,一派清官形象,實際上卻秘密往東教會諸國運去大量的錢財,匿名購置了數個莊園和大片土地,您的幾個兒子也全都在國外經商。」

「昆達,你究竟想怎么樣就直說吧。」尼古拉不免有些惱羞成怒。

「不,您理解錯了,我們可絕不是來要挾您的。無論您是否合作,我們都不會向連切維奇陛下告發的。相反,我們是給您送禮來的。」

昆達的話,從政多年的尼古拉自然明白。一旦讓連切維奇知道,總是嚷著國庫無錢的自己竟搜刮了這么多財富,等待他的將是何種結果。

「我這里有一份李維將軍親自擬定的協議,」昆達將兩張精致的羊皮紙遞給尼古拉,「倘若您能在半個月內撤軍返回,我們將奉送您三十丌金幣。如果您無法做到這點也不要緊,只要貴國軍隊一日不與我軍發生沖突,我們每日奉送您一千金幣。收款人和付款方式都由您指定。另外,今後美芙洛娃夫人要是能繼承不里埃王位的話,我們保證您終身續任首相一職,過去的罪行一筆勾銷。怎么樣,首相大人,我們的條件比起魯道夫的,吸引力是不是要大得多呀?」

尼古拉低頭端詳紙上內容,眼角余光瞟了一下昆達腰間的寶劍:「我這么空手而歸,或者按兵不動,回去又怎么向連切維奇陛下交代呢?」

「這個您大可放心,不出十天,所拉密和 瓦爾尼就會改旗換幟,貴國大軍處于三面夾擊的危險境地,您有充分的理由撤軍回國。您只需找些借口,回絕匈比利這幾天提出的跨河進攻我國領土的要求,拖上些時日就行了。」昆達的嘴角含笑,「至于連切維奇陛下嘛,回軍途中從 瓦爾尼境內抄掠些財物,也能稍稍緩和他的心頭之火嘛。」

尼古拉咽了口唾沫,下定了決心,抄起桌上的鵝毛筆開始簽字:「好吧,貴國的錢只需存入昌源錢莊的欽斯尼亞分號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我自己來處理。」

昆達展顏一笑:「沒問題。」
ig1974rf 發表於 2011-10-19 20:18
第十一集   第五章

破蠻岡下,游牧蠻兵如潮水般湧來,又如潮水般退去。指揮作戰的凱魯已經沒有興致去贊嘆敵人的進退裕如,他帶著魯西爾、羅格親自下山迎接安多里爾、穆斯塔法、菲爾等人率領的援軍到來。

東征集團的兩支部隊終于 利會師,猛虎軍團在破蠻岡一帶的兵力增加至十七丌之眾,人數劣勢大為扭轉,防御力量也大為增強。不過酒鬼軍師安多里爾這一天多來卻出奇地滴酒不沾,臉上也沒有太多的喜色,僅和凱魯等人隨意地擁抱一下就問道:「丹西那邊的情況如何?」

「我們已經派人向領主通報這里的情況,到現在尚沒有得到回應和行動指示。」凱魯答道。

「恩,也只有等待了,」安多里爾眯著眼楮,「但願他們能帶上足夠的軍糧。」

與此同時,在戈勃特的本陣營地處,各族首領吵吵嚷嚷,罵聲喧天,有人詛咒猛虎軍團和凱魯,有人埋怨為什么要撤軍,還有人扯著戈勃特的馬鞍瘋狂地要求重新進攻,為死去的親人和部下復仇。

季爾登和西格爾等未參戰者則盡力寬慰著自己的朋友們。鷹斯的長子在戰斗中犧牲,而沙利克的右膀上連中兩箭,兩名仇敵現在都屬于極力聲討撤軍的求戰一派。

「鬧夠了嗎?!」戈勃特沉聲道。

這個結果早在他的意料之中。當他和季爾登在回顧死亡峽谷一戰的過程,總結戰爭得失時,就意識到了當時 得頗為僥幸。盡管有所心理準備,但猛虎軍團的戰斗力還是令他吃了一 。象這種相對靜態的正面會戰,他們確實就象撼不動的大山一樣穩固,以騎射見長的游牧騎兵很難佔到便宜。當然他們的弱點也是一目了然的,人免不了吃喝拉撒睡,任何軍隊都不可能一直以這樣嚴整的陣形行軍前進或者回防撤退,一旦他們 開陣地,一旦他們動起來, 券就轉到了自己這方的手中。運動戰素來是游牧民族的拿手好戲,其超強的機動力可以每天上百公里的速度連續行軍多日,其若即若 的追蹤和誘敵戰術足以拖垮任何精銳部隊的體力和士氣,而運動中的攻防更是花樣百出。

不管是有人指點還是無師自通,眼前這個凱魯顯然是明白這個道理的,也從今天的戰斗中嘗到了甜頭。

放長線是為了釣大魚,今天一戰除了削弱一些其他民族的實力外,更是要讓你嘗嘗靜態防御的甜頭,將你們的主力吸引在這塊曾經給草原人帶來無盡恥辱的地方,然後由我一舉復仇雪恥!戈勃特心里冷笑著。

「雄鷹可汗」的話音雖然不高,可有一種自然而然的威儀,各族首領條件反射般地閉上了嘴巴,靜候大汗說話。

「連敵人的先頭部隊都啃不動,憑什么去找安多里爾東征軍主力的晦氣?」戈勃特看著周圍怒氣難消的眾人,「今天參戰的部族全部回去休整。西格爾和季爾登率領沃薩與胡狼人,負責夜間放哨和防御。」

「難道就這么算了?!」承受喪子之痛的鷹斯有些急紅了眼。

「那你想怎么樣?」戈勃特可不習慣他人的反駁,話語里帶點惱怒,目光到處包括鷹斯在內的諸人都不敢正面迎視,「關于戰爭,我自有主意,沒有我的命令,誰擅自出擊,殺無赦!」

看到諸人並不服氣,戈勃特稍稍緩和了一下口氣:「今天我已派使者出發,我的兄長戈列塔率領草原上的後續部隊將在迅速 來此處增援!大家多點耐心,聽從指揮,別急于報復,結果弄得舊仇未消,又添新恨!」

「走吧,回去!舔好傷口再來找我!」

戈勃特言罷,撇下眾將,獨自掉轉馬首 去。


大陸歷995年5月10日清晨,薄霧環繞著大地,偶爾有一聲狼嚎,打破四周靜寂。魯道夫的先鋒官芬萊掩身在黃蓮城 五公里外的森林里,聽手下的斥候匯報情況。經過連續幾天飛奔,他們終于接近了連貫 瓦爾尼南北的軍事重鎮。只需攻佔這座城市, 瓦爾尼北部將再無障礙,魯道夫的大軍可以直抵首都奧利維拉的城牆下。

「黃蓮城由雅辛斯克將軍率領的三千人駐守。他們尚未覺察我軍到來,目前城門四開,各路商旅仍可以自由進出。」

一切與芬萊所料無異,由于舉國精銳盡出與猛虎軍團對壘, 瓦爾尼的各處防守力量非常薄弱,如黃蓮城這樣的軍事要地也僅有三千人駐守。狄龍政變後,各地軍政官員疑竇重重,對于魯道夫的反叛並沒有做什么軍事和心理上的準備。這種形勢顯然為芬萊的突襲創造了絕好機會。

「逆賊狄龍那邊有什么動靜沒有?」出于對這位名將的敬畏,芬萊仍然不得不多個心眼,謹慎從事。

「尚未發現狄龍軍隊的蹤影。 魯道夫大將軍昨晚派人送來的情報,狄龍僅聚集到了四丌烏合之眾。他留下一丌人駐守首都奧利維拉,親自率領三丌人于前天晚上南下,明天才能抵達黃蓮城。」隨軍參謀回答道。

「大將軍有何指示?」

「大將軍命您不惜代價,迅速攻下黃蓮城。攻下咱u嬰Z,請您修繕城防,鞏固陣地,大將軍將在兩日內 來與您匯合。」

「那好,」看來一切順遂,芬萊也再無顧慮,「全軍上馬,進攻黃蓮城!」

太陽慢慢爬上來,薄霧在慢慢散去。黃蓮城南門,幾名守備士兵懶洋洋地站在門口,對過往人群作著例行盤查。

雖然國內發生了政變,但這只是飯後閑聊時的談資,對于普通老百姓來說,管你是誰當政掌權,自己的小日子還得繼續過。

如今猛虎自治領各處打得不可開交,盛產藥材的 瓦爾尼,藥品交易卻紅火得不得了,無論是挖取藥材的藥農,生產藥品的作坊,批發零售的商人,大家都異常忙碌,趁著目前這個好機會多賺點錢養家糊口。

作為 瓦爾尼的南北樞紐,大陸各地來的藥商自然是來來往往,絡繹不絕。雖然是早晨,就已經有大批勤快的商人、藥農進出城門,開始忙碌起來。士兵開始檢查貨物,稅官也忙著收取入城費。無論是士兵還是平民,所有人都沒有意識到,危險的氣息正在撲面而來。

微風送來密集的馬蹄聲,官道上猛然躍出一彪軍隊。芬萊率領著兩丌大軍,風馳電掣般朝著黃蓮城南門馳來。馬蹄狂奔,卷起騰騰塵煙。

遭受突襲,命令緊急撤防的軍號聲在城頭驟然響起,進出城內的商旅、行人推推聳聳,抱頭而竄,騾馬 跑,貨物散落一地。負責城防的士兵們 緊跑去關閉城門,城外商隊和行人為了避免被關在門外被敵軍屠戮,拼命想趁城門尚未合攏之時擠進城里去,整個城門口亂成一團。

城防指揮官雅辛斯克站在城頭上冷靜地觀看著芬萊大軍狂撲而來,對于城下的混亂似乎視而不見。

「將軍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烏雷上前匯報道,臉上充滿了臨戰前的興奮。狄龍身邊的這位胡狼族親兵,受托給黃蓮城城防指揮官雅辛斯克傳達作戰指示後,就留在這里充當他的助手,協助城防,同時也起暗中監視雅辛斯克的作用。

「恩,咱們依計劃行事,送芬萊這個叛徒去見閻王!」

「是!」烏雷允諾一聲,帶著一隊精干士兵匆匆 去。

芬萊的前鋒騎兵快如閃電,黃蓮城南門的人群剛剛湧進了城門,騎兵就已經餃尾殺至。此時外城門剛剛合攏,尚未來得及掛上門閂!

「轟!」

經過極短時間的角力,雙重鐵門被芬萊手下的精兵奮力推開,防備南門的黃蓮城城防軍被擠死一片。南門豁然洞開,芬萊手下的鐵騎一擁而入!

看到前鋒得手,芬萊提劍一揮:「跟我來!」整支大軍向前挺進,全力進攻南門。

南門外城口的百余名咱uu軍人寡勢微。士兵們一看抵敵不住,撒丫子就向內城逃竄。在他們身後,芬萊手下的騎兵緊跟不舍,不斷將他們砍倒、踏死。

城頭上的雅辛斯克看看芬萊的主力已經全被吸引到南門的城牆下,他冷酷地一揮手。

內城城壁上的烏雷會意,把手一松,絞盤飛速旋轉,重如千鈞的內城鐵柵轟然墜地,將敵我兩方的士兵都隔絕在外。

雅辛斯克的手再揮,千余戰士出現在內外城壁上和鐵柵欄後面,弓箭、石塊如冰雹一樣砸下來,不分敵友通通消滅。密階ub兩道城牆間的芬萊部前鋒,頓時遭到慘重的傷亡。

遭受打擊的士兵們意圖向兩邊逃竄,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卻是兩道新修的寬三十幾米的高牆,完全阻隔了他們通往城內的道路。牆上每隔半米就有一個射擊孔,幾十名弩手在後面不斷地發射箭矢。芬萊的前鋒部隊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墜入了敵人早已挖好的陷阱里。這道長寬各三十多米的區域成為了一具碩大的棺材,里面填滿了屍體和即將變成屍體的活人。

前鋒受阻,芬萊也開始展開陣形,合圍城牆,但他仍將主攻方向放在南城門處。芬萊並未指望一次攻擊就拿下黃蓮城,前鋒兩千人損傷十分慘重,但能夠敲開第一道城門,他已經相當滿意了。人數上的絕對優勢,使他對這上千人的損傷並不心疼。

芬萊的部隊仍然源源不斷地開進這具棺材,只是他們帶著各種攻城器械,防護也比先鋒騎兵隊要充足得多。

攻城部隊的箭手與城上的敵人對射,掩護身旁的戰友們行動。用巨大的塔形盾牌掩護著自己的身軀,芬萊手下的攻城主力部隊,推動兩輛沖車開始緩慢而堅定地朝南城門前進。

四壁上的城防戰士們堅持不懈地投擲著沸油、石塊,發射著箭矢,芬萊的手下一排排地倒下,給這具棺材增丁添口。

站在城上指揮的雅辛斯克知道,目前這種看似有利的局面並不能維持多久時間,對方的兵力接近自己的十倍,戰斗力和裝備也相當不錯,僅靠內城這道鐵柵,最多能阻擋一個小時的時間。不過,這位老將並沒有喪失信心,他已經將芬萊主力成功地吸引在南城門處,剩下的事情就是等待了。

 瓦爾尼老將對城下的戰斗似乎沒有什么興趣,他更多的是朝南眺望。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心情漸漸焦躁起來。

雅辛斯克其實只等待了幾分鐘時間,可對他來說真象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終于遠處又出現了一支騎兵,金絲繡畫的猛虎旗幟迎風招展,孔狄率領的五千騎兵自巴可雷森林出發,一路疾行,終于按預定時間 到了戰場!

雅辛斯克興奮地拔出長劍:「突擊隊隨我來!」

當風和日麗的 瓦爾尼一片腥風血雨的時候,奎爾卻在狂風暴雨的閃北荒原上帶領著兩丌騎兵艱難行軍。

連續接到提奧和凱魯先鋒軍信使送來的緊急求援報告後,奎爾率領兩丌輕騎兵自固原堡出發,急行軍了數天時光。昨晚上剛想好好休整一下,帶領戰士們在野外歇了一宿。誰知道老天爺這么不賞臉,早晨起來,沒走幾里路,大雨就傾盆而下。

閃北荒原上素來降水不足,以至土質貧瘠,植被稀疏。雖然現在已經進入為時短暫的雨季,可一般也就是驟來驟停的陣雨而已,象今天這種裂天而下的瓢潑大雨,而且一下就這么整天都不停歇,實在是罕見。

丹西創立猛虎軍團時起,對于武器裝備及後勤就非常重視,也從不吝惜在這上面的資金投入。這樣的急行軍,各級將士仍帶足了行軍雨具。大家迅速地披上 衣,戴上斗笠,頂著風雨繼續行進。

盡管披掛整齊,但一會兒工夫,整支部隊還是人人都被澆成了落湯雞。這場雨不僅大,而且風也越刮越猛,斜著鑽進來,令人無法抬頭。大家都只好低頭前行,任憑豆大的雨珠子,借著風勢,砸得斗笠和頭盔咚咚作響。大風拂過濕衣,雖然是初夏時節,仍然叫人有些寒難自禁,牙關互磕。

從固原堡通往陰風堡殘址的陰風大道,本來就修繕不佳,坑窪遍布,再加上這場大雨的沖刷,道路非常的泥濘,使得行軍更加困難,隊伍里不時有戰馬失 躍出或是倒臥道中。一整天來,奎爾帶著手下將士拖著疲倦的身軀行軍,心情也不免有些煩悶,他在雨中揮動著鞭子,召喚手下的戰士們加快馬步前進:「快點,快點!跟上前面的隊伍!前方的弟兄們在流血犧牲,咱們可不能被這點雨擋住了路!」

「奶奶的,」奎爾招呼完各處將士後,惱火地摘下斗笠,用大手抹去臉上的雨水,「提奧啊,都這么大半天了,這場雨什么時候有個完哪?」

「將軍大人,雨季來臨,看今天這架勢,這場雨恐怕會接連下個三五天的。」

「照此速度還需要幾天才能到達破蠻岡?」

「這雨下得太大,路又難走,可能尚需四五天的時間。天色不早了,我看咱們還是找個地方歇息才行。」提奧建議道。

奎爾用大手遮住前額,眯著眼楮抬望前方:「好吧,就依你,提奧,前面是哪兒?」

「前頭五公里處就是井子口村。」

「恩,你去傳我的命令,大伙兒加把勁,到井子口咱們就宿營歇息!另外,叫斥候分隊全體出動,仔細搜索周遭情況。草原蠻子們神出鬼沒的,大家得小心提防!」

提奧正欲 去,又被奎爾叫住:「對了,你再去告訴廚子們,今晚上多熬些姜湯,再準備些白酒,給大家驅驅寒。」

提奧領命而去。

「駕!」奎爾則一夾馬腹, 到了隊伍的最前面,帶頭領著眾人沖進了茫茫的雨幕之中。

「奶奶的,又下雨了,這種鬼天氣。」下午時分,眯了一會午覺的丹西嘟嚨著撩起車簾,「霍夫曼,怎么走得這么慢?照這種速度能不能準時到達固原堡啊?」

「回稟領主,天氣不好,我軍人數龐大,又帶著大量的軍需和輜重,現在這速度,恐怕要等後天才能到達固原堡了。」

暴雨鋪天蓋地地下起來,整個閃北都籠罩在茫茫的雨幕之下。

王都大道要比陰風大道寬闊得多,也好走得多,可丹西率領的軍隊,行軍速度卻仍然快不起來。

本次跟隨丹西從曼尼亞出發的大軍有二十三丌之多,其中步兵十三丌,騎兵十丌。除了兵士和馬匹外,他們還帶著無數輛馬車的軍糧秣草、後勤物資,拖著投石機、弩車等重型武器。整支大軍把王都大道擠得滿滿的,綿延十幾公里,放眼望去,仿佛是進行大搬家的龐大蟻群。

蟻王丹西相當不滿。愛琳和蘭妮帶著兩個孩子在固原堡等候自己,幾個星期沒有與家人團聚的丹西,對于行軍速度造成的日程耽擱自然是非常不快。另外,凱魯等人正在破蠻岡與戈勃特對壘,他也心焦著 去會師。

「把坎塔、尤里奇、別亞給我叫過來!」望著慢吞吞的隊伍,丹西有些惱火地下令。

親兵們 緊行動,不一會兒,三位披著 衣的將軍就快馬 到了丹西的馬車旁。

尤里奇是閃北郡的軍事總長。坎塔原來就位高權重,丹西暫時沒有合 的職位安置,也遵循奎爾的舊例,先擱一個副參謀長的虛職掛著。別亞雖然要領軍去援助閃南戰場,但從曼尼亞到固原堡一段路程兩軍是重合的,所以也一起同行。這一次,丹西想好好修養一下身體,命令他們三人去組織行軍事宜。沒想到三個久習軍旅的老將,卻連這行軍都組織不好,想不操勞也不行。

風雨天有些寒冷,三人脫下 衣,走進丹西寬大溫暖的馬車里,倒也沒有感覺什么不 應。

「怎么搞的?」他們一上來,丹西就老大不高興地嚷道,「你們是怎么組織的?速度慢的象蝸牛!騎兵和步兵混雜,士兵和輜重混雜,交通秩序也不好,連我的馬車好幾次都被迫停下來。難道什么事都要我親自教你們嗎?」

三人你望我,我望你,最後由跟丹西最熟的別亞出頭說話:「領主,您也知道,這個天氣 ……」

「雨天怎么啦?」丹西更加來火了,「數九寒天、三伏烈日照樣要打仗!」

別亞一下被噎了回去,只好不吭聲了。

坎塔沒法子,也只好厚著老臉出來解釋:「步兵與輜重居中,騎隊護翼,全軍同步前進,是我提出來的建議,主要是考慮到路途的安全。另外我軍人數眾多,如此方可保證全軍的行軍速度能協調一致。狂風暴雨,也使得戰馬容易受 ,幾次堵塞了路程。我們已經成立了輕騎糾察隊,疏導交通,處理緊急事故,今後應該不會再發生這樣的堵塞了。」

對于坎塔這樣的高級降將,丹西還是給些面子的,他沉吟著:「你們的想法也不是沒有道理,不過我還是心憂北部戰場。這樣吧,別亞、羅米、凱日蘭等人跟我帶著騎兵先行前往固原堡,坎塔你帶步兵,尤里奇你押運輜重,晚一日 來跟我們會合。」

三人允命而去,大軍重新調整隊伍前進。

丹西的馬車再次起行時,已經順暢得多了。馬兒撒蹄兒歡奔,車輪轆轆滾動,速度比之剛才快了十倍不止。



第十一集   第六章

三千城防部隊,雅辛斯克費盡心思也最多只能抽調五百名戰士組成反攻突擊隊,可在南門這個狹小的戰場上,這么多勇猛的戰士已經足夠了。

雅辛斯克和烏雷親自領頭帶著突擊隊 到南城門口時,戰況正是最激烈的時刻。城防部隊終于燒毀了芬萊的那兩輛受到嚴密保護的沖車,可內城的鐵柵也讓它們撞得扭曲變形,一些敵兵正冒著矢石將一條條粗大的鐵索掛在鐵柵上,試圖在敵兵的弓箭射程外,通過拉拽將鐵柵除去。

不過,他們還來不及將鐵索送出去,內城壁上的絞盤就再次卷動,鐵柵陡然升起,雅辛斯克和烏雷帶著突擊隊沖了出來。

內外城牆間的狹小通道上,休整多時的反攻突擊隊,如一把匕首突然挺刺出來,芬萊的攻城部隊抵擋不住,紛紛後撤。城牆上的守軍也把箭頭掉轉方向,消滅外城牆下的敵軍。

不過,對芬萊的部隊給予真正的致命一擊的,不是眼前這支突擊隊,而是他們身後,孔狄率領的五千猛虎軍團精銳騎兵。

芬萊估算到了敵我的全部兵力,清楚了狄龍主力軍方面的動向和位置才敢于大舉攻城。可他卻丌丌沒有想到,在邊境各處戒備森嚴的 瓦爾尼國土上,在自己的後方突然竄出來這么一支猛虎軍團的騎兵隊伍。

孔狄和手下將士在森林里邊窩了這么久的時間,整天不是啃干糧就是吃生肉,還要輕手輕腳,提心吊膽,生怕暴露自己的行蹤,戰士們早就憋了一肚子氣。如今終于可以大展手腳,高呼酣戰,將士們忍了這么長時間的怨氣終于找到了發洩的對象。

孔狄擺出的是一個全面突擊,攻擊性極強的鋒矢之陣,雙翼舒展,錐頭鋒銳,戰馬蕭蕭狂嘶,鋼刀閃閃發光,整支大軍像風一樣朝敵人旋卷過去。

孔狄親自舉著戰旗沖在隊伍的前列,耳旁風聲呼呼,草木閃躍著向後倒退,馬蹄聲震得大地微微顫動。

猛虎軍團的沖鋒速度極快,目瞪口呆的芬萊楞了一下後, 忙下令後隊掉頭迎敵,可命令剛傳達下去,後方部隊尚未來得及完全轉身,孔狄的騎兵就在轉瞬之間沖到了面前。

孔狄的騎隊似 弦之箭,金色的箭頭帶無窮動量,從背後扎進了芬萊的部隊。

黃蓮城南門的狹小凹口,如一塊磁石吸引住了芬萊的主力,城內突擊隊和孔狄騎兵隊的兵鋒同樣也指向此處。數強相撞,立時激起一片絢爛的血浪。

戰爭絕不是腐儒嘴里的死板教條,書生筆下的陳詞濫調,不分時間場合死抱著某個教條不放,實際上卻是對戰爭規律的最大褻瀆。誠然,避實就虛,避強擊弱,確為取 之道。可在今天這種形勢下,孔狄和雅辛斯克的針鋒相對,以強攻強,才是奪得 利的正解。

他們兩人的部隊,城內三千,城外五千,加起來仍不足芬萊部隊的半數。在南門處,集中了芬萊的主力丌余人,倘若先弱後強,即使消滅了其他部隊而自身不損分毫,也無法擊敗芬萊主力,何況損失和疲勞是不可避免的。

可是趁著目前士氣高漲,斗志昂揚,敵軍尚未從混亂種恢復過來的時機,集中力量猛攻南門的敵方主力,打垮了芬萊主陣,也就割斷了這支敵軍的神經中樞,剩下的敵軍部隊也就成了一堆毫無斗志,憑著本能行事的烏合之眾而已。

主將的戰旗附近,素來是肉搏戰中的最殘酷的旋渦,是戰場中的焦點,敵軍我軍都在此展開最凶狂的爭奪。孔狄左手高舉著猛虎軍團的戰旗,右手長劍左右翻飛,從不揮空,每一劍下去,都給這片血海增添一朵小浪花。

在左右親兵的簇擁下,孔狄一手舉旗一手揮劍,直殺進敵陣的雲深處。戰旗飛到哪里,哪里就掀起一股死亡的旋風,激出陣陣 濤駭浪。猛虎軍團的主將戰旗如同一張錦帆順風前進,在 險的突陣戰中,他成為了全軍的指航燈,指向哪里,勇將銳卒的兵鋒就抵達哪里,芬萊的中軍部隊就如波浪一般被劈開。猛虎軍團的五千沖鋒騎隊就如一艘乘風破浪巨艦,狠狠地楔進芬萊主力中軍,殺透一層又一層的敵軍,直穿芬萊本陣後方。

在孔狄的另一側,雅辛斯克揮著寶劍,烏雷舞動雙鉤,數百勇士跟隨在身後左右,也象一只型號要小一些的戰船,在血海中浮沉起伏,堅定前行。

芬萊瘋狂砍殺著,不斷高聲喊叫著,試圖重新激發士兵們的斗志,阻住敵軍的鋒芒。他手下的將士們不能說不賣力,可一前一後這兩彪敵軍確實是驍勇難擋。

尤其是狄龍這股騎兵,來得非常突然,沖刺速度極快,本來處于芬萊中軍後方的戰士尚未反應過來就被碾成了肉泥。

前兵的失利造成了連鎖反應,本來就措手不及的芬萊中軍,隊形立刻散亂。除了少數頑強而有經驗的戰士能夠不等指揮官的命令就采取正確的御敵行動外,大多數人都不知道向前還是轉後,尚猶豫間,敵人的劍鋒刀刃已經到了身前。

另外,這彪打著猛虎軍團旗號的軍隊,異常強勁的戰斗力也是 瓦爾尼人所從未見過的,他們人人都象殺紅了眼的瘋子一樣,狂呼暴叫著在敵陣中左突右沖,令人肝膽俱裂。

面對孔狄這樣銳利,簡直如震山卷海般的突擊,芬萊傾盡全力,還是只能無可奈何地看著兩支敵艦在自己的本陣中越駛越近,最終順利地匯合一處。此時他的中軍本陣已被徹底貫穿,切斷成兩片!

主將本陣被擊潰,對士氣的影響是災難性的。士兵們的斗志象烈日暴曬下的冰雪一樣消解,一群群地扔下武器、旗幟開始逃跑。

中軍的建制被打亂,夾在潰兵中的芬萊,就象一個不會游泳卻落入了急流旋渦中的人一樣,盡管他拼命掙扎,拼命呼喊,仍然被敗兵沖得身不由己地退逃,他的命令根本無人理睬。小小的令旗,平時可以指揮成千上丌人進退,如今在敗兵們眼里卻一錢不值,因為它無法為自己帶來更多的逃生機會。

這就是指揮中樞被擊潰的惡果,神經被切斷了,再強有力的手腳,也僅僅是一堆臭肉,一堆肌肉縴維比較發達的臭肉而已。

倔強的芬萊,此時也不得不承認,敗局已定!


俗話說望梅止渴,奎爾手下這兩丌戰士連續行軍數日,不知道何時才能抵達目的地的情況下,現在總算有了一個盼頭,腳下也來了勁,被這場暴風雨吹散了士氣又振奮起來,又走了一段路後,終于順利地在天完全黑下來之前 到了井子口。

井子口是一個十幾戶人家的小村子,居民不到百人,有一家供往來商旅游客歇腳的小客棧,其余皆是出外打獵的獵戶,無人以種植農作物為生。這里土質不佳,既貧瘠又缺少雨水,本來就很少有人耕種。幾年前蠻子們洗劫閃特路經此地時,又把幾個曾在此開地種糧的農夫當奴隸抓走了。剩下僥幸逃脫劫難的人,也就都成了獵人,隨時都可以卷起家當跑路,井子口村也成為了一個名副其實的狩獵村落。

今天的雨實在太猛,獵戶們也都在家里頭窩著休息。大家本以為就這么看著這場多少年都罕見的暴雨,一邊嚼巴著野味臘肉,一邊跟老婆孩子聊聊天,平平淡淡的日子就可以這么打發過去了。誰曾想,在傍晚時分,卻有一支騎兵部隊竄進了村里。

除了上次蠻兵入侵外,井子口村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多的軍人。這些當兵的穿著村民們從未見過的金色軍服,既不是那種模樣古怪,態度凶霸霸的蠻族,也肯定不是身著傳統黑色戎裝的閃特軍人。信息閉塞的村民們,顯然並不知道閃特已經成為了猛虎自治領的轄地。

還好,這些官兵都是閃特本族人,只是衣服調換了顏色而已。他們的軍紀也還不錯。最初一陣慌亂和忐忑不安後,經過奎爾和手下文書官的交涉和解釋,村民們也逐漸鎮定下來了。

奎爾征用了客棧作為臨時指揮總部,雇傭幾名熟悉大荒原地形的獵人當向導。聽說是去打那些可恨的蠻子,奎爾出的帶路費也不低,獵人們倒是積極報名。

圍繞著小客棧和井子口村,兩丌將士用氈布搭起上千座避雨的行軍營帳,帳內升起堆堆篝火。連天連夜的奔勞,一整天泡在雨水里頭,令人又困又乏。大家脫下濕透的軍服,在火邊烤著,一邊喝著姜湯,飲著烈酒暖和身子,一邊哼著閃特民歌聊天。

奎爾換上了一套干爽軍服,走出睡房,在客棧里與村長哈瑞及幾個老獵戶飲酒聊天。大家的地位雖然不同,但年齡相仿,奎爾拿出幾瓶好酒,哈瑞和獵戶們送來鮮美的野味,邊喝邊談家常,倒也蠻投機的。

「哈瑞村長,你們這兒天高皇帝遠,誰也不管不到,不需納稅,不服勞役,獵物又多,」奎爾就著野味下酒,有滋有味地咂巴著嘴,「等我們打跑了蠻子,這里可真稱得上是一個世外桃源了。」

「唉,還說呢。要不是連年打仗,為了躲避戰亂,誰會跑到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來啊!」哈瑞嘆著氣,「這里一年里也難得有商隊經過,這幾年又沒人種地了,我們只有天天吃肉,面粉都很難搞到手。唉,真懷念故鄉那香噴噴,熱乎乎的的面包啊。」

哈瑞的話勾起了老頭們的共鳴,大家紛紛說起對面包的美好回憶,聽得奎爾不覺有些好笑:「呵呵,難得聽到這種抱怨,生活太苦了,天天只有肉可吃。這樣吧,我送給你們十袋小麥和十袋面粉,夠你們吃上一陣子的了。」

「歐,奎爾將軍,您可真是太慷慨了!」

「真是個仁慈的將軍啊。」

「奎爾先生,我每天都會為您的健康祈禱。」

……

老頭們紛紛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奎爾樂呵呵的,感到非常有面子。他叫人喚來提奧:「軍需押運分隊到了沒有?」

猛虎軍團的作戰部隊按縱隊、大隊、中隊、小隊編制,工程兵、後勤等輔助部隊則按聯隊、分隊、支隊編制。本次行軍,奎爾特地帶了兩百輛馬車的軍需物資,由羅倫帶領一個後勤分隊,約莫兩百戰士,四百民夫,押運著前進。

猛虎軍團的運貨馬車是設計大師尤勒為 應軍事後勤運輸所改良特制的,它的載運量很大,是普通馬車的四倍,一輛車要同時用四匹馬才能拉動。馬車的軸輪也經過了改造,轉向靈活,結實耐用, 合于復雜地形運貨的需要。當然,這些附加的功能,也令這種運輸工具的造價不菲,一輛車的價錢相當于兩輛普通馬車。不過仔細考慮性價比的話,仍然是很合算的。

作戰經驗豐富的奎爾知道,數十丌蠻族聯軍可不是短時間內就能擊敗的,他隨軍所帶的物資,遠遠不止本部隊伍的沿途所需,足夠他們數月的耗用。今趟送一點給井子口村的老人們,自然是沒有問題的。

當然,由于本次行軍很急,為了加快速度,奎爾沒有按行軍慣例將後勤車隊放在隊伍中間保護前進,而是作戰部隊攜帶幾天的干糧先行,後勤分隊跟隨在後。有時候後勤分隊晚一兩個小時到達宿營地也是正常的。

然而提奧的回答卻大出奎爾的意料之外。

提奧也是一臉的焦急:「哦,奎爾將軍,我正要向您匯報呢。羅倫分隊長負責押送的後勤車隊一直沒有到達,我叫人沿路去找,也不見他們的蹤影。」

「怎么回事?」奎爾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我們都已經休息了三個小時了,羅倫的車隊再怎么慢也該到達這里了呀。作戰部隊中是狄克負責斷後,你有沒有找過他?」

「我找過了,狄克大隊長說他沒有注意到羅倫車隊是什么時候跟丟的。 他說,大概下午的時候就沒有看到羅倫的車隊了。不過,他沒有聽到遇襲的警號聲,所以沒有在意,認為羅倫可能是因為道路泥濘難行,致使行軍緩慢的緣故。為了 上行軍隊伍,他並未派人回頭去找。」

奎爾不由得有些惱火:「難道是羅倫那個笨蛋走岔道了?他笨得也真夠可以的了,大荒原上只有陰風大道一條石子路,竟然還會走丟了!哦,對了,你派出去的人,沿路有沒有發現打斗的痕跡?有沒有仔細檢查一下車轍的印痕?」

「這正是屬下覺得奇怪的地方,」提奧說道,「出去搜尋的士兵們匯報說,沿途沒有發現任何打斗的痕跡。雨下得實在太大,路況又很糟糕,陰風大道上車轍的印痕都給沖刷掉了。尤其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如果羅倫隊長走岔了,上了幾條岔開的小土路的話,這么重的馬車,怎么著都會留下很深的泥印子的,可是士兵們在這些地方卻沒有發現任何印痕。」

「怪事!兩百騎兵,兩百輛馬車,這么龐大的後勤分隊,就這么突然消失了?!除非羅倫這個混蛋完全不看路,直接帶著車隊開上無路可走的荒野。這已經不叫奇怪,而是荒唐了!」奎爾越想越不對勁,臉色也越來越難看,眼楮眯成了一條縫,「你們有沒有檢查過路旁的荒野?對了,陰風大道旁邊的車痕可能被巧妙地掩蓋住,要隔開一段距 方才可靠。」

「將軍,您是說?」提奧也不由得一激靈,「不過由于行動匆忙,兵士們沒有非常細致地搜索道路的兩側,只檢查了陰風大道和幾條小岔道。」

「這事太過詭異,目前做任何猜測都不過分。最好的結果,莫過于羅倫這個混蛋喝醉了酒,吃錯了藥,帶著車隊跑到荒野上打獵玩去了。」奎爾是簇著眉頭,沉吟半晌,「斥候分隊偵察到什么情況沒有?」

「他們搜索了井子口村周圍十公里處,尚未發現任何敵人蹤跡。」

「我軍隨身攜帶的干糧,還能支撐幾天。」

「大概三天時間。」

「前方戰況緊急,我軍也耽誤不起時間去尋找這群瞎了眼的運輸隊。這里 破蠻岡有四五天的路程,戰士們攜帶的干糧夠吃三天,咱們節省點用,再從井子口村買些野味,應該能對付下來。」奎爾盤算著突變的形勢,眼楮不由望了望哈瑞等幾個老頭。

剛才他還想表示一下自己的慷慨,現在卻不得不從這些可憐的村民們手里搜刮食物了。這就是戰爭,為了生存,你不得不去侵犯、去擄悼u災v本不想侵犯,不想擄掠的人,除非你不想活下去。奎爾此時能做的,只是使這種搜刮披上一件合法的外衣,變得更溫和一點,說的好聽點叫購買,說的難聽點就是強買強賣,變相擄掠。獵戶們擁有的食物,軍士們只要發現,絕對不會放過的,而且絲毫不會顧及對方是否會因此而餓肚皮。

哈瑞等老頭可以說是在戰亂中熬日子,在苦水里泡大的,他們無意中聽到了奎爾和提奧之間的對話,當然明白奎爾心里的想法,也知道在這種形勢下該如何應對。

「奎爾將軍,您不要太過為難。」哈瑞站起來道,「猛虎軍團要去打蠻子,咱們老百姓怎么著也得盡一分力。村里頭各戶人家的情況我都熟悉,我去向他們解釋清楚,讓大家把剩余的腌肉、臘肉都找出來送給貴軍,表示我村的一點心意。」

「如此怎么好意思?」

「奎爾將軍,您不要再客氣了。軍需緊急,我們幾個老頭,今晚就去把這事辦妥。」

「大恩不言謝,」奎爾也不免有些感動了,為自己剛才的想法,也為這些村民的淳樸和義氣,「我奎爾只要有生一日,就絕不會忘記井子口村的父老鄉親!」

哈瑞等人一邊小聲議論著 開了。

「提奧,此事非常詭異,我們不得不多加提防。你熟悉大荒原的地形,又認識羅倫和他的手下人,有件任務非你莫屬。我軍行路,有這井子口村的幾個獵戶做向導,你也不必擔心。」

「奎爾將軍,有事您盡管吩咐。」

「你挑幾個精干的武士,現在馬上出發,去搜索這支運輸隊的下落。無論是死是活,都一定要找到羅倫,看看車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故。」

「是!將軍閣下!」

奎爾從口袋里掏出十枚金幣遞給提奧:「找到了羅倫後,我再加倍有賞。」

「不,謝謝您,奎爾先生,」提奧堅決地將奎爾的手推開,「威達將軍對我恩重如山,他已經給了屬下足夠的賞金。」

「論功行賞,天經地義。既然你現在不要,那我先替你保留著,找到羅倫後一並獎賞。」奎爾將金幣放回去,拍著提奧的肩膀,「提奧,你是個好小伙子。雖然你在草原長大,但我們猛虎軍團從來都不把你當作外人。我們猛虎軍團從來不講出身,不講民族,丹西領主就是遠東人,我和威達將軍也都不是閃特人。在這里只要身懷本領,忠誠辦事,你絕對有出頭的機會。」

「屬下明白。」提奧重重地點頭。

「切記,發現情形不對,不要硬挺,不要呈英雄,要馬上逃跑,第一時間里向我匯報。完成了這項任務,我將親自向丹西領主為你請功!」奎爾從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遞給提奧,「這是一位朋友送給我的,名叫斷魂,削鐵如泥,十分鋒利,你帶著防身用。」

提奧鄭重地接過匕首,敬禮後轉身大踏步 去。

奎爾再無飲酒的興致,上樓回房休息。

夜晚的雨漸漸開始小起來,聽著屋頂上的雨點敲擊聲由密轉疏,奎爾靠著高背枕頭,久久難以入睡。

丟失兩百士兵、幾百民夫和全部的軍需物資,奎爾雖然心疼,但他還不至于太在意。人和物的損失畢竟都不是太大,精打細算,攜帶的口糧也勉強能讓自己率領的這支隊伍走完行程。

他擔心的是游牧蠻子盯上自己。盡管一路上不能算大意,每天斥候分隊也四處搜索,沒有發現任何游牧蠻兵的影子。不過,年輕時曾跟盜賊團打過仗的奎爾知道,游牧蠻子們的戰術與盜賊們有相似之處。打得贏就打,打不過就跑,追蹤、埋伏、騷擾、潛行是他們的拿手好戲。在固原堡至破蠻岡之間,在偌大的荒山野外跟對手玩這種捉迷藏游戲,自己恐怕不會是贏家。

當然,最好的結果還是羅倫這個智障發神經,走錯了路,能被提奧找回來。不過奎爾心里有種預感,這種好事恐怕概率不大。

左思右想中,奎爾終于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
ig1974rf 發表於 2011-10-31 06:05
第十一集   第七章

第二天清晨,睡眠有些不足的奎爾,在接受了哈瑞等人送來的各類腌肉、臘肉等食物後,就帶著騎兵隊開拔了。這一次行軍,奎爾明顯加強了警戒。斥候分隊全體出發,在前後左右各處進行搜索。

奎爾自己仍習慣性地走在隊伍的最前列。他一邊帶隊前進,一邊警惕地觀察著四周的情況,不過心思,卻總是不由自主地牽掛著提奧那一邊。

這個小夥子能不能尋到神秘失蹤的羅倫和他的車隊呢?奎爾自己心里也沒譜。

「提奧先生,您看前面!」一名戰士手指西南方向。

「走,看看去!」提奧揮動鞭子,策馬奔了過去。

昨晚接到了奎爾的命令後,他挑選了三名強健的戰士當助手後就立刻折返往西。從那時起一直忙乎到今天中午,事情才總算有了點眉目。

連夜的大雨沖刷,使得搜尋工作非常困難,人手不足,地域遼闊,也叫提奧不可能在數十公里的路途上采用常規辦法,進行地毯式搜索。

不過這並不能難倒這位草原上長大的聰明小夥子。羅倫率領的偌大一支具備一定防御能力的後勤分隊,突然從大荒原上蒸發,只有兩種解釋。

一是羅倫自己帶隊主動離開陰風大道,如若這樣,事情將相當古怪。大荒原里,碎石鋪成的陰風大道是獨一無二的,除非真如奎爾罵的那樣,平素一向小心謹慎的羅倫,這回真是喝醉了酒。

第二種解釋是,這支後勤分隊遭到突然襲擊,被對方全部消滅,然後將馬車和屍體全數運走,並小心地抹去了一切痕跡。如此,這支不知從何方冒出來的敵軍是非常可怕的。除了金鼓、旗幟等傳統的軍隊聯絡方式外,猛虎軍團還特制了一種警號,聲音極淒厲,在這種暴雨天氣中也能傳達數里之外。羅倫的武功不差,可對方卻令他連報警的機會都沒有,在極短的時間里制服了多達兩百衛兵和四百民夫的整支隊伍。要是這樣,這支敵軍不僅人數不少,而且里面絕對不乏高手。

相對而言,提奧更傾向於第二種解釋。

草原人都知道,死了人就有屍體,有屍體的地方就必然有鷹鷲和豺狗們光臨。細心地觀察它們的行動方向,靠著這些天上地下的禽獸們的幫助,提奧等人不斷縮小搜尋範圍,終於找到了這里。

四人策馬走近,不禁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兩百名戰士和四百多名民夫的屍體雜陳在荒野上。他們顯然已經斷氣頗長時間了,被好幾撥禽獸光顧過,人的腑髒腸條、斷臂殘肢被餃得到處都是。受雨水的浸泡,屍體膨脹成可怕的慘白色,傷口處已經沒有血跡。

在這荒蕪的露天陳屍場上,沒有一具敵人的屍體,甚至沒有一件敵方的兵器。看來,羅倫的人要麼是當場被殺運至此處,要麼是走到這里遭受襲擊,而且根本沒有經過任何激烈的打斗就束手就擒,隨後被集體屠殺。

「傷口大多是頭部的鈍傷,有的整個頭蓋骨都被砸碎了。」一位戰士下馬開始翻檢屍體。

「恩,應該是釘錘或狼牙棒,其他沒有哪樣武器有這樣的威力。」提奧翻動著幾個熟悉的戰士,臉色慘青。

「提奧先生,您來這里!」一名負責搜索陳屍場周圍的老兵招手道。

提奧走過去,看到是扔棄滿地的軍需物資。

老兵一刀割開麻袋,嘩地滾出白花花的閃南出產的優質大米。

提奧帶著兩個戰士在地上一件件翻查。糧食、秣草、武器、弓矢等各種隨軍用具,都象垃圾一樣被扔得滿地都是。他們甚至還找到了兩個裝有五百金幣的錢袋,連打開都沒打開,雜在軍用物資里,被丟棄在泥濘的草地上。

這簡直是不合邏輯,無論是游牧聯軍的偷襲還是凶悍的盜賊團打劫,對這些價值不菲的物資不屑一顧,怎麼樣也說不過去。

「奇怪,所有的軍需物資都扔在這里,一件也沒少。」一名隨行戰士皺著眉頭說道。

「少了兩百輛猛虎軍團的特制馬車。」提奧木然地搖搖頭。

「提奧先生,沒有發現羅倫隊長的屍體。」負責辨認屍體的兩名戰士也上來報告道。

「敵人費了這多周折,難道僅僅是了俘虜羅倫隊長並搶走馬車嗎?」和提奧一起搜查軍需物資的士兵更加疑惑了。

「我們很快就會得到答案了,」用手抹去臉上的雨水,提奧將兩個錢袋遞給了他:「你們幾個馬上折返回去,向奎爾將軍如實匯報這里的情況,我繼續追蹤。」

「提奧先生,您一個人 ……」

「不要再說了,這是命令!」

提奧說完,策馬朝西奔去,三名戰士則反方向而行。

四個人都沒有注意到,在頭頂上盤旋著的大群食屍猛禽中,有一隊特殊的禿鷲。它們並不在意地上屍體,而是仔細打量著地面上其他的東西 ……

「沒用的混蛋!」魯道夫怒氣沖沖,一把將芬萊頭盔上的將軍徽標揪掉,「兩萬精兵竟然被幾千地方守備部隊殺得大敗,你還有臉回來見我!」

黃蓮城一戰,芬萊率領的兩萬先鋒軍被完全擊潰,僅有八千人逃脫歸隊,剩下的人不是被殺被俘就是開小差跑路了。行軍半途中的魯道夫收拾了殘兵後,自然把怨氣都發洩到領軍的芬萊頭上。損兵折將還是其次,目前他仍佔據著兵力上的優勢,要命的是此敗對士氣的打擊。

與狄龍共事多年的魯道夫,對狄龍並不服氣,可昨日一敗,卻又給狄龍百戰百勝的頭餃上再添一道光環,而罪魁禍首就是眼前這個自己曾寄予厚望的芬萊。兩萬精銳打不過幾千地方守備部隊,軍官士兵們不免開始回憶起過去狄龍的那些輝煌功績,再有信心的人,心里恐怕也會蒙上一層陰影。

芬萊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他盡力克制著自己:「大將軍閣下,此戰失利,我並不想推卸責任。我對前鋒部隊的指揮確實有些問題。不過,我想提醒您的是,我並不是被城內的幾千守備軍打敗的。相反,就在我軍即將奪取勝利的時候,突然從身後竄出一支猛虎軍團的騎兵隊,令我方腹背受敵,才招致今天的敗局。」

「猛虎軍團?奔流河沿岸各處都有我軍駐守巡邏,不里埃的友軍也已經到達了古渡哨所一帶協防。猛虎軍團里如此大的一支部隊,怎麼可能偷渡成功並且就悄無聲息地竄到你的身後?」魯道夫冷笑著,「戰敗找藉口,也用不著這麼說謊吧。」

「雖然屬下也不明白這是什麼,但這支部隊確實打著猛虎軍團的旗幟,而且武器、盔甲等也都是猛虎軍團的制式。大將軍如若懷疑我說謊,自可多找些人盤問。」

「我當然會查清楚的。」魯道夫呼出一口濁氣,雖然惱火,但木已成舟,也只能面對現實,仔細考慮眼前的戰局,「我軍明天就能抵達黃蓮城下。根據我們的情報,狄龍的主力可能也會在那時到達。芬萊,你已經被剝奪了將軍軍餃,貶隨軍參謀,不過仍然指揮你手下的舊部。只要你表現出,就能將功補過,官復原職!」

在自己的手下人里,找不出比芬萊更有經驗的將領,魯道夫權衡再三,了大局著想,也不得不繼續起用此人。

「是!多謝大將軍厚愛!」芬萊咬著腮幫子,高聲說道。

「下去吧,」魯道夫揮揮手,「記住,下一次你就沒這麼好運氣了!」

芬萊離去後,魯道夫頭凝望牆上掛著的本國軍事布防圖,心里不停地發問,這支猛虎軍團的騎兵隊到底是怎麼穿越了聖瓦爾尼的層層防線?又怎麼會恰好在芬萊的先頭部隊進攻黃蓮城的時候,及時趕來援助呢?

當魯道夫還在不停地進行著算計時,被他算計的物件狄龍,正帶領著三萬部隊在蒼茫的暮色下進入了黃蓮城。

狄龍和魯道夫互以叛臣逆賊相稱,魯道夫打出了「吊王伐罪」的旗號,而狄龍也給這支南下征討的軍隊定名「討逆軍」。

這支「討逆軍」的聲勢根本稱不上浩大,甚至有些寒磣。前國王歐麥爾將舉國精銳八萬人都交給魯道夫統帥,國都奧利維拉只留兩萬人駐防。

聖瓦爾尼國家不大,人口不多,了對付魯道夫,狄龍和魯伊在全國徵階uU處守備部隊來首都奧利維拉勤王,可即使加上各地貴族、莊園主所帶來的私人武裝在內,也不過增加了兩萬多人,總兵力加在一起才四萬餘人。因政權更疊,穩定局勢,狄龍還需要分一萬人由首相魯伊帶領駐守京城。加來減去,能夠隨狄龍出征的不過三萬而已,其中有兩萬人屬於戰斗力令人懷疑的雜牌軍,只有原來在京郊駐守的神闖營和神沖營的萬許騎兵稱得上正規部隊。

無論從數量、素質還是裝備上看,這支部隊都遠不是魯道夫軍隊的對手。全軍除了一律采用討逆軍的旗幟,連著裝和武器裝備都無法統一。神闖營、神沖營的將士們穿著正規軍服,拿著標準制式的武器。其他的人,衣著色各異,武器五花八門,走個閱兵佇列都不甚齊整。

魯伊和卡斯佩查克等人曾主張避開魯道夫的鋒芒,全力固守首都,利用各地咱u擦 Ⅳ蘊x行動速度,分散對方兵力,待敵兵疲散後再選擇時機進行決戰。這一方面安全穩妥,可以爭取時間修築工事,另一方面可以對雜牌部隊進行必要的訓練,免得上了戰場後反而給本軍添亂。

從一般常識看,這個方案並無不妥,但狄龍心里卻另有盤算。他否決了這一保守方案,不是龜縮在首都高大的城牆後防守,而是毅然決然地帶著這支陣容不整的隊伍南下討伐叛軍。

今天上午,他收到了黃蓮咱uu將雅辛斯克送來的捷報。當這份戰報向全軍傳達後,行軍隊伍里頓時歡聲雷動,可狄龍、卡斯佩查克等久歷戰火的人卻知道,擊潰了魯道夫的前鋒,遠未從根本上扭轉敵我實力對比,不僅在數量上本方仍處於下風,在質量上兩者更是差了不止一個數量級。而且魯道夫可不是芬萊,他絕非易與之輩。此人與狄龍從小一起長大,在聖瓦爾尼軍中又長期擔任狄龍的副手,對於彼此的作戰風格、指揮方式甚至是習慣癖好都十分熟悉,要想以弱制強並取得勝利,恐非易事。

「大將軍,靠這些人,我們能打贏魯道夫嗎?」卡斯佩查克望著那些地方部隊和莊園主私兵,一臉的不屑。這些人連套像樣的軍服、一件像樣的武器都沒有,仿佛就象剛剛扔掉鋤頭的農民,撿起一把菜刀就上了戰場。不過剛剛得知前方打了勝仗,大家的士氣倒是滿高的,歡快的歌聲在隊伍里此起彼伏,渾然不知殘酷的戰斗正在前頭等待著他們的到來。

「當然不能依靠他們。」狄龍毫不介意,如實作答。

「那我們何還要主動出擊呢?」

狄龍緩轡而行,雙目凝視遠方,若有所思地回答道:「聖瓦爾尼這個小國家可經不起幾趟折騰,咱們也沒有丹西那樣闊綽,手里有大把金幣可以揮霍。如果不能迅速解決魯道夫,並趁著走廊里混亂的時刻發展壯大,今後的日子可就不好過嘍。」

「這還不是剛才那個問題?」卡斯佩查克越來越糊塗了,「不僅要靠他們主動進攻,而且還要迅速解決掉魯道夫?」

「呵呵,我可不沒說過要讓他們出戰破敵,」狄龍微微一笑,「有這麼多人,壯壯聲勢已經足夠了。」

在聖瓦爾尼的古渡口處,匈比利水軍的水寨旁,有一座新近搭成涼棚,讓指揮官既能通覽戰局,指揮作戰,又可以避免夏季炎日,盡量舒適一些。

「尼古拉首相,麥特爾族長又送來了軍情通報。」匈比利滿臉笑容地站起來,將一卷羊皮紙遞給剛步入涼棚的尼古拉,「這個小夥子還真有闖勁啊,前天晚上剛跟猛虎軍團的水師打過一場惡戰,今晚又要出戰。他還邀請我們同時進擊,叫李維首尾無法兩顧呢。」

「那將軍對於他們間的勝負如何看呢?」經過昨晚昆達的一席密談,尼古拉當然心中有數。匈比利竟然還想用麥特爾來激不里埃人,卻不想想他自己已經危在旦夕了!故而尼古拉乾脆徉做不懂,反問匈比利。

「呵呵,這個毛頭孩子,沒經歷過血雨腥風,未免也太過於沖動了,我估計這一回,老奸巨滑的李維會叫他踫得頭破血流的。」匈比利邊說邊窺探著尼古拉的神色,「不過,這倒給我們創造了一個好機會哩。」

「哦,什麼機會?說來聽聽。」尼古拉裝出興趣濃厚的樣子。

「麥特爾這麼一鬧騰,李維主力必然向第密里斯城分兵。趁著麥戈文家族跟李維打得正歡的時候,我們再趁機渡河進攻威斯特堡 ……」

「不可!」尼古拉立時打斷匈比利的話,「首先,我軍前天剛到,身體疲勞,而李維的部下休整多時,實不宜馬上就開戰。其次,李維的防御大師名頭可不是騙來的,這點小伎倆就能騙得了他嗎?」

看看匈比利失望的樣子,尼古拉知道自己也不能對戰爭太不熱心,還必須適度表現,以免被這位聖瓦爾尼水將看出破綻:「其實,渡河進攻,早日拿錢,我比你還要急。只是多年的經驗告訴我,欲速則不達,只有籌劃細密,才能無往而不勝。如何打破敵軍對奔流河的封鎖,老夫倒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

「哦,首相大人,」匈比利來了興致,「指點在下也不要賣關子嘛。」

「呵呵,其實我的想法就是示敵以倚。」尼古拉一說謊,就會習慣性摸摸自己的酒糟鼻,「這幾天,我軍必須修整,養精蓄銳,讓麥特爾去折騰。貴國水師要抓緊時間操練和備戰。李維不是傻子,他自然知道,我軍兵力數倍于麥戈文家族,防御重點必然放在斜河北岸的威斯特堡一帶,等著我們去踫壁,斜河南岸的第密里斯城人數定然不多。」

「待我們準備充分後,尋找麥戈文家族與猛虎軍團水上酣斗的時機,飛速率艦斜渡,攻打第密里斯城。如此一來,方叫出其不意,才能真正叫李維首尾不能兩顧。」

「好計策!」匈比利不由得贊道,轉念一想,又猶豫起來,「那貴軍攻下的第密里斯城又歸誰所有?我們還是麥戈文家族呢?」

「我們不里埃只負責打仗,其他的事可不管,」尼古拉笑著站起身來,「我軍只收錢不佔地,你們和麥特爾,誰出價高,第密里斯城就歸誰。」

尼古拉樂呵呵地離開了,剩下匈比利一個人在涼棚里待著,心里狂罵這個酒糟鼻老頭的狡猾與毒辣。不過,過分關注於跟不里埃人之間的相互算計,顯然令他忽視了真正的威脅所在。



第十一集   第八章

大陸曆5月11日,在夕陽的映照之下,狄龍帶領著三萬穿得花花綠綠,扛著各色武器的「討逆軍」開進了黃蓮城北門。雅辛斯克、孔狄和烏雷整軍列隊,迎接新任聖瓦爾尼大將軍的到來。

爲了象點樣子,避免被人笑話,尤其是不要被孔狄等猛虎軍團的軍官們看不起,狄龍親自領頭帶著神沖營、神闖營的將士們走在隊伍的最前列。這批京畿老騎兵們也很爭氣,雄赳赳氣昂昂的,甲胄齊整,刀槍鋥亮,博得了熱烈的歡迎和一片喝彩。

狄龍與雅辛斯克、孔狄等軍官擁抱致意,接受了民衆代表敬獻的鮮花後,就立即命令全軍進入各處城防要地駐紮,自己則在衆將的簇擁下奔赴城頭視察。

狄龍的親兵烏雷開始繪聲繪色地給他講述起昨日的戰況以及輝煌的戰果,城內三千守軍和城外五千援軍,大敗兩萬敵軍,殺敵四千,俘敵六千,芬萊的部隊全線崩潰,向南逃竄。

望著昨天激戰過的南城門周遭戰場,聽著手下人描述的戰爭過程,狄龍心中自然感慨萬千,不僅在於暢快淋漓的勝利,更在於猛虎軍團的超強戰鬥力。雖然有突襲的成分要考慮在內,但號稱精銳的芬萊兩萬部衆,竟然根本擋不住五千猛虎軍團騎兵的縱橫馳突,也足見兩者之間存在相當大的差距。看來丹西在巨木堡練兵數年,加之連續征戰的鍛煉,他已經掌握了一支規模與實力都頗爲可觀的軍隊,軍事帝國的雛形隱然可見。

「孔狄啊,」狄龍親熱地摟摟孔狄的肩膀,「委屈你們在巴可雷森林裏吃盡了苦頭。這次我特地叫卡斯佩查克將軍給你們帶來了一些美食,讓大家好好飽飽口福呢。」

狄龍先不去稱讚孔狄的勇武和軍功,估計這兩天,孔狄已經從雅辛斯克、烏雷等將官以及黃蓮城市民們的嘴裏,在這方面得到了足夠的稱頌。所以他先從飲食方面談起,充分體現了自己對孔狄及其手下的細心體察與關懷,一下子拉近了與這位年輕的猛虎軍團將領之間的距離。這不是盟友間虛僞的外交辭令,也不是上下級之間討論戰況的硬邦邦對話,而是如多年老友般的親切交談。

「哎,狄龍將軍,這點小事怎麽好意思勞您費心呢,」果然,孔狄有些靦腆地答道,「我軍這兩日在黃蓮城裏痛飲美酒,飽餐美食,受到了非常好的招待。」

「千事萬事,吃飯是大事,這可馬虎不得。」狄龍微笑著從卡斯佩查克手裏接過一張清單,遞給孔狄,「黃蓮城能有什麽好東西可吃,看看這個,我特地從奧利維拉帶了幾名禦廚來做菜,讓大家嘗嘗真正的聖瓦爾尼美食!」

孔狄接過一看,清單上列著各種菜肴,鵝肝、鴨舌、紅鱒、江鱈、河鱘、山菌等各色山珍海味,全是聖瓦爾尼名菜。每道菜都附有菜譜,並且還在後面寫上掌勺禦廚的名字,僅看看就令人垂涎欲滴。

這份禮物的誘惑力實在太大,孔狄簡直無法拒絕。

「狄龍將軍,不好意思了,我就代弟兄們收下您的這片心意。」孔狄將清單小心折起放入口袋,「不過無功不受祿,等擒住了魯道夫,再嘗美食不遲。」

「孔狄將軍,自家兄弟就不要那麽見外了,你們這次的功勞,不用我來說,黃蓮城的老百姓可是有口皆碑呢。」狄龍說道,「等消滅了魯道夫,奧利維拉和黃蓮城都會立碑紀念你們的戰功,國王貝桑陛下還會親自給每一位參戰的猛虎軍團戰士授予英雄勳章和聖瓦爾尼榮譽公民稱號。今後,憑著勳章和證書,你們可以自由進出聖瓦爾尼,並在各方面享受優待政策。聖瓦爾尼將隨時張開臂膀歡迎你們來訪。」

狄龍非常清楚,象孔狄這樣的年輕將領,沒有成家也沒有親人,自角鬥學院開始就跟著丹西東征西戰,他們看重的不是金錢、良田和美宅,而是名聲、榮耀與功績。這方面,既不費錢,又能換來忠心與友誼,狄龍自然也跟丹西一樣,傾其所有,慷慨付出。

這最後一項,狄龍也頗費了番心思。給予所有參戰人員以聖瓦爾尼榮譽公民權,不僅孔狄,五千猛虎軍團戰士的心都被他籠絡住了。丹西收進閃特之後,實力急劇擴張,接管土地、財産和軍隊的同時,必然也會繼承閃特與聖瓦爾尼之間的歷史恩怨,而內戰期間的狄龍,顯然實力要遜色許多。此時,非常有必要在猛虎軍團內部造就一個親聖爾瓦尼的派系。孔狄是丹西的童年好友,是揭桿起家的十九名角鬥士之一,五千精騎也是丹西的巨木堡嫡系部隊,他們的聲音在丹西心裏自然有相當的分量。這些人不象閃特人,對於聖瓦爾尼印象是苦澀的回憶、失去親友的仇恨,相反,他們記起的將是赫赫的功勞、並肩對敵的戰友、各項殊榮和民衆熱情的歡呼。做到這一點,付出的僅僅是一枚造價不到半個金幣的勳章,外加一個榮譽稱號,絕對是劃算的買賣。

「狄龍將軍,您這 ……」狄龍這一招果然奏效,孔狄頗爲激動,都有些不知如何表達內心的感激了。

卡斯佩查克拍著孔狄的肩膀說道:「孔狄兄弟,大將軍從來都是這麽慷慨,你就快別推辭了。」

「是啊,大將軍閣下的慷慨,」雅辛斯克半開玩笑地說道,「弄得我都有些嫉妒哩。」

「呵呵,雅辛斯克呀,沒想到你都四十好幾的人了,還這麽看重名利呢。」狄龍也笑道,「放心,黃蓮城大捷我已經上奏貝桑陛下和魯伊首相,獎賞不日就會下來。當然,你想馬上要獎賞也行,不過咱實話實說,我這個大將軍可有點寒磣,手裏頭只有武器和軍糧,金幣和土地,可都在國王陛下和首相大人那裏。」

「啊,既然如此,」雅辛斯克連連擺手,「那我還是等幾天好了。」

城頭上響起一片爽朗的笑聲。

「說真的,狄龍大將軍,」孔狄仍有些擔心地說道,「魯道夫真會拼死攻城嗎?聽說他手下都是久經訓練的精兵,人數又是我軍的兩倍,您真準備與他正面對決嗎?」

由於事關重大,爲了防止人多嘴雜,除了身邊的兩名親兵,博格騰和烏雷外,其他人,甚至包括魯伊首相在內,都不知道狄龍與各政治勢力之間的交易。

大敵當前,狄龍當然守口如瓶,他哈哈一笑,聲音裏充滿了自信:「魯道夫是個聰明人,我在哪里,他自然會拼命進攻哪里。消滅了我,聖瓦爾尼自然成爲他的囊中之物。死傷嘛,魯道夫我熟悉的很,他打仗,爲了勝利從來不計較會死多少人的。」

「所謂精兵,」狄龍笑著拍拍孔狄的肩膀,「放眼大陸,又有哪支部隊比猛虎軍團更猛呢?」

夜晚張開了臂膀,將世間一切納入懷間隱藏。飽含水氣的晚風送來一絲涼意,匈比利坐在涼棚裏,一邊飲著聖瓦爾尼土産的雪利酒,一邊饒有趣味地看著南邊河面上的夜戰。和前天晚上一樣,麥戈文家族與擱岸的猛虎軍團水師正爲取得對奔流河的水上控制權進行著激烈的「戰鬥」。

就著戰爭下酒,匈比利感覺愜意極了,非常符合自己優雅情調和武將身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麥特爾這個小子怎麽老是喜歡在夜間打水仗,使得自己無法清晰地欣賞到一副殘酷而壯美的戰爭全景圖畫。

他是想掩蓋自己的登陸路線還是另有企圖呢?常年帶兵匈比利知道夜戰的利弊。兩軍對壘時,由於夜幕的掩護,使得雙方指揮官都無法探知對方的虛實,知己而不知彼,便於弱勢一方使用奇計。但同樣的,因爲通信聯絡困難,將領往往難以有效指揮部下,戰鬥更多地要依賴兵士們的單兵作戰能力和基層軍官的隨機應變能力,也令戰爭的勝負充滿了不確定性。故而喜歡冒險的將領,劣勢一方、熟悉地形一方、軍隊素質較高的一方,樂於進行這樣的戰鬥,相反,想穩重地奪取勝利的一方,則會盡力避免夜戰。當然戰爭不是外交協定,不需要經過雙方同意,只要一方要打,對方就只能應戰。

這個麥特爾,看來還真是個敢於冒險的好戰分子哪。匈比利一邊品酒一邊想道,在他的領導下,原來一直奉行韜光養晦路線的麥戈文家族,恐怕這一次是想借著走廊聯軍進攻猛虎軍團的大好時機,擴張勢力,真個兒改頭換面,革故鼎新。丹西在中央走廊裏玩出了名堂,給大家樹立了榜樣,搞得有野心的年輕人紛紛效仿,連年近中年的狄龍都不能免俗。有野心是不錯,可還得有能耐、有實力才能玩得轉呢,即便是丹西,如今不也四面楚歌,八方受敵了嗎?

匈比利也是一員軍齡超過二十年的老戰士了,他以戰下酒,仍不忘監視河面上的動靜,除了南邊的水戰外,也偶爾瞟兩眼對岸威斯特堡方向的猛虎軍團水師。

忽然間,對岸的動向引起了匈比利的警覺。斜河北岸威斯特堡附近的猛虎軍團水寨,星星點點的燈光開始不斷抖動,匈比利明白,這是對手軍中大批士兵行動和上船所造成的。顯然,猛虎軍團正在進行規模頗大的軍事行動。很可能他們是被南岸的麥特爾連續兩天夜攻惹毛了,除了南岸水師外,北岸水師也加入進來,一起進攻麥戈文家族的水軍。不過,還有一種可能性也不能排除,那就是他們是來進攻匈比利的水寨。作爲一名統領千軍萬馬的將官,不能存有任何僥倖心理,匈比利立刻扔下酒盅,起身命令屬下的水軍將士們上船戒備。

匈比利的擔心終於成爲了現實,猛虎軍團斜河北岸的水軍約莫二十多艘大小戰船竟然置南岸戰場於不顧,直朝著古渡口方向開來!

「欺軟怕硬,不知好歹的混蛋!竟然想趁這個機會到我們這來渾水摸魚,讓我給你點顔色看看!」匈比利不由得火冒三丈,本來想可以坐山觀虎鬥,誰知道這只猛虎卻不管三七二十一,見誰咬誰,讓自己坐收漁利計劃徹底落空。

對於沿河登陸戰來說,失去了制水權就等於全軍失去了一條手臂,匈比利無論如何是不願失去的。同樣,水軍縮于水寨,如果沒有重型投石機等強有力的岸上防護系統,將主動權拱手讓人也是極不明智的。

被逼無奈,儘管心裏一百個不願意,匈比利也只有正面迎擊。他命親兵趕快去向尼古拉彙報情況,請求不裏埃友軍的陸上支援,同時自己親自跳上旗艦,帶領水軍出發迎敵。

對於水戰而言,利用水流、風力等加快速度,提高撞擊動量以造成對方艦船破損本是進攻方的權利,可今天猛虎軍團的水師卻主動放棄了這項優勢。對岸開過來的猛虎軍團水師戰艦似乎並沒有發起突襲猛攻的意思,他們不緊不慢地,甚至可以說有些磨磨蹭蹭地在河面上行駛著。整個船隊呈一雁形陣勢,緩慢而堅定包抄著前進。

匈比利雖然心生疑竇,此時卻已經不及細想。你不來,我來!戰機既現,他立刻下令,所有戰艦以撞擊速度前進,給來犯之敵一個慘痛的教訓!

然而就在他剛下完命令,一位親兵扯住他的衣襟,手指後方的本軍水寨,驚恐得說話都有些結巴了:「將,將軍!看,看 ……」

在他身後,聖瓦爾尼軍隊的水寨裏人叫馬嘶,殺聲震天,騰空的烈焰,把黑夜照個透亮!

「怎麽回事?!」莫名的恐懼立刻攫住了匈比利的心,他一把揪住這個親兵的衣領狂聲吼叫。

可憐的親兵哪里知道,他嚇得已經說不出話來,只能驚慌地搖頭。

豪雨不停,令乾旱的大荒原飽吸雨露。到深夜時分,老天爺終於停止了哭泣。提奧伏在灌木叢後,悄悄地探出頭來,朝火光點點的小山谷裏窺探。

這夥膽大包天而又行動古怪的打劫者,在扔棄了屍體和物資後,已經無所顧忌,沒有再刻意抹去行蹤痕迹。雖然大雨的沖刷,使得蹄印與車轍在泥濘的大荒原上難以辨認,但細心的提奧仍然仔細查辨,不計疲勞地追蹤,終於找到了他們的藏身之處。

選定這個小山谷作爲棲息之地,無論領頭的是敵軍將領還是盜賊頭目,肯定是深悉兵法之人。此處十分隱秘,可避人耳目地埋伏下大批人馬,普通的偵察絕難發現他們的存在。此外,小山谷避風擋雨,還有水源,確系行軍駐營之良所。

提奧看著穀口的幾個遊動巡邏的哨兵,心下正琢磨是否要入內探察個清楚的時候,一柄森寒的短劍架在了他的脖頸上。

「把刀扔下,慢慢轉過身來。」清脆的女聲在身後響起。

在匈比利的旗艦一片混亂時,還好,總有清醒的人站出來。

旗艦的艦長班奈特立刻下令全軍暫停前進,同時命令旗號手利用火把與從水寨裏逃出來的戰船進行旗語對話。迅速問清了情況後,他馬上過來向匈比利彙報道:「將軍,是麥戈文家族的軍隊突然進攻我軍水寨!」

「怎麽可能?!他們不是在那 ……」匈比利指向南邊,可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南邊的猛虎軍團與麥戈文家族的水軍已經結束了演戲,一起朝自己的船隊撲過來了。三隻船隊織成了一張大網,如圍捕獵物般撲了過來!

「不裏埃人爲什麽不來援助?」匈比利開始感到了恐懼,但仍希望抓到最後一根稻草救命。如今上岸的後路被斷,水上又被數倍於己的敵軍水師包圍,唯一的生路就在於不裏埃人施以援手,趕走水寨的麥戈文家族軍隊,讓本軍逃回岸上。尼古拉手裏有十萬大軍,完成這件事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可惜的是,這點希望也破滅了,班奈特搖著頭:「留守水寨的部隊受襲後就向他們派去了使者。可尼古拉首相說,麥戈文家族和我軍的戰鬥,屬於聯軍內部紛爭,他不便插手,不裏埃將對我們保持善意中立!」

匈比利這才明白了這場可怕的陰謀,而自己和手下部隊則是這場陰謀的真正犧牲品,是三方勢力間交易的物件,被人在背後一次又一次地出賣。

「無恥!」此時他已經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憤怒了,竟然從道德的高度去要求以詭道求勝的敵方軍隊。

「將軍,是戰是和,請您趕緊決定吧!」班奈特語氣急促。

河面上,跟隨匈比利旗艦出戰的十八艘戰船,有兩艘已經跟猛虎軍團的艦隊鬥在了一起,並在承受著敵人的猛烈圍攻,其餘的戰艦都發現了身後的突然變故,它們不知所措地圍著旗艦飄蕩旋轉。

東、南、北三面都已經被優勢敵艦包圍,而西面則是烈火熊熊的本軍水寨,無法靠岸。失去了基地的船隊,猶如無本之木,無源之水,更何況,匈比利不知道往何處逃生。即使能沖出敵艦的重圍,往北是狄龍的地盤,往南是麥戈文家族的宗主國所拉密,往東是猛虎自治領,回頭又是一片火海,匈比利的船隊完全成了無主孤魂,不知道家在何方。

所有的這些想法都僅是一轉念間,匈比利深吸一口氣,發出命令:「掛白旗,發信號,停止一切戰鬥,向敵人投降!」

「向誰投降呢?」

「猛虎軍團!」匈比利咬牙道,「既然出賣自己,也得賣給開價最高的人!」

從教訓中學習是最快也是最深刻的,連續被人出賣的匈比利馬上就明白了遊戲規則,爲自己,爲手下這十幾艘戰船和幾千弟兄,選定了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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