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王朝 作者:猛虎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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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g1974rf 2011-6-29 12:27: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52 80184
sotkort 發表於 2013-8-20 17:19
第十七集 第十章

  「真想不到,你出門一趟,竟然發生如此多的怪事,真是造化弄人哪。」安多里爾感嘆道。

  「領主這一趟出外旅游,雖然驚險,卻能養傷療毒,盡復武功。先驚後喜,合起來真可稱得上驚喜了。」貝葉臉上也漾著無法抹去的笑容。

  「兩位才叫辛苦,保我軍營不亂,已經是功勞卓著了,更兼統領全局,揪出奸細。最令我感激,還是教育我這兩個頑皮的孩子,你們一定頭痛死了吧!」丹西手指兩個小鬼道。

  丹虎和丹豹正襟危坐,心無旁騖,在那里下棋玩,對密議軍政要務的幾個大人,根本就正眼也不瞧上一眼。

  「這個你算說對了,」安多里爾搖著頭︰「他倆跟你怕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天地良心,貝葉發誓,軍師大人所言,絕無半字虛假。」

  大家轟然而笑。

  「綜合你我各自遇到的難題,」笑完後,安多里爾輕敲桌面︰「總共是這麼幾個。咱們先易後難,先看第一個,古斯、塔科以及魯道夫被俘,羅格不知所蹤。」

  「我看就由貝葉先生負責跟戈勃特談判和派人搜索吧!弟兄們跟我出生入死,實在不容易,無非也就是多花點金幣。」丹西道︰「無論如何得把他們贖回來。」



  「嗯,看下一個,中央郡戰場的局勢。」

  「席爾瓦獨裁官來信表示,形勢雖然緊張,但一切尚在掌握之中,」

  貝葉說道︰「他對未來的戰局相當樂觀。」

  「好吧!」安多里爾不好多問︰「下個問題就難多了,伊森究竟是何方神聖?」

  「他的武功深不可測,極其可怕,卻不屬於大陸上已有的任何門派。」

  丹西皺起眉頭,回憶起前段日子最讓自己頭大的人︰「按道理,他這等高手,想揚名立萬恍如摘花拾草般輕松,可是卻至今藉藉無名。」

  「對了,」安多里爾轉向貝葉︰「威達花一只手臂作代價換來的那卷紙條,你破譯出來了嗎?」

  「我看紙條上面既不是隱語暗號,也非圖案符畫,應該是某種我們未曾見過的文字。」貝葉從懷里取出小匣子,將紙條攤在桌面上︰「這些文字雖然如扭動的蝌蚪那麼難看,但仔細辨認,還是能區分出一個個字母。我翻查大陸各國辭典、遍覽史料,卻沒有找到這種古怪的文字。紙條上的字又不多,想借助這有限的幾個詞把這種語言破譯出來,幾乎不可能。」

  「猜不出這個謎團,大家就不要浪費精力了。伊森既然敢與猛虎軍團為敵,目標更是直指我本人,那咱們不找他,他也會來找咱們。」

  丹西擺手道︰「當前最緊迫的,是重新檢討一下我軍的平蠻方略。」

  「戰略出了什麼問題嗎?」平蠻方略的制定者貝葉疑惑地抬起頭︰

  「如果是因為戰爭進程太慢的話,我已經向藥劑大師請教過了,咱們可以在蠻族軍營周圍,甚至偷偷在其軍營之內投放一些動物的腐尸,以促使瘟疫發生,盡早結束戰爭。」

  「除了嚴密監視蠻軍內部的變化動向外,我方軍營內也要做好消毒工作。在營房和道路上要撒些石灰,伙房在這段日子也要多做蔥蒜類的食物,增強大家的抵抗力。」安多里爾補充道︰「當敵軍爆發瘟疫時,無論如何,我方主力部隊,尤其是騎兵部隊必須保持相當的戰斗力。」

  「你們說的都不錯,原先制定的平蠻方略從總體上說,也仍然是正確的,但問題並不出在這里。」丹西沉聲道︰「只是由於我們以前有些疏忽,所以整個戰略需要作出一定的修正和調整。」

  「丹西領主,」貝葉依然不解︰「我們到底忽略了什麼問題呢?」

  「希萊茨基和他手下那群無恥的叛徒!」

  丹西一拳砸在桌子上,正沉迷於棋局的丹虎、丹豹,也被巨大的聲響引得轉過頭來……

  夕陽的映照下,化裝成普通客商的猛虎自治領外交總長安德魯,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步入了摩雲關。

  當副外長羅嘉斯在兩盟半島活動時,猛虎自治領的外交總長安德魯也受丹西與安多里爾之托,秘密考察中央走廊東部各國和強盛的呼蘭帝國。

  一路上,安德魯習慣性地每天書寫日記,描畫地形地貌,  解各國各城風情,體察民間百態,將所見所聞盡皆記錄下來。

  他的後人根據他遺下的日記,編成了著名的《安德魯東游記》,更成為後世研究猛虎帝國開創時期東部各國形勢的重要史料。

  當然這是後話,按丹西和安多里爾當時的要求,安德魯的任務主要是  解各國各城民心動態、經濟狀況、軍事布置,努力結交可資利用的政要權貴並發展親猛虎派勢力,像各地地圖、行政區劃等常規性情報,猛虎自治領自有其無所不在的情報網向總部提供。

  摩雲關與赫斯堡、巨木堡這樣的純人工建築杰作不同,它是大自然神工鬼斧與人類能工巧匠智慧的結合。

  中央走廊的東北部邊界--自北向南蜿蜒的灰岩山脈,和南部摩里王國雲庭高原的余脈--通天山脈,組成了中央走廊東部的天然邊界。

  兩條山脈巍峨橫亙,不僅山勢陡峭,而且整山連貫,渾然一體,阻斷了中央走廊平原與呼蘭大草原的聯系。

  灰岩山脈倨立千仞,高聳入雲,到處是懸崖峭壁,裸露的灰色岩層給整條山脈披上了一件冷傲的盔甲。這里飛鳥難渡,杳無人煙,生機絕然。

  隨著緯度的南移,氣候日益暖潤、土層增厚。與北邊的光禿禿的灰岩山脈不同,通天山脈覆蓋著莽莽蒼蒼的叢林,盔甲也由灰白轉為碧綠。

  通天山脈比北邊的鄰居--灰岩山脈還要更高,以至於山腳下的居民們認為沿山而上,爬上山頂就能直抵雲霄,走進天堂。

  不過,活人無法進入天堂,至少到今天未曾有人這麼做過。

  億萬年來,大自然劃出很多嚴格界限,除了海洋、沙漠之外,還造就出另一種人類的禁區--原始叢林。

  通天山脈上,重重疊疊的植物群落將天地溶為一體,飛鳥如雲、鷹舞雀蹈、野獸怒吼、蟒蛇橫行。這里沒有人跡、沒有房屋,更沒有道路。

  厚牆一般的藤蔓纏繞著參天古樹,灌木叢生,野草滋長。人類冒冒失失地闖入這座綠色迷宮,立陷險象環生的困境。瘴癘、蚊蟲、蟒蛇、猛獸、毒蜘蛛、馬蜂、旱蛭,隨時可能奪走健康或者性命。

  閃特境內龍巴山脈的山螞蟥已經夠厲害的了,當年曾給安多里爾的大軍爬山帶來巨大的非戰斗減員,而更靠南邊,更溫暖濕潤的通天山脈,山上的旱蛭更要厲害上百倍不止。

  它們如小蛇般大小,成千上萬,饑渴難耐地擠滿在草睫和樹葉上,望去令人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這些旱蛭的嗅覺格外敏感,像長有雷達一樣,一遇有人或動物氣味,立刻爭先恐後地聚攏來,張開吸盤,只需數分鐘即可將一匹馬或者牛吸成空殼!

  山林瘴氣更為可怕!

  每逢大雨前後,日夜交替的時分,便有灰色濃霧在林間成團游蕩。

  這種霧團似煙似霧,若隱若現,遠看好像空氣顫動,近看酷似炊煙裊裊。

  奇怪的是這種霧氣並不隨氣流飄動,而是像長了耳朵,會循人畜聲而來。一旦給它籠罩,才會發現哪里是什麼煙霧,分明是億萬只細小難辨的毒蚊糾結在一起!

  它們無孔不入地攻擊你身體的一切部位,將毒液病菌刺入皮膚,侵入血液,深入體內各處……

  人遭遇到它,往往九死一生。

  其他各種危險,更是數不勝數。在農業文明時代,征服這片禁區幾乎不可能,何況兩邊都躺著肥沃的原野--呼蘭大草原和中央走廊平原,人們也缺乏向高山叢林爭奪生存空間的動力。

  中央走廊平原與呼蘭大草原之間陡直隆起的通天山脈和灰岩山脈,在兩片綠野之間畫出一條死亡線,上帝在此布設下人類無法逾越的魔宮陷阱。

  吞噬了無數魯莽的探險者之後,人類再不敢去打攪大自然亙古的寧靜。

  不過,造物主並未趕盡殺絕,在兩山相匯處仍留有一個十余公里寬的隘口,成為聯系兩片綠野之間的唯一通道,而雄偉的摩雲關就坐落在這里。

  灰岩山脈和通天山脈就如同兩條蜿蜒騰躍的巨龍,隔相對峙。

  二龍戲珠,兩條巨龍的龍嘴一同拱托起一顆巨大而璀璨的明珠--

  摩雲關。

  曾被譽為「不可攻破的堡壘」,自建成以來只有一次陷落記錄,亦即遭到閃特大英雄朗托率中央走廊聯軍奪佔。

  它橫跨兩山,雄踞中央走廊東部,扼守最重要的陸上商路--大陸公路,是呼蘭帝國的西面屏障,也是其西侵的最主要基地。

  東大陸戰神,呼蘭帝國鎮西大將軍柯庫里能,率五十萬大軍,幾近帝國三分之一的龐大兵力於此鎮守。

  從建築風格上來說,摩雲關也與齊名的赫斯堡、陰風堡不同,它並非那種西大陸風格式樣的城堡型建築,而是帶有明顯東方特色的關隘式雄城。

  摩雲關的城牆雖不是純石料構築,卻是就地取材,用當地特制的銀灰色矩磚砌成,以黏土、沙礫等攪拌成的混凝土夯牢,硬若磐石,刀劍難入。

  城牆不僅極其高大,而且層層疊疊,城中有城,環環相扣,構築出多重甕城。

  倘要攻城,這里一道門接著一道門、一面牆接著一面牆,攻方與其破牆鑿門還不若直接爬牆劃算。而爬牆就必然遭受守城方內外城牆交叉火力的猛攻,損傷非常慘重。

  城頭的防御設施也極為完善。三重飛檐的城闕,傲然聳立,雄偉壯觀;高大寬闊的門樓上,排布著一層層密密麻麻的射擊孔,既可抵御投石,又能朝任何方向掃射;齒輪狀的堞垛,雲梯難靠,充分發揮殺敵效力;城牆後每隔一定距離都設有隱秘的藏兵洞,可以掩護守軍,並安置反擊預備隊。

  護城壕、警戒哨塔、馬面、女牆等各種設施自不必提,它們共同構成了摩雲關主城堅固的城防體系。



  在漫長的歷史上,摩雲關歷經無數次擴建,不僅填塞了兩山間的隘口,而且巧妙借用山勢,向南北同時伸展。

  呼蘭建築師依托地形,在南北兩邊的山巔各修築了一座衛城--北翼城和南翼城。主城與兩座衛城遙相呼應,互為犄角,將摩雲關本來已經相當恐怖的防御力再度成倍提升。

  不僅如此,呼蘭人在主城與衛城之間,自山腳至山頂,更修建了無數堅固的小型山堡和階梯式防御工事,形成鱗片狀的護翼。

  主城、衛城、山堡和掩體工事之間,有順暢的兵道和石梯台階相連,和諧而巧妙地融為一體,相互支援、相互協防,兵士物資可以統一調配運度。

  放眼瞰去,整座摩雲關就像一只舒展雙翅的巨大猛禽,緊盯著富庶的中央走廊,隨時準備撲去叼啄土地與財富。

  如果再考慮呼蘭帝國的歷代名將和他們手下的數十萬雄兵勁旅,呼蘭帝國的西部邊陲重鎮真是一座比鋼鐵還要牢固的雄關。

  除了閃特「大英雄」朗托外,歷史上無人能夠越雷池一步。

  當年閃特開國之君朗托陛下竟然能攻陷此關,令人覺得不可思議之余,更感嘆其「大英雄」稱號絕非過譽之辭!

  當然,摩雲關也並非處處堅固無匹,防衛森嚴。自東向西,即面向中央走廊平原的一側確實是固若金湯,可是自西向東,即面向呼蘭帝國的一側,卻僅有一面低矮單薄的圍牆。

  這也是呼蘭帝國的軍事家和建築師們特地設計的,即便踫上最壞的情況,摩雲關萬一失守,也容易被呼蘭帝國的軍隊反攻奪回。

  對於中央走廊的部隊來說,這里難攻難守,而對於呼蘭帝國的軍隊而言,這里卻是易攻易守。

  走廊中部因為猛虎自治領的衛國大戰,已經打成了一鍋稀粥,商業凋敝、生靈涂炭。而在走廊東部,卻仍舊是一派繁榮景象。

  由於柯庫里能一反過去呼蘭帝國的強勢攻取政策,主動放棄過去在摩雲關外強佔的一些領土,與周邊各國和睦修好,發展貿易、繁榮經濟,呼蘭帝國與中央走廊保持了史上罕見的將近二十年的和平局面。

  摩雲關內富庶繁華,客商雲集,人口超逾百萬之眾。漫步在貨物琳瑯滿目,行人摩肩接踵的商業街道,安德魯不由得感慨萬千--不僅故國的戰亂不休與這里的和平安寧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自治領外交總長對於潛在競爭對手的長遠目光和卓越的國家戰略更是驚怖不已。

  自上代皇帝雅各開始,帝國皇帝就與宰相圖克拉祖、鎮西大將軍柯庫里能構成了一個極其強大的權力三角,將國內好戰的軍政勢力壓下去,一改歷代的窮兵黷武政策,修治內政,增強實力,友善外交。

  圖克拉祖用十余年時間,親自治理帝國中部連年D牡牧  春櫻  爻 蚯炅繼鎩?驢飫錟芐劬崮υ乒兀  鉤 蛔  蛻潭跡 罟  獬涫滌 #   蟠蟾納屏撕衾嫉酃  穆佣 摺致哉 蝸蟆  

  一路上,安德魯非常注意對民心民情的調查。

  各國權力高層對這個歷史上曾多次入侵的東方異教強國自然戒心不減,曾遭受呼蘭帝國入侵苦痛的中年人和老年人也同樣充滿辛酸的回憶,但和平年代成長起來的走廊地區年輕人,對於這個東方的鄰居,卻普遍心存好感。在他們的眼里,呼蘭帝國是一個繁榮、強大而又愛好和平的國度,充斥著財富、美女與機會的樂土。

  打仗能讓國家變大,卻不能讓國家變富、變強。國土廣袤,可以令國家的戰略縱深加大,相對於小國具有軍事上的天然優勢;土地眾多,為人口增長提供了堅實的基礎。

  但一個國家的國力並非只在於疆域的遼闊,更在於富、強二字。大而弱,小而強的國家,在歷史上也屢見不鮮。

  呼蘭帝國的疆域本已相當遼闊。名君、名臣、名將,加上已有的實力,使呼蘭帝國更變得民富兵強。

  走廊東部的這只巨型恐龍,竟然能在長達二十年的時間里收攝利爪和獠牙,耐心地發展內政,實在出人意料。

  對於國際局勢素來敏感的安德魯,對呼蘭帝國和善的笑容背後、紳士衣冠下面,包藏著的巨大野心,也不免感到背脊發涼。

  猛虎自治領決策高層,在應付頻繁的戰爭間歇,也曾對未來的戰略方向做過探討,一切可能性都擺在台面上詳加研判。

  按照安多里爾的說法,一旦與呼蘭帝國發生沖突,那將是一場空前殘酷、空前凶險的大戰。

  猛虎軍團如若不能利用形勢在初期確立優勢地位、一招制敵,將不可避免地進入無休止的消耗戰中,成為經濟、人力、科技、外交等各種資源在各個層面進行的全方位較量。

  從敵人內部攻破堡壘,在歷史上屢試不爽,可在目前呼蘭的情形下,也是恍若登天之難。

  瑟連承襲父輩遺訓,繼續強化瑟連、圖克拉祖和柯庫里能這個鐵三角的超穩定政治結構,一手遮天,控制帝國的一切大事,其他勢力根本無法構成任何威脅。

  安德魯手里有一份名單,是亞爾提向他提供的內線名單。

  復國之夢日益渺茫的攝政王,對於唯一能指靠上的盟友自然是無有不允。不過除了少數一兩個人外,安德魯對名單上的人物卻並不看好。這些人都是已經沉溺於奢靡貴族生活,白白享受呼蘭帝國這些年強盛發展成果的前朝遺老,只能在權力層的最外圍打轉,遑論滲透進入決策核心了。

  目前反對派勢力中唯一夠點份量的,恐怕就是呼蘭帝國軍部大臣塔特拉什公爵了。塔特拉什是老派帝國軍人的核心支柱,他們秉承游牧民族的古老軍事傳統,反對朝農耕定居文明方向發展,強烈要求采取更積極進取的軍事政策,力主對外攻伐。

  多年來,這些呼蘭國內的鷹派提出了西進中央走廊,以掠取土地和財富;南征摩里王國,以奪取出海口;東伐荒漠綠洲,吞並各附屬國,以便與遠東帝國爭雄等多項軍議。

  不過,所有的提議都遭到呼蘭軍界的泰斗級人物柯庫里能的反對,從而也使宰相和皇帝能夠輕松否決。

  塔特拉什因而對柯庫里能恨之入骨,稱其中了「敵國的美人計」,因為娶了遠東帝國的公主而只顧享樂,置國家利益於不顧。柯庫里能對此則一笑置之。

  至於宰相圖克拉祖屬於鴿派無疑,因為身上帶有被呼蘭征服的本地土著血統,被塔特拉什罵做「雜種宰相」。他是呼蘭帝國歷史上少見的不好征伐的宰相,也是史上罕見的內政高手,主張和平發展,民生和經濟重於軍事,四夷來伏遠勝過血流成河的開國拓土。

  瑟連和柯庫里能目前非常贊同並全力支持圖克拉祖的發展戰略,但他們心里到底打什麼算盤,猛虎軍團一直無法猜透。

  唯一清楚的是,安多里爾指出,柯庫里能絕不可能是什麼鴿派人物。

  其祖輩都是頑固的軍國主義者,歷來是侵略他國的主倡人和急先鋒,而他本人與猛虎軍團高層人物之間的恩怨,也決定了他與以丹西為首的猛虎自治領,不可能有和解的機會。

  看來值得拉攏的,反倒是塔特拉什一派。似乎是歷史的玩笑,野心勃勃的猛虎自治領,與同樣擴張成性的呼蘭帝國國內最激進的鷹派勢力,在一種特殊的歷史條件下被栓到了一起。

  轉過了幾條街道後,安德魯在隨行的保鏢護衛下,來到了一座氣派豪華的宅院前立定。抬目望去,「侯爵府」的燙金匾額在夕陽下熠熠閃光。

  拜見的帖子經由門房遞上,沒過一會兒,已過天命之年的優西比烏侯爵一溜小跑著到門口迎接遠道而來的貴客。
sotkort 發表於 2013-8-20 17:20
第十七集 第十一章

  「這位是猛虎自治領外交總長安德魯先生,這位是呼蘭帝國軍部參謀,塔特拉什公爵的女婿,克雷沃子爵。」

  「幸會。」

  「幸會。」

  兩人禮貌而冷淡地打聲招呼,相對而坐。

  克雷沃是一個英俊而高傲的年輕人,穿著一襲優雅合身的呼蘭貴族服裝。

  比起草原上那個與自己同源的堂兄弟胡狼人,呼蘭人的生活已經完全文明化了。

  貴族的服飾做工非常精美。狼皮雖然作為傳統的服裝材料流傳了下來,但已經退化為單純的飾物。東方進口的絲綢,經中央走廊印染工場精心染色後,又在呼蘭裁縫的剪裁與針繡下,成為衣裝的主料。

  「兩位慢談。」優西比烏識趣地告退。

  「安德魯外長,外交人員私訪他國,可不是一個善意的舉動哦。」

  呼蘭軍界的鷹派勢力雖然對於目前外交和軍事政策不滿,卻是呼蘭國家利益、民族利益的堅決捍衛者,外邦入侵或者叛黨起事,他們絕對會毫不猶豫地站到瑟連的一邊。

  對於安德魯這種他國外交人員,克雷沃有天生的警惕。

  「子爵閣下,貴國的情況您也  解,如果能夠通過正式外交取得效果,我也不至於在這種場合下與您見面。」

  安德魯的話也很明白--正常情況下,像你克雷沃這種貨色,根本沒有與我進行談判的資格。

  呼蘭的鷹派貴族,天生自我感覺良好,一些走廊周邊國家對呼蘭的崇敬,更加深了他們這種印象。其實,他們不知道,呼蘭今日的地位,卻是在那個他們瞧不起的圖克拉祖苦心經營下才達到的。否則,大家仍會把他們視作嗜血如狂的野蠻異教徒。

  所以,安德魯一上來就必須煞煞克雷沃的傲氣。

  「可您無法否認,這是一種不友好的間諜行為。」

  「我不否認這種行為不合國際關系常例,但我卻是一個友好的間諜。我來呼蘭,不是意圖侵略,而是奉送國土,不是危害貴國的利益,而是增進貴國的利益。」

  「哦,是嗎?」

  「呼蘭歷代帝王都力圖向西擴張,可最後總是以失敗收場。可要是有了猛虎自治領的協助,形勢恐怕就大不一樣。」

  「外長閣下,你們該不是被走廊聯軍打得鼻青臉腫才向我國求援的吧?」

  對於這個傲慢無禮的克雷沃子爵,平民出身的安德魯非常嫌惡。不過傲慢的人往往愚蠢,對此,安德魯倒也頗為高興。

  「您如果非要這麼認為,我也不想做什麼解釋。我想提醒您的是,走廊各國精銳已經在中央郡被我們牢牢地拖住了,對於貴國而言,這實在是一個千載難逢的良機。」

  「說的也是。丹西領主對於今後的領土劃分有什麼考慮呢?」

  「猛虎自治領以東的領土,貴國任取任與。」

  「這麼慷慨,」克雷沃不由得咽了一團口水,隨即問道︰「可貴國如何保證遵守協議?我國在歷史上多次幫助走廊國家,可最後總是遭到無恥的背叛。你們這些忘恩負義的基督徒總是打出聖戰的旗號,令我國在走廊內無法立足。基督教國家的信譽,實在令人擔心。」

  「呼蘭帝國的信譽如何呢?不用我給子爵閣下上歷史課吧!」安德魯說道︰「至少猛虎自治領從未違背過承諾與協議。」

  「外長閣下,大陸外交界可有句流傳甚廣的話--與猛虎自治領交易,等若與虎謀皮。」

  「相互指責無助於達成共識,我們可以公開簽約,以法律形式將邊境線固定下來。歷史上,還沒有哪個基督教國家敢與貴國做這樣的交易吧?」安德魯凝望著克雷沃道︰「猛虎自治領曾就今後戰略方向做過討論,向東必然與強大的呼蘭帝國遭遇,向西則是一些相對弱小的國家。我們的目光盯在西方,與貴國之間,我們渴望的是永久的和平。」

  「和平只是弱者的呼喚,不過與你們簽訂一段時間的和約,倒也不是壞事。我們呼蘭帝國的強大,也確實是有目共睹的。」克雷沃的自傲真有些令安德魯受不了,不過他還是自顧自的道︰「但在與貴國達成協議前,有一個重要的問題需要解決。我國叛黨頭目庫巴正在貴國出任要職,這可不是一個友好國家的所作所為。」

  「貴國出兵西征之日,庫巴的人頭我們即刻送上。」安德魯冷笑道︰

  「不過,克雷沃子爵,貴國的軍事行動必須在中央郡戰事結束前進行,否則一切已達成的條件,全部失效。」

  「可是、可是,」涉及到真正的核心條款時,克雷沃開始猶豫起來︰

  「我國的軍事體制和官僚機構作風,您也清楚。這麼重大的軍事行動,從動議、討論到決策和執行,要經過漫長的公文旅程。」

  「所以你們必須抓緊時間,趕快行動。」

  「即使我們提出來,恐怕柯庫里能和圖克拉祖等人也……」

  「所以我為呼蘭人感到惋惜啊!沉醉在和平的毒酒中不能自拔,完全失去了祖輩的勇武豪邁。」安德魯接過話頭︰「對於塔特拉什公爵,我有個建議。軍略提議繞過柯庫里能和圖克拉祖,直接送交瑟連陛下。同時,軍部大張旗鼓地公布奏文內容,爭取軍官、戰士以及民間輿論的支持。」

  「可這?」

  「是有風險,可這點風險跟未來的卓著功勛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畏手畏腳、縮頭縮腦的人,還想成就大事?!」安德魯一邊慫恿,一邊激將︰「克雷沃子爵,不是我看不起您,倘若您不敢,馬上吱聲。我去找有膽略的人合作,不用在這里白白浪費時間。」

  「好吧!」克雷沃尋思半天後,深吸一口氣,下定了決心︰「貴國的意思,我一定向公爵大人轉達。」

  時光匆匆,歲月荏苒,轉眼間七月過去了,大陸迎來了同樣火燙灼人的八月。

  在南部戰場,巨木堡的圍困戰依然日夜上演,誰也沒有辦法打破僵局。

  蓋亞和習博卡二世為進程緩慢而煩惱不已,坐鎮城內防守的席爾瓦同樣憂心忡忡。

  消耗大戰確實令實行精兵主義的獨裁官大為頭痛,無休無止的守城戰,令城內兵力越來越不足以守住四面城牆。

  佣兵、私兵,甚至新徵募的百姓都開始走上了城頭戰場,唯有帶隊的首領必須是正規軍軍官。

  相對於巨木堡城下艱苦而漫長的攻防戰,聯軍後方的衛護部隊卻輕松了很多。

  自由軍團的游擊襲擾雖然仍時有發生,但反抗的規模與頻率卻大大降低了,曾經殺機四伏的敵國國土,比以前寧靜了不少。

  茲波林和杜安都很高興,但高興的理由大相逕庭。

  杜安認為自己適度的懷柔已經奏效,為自己的英明、為蓋亞的嘉獎而沾沾自喜。

  茲波林則更堅定了殘酷鎮壓的決心,那些暴民都是些欠揍的天生賤種,只有狠狠地打,他們才會這麼老實。

  ……

  北部戰場上,丹西經歷一番驚險的草原半月游之後,返回軍營。猛虎軍團的士氣雖然大幅提升,不過因丹西仍然沿襲靜守策略,戈勃特也沒有發起進攻,兩方相安無事,繼續遙遙相對。

  要說收獲,那就是花錢把古斯、塔科和幾個親兵贖了回來,在草原上迷路的羅格也終於糾正了錯誤,秘密潛回破蠻岡。

  自丹西回來後,丹虎、丹豹的游樂時間大大增加。一方面,丹西因對妻子過世的內疚而比較縱容兩個孩子,另一方面,一番草原游歷讓丹西覺得無字天書比讀死書更重要,也更容易為孩子們接受。

  可以出去玩的時間從一周一天變成了一周三天,爸爸的慈愛,讓丹虎、丹豹樂得笑開了花。

  ……

  如果說有什麼地方總算有點變化的話,那就是西線戰場。

  李維、麥戈文家族和休蘭特三方微妙的僵局終於打破了。李維與麥戈文家族最終達成了協議,猛虎自治領又獲得了奔流河西岸的部分領土、總共三十萬金幣的酬勞和價值二十萬金幣的藥材,猛虎軍團駐扎於所拉密境內的部隊與麥戈文家族部隊聯合進攻休蘭特。

  這項協議,完全是狄龍一手促成的。狄龍雖然雄才大略,可還是嘗到了兵力不足的苦頭。

  布里埃土地雖不肥沃,面積卻挺大,狄龍的部隊雖然迅速攻陷了布里埃一半的國土,但連切維奇在盟友米海尼亞的勸說下,采用收縮防御、誘敵深入之策,意圖拖垮國力不強的聖瓦爾尼軍。

  這下子,狄龍犯難了,敵人縮成了拳頭,自己的部隊卻張開了五指,守住已攻佔國土都困難,遑論組織進攻了。

  與丹西相比,狄龍沒有足夠的金幣收買人心,連切維奇雖然不義,王室正統的地位尚能凝合許多布里埃人的愛國心。

  如此窘境下,狄龍必須從國內抽調援軍,以便組織下一輪進攻,迅速解決布里埃。

  按狄龍的估計,再從國內撥來三萬人,基本上就夠用了,可這也會導致聖瓦爾尼國境極其空虛。倘若猛虎軍團此刻翻臉不認人,狄龍的老巢就會被人輕松端掉,後果不堪設想。

  這個時候,丹西命令李維率部隊於所拉密境內修整的作用就顯示出來了。

  這看似一步閑著,但李維的五六萬人卻成為西線戰場上一顆足以決定各勢力力量消長的砝碼,它同時制約著所拉密、聖瓦爾尼和布里埃三個國家,以及兩處戰場的戰局走向,可以在幾大勢力間游刃有余,為猛虎自治領攫取最大的利益。

  讓猛虎軍團陷身戰場而無法偷襲自己後方,以確保老巢無憂,成為狄龍的無奈選擇。

  狄龍與李維同時施壓,麥戈文家族也只有讓步。

  失去狄龍的外部援助,別說休蘭特,就是境內的幾萬猛虎部隊,也能隨時讓麥特爾的王位不保。

  另外,駐扎在本國境內的李維部眾,吃喝拉撒,一切軍需都要由所拉密提供,也令麥戈文家族負擔頗重。

  而從猛虎自治領的角度來看,與休蘭特聯手撲滅麥戈文家族、吞並所拉密北部,也不是沒有考慮過。但目前尚無力量與狄龍和麥戈文家族聯軍抗衡,休蘭特動不動就「重新做人」的秉性也無法成為一個長期盟友。

  幾經權衡,丹西決定繼續跟狄龍、麥戈文家族合作,並力圖讓這一同盟關系長期化。

  畢竟,丹西和狄龍都在走鋼絲,都面臨著外敵挑戰,同時,兩國又都有開拓擴張的空間,尚不到必須自相殘殺的地步。

  就這樣,各種利益糾結纏繞,各方勢力權衡盤算,交換、取舍、妥協、讓步,最終推動了西線的戰局走向簡明化。

  李維率猛虎軍團與麥戈文家族聯軍大舉南下,狄龍火速調集援軍繼續西征,在他們進攻下,休蘭特和連切維奇只能負隅頑抗,苟延殘喘。

  強大的實力面前,只有真正的英雄人物方能力挽狂瀾,扭轉勝利天平的傾斜方向,而休蘭特和連切維奇,顯然不是這等人物。

  ……

  無論持續多久,僵局總有打破的一天!

  被西線次要戰場奪去耀眼光芒,似乎陷入一團死結的猛虎自治領南北主戰場,實際上正在醞釀一場令人瞠目結舌的大風暴。

  舉足輕重的決定性勝負,還必須從這兩處戰場上分出。

  大陸歷九九五年八月八日,驕陽似火,連鐵都能烤化了。

  整船整船的沃薩戰士,個個光著膀子,保暖用的獸皮現在變成了簡陋的遮陽傘頂在頭上。

  受到陽光曝曬的淚河水面,騰騰的水氣涌上來,讓人享受頭頂火爐、腳踩蒸籠的美妙滋味。

  只有迎面刮來的南風,能給人帶來些許涼爽。

  「哇!哇!」

  一個蠻兵抓著船沿,對著河面嘔吐起來,穢物掉在水里,灑落在船側。而看這個蠻兵的難受樣子,恨不得把五髒六腑全吐出來才能好受一點。

  季爾登厭惡地轉過頭去,卻又看到對面運兵船上一個蠻兵扒著船沿盡情嘔吐……

  從疊瓦渡口起錨後僅第三天,自己率領的五萬人就有三成病倒了,有被太陽曬得中暑的,更多的人則是暈船。

  淚河本來就河道狹長,水流湍急,顛簸的厲害,而沃薩蠻兵更是不習水性。馬背上奔馳如飛的戰士,到了船上卻都變成了病懨懨的死狗。

  按希萊茨基估計,這種順流逆風的水上旅程,尚要好幾天才能抵達富庶的亮月平原。

  真不知道,到岸後,自己手下這些人還能剩下多少戰斗力,又需要修整多久時間才能恢復。

  但願大汗的情報無差,猛虎自治領閃北郡及其首府科魯那城,真是那麼的兵力空虛。

  曾經醞釀和準備數年,從各個方面對入侵閃特都做好了準備的戈勃特,不可能沒有備用方案,對可能遇到的困難也做了充分的估計。

  而從水道深入敵軍腹地,則是戈勃特精心籌劃的一記妙招。

  猛虎自治領在第一次衛國大戰時的總體戰略布局已經非常明顯了,那就是棄中央郡保閃特。

  因為席爾瓦誘敵深入,大踏步後撤,死守巨木堡,令中央郡生靈涂炭,經濟遭受極大的破壞。

  為了保證國家的持續發展能力,支撐今後的新一輪軍事擴張,丹西不能不死保閃特這個經濟資源、人口資源基地。

  如果讓人破壞了閃特的經濟繁榮區,其後果將是災難性的。不僅這場大戰的軍需供應會受到極大的影響,即便最後打贏戰爭,剩下的也只是一片瓦礫,沒有十幾二十年工夫,休想恢復元氣。

  這也就是為什麼丹西要親率猛虎軍團主力出征,於大荒原上與戈勃特對壘,御敵於國門之外。

  在大荒原這種人煙稀少的地方開戰,無論打成什麼樣,都不會對後方造成什麼影響。

  按丹西的設想,以破蠻岡為中心建立的營壘,是第一道防線。而卡住三條要道的軍事樞紐固原堡,則為整個防御體系再加一道保險。

  這兩處都囤積重兵,堅不出戰,嚴密把守。

  在破蠻岡一線,因為丹西和安多里爾的謹慎用兵,戈勃特除了硬拼就是乾耗,沒有其他選擇。

  因破蠻岡軍營的緊湊布防,蠻族聯軍仍可以繞過這里,直擊固原堡。

  不過,如果發生這樣的形勢,丹西是求之不得。

  固原堡的堅城比起破蠻岡的營壘不知道堅固多少倍,蠻族聯軍又缺乏攻城器材,烏姆遭受上次被赤拉維奇襲之苦,已經極其小心,加上丹西隔絕交通,不許出戰的禁令,戈勃特即使不顧傷亡地使用人海戰術,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迅速攻佔固原堡。

  更為可怕的是,倘若戈勃特如此用兵,若不能在五天內攻克城池,則面臨著破蠻岡猛虎軍團主力翻身反撲,與烏姆守軍前後夾擊的困境。

  到那時,前有堅城,後無退路,恐怕游牧聯軍將徹底被殲。

  丹西的這一設計,從道理上講是非常巧妙的。猛虎憑力量稱王,雄鷹以靈活見長,各有千秋,誰勝誰負,關鍵在於揚己之長,攻敵之短。

  丹西的兵力不足以完全抑制游牧聯軍的戰略機動能力,戰區離繁華腹地越遠越好,故而他通過一線一點兩道防線,將游牧騎兵的陸地機動空間鎖死在一個相對狹小的範圍里,令對方的特長絕活無法施展。

  這樣一來,猛虎軍團攻雖不足,守則有余,僵持則恰好落入貝葉的算計,幾乎無懈可擊。

  不過,看似十全十美的計畫往往存在意想不到的漏洞。

  丹西的以上戰略設想建立在一個假設條件基礎之上--游牧聯軍無法通過淚河水道沖進閃北腹地,直插猛虎自治領的心髒地帶。

  馬背民族不諳水性、不善舟楫,非是特制船只無法通過狹長而流急的淚河,坐小皮筏子等若是找死。而淚河水情復雜,兩邊的陰風沼澤無法提供給養和停泊,更是增添了運兵的難度。若沒有合適的向導以及知道造船秘訣的工匠,根本無法通行。

  故而當安多里爾將疊瓦渡口碼頭付之一炬後,丹西等人以為萬事大吉、高枕無憂了,誰知道他們卻恰恰漏算了戈勃特取長補短,走水道進入閃特北部的妙招。

  叛將希萊茨基早年曾出任閃北巡航官,熟悉淚河航道,  解船只建造技術,他手下也有一些降軍戰士具備造船手藝。

  經過數月的勞頓,游牧聯軍總共建造出上百條運兵船,運載量超過五萬人馬。

  盡管主力部隊仍留在破蠻岡一線穩住猛虎軍團,這支部隊人數不是太多,只能是一支偏師,但這支偏師卻被戈勃特寄予厚望,作為決定最終戰局的力量。

  兵力不足,是實行精兵主義的丹西在整個衛國大戰中都無法回避的嚴峻問題。

  為了保衛閃特經濟富庶地區,猛虎軍團的戰爭動員幾乎達到了極限,幾乎全部兵力都被擺到了國境線上,以期能在決戰中擊敗對手。

  這種軍事布局造成的後果是,內部極其空虛,基本上沒有什麼戰略縱深,前線失利就等於全盤皆輸。

  丹西和他的盟友狄龍,都在進行這種極端冒險的軍事行動,因而又被一些大陸上的軍事研究員稱為「兩個走鋼絲的瘋子」。

  根據戈勃特在原閃特領地布下的眼線回報,猛虎自治領的兵力已經枯竭到這樣一種程度,閃北郡首府科魯那城總共只有不到一千人的防衛部隊。

  偌大一座城市,這點人馬,除了搞搞治安,等同於不設防。沃原郡軍事總長庫巴手里,總共只有五千人可以調遣。

  戰爭的要訣,就在於在對手最虛弱的要害部位實施嚴厲打擊。這一點,戈勃特確實做得相當巧妙。

  任誰也不會想到的是,他能從本方軍隊的最短處出妙招,走水路進攻猛虎自治領的腹地。

  為了保密,只有沃薩族內部的高級將領知曉計畫,即便是沃薩的鐵桿盟友格立西人也沒有被告知,從而保證了攻擊的突然性。而他所攻擊的,恰恰是丹西最薄弱的軟肋處。

  完善的軍事計畫,還必須有值得信任的將領加以堅定執行,方能收到效果。

  這一次,他派出的是沃薩頭號勇士季爾登和閃特叛將希萊茨基,所率領的部隊包括原閃特降軍近萬人與沃薩本族戰士四萬左右,總計約五萬。

  只須成功登岸,一切將盡在掌握。當然,要完成這項任務,這支特遣部隊也吃夠了苦頭。

  原閃特降兵還好點,從馬背跳到船上的沃薩人卻彷鯓N攪肆硪桓鍪瀾紜  

  剛開始在船上晃晃悠悠還覺得挺好玩,過了一陣就開始知道厲害了,晃晃悠悠變成了恍恍忽忽,很快再變成哇哇大吐。

  更叫人撓頭的是,淚河兩邊都是蘆葦叢生、流沙遍布、泥淵雜陳的可怕的亞寒帶沼澤區,從疊瓦渡口一直到亮月平原,連一個供歇腳修整的中轉站都沒有,必須一口氣走到底。

  綠色的波濤撲打著船幫,加上兩岸陰森可怖的景色,令人對這段行程有些惴惴不安。

  再加上天氣作祟,出發前還為能夠搶掠花花世界而興奮不已的沃薩族戰士,此刻恨不得馬上跑回大荒原軍營,即使河那頭是金山銀山、美女橫陳,他們也不願意來受這種活罪。

  「季爾登將軍,」希萊茨基笑著走過來︰「感覺怎麼樣?要不要來一塊姜?」

  為了防止暈船,希萊茨基在出發前倒是備下了不少生姜。

  不過,即使沃薩人吃了不少姜片,暈船仍然無法避免,有的甚至整船人都癱了似的,橫七豎八地躺倒在甲板上、船艙里。

  幸好希萊茨基有所準備,舵手都由閃特降兵出任,要不然,估計此時至少三成的運兵船葬身魚腹。

  季爾登連連擺手。雖則他內功深厚,尚不至於嘔吐,但不習慣水面的晃動,仍叫他相當難受,更不願吃東西。

  「照這速度,再有兩天,就應該到了。」希萊茨基安慰道。

  「唉,睡覺吧!」季爾登嘆口氣,轉身走向船艙。

  這段度日如年的旅程,只有睡覺才能勉強打發一點時光。
sotkort 發表於 2013-8-20 17:20
第十七集 第十二章

  「嗚!嗚!」

  沉悶的牯牛號角吹響,睡夢中的季爾登習慣性一躍而起。無論睡得多麼死,只要這代表戰爭和血腥的聲音響起,他都能條件反射般地蹦起身。

  夕陽正透過艙窗射入艙內。水上的這幾天噩夢般的生活,讓睡覺完全失去了規律,不管早上晚上,吃了就睡,睡醒了就吃,吃完接著睡。

  與其在清醒狀態下遭受折磨,不如渾渾噩噩地在夢中把這段時間熬過去--這是季爾登為應對枯燥難受的船上生活想出的辦法。

  「季爾登將軍,前面發現敵船!」

  當季爾登踏出船艙時,希萊茨基正揮動令旗,打出旗號,命令所有船只進入備戰狀態。

  遙望遠處,出現了二十余艘戰艦,猛虎軍團的戰旗在強勁的南風中獵獵飄舞!

  「怎麼會在這里踫到敵人?!」季爾登暈頭暈腦地咆哮道。

  其實,問題正出在季爾登自己身上。

  當日在石棺里,丹西偷聽到了鷹斯與季爾登之間的談話。盡管鷹斯什麼消息都沒有套出來,被季爾登糊弄過去,但躲在石棺中的丹西卻起了疑心。

  斥候和情報人員只能提供普通信息以及一些軍事調度情報,卻不可能如鷹斯一般能與游牧各族首領、戰將隨意交流,  解他們對於北部戰場形勢的判斷以及對未來走勢的猜想。

  除了沃薩人持樂觀態度外,其他各族都開始對戰爭前景有所懷疑,這本身就相當令人可疑。

  丹西知道,季爾登與鷹斯的關系非常鐵,互以兄弟相稱,可季爾登仍瞞著什麼東西不告訴鷹斯,這更加深了丹西的疑心。

  盡管當晚在石棺內沒有想明白為什麼,但丹西已經有了某種不祥的預感。

  戈勃特一定是抓到了什麼王牌,足以令猛虎軍團致命的王牌,並且為了保密,連自己最親密的盟友也瞞著,故而聯軍不同民族高層間,才會對戰爭的看法產生如此大的分歧。

  盡管也有可能是自己疑心過度,但這種關系到無數人生死存亡的大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最後一段逃亡的旅程中,丹西將自己的平蠻方略進行了無數遍的檢討和重構,站在戈勃特的立場去思索破解猛虎軍團北線防御體系的辦法。

  那段驚險刺激,多次命懸一線的逃亡經歷告訴丹西,任何事都有可能發生--任何一種可能性,無論多麼微小,都不能輕易忽視。

  這是一種自我挑戰的解謎游戲!

  為了解開謎團,丹西不僅無數次地用狼牙棒在地上描畫地形圖、對陣圖,甚至還將敵我兩方首領,所有萬人隊以上將領的名字悉數列出,以探求其中是否存在著某種關聯。

  終於,當希萊茨基這個曾經讓猛虎軍團血流成河的名字再度映入眼簾的時候,丹西定住了……

  回到破蠻岡的當天,丹西即向紐卡爾發去緊急密報,告之蠻族可能自水道於亮月平原登陸並偷襲閃北郡領地的消息,要求紐卡爾暫停其他一切活動,全力進行備戰工作。

  此外,丹西還命令閃南郡軍事總長旺熱緊急抽調兩萬地方守備部隊支援閃北郡防衛。同時,完成援助聖瓦爾尼任務後回國修整的孔狄及其手下兩千「尖犀騎士」,也火速馳援--這些軍隊已經是丹西所能抽調兵力的極限了。

  收到密報後,紐卡爾嚇得六神無主。他立刻將閃北郡原有的,分布各處防衛的五千正規軍全部調往淚河沿岸防守。

  此外,他還徵集將近兩萬漁民、農夫和牧人入伍,組成一支雜七雜八的民兵隊伍開赴前線。這些部隊加上調來的援軍,達到了四萬八千人左右,與季爾登和希萊茨基的部隊大致相仿。

  可要論及戰力,只有孔狄手下的騎隊以及駐防正規軍,共七千人可堪一戰。其他人,若是在陸地上遇到季爾登率領的沃薩精銳騎兵,基本上不堪對方的抹劍一揮。

  但幸運的是,這次雙方是在水上相會。

  紐卡爾不通軍事,閃北郡軍事總長尤里奇又被丹西帶去破蠻岡迎敵。他急得上竄下跳,卻不知道如何是好,兩萬五千人乾巴巴地守在岸邊,不知道可怕的蠻族大軍何時到來。

  連他族首領都不知道這次軍事行動,丹西更無法弄清楚了,他只能按自己的猜想告訴紐卡爾,規模在三萬至十萬之間,時間不定。

  亮月平原上,淚河岸邊軍營里的混亂和茫然,直到旺熱和孔狄於三日前趕到時方才結束。紐卡爾也才得以舒一口氣,將燙手的軍事指揮權拱手送出去,自己專心去搞後勤內政。

  紐卡爾老哥連河防的基本工作都沒有做,竟然不派人巡航河道,只坐在岸邊乾等,這項工作直到兩日前才在旺熱的組織下進行。

  不過,人有所長,紐卡爾總督也不完全是酒囊飯袋,他搜集了幾十艘戰艦,將兩百多條漁船改裝成戰艦,並組織工匠連夜造出上百架投石機,戰斗武器、軍需物資也一應俱全,保證了旺熱和孔狄主持戰局時,後方無憂,能夠大展拳腳。

  這次兩軍於河中相逢,其實也是一場遭遇戰。

  旺熱和孔狄的部下連夜趕路,剛剛抵達,需要扎寨修整,但由於紐卡爾前些日子坐在岸邊等待,並不  解敵軍動向,故而兩人決定親率艦隊出航,視察戰場情況,以便制定應敵之策。

  雖然同為騎將,季爾登這只旱鴨子的水性比起孔狄來就不可同日而語了。作為猛虎軍團十九位創業角斗士之一,孔狄曾登陸鯊魚島血戰、在南大洋掌舵、於累斯頓河巡航,水性不說超卓,卻也有相當的水準。

  隨同兩人行動的有,原駐防閃北郡正規軍五千人、閃北郡熟悉水性的民軍三千人。八千人的水軍,分乘十五艘戰艦、十艘漁船改裝戰艦,沿河而上。

  這支巡航隊本來準備巡航一天,於傍晚時返航。誰知道就在艦隊準備掉頭回去的時候,發現了遠處開來的游牧聯軍艦隊。

  不期而遇,雙方都是大驚失色,各自準備應戰。

  從兵力和船只數目上說,游牧聯軍艦隊遠遠超過對手,都是對方的五倍有余。即使是聯軍中九千閃特降軍的水性,也不遜於對方的八千人。

  從指揮官的角度看,希萊茨基和旺熱這兩位閃特籍將領,對水戰都不陌生,在對淚河水情的熟悉程度上,希萊茨基還要勝上一籌。從戰場位置上說,游牧聯軍艦隊是逆風順流,更加佔優。

  不過,旺熱和孔狄的艦隊也並非全無機會,他們至少掌握著兩項優勢。

  其一,旺熱和孔狄指揮的悉數為戰艦,而對方除了希萊茨基與季爾登共乘的旗艦外,都是運兵船。

  秘密行動講求快捷迅速,在有限的時間里載運量更大、速度更快的運兵船遠比戰艦合適。當然,如果敵人覺察自己的動向並有所準備,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其二,為了操持槳舵,九千閃特降卒被分散到百余條船上,每船不到百人,而船上其他的沃薩人對水戰可以說完全外行。

  這些暈了三天船,嘔吐拉稀、臉色寡白的戰士,原本是非常勇猛的,可到這時,戰斗力還能保持幾分,實在令人生疑。

  「將軍不必驚慌。」希萊茨基一邊用旗語指揮船只行進,一面給季爾登解釋道︰「我船多、敵船少,我船大、敵船小,我兵眾、敵兵寡,只要能靠上去登船相戰,我軍就有勝出的機會。」

  「奶奶的,不是說閃北郡幾乎不設防嗎?!」季爾登狠狠啐一口濃痰︰「我對水戰一竅不通,全由你指揮,我做你的馬前卒!」

  拔出閃亮的馬刀,季爾登輕身一縱,躍上旗艦的艦首。見過無數戰陣廝殺,經歷無數凶險場面的勇將季爾登,知道自己的能力,也非常清楚自己在這場水戰中的地位。唯一不妥的是,他仍習慣性地用上了騎戰術語「馬前卒」。

  「敵軍多而弱,我軍少而強。」旺熱雙手負胸,遙望遠方。

  「敵艦大而脆,我艦小而堅。」孔狄拔劍在手。

  「敵艦笨重,我艦靈活。」旺熱繼續眺望。

  「敵人缺乏遠戰利器,我方物資一應俱全。」孔狄繼續接口。

  兩位指揮官不由得相視大笑,對於即將到來的勝利充滿了信心。

  「希萊茨基定然用擠壓戰術。」孔狄冷笑道︰「讓我去逗弄逗弄他們,看看他手下的那群認賊作父的狗崽子,有沒有能力執行那麼精巧的戰術!」

  「一切保重。」旺熱拍拍戰友的肩膀。

  「放心吧!」

  說話間,孔狄如燕子般飛身而躍,橫空丈許,跳上了另一艘戰艦。

  淚河南北兩端河面上,號角震天,令旗翻飛,呼喊連連。兩支突然遭遇的艦隊,都在利用交鋒前的短短時間,進行最後的戰前調整。

  如血的殘陽,將萬物罩上一層紅暈。

  著名的淚河水戰終於在黃昏時拉開序幕……

  游牧聯軍的艦隊,每排三船,成三列向下游撲去。除了每列間必須留出的間隙外,這支艦隊將整個淚河水面完全擠滿。

  這是水戰中常用的擠壓戰術。當本方人數、船數多於對手時,可以通過擠佔河面的方式向前挺進,逼迫對手進行比拚人力的接舷戰。

  同時,這種布置,也可以大大壓縮對方艦只靈活調度和變向運轉的空間。

  閃北郡正規軍與民軍組成的混合艦隊,則在河心排布成一列,魚貫溯流而上。看樣子,是準備進行尖刀式中心突破。

  不過,在這把尖刀的前端,是孔狄率領的兩艘戰艦,與身後的艦隊遠遠拉開一段距離。

  這兩艘先鋒艦,是整支艦隊里最好的兩艘戰艦,上面佇立的,也是具有豐富水上經驗的老水兵。艦船上,赤著臂膀的舵手高頻率地揮動著櫓槳,長長的船槳整齊劃一地在水面快速地起、落,起、落。

  孔狄立在船首,伸劍前指。先鋒艦鋼硬的船首撞角順著利劍所指的方向,在淚河中乘風破浪!雖然是逆流,但舵手的劃動整齊有力,比順流而下的敵艦還要更快!

  看上去,從北往南的百余艘船黑壓壓地沖下來,如泰山壓頂。

  迎面撞上去的這兩艘先鋒艦恍如巨石下的沙礫,顯得那麼的孤立無助,像隨時會被壓成齏粉。然而從指揮官到水兵,人人臉上都閃動著堅毅與自信。

  沃薩人有福氣,首次坐船就遇上水戰。他們不知道目前是危險還是安全,也沒人告訴他們要如何應對。希萊茨基現在再來教這些人如何水戰,也已經來不及了。

  他們臉上的表情更是千姿百態,有的人興奮、有的人害怕、有的人什麼也顧不得,只在那難受地嘔吐。很多人茫然地向左右和身後顧盼,希望從其他人的臉上找到答案,可他們失望了,其他人也在以同樣的目光望向他們。

  甲板也成為沃薩指揮官個人表演的舞台。

  有的人瘋狂地揮舞著馬刀,大喊「沖啊!」,可是他們忘記了腳底下是船板而非陸地,手下人根本不知道往哪沖、怎麼沖。有的人大叫射箭,可是他們對水上的射程根本把握不了,箭枝全都掉進了淚河水面,倒是弄死不少魚蝦。有的人自顧不暇,彎著腰在那里一個勁地吐酸水……

  閃特降兵們比那些異族盟友要有經驗得多,他們的表情都非常嚴肅,因為他們知道,自己遇上了最可怕也最難纏的一類對手。

  他們已無暇叫身邊的沃薩人冷靜下來,更無暇教異族戰友如何應對這種水戰,因為他們自己必須精力和體力高度集中,才能對付得了前面狡猾而善戰的同族敵人。

  近了,近了!

  兩支艦隊越駛越近!

  終於進入了有效射程!

  先鋒艦上的投石機首先發難!

  擁有投石機的閃北郡艦隊,射程優勢比對手高出一截。燃著火油的石塊在投石手的熟練操作下,開始在敵船上轟然砸落,騰起片片木屑和青煙。兩艘先鋒艦的投石命中率非常高,即便沒有擊中敵船,也在船沿激起道道駭人的水花。

  沃薩人的哀嚎開始在河面上出現。

  運兵船講求的是運輸效率而非戰斗效率,所以先鋒艦的每一塊石頭砸下去,都是幾個人的傷亡,並帶動一片沃薩人恐懼地亂竄。

  不過,沃薩人真正淒慘的叫聲還在後面。

  在先鋒艦船首指揮官的怒吼聲中,十幾排密集的火箭飛空而上,劃出道道紅線,又澆落在游牧聯軍艦隊兵士們的身上。

  雖然先鋒艦也遭受到射擊,但那是無序而雜亂的,而且先鋒艦上的弓弩手,前排都有巨盾手舉盾相護。相對的,游牧聯軍艦隊上卻亂成一團,哪談得上配合與掩護,傷亡比率有如天壤之別。

  游牧聯軍艦隊開始現出混亂跡象,怕挨砸的、怕挨射的、身上著火的沃薩人到處亂竄,連負責掌舵搖槳的閃特降兵都受到自己人的沖擊,一些人被擠落下水、一些人被沖離位置、一些人在踐踏下呻吟。

  一些船只原本還算規矩的運行路線,變得雜亂無章起來。

  隨著敵我船只的逐漸駛近,孔狄突然舉劍狂揮,厲聲怒喝︰「掉頭!」

  先鋒艦一側櫓槳以瘋狂的速度搖動,一些甲板上的水手跑過去幫助戰友用力,以加快速度,另一側的櫓槳則探入水中不動,舵手靈巧而穩重地控制好方向。

  孔狄指揮的兩艘先鋒艦竟然玩出來極高難度的花活,於激烈的戰陣前掉頭轉向!

  掉頭之後,先鋒艦繼續按規定速度劃行,與身後追撲而來的游牧聯軍艦隊永遠保持一定的距離,對方怎麼也追不上。

  他們保持的距離恰在投石與火箭的射程之內,先鋒艦上的這兩大遠程利器依然毫不留情地往密集著兵員的敵船上傾瀉!

  騎射聞名的沃薩人,這次也嘗到了挨打而很難還手的痛苦滋味。

  他們在陸地上稱雄,以快馬之「騎」拉開與敵人的距離,讓對方怎麼也追不上;以利箭之「射」,讓對方挨打卻無法還手。

  可今天,閃特人在水上卻以同樣的技巧教訓了他們。

  沒頭蒼蠅般亂沖亂竄的沃薩人、身上著火的沃薩人,最終令游牧聯軍的運兵船上一片混亂。

  一艘幾乎失去半數閃特舵手的船只,開始在河心打轉。

  「轟!」

  一聲巨響,後面一艘船躲避不及,跟它撞在一起。

  有了一艘之後,隨後就是第二艘、第三艘……第十艘!

  想擠壓別人的游牧聯軍整個艦隊,現在已經亂成一團,互相踫撞、自相沖擊,慘叫之聲匯成可怕的哀樂,在河面上回蕩!

  掉頭後從艦首跑到艦尾指揮戰斗的孔狄知道,勝利已經來臨!

  希萊茨基選擇的擠壓戰術,是一種難度相當高的水戰戰術,他不僅要求同一船上的水手心心相通,也要求不同船只間的水手配合熟練,這樣才能起到效果。

  希萊茨基作出這種選擇,也實屬無奈之舉--不如此,又如何以運兵船與戰艦抗衡?

  如果沒有船上的沃薩人自亂陣腳,閃特降兵們很有可能會完成他布置的任務。

  很可惜,不熟水性且是頭一次參加水戰的沃薩人,從陸地上的勇士變成了水面上的懦夫,在孔狄及其手下水戰老兵們的精彩表演和無情打擊下,最終把自己船上唯一可依賴的水手們沖亂、沖散,最終導致一場著名的水上悲劇在淚河上演。

  正確的戰略毀在手下沒有執行的能力,希萊茨基也唯有仰天長嘆。

  當然,話說回來,如果手下沒有執行能力而采取的戰略,又如何稱得上正確的戰略?

  我們在紙上玩弄邏輯的怪圈容易,但在瞬息萬變,必須當機立決的戰場上,將軍們發出的每一道命令都絕不是那麼容易,而要使每一道命令都完全正確、完全奏效,則幾乎不可能。

  勝與負、成與敗,往往只有一線之差、一紙之隔!

  孔狄指揮的先鋒艦開始再度掉頭,與此同時,旺熱指揮的閃北郡艦隊主力也已經趕到。

  可怕的尖刀,開始露出凶殘的本色!

  不帶絲毫憐憫、不含半點同情,朝著全隊亂作一團完全混亂的,游牧聯軍艦隊的傷口處捅去!

  淚河水戰開始迎來自己的高潮!
sotkort 發表於 2013-8-20 17:21
第十八集 第一章

  希萊茨基布置的戰術,因無法有效執行,被孔狄等人趁機巧妙利用,反而給自身帶來了災難性的後果。

  擠壓戰術為了封鎖河面,壓縮敵船靈活運轉的空間,船只之間無論縱橫,水面間隔都不寬,一旦發生沖撞,就是可怕的連鎖反應。

  孔狄指揮的兩艘先鋒艦,以遠程打擊促使船上沃薩人的慌亂,船上的騷動令閃特降卒水手無法有效駕馭船只,控制航向,自相沖撞事故也就不可避免地發生了。

  原來整齊的三列式船隊,亂成一鍋稀粥,看似勢不可擋的龐大艦隊,自內部分崩離析!失去控制的船只,前後追尾、左右對撞,更有不少船只如同醉漢一樣在水面上亂旋亂轉。

  尚控制在閃特降卒手里的船只,咬著牙轉舵搖槳,力圖調整航向,避開厄運,可往往是避開了前方的危險,卻從斜向竄出一條同樣在做躲閃動作的友船,將其攔腰頂翻!

  淚河河面上,木屑翻飛、火光熊熊、濃煙滾滾。船體的碎裂聲、水手的驚叫聲、落水者淒厲的呼救聲,連綿不絕。

  在敵人危急的時刻,閃北郡艦隊恰好迎頭以撞擊速度趕到,實施全面猛攻。

  旺熱和孔狄對戰機的把握確實毒辣。

  當游牧聯軍艦隊如同精神病人,在左右互搏、癲狂錯亂的時候,他們再適時出現,狠狠地給予對手以致命的外部打擊。

  本已經是體內大出血的游牧聯軍艦隊,此刻從體外又朝著心髒處捅進來一把鋼刀!

  與對手相比,閃北郡艦隊的武器裝備、水戰技能和配合熟練度都高出不止一籌。

  艘艘戰艦,如同只只飛鳥;一排排在水面上同時起落的槳柄,就像振動的鳥翼,推動艦身靈活而快速地前進。濺起的閃光浪花,在淚河上勾勒出道道彩虹。

  游牧聯軍的艦隊主要是運兵船,沒有裝備撞角,而閃特水師的正規戰艦卻擁有堅固的艦首撞角,這令他們在撞擊戰中處於極其有利的地位。

  閃特戰艦的撞角如野豬的獠牙,從各個方位切入艦體、撞翻敵船,掀沉一切擋道者!

  戰艦的甲板上,盾牌手用面面巨盾豎起排排防護牆,極力減輕箭矢的傷害。

  弓弩手、投石手不停地將火箭、火把、燃石往敵船上拋射投擲。

  長桿手用長達十余米的鐵制拍桿,將敵船上的水手捅落水中、將水面上的敵人拍得腦漿迸裂。

  登船甲士手持刀盾,立在槳手、弓弩手、投石手等部隊的身前身側,護衛友軍、砍殺敵兵、撲攻敵船。

  戰士們水性嫻熟,各兵種配合得宜,游牧聯軍艦隊根本無法抵擋,淚河水戰變成了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希萊茨基的艦隊,有幾乎半數船只在自相沖撞中沉入河底,四成左右被對方撞翻、擊沉、焚毀,剩下可堪一戰的,除了自己的旗艦外,僅剩十余艘運兵船。

  閃北郡水軍向著這些殘存的敵船發起了最後的掃蕩。

  閃特正規軍的肉搏武器,是一色的短劍加小盾,以便適應晃動的船面,進行靈活的水上搏斗。

  這次跟隨旺熱和孔狄出征的閃北民軍,絕大部分是熟悉水性的漁夫。他們手里的武器和作戰方式五花八門,有人拿著魚叉,不停捅挑,有人拎著漁網,撒網兜人。

  搖蕩晃悠的水面上,閃北郡水軍腳步輕盈,如履平地,戰斗絲毫不受影響。他們揮動武器,在敵軍中左沖右突,砍瓜切菜。

  沃薩的旱鴨子們本來已經被噩夢般的旅程搞得疲憊不堪,在船上能站穩都不容易,遑論與敵人血戰廝殺了。

  此刻,他們又失去了人數優勢,根本抵擋不住敵軍如此凶狠的攻勢。

  閃特降卒絕大多數在船上充當槳手,只能扔下舵槳,倉惶應戰。很多人見勢不妙,舉手跪地,用閃特語大聲求饒。到得此時,他們終於記起了自己的所屬民族,自己的閃特人身分。

  天色漸漸變黑,水上仍在挑燈夜戰,淒慘的屠殺進入了收尾階段。

  游牧聯軍艦隊的旗艦上,旺熱和孔狄分開指揮後,又重新匯合,並肩作戰。更多的閃北郡戰艦,還在向這座敵人的最後水上堡壘駛來。

  手上沾滿猛虎軍團戰士鮮血的無恥叛將希萊茨基,終於遭到了應有的報應,被旺熱一劍劈在腰間,上半段飛落河心,下半段栽倒在自己親手修造的戰船甲板上。

  號稱沃薩第一勇士的季爾登,虯髯須張,拒不投降,像頭暴怒獅子困獸猶斗。

  盡管並不適應水面的顛簸,但憑借其雄厚的內力,季爾登以千斤墜心法穩住身形,雙腳牢牢貼在甲板上,避免被蕩出船外。

  與此同時,他手上的馬刀瘋狂地揮動,掃開四面八方刺來的武器,飽飲圍攻者的鮮血。每一刀下去,都是一片金鐵交鳴的脆響,加上一片飛濺而來的血浪。

  死在這位蠻族勇將手上的閃北郡水軍戰士超過三十人,可身前身後的圍攻者卻前僕後繼,越來越多。

  仗打到這個份上,可供屠戮的敵人已經所剩無幾,斬殺敵軍主將又是一件首功,故而季爾登所立之處如同一塊磁石,吸引越來越多的戰士爭先恐後地趕來搶功。

  「鐺!」

  馬刀掀起的恐怖風暴被人中途截斷,孔狄的重劍與季爾登的馬刀相交,在黑夜中淬起一團閃亮的火花!

  七把短劍和兩柄魚叉,已經抵及身後!

  好個季爾登,平地凌空而起,避開背後刺來的武器,隨後一扭腰,變轉身形,手中馬刀以泰山壓頂之勢劈向孔狄!

  因內力不及對手,孔狄剛才與季爾登硬踫硬毫無花假的交鋒,已經吃了暗虧,此刻對方以玉碎之勢劈來,他也只好咬牙舉劍相迎。

  「鐺!」

  又是一聲巨響。

  孔狄嘴角掛血,「噌噌噌」連退五步,在甲板上連踩幾個裂洞。

  季爾登雖然在打斗中佔優,但也遭到孔狄強勁內力的反彈,控制不住空中運動方向,落入水中。

  不識水性的季爾登,雙手亂舞、雙腳亂蹬。

  上百枝箭矢和五枝拍桿,追身而來!

  水面上汩汩地浮起一片細密的血泡……

  一聲慘叫後,一切又歸於平寂……

  這場淚河水上遭遇戰,自黃昏開始一直持續到第二天凌晨,閃北郡水軍才完成打掃戰場的工作,結束屠殺。

  在半天多的時間里,游牧聯軍艦隊全軍覆沒、船只全毀。

  刀矢投石僅造成了少部分傷亡,絕大多數人是被河水淹死的,除兩千俘虜外,其余的約四萬八千人悉數喂了魚蝦。

  淚河本就水流湍急,沃薩人又基本上不會游泳。即便有極少數幸運兒能逃離水面,河的兩邊卻是恐怖的陰風沼澤,逃生機率幾乎為零。

  反觀閃北郡水軍方面,僅損失兩艘戰艦,傷亡只有千人左右。

  當這支巡航艦隊勝利返回碼頭時,更驚喜地發現,紐卡爾已經命人在那里敲鑼打鼓地迎接了。

  是河面上沃薩蠻兵們的漂尸,提前將勝利的消息泄漏給了閃北郡總督大人。

  這一場水上大戰,共有數萬具浮尸被急流沖往淚河下游。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尸體漂在窄窄的淚河水面上,尸身被河水浸得腫脹如白豬,臉也都被泡得變了形,慘不忍睹。

  這種噩夢般的恐怖景象,在淚河下游居民的心目中留下了長時間揮之不去的深刻印象,以至好幾年後,人們還覺得河水中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淚河水戰,沃薩人損兵折將,戈勃特苦心制定的奇襲計劃徹底破產。

  目睹浮尸遍河、水流淤塞的場景,看著幾年前曾無情蹂躪閃特的異族野蠻人如今的慘狀,閃特人無不為水戰大勝而歡呼雀躍,領地內軍民士氣大振,更加堅定了抗擊侵略、保衛家鄉的決心。

  陸上是騎馬民族馳騁的天地,水上則是農耕民族,特別是商業民族表演的舞台。違背了這一規律,跑進了錯誤的戰場,無論是誰,都難以避免慘敗的命運。

  當然,如果我們就事論事,依具體戰例具體分析,戈勃特沿水道進擊閃特的戰略,總體上不失為一條出其不意,化短為長的奇計。

  然而奇計的缺點就在於此,收益大,風險也大,不是大勝,就是慘敗,如若被人識破,更會血本無歸。

  按理說,戈勃特設計的進軍路線極為狠辣,游牧民族竟然從水路殺進閃特腹地,可以說出乎任何人的意料。

  他的各項保密工作也做得非常出色,除了本族核心層外,無人知曉此事,保證了軍事行動的極度突然性。一旦成功,丹西定然措手不及,眼巴巴地望著自己的腹地被對手捅成馬蜂窩,攪個稀爛。

  可惜,奇跡戰勝了奇計。

  在草原上痛苦的逃亡經歷並非白費,除了磨煉意志、砥礪武功外,上天更送給丹西一份驚喜的賀禮。

  石棺中一番無心偷聽,啟發了丹西的思路,識破了戈勃特的陰招。

  猛虎自治領這個新興的政權,亦符合「其興也勃焉」的歷史特征。

  若沒有紐卡爾領導的行政機構的嚴密組織、高效運作,旺熱和孔狄也難以做到以少擊多並全殲敵軍,取得遠遠超出丹西預期的出色戰績。

  當閃北郡人民為取得的勝利激動如狂,並火速向破蠻岡總部報喜的時候,累斯頓河沿岸,自由軍團各個民兵基地正呈現一派繁忙的大練兵景象。

  由於巴維爾正式發布了「自由召喚令」,中央郡各地的義軍分散成一個個小分隊,三五成群,十幾個一伙,悄悄穿越走廊聯軍的封鎖線,源源不斷地趕往累斯頓河東西兩岸。

  幾個月的時間里,幾乎天天都有義軍戰士趕往兩岸各處民兵基地報到。

  不論是誰、不論來自何方,進入基地之後,就是盛大的接風慶宴。

  從五湖四海匯聚在一起的人們,無論認識還是不認識,無論故交還是新友,都緊緊相擁,舉杯同慶。

  對於從中央郡各處趕來的義軍戰士來說,這片自由的熱土與被戰爭破壞得瓦礫遍地的悲慘家鄉相比,真恍若天堂一般。

  河岸各處基地除了向所有軍民提供充裕的糧食外,還有美酒、河鮮等奢侈品供應。豪爽好客的基地民眾,也樂於與任何義軍將士分享自己的美味與歡樂。

  不過,最令這些新入伍義軍將士們欣喜的,莫過於分發武器了。

  自巨木堡運來的優良武器和盔甲,被分發到每一個義軍戰士的手里,一些有幸入選騎兵的義軍戰士,更發現自己有了一匹健駿的戰馬為伴。

  以前大家都是破衣爛衫,現在卻能披掛上閃閃爍亮的盔甲;過去手里拿的是糞叉木耙,能有把像樣的鋼刀,心里就會樂開了花,如今卻是槍矛劍戟、弓弩刀盾,樣樣俱全。

  戰士們都搶著披堅執銳、掛弓躍馬,人人挺胸而立,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狂歡慶宴和分發武器後,自進入基地的第二天開始,這些義軍戰士們就要開始接受近乎嚴苛的正規作戰訓練。

  參加過正規軍訓練的自由軍團將士、從巨木堡派來支持友軍的各級軍官,都分別帶領一隊人馬,在河岸基地各處的空地上進行操練。

  訓練的內容包括軍紀軍規、武器使用辦法、作戰格斗技巧、基本陣形、進退步法、兵種間作戰配合等,由淺入深,循序漸進。

  假如坐船沿累斯頓河南巡,兩岸熱火朝天的練兵場景,會一幕接著一幕地映入你的眼簾。步兵方陣舞矛舉盾,蹈步進退;騎兵隊躍馬揚鞭,縱橫馳騁;弓弩隊張弓踏弩,萬箭齊發。哨聲、口令聲、鼓點、吶喊聲,匯集成一首激昂的交響曲。

  全民皆兵,共御外侮的壯觀場景,真令人生出這樣的錯覺--整個中央郡就是一座無比巨大的演兵場,萬里江山仿佛都變成了無邊無際的巍巍軍營!

  這場大練兵對於各路義軍首領也不例外。

  當戰士們汗流浹背地進行軍事訓練的同時,他們也被集中起來,學習各項軍事指揮技術。

  軍官們的培訓,由巴維爾和別亞兩人負責。

  除了傳授使用地圖、偵察、進軍、撤退、扎營等一些基本指揮技能外,義軍首領和巨木堡外派軍官們聚在一起進行得最多的,還是討論下一場大會戰面臨的相關戰略、戰術問題。

  「布契諾?」正在主持戰前會議的巴維爾,朝手舉得老高的拉舍爾黑幫頭子一點頭,示意他可以發言。

  「我們為什麼要跟茲波林的大部隊進行這場會戰呢?過去的戰爭顯示,敵人的大軍如果結成拳頭,將是非常難以對付的,即使能夠獲勝,付出的犧牲也會極其巨大,甚至得不償失。如今塞爾人的軍隊分散在各個據點,我軍集中兵力一個個地吃掉他們,豈不更好?」

  布契諾的話,也道出了許多義軍首領心中的疑問。要大家拋棄過去的拿手好戲,去從事不熟悉的正規會戰,以短對長,確實讓人心中有些迷惑。

  「你問的很好,這涉及到一些關於戰爭的深層次問題。」巴維爾笑道︰「大家過去熟悉的是游擊襲擾,靈活機動、飄忽不定,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跑。作戰時講求神出鬼沒、相機襲敵、速戰速決,通過偷襲、伏擊、騷擾等作戰方式,於短時間內消滅敵軍,結束戰斗,然後立刻撤退,趕在敵軍大部隊過來報復之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從攻擊的目標看,我們過去基本上都是以小股敵軍為目標,講求集中大力,打擊小部,力圖憑借壓倒性的人數優勢,在有利的地形下,於極短的時間內消滅他們。大家所遇到的都是敵軍人數在幾十人、幾百人規模的小型戰斗,從戰爭開始到現在,人數在千人以上的成建制的敵軍,我們幾乎不敢去踫。這是為什麼呢?」

  「那還用問,打不贏唄!」屠夫奧茲甕聲道。

  「答的好!不敢打就是因為我們打不贏。那為什麼會打不贏呢?這就在於敵強我弱,實力懸殊。」巴維爾答道︰「以前我們的戰爭方式,是在敵強我弱的形勢下采取的一種無奈之舉,倘若我強敵弱或者實力相當,誰會願意讓自己的家園慘遭蹂躪?」

  「我們過去采取游擊襲擾作戰方式,目的就在於通過不斷消滅敵軍小股部隊,改變這種實力對比。今天干掉你十個八個,明天消滅你五個六個,這里宰滅幾個,那里殺掉幾個,如果把整個中央郡這段時間所消滅的敵軍累加起來,那就成了一個相當巨大的數字。這就是所謂的積小勝為大勝,通過不斷的游擊騷擾,最終將敵強我弱的形勢扭轉過來。」

  「既然這麼打,我們不吃虧,為什麼不一直這麼打下去,最終把不可一世的聯軍一小口一小口地全部吃掉呢?」老盜賊龐克出聲道。

  「這是戰爭的自然進程。當敵人實力不斷衰減,我軍的實力不斷壯大,敵我差距越來越小,隨著力量的消長,最終實力的對比會被扭轉過來。一旦這種力量的對比扭轉到某個臨界點時,就輪到我們發威,大舉消滅敵人了。」

  「事實上,在所有正常的戰爭形態中,游擊騷擾都是處於從屬和輔助地位的戰爭方式,正規戰則居於主要和決定性地位,最終的勝利還是必須靠正規戰來奪取。從性質上講,游擊騷擾實際上是一種防御式帶有投機性濃厚的戰爭方式,是敵強我弱戰爭態勢下的產物,而當我們的力量壯大到一定程度時,就要開始進行主動的有計劃的大規模進攻,這樣才能最快、最有效率地消滅敵人,贏得勝利。」

  「龐克剛才的比喻很好,我們過去確實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吃掉敵人,但這種情況不可能無限持續下去。當敵人的力量削弱時,他們必然會逐步收縮,露在外頭的肉越來越少,剩下一根根難啃的硬骨頭。同樣,當我們的力量逐步膨脹時,嘴巴也會越來越大,不能是小口小口,而只能大口大口地把敵人吞下去。」

  巴維爾生動的比喻,令大家都笑了起來。

  「可是,軍團長閣下,你還是沒有回答剛才布契諾提出的問題。」頭腦靈活的補鍋匠墨菲提出了異議︰「如果我軍實力足夠強大的話,把聚集於各處的聯軍分塊吃掉,可以保證每次我們都是以多打少。這不是遠好過等敵人集結起來,通過一場大型會戰將其解決掉嗎?」

  「這個問題應該這麼來看。」別亞接過話頭解釋道︰「目前兩岸的聯軍,采取的是堡壘封鎖戰法,各部龜縮於堡壘、據點之內,易守難攻。我軍雖然裝備有了大幅改善,但攻堅能力和攻堅經驗都相當不足,對方卻佔足地利,而且非常熟悉這種戰斗方式。即使獲勝,我軍的損傷也會過於慘重。故而,將敵人的大部隊誘出來進行野戰,至少可以減輕敵軍的地利優勢。如果策略得當,我們甚至可以佔據優勢。」

  「從游擊騷擾走向正規作戰,確實是我軍必須進行的轉型。雖然我們得到了優良的武器裝備,正規軍也給予了多方面的援助,可以大大加速這一轉型的進程,但我個人認為,這仍需要相當長的一段適應時間。我們的第一場大戰,就是超過萬人規模的大型正規會戰,這是否有些操之過急了呢?」烏丁皺眉道。

  烏丁跟隨龐克等人到達雙魚渡基地後,沒有返回巨木堡,而是在自由軍團的基地內接收殘兵,協助訓練,為重建黑虎軍團做一些準備工作。

  烏丁是正規軍官出身,這些日子一直在訓練自由軍團的義軍戰士,而且他也是在座所有人中正式與茲波林交過手的將領,對於兩者間的差距相當了解。

  「我們知道,從一個新兵變為一名合格勝任的戰士,需要幾個月的訓練周期以及數場戰斗的磨煉。」烏丁繼續說道︰「從我這一個多月訓練的成果來看,盡管大家非常努力,進步很快,訓練效果也不錯,但要想與茲波林手下那群久經戰火的老兵相比,尚差了老大一截。」

  「這種差距,不是說我們的戰士不夠勇猛--他們身懷深仇血恨,比敵人更加不畏死亡。也不是說戰士們的戰斗技巧不行--他們都參加過殘酷的游擊騷擾戰,表現也非常出色。最大的問題在於,戰士們沒有大規模正規戰的經驗,而茲波林的手下對此卻熟門熟路。」

  「過去我們的戰斗,基本上屬於小規模的械斗層面。各支部隊散布於全郡各處獨立作戰,各個戰場基本上是相互孤立,不需要什麼支持與配合。由於部隊小,指揮靈活,武器輕便,後勤支持系統也非常簡單。而現在,這些人一上場就是跟上萬敵軍進行大型會戰,我怕到時候難免會出問題。獨裁官大人的戰略戰術設計確實精巧,可是否想過我們的戰士有沒有執行的能力呢?」

  「老實說,烏丁提出的問題,確實也是令我頭疼。」巴維爾態度坦誠︰「但我們可以通過人數的優勢來彌補經驗的不足。在戰爭中,我們留出了相當規模的預備隊,一旦某處戰場出現了漏洞,發生了潰敗現象,就可以立刻上前填補陣線,解救友軍。」

  「我也知道戰役發動過早可能帶來的危險,可這也是形勢所迫。」別亞接過來補充道︰「巨木堡的正面戰場上,防御守軍已經到了捉襟見肘的地步,形勢岌岌可危。」

  「巨木堡的形勢與我們自身的安危是休戚相關的。正因有巨木堡高大的城牆阻攔,聯軍主力被吸引在城牆下,淪陷區的衛護部隊人數不夠,我軍方有可趁之機,發展到今天這種規模。倘若巨木堡失守,聚於城牆下的六七十萬敵軍就會回頭反咬,鞏固後方陣地。到那時,敵強我弱的態勢將十分明顯,我們再英勇恐怕也無法抗衡。除非做好了打幾十年游擊襲擾戰的準備,否則根本無法改變敵我力量對比。」

  「如今,前線惡戰不休,茲波林在廣闊的東岸地區,衛護部隊兵力不足。只要我們誘敵出擊,聚集兵力完成殲敵任務,敵人實力必然大損,只能龜縮在幾個據點防守。這樣一來,巨木堡東側城牆下幾十萬聯軍的補給線將被全部切斷,整個南部主戰場的形勢將完全改變。」

  「雖然進行大會戰存在著風險,但對於整個戰局而言,這種風險值得去冒。早一天消滅茲波林,巨木堡的危機就早一天解除,勝利也就早一天到來。相反,時間拖得越久,我們的危險也就越大。」

  局部必須服從整體,別亞從整個戰場形勢所作的解釋分析,烏丁和在座義軍頭目們也不能不點頭同意。

第十八集 第二章

  淚河水波激蕩,巨木堡殺聲震天,自由軍團磨刀霍霍的時候,北部主戰場上的兩支大軍卻依然故我,在大荒原破蠻岡一線悠閑地對峙,你不打我,我不惹你。不僅沒有發生大規模的軍事沖突,連小規模的拚殺打斗也十分罕見。

  一般而言,因為緊迫的戰爭生活奪走了思考的閑暇,普通士兵很少審視自身存在的意義。不過,一旦戰爭的節奏放緩,如現在般陷入長期的僵持狀態,他們就有了思索的余裕。而對於這些看似不起眼的地位卑微的士兵,無論是誰,都不敢小視他們的智能。

  一直沒有大仗可打,幾個月來都是小股部隊甚至是單兵對戰,經過長期博弈,兩方的士兵們很快就達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除了寫在紙上,明文宣示的軍規外,軍隊內部、軍隊之間還存在著許多不宜公開,但為絕大多數人所認同的潛規則。

  譬如,同態復仇規則。

  僵持戰局時的同態復仇規則,首先要求,絕不主動進攻--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其次,一旦對方破壞規則,必須堅決報復--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敵殺我一人,我必殺敵一人,不能示弱,以杜絕敵人得寸進尺的念頭。

  猛虎軍團與游牧聯軍均堪稱勁旅,在目前狀態下,誰都奈何不了對方。

  因為這兩支強悍的大軍都嚴格執行同態復仇的規則,好出風頭者必死、蠻勇者必死、個人英雄主義者必死,在無數活生生的事例教育下,這些規律深深地印入下層官兵們的腦海之中。

  在獲得勇士頭餃的虛榮心與保全性命兩者之間,大多數人都能作出明智的抉擇。

  這一規則被士兵們在戰場上嚴格遵守,使得兩軍的僵持對峙,呈現出一種奇怪的寧靜與祥和氣氛。

  猛虎軍團與游牧聯軍各有其勢力範圍,不容對手逾越,一旦進入敵方禁地,無論有心無心,自然是格殺勿論。

  除此之外,大荒原上還有極其廣闊的公共地域。

  在這些地方,雙方的斥候隊、巡邏隊之間都保留一段合適的距離,絕不輕易向對方挑釁。

  即使是一隊人遇到了一個落單的敵兵,只要對方保持距離、恪守規矩,也很少有人會主動向他發起攻擊。

  經過數月的僵持後,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殺對方一人,執行同態復仇原則的對方,異日定然會想盡一切辦法殺己方一人。

  既然自己是巡邏兵或斥候,就有遭到獵殺的危險,而排除這種危險的辦法,就是不要主動進攻、不要惹是生非。

  對於這些情況,各級軍官雖然心知肚明,卻都睜一眼、閉一眼。

  多年從軍生涯的經驗告訴他們,士兵們如此做,也是人性使然,要贏得部下的愛戴,就不能視人命如草芥,讓手下人拿著腦袋冒險,去做對戰爭結果沒有什麼影響的無謂犧牲。

  最前線都這樣,兩邊偌大的軍營里頭就更是輕松了。從軍官到士兵都只得到一個命令--就地修整。

  大營之內的戰士們,除了養精蓄銳外,對峙雙方還組織了形式多樣的各種活動。猛虎軍團進行仿真訓練、軍事競賽等;游牧聯軍進行馬術、射箭比賽等草原游戲,來打發這段寧靜的時光。

  當然,舉辦這些活動絕不只是消磨時間那麼簡單。

  一方面,這可以訓練戰士們的作戰技能,令其不致於因戰場的長期僵峙而松懈生疏;另一方面,這也讓壯小伙們旺盛的精力有了一個對外宣泄的出口,以減少滋事與內斗的發生機率。

  平靜的戰爭間歇期里,猛虎軍團的伙房成為軍營里最熱鬧、最繁忙的地方。

  面包和肉類,猛虎軍團的軍需部門保證官兵們可以放開肚皮吃,但對酒類制品,卻實行了限量供應。

  一些控制不了酒癮的酒蟲們,不得不想出各種辦法來解渴,而賄賂伙夫頭和廚子,則是最快捷的方式。

  除了金幣之外,好酒之徒們還拿來了各色其他物什,如巡邏時打到的獐兔等小動物,撿到的蠻族飾物、兵器等,向廚子們進貢,以換取一瓶普通的麥酒。

  對於目前的僵持狀況,伙夫和廚子們是最高興的,因為經常能發一筆小財。不過,他們同樣有自己的擔憂與困惑。

  偷賣美酒大多選擇夜間進行。可是,幾乎每天深夜,威達和凱魯就會親自帶人過來巡視伙房,令私下交易者們,無論買方還是賣方,都膽顫心驚。

  幸好,兩位將軍似乎都比較粗心,或者對這種小事並不在意,只要不是囂張到敢當著他們的面進行買賣,一般都不予過問。

  巡查一圈後,兩人一般都會派人將數十頭剛剛屠宰完,連內髒都未掏出的牛羊尸體,用特制馬車拉走。

  據有些巡邏兵私下傳言證實,車隊會將這些牛羊的尸體運進大營東北角一間倉庫里。

  這間倉庫乃是軍營里的禁區,周圍用石灰劃出四條白線,由領主的親兵隊嚴密把守,未持丹西領主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盡管倉庫旁的空地上鋪滿石灰,還有些親兵有意識地在倉庫周圍撒些香水,但有時候風兒刮過,站在倉庫附近的人,仍然可以聞到倉庫里傳來刺鼻的腐臭味。

  每到深夜時分,斥候隊首領菲爾就會帶人進入倉庫。這些人一律戴著嚴實的口罩,套著厚厚的手套,拎上一個沉重的麻袋,然後縱馬離去,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也許是曾在大草原上一個多月未曾洗澡,弄得對髒臭現象無法容忍的緣故,丹西這段時間對於衛生工作非常重視。

  他連下數道命令,要求將士們搞好個人衛生,養成飯前便後洗手等好習慣,並多次組織軍營內的大掃除。

  道路兩旁、營房內外都鋪上石灰,可能孳生蚊蟲、跳蚤、老鼠等死角區域,也被打掃得干干淨淨。

  伙房每日都供應生蒜、生姜、大蔥等辛辣調味品。打著避免大熱天中暑的名號,藥劑大師厄爾布還配制了藥水,分發各支部隊,給戰士們飲用。

  藥水中加入了糖漿,苦中帶甜,味道不錯,流汗後飲上一茶缸,相當解渴,很受大家的歡迎。

  「蠻族軍營有什麼動向嗎?」

  時近黃昏,日頭不再那麼毒辣。丹西兩邊肩膀上各坐一個小寶貝,在貝葉和安多里爾的陪同下,一邊散步,一邊遙望對面敵營。隨幾人同行的還有由謝夫。

  自從丹西歸營之後,由謝夫就被調動到參謀部就職,住進了破蠻岡頂部一間單獨的寓所,並時常受到丹西召見。

  這一調動,對外宣稱的理由也非常合情合理。大軍僵持期間,照料和撫育丹虎、丹豹成為參謀部的一項重要任務,而在帶孩子方面,「模範丈夫」由謝夫具有其他將官無法企及的豐富經驗。

  有人還頗有微詞,認為由謝夫走「娃娃路線」從艱苦的前線擠進了既安全,升職又快的參謀總部,惟有身陷局中的由謝夫本人知道個中甘苦滋味。

  「敵營一切如常,沒有什麼異動。」貝葉緩聲答道。

  「哦?」丹西皺起了眉頭。

  按厄爾布的說法,肉類在盛夏季節容易腐爛,蚊蟲蒼蠅等昆蟲將成為疾疫傳播的重要途徑。而新鮮的肉類則不為所用,因為它們很快就成為荒原上豺狼虎豹等猛獸的美味。

  故而一個多月來,猛虎軍團每天深夜都要派人秘密把已經儲存至腐臭的數十上百頭牛羊,扔棄到蠻族軍營周圍,甚至偷偷投放到敵軍軍營內部。

  雖然持續了這麼長時間,期待已久的瘟疫卻遲遲不來,令丹西頗有些不耐煩,但又只能繼續等下去。

  「其他方面的情況呢?」踱了幾步後,丹西繼續問道。

  「安德魯外長送來密信,塔特拉什已然中計。」看到丹西心情不佳,貝葉適時地送上好消息,將安德魯的密信遞給丹西。

  除介紹自己微服周游列國的情況外,安德魯還詳細講述了呼蘭帝國這次外交風波的過程。

  帝國軍部參謀塔特拉什公爵近日帶領二十余位萬夫長以上級別的高級軍官,聯名向呼蘭帝國皇帝瑟連陳情,要求趁群雄混戰之機,進軍中央走廊,不僅要恢復呼蘭帝國全盛時期在走廊地區的故土,還要進一步擴展勢力。

  這道原本應該是只有當事人和皇帝知道的專本密奏,卻不知怎的泄漏了出去。消息不僅在帝國軍官層廣為流傳,而且在民間也不脛而走,攪得沸沸揚揚。

  贊成的鷹派人士歡欣鼓舞,反對的鴿派人士亦不乏其人,本是朝堂密會之事,反在江湖引發廣泛爭議。

  各種有關的謠言更是傳得有鼻子有眼,比如瑟連陛下已經答應了塔特拉什公爵的請求,比如呼蘭帝國全境軍隊進行大規模調度、摩雲關已經關閉商路且駐軍進入緊急狀態等等,不一而足。

  驚悉此事後,走廊里的各國政府駐帝國首都什罕布爾的使臣紛紛涌向皇宮,要求覲見瑟連陛下。

  走廊東部各國、各城主也都寧可信其有,不敢信其無,在進行外交準備的同時,也同時開展軍事行動,整修工事、加固邊境、增加巡防。

  有幾個對呼蘭人入侵尚心有余悸的老城主,甚至驚惶不安地下達了全境總動員令。

  面對洶涌而來的抗議浪潮,瑟連陛下、圖克拉祖等人除了好言撫慰外,為平息這次風波,瑟連還發布手諭,撤掉了塔特拉什公爵的軍部大臣一職,參與上書的軍官全部給予降職處分。

  圖克拉祖宰相親領聖命,成立了項目小組,調查這次上書事件的背景,以及給皇帝的密摺上的內容為何會泄漏出去的原因。

  「安德魯這小子干得還真不賴哩!」眯眼看完信件後,丹西將信遞給酒鬼軍師,心情果然好了許多。

  「瑟連看似文弱,做起事來倒也頗有祖上雷厲風行之遺風,對軍中的四朝元老塔特拉什,竟然說撤就撤。」安多里爾看完不由得掩卷道。

  「可他雖然平息了周邊國家的怒火,但各國內心的芥蒂,卻無論如何也是消除不了的。」貝葉笑道︰「無論瑟連進行多少次莊嚴的保證和承諾、無論呼蘭帝國怎樣惺惺作態,呼蘭人過去在走廊地區犯下的暴行,很多人依然記憶猶新。二十年的時光,還遠遠做不到把痛苦記憶從走廊民眾腦海中洗去的程度。」

  「呵呵。」丹西也笑起來︰「呼蘭人越是裝出一副昔日強盜已經徹底從良的模樣,咱們就越要揭他的皮!」

  「我倒是越來越感到瑟連和柯庫里能背後居心的可怕。」丹西和貝葉等年輕人自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銳氣,安多里爾卻皺起了眉頭︰「塔特拉什也許只是一個老派的呼蘭軍人,不懂政治之玄奧,但柯庫里能、瑟連等人如此能忍,其肚子里究竟打的什麼主意,咱們絕不可掉以輕心哪!」

  說起對呼蘭帝國的了解,猛虎軍團里當屬安多里爾最為熟悉。

  他年輕時就出任呼蘭帝國死對頭摩里王國的大臣,加入猛虎軍團後,雖然每天都要處理無數緊迫的軍政事務,但對遙遠的呼蘭帝國的局勢,卻從不忘關注,對昔日的仇敵柯庫里能更是念念不忘。

  「哼!柯庫里能又不是神,他也是人,是人就有弱點,有弱點咱們就有機會。」貝葉這位年輕的謀士遠沒有酒鬼軍師那麼憂慮。

  「由謝夫將軍,你怎麼看呢?」

  當兩位主要謀臣的看法發生分歧時,丹西一般都會變得非常謹慎,盡量多聽取各方意見,以便集思廣益。由謝夫的多重間諜身分,也使他在這個問題上確有一定的發言權。

  「呃,我覺得……」正用樹枝和草葉給丹虎丹豹編織成遮陽帽,戴到小家伙們頭上的由謝夫不由一愣︰「我覺得,兩位軍師的意見都有道理。」

  雖然不忌諱當著由謝夫的面討論軍機大事,但核心機密,比如向敵營偷扔腐尸等,丹西基本上不讓他知情和參與,更不用說征詢他本人的意見了。

  此刻丹西突然冒出這麼一句問話,談的又是極其敏感和重要的話題,由謝夫也有些難以作出判斷。

  「說了等於沒說。」丹西不依不饒︰「總該有一方的意見更加合理一些吧?!」

  「柯庫里能確如安多里爾軍師所言,機心毒辣,任何時候都不可小視。不過,貝葉軍師說的不錯,一旦與呼蘭發生正面沖突,咱們也不必害怕。」

  由謝夫繼續玩太極推手,丹西亦只能苦笑搖頭。

  「領主的看法呢?」安多里爾不由問道。

  「柯庫里能再神奇,呼蘭帝國也遠在千里之外,而戈勃特卻是眼前一塊難以撼動的擋路巨石。兩相權衡,我自然更關注當前的要務,而不願意為千里之外的縹緲威脅而終日憂思。」丹西也學著由謝夫那樣不置可否︰「柯庫里能這條老狗喜歡躲在黑屋子里頭算計,就讓他去算計吧!咱們先把戈勃特收拾了再說!」

  君臣四人各懷心思,在斜陽下無言而行。

  惟有丹西肩膀上的丹虎丹豹兄弟倆,爭相戴上由謝夫叔叔編制的小草帽,「咯咯」地笑個不停。

  「魯道夫將軍,丹西那個兔崽子已經安全回營。」戈勃特冷笑道︰「您到這時候才把那條秘密岩洞的事說出來,未免有些晚了吧!」

  「我對大汗可是知無不答,言無不盡。」魯道夫額邊偷偷冒汗,但仍強作鎮定,不露怯色。

  雖然魯道夫曾背棄丹西,但丹西在派人前往蠻族軍營贖取人質時,仍想花錢把魯道夫一並贖回。

  不過,戈勃特卻堅絕不允。戰勝丹西之後,魯道夫這位昔日的聖瓦爾尼內戰敗將,可是牽制狄龍的一顆重要砝碼。



  而對於魯道夫來說,雖然出賣與背叛任何人,他都不會皺一下眉頭,也不會有絲毫的內疚。但是,所掌握的一切秘密,都必須是在取得相應的利益前提下,他才會供出來。

  事實上,他通過供出丹西在漢諾大草原的消息,才換得了戈勃特不殺自己的承諾,但對其他的消息,他卻守口如瓶,不輕易透露一個字。

  就在剛才,尚不知道自己的遠征艦隊已經覆滅消息的戈勃特,向魯道夫透露了自己的絕密軍事計劃,並同意在戰勝丹西後幫助魯道夫復國。

  魯道夫仔細分析形勢,眼見丹西無力回天,戈勃特勝券在握,除馬上答應了蠻族首領的一切條件外,也將自己所知的一些情報說了出來,以示自己結盟的誠意。

  「哦,我很想聽聽大將軍閣下是如何解釋知無不答這個詞的?」

  「大汗當日並未問及此事,我又怎敢將自己不足掛齒的小冒險在大汗面前賣弄?」魯道夫聳肩攤手︰「況且,以上也只是我個人的猜測而已。究竟丹西到底是如何返回軍營的,恐怕除了丹西自己,誰也說不清楚。」

  魯道夫一番話,倒也圓得過去。

  北部戰場一直是令人煩悶的僵持,無論是游牧聯軍還是猛虎軍團,戰士們除了軍事訓練外,就是飲酒作樂,海闊天空地閑聊度日。

  有關丹西如何逃脫游牧蠻族追捕而返回軍營一事,則成為兩方軍營里將士們最喜歡的酒後談資之一。

  諸如丹西學會了遁地術等各種傳言,像是長著翅膀飛過了軍營,在篝火邊、酒桌旁一傳十,十傳百。

  類似的神乎其神的版本尚有許多,可到底哪個版本屬實,卻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無論怎麼說,隱瞞情況不報,都是對盟友的不友善行為。」想及丹西,戈勃特肋脅下的傷口就隱隱作痛,胸中不免有些氣火攻心︰「有鑒於此,聖瓦爾尼復國後,貴國必須割讓奔流河西岸兩座城池,以表歉意。」

  「可是,大汗,您這未免也太……」

  「太什麼?!」戈勃特怒道︰「我身受重傷,讓丹西小兒逃回軍營,更令我軍失去了一舉奠定勝局的機會!你那丁點兒土地,又怎麼比得上這樣大的損失?!」

  蠻酋發火了,魯道夫也不敢多言頂嘴,只能在心里狂罵不已--狄龍、丹西、戈勃特,都他媽一路貨,一個比一個狠!一群王八蛋!

  要說魯道夫也是有夠倒霉的,無論文韜武略,還是心計手段,都不算差。可他偏偏就命走背字,連續遇上了狄龍、丹西、戈勃特三位年輕霸主。踫到的這三位爺,他誰也惹不起,所栽的跟頭更是一個接著一個。

  聖瓦爾尼內戰敗將正自生悶氣間,帥帳的簾子被「刷」地掀開,赤拉維像一陣暴風般沖進來︰「大汗,季爾登將軍回來了!」

  赤拉維身後的擔架上,躺著面容干枯凹陷、體態浮腫的季爾登。他全身有十余處箭傷,傷口處被河水泡得發白潰爛,蛆蟲沿著傷緣處往外爬……
sotkort 發表於 2013-8-20 17:21
第十八集 第三章

  當日在淚河被孔狄迫得落水後,為躲避船上射來的箭雨和砸過來的拍桿,季爾登雖不會水性,也只能強忍疼痛,運氣凝神,硬生生將身子沉入河底。

  河底處,季爾登憑借自己悠長深厚的內功,長時間屏住呼吸,抱上一塊大石頭,躲開水面上搜索殘敵的閃北水軍艦只,沿著河道悄悄走往岸邊。

  當他爬上岸時,閃北郡水軍艦隊已經返航離開了。看著滿河本族戰士的浮尸,征戰一生的季爾登也忍不住嗚咽出聲……

  隨後的十來天里,本已身負重傷的沃薩族勇士,憑著自己過人的勇武與堅毅不拔的斗志,硬是一個人穿越了恐怖的陰風沼澤。

  其間歷經身陷泥淵、獨斗狼群、誤入蛇窟等種種險境,到得最後這一段行程,他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著前進,方才得以逃離沼澤,獲得營救……

  聽完僅剩半條命的季爾登用嘶啞的嗓子,悲憤而斷斷續續地講述完自己的逃生經歷,戈勃特氣得臉色鐵青、胸口膨炸、睚眥欲裂!

  按希萊茨基的預計,游牧艦隊應在五到八日內就能夠駛完淚河航程,登陸上岸。照預定計劃,最遲今天晚上,就應該收到艦隊發回的戰報。

  可已到傍晚時分,仍然杳無音信。

  戈勃特心里還納悶,是不是季爾登和希萊茨基上岸後殺戮奸淫,樂不思蜀,連基本的軍事常識都忘了。

  他尚在嘀咕,該不該叫則尤派出禿鷲偵察隊去南邊巡查一番了。反正遠征既成事實,到這種時候,也不虞消息為盟友知曉了。

  絕密行動,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為了保證水路遠征軍能夠秘密進軍,防止消息泄漏,除了將疊瓦渡口劃為軍事禁區,由心腹赤拉維嚴加保護外,戈勃特也未曾派出禿鷲偵察隊往大荒原南邊的陰風沼澤及淚河流域進行偵察,並為遠征艦隊引路。

  當然,這種被認為不可能發生交戰的地方,亦不在則尤的常規偵察範圍之內。

  故而,數萬沃薩人的行軍調動,得以在神不知鬼不覺中完成,游牧聯軍的非沃薩族首領、戰將都悉數瞞過,甚至連沃薩人的鐵桿盟友格立西人也不例外。

  鷹斯也只能隱約猜到有大行動發生,卻無從撈取只言片語的暗示。

  不讓盟友知曉此事,可遠不止保密那麼簡單。按照游牧蠻族心照不宣的傳統,如無事先約定,誰搶到的財產,歸誰所有。

  如若讓其他各族知道了這一進軍計劃,即便他們能夠保守秘密,大家也定然紛紛爭功,派遺手下勇士前往富庶的閃特腹地燒殺擄掠。計劃是自己苦心想出來的,戈勃特才不願與他族分享。

  更重要的是,這也是戈勃特一招一石多鳥的毒計。戰勝丹西、本族發財、削弱他族,緊迫性雖然依次遞減,但以上三個均屬本次南征的重要目標。

  正面與猛虎軍團主力硬踫硬是一件費力不討好的苦差事,而深入敵人腹地則是財貨、女人、軍功兼收的肥差。

  大家都去搶掠財富,誰來充當炮灰和墊腳石?又怎麼能夠達到假丹西之手,削弱其他各族實力的目的?

  戈勃特心思雖毒,但正所謂人算不如天算,盡管算無遺策,戈勃特還是沒有想到,丹西能識破自己的計謀。

  如果戈勃特不是那麼貪心和毒辣,讓禿鷲隊參與偵察的話,雖說因戰力上的差別,游牧聯軍艦隊依然很難戰勝閃北郡水軍艦隊,但它們至少能提前一兩天向艦隊提供預警情報,令其有所準備。即便輸,也不至於輸得那麼慘。

  就在滿懷疑惑又滿懷期待的時候,謎團卻在今天揭開--原來季爾登和希萊茨基全軍覆沒,數萬人喂了魚鱉!

  難道是天意?抑或丹西有隱藏極深的內應?

  沃薩首領怨毒而銳利的目光掃視下,赤拉維等人都感到一股透入心脾的酷寒。

  「抬季爾登將軍下去療傷醫治。」戈勃特聲音變形,雙眼幾欲噴火︰「赤拉維,馬上派人將則尤族長請來議事!」

  大荒原上雙雄斗法的時候,雙魚渡基地外,巴維爾一手抱著瓦萊娜,一手牽著密爾頓,給即將單身遠去的小英雄送行。

  「聯絡人和聯絡暗號都清楚了嗎?」巴維爾蹲下身子,給貼身小文書整理衣領。

  「都在這里邊。」密爾頓樂呵呵地指指自己的小腦門︰「給記得牢牢的哩!」

  「一路上,會有人暗中照顧你的安全。不過,一旦進入敵營,一切都只有靠你自己,沒人能夠幫得了你。」

  「放心吧!我又不是第一次出遠門。」密爾頓把小胸脯拍得啪啪作響。

  「記住,任何計劃都不可能十全十美,出現突發情況是經常的事,這個時候,最關鍵的是保持鎮靜、隨機應變。」

  「嗯。」

  「任務雖然很重要,但安全第一,實在無法完成,你也不要蠻干,保住性命要緊。」看著密爾頓躍躍欲試、自信滿滿,一笑就露出小虎牙的可愛模樣,巴維爾心里卻有些不是滋味︰「你年紀還小,來日方長,知道嗎?」

  「知道啦,大人已經叮囑好多遍啦!」密爾頓的小胸腔里此刻灌滿了英雄主義的憧憬,對於這位平日里凶霸霸的獨眼將軍此刻婆婆媽媽的舉動,有點不耐煩了。

  巴維爾嘆口氣,摸摸孩子的頭,站起身來。

  「再見啦,瓦萊娜!」密爾頓學著騎士禮儀像模像樣地親吻一下妹妹的小手,自覺很有男子漢氣概︰「回來我給?帶糖吃。」

  「我還要蝴蝶結、布娃娃。」瓦萊娜看到哥哥心情好,趁機增加價碼。

  「沒問題!」整裝待發已久的小英雄終於邁步上路,回頭搖手道︰「等我的好消息!」

  巴維爾抱著瓦萊娜,一起搖手相別,無言地看著密爾頓挺著胸脯,吹著口哨朝東遠去……

  即將落山的夕陽,把他小小的身影越拖越長,越拖越長……

  則尤雖然有些奇怪,但戈勃特已經擺手示意,他也只好領取偵察任務闊步離去。

  「大汗,」待則尤走遠後,赤拉維皺眉道︰「您認為,丹西會從水上進攻疊瓦渡口嗎?」

  「疊瓦渡口一直由你率部鎮守,沒有我簽發的手令,無論是誰都不能入內,連我們的盟友至今都不清楚內里詳情,丹西更不可能知道。」

  戈勃特完全恢復了冷靜,剛才如熔岩般灼熱的雙眼慢慢凝成了千年寒冰--已經發生了的事情,與其後悔,不如想辦法補救。

  同樣,好事可以變成壞事,壞事可以變成好事,這個無情而動蕩的世界里,沒有什麼一成不變的東西。

  而保持冷靜,察敵而制之,則是化被動為主動,變壞事為好事的首要條件。

  「我方在渡口尚有多少船只和水手、是否還在造船、能否再組成一支南侵艦隊,丹西一概不知。不把水寨毀掉,把疊瓦渡口燒成灰燼,徹底堵死我們的這條進軍路線,此處就將一直是他防御體系里的一個隱患。」

  「進攻疊瓦渡口,本來水陸皆可,但陸上進攻乃正兵出擊,太過顯眼,無法做到出其不意,猛虎軍團的陸軍相較我軍並不擁有優勢,一旦打起來勝負難料。相反,敵人在水面上佔據絕對優勢,可自由選擇攻擊時間和地點,擁有戰爭的主導權。」

  「猛虎軍團已經通過內部整合,調集兵力,在閃北郡囤積了相當數量的水軍,具備了從水上進攻的實力。按丹西的脾性,當他佔據主動和優勢時,絕對是辣手無情,不會給對手任何活路。本次水戰之後,敵人水師強大,扼控淚河信道,自然必須充分發揮自己的威力。」

  「攻下疊瓦渡口,將令猛虎軍團多出一個攻擊點,從水陸兩面夾擊我軍,而我方只有陸路一條反擊途徑。即便對方無法長久佔據疊瓦渡口,也能極大地牽制我軍兵力,得安置重兵,時時刻刻提防來自水上的威脅。而要打破這種不利局面,就必須痛擊敵軍水師,至少令其短時間內無法進犯,保護我軍側後的安全!」

  「好的。」赤拉維對戈勃特的一番分析感到心悅誠服,會意地點頭道︰「屬下馬上回去備戰。」

  由於偷襲固原堡失利以及後來發生的伊森事件,戈勃特不免對赤拉維有些疏遠。如今競爭對手季爾登慘敗,赤拉維終於得到渴望已久的表現良機。

  「哼!你?」戈勃特瞥他一眼︰「你懂水戰嗎?」

  首領毫不留情的冷聲反問,把一心立功的赤拉維鬧了個大紅臉。可主子正在氣頭上,他也不敢出言頂撞。

  「魯道夫?」戈勃特陰森的語調,把一直幸災樂禍地坐在椅子上看熱鬧的魯道夫嚇得一激靈。

  「呃,呃……」魯道夫囁嚅著,不敢直視戈勃特的雙眼。

  「疊瓦渡口一戰,就由你出任主將,赤拉維當你的副手,怎麼樣?」

  「這個,這個……」魯道夫沉吟著,大腦瘋狂運轉,計算著內里得失。

  本以為這是戈勃特的必勝之局,可在知曉淚河水戰的結果後,戈勃特能否獲勝,在魯道夫心目中已經畫成了一個巨大的問號。

  按他的秉性,心里已經習慣性地開始為自己考慮退路問題。

  戈勃特安排魯道夫出任主將與猛虎軍團水師交鋒,恰如江湖上的「投名狀」一樣毒辣。

  江湖上的黑道匪幫,每當吸納成員入伙,必要其犯下某樁罪行,如殺掉頭目指定的某人等,作為入會之禮。

  這樣做,既可以為幫派完成某項特定的任務,獲得現實的好處,又可令入伙者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只能鐵了心在邪道上一直干下去。

  戈勃特這一手與江湖老大們的做法有異曲同工之妙。把魯道夫推上第一線戰場,並派赤拉維在旁監視,既可以充分利用這個聖瓦爾尼內戰敗將豐富的水戰經驗,又完全堵死了丹西與魯道夫和解的機會。

  當然,魯道夫乃豺狼之輩,任用不當就有可能反噬其主。然而像丹西和戈勃特這種雄霸之主,對於魯道夫這類人物,一般都敢於放手使用。

  天下洶洶,亂世紛紛,類似魯道夫這樣才能與野心都不小者,不在少數,如若一味尋求安全,將堵塞很多人才的延攬之路。

  同樣,這也體現出霸主們的自信,豺狼雖然凶殘,但虎獅般的雄主卻不怕他們造次。

  而對魯道夫來說,出任主將與猛虎軍團為敵,如若贏了,丹西將來定然要跟他算帳;如若輸了,戈勃特對他也不會輕饒--兩相權衡,真是左右為難。

  「答應就答應,不願意也直說,別娘們似的哼哼唧唧。」戈勃特可不會在乎魯道夫是否為難,他毫不客氣,步步緊逼︰「馬上給老子透個實話!」

  「呃,嗯……這個麼、這個麼,可以一試。」身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為著性命計,魯道夫也只有硬起頭皮了。

  「此仗若贏,復國後的聖瓦爾尼可免於割地,赤拉維官復九羽將之位。」戈勃特冷笑中帶著一股濃烈的怨毒︰「可要是輸了,你們倆就是鷹羽旗下的活祭品!」

  「對了,魯道夫先生。」魯道夫頹然而退,剛走到門邊,又被戈勃特叫住︰「好好把握機會。你的老朋友孔狄,恐怕這一次很可能又要跟閣下在淚河相見,暢敘舊情呢!」

  戈勃特沒有猜錯。

  當魯道夫無可奈何地接受指揮任務,帶著赤拉維及一眾沃薩蠻兵前往疊瓦渡口連夜備戰的時候,他的老對手孔狄,正和旺熱將軍一道,率領五十余艘戰艦、兩萬水軍將士,駛離淚河南端的各個碼頭渡口,朝北方起航開拔。

  第一次淚河水戰大捷,不僅粉碎了戈勃特的水上偷襲計劃,也將游牧聯軍在水面上不堪一擊的弱點,呈現在丹西和猛虎軍團各位戰將面前。

  誠如戈勃特所言,丹西是一位趁人病要人命,一旦發現對手的弱點就咬死不放、窮追猛打、絕不容情的主。

  接獲紐卡爾、旺熱和孔狄聯名發來的捷報後,丹西立即回信,命令集結於淚河南端亮月平原上的水軍北上進攻疊瓦渡口,開闢對蠻族聯軍的第二戰場。

  按丹西的指示,本次出征分兩個階段進行。

  第一階段,對疊瓦渡口實施一場速戰速決的外科手術式突襲,迅速消滅守軍,攻克渡口碼頭,將敵艦、碼頭、船塢、船場、軍營等設施悉數焚毀破壞,把這顆威脅閃特腹地安全的水上毒瘤連根拔除。

  完成上述任務後,艦隊不許戀戰,全體水軍將士應立刻返身回艦,於蠻軍大部隊趕來增援前逃之夭夭。

  第二階段,利用水軍優勢,建立水上攻擊信道,並根據游牧聯軍的應手,確定實施何種程度的打擊。

  如若對方重兵布防於渡口一帶,則派出艦只輪番進行騷擾式攻擊,牽制敵軍力量,減輕猛虎軍團陸軍部隊的正面壓力。

  如若對方不重視此處防守,則可實施第二次登陸突擊,佔據渡口,修築永固防御工事,建立側面攻擊基地,把疊瓦渡口變為進攻聯軍南線陣地的橋頭堡。

  丹西的這一軍事計劃,從整體戰略而言,應該是不錯的。雖說北部主戰場的勝負,最終必須通過陸戰決出,但局部戰線上的適時反擊,也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

  它間接影響到正面戰場上敵我力量的消長,並可以拓展本軍攻擊幅面,拉長對手的防御線。

  一般說來,存在水路運輸線的條件下,水師強大的一方在戰爭中佔據極大的優勢。控制水路後,沿整條河道的所有口岸、港灣、渡口等,悉數袒露於水軍的刀劍威脅之下,而且這種發自水上的震懾力,尚可波及和輻射河岸周邊相當遠的地區。

  縱便對方的陸軍強於本方,只要保持水上優勢,擁有強大水師的一方,贏面仍然要大於對手。對方即使是奔馳如飛的騎兵,長途奔波後,人和馬依然難免感到疲憊不堪。

  而水軍戰士除槳舵手外,行軍時都可以躺在船艙里休息,養精蓄銳,一下船即可以最佳身體狀態投入戰斗。

  短時間內,戰馬的奔速可以超過船速,但畜力究竟有限,不可能一直以沖刺方式前進,而憑借水流和風力行駛的戰艦,卻能保持一定的速度,相對均速前進,長力更足,更適合戰略迂回,長途奔襲。就戰略機動性而言,水軍優於陸軍。

  不論騎兵、步兵,經過一段時間的行軍後,就必須扎營修整。所扎行營,必須挖掘工事、派人巡邏,以防止敵人偷襲和劫營,一旦離開,以前所建營寨則失去作用,等到下一回修整時又必須重新建造。另外,在大多數情況下,陸軍必須留下衛護分隊,保護後路,防止敵軍截斷糧道。

  水軍則不同,戰艦本身就是天然的防御工事。

  船艙和船舷的女牆,可以抵擋矢石的攻擊,艙壁和舷側開有箭窗、弩孔等射擊孔,在掩護水兵安全的同時,又可以保證水上箭手自由向外射擊。

  可以說,每一艘戰艦,就似可在水上隨意移動的堡壘,不必擔心偷襲與劫營。水軍的糧草、武器、輜重等物資,一般都隨船攜帶,不虞敵人截斷糧道。

  另外,只要水軍保持水上優勢,戰艦可以泊於河面持續不斷地向陸上發起攻擊,一旦發生持久對峙,根本無須懼怕。

  當然,戰場如棋盤,千古無同局。兵種只是影響勝負的一個因素,一般規律也只能揭示對戰雙方的勝負機率,不可就此一概而論地從對通常狀況的分析,推定某場戰役的輸贏,進而輕下斷言。

  具體到每一場戰役而言,都有自己的特殊性,各有其特定的對陣形勢和戰場條件,戰斗進程中更存在著無窮的變量。

  偶然因素有時候也具有令人震驚的效果。戰前、戰中某個不起眼的初始參量發生改變,就有可能導致整場戰爭的結果完全改觀。

  誠如西大陸一首民謠所傳唱的那樣︰「丟了一個釘子,壞了一只蹄鐵;壞了一只蹄鐵,折了一匹戰馬;折了一匹戰馬,傷了一個騎士;傷了一個騎士,輸了一場戰斗;輸了一場戰斗,亡了一個國家。」

  猛虎軍團的謀臣戰將們,也許對本次戰役的方方面面都做過考量與評估,不過他們卻仍然沒有想到,希萊茨基陣亡後,後繼者卻不乏其人,戈勃特又找到了一名可以指揮水戰的將領--魯道夫。

  在與魯道夫達成交易後,蠻族首領不是讓他充當高級參謀的角色,而是大膽地將戰役的最高指揮權,交到這位被猛虎軍團將領們蔑稱為「三姓家奴」的聖瓦爾尼內戰敗將手上。

  相對於萬夫長希萊茨基而言,魯道夫曾任聖瓦爾尼大將軍多年,不僅軍職高得多,戰略戰術素養亦高出不少。

  聖瓦爾尼與閃特隔著奔流河相望,兩國在歷史上交戰頻繁,自小參軍入伍的魯道夫,曾多次參與或指揮戰斗,不僅熟悉閃特水師的戰法,而且自有一套制敵之方。

  孔狄乘坐的「亮月號」最後一個駛離碼頭。

  與上次水戰不同,本次由老將旺熱指揮「星辰號」戰艦排頭領航,其他戰艦順次跟進,魚貫前行,而少壯派將領孔狄,則乘坐「亮月號」旗艦殿後策應。

  船上的水手們都跑到船尾和船舷兩側,向岸邊為艦隊送行的戰友和民眾揮手致意,接受軍民的歡呼、女士的飛吻。

  孔狄獨自坐在船艙里,就著黃昏的微光研究航線圖,對周圍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充耳不聞。

  跟隨狄龍一起作戰的那段日子雖然短暫,孔狄卻受益良多。盡管這一次備戰充分,面對的又是不通水戰的游牧蠻軍,但狄龍不放過一切細節、不輕視任何敵人的教誨,一直被孔狄牢記於心。

  或許真應了那句老話,不是冤家不聚頭。

  世事就是那麼的奇妙而難以琢磨,曾於鴨嘴澗前浴血對戰的孔狄和魯道夫,很快又將在淚河上兵戎相見。

  只不過這一次,孔狄從協助狄龍的友軍將領變成了統領本軍的主將,而魯道夫則從統領本軍的主帥變成了游牧蠻族的盟友。

第十八集 第四章

  北部主戰場上,猛虎軍團的北征艦隊自淚河南端掛帆啟航後,沒過兩天,南部主戰場的累斯頓河面上,也開始了一場規模空前的兵力調度。

  太陽即將落山,累斯頓河水面粼粼閃動著一片火紅。在暗色的天空下,這片燃燒的汪洋好像代替了太陽的位置,成了照亮天地的光源。

  四周的暮色慢慢壓下來,那紅色也逐漸向水心收斂。

  西岸水邊的大小道路上,到處都騰起腳步踩過、馬蹄踏過,以及車輪碾過後經久不散的土霧,飄蕩的粉塵也被霞光染成胭脂的顏色。

  戰士們手持武器,牽著戰馬,唱著自由軍團的戰歌,後勤隊背著、推著各類輜重,婦女和兒童也肩扛手提,拿著鍋碗瓢盆等生活工具,從各個方向,朝西岸義軍基地的各個渡口走去。

  自北往南,西岸所有義軍基地的渡口碼頭,全都泊滿了大小船只。

  有蛟龍軍團的各類戰艦、有中央郡政府征用的商船,也有自由軍團自身所擁有的戰艦、運兵船和打漁船等。

  每當坐滿人、載滿貨之後,這些船就離開碼頭,朝著對岸駛去。

  在東岸卸下人貨後,船只又馬上轉向返航,開往西岸地區,準備把黑壓壓地等待在碼頭上的軍民接上甲板,送往東岸。

  夜幕降臨了。

  夜色下,各類船只都掛上了燈籠,在累斯頓河寬闊的河面上來往。

  這些船只架起無數條流動的橋梁,將被河水隔開的兩岸,緊緊地連接在一起。它們又仿佛是一顆顆閃亮的算盤粒,被一只大手撥弄著,在鐵黑色的算盤框柱上穿梭。每一顆算盤粒的每一個來回,都意味著一個不菲的運量數字得以完成。

  兩岸各處義軍基地的碼頭,也成為此刻大陸上最繁忙的中轉站,無數的軍民在此分合集散。

  夜色由淺變深,又由深及淺,太陽自西岸落下,又從東岸升起。

  夜與晝、日與月、動蕩的河水、浩淼的蒸氣,都無言地觀看著累斯頓河邊,這一幕比蟻群大搬家還要壯觀的場景。

  花了將近兩天的時間,用了數百艘大小船舶,巴維爾才得以完成將累斯頓河西岸的義軍將士運往東岸的任務。

  除了少數人留守外,西岸各個基地幾乎門可羅雀,而東岸各個基地卻是炸了鍋般熱鬧非凡。

  畫有和平鴿標志的各色旌旗,在基地的上空飄蕩、在點兵場上鋪陳,插滿了東岸各處。

  鮮艷的色彩倒映在河面,把累斯頓河水染成一匹五彩繽紛的巨幅綢緞,令人目眩神迷。

  緞子上只繡繪一種圖案--和平鴿,億萬只在粼粼波光中飛翔的和平鴿……

  閃亮的鎧甲和兵器,反射出無數道炫目的白光,刺得人滿眼生疼……

  嘈雜的談笑聲、馬群的嘶鳴聲、虔誠莊重的祈禱聲、集結隊伍的軍號聲、戰前動員的口號聲,鼓蕩得耳膜隱隱發痛……

  蓄謀已久,其發必速。

  長期的備戰,致使集結與動員工作進行得非常迅速。

  大陸歷九九五年八月二十五日,當天邊畫出一道巨大而朦朧的血紅色斑斕時,嘹亮的進攻號響徹雲霄。

  席爾瓦和巴維爾經長期策劃,在中央郡累斯頓河東岸,悍然向走廊聯軍發起猛攻!

  自由軍團及其各路盟友,割開鐵網、劈倒樹籬、摧毀據點,從十幾個巨幅缺口處突破了塞爾衛護部隊的封鎖線,如潮水般洶涌地撲進累斯頓河東岸淪陷區。

  史稱「自由血瀑」的巨型會戰,緩緩拉開帷幕……

  幾十艘戰艦張滿風帆,在強勁的南風吹拂下,全速北進。

  雖然既不如蛟龍軍團的鐵甲艦那樣堅固,也沒有塞爾水軍的高樓艦那麼龐大,但閃特水師的戰艦也是嚴格按照走廊內各國的正規戰艦制式建造而成。

  船艙高達三層,可載甲士近四百人。

  戰艦設施完善,底尖面闊、首昂尾聳,船首裝有堅實的鋼制撞角,舷側設置保護槳手安全的護牆,弩機、弓矢、火粉、投石機等各種戰具一應俱全。

  水戰最忌火燒!木質戰艦如若著火,將是水兵們的噩夢。為防敵人火攻,這支北征艦隊臨行前也做了充分的準備。

  船身、甲板、蓬、索、帆等易燃物,都涂抹上明礬、蜂脂等物混合熬制而成的漿漬,重要設施處還覆蓋生牛皮,大大降低起火機率。

  由於不似鐵甲艦那種飛輪踩水和特殊船底設計,戰艦的吃水較深,強行靠岸容易擱淺,故而在每艘戰艦的船側、船尾,都系著幾十艘小型登陸艇。

  這些登陸艇長身、尖頭、平底,可在淺水區進退裕如,如泥鰍般靈活,適合於沖灘登陸。

  登陸艇的左右還設置有浮板,行如雙翅,增大浮力兼利於平衡,即便風高浪陡,也不會傾側,適合在淚河這種道窄流急,水情復雜的河面上使用。

  五十余艘這樣的戰艦,秩序森然,在河面上破浪而來,確實給人相當大的震懾感。

  「啾--」

  孔狄抬頭仰望,天空中出現一排小黑點,丑陋的禿鷲們在結伴而行。

  「這是蠻子們的禿鷲偵察隊。」旺熱也望了天空一眼,隨即繼續扶著船欄,晃動手里的雞尾酒杯。

  「昨夜我就聽到有獵犬的叫聲。」孔狄若有所思地說道︰「陰風沼澤這種地方,目前又是危險的戰爭緩沖區,不可能會有獵人光顧。如此推測,至少從昨晚起,敵人就可能已經察知了我軍動向。」

  「明天傍晚,我軍就能抵達疊瓦渡口,發起總攻。即便昨晚開始敵軍就已發覺我軍行蹤,他們最多也只有兩天的備戰時間。游牧蠻子們馬戰厲害,水戰卻是個個都是旱鴨子。」旺熱滿不在乎地說道︰「況且根據領主指示,本次是一場外科手術式戰役,切一刀就跑,登陸部隊也將在艦只的遠程武器掩護下完成破壞任務,不須深入敵營腹地。這樣的任務,根本沒有什麼難度嘛!」

  經歷了上場一邊倒的水戰後,旺熱相當樂觀。不過孔狄卻隱隱感到有些不太對勁,可仔細思索,又說不出為什麼,覺得旺熱說的也頗為在理。

  「小伙子啊!別整天憂心忡忡的,想點高興的事。」旺熱啜口酒,手指河岸︰「走前那天跟紐卡爾總督聊天,聽他說,以後這淚河兩岸的陰風沼澤,將不再是今天這般模樣,而會出現萬頃良田哩!」

  「哦,是嗎?」孔狄不由精神一振︰「這可是個浩大的工程啊!」

  「還不止如此。不僅陰風沼澤,大荒原同樣也將成為千里沃野,村落廣布,人煙稠密呢!」

  「這恐怕有些不太現實吧!」孔狄笑道︰「先不說這工程量有多大,這種荒涼偏遠的地方,也很難吸引民眾前來定居啊!」

  「呵呵,這個問題我也提過,但紐卡爾總督卻信心十足,說安多里爾軍師已經想出了一個妙招。」

  「是嗎?什麼妙招?」

  「紐卡爾這小子,別看他平時嘻嘻哈哈的,談到正事,嘴巴卻緊得很。」旺熱聳肩道︰「機密、機密--我灌了他兩斤麥酒,卻只換來這麼兩個字。」

  「呵呵,打完這仗,咱倆一起上陣,我就不信,灌不倒他。」

  「好!一言為定!」旺熱樂呵呵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

  兩位將軍充滿豪情壯志,無限暢快。在他們眼里,兩岸荒蕪陰森的沼澤地,仿佛已經變成了碧浪滾滾的田園牧野,農夫牧民們定居於這片沃土上過著寧靜而富足的生活……

  不過,一切戰後建設藍圖,無論設計得多麼完美,都必須建立在取得衛國大戰勝利,徹底驅除外侮的基礎之上。

  這,正是軍人的職責所在。

  「報告!」赤拉維的嗓門極大,更把門環拍得山響。

  「進來。」

  「匡當」一聲,赤拉維一腳把主帥營房的門踹開,走進屋內。

  上一次水戰,季爾登與希萊茨基的組合失利,一死一傷,戈勃特這次就有意以赤拉維、魯道夫的新組合取而代之,讓赤拉維作為副將參戰,除了協助魯道夫調度軍隊、組織防御外,也意在增強其水戰經驗。

  然而,這對新組合,從一開始就摩擦不斷。

  魯道夫的軍職、能力都超出原閃特降將希萊茨基甚多,而在端架子、擺譜方面,也比他厲害得多。

  在魯道夫的心里,戈勃特與自己是盟友,而非上下級關系。

  再加上,這次戰役中魯道夫是主將,赤拉維只是副手,故而他可不會像希萊茨基那樣謹小慎微,夾起尾巴做人。換句話說,他絲毫不把赤拉維這員蠻軍大將放在眼里。

  雖然有機會在老對手孔狄身上報一箭之仇,但總體而言,這次被迫出任主將與猛虎軍團水軍交戰,把自己的退路完全斷絕,魯道夫是心有不甘的。

  軍隊本來就是等級森嚴的特殊團體,上級憋了火拿下級當出氣筒是常有的事情。心情不好的時候,想讓魯道夫和顏悅色對待下屬,根本沒這可能。

  而赤拉維同樣是一個心高氣傲的人,在草原聯軍里頭,除了戈勃特之外,誰都不服,連沃薩第一勇士季爾登也不放在眼里。

  一直以來,他要麼在戈勃特麾下作戰,要麼自己獨當一面,從沒給別的人打過下手。這場水戰,要他協助魯道夫指揮,心里本來就有些別扭。

  偏生魯道夫也不是什麼善主,不僅心情欠佳,而且習慣了頤指氣使的傲慢態度。讓這個內戰敗將、政治投機分子兼三姓家奴支使來、支使去,還連個好臉色都混不上,赤拉維同樣窩火得很。

  就拿進門通報這件小事來說吧!如果情況緊急,連戈勃特都允許赤拉維不經通報,直接闖入帥帳匯報。

  可魯道夫卻不管那麼多,硬性規定,無論是誰、無論發生什麼事,不許未經通報擅闖主將住所。

  就這麼一件芝麻大的事,魯道夫就藉著由頭,將赤拉維劈頭蓋臉地罵了好幾次。

  「好大的火氣!」魯道夫手持一枝鵝毛筆,臉色陰沉地坐在窗前︰「敵人殺過來啦?」

  「暫時還沒有,不過則尤族長送來口信,一支艦隊正全速北上,估計明天傍晚就會抵達這里。」

  「急啥,還有一天的備戰時間。」魯道夫放下筆︰「說真的,赤拉維,一項簡單的軍紀條令,又講過好幾遍,你還是遵守不了。我確實有點疑惑,你是怎麼混上將軍職位的?」

  「屬下這官位,可是一刀一槍,拼著性命,從血里撈出來的。屬下同樣很糊涂,有的人屢戰屢敗,怎麼就總是能攀上最高軍職的位子呢?」

  「你要是不滿意,盡可以去找大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告我的狀,讓他把我撤掉,或者將你調離。可你要是想在我手下干,就把你那牛脾氣收起來!」魯道夫冷笑道︰「蠻子就是蠻子,憑著一身蠻勁就能混上大將,卻不知道戰爭是斗智的藝術,你那點匹夫之勇,永遠只夠給別人提鞋的份!」

  「好,當年把你打得屁滾尿流的孔狄,這次帶來了五十幾艘大型戰艦和將近兩萬的水軍。」赤拉維毫不示弱︰「我倒想見識見識,大將軍閣下的聰明才智和指揮藝術是如何高明。」

  「孔狄不過就是狄龍和丹西手下的一條走狗,就跟你現在是我手下的走狗一樣。陷陣沖殺還勉強過得去,指揮整場戰役,火候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比起嘴巴惡毒,來自文明世界的魯道夫,可要超出生長在草原上的赤拉維許多︰「水師的機動性,在於他們擁有時間和地點上的主導權。可淚河北端,只有疊瓦渡口一處攻擊點,一舉一動又都在我軍天眼的監視之下。哼哼,僅此一點,就注定了孔狄葬身淚河的敗局。」

  「哼。」赤拉維同樣冷嗤一聲,回敬對方︰「那好,屬下明天就拭目以待!」

  「我下午巡視了一次,碼頭南側的營柵還要加固,你馬上去辦好。」魯道夫一擺手︰「出去吧!這里沒你什麼事了。」

  赤拉維氣咻咻地離開,趕往碼頭南側。盡管惱怒得很,但如果戰敗,不僅魯道夫,自己的腦袋也得搬家。

  同時,雖然三姓家奴品德敗壞、脾氣惡劣,但指揮水戰確實有點門道,數日工夫,就對疊瓦渡口水寨進行重新布局,並指導工匠們造出了許多蠻兵們從未見過的戰具器械。

  雖然心中不忿,但為了避免身首易處的下場,對於魯道夫下達的各項備戰指令,赤拉維也不敢不遵從執行。

  一馬平川的北部主戰場,淚河又將掀起水上風暴;而在水網密布的南部主戰場,卻是平地起雷,陸戰爭鋒。

  「大將軍閣下,打著自由軍團旗號的暴民攻克了桐油埔要塞,我方衛護部隊五百余人悉數為國捐軀!」

  「報告大將軍,大批反賊沖破黑石口封鎖線,向東挺進!」

  「報告,遭受上萬匪寇圍攻,清水塘據點的守軍不戰而降!」

  「報告,賊兵雲集而來,雲山壘、連平渡守軍擅離職守,不戰而逃!」

  「報告……」

  「報告……」

  ……

  從上午直到深夜,一整天來,黑岩城的大將軍府里熱鬧非凡,傳令兵們飛跑著進進出出,報告之聲不絕於耳。

  當然,這些將士們的入門通報,就比赤拉維要有禮貌得多了。

  茲波林一言不發,神色冷峻地坐在指揮台前。參謀官們根據收集到的情報,手忙腳亂地在牆上那幅巨大的防區地圖上畫上紅線、紅圈和紅叉。

  安靜了幾個月之後,幾近絕跡的義軍叛亂,在今天卻突然毫無征兆地來了場總爆發。動與靜的對比是如此的劇烈,甚者有些夸張,連久歷兵鋒的茲波林也有些猝不及防。

  一天之內,三十六個據點或堡壘遭到叛軍的攻擊,十五處被突破,第一層河岸封鎖線讓人捅成了篩子,完全變為擺設。

  巴維爾的動作如此之大、敵軍人數如此之多,也大出茲波林的意料,以至他懷疑,是否席爾瓦在把巨木堡城內的軍隊大批調往自己的防區。

  下面人送來的情報加深了茲波林的疑心--這些叛軍武器精良,裝備齊全。

  但正在巨木堡東城牆下日夜攻城的習博卡二世,則來信堅決否決了這種可能性--巨木堡內未見大規模軍事調度的跡象,席爾瓦兵力不足,即便他剜肉補瘡,恐怕最多也只能向叛軍增援一支萬人隊,絕對不可能派得出如此規模的大軍出外作戰。

  經過一番思索,茲波林作出初步判斷,雖然自己先前的疑心仍不能排除,但國王陛下的看法可信度更高。

  唯一令他有些擔憂的,在於巴維爾這次出動的兵力相當可觀,至少在十萬以上。

  這個平時藏頭掐尾,喜歡躲在角落里偷偷射冷箭的卑鄙小人,這一次究竟為何如此魯莽而暴躁?是因為長期的封鎖和嚴厲的鎮壓令其狗急跳牆,從陰暗處蹦出來搏命一擊,還是包藏禍心,另有所圖?

  正所謂戰局如牌局。任何一場戰爭的主將,能掌握的信息都是有限的,就像打牌時,你只能看到自己手里的牌,而看不到對方的牌。

  你只能根據牌桌上已經出現的牌張、對手的表情神態、出牌勢頭及習慣性的打法風格,來推斷他手里的牌是好是差,揣摩其意圖。

  在此基礎上,你才能根據自己手里的牌型特征和實力狀況,擬定應對策略。

  可以說,絕大多數將領的絕大多數軍事決策,都是在不充分信息條件下作出的,而且在很多情況下,還必須迅速地決斷。

  因而在決策過程中,除了去偽存真、條分縷析、按最大機率行事外,戰場的感覺也非常重要,指揮經驗的作用也正體現在這里。

  當然,這個世界上總有不按常理出牌的瘋子,勝則大勝,敗則大敗,一切寄托於運氣。

  一般而言,這種瘋子總是牌桌上最早出局的人。

  不過,當這種瘋子連續得到運氣的青睞,他的事跡就成了傳奇。在悠長的歷史長河中,瘋子們成功的機率雖然很小,但總不乏其人。

  但是,當某些魯莽的後生模仿和效法他們時,卻只落得東施效顰、邯鄲學步的下場。

  這些後生完全不知道,前輩們的成功模式並不具有典型意義,他們的經驗也不可臨摹。

  除非抓到一把等死的屎牌或者一把好得無以復加的超強牌型,否則牌桌上的較量絕對很難從一開始就輕言勝負,競爭者之間的斗智斗勇更是扣人心弦、耐人尋味,充滿驚險刺激。

  無論勝者敗者,都在絞盡腦汁地算計得失,每個人的每一次出牌都自有其道理,每一輪過招,也都為精彩的牌局增光添色。

  後世某些狂徒們,往往坐而論道,指指點點--糞土當年萬戶侯、某名將有何不可理喻的失誤、某大臣有何弱智的愚行……為自己超越了智者、戰神而飄飄欲仙,沾沾自喜。

  可惜這些狂徒們恰恰忘記了,他們是在回翻史書,知道了兩家,甚至三家、四家的底牌,方能做以上狂言。

  作為歷史牌桌上的躬身入局者,茲波林是一位進取型的將領,但他又絕不是魯莽之輩。

  根據已收集到的情報,結合自己多年征戰的經驗,巴維爾的兵源構成被他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這些突然從東岸竄出的部隊,應該是用巨木堡軍械庫里的正規軍武器輜重裝備起來的民間義軍,同時也不排除其中有少量猛虎軍團正規部隊參戰的可能。

  如今的主要問題在於,弄清這些義軍部隊的兵力分布情況和作戰意圖,然後大舉進擊,將其徹底消滅。

  面對目前敵人大舉進擊的態勢,茲波林並不驚惶,相反,他異常高興。

  這些平日里縮頭縮腦的烏龜、棲身犄角旮旯里的蚊子和臭蟲、一直跟本方大軍捉迷藏的老鼠們,如今主動現身,紛紛跳出來挑釁,正合自己的心意。

  一直以來,茲波林就在等待著這麼一個機會,將這些不服教化的頑劣之徒一網打盡、一鼓聚殲,清除一切內亂隱患,令整個東岸地區成為真正的王道樂土!

  「還有別的情報嗎?」終於,一直端坐於指揮台前的茲波林沉聲發問。

  「暫時就這麼多了。」負責繪圖的參謀答道。

  「嗯。」茲波林開始仔細端詳牆上的巨幅地圖。

  從北往南,幾乎每處堡壘都遭到了攻擊,被打上了紅圈。

  標示被突破的地域的紅叉,也從北往南大致均勻地分布著。

  紅紅的進軍路線更是呈發散狀,向中央郡東岸各個方向挺進,把任何兩條線延伸下去,完全不存在交點,如此,也就看不出有各路敵軍共同指向的作戰目標。

  可以說,整幅作戰態勢圖雜亂無章,極其古怪,毫無規律可言。沒有明確的集結點,只有分進,沒有合擊,仿佛視境內的塞爾守軍如無物。

  「難道巴維爾真是在全面出擊?」茲波林皺起眉頭,喃喃自語。

  旋即,他就搖頭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只有智障才會采取這種自殺性軍事行動。十余萬據壘防守的精銳塞爾正規軍,除非巴維爾有百萬義軍可供調遣,否則根本沒有機會。

  從任何角度講,低估敵人的智能謀略,都無異於自取滅亡,茲波林當然不會做如此不明智之舉。

  凝望地圖許久後,茲波林終於冷聲發令。

  「傳我命令,各地守軍毀壞所有中小型據點,所有兵士向大型要塞轉移。」

  「各要塞守軍據壘嚴守,未經許可,不得出戰!」

  「斥候部隊全體出動,全境搜索敵蹤!」

  ……

  如若巴維爾真采用那種愚蠢的全面反擊策略,那麼,他將在境內各塞爾要塞的壕牆下踫得頭破血流!

  敵人張開五指,自己更要握緊拳頭。

  舍棄中小型據點,既可保全兵力,又能加強大型要塞的防御,一舉兩得。

  對於杜安的堡壘封鎖戰略,崇尚進攻、不喜防守的茲波林一直頗有微詞。

  他認為,那些由小型據點為主體所構造的封鎖網,防御力差、漏洞多多,完全就是擺設--小魚抓不住,大魚卻能將其拱翻。

  現在,巴維爾這條大魚終於出現,茲波林也找到了借口,廢棄杜安首倡的保守戰略,讓戰爭按照自己最擅長的方式進行。

  除了收縮兵力、加強守衛、捏緊拳頭外,現在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追索出敵軍主力部隊的集結位置、進軍動向和真正作戰意圖。

  誠如牌桌上廝混的老賭棍們所言,把自己手里的牌緊緊地貼在胸口上,睜大眼楮四處偷窺敵人手里的牌張。

  只要摸清楚對方的底牌,掌握了敵軍主力的意圖和位置,那麼戰爭就會回到茲波林最熟悉的軌道上來--揮出重拳,將巴維爾和他手下的那群烏合之眾砸成肉泥!
sotkort 發表於 2013-8-20 17:22
第十八集 第五章

  大荒原上,游牧聯軍的軍營呈一個幅面極寬,縱深極大的半月狀分布。這道彎彎月牙的最南端,就是淚河北段最大的碼頭——疊瓦渡口。

  淚河穿出陰風沼澤後,就抵達了疊瓦渡口。南北流向的狹長河道,在此向東鼓出一塊,形成一個較寬的河灣。湍急的水流到此,因河面變闊,流速亦有所減緩。

  這里的河床較低,水位也較深。面闊、流緩、水深,適合於大型船只進出,確系天然的優良河港。

  沿河灣岸側,是繁茂的針葉密林。隔水相望的兩片樹林如同兩條碩大的綠色手臂,共同托起有「荒原明珠」美稱的疊瓦渡口。

  希萊茨基重建碼頭、修造船只時,疊瓦渡口就已經頗具規模。

  魯道夫接手後,又日夜不停地進行整固加周,令一座堅實的大型水寨得以傲然矗立。

  數日的時間,魯道夫不可能對大格局做什麼變動。由閃特降將希萊茨基所奠基的疊瓦渡口水寨,仍然承襲閃特的傳統水師布局,由西向東,整體上分為三大區域︰碼頭區、工場區和兵營區。

  各區界限分明,規劃齊整,交通暢捷。

  兵營區的氈帳重重疊疊,是水兵和衛護部隊的駐地。

  工場區的棚房櫛次鱗比,造船場、鋸木場等都位於此處。由於鄰靠樹林,木材可以就地取材,大大節約了修築水寨與建造船只的時間和勞動量。

  碼頭區營柵森立,布防謹嚴,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碼頭上,船塢橫布一排,數目眾多,但船只卻僅有三艘,其中一艘戰船、兩艘運兵艦。

  上次遠征,為了運載更多的戰士,保證偷襲敵後的遠征軍有足夠的兵力優勢,戈勃特將所有已完工船只都派了出去,希萊茨基及其手下懂水性的閃特降卒也傾巢而出,為大軍劃槳搖櫓。

  這樣一來,無論水性還是造船手藝都亟需提高的沃薩人接手了造船工作。雖然相對於以前,這些人的進步不小,可效率有待大幅提也是不爭的事實。

  雖然如此,魯道夫仍做了不少努力進行補救。

  數十艘巡邏艇在水面上日夜穿梭游弋,一些適應力強、比較熟悉水性的沃薩戰士們站於其上,或操楫櫓、或張弓弩、或豎巨盾、或挺矛槍,嚴加把守。

  十幾座按聖瓦爾尼水師的規格制式建造起來的箭塔,立於營柵之前,臨水一字排開。

  防波堤上設有削壁和拱形掩體,河灘上挖上陷阱、布撒蒺藜。

  營柵之後,刀盾手居前,弓弩隊跟後,嚴陣以待。

  尚有數支騎隊游離於水寨周圍,隨時準備飛馬相援。

  ……

  「壁壘森嚴,秩序井然。」立於指揮哨塔上,赤拉維環目四顧︰「旺熱和孔狄若要強攻,定然會踫得頭破血流而歸。」

  盡管對三姓家奴的人品極其不屑,但赤拉維心里也不能不嘆服。

  如若不是由魯道夫出任主將,改派任何一名蠻軍將領過來排兵設陣,都無法做到像聖瓦爾尼內戰敗將這樣,布置得如此周密,近乎無懈可擊。

  誠然,兩人雖然嫌隙猶存,相互間的厭惡更與日俱增,但此次戰役,魯道夫和赤拉維已經是一根繩上的蚱蜢。敗則偕亡,勝則共生,在大敵當前的關頭,兩人也只有先攜起手來,先辦公務,再論私怨。

  「閃特水師的攻擊力可不能小視。」臨戰之前,魯道夫也一反倨傲故態,變得謹慎起來︰「這僅是完成了水戰防  的基本要求而已,光憑這些,恐怕還擋不住孔狄這頭紅了眼的野豬騎士。」

  孔狄於鴨嘴澗一戰成名,被譽為「尖犀騎士」,沖鋒如犀牛一般銳不可擋。在他手上吃過大虧的魯道夫,可不會對孔狄有什麼溢美之辭,「尖犀騎士」也被他用「野豬騎士」替換。

  不過這個比喻同樣非常形象,當野豬受驚或面臨危險時,也是倚仗自己可怖的獠牙,不回頭地朝前狂沖猛拱。

  「大將軍閣下現在怎麼變得如此謙虛,該不是怯戰了吧?」平時吹牛擺譜,戰時膽怯如雞,赤拉維對這種人最是瞧不起。

  「你懂個球!」魯道夫懶得解釋︰「好好察看戰場!」

  對於這個無法開竅的蠻子,魯道夫根本沒有進行指教的耐性。

  河防之道,應以水上巡回為主,陸地防  為輔,水陸共同策應,各兵種攜手聯防,方能取得最佳效果。

  御水、固岸、守營,三者合一則勝,三者離析則敗。目前局勢下,猛虎水師極其強大,游牧聯軍的水上力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一般而言,這是游牧聯軍的必敗之局。

  幸得淚河情況特殊,北段僅有疊瓦渡口這一處適合於大規模泊船與登陸的河港。戰爭地點早失去懸念,令水軍的戰略機動性和戰術突然性蕩然無存,魯道夫方才能夠從中找到制勝的機會。

  倘若淚河北段多出幾個受攻擊點,猛虎軍團的北征艦隊完全可以愜意地在水面上游蕩,尋找游牧蠻軍的薄弱點,選擇最適合的時機發起猛攻,魯道夫這邊只有被動接受,任由對手決定在何時、於何地發起何種程度的進攻。

  而不通水戰的蠻族守軍,要想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保持高度戒備,快速、熟練地窗y俠碚絞醴藍R水寨,反擊敵軍,幾乎就不可能。

  又遭到魯道夫訓斥,赤拉維自然相當惱火,可此時又不便翻臉吵架,必須與其通力合作。故而赤拉維不再去搭理這個傲慢的混蛋,轉過臉去,朝遠方張目眺望。

  正是八月末的夏尾時節,夕陽正緩緩落山,拂面的南風勁吹而來。

  火燒般的晚霞下,一片白帆從天邊冒出!



  猛虎軍團的北征艦隊終於完成了航程,抵達目的地。

  「貴賓駕到,咱們不可怠慢,疏忽了待客之禮!」魯道夫雙手抱胸,沉聲下令︰「赤拉維,打出旗號,命令全軍戒備!傳令兵,通令全軍,殺死孔狄者,記為本役首功!」

  傳令兵領命而去。

  此刻,赤拉維也不敢造次,馬上執行命令,執起兩面紅色的令旗,交叉揮舞。放目四顧,渡口水寨各處衛隊,遠遠搖旗相應。

  水波瀲灩,寧靜肅穆的淚河上,一場風暴即將來臨!

  「伊薩前輩,快快請坐。」茲波林熱情地起身招呼道︰「來點黑城特釀葡萄酒?」

  伊薩是塞爾王國老資格的騎將,年近六十,在中央走廊,甚至在整個大陸的軍界,都相當有名。

  茲波林曾當過伊薩的部下,雖然現在的軍職高於伊薩,但對這位老將仍十分尊重,見面執後輩晚生之禮。

  收到茲波林送來的緊急情報後,伊薩被習博卡二世派來助戰。因巨木堡與黑城相隔不遠,故而老將軍快馬加鞭,冒著暴雨啟程,僅一天功夫就從巨木堡城下,趕達了黑城城內的塞爾大將軍府。

  「大將軍萬勿客氣。」伊薩坐下後道︰「老夫這次受陛下  付,前來協助你剿滅悍匪,一切聽從大將軍的差遣指揮。」

  「前輩才是客氣了,無論茲波林現居何位、將任何職,永遠都只是您的學生。」茲波林親自斟滿一杯葡萄酒,雙手捧著遞給老將︰「說真的,與前輩並肩戰斗,一直是晚生盼望的幸事啊!」

  茲波林說的相當動情。

  這倒不是做作,而是他的真心流露。在茲波林的軍旅生涯中,伊薩的指點與提攜,起過非常大的作用。

  「是啊!我倆最近一次並肩指揮作戰,怕也有七八年了吧!」伊薩不免有些感慨︰「不過,你呀!這些年的進步,確實非常神速,但那個沖動嗜殺的老毛病,卻總是改不了啊!」

  「嘿嘿,晚生我行我素慣了。」別人的批評,茲波林不一定聽得進,但在伊薩面前,他卻不敢囂張︰「那些嫉妒的貴族恐怕在陛下面前,上了不少彈劾我的奏摺吧!」

  「確實不少,不過陛下和宰相愛惜你的才華,都給壓下去了。」

  「也少不了老師的出力呀!」

  「這個就不敢當了。」伊薩保持著老派軍人坦蕩作風︰「我打從心里是不認同你的那些做法,但又  賞你的才華,故而在這些問題上,我從來不置一詞。」

  「我理解、我理解,老師這麼做也是為了避嫌嘛!」茲波林有些尷尬地轉移話題道︰「對了,陛下那邊的攻城情況如何?」

  「我軍日夜不斷,輪流攻城,雖然損傷很大,但也取得了一些進展。

  目前,東西兩岸已經攻破了七八處城牆。」

  「哦!」茲波林眼前一亮︰「拿下巨木堡,豈不是指日可待?」

  「也不能這麼說。那個紅毛鬼席爾瓦守城非常有一套,他用重型塞門車堵上缺口,並派重兵把守,力圖重新修築城牆。我走時,這幾處地方正在進行非常激烈的爭奪。」

  塞門車是一種防守器械,高達數米,寬及十余米,由鋼鐵做骨架,配之以防火氈布,外面掛滿尖刃。

  當城牆出現破損時,塞門車就被推上去堵住缺口,阻擋敵軍的進攻路線,掩護守城戰士和工程人員修復城牆。

  「但依照一般情況來講,攻城戰中若出現這種局面,守軍恐怕再也堅持不了幾天了。」

  熟悉戰爭的茲波林當然知道,一旦塞門車都被派上用場,往往意味著攻城戰接近了尾聲。

  雖然塞門車可以將攻城部隊繼續阻擋於城外一段日子,但守軍其實也只能苟延殘喘幾天罷了。

  「難說啊!那個紅毛鬼不可小視,城內守軍和民眾的抵抗意志也極其堅韌。說實話,這麼慘烈且規模如此之大的攻城戰,我打仗一輩子,尚是首次踫到。」伊薩也不免露出然之色︰「我軍即便車輪戰,損傷也非常慘重,以至這次派不出增援部隊,只有我這把老骨頭一人過來幫忙。像我軍這樣輪流休息、輪流上陣,尚且疲憊不堪,敵方守城戰士,真不知道是什麼材料造成的,是不是血肉之軀啊?!」

  「就算他們是鐵打的又如何?我看席爾瓦最多也就再扛上一個月,多殺一些人墊背罷了。」茲波林冷靜地估量著形勢,心中漸漸有了盤算,他轉過身,繼續討好老將軍道︰「再說了,只要有前輩您一個人出馬,就抵得上百萬大軍加盟啊!」

  「我的大將軍,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說話了?」伊薩笑起來,雖然明知道是茲波林在拍馬屁,但他仍然覺得很受用︰「不說這些了,還是談談你轄區內的戰局形勢吧!」

  茲波林點點頭,恢復了嚴肅的表情,開始仔細地給伊薩介紹目前中央郡東岸佔領區的戰況和情勢……

  「病貓崽子們在干嘛?向我們示威嗎?」

  看到北征艦隊停止北進、調轉船頭,如一條蜿蜒的長蛇盤橫於淚河水道中心,並不急於進攻,赤拉維相當疑惑。

  「他們在封鎖河港的出口,隔絕我軍水上援路。」魯道夫對於閃特水師的戰法再熟悉不過了︰「這是閃特水軍登陸前的慣用伎倆。」

  「可我軍根本沒有可堪一戰的船只。」赤拉維咧嘴一笑︰「旺熱和孔狄怕是要白費心機了。」

  「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簡單。第一,對方並不明  我軍狀況。第二,這是正常戰爭狀態下必須執行的一道程序。」魯道夫遙望敵船,神色冷峻︰「你那示威之說倒是沒有講錯,他們確是在向我方水師挑戰,並試探虛實。」

  「因港口在我軍控制之下,戰艦有可能被偽裝或掩飾起來。但被封鎖港口,阻斷水上出路,任誰都不會甘心。一般而言,有一定實力的水軍都不會容忍這種被動情況發生。如若我們在掩藏實力,此刻就必須改變策略,出港迎擊。如若我們一直不敢出去,對方則可以判定,我軍水師力量極弱,並可據此部署下一步如何行動。」

  「哼,這幫孫子。」魯道夫一番解釋,赤拉維倒也長了不少見識,他啐口濃痰︰「倒是有備而來。」

  魯道夫嫌惡地皺起眉頭,繼續觀察艦隊動向。

  太陽開始完全隱沒到地平線下,水上艦隊和港口岸邊都掛上燈籠,點起火把。

  不過,盡管水上、岸上令旗飄舞,鼓號不斷,北征艦隊卻並不急於發動進攻。

  五十余艘戰艦悉數降下風帆,整齊地布成三排,每排近二十艘戰艦,耐心等待戰幕拉開的一刻。

  操舟之道,實在是一門非常高深的學問。閃特水手們駕馭船只的能力,確實令人  嘆。

  在水流湍急的淚河水面上,他們也能通過對槳、櫓、帆、舵等船上設施的合理操作與調控,保持船在水面的相對靜止狀態,令整個船陣的形態完好無缺。

  船錨放下,戰艦再無虞隨流亂動的危險。

  「奶奶的,要打就痛快點,怎麼光站著不動?!」看到敵方艦隊一直不動,早就磨刀霍霍的赤拉維也有些耐不住了。

  「這是別人的權利,他們想什麼時候開戰,咱們就得什麼時候應戰。」

  魯道夫冷笑一聲︰「傳令下去,留下半數人馬在岸邊防  ;其余的人,就地休息,養好精神。」

  「為什麼?」赤拉維一頭霧水,對這個命令驚訝不已。



  「孔狄和旺熱不是傻子。淚河在半夜時分才涌起河潮,這時水位上,漫溢灘涂,岸邊的護堤、河灘上的蒺藜和陷阱都將失去作用。那會兒再進攻,將大大減輕登陸部隊的損失,降低登陸難度。」

  「病貓崽子們,可夠狡猾的哩!」赤拉維不由嘆道。

  「哼,夜間水戰,有利有弊,對我軍未必就是壞事。」魯道夫輕一擺手︰「去吧!趕快執行命令!」

  「這倒是比較古怪。」伊薩皺起眉頭︰「倘若說對方尋求主力決戰,絕不至於如此分散用兵,等待我們去各個擊破。倘若說對方要發動全面反攻,他們又沒有這麼強的實力。該不是故布疑陣吧?席爾瓦和巴維爾最喜歡的可就是這一套呢!」

  「這麼多的兵力,想布疑陣,恐怕只是他們的一廂情願。」茲波林冷聲道︰「幾百上千人,可以玩他們的老游戲,藏個無影無蹤。萬把人,就有些勉為其難了,當然,如果做的好,也有這個可能。若是超過十萬的大軍,怎麼可能掩藏得住行蹤?」

  「倒也是。」伊薩點點頭︰「因為過去也是分散各地駐防,敵人可以分散出擊,故而讓巴維爾鑽了空子。你的策略很正確,先收回拳頭,再砸出去。以專對分,各個擊破。不過問題是,敵方主力何在,拳頭的方向往哪揮?」

  「這個您放心,我已經派出所有斥候部隊進行全境搜索,總能找到他們大部隊的蹤跡。」茲波林五指收攏,猛然一握︰「只要讓我發現了,巴維爾那只獨眼豺狼就沒的跑了!」

  「陛下特地  我囑咐你,大局為重,不能有爭功思想。巨木堡形勢有利,我們的後方衛護部隊只要完成保住補給線任務,即是大功一件。」

  伊薩提醒道︰「如若出戰,一定要謹慎,沒有十足的把握,切勿輕動。

  當然,你是大將軍,擁有軍事決策全權,最後的主意還是你來拿。」

  「您放心。」茲波林點頭道︰「我不會辜負陛下期望的。」

  嘴上雖這麼說,茲波林心里仍是不免涌起一股念頭。聯軍攻陷巨木堡只是時間問題,倘若能在這之前消滅巴維爾叛軍主力,戰後算功,自己的風頭肯定蓋過其他任何人,即便第一個沖進巨木堡的人,只怕也無法與自己比肩。

  如今破城在即,時間緊迫,必須爭分奪秒,盡早尋出獨眼龍的主力,一舉聚殲!

  盡管茲波林心里提醒自己,與狡猾的自由軍團交手,一定要保持謹慎,但作為一個有上進心的將領,爭功的念頭總無法壓制下去,一個不注意,就會在胸中冒出頭來。

  「報告,淚河水位開始上漲!」測量員舉手行禮道。

  「嗯。」旺熱一點頭,轉而笑問孔狄道︰「正面還是背面?」

  「正面。」

  一枚金幣被拋上半空,又被旺熱按在手心。攤開一看,卻是背面向上。

  「呵呵,上次你打的頭陣,這回輪到我當先鋒官了。」旺熱拔出長劍,步上船頭︰「所有艦只前進!」
sotkort 發表於 2013-8-20 17:22
第十八集 第六章

  鼓號齊鳴,北征艦隊的各艘戰艦收起船錨,掛上半帆,開始向前激活。

  旺熱的旗艦「星辰號」排頭,孔狄的指揮座艦「亮月號」緩緩跟進,在後策應。

  烏雲遮月。

  港灣旁的密林撲面而來,白日里綠油油一片,令人心曠神怡的地方,如今變得黑沉沉的,像兩只斷了氣的巨獸,匍匐在艦隊的左右兩側。

  戰艦上的水兵將士們,用火炬點燃了綁在箭上的灑有火粉的禾草束,火箭呼嘯著射向蒼穹。

  火箭劃著彩虹一樣的軌跡,飛向兩岸密林。火星在枝葉間灑落,左右兩岸開始掀起叢叢大火。

  藉著燈籠與火把的亮光,可以看到一柱柱濃煙越來越寬,左右搖蕩,彼此相連,連成了幾道直通雲天,滾滾抖動的巨型屏幕。

  「敵人在干什麼?」赤拉維不由驚道。

  「放火燒林。如果我軍埋伏於密林,就會被烤成肉串。敵方艦隊這麼做之後,就可以安心地正面強攻,無虞來自側翼的威脅,避免三面受敵的不利局面。」魯道夫冷笑道︰「現在你該知道了,當初為什麼我只派出幾支小分隊,披上生牛皮進駐樹林,而不是像你建議的那樣,成建制派出大軍前去布防了吧?」

  「媽的,這幫混蛋們夠狠!」赤拉維恨然道。

  「正面對壘就正面對壘,看看到底誰更狠!」魯道夫打個響指︰「所有部隊進入防區,嚴陣以待!」

  嗚嗚的牯牛號角,在河岸響起;滾雷般的戰鼓,急促地震蕩著耳膜,傳遞出古老而神秘的死亡氣息。

  沃薩蠻兵從水寨各處跑向岸邊陣地,無數枝火把組成一條盤曲的火龍。

  火龍碩大而奇長的身軀,在疊瓦渡口蜿蜒扭動,沃薩射手憧憧的身影,在碼頭、箭塔、土壘等各防  設施處晃動。

  火光耀映於河面,淚河涌動起紅色的浪濤,彷c涑閃艘惶躚 印  

  北征艦隊的戰艦魚貫前行,如同只只巨鯨,激起陣陣水花,劈波逐浪,朝著疊瓦渡口撲來。

  與這些巨艦相比,港口周圍的沃薩巡邏艇恍如螞蟻之與大象,它們不敢以卵擊石,紛紛調轉艇頭,逃向渡口的浮台船塢。

  它們身後,前鋒編隊戰艦群以泰山壓頂之勢迫來。

  「遽!」

  一枝響箭自岸邊的觀察指揮哨塔飛出。

  響箭帶著極其強勁的內力發射,氣流狂速穿過箭頭的鳴孔,厲的嘯聲足以將空氣撕成碎片!

  「轟!」

  響箭的嘯聲戛然而止,換之以硬物折斷倒塌的爆裂聲,旺熱所乘旗艦「星辰號」的主桅竟然被一箭射斷!

  沃薩水寨守軍的斗志受到極大的振奮,雷鳴般的歡呼喝采聲在岸邊回蕩。

  赤拉維吹個口哨,瀟灑地將一張巨大的鐵弓斜挎肩膀,雙手抱胸,學著魯道夫不可一世的模樣,望向對方的目光中充滿挑釁。

  任何時候保持鎮定自若的假面具,是戰場指揮官的必修課。魯道夫冷哼一聲,對於蠻族副將神氣活現的樣子視而不見,繼續遙觀戰場形勢。

  不過,表面上不屑一顧,內里卻不免暗暗心驚——這個桀驁不馴的禿頭蠻將,箭術和內力精湛若斯,的確有驕傲的資本。自己剛才只是命令他發射響箭,誰料想他竟一箭雙得,在射出響箭發出進攻信號的同時,還將敵軍旗艦粗如小樹干的主桅射斷!

  赤拉維打響了疊瓦渡口攻防戰的第一箭。

  響箭的鳴聲就是命令,聽得攻擊信號,岸邊響起成千上萬扳弩掛弦的摩擦聲!

  沃薩蠻兵發射的火箭集群,自岸邊騰起,形成片片絢麗的火紅色瀑布,劈頭蓋臉地砸下來,流瀉在各艘敵艦上。

  艙頂、甲板、護牆和盾牌上,到處都是劈劈啪啪,比冰雹還要密集的敲擊聲,少數地方還燃起叢叢濃煙。

  剛才被赤拉維一箭立威,雖然士氣受到一定的打擊,但閃特將士們的水戰經驗畢竟非常豐富,在旺熱、孔狄及各艦指揮官的高聲呵斥之下,迅速恢復了鎮定和秩序,行動起來,組織反擊。

  艦上的水兵們個個身手矯捷,行動有序,在顛簸的甲板上健步如飛,似履平地。比之當日的游牧艦隊,這支閃特船隊的水戰技巧確實高出不止一籌。

  旗手冒著箭雨和火海,搖燈為號、擂鼓施令,號手則奮不顧身地吹鳴軍號。

  槳手、舵手密切配合,在湍急的水流之中、在凶猛的外部箭雨打擊下,動作仍然整齊一致,想盡一切辦法控制船只的航向和速度。各船間距適宜,無虞踫撞。

  一面面巨型鋼盾被盾手整齊地架放到船舷護牆上,將小矮垛築成數米高的城牆,令整條戰艦變成一座堅固的水上堡壘,以抵擋來自岸邊的箭雨,保護槳手、舵手、箭手和投石手的安全。

  持著射程更遠、質量更優的弓弩,水上箭手朝天仰射,發出排排火箭。

  水上投石機也開始轟鳴。在比星星還要密集的火箭群中,燃火的石塊如同劃破夜空的隕石,呼嘯著朝岸邊的水寨撲去。

  提著泥桶、抱著水盆的士兵們,在船上穿梭來往,撲滅火苗。

  ……

  「各艦注意,布雁形陣!」

  旺熱一手舉盾,一手舞動一根長長火把,立於船頭狂聲暴喝。

  北征艦隊一直開到河岸約莫百米處距離的地方才停止前進,領航的「星辰號」應聲而止,拋錨立定。

  其他各艦紛紛降下風帆,搖槳轉舵,從側翼撲出。

  一邊回擊,一邊布陣,不到十分鐘時間,五十余艘戰艦,就從進港時「1」字狀的魚貫陣,轉變成「人」字狀的雁形陣。

  「星辰號」居前,排於「人」字撇捺相交的頂端。其他船只分左右兩翼布列,一律斜形向前,首尾相接,以一側船舷面向河岸。

  雁形陣是水軍面臨水陸對射局面時最常斐o笮巍  

  以一側船舷橫向對外,可以加寬弓箭、投石機等遠程武器的攻擊幅面,形成極具威脅的排射,增大遠程武器的打擊面積和殺傷效果。

  迅速完成變陣後,水上艦隊扭轉了射界窄於敵軍的不利局面,取得同等條件的戰場地位,形成了一條廣闊而綿長的正面交火戰線。

  在這條戰線的兩邊,水陸對陣的兩軍開始了近乎瘋狂的遠程對射較量。

  在這場遠射對攻中,火箭成為雙方不約而同選擇的主戰兵器。

  北征艦隊的火箭,以火粉撒於草束助燃;蠻族的火箭,則以油脂裹入氈布引火。

  雖然燃材各異,但效用相同,都意在借助火力,殺傷敵人,引發敵陣混亂,令本軍從中得利。

  冷兵器時代的兵器,無論刀棍劍戟、弓弩槍矛,都只是點式殺傷武器,無法做到幅面殺傷。

  若想實現幅面殺傷,無外兩法。一是組成一定規模的戰陣,像長槍如林的步兵方陣、雨點般密集的箭陣等,以量的積累,化點式殺傷為幅面殺傷。二是借助自然之力,如火燒連營、水淹七軍等。

  前者需要龐大的兵力和長時間的訓練,後者則受自然條件和環境的諸多限制。人們糅合兩者之長,發明了兼具二者特色的遠攻利器——火箭。

  水上戰艦與河岸之間僅百余米的河面上,密布著劃空而過的箭矢。

  陸基火箭群和艦基火箭群在半空相會,相互擦身而過,然後循著既定方向,飛往各自的目的地——岸邊的防  設施和水上的戰艦編隊。

  因月亮缺席,原本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夜空,被無盡的火箭照得恍若白晝明亮。

  如同現代社會節慶日的煙火集中燃放地,疊瓦渡口從未有過這樣繽紛多姿的美妙夜景。

  成千上萬拖曳著長長紅色尾巴的火線、火球,從岸邊和水上起,在漆黑的夜空勾勒出無數條曼妙的拋物線,在岸邊、水面和船頭綻放。

  煙塵、火苗、波濤、刃光,為這幅激戰圖畫涂上或迷離、或炫目的背景底色。

  色還必須配上聲,方可謂有聲有色。

  帶著「嗖嗖」的破空聲、「轟轟」的呼嘯聲,箭頭「叮叮咚咚」地親吻著盾牌;石塊「嘩啦」、「匡啷」地砸擊著土壘、箭樓;胡角哀訴、軍號厲獰、戰鼓雷鳴和聲聲吶喊,i 梢磺  釗巳妊 刑詰募赫礁瑁  

  孔狄杵劍立於艦尾,一邊引弓發箭,一邊遙望戰場。他的座艦「亮月號」位於水陸遠射交火的末端,可以非常方便地通觀整個戰局。

  由於北征艦隊擁有布魯斯長弓和投石機等射程更遠的投射武器,正常情況下,水師應充分利用這種優勢,漸次近岸,由遠及近,一波接一波地壓制陸地目標。在對岸邊敵軍進行飽和打擊後,再靠近河岸百米處,實施登陸快攻。

  可這一次,北征艦隊卻一下子就沖進了密集對射區,跟對手進行猛烈接火。

  特殊的戰術布置,必有特殊的理由。

  北征艦隊此舉絕非性急,而是因時、因地制宜的正確戰術。由於淚河漲落潮僅有兩個小時左右的間隔時間,因而水師不能如正常水戰程序那樣步步為營地推進,必須在短時間內完成遠程壓制地面目標的任務,迅速進行搶灘登陸,否則一旦退潮,各艘戰艦就有擱淺的危險。

  雖然時間緊迫,但孔狄對於完成任務、實現作戰目標,信心十足。

  在遠程對射中,除了射程外,武器的破壞和殺傷威力、抵  傷害的防護力,也是影響勝負的具有決定意義的因素。而在這些方面,北征艦隊同樣擁有著無可比擬的優勢。

  奉行精兵政策的猛虎軍團,在武器裝備方面素來舍得投資,投石機的砸擊力、布魯斯長弓的射程、速射弩機的射速和穿透力等,都要優於岸邊沃薩人的普通弓矢。

  游牧蠻軍因為在草原征戰時幾乎沒有攻城需要,加上缺乏這方面的制造技術,沒有配備投石機,而按標準規格建造的每艘閃特戰艦上,都配備有兩至三台投石機。

  戰艦上發出的投石,其作用不僅僅在於造成直接的砸傷,更重要的是能引發相當可怕的間接傷害。

  因為岸邊土壘等掩體工事的牢固度較低,艦上投石機發出的沉重石彈,加上投射沖力,幾逾千斤。

  在石彈群的砸擊下,岸邊塵土飛揚、瓦礫迸裂,沃薩守軍的河岸防  工事破損嚴重。

  失去掩護的蠻兵們,被迫暴露在空曠的灘涂陣地上,水上射手們再施以箭雨澆淋,令其傷亡極其慘重。

  弩機和布魯斯長弓的優勢,也在對射中顯露出來。

  弩機的射程雖短,但射速極快、穿透力很強,在弩手的操控下,它們不斷地「突突突」作響,不知疲倦地噴吐著弩枝,以革盾革甲護身的蠻兵很難抵擋。

  除了弩機外,一些水上神射手還拿著強弩進行射擊。

  強弩與弩機相似,射程短、威力強,雖然射速較慢,但三點一線的瞄準功能,令它們十分適於水平點射。

  在神射手們的操持下,強弩專朝岸邊前線的沃薩下層軍官下手,破壞蠻軍的指揮體系。

  射程是布魯斯長弓的傳統優勢,比起一般弓箭,其有效攻擊範圍更大,火力覆蓋面也更廣。配備布魯斯長弓的水上弓手,不斷朝岸邊守軍的縱深區域發箭。

  在他們的打擊下,岸邊的武器補給體系遭受很大的破壞,前線的射手與後勤區的聯系經常出現延誤、脫節,甚至短時間的隔斷。

  當岸邊的蠻族箭手射完皮囊里的三十枝箭後,因無法及時得到補充,往往只能挨打而無法還擊。

  不僅進攻武器先進,水上戰艦因其防火設施、衛護體系的完善,防護力也遠高於對手。

  牢固的戰艦兩側,閃特盾手們在護牆上面再壘出一道盾牆,將船只完全堡壘化,抵擋住岸邊大部分遠射武器的侵襲。

  特殊的防火涂料,讓岸上守軍的火箭攻勢大多成為徒勞之舉,即便引發小團火苗,也迅速被滅火手澆滅。

  而且,水師每船自行攜帶補給,運輸線很短,無虞破壞。

  以上因素加在一起,在這場水陸對射中,北征艦隊的優勢不言自明,勝利天平自然開始向水軍一方傾斜。

  艦基遠程武器壓倒了陸基遠程武器,矢石漫天飛舞,在岸邊守軍陣地上傾瀉,地毯式轟擊砸得蠻兵們血肉橫飛。

  「該下令還擊,給病貓崽子們一點顏色看了!」

  這次受命防衛疊瓦渡口,赤拉維非常重視,不僅自己的親兵「黑鷹隊」,很多本族、本部落的戰士都在河岸參戰。

  看著辛苦修築的土壘被人像大錘敲核桃一樣砸碎掀翻、看著本族戰士被一排排釘死在岸邊、聽著蠻兵們在烈火中撕心裂肺的哀嚎聲,赤拉維怎不心急如焚。

  「慌什麼?!」魯道夫不為所動,輕蔑地嗤著鼻子︰「赤拉維,虧你還是老行伍,難道打仗要死人的道理都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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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去指揮打仗,魯道夫從來就是為了勝利毫不忌諱死傷多寡的主,連本族軍隊都如此,遑論被自己瞧不起的沃薩蠻兵?

  「媽的巴子,老子當然知道打仗要死人。」無端又遭到搶白,赤拉維的肺都快氣炸了︰「可老子更曉得,自己人死得比敵人多,那就是敗仗!」

  「赤拉維,你可知道,要是我較真,你的這些鳥話,可就是妖言惑眾、攪亂軍心,按罪當斬!」

  魯道夫冷眼斜乜著身旁的蠻族大將,一點也不客氣地回敬。

  盡管脖子上青筋暴起,眼球都快迸出眼眶,赤拉維仍只好忍氣吞聲,氣呼呼地轉過頭去,心里頭把魯道夫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

  看看這個平日一直跟自己擰著干的蠻將現今尷尬而惱怒的模樣,魯道夫心里充滿了報復的快意。



  置氣咻咻的赤拉維不管,魯道夫繼續倚欄觀戰。

  隨著岸邊箭塔、掩體工事等防  設施一個接一個地土崩瓦解,水上艦隊在對射中的優勢越來越明顯。

  蠻族守軍在如此不利的條件下,依然沒有什麼反擊之策,仍只能徒勞地使用弓弩進行著無效的回射,招致的結果卻是本軍傷亡慘重,水上艦隊一方的損失卻相當輕微。

  遭受著來自水上的猛烈遠程打擊,正面的防  工事和縱深的補給線都傷痕  ,體無完膚,岸邊前線的射手傷亡過半。

  兩千多具沃薩蠻兵的Q搴崽墑  裕 褂脅幌麓聳  納嗽鋇溝厴胍鰨 蠓降<芏尤床簧俠矗 荒苧壅穌齙乜醋耪接衙傾逶≡誑植賴募  曛校 晌﹦系芯  幕畎凶印  

  每倒下一人,發自岸邊的箭雨威力就減輕一分,而水上的矢石攻擊卻不見絲毫減弱。

  經過約莫四五十分鐘的遠程對射後,艦基石彈群和火箭群成功實現了火力壓制和戰場遮斷,河岸守軍搖搖欲墜的防  體系終於崩潰。

  岸邊前線和灘涂陣地上的沃薩射手們,盡管異常蠻勇,但在幾近無休止的石雨和箭雨的覆蓋下,頑抗如此之久,到此時也終於支持不住。

  殘存的沃薩守軍,沿著河岸丟下厚厚一圈Q搴痛笈  貧 芰Φ氖萇送 郟 蝗航右蝗旱叵蠔罄M耍 油   踩 暮蠓秸蟺亍  

  北征艦隊一名勇敢的水手以盾遮身,爬上「星辰號」尾桅,用長長的火把打出第二輪進攻的信號。

  「星辰號」艦尾,十幾支軍號同時奏響攻擊沖鋒令,刺耳厲的聲音傳遍河面。

  登陸的時機終於成熟!

  孔狄和旺熱兩人都是剽悍凶猛的騎將出身。孔狄不用再說,旺熱當年是閃特六大諸侯之一——圖卡史麾下的首席大將,就是在以騎兵稱雄的閃特,亦是排得上號的人物。

  孔狄早年跟隨丹西南北奔波,經歷豐富;旺熱曾全面主持一處領地的軍事工作,兩人對水戰都不陌生。

  不過,老本行對一個指揮官的影響是那麼的根深蒂固,即便是水戰,兩人也崇尚進攻,不改其快沖猛打的指揮風格。

  本次進攻疊瓦渡口,兩人一上來就憑借武器優勢,進行排山倒海般的艦對陸遠程壓制,摧毀岸邊灘頭的防  體系後,馬上進行登陸強攻。

  登陸艇被各艘戰艦一艘接一艘地放下水面!

  每艘戰艦的周身都搭下幾百長長的纜索,全副武裝的登陸甲士順著船舷的纜索,接連不斷躍入艇中!

  遠遠望去,艘艘戰艦恍如個個巨型葡萄架,上面爬滿了果實  的葡萄  。

  為了抓住戰機,加快速度,一些水性好、不願排隊等候的登陸甲士甚至直接從船上飛身躍入水中,然後再爬上登陸艇。

  將士們早已演練純熟登陸程序,技術動作協調合理、戰術運用快捷高速,不一刻,滿載登陸甲士的數百條登陸艇就在艦隊外緣聚集完畢。

  登陸作戰,除了艦隊的遠程武器壓制和支持能力外,登陸兵力的投放量也是攸關成敗的決定性因素。對此,北征艦隊亦是有備而來。

  每艘登陸艇可容納十數人,四百多條登陸艇同時向岸邊進發。如此算來,北征艦隊在進攻疊瓦渡口時,一次登陸兵力的投放量就超過了六千人。

  至此,旺熱和孔狄的策略一覽無遺,無需再作贅言。那就是先通過遠程壓制,摧毀河岸灘涂的守軍陣地,緊接著一次性投入巨量登陸兵力,突破第二道守軍防線,在漲潮期的短時間內徹底破壞疊瓦渡口。

  這種戰法,既滿足丹西確定的外科手術式戰役的要求,也與兩位艦隊指揮官的個性契合。

  四百余艘登陸艇,如同炸了窩的蜂群,朝著W岊橐啊  髀  氐暮影短餐沸謨慷    

  每一艘登陸艇上,兩側的浮板恍如飛鳥的羽翼,在波動鼓蕩的水面上輕快地翱翔,無論潛流刷還是水浪撲擊,都保持著輕盈的平衡,無虞傾側。

  劃槳手奮力地搖動棹櫓,甲士們持劍舉盾擋住岸邊射來稀稀拉拉的箭枝,避免流矢的傷害。

  反觀岸邊守軍,依然是一副無計可施的被動挨打狀態。

  戰艦上的射手和投石手調整射程,撇開灘涂陣地,開始打擊水寨第二道防  線。

  從一線敗退回來的潰兵連同二線陣地的守軍一起,成為箭矢釘刺、石塊轟擊的重點目標。

  布魯斯長弓和投石機的射程優勢此時得以展現,船上的武器能打到他們,他們卻不能還手,只好各自縮身躲避,幾乎無法抬頭。

  如若登陸部隊順利上岸,未遭到有力的箭弩阻擊,以輕微的損失沖入二線陣地,對於沃薩守軍而言將是一場可怕的災難——以射手為主力的守軍,與武器精良的猛虎軍團登陸甲士進行近身肉搏,後果可想而知。

  慘烈的形勢,幾乎一邊倒的敗局,令赤拉維咬牙切齒,血脈噴張!

  「舍不得香餌,就釣不到大魚。沒有這麼多鮮美的沃薩肉餌,旺熱和孔狄這兩只凶殘的狗魚,還真難釣上鉤哩!」魯道夫依然雙手抱胸,事不關己般地冷眼觀戰。

  「收的時間到了!」又掃望一眼戰場形勢,魯道夫臉上露出惡毒的笑容,親手射出第二枝響箭!
sotkort 發表於 2013-8-20 17:24
第十八集 第七章

  又一枝響箭從水寨  望哨塔上尖嘯著升空!

  貫注魯道夫渾厚內力的響箭發出的淒厲鳴響聲,即便在分貝數高得嚇人的戰場上,也清晰可聞。

  不過,岸邊戰場上的形勢,並沒有因這枝響箭的命令而發生多大的變化。

  沃薩族的游牧騎兵隊開始在艦隊射程以外的遠處集結,但也就此打住,沒有進一步的行動。穿越可怕的矢石覆蓋帶去支持岸頭灘涂,將令他們遭到難以承受的沉重損失。

  岸邊的沃薩射手們,仍在遭受艦基遠程武器毫無休止的壓制攻擊,呼嘯而來的矢石,打得他們趴在工事後無法抬頭。

  為減輕登陸部隊的傷亡,順利完成戰役任務,旺熱和孔狄可不會手下留情。

  守軍唯一變得有些積極的地方,在於蠻兵們從掩體後推出來二十多輛幔車。

  這些幔車以擋板衛護,覆上生牛皮,在一些勇敢戰士的簇擁下,飛速向河邊沖去。箭雨不斷地將推車手掃倒在地,但這些沃薩敢死隊員們前僕後繼,絕不停止前沖的步伐。

  幔車很快被推至河邊,就地傾倒。裝滿松脂油罐子從車上傾瀉到河水里,水面上泛起一層厚厚的油脂。

  一些沃薩神射手的火箭激射而來,點燃了河面上的浮油。熊熊火焰照得近岸的水面血紅一片,有若地獄!

  十幾艘沖在最前的登陸艇一下從水世界陷身於火海,百余人全身著火,在燒得劈啪作響的水面上慘叫痛嚎!

  這條近岸火油帶所造成的損失還在其次,最關鍵是在於阻擋了登陸部隊的前進方向。

  狂沖而來的登陸艇集群不得不調轉方向,暫時撤退,一面舀起河水澆向火區,一面向岸邊的敵軍發箭。

  戰艦上的部分弓手也只能再次調整射程,加大對近岸灘涂的打擊力度,兩百多名推車前進的沃薩蠻兵絕大部分臥尸河岸,沒有幾個人能夠跑回逃生。

  二十幾車松脂油並不能燃燒多久,加上登陸艇不斷擊水澆灌,火油隔離帶阻止登陸部隊十分鐘左右的時間後,就開始熄滅,留下一股難聞的焦味在河面岸邊彌散。

  登陸艇一艘接一艘地沖上河灘,登陸甲士們紛紛躍上河灘。多日的漂泊後,雙腳終於踏上了堅實的土地。

  不過,現在還不是慶功的時候。

  集合號在岸邊各處吹響,指揮官揮舞著戰旗,登陸部隊蜂擁著朝水寨殺去!

  水軍亦須陸戰,這是丹西與蛟龍軍團的查理、赫辛、阿爾古等人經深入探討後達成的共識。

  盡管水軍在河網密布地區具有戰略優勢,但大陸爭霸,最終的決勝力量仍非陸軍莫屬。不具備一定陸戰能力的水師,永遠只能囿於水面,無法將機動優勢做更大的發揮。

  丹西再進一步,首度提出兩棲作戰思想,開古代海軍陸戰隊之先河。除槳舵帆手等需要較強專業技能的水手外,其他的水兵,都必須同時習練水戰與步戰技巧。

  ※※※

  擁有這樣的水軍,不僅在登陸戰中可以獲得直接好處,而且在上岸後更可以深入敵人後方腹地,大大擴展水師的威懾範圍,機動靈活的大範圍包抄等戰略戰術也有了實施的可能。

  閃特水軍在接受猛虎軍團的改編整頓後,也開始按這一作戰要求進行訓練,雖然技巧仍有待提高,但比之傳統水師,陸戰能力已是頗為出眾。

  受船艙和舸艇的空間限制,一般而言,登陸甲士只有十分之一的人配備刺矛戟槍等長兵刃,其余戰士一律是按刀盾手的標準進行裝備,以近身劈砍為主要進攻方式。

  登陸甲士們冒著越來越密集的箭雨全線挺進,前鋒部已經與沃薩守軍正面沖撞在一起。兩軍的接觸面上,士兵們的鮮血在迸濺涂抹,武器撞擊所產生的火花在四散飛射,戰斗的吼叫發出最強悍的轟鳴。

  由於本軍已經與敵人開始了正面交鋒,再往敵後縱深投射矢石又超出了艦船遠程武器的射程,旺熱命令艦隊繼續航行,靠岸二十米左右距離,也就是戰艦近岸的極限處,再停止前進。

  「蠻子們技止如此。」

  戰艦緩緩激活,遙望岸邊的烽火閃動、耳聽河風送來的陣陣吶喊,老將軍一直繃著的臉上也開始綻現笑容。

  就在勝利仿佛觸手可及的時候,旺熱卻聽到身後傳來了急促而尖銳的警報號聲,令人不寒而栗!

  警報軍號由孔狄運起內力,親自吹響。

  當包括旺熱在內的所有水手的目光都被眼前的戰場廝殺所吸引的時候,孔狄卻依然保持著警惕地  望四周與身後情況的好習慣。

  在艦隊的身後,也就是疊瓦河灣的上游,浮現出無數晃動的火光,比夜空的星星還要繁密。

  放眼望去,淚河仿佛變成了天上的銀河一般,景象端的是美妙無比。

  面對如此美景,旺熱和孔狄不僅無暇欣賞,反而心頭緊縮、臉部抽搐,久經戰陣的兩人也無法掩飾自己內心的緊張情緒!

  在湍急的淚河水流沖擊下,星星的體積急劇膨大,從草莓大小漸漸化成紅隻果,並正往大西瓜轉變。

  終於看清楚了,那是成百上千的木筏排!木排上堆著木柴干草,蠻兵們在上面澆上火油,點起熊熊怒焰,讓其順著水流沖下來。

  此外,河面上還漂浮著無數小點,那是遍身尖錐的木檑刺,同樣在隨波而下。

  現在,旺熱和孔狄方才明白過來,蠻軍絕非技止如此,與其對陣的指揮官也絕非不通水性的旱鴨子--他肯定是一位深悉水戰訣竅,且極其殘忍而狡詐的凶狠角色!

  對於魯道夫而言,首要任務是守住疊瓦渡口水寨,打贏此仗,保住頸上頭顱,其次是擊殺孔狄,報當日一箭之仇。除此之外,死多少沃薩蠻兵,受多大的損失,他都不會在乎。

  因而,他在近岸一線防區布置了大批弓箭手與優勢敵軍對射,不惜以數千沃薩戰士的生命,引誘艦隊派軍登陸。

  如此高昂代價的作戰方式,也只有像魯道夫這種視人命如草芥,為了勝利不計損失,不需要考慮整個戰局的兵力配置,更不需要為遭到部下唾罵而擔憂的瘋子,方才做得出來。

  不過,也不得不說,魯道夫這一手雖然毒辣,但確實有效。

  登陸戰中,母艦隊和登陸分部是整場戰役中完成作戰目標的不可分割的有機整體,沒有水面艦只的協同支持,除卻少數極端個案,登陸部隊一般都無法避免最終覆亡的命運。

  魯道夫選在此時命令上游兵士們斬斷木排與檑刺群的系索而露出殺招,北征艦隊面臨著極其痛苦的抉擇。

  與普通的火箭不同,有火油助燃、堆滿柴草的木筏,其破壞力不可同日而語。成百上千的這種木筏順水沖來,就是高樓戰艦也不敢置之不理。

  滿河浮蕩的木檑刺也是不可小視的水戰利器,借助河水的沖力,有相當的機率戳破船身。

  即便不能,因為北征艦隊使用木制戰艦,只要被它們附上,船只的靈活度也會大打折扣。

  棄岸上六千余弟兄的生死於不顧,自行奪路逃生?!旺熱和孔狄不是魯道夫,也忍不下心來干這麼懦弱無恥,被將士們指著脊梁骨罵的齷齪事。

  決斷是困難的,但決斷又是必須的,緊迫的戰場形勢沒有留給兩位指揮官多少思考的時間。

  憑借火把打出的旗號,經短時間商議,北征艦隊作出了抉擇--孔狄率二十艘戰艦返身掃除水面上的威脅,旺熱帶領剩余的艦只堅守陣地,支持登陸部隊。

  火排、檑刺等漂浮攻擊物,在水戰攻防中並不罕見,偌大一支艦隊,並非沒有應對之策。

  唯有不同的是,魯道夫的攻擊時間卡得十分精準,令艦隊前後受敵,首尾難顧。顧得了這頭,顧不了那頭,而如現今般兩頭兼顧,則掃除浮物的艦只數量稍嫌不足,需要很高的水戰技巧來彌補這一缺陷。

  北征艦隊一分為二,「亮月號」帶著二十余艘戰艦調轉航向,在河灣上一字排開,形成盡量廣闊的控水面。

  寬達十數米的鐵柵用粗索綁系,自船頭放下。魯道夫的火排與檑刺,類似於原始的水雷攻勢,而孔狄轄下分艦隊使用的鐵柵,則是一種原始的掃雷武器。

  「掃雷艦隊」齊頭並進,迎著沖蕩過來的燃火木排和木檑刺緩緩前行。各艘戰艦運行齊整,協調一致,相互間保持適當的間距,不給漂浮物留下多少空隙。

  燃火木排和檑刺撞上鐵柵,只能就此回頭,受水流影響,它們不甘心地返身,卻又一頭撞在了鐵柵上。

  如此循環往復,這些水上的漂浮物被一波一波地推開去。火木排悉數被擋住,只有少數檑刺得以穿過掃雷艦只間的縫隙,漂向戰區。不過其數量不多,已經構不成多大的威脅。

  舵手小心地控制著航向、槳手努力劃動長槳,各艘「掃雷艦」如同推土機一般,推動著越來越多的漂浮物緩緩駛離戰區。

  只需將它們推離戰區,掃往下游,這些本性隨波逐流的玩意,將變成真正的垃圾,再不能損傷艦隊半根寒毛。

  就在孔狄以為控制了形勢,正為此欣喜的當口,戰局再度變生肘腋!

  行駛得好好的掃雷艦隊,就像撞上了一張無形的網,突然止住了前進的步伐。

  腳下巨力傳來,船體左搖右晃,水手紛紛落水,更有八艘戰艦控制不住突如其來的擺勢,傾覆於河面!

  掃雷艦隊遇上了一條巨型攔河鐵索!

  ※※※

  魯道夫的用心極其陰毒!



  他不是在渡口前,而是在距離水寨相當遠處布設可伸縮的攔河鐵索。

  開戰之前,他預先將其沉入河底,更在岸邊的絞盤上覆蓋草木加以遮掩。待得遠征艦隊的戰艦通過後,埋伏在兩岸密林中的沃薩人才偷偷推動絞盤,扯直攔河鐵索。

  更惡毒的是,巨鏈不是如一般水戰那樣橫攔水面,而是潛伏於水下半尺左右的距離處,在黑夜中幾乎無法察覺。

  著火木排和檑刺這些漂浮物可以順利通過,但吃水較深的尖底戰艦卻恰好撞個正著!且這種巨型攔河鐵索不止一根,而是六條同排,根本沒有沖破的機會!

  到了此時,魯道夫的真正意圖終於展露。他不僅要打退北征艦隊的進攻,還要甕中抓鱉,將其徹底殲滅!

  傾覆的戰艦掀起滔天巨浪,大批水兵在漩渦中掙扎,河面上的哀嚎聲、呼救聲響成一片!

  ※※※

  孔狄這個暗虧可吃得不輕!

  八艘戰艦當即翻倒、四艘戰艦艙底進水,其他的船只也受損嚴重。

  隨傾覆的戰艦落水、被巨力撞飛的水手,不下兩千人。

  更要命的是掃雷艦隊露出了巨大的空隙,一直被推得逆水而行的火木排和檑刺找到了突破口,隨著汩汩的水流朝旺熱的近岸戰艦群漂去。

  「亮月號」上的孔狄自己也被撞得連打幾個趔趄,方才站穩身形。

  環目四顧,一股深深的寒意直沉心底。現今面臨的問題,已不再是怎樣去奪取勝利,而是如何才能夠逃出生天!

  「馬上給旺熱將軍發信號,全軍立刻撤退!」孔狄推開幾個被撞得東倒西歪的水兵,狂聲暴喝︰「拿斫斧來!」

  ※※※

  「發信號,全線反擊!」一直漠然注視戰爭進程的魯道夫冷聲下令。

  今夜的第三枝響箭,從指揮哨塔上飛起。

  ※※※

  中央郡籠罩在雨幕之中。

  老天爺似乎與巴維爾達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抑或是獨眼龍詢問過氣象學家森西,從前天深夜開始到今天早晨,暴雨就一直沒有停歇。

  黑岩城,這座昔日壯麗雄偉的「武器聖地」,此刻在塞爾大軍的鐵蹄下呻吟、在侵略者的軍刀下啜泣。悲憤苦澀的淚水,自天空落下,淅瀝淅瀝地灑落城內,力圖洗刷屠城期間留下的無數焦痕。

  披著雨簑的塞爾士兵一隊隊在街道上巡邏。自從昨日自由軍團突然發起大規模反攻行動後,黑岩城內的戒備森嚴了許多。

  在大屠殺中幸存下來的市民們,看到城內的緊張氣氛,加上糟糕的天氣,很少有人出門。罕見的幾個路人,也是面容憔悴,靠著街邊,行色匆匆。

  塞爾軍騎兵大隊長,一個大塊頭的中年人切薩皮克,身穿便衣,坐在一家臨街的小鋪子里,隔著百葉窗的縫隙往外張望。

  本來就是雨天,加上門窗嚴閉,房間內更是顯得陰暗潮濕。幾個同樣便衣裝束的軍士,無所事事地坐在桌旁,有人趴著睡覺、有人玩紙牌,藉以打發無聊的光陰。

  兩天前,塞爾人接到線報,這里是自由軍團設於黑岩城內的秘密聯絡據點。

  茲波林馬上派切薩皮克帶人過來搜捕。屋子里四個間諜,兩人在頑抗中喪命,兩人在被俘時咬破毒囊自盡。

  細搜房間,切薩皮克發現了黑岩城城防布置詳圖、幾十件武器,以及一大批鼓動民眾參加自由軍團的傳單。

  由於沒有抓到活口,切薩皮克就被留下來,守株待兔,以抓獲叛軍的情報人員。

  一直沒有等到任何兔子,卻又不得不在這個糟糕的地方待下去,守在樹樁旁的獵人們,個個心里都煩悶得很。

  兩天時間,滿目所見都是這條毫無生氣的街道和狹小陰暗的房間,切薩皮克的心情也跟這糟糕的天氣一樣,陰沉郁悶。

  心情不佳,不僅僅因為天氣不好和任務煩人。

  作為軍人世家子弟,又是在著名的「鐵衛縱隊」服役的騎將,切薩皮克不僅自己從軍,也讓兩個剛成年的兒子加入了塞爾王國的部隊。

  他倆的軍裝,是自己親手給他們穿上的。

  大軍開拔的那天,家族的三位男子漢,都穿著閃亮的銀色鎧甲,兩個英俊的孩子伴著自己,接受妻子和女兒的熱吻、接受牧師們的祝福,在僕人和街坊鄰居們艷羨的目光中,雄赳赳地朝著充滿財富傳聞的敵國領土進發。

  開始時戰爭極其順利,超出了幾乎所有官兵的設想,沒遇到什麼抵抗就殺到了敵人的心髒--巨木堡城下。

  就在大家認為很快就能榮歸故里、凱旋而回的時候,戰爭的旋律卻突然轉變。巨木堡城牆下,成為聯軍將士的噩夢--累累的尸骨幾乎要填平城壕、堆齊城牆,親朋戰友的噩耗接二連三地傳來。

  切薩皮克知道戰爭已經走上了凶險的軌道,為了不讓自己的兒子成為別人攻破城牆的腳下墊尸,他利用軍中的關系,將兩個兒子從前線調往後方衛護部隊。

  然而,這位中年將官沒有想到的是,這反倒成為自己噩夢的開始。

  看似安寧的後方,實際上殺機四伏,危險程度不遜於前線。

  在猛虎自治領這個邪惡的政權下,其民眾與他們的主子丹西一樣桀驁不馴,不服管束。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叛亂開始在全境各淪陷區出現,並愈演愈烈。叛軍們來無蹤、去無影,用各種卑鄙而殘忍的手段獵殺著落單的士兵們。

  這是一場切薩皮克等老軍人從未經歷過的特殊戰爭方式。

  戰爭是流動而不確定的,沒有明確的前線和後方,隨時隨地都可能發生廝殺,引來死神的光顧。

  在這里,沒有明確的戰場、沒有決定性的戰役。每一片樹林、每一叢荊棘、每一座茅屋,都可能掩藏著歹毒的叛亂分子們的身影。

  戰爭的勝負,不是以殲滅、潰敗、攻陷等這些常見的結果確定,而是用尸體和荒蕪土地的數量來衡量。

  每一場小型戰斗,雙方都將殺死的敵兵尸體當作砝碼,搬上勝利女神的天平,求得她的青睞。

  這種比試晝夜不息,直到有一方失去耐性或者完全垮掉為止。

  最可怕的還在於,你無法分得清哪些是良民、哪些是賊人,誰對你懷有善意、誰對你充滿仇恨。

  從切薩皮克的經驗看,刁民與叛軍完全就是穿一條褲子的同伙人,拿起武器就是悍匪賊眾,放下刀槍又成了低眉順眼的老百姓。

  軍隊駐地的周圍,到處是敵人的眼線。剛才還沖你微笑的人,你轉過身去,他可能就掏出手弩瞄準你的背影。

  作為一名老資格的軍官,剛開始切薩皮克還對頂頭上司茲波林的作法有些微詞,特意以軍紀和榮譽約束手下的過火行為。

  可當自己的兩個兒子相繼在外出中遭到卑劣的暗算而喪生後,他已經完全轉變為茲波林三光政策的堅定執行者和貫徹人。

  他還記得那兩個如血的黃昏。

  小兒子倒在田埂上,眼楮望著旁邊的樹林,不能瞑目……

  大兒子趴在馬背上,身插十幾枝箭,干涸的血跡在馬鞍上畫出條條暗紅的紋線,從幾十里外的軍營一直滴落到黑岩城,手里還緊握著一封軍令……

  幾個月前親手為孩子們穿上軍裝,幾個月後又親手為他們穿上喪服,切薩皮克滿頭黑發一夜遍白。

  白發人送黑發人,兩個孩子都葬在了異鄉的土地上。至今,切薩皮克也不敢把噩耗告訴妻子,每次提起筆,他像木頭人一樣痴呆半天後,又重重地放下……

  從此以後,切薩皮克拋棄了愚蠢可笑的道義信條,心里再沒有憐憫與同情的容身之所,完全變成了一具殺人的機器。

  無論兵民、無論老幼、無論婦孺,只要有一點疑心,他都會毫不猶豫地揮起自己的利劍。

  每殺一人,他就割下死者的耳朵作為紀念。那串可怕的耳朵,變成了一條數米長的人耳項煉,藏在切薩皮克隨身攜帶的小箱子中。

  白頭翁軍官暗暗發誓,唯有串出一條二十米長的人耳項煉,他回家時才能給心碎的妻子一個交代……

  待在這的兩天里,切薩皮克看似沉穩,內心卻比那些小伙子們還要著急。按照常規,這幾天干坐著的時間里,他至少又可以割下十幾只耳朵了。

  然而,軍令在身,任務又是茲波林親自指派,切薩皮克也只能繼續坐下去。不過,他在心里暗下決心,明天無論如何得向茲波林請示讓自己換班了。

第十八集 第八章

  疊瓦渡口方向飄蕩著渾濁的烏雲,低低地壓在地平線上空。這不是真正的烏雲,而是激戰後的縷縷黑煙經久不散,在天空畫上的符咒。

  從殘破的「亮月號」回望昨夜的戰場,孔狄跪倒在甲板上,像個孩子一樣痛哭失聲。

  昨夜的登陸血戰中,魯道夫不僅設下了陰險的陷阱,而且自始至終都表現出人性中最殘忍、最卑鄙、最黑暗的一面。

  當孔狄的分艦隊遭遇攔河鐵索時,岸上的登陸部隊卻攻勢如虹,佔盡上風。

  然而,為加速戰爭進程,擒殺孔狄以公報私仇,魯道夫不顧敵我兩軍正在混戰的情勢,不睬赤拉維的強烈抗議,命令後方弓弩部隊朝激戰處射箭。

  不過,通過這種不分敵我一律射殺的殘忍軍令,魯道夫確實做了樁賺錢的買賣。可怕的箭雨加上隨後的騎兵沖鋒,六千登陸甲士盡管頑強抵抗,仍在短時間內被沃薩人擊潰。

  盡管收到了孔狄的迅速撤退命令,但旺熱不舍同袍遭戮,企圖派船將敗逃的登陸戰士們救下,而這卻給艦隊帶來了滅頂之災。

  火木排引燃了兩艘戰艦,令其失去了戰斗力。無數檑刺像吸血螞蟥一樣附著在近岸艦只的船體上,令本來就身軀龐大的戰艦,變得像即將分娩的孕婦一樣臃腫而不便行動。

  倘若只有以上因素,那麼旺熱的援救計劃尚有成功的可能,雖然進攻失利,至少大部分水軍可以撤回水面逃生。

  然而,在最緊要的關頭,老天爺卻站到了罪惡的魯道夫一邊!淚河比平常提前半個小時退潮,將包括「星辰號」在內的大部分戰艦擱淺在河灘。

  為避免水上工具落到蠻軍手里,旺熱下令防火焚船,帶領水兵們下船與沃薩騎兵拚死搏殺,最終倒在了血泊之中……

  此後的戰況,已非孔狄所知了。

  攔河鐵索確是水戰利器,但戰艦對此並非無計可施。魯道夫布置的鐵鏈粗如手腕,孔狄卻用水軍的特制長斫斧對付它們。盡管費了很長時間砍斫,到底還是劈開了六條粗鏈,逃出了戰場。

  此時,除了座艦「亮月號」外,孔狄身邊只有七艘戰艦相隨。出發時的兩萬弟兄,剩不到三千人能夠返回家鄉。

  抹一把悲憤的淚水,透過朦朧的眼簾,孔狄呆呆地看著令人心碎的戰場漸離漸遠……

  一直默默無聞的淚河,以一月之內連續兩場水戰,在猛虎軍團的戰史上書寫了重要的一頁。

  勝利女神的心思真是無法琢磨,半個多月前閃特水師剛剛取得大勝,可同樣是這支部隊、同樣是在淚河之上,卻以幾近全軍覆沒的結局收場。

  兩萬人躊躇滿志而來,最終折戟沉沙,慘敗而歸,大將旺熱及一萬五千多人陣亡、兩千人被俘,逃生者不足三千。五十幾艘戰艦,僅有八艘幸存。

  似乎冥冥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主導著丹西和他的猛虎軍團的命運,制定出一條奇特的規律。

  每當他們在取得了勝利或成績的時候,總會有相應的失敗或麻煩接踵而來。

  而正因為這樣,丹西及其核心決策成員,不會被勝利沖昏頭腦。越是春風得意之日,反倒越是冷靜小心;凱歌高奏,把酒慶功之時,依然不忘存在著的危險。

  總體而言,這對於一個年輕霸主、一個正在茁壯發展中的政權,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佼佼者易折!過於順利,往往可能在中後期遇到一次失敗就爬不起來的窘境;不停的磕磕絆絆,反倒讓人更加注意腳下的道路,能避開讓人粉身碎骨的陷阱和深淵。

  不過具體到第二次淚河水戰,戰後的形勢卻相當不容樂觀。不僅丹西在淚河水道開闢第二進攻點的美好願望化為泡影,徹底毀壞疊瓦渡口、消除水路隱患的目標也沒有達成。

  這次損失了近一萬七千多人,雖然數量不多,卻將集結於淚河上的閃特精銳水師丟失殆盡,剩下的皆是地方守備軍和民軍部隊,再也無力發動水上攻勢。

  當然,此役也並非毫無成果。

  魯道夫不計損傷的用兵策略,沃薩蠻兵的傷亡也達到了一萬五千多人。北征艦船和登陸部隊,焚毀了渡口浮台和碼頭船塢,破壞了大批水寨設施。仔細計算得失,只能稱得上慘勝。

  戰爭過後,淚河的南北兩端,都處於攻則不足,守則有余的境地。如陸上一樣陷入僵持局面,將是短期內無法避免的趨勢。

  但今後兩方的發展走勢和力量消長,卻是一個令人頭痛的變量。

  戈勃特方面,水上捷報不僅報了一箭之仇,而且緩解了心腹危機,把本方最弱的水上戰線穩定了下來,扭轉了完全被動的局面。

  最高興的,莫過於魯道夫的加盟和俘虜的捕獲,令疊瓦渡口已近衰竭的水軍恢復了再生能力。無論如何,今後的戰略里,又多出來一條進擊路線。

  當然,游牧聯軍也有自己難處。船可以再造,水軍可以訓練,但將領之間的嫌隙卻難以彌合。

  被寄予厚望的魯道夫和赤拉維新組合,在這次水戰中,不僅沒有結成並肩殺敵的戰友之情,反令矛盾更加激化。

  戰後的評議會,一反過去各自爭功的常見場景,演變成兩位指揮官的相互對罵。

  魯道夫指責赤拉維消極應戰,公然抗命;赤拉維直斥魯道夫指揮無方,令本軍損傷慘重。

  戈勃特親自出面調和,才強行擺平分歧,將公開的矛盾掩蓋下去。

  淚河的風浪漸漸平息。

  世上沒有後悔藥,失敗已經不可挽回,逝去的機會也不會再來。所能做的,只有吸取教訓,耐心地等待下一次機會的來臨,以精確嚴密的計劃防止悲劇重演,用仇敵的鮮血慰藉亡者的英魂。

  第二次淚河水戰之後,北部主戰場上,水陸兩線均陷入僵守待機狀態。而此時,南部的中央郡正是狂風嗚鳴,暴雨傾盆,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決戰在悄然臨近……

  ※※※

  早餐用罷,切薩皮克無趣地扳著手指,繼續坐在窗口處,就著看膩了的雨中街景打發時光。

  就在切薩皮克閑得無聊,垂下眼皮打盹的時候,一個小小的身影從街道拐角處出現。

  這是一個七八歲大的小孩,手里打把桐油紙傘,背上背著一個畫夾,邊走邊好奇地四處觀望,緩緩沿著這條街道走過來。



  一個接一個地數著門牌號碼,小孩最終在這間鋪子前頓住了。

  切薩皮克作個手勢,以嚴厲的眼神制住房間里的聲音,自己則隔著百葉窗的縫隙,悄悄往外窺望。

  小孩子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心,又仔細瞧了瞧店鋪的門牌號碼與匾額,猶豫幾秒後,開始用小手輕輕地拍起門上的銅環。

  小孩拍門相當有節奏,三長一短,循環三次就停下手來。

  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切薩皮克站在了門邊。

  「請問這是祥瑞典當行嗎?」小孩問道。

  「沒錯。」切薩皮克盡力掩飾話里的塞爾腔。

  「您是?」

  「我就是這里的掌櫃,呃,漢斯。」

  「你好,漢斯掌櫃,我叫湯姆。」小孩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貴號今天為什麼不開門呢?」

  「呃,這個……」切薩皮克擺擺手,看看天︰「下雨嘛!」

  「那現在這里營業嗎?」小孩拍拍背上的畫夾︰「我有幾張畫,想換點錢用。」

  「進來吧!」

  小孩遲疑了一下,跟著切薩皮克走進屋內。

  店鋪里很陰暗,只有微弱的光亮從窗口透進來,幾個身佩武器的彪形大漢圍著一張桌子,凶狠的目光都集射在小孩的身上。

  像根嫩草一樣柔弱的小孩,面對這樣的場景卻沒有絲毫緊張與不適。

  他微笑著朝眾人點點頭,將畫夾取下來,擱在比自己還高的櫃台上︰「掌櫃的,估個價吧!」

  身後傳來輕微的關門聲。

  小孩明知道有兩個大漢將店門閂上了,卻並不轉身,也毫無懼色。他仰起小腦袋,用比藍天還要清澈明淨的眼楮,望向鐵塔般高大的切薩皮克。

  房間里的氣氛一片肅穆而緊張。大漢們目光閃動,手習慣性地按在刀柄上,切薩皮克皺著眉頭翻動著畫頁,所有人中,最輕松自如的反倒是那個小孩子。

  小孩帶來的都是些有關山水風景的油畫,用筆活潑、顏色鮮艷、明暗對比強烈,帶有濃郁的民間藝人特色。

  「你想要多少?」切薩皮克打仗內行,看畫卻是外行,怎麼估得出價來?

  「哦,典當行的掌櫃問貨主價錢哩!」小孩頑皮地眨眨眼楮︰「我要十枚金幣。」

  「小鬼,你可不要漫天要價。」

  「有人說我的畫,肯定能賣出這個價錢,既然您這不收,我只好去找一個具有鑒賞力的新買主了。」

  小孩開始收拾畫夾,準備走人,然而他的小胳膊卻被切薩皮克鐵鉗般的大手捏個牢實︰「小鬼,先別急,我帶你去見一個買主,也許他會有興趣的。」

  「對不起,漢斯先生,我自己會尋找買家……喂,你干什麼?!打劫呀!救命呀……」

  小孩子掙扎著想跑,但已經被切薩皮克的大手捂住嘴巴,後半截話憋在了肚子里……

  ※※※

  「莫名其妙!超過十萬的大軍,怎麼可能就這麼消失了呢?」伊薩看著地圖,滿臉不解︰「就算十萬只螞蟻,也總要留下些痕跡吧!」

  「這場雨,還他媽來得真是時候!」茲波林咕噥著抱怨道。

  自第一天猛烈發威之後,自由軍團氣勢洶洶的全面進攻突然停止,十幾支從河岸地區撲出來的大軍,一夜之間失去蹤影,不知去向。

  而這一回,老天爺也在幫叛軍的忙。

  就在叛軍出擊的當天晚上就連下暴雨,不曾停歇。連續幾天的風雨,將足跡蹄印完全淹沒,令搜尋工作沒有頭緒。

  兩天前還是嘈雜一片的中央郡東岸地區,現在是死一般的沉寂。

  茲波林仿佛遇到了一群搞惡作劇的孩子,發出一陣高八度的尖叫吵嚷,可當你回過頭去的時候,他們卻又已經躲得無影無蹤。

  茲波林派出去上百支斥候隊,日夜不停地搜索全郡,可卻總是空手而歸。

  當然,每天都有幾支部隊出去後就沒再回來,這提醒著茲波林,那支大軍絕沒有憑空蒸發。

  參謀人員在這些消失部隊搜索範圍的區域上畫上紅圈示意,可茲波林與老將伊薩研究半天,結果卻還是一如既往的沮喪--這些地方散布全郡各處,毫無任何規律可言。

  「看樣子,殺戮我斥候偵騎的應是小股盜匪所為,獨眼龍的大部隊與此無關。」伊薩緩聲道︰「我看咱們還是持重點好,如若沒有十足把握,不要輕易出擊。即便是據壘堅守,只要能撐過一段時間,待到陛下攻下巨木堡,叛軍將失去指揮中樞、水上援助和武器、糧草供應地,必然土崩瓦解。相應的,我軍可動用剿匪的兵力大增,有實力在轄區進行地毯式掃蕩,叛逆者再無容身之所。」

  說著說著,伊薩看到茲波林裝作倒酒的樣子,撇過頭去掩飾臉上的不悅神色,不由耐心地繼續勸誡︰「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在笑我龜縮保守,可你不能不承認,這一策略是最穩妥的。找到敵軍主力然後一舉全殲當然好,我也贊同。可獨眼龍巴維爾非常理可以揣度,戰場形勢又是雲譎波詭,要想在偌大的中央郡搜出叛軍主力,恐怕不是那麼容易。再者,聽說這次從河岸地區沖出來的叛賊,已經裝備巨木堡的正規軍武器,非是普通盜匪能比啊!」

  「前輩,您的第一個問題,如何尋出叛軍主力,我確實沒有想出什麼良策,但第二個問題卻很好回答。叛軍從來都只會躲在背後射冷箭,不敢出來正面與我軍抗衡。武器裝備僅是組成軍隊的一個要素,並非一個平民百姓套上軍裝、配給刀槍就能變成軍人。說得不好聽點,巴維爾的那群手下用正規軍的武器裝備起來,就像沐猴而冠一樣可笑。」茲波林輕蔑地哼著鼻子道︰「我一直堅持我那羊群觀點,羊就是羊,即便披上了狼皮,也仍然是羊,變成不了狼。」

  「可那些羊,也頂死了你手下不少的狼呢!」

  「耶穌曾言,牧羊人必須區分綿羊和山羊,綿羊將走向永生,山羊將走向永刑。我們面臨的形勢是,中央郡的山羊非常多。」茲波林一口氣將杯中酒飲盡︰「而我的任務就是完成先知的囑托,殺盡山羊,留下綿羊,讓主的福澤遍灑全郡!」

  就在茲波林引用經文為自己辯解,伊薩搖頭苦笑的時候,一名親兵跑了進來︰「報告!切薩皮克大隊長求見!」

  「讓他進來。」茲波林點頭道。

  幾分鐘後,切薩皮克挾著一個小孩闊步而入。

  「大將軍閣下、伊薩前輩,逮到了一個叛軍的小探子!」

  茲波林和伊薩兩人同時轉頭,看到的卻是一個約莫七八歲大的小孩子。

  他被反綁著手,嘴巴被毛巾塞上,臉上更有幾個紅紅的掌印,未干的淚痕順著眼窩流到腮邊。

  戒備森嚴的塞爾大將軍府,一般的被俘義軍將士踏入這個魔窟都不免全身顫抖。可這個小孩子不同,盡管全身被綁縛牢實,顯然也挨過切薩皮克的巴掌,但卻似乎並不害怕,一雙小眼楮里更閃動著堅毅而倔強的光芒。

  茲波林眯眼仔細打量,而伊薩臉上卻不免皺起眉頭,有不忍之色。

  如果切薩皮克所言是假,那麼看來關於後方衛護部隊不僅濫殺無辜,而且連婦女兒童都捏造罪名加以殘害的傳言屬實。

  如果切薩皮克所言非虛,那麼連小孩子都參加自由軍團,與本軍為敵,可見塞爾駐軍中央郡引起的民憤之大。

  總而言之,看到這幕場景,老將軍心里很不是滋味。

  「唉,切薩皮克,」半晌,伊薩嘆口氣︰「給孩子松綁。」

  「伊薩前輩,這個小鬼非常毒辣……」切薩皮克一肚子委屈,亮出被小孩摳抓出幾道血痕的胳膊道。

  茲波林嚴厲的眼神射來,切薩皮克不敢忤逆,乖乖地把辯解的話咽下肚子,給小孩松開綁縛。

  「這是大將軍府嗎?總算找到一個能說理的地方了。」

  小家伙完全不像一個新到陌生環境的孩子。解脫束縛後,小孩站在大理石鋪就的地板上,沒有絲毫的膽怯或怕羞,忽閃忽閃的眼楮四處張望。

  「是嗎?你有什麼冤屈呢?」伊薩盡量讓聲音慈祥一些。

  「冤屈大了!」小孩尖起嗓子,指著切薩皮克的鼻子就罵︰「我拿著幾張畫,想到當鋪里換點錢,誰知道,這個大狗熊、大惡人,見財起壞心,奪走了我的畫夾不說,還動手打人!」

  「大將軍、伊薩前輩,休聽這個小鬼胡言,他是特地前來暴民秘密情報點進行聯絡的,你們看!」被小孩反咬一口,切薩皮克抓起他的小手︰「他的手上畫有祥瑞典當行的路線圖。」

  「那是我在城門口問一個叔叔哪里有收畫的當鋪,他給我畫在手上的!」小孩毫不驚慌地爭辯道。

  「小鬼敲門的方式,與我們搜出來的叛軍聯絡暗號完全一致。」

  「鬼才知道什麼暗號哩!我從來就是這麼敲門的!」

  「這是我從小鬼身上搜出來的畫,還有這顆藏在鞋子里的蠟丸。」切薩皮克把東西送到茲波林和伊薩的面前。

  「哼,蠟丸是一個好朋友送給我的禮物,正是那幾張可以賣錢的油畫,讓這只大狗熊起了搶劫的念頭!」

  「你……」切薩皮克一時語塞,氣得又揚起手。

  「你看!狗熊又要打人了!」孩子挺起小胸脯,用手指著身高差不多是自己三倍的切薩皮克,一點也不害怕。

  當著茲波林和伊薩的面,切薩皮克怎敢動手?只氣得嗷嗷叫,卻沒有辦法。

  小孩子得意洋洋,伸舌頭、做鬼臉。

  茲波林和伊薩可沒有興致欣賞切薩皮克與小孩斗嘴,他們仔細地翻看畫頁。

  頭從這邊轉到那邊,不斷地變換著視角,手指描摹著畫面上的線條。不僅如此,他們還像錢莊里核對飛票暗記的伙計一樣,對著窗口射進來的亮光,一張一張眯眼細瞧。不過左看右看,依然是毫無頭緒。

  茲波林輕輕捏碎蠟丸,里頭是一張小畫片,上面畫著雞、羊、狼、虎四種動物。細細察看,也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眼見找不出什麼線索,伊薩轉過頭來問道。

  「我叫湯姆。」

  「多大啦?」

  「七歲。」

  「家住哪里?」

  「我沒有家。」

  「哦?你的父母呢?」

  「死了。」想起逝去的爸媽,小孩的眼圈有些發紅。

  「可憐的流浪兒。」伊薩嘆口氣︰「這個蠟丸里的畫片是什麼意思呢?」

  「這是一個朋友送的,塞在鞋子里頭走路,可以驅魔避邪,保佑旅途平安。」

  一連串的詢問,小孩子對答如流,神色坦誠,語氣自然。

  「切薩皮克!」伊薩的眼楮轉向騎兵大隊長︰「你怎麼解釋?!」

  「伊薩前輩,您千萬別聽這個小鬼胡說。」切薩皮克急得臉紅脖子粗︰「他按圖索驥地找上暴民的秘密情報點,哪有那麼巧的事?而且,他肯定是看到我沒有對上他的聯絡暗號,立刻就拔腿想溜……」

  「才不是呢!」小孩子用尖細的嗓子打斷切薩皮克的辯解︰「這個人長得凶巴巴的,又搶東西又打人!」

  「伊薩前輩,您把他交給我。」切薩皮克理屈詞窮,氣得胡子一翹一翹的︰「我保證兩個小時內,讓他把知道的東西全都吐出來!」

  「切薩皮克大隊長!」伊薩的語氣變得相當嚴厲︰「我知道你想用刑訊。可是,面對這麼小的孩子,你也下得了手嗎?!」

  切薩皮克像斗敗了的公雞一樣耷拉著頭,小孩子似打了勝仗一般得意,歪著頭偷瞄那個打過自己嘴巴的大塊頭此刻的窘境。

  「我看這個小孩雖然調皮,卻是無辜的。」伊薩撫摸著孩子的小腦袋,緩緩說道︰「咱們做錯了事,就該賠禮道歉,而且要給他……」

  「前輩!」伏案細看,埋頭於畫卷,一直未曾吭聲的茲波林此時抬起頭來,打斷伊薩的話︰「切薩皮克大隊長雖然粗暴了些,卻好像沒有做錯。」
sotkort 發表於 2013-8-20 17:25
第十八集 第九章

  「這些畫確實是民間風景寫實。仔細查看,好像也沒有什麼破綻。不過呢!我左看右看,卻總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茲波林將畫頁一張一張地攤在大指揮台上︰「這一點就令我起了疑心。」

  「這些畫還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它們都是以一種俯觀視角來描繪的全景圖,仿佛畫師是從空中俯瞰,或者立在旁邊某處山頭或高地上,對著腳下的景物作畫。其手法是工筆寫實,畫得十分細致,一筆一劃都非常認真。」

  「所以我在想,畫師所畫,之所以令我感到似曾相識,就是因為這些地方我自己也見過,而且記憶深刻。」

  「我不是一個詩人或畫家,對於一般的風景不感興趣。相反,作為一個職業軍人,對於眼前所見,看到的不是風花雪月、垂楊絮柳等玩意兒,而是習慣性做地形分析,眼楮里只有由海拔高度、土質軟硬、水深水速、戰場和營地面積等數據組成的一副透視圖。所以我用這種方法來觀賞這位湯姆小朋友帶來的大作,隱藏其間的奧妙就一覽無遺了。」

  「中央郡東部各個據點、堡壘或要塞,其地理位置、建築結構、兵力配置等,我都牢記在心。」茲波林拿起一把刷子,開始沾著黑色顏料往上涂抹︰「如果把畫作上的花花草草、炊煙行人等破玩意兒去掉,仔細觀察里面的村落、集鎮,就會發現其布局結構與我軍的一些堡壘布局結構完全一致。」

  「哦?」伊薩也走過去,眯眼細瞧︰「有什麼相同的地方嗎?」

  「喏,就說這一張,您以民房替代營房、以麥田替代演兵場、以田埂替代道路、以參天大樹替代哨塔、以荊棘叢替代圍牆,看看跟這張桐油埔要塞的布防圖有什麼區別。」

  「喔,果真如此……」伊薩噓著氣道。

  「這一張畫的是雲山壘。」

  「這一張是黑石口據點。」

  ……

  茲波林邊說邊在每一張畫的旁邊擱上相應的堡壘布防圖,以增強說服力。

  伊薩一張一張地對照察看,連連點頭稱是。

  老將軍剛從巨木堡前線回來,對於後方各個據點的情況尚不熟悉。但是茲波林能將轄區內成千上百個大小據點的布防情況悉數爛熟於胸,也頗令他心折--當年那個毛頭小伙,這些年能取得赫赫戰績,甚至在軍職上超越自己,其成功絕非偶然。

  「那張蠟丸里的兒童圖片又怎麼解釋呢?」

  「這恐怕得問這個小鬼了。」茲波林手指小孩說道。

  一直神態自若的小孩,此刻緊張得臉色發白,想拔腿向廳外開溜,卻被切薩皮克的大手揪住了衣領,動彈不得。

  「沒想到我這麼大年紀,還是被這個小不點娃娃給哄騙了。」伊薩不由嘆道。

  「用婦孺來傳遞情報,一旦被俘就哭哭啼啼地博取將士們的同情心,企圖蒙混過關,這是巴維爾的慣用伎倆。」茲波林獰笑著把小孩抱到桌子上坐好︰「小間諜,不想吃苦頭的話,就從實招來。」

  「我招、我招!」小孩子呼著氣盡力平靜下來,兩只小眼楮卻忽悠忽悠地轉著。

  「這就對了。」

  小孩子能感覺到茲波林嘴里的熱氣噴到自己臉上,酒和蒜混合成的怪味令他不得不別過臉去︰「城外有個叔叔給了我這個畫夾,說到祥瑞典當行里可以換得十個金幣,拿到錢後,我們兩個再平分。」

  「是嗎?看著我的眼楮!」茲波林強行將孩子的小腦袋扳過來,灰褐色的虎目緊盯他湛藍色的小眼楮︰「你說的是真話嗎?!」

  灼人的目光在數寸的距離內射來,小孩也有些受不了茲波林眼中如熔岩般熾烈的兩團殺氣,下意識地垂下了眼皮。

  隨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勇敢地抬起頭︰「當然是真的!」

  「說謊可是要下地獄的。」茲波林盡量讓聲音柔和一點,開導著小孩道。

  「該下地獄的是濫殺無辜的塞爾禽獸!」

  「好,有骨氣!有骨氣!」茲波林冷笑著直起身來,轉向伊薩︰「前輩,您看?」

  「你們處理吧!我不管了。」伊薩長嘆一口氣,默然離去。

  「切薩皮克大隊長。」茲波林笑著拎起小孩的衣領,如丟皮球一樣扔向切薩皮克︰「小孩就交給你審訊了。」

  「嘿嘿。」切薩皮克伸手接住飛過來的小孩,像狗熊看包谷一樣瞧著他,小孩極力保持鎮靜,但心里卻在發毛。

  「最近以來,關於我軍殘害民眾、虐待婦孺的傳言不少,伊薩前輩對此也非常反感。無論如何,我們必須尊重伊薩將軍,他的意見可是能夠上達天聽的。」茲波林沉下臉來,緩聲道︰「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把這小鬼頭肚里的情報搞出來,但千萬別在他身上留下什麼傷痕,懂嗎?」

  「呵呵,我明白。」切薩皮克心領神會︰「符合要求的審訊辦法多的是。」

  ※※※

  滂沱大雨陡然變猛,雷聲就像爆發的山洪。

  一道閃電撕破長空,刺眼的電光下,黑岩城的塞爾大將軍府變得格外猙獰……

  雨水順著頭盔的邊沿流下來,在巴維爾的面前垂織成一片雨簾。透過簾子的縫隙,映入軍團長獨目的是一個草綠色的世界。

  成千上萬的自由軍團戰士,頭戴樹葉編成的帽子,身披用樹枝與草葉偽裝起來的綠色雨簑,踩著泥濘的小路,沿著山脊而行。放目望去,整支大軍就像一座移動的森林。

  像這樣的人造森林在中央郡東岸尚有十余座,正沿著河道、湖泊、山巒、峽谷等適宜隱跡藏蹤的地段,在暴風雨的隱蔽下,悄然地行進著。

  「明天,我們就能到達目的地。」阿施塔興奮地說道︰「最遲後天,各支部隊就能進入各自的集結區,實現戰略合圍。」

  「其他各部的進展情況如何?」

  「各支部隊的行軍都很順利。」

  「可要小心茲波林手下那幫斥候隊呀!」

  「放心吧!所有進軍路線都經過了精心設計,部隊偽裝嚴密,又得到了民眾全力的支持和掩護,塞爾獵狗至今尚未覺察出什麼風險。」阿施塔寬慰著上司道︰「茲波林命令所有塞爾駐軍撤回到各大型要塞據守,那些偵騎小分隊又被民間自治武裝騙得到處亂跑,這里詐唬一下、那里消滅幾個,茲波林根本不可能摸清我們的主力大部隊的動向。」

  「民眾不支持的軍隊,必然會成為瞎子。」巴維爾點點頭。

  「軍團長大人,您說密爾頓會成功嗎?我真有點為那個小鬼擔心哩!」

  「我可不敢把全部賭注都押在一個小孩身上,密爾頓成固可喜,敗亦無妨,我們都有應對之策。」巴維爾抹一把臉上的雨水︰「密爾頓那邊,我已經派布契諾前去接應,至於他能否安全脫險,我們也只能祈禱了。」

  論及個人情感,巴維爾要比阿施塔更關心密爾頓的安危,可在涉及數十萬戰士的性命、干系整個南部戰局的成敗、決定中央郡民眾福祉的緊要關頭,一切個人的榮辱存亡、愛恨情仇,都不再重要。

  對於戰役指揮官而言,勝利永遠是第一位的。關愛、同情、仇恨、憂慮、痛苦,這些情緒都必須被強行壓制下去,以免影響自己的分析判斷能力。一個合格的軍官,都不得不患上鐵石心腸這種職業病。

  「願上帝垂憐我軍,垂憐那個機靈的小孩。」阿施塔輕輕地在胸前劃著十字。

  ※※※

  中央郡的這場罕見暴雨又連下了兩天方才歇止。一層秋雨一層涼,八月末的雨後,人們開始聞到了秋天冷清蕭瑟的氣息。

  在地牢里躲過雨天的小孩,躺在陰冷潮濕的草席上,眼楮望著低矮的天花板,卻用僵直的手指在玩弄著一條小蛇。

  兩天來,他經歷了連日連夜不許睡覺的審訊,被拳頭、刀劍和各種刑具恫嚇,遭到毒蛇、蠍子、老鼠、螞蟻等的侵襲,還曾受過竹簽插入手指縫等不露傷痕的刑罰。

  然而,無論如何,倔強的小孩只懂得用「我不知道」這句話來回答一切訊問。

  當然,因茲波林有言在先,切薩皮克不會用真正的肉刑來對付小孩,主要集中在精神和意志層面摧毀他的防線,像毒蛇都是拔除了毒牙才用來進行恐嚇。

  然而,令切薩皮克沮喪的是,小孩年紀不大,意志卻極其堅定,像是受過反刑訊專門訓練。他軟硬不吃,什麼也不怕,鐵嘴鋼牙,套不出半句話來。那條被用來嚇唬他的小蛇,更成了小孩手里的好玩具,變為陪伴他入眠的伙伴。

  可以說,在兩天的比試中,小孩是勝利者,切薩皮克一敗涂地、束手無策。

  「可憐的小東西。」雖然鑽心般的疼痛隱隱傳來,孩子仍用腫脹而顫抖的手指撥弄著小蛇,讓它與自己四目相對︰「你有毒腺,可沒了毒牙,再也無法覓食,只能慢慢餓死。」

  「你知道嗎?有人告訴我,人的心,可比你還要毒上一百倍、毒上一萬倍,你信不信呢?」

  「你為什麼扭來扭去,不敢正視我的眼楮,難道你害怕了嗎?」

  ……

  這場令人毛骨悚然的人蛇對話,被地道里傳來的沉重腳步聲打斷了。小孩將蛇擱到一旁,坐起身來,恢復了平靜的神色。

  「匡當」一聲,門兒被推開,茲波林龐大的身軀出現在門口。屋子里臭氣燻天、臊腥陣陣,令他下意識地用灑了香水的白手帕擦了擦鼻子。

  在他身後,是神色尷尬的切薩皮克。

  「密爾頓,你不愧是獨眼龍的貼身文書。」茲波林蹲下身子,用手抬起小孩的下頜︰「有種!」

  經過兩天的打探,塞爾情報機構最終弄清楚了這個小孩的真實身分。

  他並非普通的小間諜,而是巴維爾的貼身秘書,掌握很多絕密情報,穿梭於各義軍基地,可以代表獨眼龍軍團長發布各項軍事密令。

  兩天來一直忙於軍務,為搜索不出敵軍主力下落而郁郁寡歡的茲波林,本來幾乎忘了這檔事。聽得自己的府內竟然埋藏有這種寶物,塞爾王國大將軍也不能不為之動心,他拋開雜務,親自過來參與審訊。

  「你也不賴,茲波林大將軍閣下。」密爾頓不再掩飾身分,冷聲相譏︰「無愧殺人魔王的稱號。」

  「這麼可愛的孩子,我可下不了手。」茲波林咧嘴一笑,一腳將草席旁的小蛇踹飛︰「切薩皮克也太不像話,怎麼能讓你玩這樣惡心的東西呢?」

  密爾頓不再理睬茲波林,連忙跑到牆角,翻看那條陪伴自己兩天的玩伴。

  還好,可憐的小蛇雖然撞在了牆上,受傷不輕,卻還活著。

  「來。」茲波林拎小雞一樣把密爾頓提溜過來︰「乖孩子不玩蛇,你這麼聰明可愛的娃娃,應該跟羊羔這種可愛的小動物在一起才般配嘛!」

  「咩咩」的叫聲在門外響起,一個衛兵抱進來一只純白無瑕的小羊羔。

  切薩皮克和幾個衛兵將密爾頓叉開手腳,成一個「大」字狀綁在刑架上。

  「這是一只還未斷奶的小羊羔,瞧瞧,它多溫順、多可愛。」茲波林將羊羔在密爾頓的臉上蹭著︰「它的毛兒多柔軟。」

  「可惜,它已一整天沒有吃奶了。」茲波林將密爾頓的褲帶松開,捧起孩子的小雀雀,惡毒的笑容滿臉開花︰「羊寶寶現在最想做的,就是噙吮媽媽的奶頭呢!」

  地牢里響起孩童的尖叫聲,塞爾軍官的嘻笑聲,間中夾雜著羊羔咩咩的叫聲……

  ※※※

  「轟!」

  巨木堡西面又一處城牆因遭受幾個月連續不斷的猛烈錘擊而倒塌,露出一個寬達數米的口子。詹魯步兵冒著矢石,歡叫著涌往缺口處。

  「射箭!砸石!澆火油……」

  丘根站在牆頭瘋狂地呼喊著,兩手各擎一塊檑石往下猛砸。

  城頭上方的矢石,如狂風暴雨般密集而下,城牆下的攻城步兵群,卻依然在沖鋒前進。

  前面的人倒下了,但後面的人接踵而來,盡管知道災難在前方等待著自己,但沒有誰能停止腳步、沒有誰能轉回身去。

  後來者推著先行者,又被更後面的人推擠。盲目而瘋狂的人流源源不斷地涌著,前僕後繼,往缺口里沖……

  克魯斯帶領幾十個勇士推著沉重的塞門車,逆著這股洶涌的人潮而進!

  重型塞門車外端插滿尖刺,中間開有一排小孔,守城戰士持著一排鋼矛往外捅刺。在如此密集的人群中,一捅就像刺烤肉串一般扎穿幾個人的胸膛。

  刀斧手在塞門車旁邊護衛,砍殺著試圖從側旁縫隙里擠進城來的敵兵。

  最先沖上來的敵兵,很快被塞門車的尖刺和排矛送進了地獄,但他們的尸體也為後來者提供了一個趁手的肉墊,城牆內外的士兵開始就著這高聳的鐵架兩旁相互角力。

  經受前後巨大的擠壓,鋼筋鐵骨的塞門車竟也被推得咿呀作響,進進退退、來來回回,每挪動一寸都要付出數以升計的鮮血為代價。

  克魯斯用肩膀抵住塞門車,嗥叫著往前頂,手里握住一根鋼矛,像扯風箱一樣高速地來回捅刺……

  城頭上的守軍冒著箭雨跑到城牆坍塌處,把石塊、沸油、檑木、箭矢、火把等,不停地往人群密度極高的城下詹魯步兵頭上傾瀉……

  經過一段時間的拉鋸爭奪,幾米寬的缺口前竟然留下了兩三百具尸體,層層疊疊地堆積了一人多高,形成一道死尸壁壘。

  詹魯人暫時退回去了,克魯斯彎著腰呼呼喘氣,工程隊不停地往裂縫里、塞門車後塞沙袋,在鐵架後砌磚壘牆,建立臨時防御工事,給破損的城牆打補丁。

  站在高塔上親眼目睹這一幕的紅發獨裁官,也長舒一口氣,悄悄用手帕抹去額頭的汗珠。

  ※※※

  幾個月來,聯軍日夜不停地輪番攻城,城牆上到處涂染著殷紅的血跡,像被漆過一遍,成了一堵紅牆。

  在聯軍攻城武器的不停鑽啃下,堅固的石牆也倒塌和裂開了十幾處地方,全憑著尤勒設計的重型塞門車,方才能堵上缺口,苟延殘喘到現在,保住城池不失。

  近幾天來,缺口每日都在增加,每天都要不停地打補丁,聯軍也早把進攻重點從城門轉向了這些地方,朝著傷口處下手。

  捅開的口子迅速凝成血痂,然後又被刺開,再被封上,如此循環往復。隨著這種傷口不斷地增多,終有一天,巨木堡的城牆將千瘡百孔,完全崩塌。

  從這段時間的攻守情況看,這種趨勢有加劇的跡象。

  到底還能堅守多少天,席爾瓦自己心里也沒底,只能扛一天算一天,頂住一日是一日了。

  一切都只能寄托在獨眼龍和跛子騎將這兩個家伙的身上了。

  席爾瓦的目光越過斑駁的城牆和城外櫛次鱗比的聯軍營房,投向蒼茫而遼闊的遠方……
sotkort 發表於 2013-8-20 17:25
第十八集 第十章

  「惡狼撲羊,猛虎在後,雄雞亢鳴,日破天曉。想不到那張兒童畫片是這個意思,呵呵,獨眼龍還蠻會做打油詩的嘛!茲波林,真有你的,這麼快就弄清楚了巴維爾主力的動向。」伊薩不由得啞然失笑,撫摸著密爾頓的小腦袋道︰「你沒有對這孩子下什麼毒手吧?」

  在塞爾老騎將的心中,伶俐可愛的密爾頓顯然屬於誤入歧途不遠,可教育好的一類孩子。

  「嘿嘿,哪會呢?這回我可是堅決執行我軍安撫民眾,善待孩童的政策。您看看,他全身可有一絲傷痕?」茲波林咧嘴笑道︰「要說這事也簡單,小孩子就愛玩,用羊羔啊、小蛇啊等小動物送給他,情報也就換到手了。」

  茲波林心中不免有些得意--切薩皮克這蠻夫,只會些爛芝麻陳谷子的老玩意兒,怎麼比得上自己這般有創意?溫順的羊羔到了自己手里,竟然成為最厲害的刑訊武器,三兩下就讓這個倔強的小間諜俯首帖耳。

  密爾頓此時已經怯生生的不敢說話,心有余悸地提著褲子,一手還下意識地護在襠部。尤其當茲波林說出羊羔兩字時,他小臉上的肌肉就不由自主地抽搐起來。

  「我說難怪叛軍這幾天一下子無影無蹤。」伊薩的注意力從孩子身上回復到眼前緊迫的戰局上,他緩步走到指揮台前,兩手扶案,俯身細看轄區地圖︰「雞鳴鎮及其周邊地區,倒真是個隱伏大軍的好地方呢!」

  老將軍沒有說錯。

  雞鳴鎮位於猛虎自治領中央郡的東南端,與塞爾王國西部邊陲的厚土郡交界。

  大陸公路的主要支道--白楊大道自東南向西北斜穿此鎮,將塞爾與猛虎自治領兩國的領土連接起來。

  這條大道一直向西北延伸,如同中央郡東部領土的一條對角線,穿越繁華的市鎮和富饒的村落,最後在黑岩城附近與大陸公路交匯。

  猛虎自治領與塞爾王國開戰後,隨著累斯頓河大水戰的結束,塞爾水師主力遭到蛟龍軍團的毀滅性打擊,幾近全軍覆沒。

  由於累斯頓河水道斷航,河畔公路交通隔絕,白楊大道的戰略地位突顯,成為僅次於大陸公路的,塞爾國內向戰區各支部隊運送軍需物資的第二大主動脈。

  如果這條動脈被切斷,三分之一強的糧草和武器等戰略物資將無法及時運抵前線,後果將十分嚴重。

  雞鳴鎮不僅是沿白楊大道自塞爾國內進入猛虎自治領中央郡的門戶,作為邊界要塞,其地形地勢也十分險要。

  鎮子的東北和西北兩側,各有一座小山--雞啄嶺與雞冠山。雞冠山稍高,雞啄嶺略矮,兩片高地與雞鳴鎮大致呈一個「V」字狀,將白楊大道夾峙其間。

  在雞鳴鎮往南一公里是淺槽河。淺槽河恰如其名,是一條寬二十來米,深僅及人的髖部,人和馬皆可以淌水而過的小河。

  將雞冠山、雞鳴鎮、雞啄嶺和淺槽河視為一個整體,其形狀恰類似一只巨型雄雞正往飼槽中飲水,而淺槽河亦因此而得名。

  兩國交戰之前,淺槽河是猛虎自治領與塞爾王國兩方領土的分界線。架於河上的一座小石橋,將兩岸的白楊大道連接起來,保證物流的順暢貫通。

  雞鳴鎮往北約三公里處,則是一片蘆葦叢生的無垠湖面--勺子湖。勺子湖是一個佔地數千畝,呈不規則長條形,狀若銀匙的淡水湖泊。其南端湖畔靠近雞冠山,西邊一段湖畔鄰接白楊大道。

  兩國交界,二山夾峙,河湖烘襯,再加上戰時運輸大動脈--白楊大道斜向貫穿這里,令雞鳴鎮成為具有重要戰略意義的防御樞紐。

  有鑒於此,甦來爾王國的王子喬伊賽率領一萬甦來爾士兵在此重兵把守。雞鳴鎮雖為大型市鎮,但居民人口僅有萬余,而自從甦來爾部隊進駐後,全鎮每兩個人中就有一個全副武裝的戰士,足見聯軍對此處的重視程度。

  要說喬伊賽帶兵駐防雞鳴鎮,也是他自己主動請纓的結果。見識了慘烈無比的累斯頓河水戰和第一次攻城大戰後,這位出身於富裕的黃金之國--甦來爾,自小在父母和姐姐娥麗姬絲呵護下養尊處優的王子殿下,已經受不了每日在軍情室和戰場上指揮作戰的操勞,更受不了滿目所見的血腥場景。

  雞鳴鎮平和安詳的市井氣氛、周圍美麗的湖光山色,很對得上這個喜歡舞文弄墨、撫琴拈棋的王子的胃口。

  當然,主動要求駐守雞鳴鎮,喬伊賽還有一個隱藏在內心,難以啟齒的原因。

  喬伊賽雖然懦弱,但絕不愚笨。巨木堡軍民的頑強抵抗精神,讓這個第一次參加戰爭的甦來爾王子相當受震撼,當初順利進軍時認為對手不堪一擊而甦來爾可以跟著走廊列強分一杯羹的想法開始動搖。

  他不得不承認,強大的聯軍也有敗亡的可能,而自己必須對此仔細考慮,做好準備。而雞鳴鎮位於中央郡最東南端,與塞爾王國接壤,一旦戰局不利,有什麼風吹草動,喬伊賽見勢不妙,可以帶著一萬親兵拔腿就跑,避免戰死沙場或身敗被俘的厄運。

  然而,戰爭就是如此,怕死者反而先死。以為自己可以躲在一隅,置身於殘酷戰爭之外的喬伊賽,卻反被巴維爾的獨眼挑中,首先抓他開刀。

  「咱們那位長胡子的公主殿下只怕要受驚了。」茲波林咧嘴笑道︰「巴維爾那頭獨眼騷公羊對他動真格的,殿下閨房受擾,定然是玉容失色,尖聲驚呼哩!」

  對於膽小如鼠的甦來爾王子,聯軍中身經百戰的將軍和老戰士們皆輕蔑地以公主相稱。

  或許是喬伊賽對這一傳言也有所耳聞,為顯示自己的男子氣,在戰爭期間特地留起了髭胡。

  但是在軍隊里頭,要想讓別人承認你是個男兒,可並不在於你是不是留了胡髭。

  喬伊賽這一蓄須舉動,反而又給他贏得了另一個更加難聽的外號--「長著胡須的女人」。

  「不過紅毛鬼和獨眼龍經過數月長考,下的這一招棋卻是頗為毒辣。」伊薩皺著眉頭道︰「叛軍已經在雞鳴鎮設下飯局,咱們該不該去赴宴呢?」

  「去!怎麼能不去?獨眼大廚子布下這麼豐盛的筵席,」茲波林冷笑道︰「咱們不僅要去捧場,大吃一頓後還要砸了他的場子!」

  「可叛軍這也是一個典型的圍點打援式布置,地利盡入敵手,一個不小心,咱們就成了下酒菜哪!」伊薩的手指緩緩在地圖上移動,眉頭越來越緊︰「雞鳴鎮、雞冠山、雞啄嶺,構成了一個天然的V型口袋陣,如若我軍不能迅速沖破敵人的阻擊線,與雞鳴鎮的守軍取得聯系,那麼就有可能遭到側後敵軍的包圍。」

  「可我們如果不去赴宴,喬伊賽和他手下那些蝦兵蟹將們,就會成為獨眼龍嘴里的生魚片,被敵人從容吞掉。」茲波林也沉下臉來︰「喬伊賽的特殊身分,難免會造成相當嚴重的外交影響。不止如此,更可怕的是,敵軍將由此卡斷我軍後方的第二大交通線,這個責任,恐怕您我都無法擔當得起啊!」

  「所以我說,這是巴維爾的一手毒招,令我軍左右為難,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伊薩一邊說一邊緩緩整理思路︰「雞鳴鎮要塞乃吉卡斯宰相親自設計和督工建造的永固防御工事,圍牆高大、角堡密布、設施完善、軍糧和武器充足。一萬甦來爾人在此駐守,即使他們的戰斗力再弱,憑著人數與工事優勢,也能支撐不少日子。」

  「叛軍曾有言,攻城是啃骨頭,野戰是吃肉。作為非正規部隊,他們的攻堅能力很弱,只能憑借人海戰術進行彌補。因此,我建議派出兩至三萬精銳騎兵,迅速突破鎮外包圍封鎖線,沖入鎮內協防。有三至四萬正規軍鎮守雞鳴鎮要塞,即便十幾二十萬叛軍也難以攻破,必然在工事外踫得頭破血流,尸橫遍野。」

  「如此布置,我們可以利用雞鳴鎮大大消耗叛軍力量,同時我軍在中央郡轄區的整體防御體系也能保持基本完整,各防區的守衛力量不會遭到什麼削弱。此外,即便出現意外情況,作戰失敗,我軍骨干力量猶存,不至於出現不可挽回的局面。」

  「伊薩前輩,您的戰法固然非常穩妥,但您不覺得這有些過於消極了嗎?就算如您所願,達成戰役目標,守住了雞鳴鎮,重創叛軍,也只是被動的防御戰,敵軍主力尚在,可以繼續在我部轄區內挑發事端,鼓搗叛亂。」

  正所謂性格即命運,雖同為塞爾騎將出身,但老成持重的伊薩與霸氣十足的茲波林,指揮風格完全迥異。

  大膽進取一向為塞爾大將軍所崇尚,像杜安等詹魯人那樣醉心於常規的要塞攻防,絕不合茲波林的胃口。

  「戰爭的目的是什麼,是消滅敵軍,而非執著於一城一地之得失。消滅了敵人的有生力量後,失去軍隊防御的國土和城池自然成為我們的囊中之物。巴維爾及其手下,平時分散各處,剿不盡、殺不絕,此時抱團雲集,正是千載難逢的聚殲良機,中央郡的叛亂恰可以一戰而定,省卻日後無數麻煩。」

  「可盜匪人數超逾十萬,意圖全殲只怕不易吧!」伊薩提醒道。

  「不,恰恰相反。」茲波林解釋著︰「巴維爾聚東西兩岸叛匪,人數大致在十至二十萬之間,如若像您建議的那樣增援固守,敵人攻堅也好、打援也好、兩者兼顧也好,兵力都居於絕對優勢,可以視戰情從容定奪。您所做的,正是巴維爾所希望的,而絕不做敵人所希望的事,則是我的行事原則。」

  「遍布轄區的堡壘,是保護兵士安全的屏障,但反過來看,又未嘗不是鎖住我軍手腳的枷鎖。敵人主力已經集結,我軍仍分片據守,等若自我瓦解,等待敵人來各個擊破,而以主力對主力、以機動對機動,方是搶回主動,贏取勝利的正解。獨眼龍預布重兵,企圖據點與援軍通吃,咱們就重兵進剿,實施反包圍,看看他的胃口夠不夠大,能不能吞掉我們!巴維爾不是想來一場野戰圍殲嗎?咱們就跟他玩一局大的,看到底是誰殲滅誰!」

  「我軍整個中央郡東區總計只有十三萬衛護部隊,駐守黑岩城的部隊約莫六萬,其余七萬分散於各大小要塞。巨木堡前線又無法增援,我們從哪里能調集到如此多的軍隊,完成戰略反包圍呢?」伊薩依然有些迷茫。

  「這個我算過,人數足夠。我軍轄區內的部隊已然從各中小據點向大型要塞集結。可命令各路指揮官,留下最低限度的防御力量扼守主干道外,其余兵力全部向雞鳴鎮進發。這些部隊的總數,約莫有五萬人左右。」

  「黑岩城守軍,除留下一萬人駐守外,其余五萬人全部隨我出征。」

  「厚土郡歷來是我國的西北邊陲重地,大約有五萬駐軍,可即向厚土城的普內爾總督求援,請其至少派三萬部隊南向兜擊叛軍。」

  「所有這些部隊,再加上駐守雞鳴鎮的一萬甦來爾人,我軍總兵力將達到十四萬之多。」

  茲波林邊掰著指頭算數,邊用紅筆在地圖上畫出本方參戰部隊的來源地、集結點和進擊方向。

  十幾個黑色箭頭從東岸轄區各處激活,在茲波林的筆下延伸著,射向雞鳴鎮。

  最粗的一根箭頭,就是自黑岩城出發沿白楊大道殺向雞鳴鎮,由茲波林親自統帥的五萬大軍。

  果然是一場豪賭!伊薩看後心中暗嘆。茲波林幾乎相當於完全不要後方,將所有能調動的力量抽至極限,來與自由軍團主力決一死戰。

  這樣的氣魄與決心,伊薩捫心自問,自己確實無法做到。或許,這就是當年的小伙子成長為本國最高軍職的秘訣吧!

  「如果這樣的話,獨眼龍主力若駐扎於雞鳴鎮周邊,定然是在劫難逃。不過,我方轄區內部,也將極其空虛啊!」

  「一萬人馬足夠力保黑岩城不失,中小據點可以完全放棄,大型要塞只需防守即可,無須出外野戰。這樣,形成一個以點控線,以線帶面的粗線條防御體系。小股敵軍滲透進來,其實也無妨,只要卡住風險要沖,其他無關緊要的地區暫且放棄也沒關系,等殲滅了叛軍主力後,可以回頭從容地收拾他們。」

  「嗯。」伊薩慢慢地醒過味來︰「分進合擊,正面決勝。一旦各個箭頭合攏,圍攻雞鳴鎮的叛軍將遭到我方大軍的反包圍,陷入內有心腹大患、外遭重兵圍剿的絕境,變成一片夾心肉餡,除了正面硬拚外,再沒有其他選擇。」

  「不過,這場仗也不是我們想像的那麼好打呀!敵軍以逸待勞,扼守雞冠山和雞啄嶺兩處高地,佔據地利,進可居高臨下地沖鋒,退可依托山勢防守,而想剿滅叛軍,我方卻只有仰攻一途。」老將軍又提出了疑問。

  戰前決策,必須千錘百煉,方可萬無一失,算無遺策。

  設身處地地進行換位思考,不斷進行反證,不僅可以豐富視野,不遺漏任何足以影響戰爭勝敗的要素,還能對所有可能性作出充分估計,令作戰計劃趨於完美,面面俱到。

  「看似如此,實則不然。」茲波林雖然大膽,卻並不魯莽,相反,心思相當縝密︰「以逸待勞,自然是叛軍的優勢,仰攻卻大可不必。雞冠山和雞啄嶺兩山,確實是居高臨下,利於攻守。但這兩座山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山上沒有溪流瀑布,缺乏水源,不可能長期駐扎。叛軍如若妄想倚山頑抗,只能是自找滅亡。我軍只須完成反包圍,封鎖通路,完全可以嚴陣以待,等著對方下山來正面決戰。巴維爾的所謂地利,不過是一個虛幻的泡影罷了。」

  「我不得不承認,你把我說服了。」老將軍頷首道,沉迷於軍略探討的他,這才記起一直站在牆角處的密爾頓︰「對了,這個小孩如何處理?」

  「既然他已經知道了我軍的全盤謀劃,我也只好帶他親征了。」茲波林泛起冷酷的笑容︰「他目睹了叛亂產生、發展和興起的全過程,自然也有權看到叛亂的結局,看到叛軍是如何被徹底滅亡的!」

  「作為本場戰役的見證人,他將親眼瞧見,自己那些刁蠻的叔叔伯伯們是怎樣一個可恥的下場!戰役結束後,經由這小孩的嘴巴,將告誡那些心懷叵測、蠢蠢欲動的刁民們,什麼叫做戰爭、什麼叫做屠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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