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王朝 作者:猛虎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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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g1974rf 2011-6-29 12:27: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52 80185
sotkort 發表於 2013-8-20 17:25
第十八集 第十一章

  茲波林和伊薩商定了出征戰略和行動計劃後,黑岩城的大將軍府和各地駐軍指揮部立時忙活起來。

  作戰計劃和行軍被迅速傳送到習博卡二世、厚土郡普內爾總督和各防區要塞指揮官手中。

  副官、參謀、文書、傳令兵跑進跑出,忙前忙後;斥候隊不再兩眼一抹黑,開始定向搜索敵蹤,查探敵情;軍需官立刻強征民夫,緊急調運各項戰備物資;全郡衛護部隊停止輪休,進入最高戰備狀態,指揮官開始進行戰前動員……

  密爾頓的情報非常準確,經過地毯式定向搜索後,塞爾偵騎紛紛回報,在雞冠山和雞啄嶺的叢山密林間、勺子湖的蘆葦蕩里,以及雞鳴鎮外圍地區都發現了叛軍。

  而駐守雞鳴鎮的喬伊賽殿下也以信鴿送來緊急軍報,無數盜匪在雞鳴鎮要塞四周扎營駐寨,欲行不軌。

  驚慌失措的甦來爾王子甚至提出請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是否允許守軍向塞爾境內方向突圍,以保存實力,徐圖將來。

  茲波林和伊薩指揮過多次大型戰役,手下又有一批像切薩皮克這樣身經百戰的軍官們,備戰工作組織得迅速而高效。收到一份份回報時,黑岩城駐軍已經完成了戰備工作。

  嚴令喬伊賽死守雞鳴鎮要塞,不許突圍後,茲波林帶著包括鐵衛縱隊在內的五萬塞爾大軍即刻啟程出發。

  自然界的暴雨剛剛停歇了不到一天,十余萬塞爾衛護部隊又轆轆起行,準備掀起一場更加恐怖駭人的人造風暴。

  士兵、旌旗、戰馬、武器、輜重車等,組成一道道宏大的人流和物流,從東南西北各個方向朝著風暴的中心--雞鳴鎮挺進。

  ※※※

  雞冠山山頂上,巴維爾和別亞這兩位身殘志堅的殘疾青年將領,並肩而立,察看不日開戰的沙場。

  自小交好的兩人曾為了一個農家少女反目成仇、互相摧殘,在對方身上留下永久的友誼紀念。復歸於好後,兩人又一同參軍,沿著不同的軌跡成長為各自領域里的佼佼者。

  因戰爭而被迫分離的兩人,如今又被戰爭之弦拴在了一起,攜手抗敵,共御外侮。從小玩到大,心心相印,一瘸一瞎的巴維爾、別亞伙伴組合,即將面臨茲波林、伊薩師徒組合的強勁挑戰。

  本次隨同他們出征的計有十六萬余人,其中來自巨木堡的騎兵一萬人,業經短期軍訓的自由軍團將士十五萬余。

  這其間,累斯頓河西岸人約佔十萬左右,東岸人大概五萬余。另外,還有數萬後勤人員隨軍同行。

  雞冠山以及與之遙遙相望的雞啄嶺上,喬伊賽設立的觀察營哨早被殲滅,為自由軍團佔據。兩座山頭,戰旗呼應,鼓角相聞。

  雞鳴鎮外南北兩端的平地上,矗立起自由軍團將士們修建的兩座大營,將白楊大道橫向截斷。南北兩座大營與兩側的山嶺一起,構成一個鐵箍,將雞鳴鎮包於其間。

  喬伊賽此刻即使想拔腿跑路,也已經是不可能的了。錦衣玉食的王子殿下,連同一萬衛護親兵,成了卑賤農民軍甕中的珍饈美食。

  從山頂高處可以清晰地觀看腳下夾於兩山之間的雞鳴鎮里的情形。

  那里人聲鼎沸、人頭攢動,隊隊甦來爾王室親兵穿梭往來,奔向各處要塞防區。即便隔了這麼遠,都能感覺鎮內的緊張氣息撲面而來。

  縮在角堡的塔樓里,喬伊賽臨窗眺望,滿目所見皆是鎮外叛軍喧囂的營寨和蔽日遮天的旗幟。他不敢再看,只顧低頭劃著十字,懇求上帝開恩--自己尚未享受許多的人生樂趣,千萬不要年紀輕輕的就升入了天堂。

  當然,喬伊賽這副尊容也情有可原。遭受十余倍敵軍的團團包圍,成了別人的碗中餐、盤中肉,什麼時候才下箸品嘗,全由對方決定,在這樣的情形下,任誰都難免心里打鼓。

  只是久歷兵鋒的戰將能夠掩飾得住自己的情感,而喬伊賽卻根本無法做到。

  ※※※

  巴維爾、別亞、喬伊賽在雞鳴鎮緊張對峙,率部全力備戰的時候,本次戰役的另一位主角,塞爾王國大將軍茲波林,此刻正跟密爾頓並肩坐在顛簸的馬車里。

  在進軍旅程中,有這麼個敵國小間諜陪著胡吹亂滂,倒不失一個調劑情緒、舒緩緊張的好辦法。

  「青兒死了。」密爾頓一臉悲傷地看著腳下的陪伴了自己幾天時光的小蛇︰「都怪你們,自從被你們做了拔牙手術後,它就再也吃不了東西了。」

  「死蛇你也帶在身邊嗎?」茲波林鼻子里聞到了蛇尸的腐臭味,他打開車廂門,露出極其厭惡的表情,一腳將其踢出馬車。

  蛇尸畫出一條拋物線,越過馬車旁行軍隊伍戰士們的頭頂,遠遠落入白楊大道旁的稻田里,濺起一灘渾濁的水花。

  茲波林吹個口哨,對於自己精準的腳法相當滿意。

  隨同行軍的親兵們誰也沒有在意,但這一幕情景卻落入了離主帥車隊約兩百米,挑著沉重擔子,化裝成挑夫的拉舍爾人布契諾的眼里。

  自從密爾頓被抓進大將軍府後,就被嚴格看管起來,布契諾一直無法與其取得聯系。無可奈何下,布契諾只好被塞爾駐軍「強征」入伍,參加隨軍挑夫隊。

  因其體魄強壯,一人能挑兩三人的重負,更分得了替主帥親兵隊挑擔子的「好差事」。

  默默地記住蛇尸的著陸地點後,布契諾若無其事地繼續跟著大隊伍前進……

  「怎麼了?不說話了?」茲波林耍弄小動物般地逗著坐在身邊的孩子︰「死了一條小蛇,就悲傷成這個樣子?」

  密爾頓似乎仍沉浸在痛失玩伴的傷心中,對於塞爾大將軍的問話漠然不睬。

  「跟巴維爾那樣的卑鄙小人混久了,連小孩子都給帶得這麼的變態,喜歡玩蛇蠍蜈蚣之類的玩意兒。」茲波林嘟噥著,伸手招呼前面兩個駕車的精壯親兵︰「小伙子們,給我打開廂頂!」

  塞爾大將軍的專用馬車,不僅鎦金鍍銀、豪華寬敞,設計也十分巧妙。

  馬車的軸輪巨大,車底很高,如一座移動的高台。車廂是活動式的,廂頂可以隨時開合。覆上輿板,可以遮風避雨、商討密議;抽去輿板,又變成了一駕敞蓬車。

  立於高高的馬車上,指揮官能很方便地統觀全局動向,揮動帥旗,向部隊下達緊急軍令。

  「別老掛念那些惡心的毒蟲。」茲波林將密爾頓抱起來︰「來,瞧瞧這壯觀的行軍場景,保管比你那些陰溝里的伙伴們好看得多。」

  茲波林的「壯觀」一詞確實沒有用錯。

  這次隨同茲波林出征的五萬黑岩城守軍中,有四萬是騎兵,其中就包括在中央走廊里號稱不敗的「鐵衛縱隊」。

  騎兵強國塞爾同樣出產良馬,匹匹軍馬高大健壯、奔騰有力。

  馬上的騎士,一律頭戴雞冠形鋼冑、額際下伸舌形額護、面罩啄狀護鼻器,全身銀色鎧甲,左手獸面騎盾、右手奇長的刺槍。

  戰馬的體積本來就大,為了減少密集箭矢的殺傷力,降低自相踫撞的機率,並給迎面的敵軍造成巨大心里威懾,騎兵習慣於前後左右都隔開一定間距,做寬正面、大縱深的推進和沖鋒。

  同樣的兵力,騎兵的佔地面積比步兵大出很多倍。

  前哨騎隊又比一般騎兵的佔地面積更大,呈一個更加松散而廣闊的陣形,在前哨官切薩皮克的率領下搜索前進,為後邊的大部隊開道。

  前哨騎隊之後,是兩側的翼蔽騎兵和中間的鋒衛騎兵,接下來依次為包括鐵衛縱隊在內的中軍主力騎兵、萬人步兵方陣和輜重隊,走在最尾的是後衛押運騎隊。

  無論什麼兵種,所有戰士一律戴雞冠冑、著銀白色盔甲。

  在高高的馬車上,密爾頓用小手扒住廂沿,放眼四顧。

  大軍前不見頭,後不見尾,閃亮的銀甲如同鏡子般反射當空的陽光,形成一條浩浩蕩蕩的銀色長河。冠冑上的翎羽和長長的馬鬃,迎風蕩動,翻出一道道起伏的波浪。

  銀河在平坦的原野上淌洋,順著白楊大道奔騰流涌,向東南方迤邐而進。

  茲波林一手抱住小孩,一手舉起手中帥旗。

  身後的親兵最先看見,也最先發出歡呼。

  隨後歡呼聲以馬車為中心,沿著銀色的兵河,上溯下沖,朝源頭終點兩端擴散,如同轟然鳴響的河濤一般,此起彼伏,交流激撞,經久不息。

  茲波林的手下,雖然平時軍紀渙散,但在執行軍事任務時絕對是一絲不苟,上陣廝殺亦是極其勇猛。

  而縱容他們為非作歹、燒殺擄掠的茲波林,在這些人的心目中,威望可說是非常高的。

  密爾頓雖跟隨巴維爾有一段時間,但他在自由軍團的大集結之前就越過河岸封鎖線潛入淪陷區,從來不曾見過這等宏大陣勢,現在親眼目睹這幕令人熱血沸騰的行軍和歡呼場面,他的小身子也有些微微顫抖。

  「怎麼樣?」茲波林的大手感應到小孩身體的顫動,咧嘴笑道︰「比你玩蛇有意思多了吧?」

  「哼,有什麼的?!」密爾頓嘴巴很硬,雙手前後比劃著︰「這也就是一條比青兒大了一些的銀環蛇罷了。」

  小孩的想像力總是很豐富的,蜿蜒逶迤前行的銀色大軍,倒也非常類似於一條匍匐於東岸平原上的銀環巨蛇。

  「獨眼龍手下有這麼大的一條蛇嗎?」

  「去!」密爾頓不屑一顧︰「我們的人數可比你多得多了,擺出來的蛇肯定比你的大。」

  「人數多,管屁用?!獨眼龍手下的泥腿子們,膽小如鼠,真打起仗來也就抱頭鼠竄的命。那群鼠輩,正好是我們這條大蛇嘴里的美食。」

  「羞羞,真厚臉皮!」密爾頓用小手刮著自己的臉︰「軍團長說過,你們必敗無疑。」

  「哦,好大的口氣!」茲波林不動聲色地說道︰「獨眼龍也有些太異想天開了,他手下也就只有些老弱病殘,連你這樣的娃娃兵都派上了戰場,不輸才怪。」

  「切,我告訴你!自由軍團戰將千員、帶甲百萬,戰士們多得像天上的星星、海邊的沙粒,而且個個都是龍精虎猛的棒小伙!」

  「小孩就是小孩,吹牛皮也不打個底稿。除了巨木、黑岩、紅土三座大城外,整個中央郡鄉間不過兩三百萬人口。東岸地區人口又少於西岸,不足其中半數,而在這里頭青壯年男子估計也就佔四分之一,全部加起來也湊不足你那百萬之數。更何況,你們是些破壞秩序、危害民間的叛匪,願意參加的亡命之徒更是少之又少。巴維爾能湊出個十來萬人,已經算是罕見的奇跡了。」

  茲波林招手示意,親兵們合上車廂頂板,檢閱行軍隊伍的馬車又恢復為一座移動的房屋。

  ※※※

  坐回車廂里的天鵝絨躺椅,密爾頓滴溜溜地轉動著眼珠。

  茲波林不是有勇無謀的蠻夫,而是膽大心細的猛將,對敵我雙方的實力估計得相當清楚。他一番細算,便將密爾頓的虛張聲勢、信口開河,徹底戳穿。

  「呸!」密爾頓不甘斗嘴失敗,他迅即轉移話題︰「你還誣陷我們是叛匪,你們塞爾人才是真正的強盜。按丹西領主的說法,叫做戕民暴賊。軍團長大人說過一句什麼話來著?」

  密爾頓輕輕拍著小腦門︰「什麼來著?噢,對了!凡與民眾為敵者,人人起而誅之,難逃身敗名裂的下場,由此我知茲波林必敗無疑。」

  密爾頓頗為得意,而茲波林則面色不善。

  茲波林部下的軍紀問題,不僅引來猛虎自治領的狂罵痛斥,也在大陸各國民間廣為流傳,遭受一致譴責。這種聲音甚至出現於本國本軍內部。

  僅僅出於道德義憤也好,別有用心也好,不少軍政人物都對茲波林的做法提出異議甚至是彈劾,若非宰相吉卡斯為其說話,習博卡二世又看重其軍事才華,茲波林絕難繼續執掌兵柄令牌。

  上次一戰攻陷黑岩城的精彩戰役,茲波林就沒有得到任何嘉獎。而本次他執意出征,意圖全殲自由軍團部眾,也不免帶有再打個漂亮仗,徹底堵上那些人的嘴的想法在里頭。

  無論如何,悠悠之口、種種議論,雖然改變不了茲波林的作風,卻是成為威脅其大將軍地位的重要隱患。

  「密爾頓小鬼,看來你被紅毛鬼和獨眼龍的妖言迷惑,遭受猛虎自治領宣傳機構的洗腦,癥狀相當嚴重。」茲波林沉著臉道︰「幸好你年紀還小,人又聰明,不像有些榆木腦袋那樣不開竅。有些事情你沒有經歷過,並不清楚內里玄虛,若不是踫到我,估計你那滿腦子的毒素,再不會有人來給你清除了。」

  「什麼是戰爭?從古到今的戰爭,無論打出多麼蠱惑人心的旗號,從來都只是在各方勢力之間進行,由政客主導和左右的死亡游戲。所謂的正義之戰,根本就未曾存在過!」

  「民眾?什麼都不是,根本沒人會真正為他們考慮。或許唯一的不同只在於,有人殺雞取卵,有人耐心好一些,把豬養肥了再殺。殺雞也好、殺豬也好,軍人不過是政客手里的一把屠刀!」

  「軍事永遠從屬於政治,軍人也永遠從屬於政客,他們只能是舞文弄墨的官僚手里的棋子,用自己的尸體鋪成台階,供官僚們踩著爬上權力的巔峰。無論多麼英勇善戰,軍人永遠不是政客的對手。手中的刀劍,及不上弄臣的舌頭尖銳。戰場上連敵人都殺不死的勇士,逃不脫官僚們用筆墨羅織的罪名。天大的戰功,也比不上別人向君王遞上的一個諂笑!」

  「軍人是屠刀,但砍向哪里、殺往何方,卻是由握著刀把的手來決定。我們流血伏尸,別人坐享其成,自古以來游戲規則就是如此,無法改變。軍人永遠無法扳倒政客,他們所能侵犯的也只有手無寸鐵的民眾,這條規律就像獅吃狼,狼吃羊,羊吃草一樣天經地義!」

  「要弟兄們甘心為你拚死戰斗,憑著塞爾王國菲薄的軍薪行不通。你必須容忍屠殺、劫掠和發泄,否則沒人會替你賣命,戰斗力更無從談起。要讓你的部下勇毅頑強、所向披靡,就必須讓他們成為一群掌握軍事技術的嗜血魔鬼,取得勝利後的奸淫擄掠,則是對他們最好的獎賞!」

  「這就是你們打家劫舍、殺人放火的理由嗎?」茲波林一番怨毒而血淋淋的議論,小密爾頓聽得既迷迷糊糊,又心驚膽戰,覺得像是有些道理,又感到其間存在著問題,只因年齡尚小,經歷較淺,想不出反駁的理由。

  「不錯!在紛爭不休的亂世中,想取得戰爭的勝利,就必須讓軍隊成為一架無情的戰爭機器,成為一群敢於踐踏任何道德秩序的野獸。勝利後的屠殺,不僅是對戰士們流血犧牲的補償,也是引導他們成為不畏死亡,為勝利而奮不顧身的野獸的魔杖!」

  「我知道你心里在罵我們是禽獸。」看穿了密爾頓的心思,茲波林冷笑道︰「可我要遺憾地告訴你,丹西和席爾瓦那套假仁假義的親民宣傳純粹是騙人的鬼玩意,是蠱惑你們為其賣命的迷幻藥。相反的,我所做的一切,卻是從根本上消弭戰爭,實現永遠和平的唯一途徑。」

  「很奇怪,不是嗎?」密爾頓驚訝地張著嘴,茲波林面色冷峻地繼續他的屠殺有理論︰「戰爭的本性就是殘酷的,你死我活的!無論你在它身上添加何種光環,都掩飾不了這一點。兩個勢均力敵的國家之間,是不可能存在和平的,只有一方被完全摧毀、徹底臣服,真正的和平才有可能到來。」

  「澤西帝國早年就曾把一個強悍而不服管束的敵國燒成焦土灰燼,才奠定千年霸業的基礎。但短視的政客們,只顧自己的眼前利益,從不作長遠考慮,更不明白戰爭的規律,他們認不清形勢,反而成為敵國的幫凶!」

  「丹西和席爾瓦吹噓他的軍隊是多麼強悍神勇,然而他的無敵雄師卻龜縮於巨木堡,不敢跨出城牆半步。相反,他們把一些鬼迷心竅的暴民推上前台,四處游擊襲擾,與我軍為敵。而你們,竟然也相信了這些鬼話,以為放下鋤頭糞叉,拿起殺豬刀,泥腿子就變成了軍人,就能打敗我軍,就能不盡一個臣民應盡的義務。」

  「所以在我的轄區,無論政客們怎樣鴰噪幫腔,我都必須恢復戰爭的恐怖本色,讓你們這些刁民們看清楚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安心於應得的地位而不作其他奢望。對真心臣服者,可以免於一死;對膽敢反叛者,一定徹底滅絕;對搖擺不定者,寧可錯殺三千,絕不放過一個!」

  「唯有如此,才能讓恐懼永遠埋藏在你們心底,你們才有可能死心塌地遵守社會秩序、履行臣民義務,長期的和平才有實現的可能。」

  「唯有如此,多年之後,當你們體內的毒素又想復發、造反念頭又蠢蠢萌動的時候,你們還會記得今天血流成河的情狀、記得充當叛匪的可恥下場和悲慘命運,從而放棄逆心,不作妄想,順從地接受上帝對人世間作出的合理安排!」

  「可上帝為什麼安排你們塞爾人來統治我們,而不是由我們來統治你們呢?!」密爾頓終於找到了反擊茲波林長篇大論的突破口。

  「不要急,小家伙。」茲波林端起了酒杯︰「要不了幾天,上帝就會作出裁決,看看到底誰才是這片土地的主人!」
sotkort 發表於 2013-8-20 17:26
第十九集 第一章

  夜深了。

  軍營的篝火已經被拋至遙遠的身後,與天上的星星一同眨巴著眼楮。

  布契諾貓著腰,運起輕功,藉著兩旁稻浪的掩護,像一只豹子般在田埂上飛竄。白楊大道上不時有塞爾後勤隊穿行,故而這位喬裝挑夫的拉舍爾黑幫頭子,逃出塞爾軍營後,也只好舍棄大道,改走小路。

  藉著天上的星光和遠處的燈火,布契諾警覺地頭張望周遭景物,判斷自己所處的方位。又奔跑了一陣後,他扭身鑽進左手邊的一片稻田里。死蛇的著陸點被牢牢記在心間,沒有搜尋多久,他就在靠近白楊大道旁的一灘淤泥中發現了密爾頓玩伴「青兒」的Q濉I吒股嫌幸壞藍潭痰納撕郟 蝗擻孟感〉乃肯叻旌茫   悄悶鶘  譜邢覆煒矗 裨蚣 馴蝗朔 幀2計跖蕩友永 槌 話沿笆祝 胤旌舷咂士 吒梗 永錈娉槌 煌胖驕懟  

  看看四下無人,布契諾將紙卷小心藏好,然後又鑽入了無垠的稻浪之中……

  暗夜逐漸褪去,日頭破曉而出,天地脫掉黑氅,換上紅裝。晨號吹響時,獨眼軍團長和跛子騎將已經在雞冠山頂的一張石桌旁相對而坐,飲著奶茶,等著享用早點。「嗨,兩位軍爺,用早膳了。」辣妹女將奈絲麗掛著圍裙,端上來餡餅和煎蛋等食物。

  「弟妹呀!你可真是賢慧哩!」巴維爾狡黠地眨著獨眼︰「有這麼多勤務兵你都不放心,還親自下廚房為別亞老弟煮飯啊!」

  「誰叫我命苦,遇上這麼位難伺候的主,不是我做的飯菜,有人還不樂意吃。」奈絲麗白了兩個翹著二郎腿聊天的男人一眼。

  「巴維爾,甭聽她的。」別亞苦笑道︰「你這弟妹打罵功夫一流,炊事功夫卻是末流。我辛苦地教了她這麼久,除了餡餅和煎蛋這兩樣還過得去,勉強能吃之外,其他的一概沒學會。吃幾天你就知道厲害了,天天餡餅加煎蛋,包管你從此以後,見了這兩樣東西就倒胃口。」

  「啊!三天不打,上屋揭瓦!」奈絲麗放下餐盤,叉著腰坐在別亞旁邊︰「你個死跛子,老婆可找得真值,幫你打仗、替你掙錢、陪你睡覺、為你燒飯,到頭來還贏得你這麼高的評價。」

  「是啊!跛子,有這麼美麗又這麼勇敢的妻子,我看你也該知足了。」

  巴維爾笑著拿起餡餅︰「何況,我非常喜歡吃餡餅和煎蛋哩!」

  「我投降,我投降。」一向不怕打硬仗的別亞將軍此刻高舉雙手,做夸張的投降狀︰「娶到奈絲麗,是我前世修來的好福氣,餡餅和煎蛋,也永遠是我的最愛。」

  「哼,不理你個死鬼。」奈絲麗撇著嘴,轉向一旁埋頭偷笑的巴維爾︰「哎,獨眼龍,你笑什麼?昨晚跛子還跟我商量,你這麼多年一直孤苦伶仃的,托我給你介紹位貴族小姐哩……」

  「弟妹,我投降,我投降。」奈絲麗尚未說完,巴維爾也學著別亞的樣子高舉雙手投降︰「看在你大哥眇了一目的份上,就饒了……」

  「報告!接到布契諾先生的飛鴿密信!」

  兩位名將都在巾幗英雄面前一觸即潰,投降討饒的時候,一位傳令兵從山坡急奔而至。

  「嗯,咳。」三人都趕緊板起臉,藉著咳嗽和吃早點來掩飾尷尬。

  「好了,你下去吧!」

  巴維爾擺出主將的威嚴模樣,用餐巾抹抹嘴,接過信卷,拆封細看。

  剛才因與朋友暢意說笑而舒展開來的眉宇,隨著獨目掃過信紙,漸漸皺縮起來,平坦光亮的額頭擰成峭壁與深壑交織的一團,嘴角甚至下意識地吹動絲絲涼氣。

  「怎麼了?」看到巴維爾神色不對,別亞忍不住出言相詢。

  「情況危險了,茲波林竟然派來了十三萬援軍,分進合擊,力圖全殲我軍。」

  「十三萬?怎麼可能呢?中央郡東岸的全部衛護部隊也不過此數呀!」

  別亞伸出手︰「給我看看!」

  密爾頓畫畫的天分頗高,又經過巴維爾親自指點如何繪制軍事地圖。在密信中,他將中央郡東岸的作戰態勢畫得細致而精準,不僅清晰地標明了各路塞爾駐軍的進軍方向、路線、人數、留守部隊數量和嘆i 溝齲 瓜昃〉孛枋雋俗炔 秩範 姆窗  鉸院妥髡郊隻   

  茲波林所轄部隊總共只有十三萬人,巴維爾和別亞預計充其量他只能派出五六萬人的援軍,而且按塞爾大將殘忍暴躁的習性和平時的輕敵言論來看,茲波林是不會在乎義軍在人數上的優勢。

  這次自由軍團選擇雞鳴鎮為預設戰場,本來的意圖是奪敵所愛、攻敵必救,實施圍點打援、調敵出籠,以多敵三倍的兵力和地利優勢,將援軍與守軍悉數殲滅。

  然而這次引蛇出洞的戰略,引出來的卻非一條自己吃得下的蛇,而是一條能反把自己吞下肚子的巨蟒!

  茲波林竟然完全扔棄苦心經營已久的堡壘防  封鎖網,置中央郡東岸腹地於不顧,除了極少數無法舍去的戰略要點外,轄下所有部隊傾巢而出。

  他更憑藉與塞爾王國厚土郡總督普內爾的深厚私誼,調動邊境守軍一同圍剿,以總計十三萬大軍對包圍雞鳴鎮要塞的自由軍團實施外線反包圍。

  盡管在整個戰場上,自由軍團仍以十六萬對十四萬佔據優勢,但這種優勢已經十分微弱。若將訓練度和戰斗經驗考慮在內計算總體戰斗力,自由軍團反而遠不是敵人的對手。

  這一戰法,充分反映了茲波林孤注一擲的賭徒性格,又顯示這位元塞爾猛將粗中有細,高度重視一切敵人的優良戰術素養。相反,巴維爾方面卻被敵方的一些言論所蒙蔽,對戰爭的危險性和敵人的狡猾程度估計不足,先入為主地做出了一廂情願的判斷,反而陷入被動的局面。

  茲波林傾盡兵力進行反包圍的戰略,完全擊破了巴維爾和別亞設計的圍點打援,將戰局形勢扭轉成「中心開花」式的三嵌套戰役模式。

  最內嵌是一萬甦來爾王子親衛隊據壘堅守。十六萬剛剛完成初步訓練的自由軍團義軍將他們重重包圍,形成中嵌。而最外圈則是十三萬塞爾正規軍部隊。

  缺乏攻堅能力和攻堅經驗的自由軍團,很難在短時間內突破牆厚溝深的雞鳴鎮要塞的堅固防  體系,一旦反包圍態勢成立,將面臨腹背受敵的可怕境地。

  另外,缺乏水源的雞冠山和雞啄嶺,也無法支撐持久防  ,必須速戰速決,與敵軍正面硬拚。而這一點恰是塞爾正規軍所長,自由軍團義軍之短。

  茲波林想出的這一套「中心開花」的三嵌套戰役F茫 煙詿 車暮誦幕   藍R戰役模式。

  核心機動防  是一種傳統但卻非常有效的正規作戰方式,其指導思想是積極防  ,相機反攻。

  所謂「核心」,即以一部有力的內線部隊,防守戰役的重點地域,形成堅強的防  核心,吸住敵方攻擊的主力。通過防  核心充分發揮防  戰大量消耗敵軍的效能,為戰役下一階段爭取時間和創造條件。

  一旦時機成熟,己方強大的外線機動力量則相機對敵方的攻擊部隊進行側後包圍或強力突擊,配合內線核心防  部隊擊破敵方攻擊主力,在攻防轉換中完成內線與外線的「分進合擊」。

  茲波林的三嵌套戰法既傳承軍事經典,又獨蘊匠心,根據戰場具體形勢做進一步發揚,較之一般狀態下的核心機動防  ,更加積極、更加主動,也更加嚴厲,其目的不僅在於解圍與擊潰,而是要全殲敵方進攻部隊。如若他的企圖實現,必然成為戰史上的又一個典範之作。

  在自由軍團腹中的這顆「核心」,相當令人頭痛。如果強行攻堅,不僅傷亡慘重,而且外線的茲波林必然伺機進攻,讓自由軍團遭受內外夾擊。

  在正常情況下,無論喬伊賽作戰意志多麼薄弱,在遭受重重包圍時,全軍也必然負隅頑抗,自由軍團要在幾天內攻克雞鳴鎮,幾乎不可能完成。

  而且,即便自由軍團攻克內嵌的核心——雞鳴鎮要塞,仍然無法擺脫外線敵軍的包圍態勢,避免不了艱苦的防  戰,不能緩解危在旦夕的戰局。

  如若對這顆「核心」置之不理,進行突圍或專注於對外圈敵軍的防  ,且不說喬伊賽可能趁機反撲,即使對方堅守堡壘不出,也在很大程度上牽制了自由軍團的兵力。

  更重要的是,這支駐守雞鳴鎮的甦來爾軍隊,還割斷了義軍各部間聯絡、運輸和調兵的線路,令中圈的自由軍團義軍各部四分五裂,各自為戰,無法形成統一完整的攻防體系。相反外圈的茲波林各部聯絡順暢,是一個連貫的整體,他們可以從容地聚合兵力,協同作戰,各個殲滅。

  「誰能想到茲波林這麼瘋狂!天幸密爾頓這孩子爭氣,竟然能把敵人作戰計劃弄到手,送出來。」別亞道︰「要不然,恐怕咱們死了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別亞本來是堅決反對派小孩去冒這麼大的危險,可這會他才明白密爾頓送來情報的價值。而茲波林雖將一條死蛇的Q逄叱雋順迪幔 疵揮邢氳繳 骨狽  乓惶躉鈄諾男《舊摺  

  「那幫狗娘養的探子,怎麼報告我黑岩城和各處要塞兵員充足,嚴密嘛搕a浚卑臀   張 廝檔饋  

  「也不能全怪他們,密爾頓的信里頭不是寫得很明白嗎?」別亞揚了揚手里的信紙道︰「茲波林非常狡猾,在各處遍插旌旗、廣布軍營、緊閉城門、禁絕交通,並派人日夜巡邏,乍看確實是一派嚴密嘀鈱  印T勖塹難巰擼   帽凰  瞧 恕!  

  「事已至此,多言無益。」奈絲麗道︰「敵人來勢洶洶,我軍防線不完整,各處聯系不暢。茲波林主力昨日出發,大概要四天才能到達,咱們還有備戰時間。我看可以通過修建壕塹等野戰工事,一方面提防  力,一方面連通各個防區。」

  「婦人之見。」別亞連連搖頭。「怎麼啦,你……」奈絲麗也有些火了。

  「弟妹,」巴維爾笑著打圓場道︰「正常情況下,你說的辦法是有道理的,但在這里卻行不通。雞冠山和雞啄嶺兩座山上都沒有水源,即便建立了防  工事,我軍也無法持久防  。」

  「沒錯。」別亞接過話頭道︰「你在巨木堡待久了,總是習慣於防  思維,忘記了主動進攻和運動殲敵的奧妙。戰爭中,靜止意味著被動、防  、等待戰機或接受敵方打擊,運動意味主動、進攻、尋求戰機或避開敵方打擊,孰優孰劣,一目了然。敵軍數量比我們預想的多了兩倍多,圍點打援的口袋已經裝不下了,即便有水源又如何,只能是被動挨打,守得再頑強也改變不了敗局。與其這樣,不如跳出預設戰場的框框,尋求主動進攻。」

  別亞可不喜歡防  ,進攻才是騎將的本性。

  「哦?」巴維爾眼前一亮︰「老弟有什麼高招?」

  「機動性是軍隊的靈魂,尋找敵人的薄弱點,快速穿插或者迂回包抄到敵軍軟肋處,加以痛擊,才是制勝之道。」雖然形勢不妙,但戰爭開始走上別亞最喜歡的軌道,他的興頭也來了︰「茲波林有個天然弱點,就是必須保證交通運輸線的暢通。雞鳴鎮之役雖主要想圍殲我軍,但不可失去這一戰略要地,也是茲波林不得不重兵出擊的原因。想想看,假如我們去進攻比雞鳴鎮更加重要的黑岩城,他會怎麼辦?」

  「有道理,有道理。」巴維爾恍然大悟︰「咱們可以圍魏救趙!」

  「異想天開!」奈絲麗不滿地瞪別亞一眼︰「黑岩城有一萬守軍,雖然沒有出擊的力量,但把守四面城牆,保證城防安全卻是沒有問題。

  咱們缺乏攻城器材,連雞鳴鎮要塞啃起來都費勁,如何能夠在幾天內攻克黑岩城?!」

  「誰說要攻下城池了?」別亞說道︰「茲波林全線出動,後方空虛,我們只須派萬許輕騎,日夜兼程趕往城下,作出攻城態勢,黑岩城必然求援。一旦黑岩城遭襲的情報傳入耳中,他必然派兵回身相救。中央郡的第二大城池,塞爾人無論如何是不忍丟棄的。」

  「這次茲波林分進合擊,分多路部隊挺進,各路分進部隊之間留下了很寬的間隙。我軍留下幾千人虛張聲勢,主力趁夜悄然向北穿插,在半路上集結待敵。」

  「由於救城心切,茲波林必然急著回身趕路,爭取時間。這種情況下,行軍絕不可能如現在般有條不紊,騎步脫節是肯定的。這次來犯的塞爾人總計約有六七萬騎兵,我們可以在他們回程的中途選定戰場,憑藉兵力優勢,先殲滅敵方騎兵,再消滅其步兵,各個擊破。」

  有兵家曾言,軍隊的力量不僅在於質量,而是與力學中的動量相似,是質量與速度的乘積,故而機動性是軍隊的靈魂,急行軍可以彌補數量的不足。

  有經驗的軍事家可以通過有計劃的快速行軍,用速度乘以所統帥的部隊,取得超乎尋常的「動量」,或者說打擊力。

  別亞將此奉為圭臬,並在不斷進行戰爭中越加深諳此道。不斷地用速度乘以自己的軍隊,倍增部隊的攻擊力,正是他的拿手好戲。

  「別亞老弟的建議很好。」巴維爾對這個大膽的計劃非常  賞︰「派出的輕騎數量,我和你的意見一致,萬人左右即可,再多了,我軍主戰部隊的實力就會受影響。不過,我看這次奔襲黑岩城,不能只是做做樣子,我們攻得越猛,局勢越危險,茲波林救得才越急,也才能夠成功地令敵軍騎步脫節,造成對我軍的有利態勢。」

  「不會吧!你老哥要我們騎兵去撞城牆?」別亞聳肩道。

  「一般情況下當然不可能,但塞爾人是在敵國境內防守敵城,情況就不一樣了。黑岩城數月前曾遭到血腥屠城,居民雖懾於敵軍淫威,但對侵略者的憎恨卻與日俱增。外有我軍猛攻,內僅萬余守軍,堪堪守住四面城牆,城內居民如若起事,攻下城池不是不可能的。派瑞克已在城內聚集數百義士,可於我軍攻城時做內應。布契諾出身城市黑幫,對巷戰頗有經驗,可命令他暫緩執行暗中保護密爾頓的任務,潛入黑岩城協助派瑞克組織作戰。臨到戰事一起,號召居民起義,拿下一座城門,是大有可能的。即便失敗,攻城也不是沒有價值。只要守城塞爾軍隊將緊急戰況不斷發出,迫得茲波林馬上掉頭,也是大功一件哪!」

  「布契諾離開,那小密爾頓怎麼辦?」奈絲麗對小孩的關心不遜於戰爭。

  「我會另派人去接應的。」巴維爾寬慰著心焦的女人。

  「奔襲黑岩城的任務,就由我和奈絲麗擔任好了。」別亞說道︰「但你老哥身上的擔子可不輕喲!茲波林轄下部隊騎步如若脫節,兩者在行程上也只相差一兩天的時間,如此,問題也就來了。首先,敵方騎兵總數多達六七萬人,且戰斗經驗豐富,我方以十五萬左右的兵力,能否在一天之內將其盡殲?其次,如果無法完成第一戰略目標,敵方步兵及時趕來援救騎兵,那麼將出現我方十五萬對陣敵方十三四萬的不利局面,形勢會非常凶險。對此,咱們還得想些對策才行哪!」

  「確實是個大難題。」巴維爾摸著腦殼,剛有些笑意的臉上又恢復了嚴峻的表情︰「中央郡東岸以平原地形為主,大兵團可以展開軍力作戰,更適合於騎兵馳突沖鋒,數來算去,還真找不出類似於雞鳴鎮這種優越的戰場了。以同等的兵力在平原上與茲波林手下的虎狼之師正面對壘,恐怕幾同找死啊……」

  「獨眼龍,你也為兵力不足而犯難了嗎?」奈絲麗插嘴道︰「你不是吹噓自己能夠制造軍隊嗎?」

  「制造軍隊?」巴維爾和別亞都是一愣。

  在河岸基地練兵期間,就曾有巨木堡外派軍官對於訓練周期過短頗有微詞,說獨眼龍巴維爾以為披掛盔甲、分發武器,就能將農夫轉為士兵,完成從民到軍的嬗變,要軍官們像造鞋、制瓷等手工業工場的工匠一樣,批量化地迅速制造出軍隊來。

  巴維爾聽聞卻不以為忤,反而引之作為自己吹噓的資本。在酒余飯後的閑聊吹牛中,他經常打趣道,自由軍團是整個大陸最厲害的部隊,因為自己擁有幾乎取之不盡的原材料,只須擇而加工,就能源源不斷地把軍隊制造出來。

  回憶起過去的戲言,兩位伙伴對視半晌。

  良久,兩人眼中皆是一動……
sotkort 發表於 2013-8-20 17:26
第十九集 第二章

  一場浩大的戰役之成敗,不僅取決於指揮官的作戰決心是否堅定、戰略方向是否正確、行動計劃是否完善和可行,更重要的,在於軍隊基層的執行能力和執行效果。

  執行環節的薄弱導致出色的作戰計劃胎死腹中、令不世名將陰溝翻船者,戰史上不乏其例。

  一支軍隊就像一個人。兵力的多寡類似體型的大小,指揮總部相當於大腦,大腦發出的命令必須不衰減地傳導至各神經末梢,由各塊肌肉迅速反應、協調運動,才能完成相應的動作。

  如果神經系統和肌肉縴維出現問題,體態再龐大、腦子再聰明,也只能是一個癱瘓的巨人。

  自由軍團臨機改換策略,變圍點打援為反向穿插,運動殲敵,按理說這屬於有相當難度的戰略大轉移,接受正式訓練時間很短的新兵欲完成這項任務將非常艱難。

  不過,自由軍團將士卻非普通新兵,在進行正規訓練之前,都參加過游擊襲擾戰。他們在正面迎敵、臨戰變陣、各兵種協調配合等大規模陣地戰方面,戰術素養確實有很大欠缺,但這些人對於隱匿藏蹤、悄然行軍、化整為零、聚零為整、偽裝示形、偷襲敵後等非常規戰術卻絕不陌生,而是熟稔於胸。

  大軍轉移的命令被傳達下去,以鐵桶陣對雞鳴鎮守軍實施四面合圍的自由軍團戰士立刻行動起來,轉移戰場的命令得到了有力的貫徹執行。

  副軍團長阿施塔率領三千戰士堅守雞冠山、雞啄嶺、南北大營共四座營寨,以穩住雞鳴鎮守軍,迷惑分進合擊而來的各路外線反包圍敵軍。

  戰士們在山頭和營柵處廣布戰旗,派小隊騎兵拖著樹枝於寨內四處游走,造成煙塵蔽日假相,以倒吊的山羊懸於戰鼓之上,形成雷鳴般震響的鼓聲。

  躲於要塞內的喬伊賽王子殿下,根本摸不清敵情,耳聞目睹周圍的緊張氣氛,以為對方即將攻堅,他膽顫心驚,兩股戰戰,求神拜佛都來不及,遑論離開要塞出擊了。

  在煙塵和鼓聲的掩護下,義軍主力部隊趁著夜幕悄然撤出陣地。

  別亞和奈絲麗夫婦率一萬來自巨木堡的正規輕騎兵最先開拔,日夜不休地向黑岩城賓士。

  巴維爾率騎步兵十四萬六千人,分兵多路,沿水道、山丘、湖泊、樹林等各條小路,自外線敵軍的空隙向北急行穿插。

  蘆葦叢生的勺子湖,在這次大運兵中起了極其重要的作用,大批步兵戰士、物資輜重以及後勤人員通過於湖內穿梭的舟楫,在一人多高的蘆葦蕩的掩護下,神不知鬼不覺地向北挺進。

  龐克、金斯利、勃尼哥羅等原東岸義軍頭目率領約一千東岸義軍,分散為三五一伙的數百個小組,奔往東岸淪陷區各處市鎮、村落。

  這支分隊的任務,是趁著茲波林全軍出擊,內部空虛的時機,臨時鼓動普通民眾前往主戰場參戰。

  巴維爾數月前發布自由召喚令,要求規模達到千人以上的義軍隊伍前往河岸地區集結,按正規軍方式進行編隊、裝備和集中訓練,組建了一支人數達十五萬、裝備精良、有一定訓練程度的骨干部隊。

  按巴維爾原先的預計,憑借一支這樣的隊伍足以消滅茲波林的衛護部隊,而且這種做法,也能將戰爭對民間的破壞降至最低。

  然而,緊迫的形勢打破了獨眼龍的迷夢。

  自由軍團在雞鳴鎮設下一桌酒菜,沒想到茲波林卻帶來了超過三桌的客人,令這場戰役演變成雙方都孤注一擲,贏家拿走一切、輸家失去一切的大賭博。當此危機關頭,巴維爾也顧不得那多了。

  在東岸地區,尚有一些規模在千人以下的小股義軍,他們原來的任務是繼續騷擾敵軍,擔負本次戰役的偵察、後勤、破壞等輔助工作。

  現今,各鼓動小組必須與他們取得聯系,帶領他們參加大規模的正規會戰。

  除此之外,各鼓動小組還有一項更艱巨的任務,那就是前往東岸地區各處,發動民眾,凡願意參戰者,無論男女老幼,一律帶往預定戰場參加會戰。

  這將是一支無法估計數量、武器裝備很差的援軍,其戰斗力到底如何、究竟能在戰場上起多大作用,巴維爾和別亞自己心里都沒有底,然而在當前局勢下,這又是自由軍團骨干部隊唯一可以倚靠的力量了……

  巴維爾和別亞這兩位自小一同長大、一同參加猛虎軍團的年輕將領,各有千秋,都有自己的得意戰法。

  別亞不必再說,千里奔襲,批亢搗虛,一戰定乾坤乃是他的拿手好戲。而巴維爾的作戰特點也在這場戰役中得到了淋灕盡致的體現,那就是穿插迂回,佔領敵後地形要點,控制戰略要域,斷敵退路,阻敵增援。

  穿插迂回是一種有效的運動殲敵戰法,一旦實施成功,其威力十分驚人。

  除非敵方的實力雄厚到兵力能夠鋪滿整個廣義戰場區域,否則各支部隊的結合地帶必然存在著間隙和空檔,這種情況在以分進合擊方式行軍時尤其明顯。這些間隙和空檔,為穿插迂回戰術提供了運動空間與戰機。

  一般情況下的穿插迂回,是主力部隊正面吸引敵軍,派偏師穿插迂回敵後,但本次戰役,巴維爾卻是以小股虛張聲勢的部隊牽制敵軍大部隊,主力部隊乾坤大挪移,反向穿插迂回,在敵後重新集結。

  偏師穿插是戰爭的常態,其目的是分割敵軍,形成側後威脅,配合主力部隊完成圍殲和追擊任務,正應兵家「以正合,以奇勝」的經典戰爭原理。

  主力穿插是戰爭的非常態,一般應用於發現局勢不利時,以少數兵力留守惑敵,主力部隊在外線敵軍尚未合攏包圍圈之前離開預設戰場。

  或逃之夭夭,保存實力,徐圖將來;或如今次戰役般,改變決戰場所,迫使敵軍騎步脫節,以空間換時間,主動創造對本方有利的戰機,各個擊破敵軍。

  無論哪種穿插,都能切斷敵軍後路,阻隔敵人後方與前線的聯系,破壞其主要補給線,開闢新的進攻方向,造成於己有利的戰爭態勢,對於達成戰役任務具有極大的助益。

  另外,退路被斷,一般都會沉重地打擊敵軍士氣,令其軍心動搖,甚至不戰自亂。

  不過,盡管穿插迂回戰術適應面廣,具有上述種種優點,但其弊端和弱點也非常突出。

  穿插戰術要求隱蔽、快速、絕不戀戰,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和佔領預定阻擊點。穿插行動的目的是威脅敵人側後,可在執行這一戰術時,穿插部隊自己的側翼也暴露在敵軍面前。

  一旦穿插行動被人察覺,迂回方向被人識破,實施穿插行動的部隊被敵軍粘住,就會反遭敵軍的分割截斷,包圍殲滅。

  偏師穿插如若失敗,因其主力保存完整,尚可堪一戰,能夠救藥;主力穿插如若失敗,那就是沒頂之災,指揮官再優秀,在這種局勢也無力回天了。

  巴維爾雖眇了一目,完好的那只獨眼卻極其有神,丹西戲稱其足以穿透十層防線,總是閃動著以三千吞一萬的貪光。

  猛虎自治領的這位以臨陣變機,穿插迂回見長的將領,打起仗來充滿靈感,前進後退、整合分散、沖擊包抄,戰法可謂豐富多彩。

  而要完成上述復雜的軍事運動,將穿插戰的風險降至最低,首要的一點,就是對整個戰區的地形地貌極其熟悉。

  與茲波林類似,平面化、符號化的地圖映入巴維爾的獨目,同樣變成了一個立體的、活生生的世界和戰場,縴毫畢現。

  就像熱戀中的情侶,獨眼龍對於本區地圖有著一種異乎尋常的痴迷,一旦有閑就在「她」面前獨坐,含情脈脈地凝視、徘徊、沉思、冥想。

  在指揮中央郡游擊戰期間,獨眼龍或躬身考察,或命各地義軍收集情報,繪制出一張極其詳細的戰區地形詳圖,從各村莊的距離、草房和瓦房數到河流寬窄深淺、地形隱蔽開闊、地段低凹積水等,都一一列明。

  這幅地圖被印發給各路義軍使用,按巴維爾的要求,有了這幅地圖的幫助,無論在哪、無論何支部隊,都必須做到夜行軍不用向導。

  「中央郡就是我們的家,作為主人,對自家情況,我們必須比闖進來的野狼更熟悉!」獨眼龍如是說。

  在最高指揮層面,巴維爾掌握的轄區地形情況比茲波林更全面、更詳細。後者雖然對堡壘據點布防爛熟於胸,但對於封鎖線周邊的廣闊區域,對於村落、河湖、山巒、樹林等地區,就沒有那麼清楚了。

  在軍隊基層,生於斯長於斯的自由軍團將士,對於中央郡的地形,就更比作為外來客的塞爾兵士們熟悉了。而地形的熟悉程度,對於戰役的勝敗程度具有不可忽視的影響。

  早在前期的游擊襲擾戰時,義軍部隊敢於在據點林立的淪陷區與敵人大膽地周旋,有時僅距敵半公里甚至一兩百米的地方,義軍都能游刃有余地往返穿插,所倚恃的,就在於他們較敵人更熟悉地形。

  當戰爭發展到大型會戰階段,自由軍團的這種優勢在大規模穿插迂回中,同樣起了極其重要的作用。

  根據獨眼龍的指示,除留守部隊繼續示偽惑敵、虛張聲勢外,各支穿插部隊,都必須進行偽裝,不舉旗幟、不吹號角、不點火把、不生炊煙,以干糧填充肚皮,防止泄漏行蹤。必要時,穿插部隊白天停止前進,晚上才能趁夜色行軍。

  在白楊大道和其他各路敵軍途經範圍內的小股義軍,必須全力配合本次穿插行動,擴大活動範圍和騷擾強度。

  在塞爾軍各路合擊部隊的主要行軍路線上,采取恫嚇、擾敵等方式奪敵心志、削其士氣,而對斥候騎兵,則必須不顧傷亡、不計代價地加以獵殺消滅。

  巴維爾寄希望於他們的游擊騷擾,達到迷其眼、惑其心、亂其謀的效果,令敵人覺察不到自由軍團骨干部隊的大規模調動。

  本土作戰的種種天然優勢,加上完善的布置、民眾和地方義軍的默契配合,經過長期游擊戰考驗的義軍將士,對於自己的老本行——戰役欺騙,確實干得得心應手。

  盡管按塞爾王國的行軍守則,各部斥候隊的搜索幅面之間,必須有一定的交叉疊加區域,以保證偵察的全面和準確,然而通過遍布民間的眼線和小股義軍的積極活動,這些斥候偵騎遭到了沉重的打擊,損傷嚴重,偵察區域露出無數空檔。

  在當地民眾和義軍的引領下,各穿插部隊得以從各個缺口空檔悄然行進。

  塞爾斥候隊吃不消這麼大的傷亡比例,為減輕損失,他們不得不縮小搜索範圍,而這又造成了更大的空檔,給穿插部隊更多的活動空間。

  行軍過程中遭到近乎猖獗的騷擾,當然會引起塞爾衛護部隊高層的注意。不過,在與敵軍斥候較量時,穿插的大部隊絕不輕易出手,全由小股地方部隊執行。

  仔細聽取逃回斥候的匯報,認真研究小股部隊廝殺的情況,茲波林和伊薩並沒有察覺到敵軍主力活動的跡象。

  與此同時,雞鳴鎮的喬伊賽渾然不覺巴維爾的主力部隊已經轉移離去,阿施塔也不斷進行試探性進攻,似乎隨時可能發動大規模攻堅戰。

  面對這一戰況,甦來爾王子一天向茲波林發一封緊急求救信,夸大被圍情狀,請求迅速增援。這在很大程度上造成了茲波林等人這樣的錯覺——自由軍團主力仍在雞鳴鎮周圍以逸待勞,準備圍點打援,路途上的騷擾屬於小股敵軍的自發性攻擊行為,意圖攪亂和疲蔽本軍,以增大自由軍團在主戰場上的勝算。

  根據以上判斷,茲波林作出決定,加快行軍速度,提前完成戰略反包圍。這樣一來,既可以及時援救喬伊賽,同時又防止巴維爾主力察覺本軍意圖,見機不妙而突圍逃跑。

  於是乎,中央郡東岸地區出現了一幕富於動感的行軍場景,一明一暗兩支數量差不多的大軍,朝相反的方向交錯而行,飛速前進。

  塞爾衛護部隊在明,分十余支,以雞鳴鎮為終點向內進行向心運動;自由軍團骨干主力在暗,分為九路,穿越敵軍各部之間的廣闊空檔,以雞鳴鎮為起點向北做離心運動。

  兵貴神速。

  與地形的熟悉程度一樣,時間雖然轉瞬即逝,卻是無形的戰斗力,其效用不遜於兵力、裝備等有形戰斗力。行動的快與慢、短暫之差距,往往成為戰斗、戰役成敗的決定性因素。

  尤其是打運動戰時,因作戰地域廣,戰情變化快,更必須爭分奪秒,不失戰機。掌握了時間,也就掌握了主動權。有了主動權,才能創造戰機、抓住戰機,才能攻敵不備、出敵不意。

  反之,抓而不緊,不如不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失去了時間,主動會變成被動,活仗會變成死仗,殲滅戰會變成擊潰戰,勝利會變成失敗。

  密爾頓在本次戰役中確實立下了不可埋沒的首功。他提前兩天左右的時間,將敵方動向、駐防態勢和真實作戰意圖及時通知自由軍團指揮總部,令別亞和巴維爾能夠迅速改變戰略。

  這是本次戰役第一個生死攸關的兩天,如若不然,「自由血瀑」之戰恐怕會是另一場光景。

  再晚上兩天,於雞鳴鎮擺下打援筵席的自由軍團,其情報網才可能會察覺茲波林帶來了太多的赴宴客人,猜測出敵軍的戰略意圖。

  但到了那時,茲波林的反包圍網就很可能已經順利織成,義軍主力進行穿插迂回的活動空間將不復存在,只有主動突圍或負隅頑抗兩途可供選擇。

  指標滴答作響,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第二場與時間的競賽緊接著開始了。

  超過二十支部隊,在廣闊的中央郡東岸各個地區急行軍,用馬蹄和雙腳給自己的戰斗力添分,而其中跑得最快的卻是跛了腳的別亞。

  「風之悍將」運兵素來神速。雄峻的戰馬馱著閃特和胡瑪各五千輕裝騎手,在小路上飛奔如電,六七天的行程僅用了三天,奔襲部隊就抵達了黑岩城下。

  茲波林率領的塞爾軍本部主力也不賴,盡管帶著步兵和輜重隊上路,他依然節省了兩天的時間,將剩下的五天行程縮短為三天,從北部逼近義軍大營。

  似乎是事先約定好了一般,兩位著名騎將幾乎在同一時間抵達了自己行軍的終點,並毫不猶豫地立刻展開軍事行動。

  雖然旅途疲憊,但抵達行軍終點,兵鋒初至、士氣旺盛,正可借這股勁頭發起第一波進攻——別亞和茲波林都深諳此理。

  大陸歷九九五年九月二日傍晚,紅紅的落日沉重地掛在雞冠山和雞啄嶺上,燃燒著兩座山頭上的青色條稜,將濃重的血汗洶涌地涂抹在荒蕪的原野和隆起的山脊上。

  切薩皮克指揮一千前哨騎兵,排成一列極其寬闊的松散橫隊,開始緩緩向兩座山頭及夾於其間的北營挺進。

  指揮留守部隊作戰的阿施塔,眯著眼晴,並不理睬駕臨的貴客,而是默默注視著地平線上那輪紅得割眼的夕陽。

  紅光在將軍的瞳孔中燃燒著,將整個世界都披上瀝血的衣裳……
sotkort 發表於 2013-8-20 17:26
第十九集 第三章

  作為一名老騎官,切薩皮克也許對刑訊套供等反間諜工作並不在行,但行軍打仗、臨陣沖鋒,卻是輕車熟路。正是看中了他的經驗和才能,他被茲波林和伊薩委以重任,指揮塞爾本部主力部隊的前哨騎隊參加戰役。

  作為全軍的開路先鋒,指揮前哨騎隊需要很高的戰術技巧,並隨戰爭形態和戰役任務的不同而窗ㄦ蛂@男芯   髡椒絞健  

  當進行穿插滲透,側後繞襲時,前哨騎隊應快速行進,並保持較小正面縱隊,以盡可能少地引起敵人的注意。

  當急行軍時,應以一定的正面急速推進,盡快控制一定幅面和距離的區域,為大部隊迅速開  安全通道,超出這一區域的地段,只要對預期的行軍沒有影響,就不會去踫。

  當引導大部隊正常行軍時,則前哨騎隊須擔負索敵和開路的雙重任務,一方面要為主力部隊打通進軍路線,一方面要佔據道路兩側可通視一定範圍的所有制高點,搜索密林等可能設伏的地段,尋出可能潛伏的敵方大軍或掃清小股騷擾部隊。

  當如現今般,以包抄方式接敵迎戰時,前哨騎兵應以鉗形、扇面等作戰態勢多路全線推進,形成最大幅度的正面,並建立密度較常態行軍時高出四倍的偵訊系統。

  這樣做的目的,在於通過試探性進攻,以最少量的部隊作先導,與最大面積的敵軍取得和保持接觸,探究敵軍各僖T  虻謀  喙選 攪η咳  槊饗葳濉 島鏡惹痹諼O盞卮  

  前哨偵訊兵在收集到有關敵軍嘀鄖端舝走豲r螅 砩俠  悶 錆途  諾裙呦蠔蠓獎 妗V富硬拷擁叫藕牛 湍苧桿儼t解到戰場情況和敵軍虛實,果斷決策,保證主力部隊能有目的地投入決定性的進攻力量。

  接觸探敵是一項極富挑戰性的危險任務,需要很高的戰術素養和大無畏的戰斗精神,不是多年征戰的老兵和經驗豐富的指揮官,絕難勝任。

  上千戰馬邁動輕盈的步伐,載著彪悍勇毅的前哨戰士,於敵營前四百米處,恰在箭矢射程之外立定。

  啟動、行進、暫停,整支隊伍雖然排成間距極大的橫隊,但動作卻齊整劃一,顯示出戰士們極高的騎術。直到此時,前哨騎兵們尚未遇到任何阻攔。塞爾王國的前哨騎隊屬於輕騎兵,騎手們馬術斨j  黃 萸崍椋 梢允視    榛畹木  氯撾瘛 苧桿俳擁型訓校   嗽H紜 慈綬紜F湔蕉肺淦   飼崞銼  謀曜寂渲謾  淼丁錒 戎 猓 咳嘶狗   恢 焐  U獗   炔皇怯美賜Υ痰鈉鍇梗 膊皇怯糜謚郎淶耐睹    薔 涿  壞┐ 窒葳濉 倒檔缺悴逵諂澠裕 哉庵址絞酵ㄖ 硨蟺惱觳轂     菊接選  

  另外,不少騎手還配備信號旗和軍號,在戰斗的同時還負有偵訊的任務。

  夕陽染紅的世界里,這排疏散的塞爾前哨騎隊,恍如一根柔軟細長的銀色絲線,攤放在自由軍團營前。

  「上!」

  切薩皮克令旗前指。

  剛停頓片刻的銀絲線,在柔和的北風吹拂下,又開始向南飄去。

  茲波林站在馬車上,面無表情地遙望戰場。

  副將伊薩和「請來」的戰役見證人密爾頓,分立左右兩側。

  「敵人出擊。」伊薩同樣一臉嚴肅地提醒道。

  當塞爾前哨騎隊啟動時,自由軍團的營寨大門轟然洞開,阿施塔率領一千五百名自由軍團戰士,每五百人為一橫陣,共三個寬闊的步兵橫陣,從雞冠山、雞啄嶺和南大營三處同時殺出,迎敵而進!

  「有問題。」茲波林看了一會後,皺起眉頭,冷聲喝道︰「傳令,凱提南亞騎兵縱隊第一、第二輕騎大隊準備!」

  與雞鳴鎮的主動出擊不同,黑岩城內是一派緊張的嚴防死守情狀。

  厲的警戒號在城內各處吹響,城頭的垛口處站立著剛剛從城內各處軍營跑來,呼呼喘著粗氣的塞爾士兵。

  他們一手抱著武器,一手擦著額頭的汗滴。在這些衛兵的身後,還有更多的戰友從身後的梯道台階爬上城頭。一面面搖曳的旌旗,給將士們指引著道路,帶著他們奔往各處防區。

  讓這些身經百戰塞爾戰士驚惶失措的,是北城門外一公里處的傳奇女將奈絲麗及其轄下兩千輕騎。奈絲麗打扮得極其精神,虎頭盔、黃金甲、雪攢梨花槍、紫電驊騮駒。一雙微微上挑的鳳眼像一汪明澈的清泉,連年的風沙磨礪和戰火燻燒,又令其閃動著厲的殺機。

  在這個如映日芙蓉般艷美的女將身後,兩千身著猛虎軍團金色鎧甲的閃特輕騎兵,列成一個整齊的長條形騎陣。

  經過三天三夜的連續賓士,身下的戰馬已是遍身汗然,馬鼻噗噗地噴著熱氣,然而騎兵戰士們卻個個精神抖擻、巍然肅立,除了馬兒的響鼻聲和偶爾的鐵甲軍器的踫撞聲外,整個戰陣一片寂靜。

  夕陽耀射在這片金色軍陣上,給他們罩上了一圈奪目的紅色光暈。

    亮鎧甲的反光刺痛了塞爾守城戰士的眼楮,城下的敵人好像變成了一種不真實的存在,他們浴火而出,直恍若從雲端飄下來的天兵神將。

  這支敵方兵馬來得如此突然,確實讓黑岩城守將吃驚不小。

  戰爭中任何一方指揮者對局勢的運籌都是有其邏輯邊框的。例如雙方軍隊的運動速度有其限度,戰斗方式、武器射程和精度、戰力強弱有其範圍,各層次的防護有其強度,雙方軍隊對環境的運用有其局限等等。

  這些邏輯邊框構成了思維的有效模式。但這些邏輯邊框一旦被打破,對方的思維便會散漫失形,無法運轉。茲波林率領大軍出征,前往雞鳴鎮迎戰強敵,遠在遙遙後方,距離戰場十萬八千里的黑岩城,幾乎不可能受到任何威脅。即便對方從雞鳴鎮營地出發北上,且不說途中會遭到塞爾進擊部隊的察覺和圍堵,進軍旅程中要克服諸多地形障礙,光時間上說,也不可能在三天之內殺至城下。

  黑岩城城防堅固,沒有幾倍於守軍壓倒性兵力優勢,絕難攻下。

  對方僅兩千來人,悉數都是騎兵,沒有帶任何攻城器械,幾乎沒有攻下城池的可能。但他們信心十足,士氣昂揚,又不免叫人疑神疑鬼,揣度這只是敵軍的先頭部隊,尚有大批人馬將緊跟而來。

  眼下的這支部隊,絕非塞爾人以前在淪陷區遇到的專打游擊,以暴民為主體構成的烏合之眾,而是一支正規軍勁旅。

  精良的鎧甲和武器,也許誰都能夠裝備,但嚴明的軍紀、精湛的騎術、高超的戰術素養,卻絕非一日能夠練成。

  塞爾人以前從未聽說過自由軍團里尚有這樣的部隊,今日卻不知從哪里猛然冒了出來。

  常識被顛覆、理性被推倒、思維邏輯框架被粉碎後,幻想和臆測就會趁虛而入。

  當幾個方面看都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卻都在自己的眼前真實地發生了,黑岩城守將的腦海中,也不免產生了與身旁的普通戰士們同樣的錯覺——這支精銳的正規軍騎隊,是從地底下鑽出來的,還是從天上飛下的?

  仿佛在驗證守將的疑慮,遠處的斜陽下風奔塵走,跛子別亞率領八千剽悍的騎兵,如豹騰虎掀,以傲睨群倫的氣勢,呼喝著飛馳而來!

  這道金色的洪流,同樣正對著北門,正對著奈絲麗靜靜矗立的騎陣,奔騰如電,洶涌而來。

  騎兵的奔速是如此之快,以至於讓人懷疑他們會與前方奈絲麗的戰陣撞在一起!

  然而,就像歌劇舞台上的變換X耙謊   鋃釉詡唇 肭胺降鈉 笙嘧彩保 絞棵遣Χ 稚     較潁 溉徊娉閃街 雲 蟛 篤順觥  

  就像激流上頑石,也如參天古樹張開雙臂,一萬輕騎兵寫出了一個動感十足的「丫」字。

  被劈開的水流朝旁側飛濺,金色的手臂不斷向兩邊伸展。兩只手臂越伸越長,越展越闊,最終將黑岩城的東、北、西三門悉數環抱在內。

  當別亞完成了他富於創意的布陣後,剛才還稜角分明的「丫」字,此時變成了圓潤包容的馬蹄鐵狀的「U」字。

  輕騎兵將黑岩城團團包圍,徹底堵死了城內守軍的逃路。

  此刻,夕陽幾乎完全落到了地平線處,只余一縷微弱的光亮。

  在遙遠的天邊,大地上起一片鋪天蓋地的滾滾紅塵,在夕陽的余光下看不真切,隱隱約約有無數人馬踐踏著大地,朝著黑岩城而來。

  到了現在,城防守將已經不再有任何懷疑了。盡管不知道敵人是從哪里、用什麼方式闖進來的,但他卻知道自己即將面臨一場艱苦卓絕的守城戰役。

  眼前這一萬輕騎,僅是攻城敵軍的前鋒部隊,意圖圍住城市,封堵守軍退路,敵方尚有不計其數的大隊人馬正在趕來的途中。

  城內僅有一萬守軍,兵少將微,只能堪堪守住三面城牆,雖有堅固的城防設施可供依  ,但面對著蜂擁而來、訓練有素的敵軍,到底能頑抗多久,卻殊難預料。

  危急關頭,經驗老到的塞爾守將果斷地下達命令——立刻向習博卡二世和茲波林發去緊急軍報,芋@諮頁俏4  男問疲  舐砩嚇刪  鱸 喚 悄詰鬧偉蒼付喲尤   思跎儻 灝  漵嗨  惺鼐  宦繕銑峭紛兀 闌喬健  

  接到命令後,久經沙場的塞爾士兵馬上行動起來,高效而堅定地貫徹主將的意圖。只是,沒想到這兩條命令,卻正中跛子別亞的下懷……

  阿施塔像一頭進鶴群的雄鷹,在塞爾前哨騎兵中進退騰躍,足有一人高的大塔盾被一只手牢牢地擎在手中,擋住一記又一記刁鑽狠辣的劈刺,另一只手舞動著一把已經鈍了口子的重劍。

  這把跟鐵棒沒什麼區別的重劍,在夕陽下的每一次閃亮,就有一個帶血的塞爾騎兵頭盔滾落到馬蹄之下。

  在他的周圍,盾抵著盾、刀踫著刀,人抱著人、馬匹驚厥,戰旗折斷,鮮血和Q遄笆巫糯蟺兀 淦韉拿土翼交鞔慍魴切塹愕愕幕鴰   

  按照巴維爾的指示,阿施塔的留守部隊只需堅持到茲波林主力到來,就可以立刻撤退逃命。畢竟,他們只有三千人,面對的卻是數十倍的敵方正規部隊。

  鑒於留守惑敵任務危險極大,生存機率極小,留下的戰士都經過了特殊的挑選。他們並不是軍中的精銳,但全都是了無牽掛的單身漢。他們的年齡有大有小、身體有強有弱,但幾乎所有的人都懷抱刻骨的仇恨,做好了與敵人同歸於盡的打算。

  這里有喪偶的丈夫,有失去雙親的青年,有失去兒女的傷心欲絕的父親……

  戰前商議會上,幾乎所有的留守將士都反對撤退或突圍,一致要求留下來堅守營寨,與敵人奮戰到底。

  塞爾禽獸讓他們失去了親人,今天他們要叫敵人以血償血、以命還命!

  仇恨是如此的強烈、戰斗意志是如此的狂熱,阿施塔深深為之感動、為之折服。

  況且,留守部隊堅持得越久,把茲波林的主力部隊吸引在此處的時間越長,巴維爾的主力部隊就有越多備戰時間,整場戰役獲勝的可能性就越大。

  望著一張張視死如歸,被復仇扭曲得變形的臉龐,阿施塔作出了就地堅守,抵抗到死的決定。

  也許對這些心兒已經完全破碎的人來說,活著已經沒有任何樂趣,死亡才是唯一的解脫。在臨死之前,以最激昂的戰斗舞曲結束生命,則成為大伙共同的心願!

  依  營寨防  ,較出兵迎擊能抵抗更長的時間——看似如此,實則不然。戰爭從無一定之規,在當前的情勢下,這條常識卻變成了謬誤。留守部隊廣插旗幟、遍燃火把、拖馬揚灰、懸羊而鼓,在營地內放上一堆堆稻草人等伎倆,可以迷惑和嚇倒膽怯的喬伊賽,令其龜縮要塞,不敢出擊,卻根本不可能騙過茲波林及其手下那群嗜血惡狼的幽幽綠眼。

  只需一番試探性的假沖鋒,根據軍營內射出箭雨的密度,敵人就能看出本軍是外強中乾,虛有其表。以數十倍的精銳兵力攻寨,又面臨如此廣闊、如此疏散嘀鉥o較擼    羰夭慷涌峙巒喜還  桓魴 薄  

  故而,阿施塔乾脆帶著一千五百戰士從軍營殺出,對切薩皮克的前哨騎隊發起反沖鋒。在塞爾人的眼里,這場拚殺只是兩軍間一場小規模的前哨戰,殊不知此刻阿施塔已經將全部兵力的一半派上了戰場,因為其他人必須繼續在軍營里虛張聲勢,一千五百戰士已經是派出兵力的極限。

  阿施塔的出擊決策,確屬漂亮而大膽的一手。再厲害的戰士,當敵人殺到眼前時也必須全神貫注於戰斗,沒有什麼余暇去探察敵營,而兩軍混戰在一起,營內士兵因顧忌誤傷戰友,不放箭射擊,也是很正常的情況。

  畢竟,像魯道夫那種視同袍戰友為草芥的變態將領,只是極少數的一小撮。

  按阿施塔的設想,只要能咬牙堅持到天黑,出擊惑敵的任務就很有可能實現。夜色是最好的保護傘,肉眼很難分辨真偽虛實,塞爾多半會擔憂敵方趁機使詐而暫停攻擊,等待天明再重新開戰。

  然而多年的征戰殺,令茲波林的作戰經驗十分豐富,阿施塔率部出營逆擊,他就覺察到有些不對勁。

  他非常狡猾地,一個騎兵大隊接一個騎兵大隊地逐次投入兵力,試探對方的應手,從中揣度敵人的兵力F們榭觥H綣  腥順吠耍 敲慈〉貿跽絞   蟠蠊奈璞揪  科   綣  腥嗽霰  觶 炔 忠轡薏豢傘R蛭﹥植砍逋壞鬧鴆  N級,最終演變成一場大會戰的例子屢見不鮮,讓敵人出營決戰,當然遠比進攻堅寨劃算。

  不過這一次,守軍的反應相當怪異。他們既不撤退,也不增兵,就在營前五十米左右的地方殺堅守。

  茲波林連續派出了兩個千騎隊,使本軍兵力達到了敵方的兩倍數量,但阿施塔及其部眾卻依然就地頑抗、咬牙死撐。這種戰場態勢,令茲波林也生出摸不清對手底細的詭異感覺。

  「傳令,凱提南亞騎兵縱隊第三輕騎大隊準備!」茲波林不動聲色地繼續下令。

  隨著帥旗的揮動,又一支千騎隊躍馬揚鞭,撲向戰場!

  身在局中的阿施塔,感到了越來越重,幾乎令人喘不過氣來的壓力。手下的戰士們固然憑著不畏犧牲的斗志豪情繼續在拚死殺,但敵人同樣是攜著銳氣而來,充滿了戰爭的狂熱。

  這些老練的塞爾騎手,已經被多年的無情殺熔煉成職業的屠夫,他們馬快刀狠,戰斗力相當強。塞爾輕騎兵手里拿著清一色的彎刃軍刀,在高速賓士的坐騎上,在與敵交錯的一瞬間,也能準確地揮臂轉腕,割中敵人最脆弱的頸喉部。

  自由軍團的戰士們,一邊暴喝咆哮,一邊浴血搏殺,像野獸一樣在人叢中狂撕猛咬,但是越來越多的敵兵涌上來,也令他們越來越難以招架。自己人死一個少一個,無法補充,敵人卻在源源不斷地朝這里奔來,起先的三個橫陣,早已變形走樣,變成東一叢、西一簇,犬牙交錯,各自為戰的混戰局面。

  按道理,這是步兵的必敗之相,然而這些人卻像在一心求死,堅持著絕不退後半步。

  死士是冷兵器時代最可怕的群體,連久經沙場的塞爾老兵也從未見過這樣恐怖的敵人。這些人仿佛是從森林里跑出來的怪物,不知道什麼叫疼痛、什麼叫畏懼!刀劍砍在身上,只要沒有致命,他們仍繼續嗥叫、繼續戰斗!武器被打掉了,一些人甚至撿起地上的殘肢揮舞!

  當兩倍騎兵仍不能徹底擊敗眼前的敵人時,塞爾人的第四支千騎隊又了上來……
sotkort 發表於 2013-8-20 17:27
第十九集 第四章

  盡管一千個、一萬個不情願,夕陽還是被大地吞噬,落到了地平線以下。

  天暗下來,但黑岩城的爭奪卻才剛剛開始,城頭城下,攻守雙方都燃起火把,挑燈夜戰。

  游牧的胡瑪人是天生的騎弓好手,他們排成一列列疏散的橫隊,拍馬沖進城頭弓弩部隊的射程內,連施數箭後,又飛速折回,躲避城頭守軍的還擊,逃出箭雨射程。

  每一輪這種危險而富於觀賞性的飛騎奔射,都能讓立於城頭的塞爾守軍簌簌地掉下幾十具尸體,而城下的胡瑪人只損失幾名騎手。

  在胡瑪騎手的身後,閃特輕騎兵變成了下馬步兵,裝填沙袋,制作沖城馬車,緊張地進行備戰工作。

  別亞和奈絲麗並肩而立,有些心焦地等待著什麼。

  夫妻倆策劃的表演差不多已經結束,能做的都已經做了,但最後的效果如何,卻並不知曉,有待實戰來檢驗。

  有時候,戰爭就是一場戲劇,一切軍事行動都是為了締造「高潮」——敵軍崩潰一幕的來臨。

  要達成這種效果,通過種種出其不意的軍事行動,令敵軍,特別是其指揮官心理失衡、舉止失態、調度失宜、運籌失算,或喪失抵抗意志、或被牽上鼻子,墮入彀中,不失為巧妙之法。

  別亞夫婦精心設計的接連幾個意料,粉碎了塞爾城防守將的邏輯框架,令其思維混亂、理性扭曲、疑神疑鬼。

  隨之而來的騎術表演、龐大的隊伍、逼人的氣勢、充足的信心、高昂的斗志,給對方以極大的震撼。

  黑岩城周圍村莊里一些願意配合行動的村夫農婦,在城外遠處用掃帚攪起高塵,警示後續大軍將源源而來,給人以更大的恐懼。

  這一幕攻城戲劇,選擇在城下上演,以斜下的夕陽為舞台背景,烘托出神聖威嚴的氣氛。第一騎陣彰顯嚴明的軍紀,第二騎隊展示駭人的騎術,造就沖擊性的視覺效果。

  在時間的編排上,別亞同樣費盡心思。角色的出場時機恰到好處,日落前一刻遠方冒起的滾滾紅塵,既把千軍萬馬的行軍效果體現出來,又利用光線的微弱性,讓對方看不出其間的破綻。

  所有這一切,都意圖讓對手作出緊急求援和增防城門這兩項看似順理成章之舉。

  圍攻敵軍巢穴,迫使茲波林迅速回兵折返,主動調度敵軍,實施運動殲敵——自然是本次戰役的首要任務。

  黑岩城飽經侵略者蹂躪,軍民對立情緒嚴重,派瑞克和布契諾等內應已經入城活動,等待里應外合,一舉奪回城池——這是本次戰役的目標。

  除非能迅速爭取人心,否則侵略者在一個充滿敵意的環境里守城,內部的危險比外來的壓力更加可怕。

  塞爾守將也明白這一戰爭情勢,起先也留下了足足三千人於城內布防,以便彈壓起義並充當守城預備隊。

  然而,別亞的一系列眼花繚亂的舞台劇表演卻令其方寸大失,作出錯誤的判斷,改變了原有的正確戰略,懾於敵軍威勢,強化城防而忽視治安,給不安分的異心份子以可趁之機。

  城內的情況,城外的別亞夫婦卻無從知曉,並不清楚計策是否已經奏效。兩人表面上鎮定自若,但互相牽著的手,卻都能覺察到對方手心里冒出的冷汗。

  一旦天亮,一切偽裝都將攤開在陽光下,所有的陰謀都會現出原形,夫妻倆的心血也等若白費。那時,他們不得不硬著頭皮,進行傷亡可怕的強行攻城了。

  夫妻倆的目光沒有在眼前的戰場上停留片刻,而是直接越過城牆,投向暗夜下的城市上空……

  ※※※

  與外城牆處燈火通明、吶喊陣陣相比,夜幕籠罩下的黑岩城,各城區一片漆黑,偶有幾點燈火,在夜風中顫巍巍地抖動著。

  南城區是礦場和武器作坊的集聚地,居民也大多是礦工、冶煉工和鐵匠等。因這里倚靠蘊藏鐵脈的愛爾恩山,陡峭的山崖成為城池的天然屏障,無須城牆、城門等人工防御工事,故而幾乎沒有什麼駐軍鎮守。

  城外大軍壓境,守軍全都奔上了東、西、北三面城牆,僅有的五百治安後備部隊在偌大的城市里,就像把一勺胡椒粉撒進累斯頓河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除了市政廳、武器庫、主街道上有一些持著火炬巡夜的塞爾守軍外,其他廣闊的城區都看不到他們的身影。

  塞爾人沒有在城區里巡邏查探,老百姓又大多躲進屋子里祈禱,然而南城區的街巷里,模模糊糊有不少憧憧的黑影在穿梭流動。

  這些人不提燈籠、不舉火把,也很少言語談笑,腳步匆匆地奔往城南一座臨街的宅院。

  這是一家武器制造工場,胖胖的工場老板陪著捷斯蘭藥品銷售員派瑞克和拉舍爾黑幫頭子布契諾立在門邊,一邊辨認入門者的身份,一邊竊竊低語。平素見人就滿臉堆笑的胖老板,此時臉色嚴峻、目光凶狠,不停地朝兩邊的街道窺望。

  黑岩城以冶鐵和制造武器聞名,猛虎自治領的間諜頭子喜巴哈魯掌控著鐵礦、武器作坊和遍布各地的武器鋪情報網,在城內的關系更是盤根錯結,耳目眾多。

  雖然塞爾人攻破城池後接手了鐵礦和所有的武器作坊,但當兵的人打仗內行,管理工場和做買賣卻是外行。

  不像其他同行那樣哭冤、上訴,甚至抵抗,胖老板主動將自己的武器工場奉送給入侵軍,贏得了塞爾人的信任,被委任為塞爾軍需官的助手,協助管理武器工場。

  這是猛虎自治領的情報機構精心籌劃,在城內埋下的一顆定時炸彈,而今天晚上就到了引爆的時候。

  在大院里,工場的伙計手忙腳亂地給近千來賓分發武器。

  幾十輛載滿刀槍的大馬車停在院子一角,馭手執韁提鞭,隨時可以出發。

  「差不多了。」看看院子里的情形,又望望寂靜的街道,胖老板點頭道。

  「好。」布契諾點點頭,敲一下手中的雙鏟︰「敢死隊員,跟我來!」

  大約二百多名挑選出來的精壯小伙,拿著刀斧等短兵肉搏武器,跟著拉舍爾黑幫頭子出發。他們依然不點火把、不提燈籠,無聲無息地前進,很快就消失在一條小巷子里,不見蹤影。

  「點火!」

  派瑞克看看布契諾帶隊離去後,從院門上抄起一枝火炬。

  七八百枝火炬被燃亮,留下來的義軍將士們一手火把、一手刀劍,把小半個街區照成白晝。

  一枝火箭從院子里升空,拖曳著長長的紅光,給城外的別亞送去信號。

  「出發!」

  派瑞克揮動手中的火炬。

  義軍戰士分成八支,每支百來人,就如八條火龍,朝城內各個方向前進。每一條火龍後面,都跟著幾輛載滿武器的馬車。

  ※※※

  一直在城外傻呵呵抬望天空的別亞夫妻,終於等到了期盼已久的信號。

  「攻城部隊,上!」

  別亞揮劍前指。

  一直在炫耀自己超卓騎射本領的胡瑪騎手的主角位置被跳下戰馬,暫時充當攻城步兵的閃特輕騎手所取代。

  幾輛馬車拖著堆積著燃火禾草的車廂朝西門撲去。被蒙上眼楮的馬匹,在鞭打和踢刺下,悶著頭往前狂奔,目標直指西城門。

  馬車之後,大批客串步兵的閃特騎手,推著臨時制成的小沖車,背著沙袋土囊、舉著簡陋的長梯,以盾護身,朝西城門緩緩前進。

  「狗日的,別亞想爭功哩!第一、二、三梯隊都上城頭,東門、北門各調一千弓弩手過來協防!」塞爾守將一看這場面就冷笑起來,親自抄起硬石弓︰「兒郎們,給跛子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讓他嘗嘗我塞爾勇士的厲害!」

  攻城戰終於跨過序章,進入正題。

  低沉的號角聲在冥冥夜色下回蕩,震天的鼓聲在城頭、城下由疏而密,響成一片。

  箭矢、弩枝、石塊、火把,呼呼地往城下飛去。

  城下的一部分士兵拿著射程短的小騎弓拚命還擊,其他人冒著擦身而過的矢石,蜂擁著向城牆狂奔而去。

  西城門成為兩軍交戰的焦點區域,五千閃特輕騎客串的攻城甲士和五千塞爾守軍聚於此處血戰,鼓號雷鳴、吶喊喧天,靜謐的夏夜變成了狂躁不安的屠場。

  城牆處激烈的交戰,吸引了守城將士的注意力,震耳欲聾的鼓號和叫喊聲,在開始階段掩蓋了南城區義軍起事的聲音。

  不過很快,城內起義反叛的分貝數就會超過城頭處的廝殺聲,變成此次戰役的主旋律……

  ※※※

  雞鳴鎮周圍一片火海,塞爾人的歡呼聲震得夜空里的星星都在微微顫抖。

  茲波林不斷地逐次增兵,令阿施塔力圖出擊惑敵的計劃完全落空,再如何勇敢、再怎麼不懼死亡,在人數幾倍的精銳騎兵面前,自由軍團的留守步兵也無法抵擋。

  看到戰友危急,一些營內的戰士跑出相救,但增援者的數量如此之少,很快就被茲波林看穿其外強中干的本質。塞爾主力大軍全線進擊,英勇無畏的自由軍團留守部隊,迅速淹沒在血泊之中。

  「報告,敵軍南大營被我軍攻佔!」

  「報告,雞啄嶺營寨被我軍攻佔!」

  好消息一個接一個地傳來,本軍一路節節勝利,順利地攻下一座又一座的營寨,但戰場指揮官茲波林和伊薩卻目光陰沉、臉色鐵青,在火炬下顯得極其可怕……

  ※※※

  八支義軍舉著火把,在城區大街小巷里穿梭,一邊行進一邊吹號打鑼,把躲在房屋里的市民們叫出來、把熟睡的居民吵醒。

  「猛虎軍團進城啦!趕快起來殺塞爾禽獸啊!」

  「別亞將軍攻入城內,報仇雪恨的時候到了!」

  「參加我們的隊伍吧!這里有武器!」

  大批市民沖出房屋看熱鬧,義軍分隊一邊進行鼓動,一邊從後面的馬車上拿出武器,分發給願意參戰的市民。

  大凡起義、暴動或者反叛,除了充滿仇恨與敵意的群眾外,還需要有人敢於挑頭、有成功希望的誘惑。

  這三點,如今都已經具備。

  塞爾人在黑岩城的奸淫擄掠,早已讓市民們恨之入骨,只是懾於對方強大的武力而不得不屈服。如今別亞猛攻城池,外援到來,守軍集中於外牆,城內防衛空虛,再加上有人帶頭,又聽到城破的傳言,市民的膽子也壯了不少。

  民眾平時總是溫順而服從的,就像明鏡般的湖面那樣平靜,可一旦大風吹來,就是濁浪滔天!

  總有仇深似海的人、總有妻離子散的人、總有莽撞而愛逞英雄的人,他們紛紛接過武器,參加起義,令隊伍越來越壯大。

  參加義軍的人越來越多,隊伍越來越壯大,又令從眾心理與連鎖效應得以體現,把一些剛才尚在猶豫的市民席卷進來。

  五百治安兵根本無法有效控制龐大的城區,除了主街道外,其他地方三三兩兩的零星守兵,見到這一股股洶涌暴烈的義軍隊伍,不是被亂刀分尸,就是趕快抱頭鼠竄。

  派瑞克親自帶一支隊伍沿黑岩城的南北主道前進,這里也是大部分治安部隊重點防守的地方。

  這位憑一對鐵拳來撈世界的捷斯蘭裔藥品銷售員,手里不拿刀槍棍棒等兵器,而是左右兩手各持一面大鋼盾,邊走邊互相撞擊,當兩面喚醒民眾的大鑼使。一旦發現塞爾守兵,他就以盾護身,飛跑過去,兩面大盾變成了兩個大拳擊套,把塞爾兵的頭顱砸裂、脊骨敲碎。

  這一支義軍分隊走的地段顯眼而敏感,很快就在市中心的主道上與過來彈壓的塞爾治安部隊遭遇,雙方短兵相接,大打出手。

  塞爾人在組織紀律和軍事素質上佔據明顯上風,但義軍人數眾多,不時有市民從街道旁的房屋里沖出來加入戰團,甚至還有膽大的女人、少年、兒童跑上屋頂陽台,往侵略者的頭上扔石塊和花盆、灑石灰包,叫塞爾人防不勝防。

  街心亂成一團,不太像對陣廝殺,反倒與流氓團伙斗毆非常相似。

  派瑞克這支分隊把治安部隊主力吸引在主街,為其他七支分隊創造了良好的發展機會。七條小火蛇很快變成七條火龍,然後擴展為七條火河,並有逐漸融合成一片火海的趨勢。

  主道的戰斗,隨著從前後左右趕來支援的義軍隊伍加入,令派瑞克一方佔據了十幾比一的絕對人數優勢,開始由難分難解變成了一邊倒的屠殺。

  整個城市各區發出的排山倒海般的喊叫聲,令派瑞克把攻城戰的風頭從別亞手中搶走了。

  沉醉於西門指揮戰斗的塞爾城防守將,這時方才發覺不妙。

  眼看著剛才還是漆黑寂寂的後方城區,如今大半火光熊熊,整個城市就像染上了不治之癥——紅瘡狼斑,且瘡疤的外緣還在不斷地向外擴展!

  「馬上調三千甲士回去鎮壓暴亂!」

  守將無法,只得抽調部隊回去消除心腹之患。因為別亞攻打西門十分緊迫,防御壓力很大,回防部隊只能從北門和東門調動了。

  傍晚剛從城內各處跑上城頭的塞爾人,只好沿原路折返回頭,去撲滅內亂。

  一隊隊在星光下閃動著銀色光芒的塞爾人自東、北兩處城牆奔向城內。

  很快,這片片銀光就與火海對撞在一起,城內的廝殺吶喊聲又增加了好幾倍。

  ※※※

  在這一片亂局中,有兩只蟄伏的狼卻不為所動,靜靜地等待著機會的降臨。

  黑岩城東門外,奈絲麗組織了一支三千人的胡瑪輕騎部隊,在幽暗的陰影中默默等待,整裝待發。丈夫別亞指揮西門進攻,其余兩千胡瑪騎兵牽制東、北兩門,只有她這支部隊修整多時,準備進行雷霆一擊。

  在東門城頭下一座宅院里,布契諾也帶著兩百多敢死隊員也躲在陰影中窺望。

  看著最後一隊回頭撲滅內亂的塞爾士兵順著大街前進,消失在夜色中,拉舍爾黑幫頭子方才直起身子,從腰帶里抽出雙鏟︰「弟兄們,咱們勃起的時候到了!目標只有一個,城門絞盤!」

  突然從黑暗中撲出來的這彪敢死隊,不打火把,也不喊叫,像一隊幽靈一樣沖上東門城頭!

  在後方警戒的幾個哨兵,尚未來得及反應過來,頭顱就被布契諾的鐵鏟削得飛了出去!

  拉舍爾黑幫頭子就像一個敬業的廚師,他蹙著眉頭、抿緊嘴巴,一聲不出,就像在炒菜一樣,揮動著手里的兩把大鐵鏟,炒著腦漿、血汁、排骨、椎骨、身體各個部位的肉團和肉片……除了素菜,這位拉舍爾廚子什麼東西都炒。

  在布契諾這位大師傅身旁身後,有兩百多名助手,護住他的兩側和後背,有人碎顱、有人剁骨、有人切肉、有人削皮、有人挑筋……

  這群全身黑色勁裝的恐怖幽靈廚師,配合默契、手法毒辣,目標簡單而明確。塞爾士兵們雖然訓練有素,也有些猝不及防,紛紛躲閃。

  大廚子布契諾,揮動著鐵鏟,沐浴著「湯汁肉片」,硬生生劈開一條血路,直沖著絞盤而去。

  「快阻止他們!」

  防守東門的塞爾人到此時也發現不對,盡力過來阻攔。

  「砰!砰!」

  雙鏟飛擲而出,將兩個看護絞盤的塞爾人砸下城頭。

  布契諾和幾個精壯的義軍將士跑過來開始卷動碩大的軸輥,沉重的城門開始緩緩上升……

  ※※※

  「報告,我們攻佔了全部陣地,盡殲敵軍!」血人般的切薩皮克,手拎一串剛割下來的耳朵,興沖沖地向指揮官報喜。

  「清點了敵軍人數了嗎?」

  「正在清點,約莫有三千具敵尸。」

  「三千?!」茲波林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難看。

  「哦,我們還生擒了包括敵酋阿施塔在內的二十余人,請問大將軍,如何處置?」看到首領面色不善,切薩皮克連忙補充道。

  不遠處,一些士兵押著奄奄一息,滿身血污的阿施塔和二十幾個失去反抗能力而無奈被俘的戰士,朝這里開來。

  「我聽說丹西對我軍下了格殺令,包括我在內,凡生擒者,一律釘死在恥辱柱上!」茲波林咬碎一顆鋼牙︰「既然如此,我們也不要客氣什麼,給他們同樣的待遇!」

  身旁的密爾頓,聞言渾身一顫……

  ※※※

  塞爾人洶涌地往東門絞盤撲來,敢死隊員拚死抵御,用血肉之軀抵擋著武器與箭矢,令這里成為廝殺最激烈的漩渦。

  城門還在緩緩上升。

  城下,奈絲麗一馬當先,率領三千精銳的胡瑪輕騎飛奔而來。

  城頭上,塞爾人不惜代價地瘋狂反撲。

  這是一場與時間的競賽。

  軸輥在飛速地轉動,城下騎隊在飛速奔沖,時間在一秒一秒地過去,城門在一寸一寸地上升,身後的戰友在一排排倒在箭雨和刀劍下,敵人的兵刃在一寸一寸地接近布契諾的後背!

  兩百敢死隊員只剩下二十幾人,外圈只剩一層保護者!

  就在塞爾人的長槍都可以刺到布契諾虯結的背肌時,城門的高度終於超過了馬頭!

  奈絲麗領著騎術高超的胡瑪騎兵,俯趴在馬背上,幾乎是門沿擦著頭皮,如一股颶風刮進城內!

  越來越多的騎兵,風馳電掣般向城門沖去!

  城下,牽制部隊放棄牽制、佯攻部隊不再佯攻,全都轉移方向,向東門缺口處涌去!

  當五把鋼刀同時插進布契諾寬闊的後背,這位拉舍爾匪幫頭子依然死死抱著軸輥不放手……

  臨死前的最後一眼,他看到奈絲麗帶著大批胡瑪戰士涌上了城頭,塞爾守軍血肉橫飛、慘叫連天……

  「復仇……」布契諾頭一歪,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有仇必報的拉舍爾漢子知道,戰友們會替他報仇雪恨的!

  他沒有扭曲變形的痛苦神色,反而帶著欣慰的微笑。

  這笑容,如石雕一般永遠地凝固在他飽經風霜的臉上……
sotkort 發表於 2013-8-20 17:27
第十九集 第五章

  黑岩城真稱得上是讓攻城將領揚名立萬的寶地。

  雖然此城的城防相當牢固,但茲波林卻以同等兵力在一天之內攻下,這已經創造了看似不可逾越的奇跡,然而後來的挑戰者總是不信邪,僅數月之後,瘸子別亞就以同等兵力一夜陷城的戰績,刷新了前者保持的記錄。

  在兩場大戰中,都是普通民眾而不是軍人,對戰局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看似懦弱的老百姓,一旦被發動起來宣泄其不滿與憤怒,將是勇猛的死士和可怕的力量,然而他們天生的自由散漫習性,又令其難以遵守紀律,無法形成一個團結而有秩序的整體——使用得當,令軍隊如虎添翼;使用不當,反而會自亂陣腳。

  茲波林巧妙地利用了後者固有的弱點,而別亞則充分地倚靠了前者所迸發出來的威力。

  晝夜輪值,又到拂曉。

  各處戰場也仿佛在進行著一場接力賽,黑岩城和雞鳴鎮剛剛偃旗息鼓,又一處戰場——青衣鎮,接過了死亡與榮耀的接力棒,成為舞台上令人注目的焦點。

  經過四天的穿插行軍,巴維爾終於抵達了目的地——青衣鎮,而他新選定的戰場,就是青衣鎮南邊的開闊地。

  前文有過介紹,青衣鎮是位於白楊大道上一座大型集鎮,曾是龐克等人的秘密基地,烏丁的黑虎軍團殘軍也在這逃脫追剿。

  中央郡主要是平原地區,適於農業經濟的發展,但缺乏防御天險和有利的伏擊地形。像雞鳴鎮那種兩山夾峙、河湖流貫的地方,在中央郡極其罕見。

  從地勢上看,青衣鎮比雞鳴鎮就差得太遠了,東西南北都是一覽無遺的平原地區,非常適合騎兵縱橫馳騁,也是大兵團展開作戰的理想區域。

  唯一有些起伏的地方,就在青衣鎮南面,雖然總體而言這里也屬坦途,但仔細觀察,從東南往西北,還是有一道非常非常平緩的斜坡。

  這道斜坡從頂至底只有不到二十米的海拔差距,且長達半里。它的起伏是如此的輕微、坡度是如此的平緩,以至於一般行人都不會在意,仍將這里視作平原。

  不過,在資深的戰略家眼里,這卻是一個對守方有利的會戰場所。

  守軍居高臨下,攻方需要向上仰攻,盤踞其上的自由軍團佔有地利。雖然地利只有那麼一點點,跟險要的雞鳴鎮根本沒法比,但有時候勝負的分水嶺,就只有那麼一點點。

  守方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優勢,指揮官立於坡頂上,對於坡下敵軍的布置和調度情況一覽無遺。

  相反,前坡下的攻方指揮官往上仰視,只能看到坡頂的敵軍,受視角的限制,無法看到後坡上的敵軍是如何排兵布陣、如何調動部眾。

  不過,無論怎麼說,除了水源和補給條件要好於雞鳴鎮外,從地勢條件上說,這個新戰場遠不如雞鳴鎮,即便能佔得一些便宜,優勢也十分微弱。

  當然,在以平原地區為主的中央郡東岸、在敵人進軍必經的白楊大道上,其他地方的戰場條件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只會更差。

  巴維爾選擇青衣鎮前的緩坡作為戰場,或許真正能解釋得通的,就在於這里是白楊大道的中點,也是中央郡東岸地區的中心點,有點類似於圍棋盤上的天元位置。

  正常情況下,從青衣鎮往黑岩城,約莫要三天路程;往東南的邊陲要塞雞鳴鎮,也是三四天左右路程。東西南北的國境線到這里,行程也都差不多。

  今天並非趕集的日子,本該一片靜謐的青衣鎮,此刻變成了一鍋沸水般熱鬧。

  自由軍團骨干部隊的十四萬七千多人以及幾萬隨軍後勤人員,向青衣鎮周圍匯聚,鋪設營地,修整備戰。

  一列列的行軍隊伍從南面各處開來。到了青衣鎮附近,他們停下腳步,條條縱線化作一個個不規整的圓圈。

  畫有和平鴿標志的戰旗,開始在坡上坡下、鎮內鎮外、教堂的尖頂上、民房的屋檐下、翠綠的田野里飛揚。

  情歌、山歌、漁歌、樵歌,各種方言、各個地區的民歌,在每一處營地的每一個角落里飄蕩。

  戰士和後勤人員,揉著走累了的腿,挖溝豎柵、搭篷掛帳、升煙起火、建造營地。

  一些工兵、後勤人員和自願參加的青衣鎮民眾,在米勒牧師的帶領下,開始在坡頂上修建野戰工事,搭造指揮所。

  沒有幾個人像巴維爾、烏丁等職業軍人那樣習慣性地身披戎裝,大部分士兵穿著五顏六色的寬松便衣穿梭忙碌。除了那根系於額頭上的藍色緞帶外,根本沒有什麼其他辦法區分戰士和老百姓。當然,對於這些軍容風紀問題,軍官們不願去管,也管不過來。

  補鍋匠墨菲帶著偵察騎兵,散亂地在廣袤的戰場外圈轉悠,搜索田野、村落,在遙遙的遠方驅馳。另有一部分偵察兵在白楊大道上巡邏穿梭,追捕可疑的塞爾探馬,截斷敵軍通訊聯絡。

  白楊大道的確名副其實,兩旁皆是高大挺立的楊樹。自由軍團的警戒系統也非常有創意,他們充分利用這些樹木,每隔一段距離,就在高高的樹冠上用木板搭成一個簡易的  望台,上面坐著一個持有警戒號和各色彩旗的戰士。

  即便在二十公里外發現敵方部隊,也能通過這種作用類似烽火台的訊號傳遞系統,迅速將警報傳遞給後方的指揮中心。

  自由軍團和各路盟軍戰將,巴維爾、烏丁、瑞奇、奧茲、卡文、也迅、梅薩等人,站在緩坡的坡頂上,就著眼前的戰場商量對策。

  「若想抵擋住敵軍騎兵的沖擊,不僅要注意正面,更要保護好我軍的側翼。」老騎將也迅伸手指點道︰「青衣鎮周圍,沒有很好的天然防御地形,只能利用人工建築。東南面的那個莊園,我們可以改造成一個微型要塞。西邊的情況比較麻煩,只有一座磨坊與一口水井,我們必須築造護牆、挖掘壕溝,建立一個防護陣地。」

  「不錯,兩翼強大,方能鉗制敵騎,令其無法展開。」另一位老騎將梅薩點頭︰「只要迫使敵人把主力投向前坡的中央戰場,騎兵的機動優勢就無法體現出來。」

  「鐵衛縱隊的攻擊力可不能小視啊!」烏丁提醒道︰「我們必須建立柔韌而有彈性的防御體系,還要組織一支強大的預備隊,一旦被對方沖出缺口,就必須及時填補,否則我軍將陷於一處突破,全線崩潰的可怕局面。」

  「可我軍的騎兵數量比較少,別亞將軍離開後,有戰斗力的老兵們前去進攻黑岩城,騎兵部隊僅有兩萬人,訓練度也不高。」瑞奇介面道︰「步兵的調度速度慢,必須事先在兩翼與中軍的結合部配置較多的部隊才行。」

  「但既然選定了中部作為主戰場,中軍部隊必須留下重兵作為主力,這里的防御如若太單薄,也很容易遭到打擊呀!」卡文回應道。

  眾人七嘴八舌,紛紛說出自己的看法,巴維爾靜靜地傾聽,沉默無言,並不發表見解……

  ※※※

  商業都市聯盟的聖杰西是與海港同盟接壤的大城,也是玉器與牲畜的集散地,驚雷佣兵團衛護著這座商業重鎮。平日熙熙攘攘的城市,今天同樣是人滿為患。不過,與平時不同的是,此刻城內的布防極其嚴格,比起戰時亦不遑多讓。

  驚雷佣兵團的城防部隊幾乎全體出動,不僅在各城門口嚴密把守,仔細盤查進出的行人和車隊,城內也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一隊隊巡邏兵在繁華鬧市、居民住宅區游弋。

  晚上十一點後,全城宵禁,所有的酒肆茶樓、歌舞娛樂場所,一律關門歇業。城內的各個黑幫、盜賊團伙、有名氣的江湖獨行俠,事先都接到了伍爾奇團長一封客氣的信件,要求他們給驚雷佣兵團一個面子,在今後的幾天里暫停營業,不生事端,否則定然會遭到滅頂之災。

  市民們自然覺察得到城內的緊張氣氛,但就連消息最靈通的商人也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大家只能躲在酒館的角落里,各自小聲交流聽到的小道消息和自己的猜想。

  不過大家都沒有注意,有時候城門口會出現用黑簾子裹得嚴嚴實實的馬車通過。這些馬車無須盤查,直接由精干的佣兵支隊護衛和引領,奔向戒備森嚴的市政大廳後院。

  「這已經是兩天來的第十七輛馬車了。」羅嘉斯看看手上的記錄本︰「商業都市聯盟大議會大概什麼時候開始?」

  市政廳對面有一座三層樓高的旅館,最高樓層的一個房間里,喬裝成商人的猛虎軍團副外長羅嘉斯,正和當地大商人摩那狄,隔著窗簾的隙縫往外張望。

  「各城議會代表以及五大佣兵團團長將在未來三天內到齊,四天後正式開會表決。」

  「能想辦法跟代表們聯系上嗎?」

  「聯盟大議會的老規矩,全體會議參加者一律下榻市政後院的貴賓樓,會議之前那里由佣兵團重兵守衛,實行完全隔離,禁止任何人出入。」摩那狄搖頭表示毫無辦法。

  「反戰的城市有多少個?佣兵團團長們的態度怎樣?」

  「目前形勢很微妙。反戰的城市有三成,主戰的城市也大約是三成,其余的四成搖擺不定。在佣兵團方面,擒龍團團長撒龍先生強烈反對,驚雷、血劍團力挺齊瓦的建議,雄鷹和連捷團的態度則是模稜兩可。不過,很多中小佣兵團希望借戰爭之機渾水摸魚,劫掠錢財、打響招牌,他們也在努力游說,跟我們唱對台戲。」

  所有的人都是從自己的利益出發,對同一件事情,可能存在截然不同的態度。戰爭是某些人的災難,但對另一些人而言,未免不是一個天賜良機。

  「這群短視的家伙!」羅嘉斯狠狠哼一下鼻子︰「唯恐天下不亂!」

  門口傳來了輕輕的有節奏的敲擊聲,摩那狄起身過去。



  從門上的窺孔朝外望了望,摩那狄連忙打開房門,將同樣是商人打扮的流亡的呼蘭帝國攝政王亞爾提迎進屋內。

  歲月在無情地流逝,數代先輩留下來的沉重精神枷鎖、日益渺茫的復國大業對心靈的折磨,令這位老人愈發蒼老了。

  世代侍奉的主人到來了,平素呼風喚雨的巨商摩那狄,此時變得極為恭謹,他安排亞爾提入座,自己卻垂手肅立一旁。

  「親愛的羅嘉斯先生。」

  「尊貴的攝政王殿下。」

  「犬子庫巴情況如何?他沒有給丹西領主添什麼亂子吧?」

  「哪里,庫巴皇子現在已經是沃原郡最高軍事長官,丹西領主對於他的表現贊不絕口,多次給予嘉獎。這一次,領主大人特地委托我向殿下表示誠摯的敬意,感謝殿下父子倆為我們猛虎軍團所作出的巨大貢獻。」

  「丹西領主客氣了。我已經是風燭殘年,這把老骨頭如果尚有點用處,隨時聽候領主大人和次長閣下的差遣。」

  「攝政王殿下,您折殺晚輩了。」羅嘉斯連連擺手道︰「安德魯外長受到殿下的大力協助,在呼蘭私訪極富成果。丹西領主要我告之殿下,一俟國內危局解除,他將把扶助庫巴殿下繼承大統之業列於我領第一軍政要務。」

  「如此就多謝領主大人了。」亞爾提松弛褶皺的臉上露出了微笑,從懷里抽出一疊名單遞給羅嘉斯︰「這里我也告訴閣下一個好消息。這是我最近爭取到的反戰城市名單,另外,雄鷹和連捷佣兵團也已經答應我,將在大議會的辯論中支援撒龍團長的反戰主張。」

  「哦?」羅嘉斯接過名單,眼前一亮︰「真是太好了。您是怎麼做到的?」

  「呵呵,這些年流離失所,旅居海外,也結識了一些朋友。」亞爾提眨眨眼道︰「別的不說,幾十年的交情換一張大議會投票,總還是沒有問題的。」

  眾人皆笑,房間里的氣氛變得輕松而愜意起來。

  「攝政王殿下,關於那個神秘的黑袍客,我們這邊想盡了辦法,卻一直尋不到他的任何蹤跡。」羅嘉斯問道︰「您神通廣大、資訊暢捷,可否向我們提供一下有關的線索呢?」

  「對於貴國,我們的情報網是完全給予公開的。次長閣下問到的那個黑袍客,我手下的情報人員也一直在搜尋。不過,最早一次見到他尚是幾個月前,發現他在海港同盟的一個小漁港登上一條小船出海,然後就再也沒有發現他的身影了。」

  「哦?」羅嘉斯皺起眉頭。

  「我一直很奇怪。」亞爾提說道︰「為什麼丹西領主對於這個神秘人物如此感興趣呢?」

  「對於攝政王殿下,我國也沒有任何可以隱瞞的。」羅嘉斯解釋道︰「此人與驚雷團團長伍爾奇、血劍團團長卡馮、洛瓦城議長齊瓦等人關系密切,這些人都曾與丹西領主有過節,如今又都傾向於對海港同盟開戰。我們懷疑此人就是本次促成戰爭的幕後黑手。但這一切都只是懷疑,此人背景如何、到底為什麼這麼做、意圖何在、是否與我們為敵,我們對以上的問題都無法得到合理的答案。不過,正因為如此,他才勾起了我們的好奇心。」

  「不愧是丹西,要將一切隱患消除在萌芽狀態。不過,從你說的這種情況來看,這一回,要麼是你們自己多疑,要麼就是你們遇到真正厲害的對手了。」

  「但願我們踫到的是前一種情況。」羅嘉斯聳肩道。

  ※※※

  「黑岩城那邊情況如何?」作完軍事部署後,巴維爾派人把偵察兵的頭目墨菲叫了過來。

  「昨晚別亞將軍已經抵達城下,戰況的進展現在尚無消息。」

  「那有沒有龐克、勃尼哥羅和金斯利的消息?」

  這三個人,負責去東岸各處召集願意參戰的民間義勇軍。

  「沒有。」墨菲搖著頭。

  「阿施塔和密爾頓的呢?」

  「也沒有。」墨菲還是搖頭。

  巴維爾嘆口氣,不再發問。他轉過頭去,灼灼的獨目朝南眺望……

  ※※※

  僅晚了半日左右的時間,從中央郡其他各處要塞以及自南邊的厚土郡趕來合圍的各路塞爾救援部隊,都抵達了本次進軍的終點目標——雞鳴鎮。

  然而,這些後到的塞爾人發現,雞鳴鎮周圍的營寨已經悉數落入了早來一步的茲波林手中,而自由軍團的大部隊卻毫無蹤影,作戰計劃完全落空。

  意圖進行「中心開花」式反包圍的塞爾人撲了個空,興沖沖地趕來赴宴,主人卻逃之夭夭,只留下空空的餐桌。

  似乎還嫌對這些怒氣沖沖的赴宴客人戲弄得不夠,今晨他們又收到黑岩城守將飛鴿傳來的求救急件。

  覺察上當的茲波林不得不立刻回援相助,他留下五千人塞爾步兵駐守要塞後,其余的十二萬五千塞爾部隊和一萬甦來爾人,總計十三萬五千人馬,立刻整隊出發,援救黑岩城。

  寬闊的白楊大道上,部隊來時攆起的塵埃剛剛落回地面,又遭到一支更龐大部隊的踐踏,軍靴和馬蹄的踩踢將它們再次揚至半空,連健壯的戰馬也被道上撲起的厚厚塵土嗆得不斷地打噴嚏。

  雖然不知道是密爾頓把絕密消息傳出去,但小孩因為報告錯誤軍情而令軍隊主力撲空,故而他再也享受不到與最高指揮官同車而行的待遇,被關進一輛車廂狹小的囚車里,押送著跟隨大部隊一同行軍。

  囚車的軸轤在大道上轆轆滾動。

  透過車窗的鐵柵,密爾頓看到包括阿施塔在內的二十多名傷重被俘的自由軍團戰士被塞爾人用大鐵釘殘忍地將四肢釘在道旁的柱子上。

  大多數人耷拉著腦袋,已經斷氣,偶爾有一兩個神志尚清醒的人,仰頭發出撕心裂肺的痛嚎。

  「阿施塔叔叔、勇敢的戰士們,願你們的在天之靈安息,阿門。」

  小密爾頓再次見識了茲波林的恐怖手段和戰爭的殘酷性,他雙手劃著十字,心里默默為死去的勇士祈禱……
sotkort 發表於 2013-8-20 17:28
第十九集 第六章

  即使你攥緊拳頭,時間也會從指頭縫里溜走。

  一轉眼功夫,三天過去了。

  大陸歷九九五年九月六日,天剛麻麻亮,軍號聲和急促的馬蹄聲就打破了中央郡鄉村晨間的寧謐,喬伊賽帶著一萬甦來爾騎兵,出現在白楊大道上。

  甦來爾王子麾下的親衛騎兵都是經過特殊選拔的,他們個個高大健壯,披掛漂亮合身的瓖有金邊的藍色鎧甲,頭戴插著桃形冠纓的圓桶狀頭盔,顯得頗為威武。即便行軍數日,甦來爾戰士們依然保持著優雅的坐姿,挺胸收腹、揚鞭夾蹬,在寬闊的大道上奔進。

  僅從軍姿儀容上看,這些戰士確實只有塞爾的王牌騎兵——鐵衛縱隊能夠媲美。不過論及戰斗力,恐怕就要打一個大問號了。

  這支親兵隊常年駐守在富庶的甦來爾首都哈奇威爾,選拔的標準也是從徵募的兵員中擇取高大壯健者加入,騎術雖精,但也都是為了適應祭祀、外交等儀式的需要,基本上沒有參加過什麼戰斗。

  背地里,那些身經百戰、久駐邊塞的塞爾老兵又把自己的這群甦來爾盟友稱為「儀仗部隊」,以譏笑他們中看不中用。

  盡管有上萬親兵衛護陪同、盡管暖陽高照、盡管披上了厚厚的幾層衣服,外面再罩一件大黑披氅,甦來爾王子殿下兼行軍先鋒官喬伊賽,此刻卻依然面白如紙,全身發冷,身體不停地哆嗦。

  出發後的這幾天,壞消息不斷傳來。

  黑城在一夕之間得而復失,被跛子別亞攻佔,重回猛虎自治領的懷抱。

  後路受到嚴重威脅的習博卡二世,被迫從圍攻巨木堡的激戰前線抽調兵力,回身保護全軍的後勤生命線——大陸公路。

  庫姆奇大將軍德爾瑪已經率五萬大軍前去黑城,與別亞、奈絲麗夫婦倆對陣殺。

  受到國王的厲聲責問,茲波林等塞爾將官訂立攻守同盟,串通口徑,無恥地將責任全都推到喬伊賽身上。他們向國王辯解說,為了援救甦來爾王子才全軍出擊圍剿,而撲空的原因也正是喬伊賽自己謊報軍情所造成的嚴重後果。

  如果僅把喬伊賽當作替罪羊倒也罷了,顧念著軍事同盟的大局,習博卡二世尚不敢拿盟國王子喬伊賽怎麼辦。可怕的是,茲波林把一腔怨氣幾乎全部撒到甦來爾人身上,竟然將膽小的喬伊賽擺到本次行軍的前鋒位置。

  前鋒部隊素來危險,何況是在危險重重、不願臣服的敵國領土上行軍。然而茲波林對於謊報軍情,壞了自己大事的喬伊賽極其惱火,把一肚子怒氣都往這個膽小如鼠的盟國王子身上發作。

  軍隊里的傳統是官大一級壓死人,只認軍餃不管其他。茲波林是整個衛護部隊的總帥,喬伊賽的部眾也歸其統轄。軍令如山,加上主將暴怒難息,喬伊賽再害怕、再不情願,此刻也不敢使性子,只能乖乖服從。

  陽光透過大道旁白楊樹葉的孔隙,灑下碎金子般的點點光芒。路邊野薔薇,開出像紅莓果似的喜人的花朵;田里麥苗和稻秧,翻出碧綠的波浪;野地上白艾、車前草以及不知名的野花,鋪成一片巨大的繡花地毯。

  農夫的磚屋茅舍,疏落地點綴在地毯上,時不時還可以看到一座座小磨坊和它旁邊緩緩轉動的風車。

  如果不是在行軍,而是騎馬漫游寧靜的鄉間,這種景色確實能令人心曠神怡。

  喜歡做白馬王子打扮的喬伊賽,仍然騎著一匹潔白如雪的駿馬,由大批騎士簇擁著前進。

  但與那些尚武的王孫貴族不同,他此時既沒有因即將參戰而熱血沸騰,也沒有被美麗的鄉間晨景所打動,而是把顫抖的身軀用層層衣服包裹得嚴嚴實實,全身幾乎是趴伏在馬背上,被動地跟著騎隊而行。

  蒼白的臉龐上,兩只漂亮的藍眼楮時不時神經質地眨動,樹上驚起的飛鳥、道旁竄出的野兔,也能把他嚇得一激靈。

  雖說怯將不宜領軍,但喬伊賽的驚懼,卻不能說毫無道理。要是他知悉了茲波林惡毒的全盤作戰計劃,恐怕此刻根本不可能安穩地趴在瓖著銀邊的鞍子上,而會一頭栽下馬來……

  「會議開始了嗎?」羅嘉斯的話里明顯透著不耐煩。

  幾天來,他一直躲在這間旅館的屋子里,只能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窺望對面的市政大廳,確實也把他悶的夠嗆。

  「此時應該開始進行激烈的辯論了。」摩那狄看看懷  道。

  「摩那狄先生,您認為最終會是什麼結果呢?」

  「很難說,不過從我們已掌握的資訊分析,反戰派應該是佔據上風的。」摩那狄給自己倒了一杯橙汁︰「戰爭可是一項很費錢的游戲,與會代表可都是各城的商業精英,這帳應該算得清楚。」

  「我真希望自己能親自上台參加辯論哪,即使辯輸了,也知道到底是怎麼輸的。」

  「次長閣下,我知道您很想在大會上表現您的雄辯之才,不過,有時候躲在幕後比走上台前更加有益。」摩那狄笑道︰「各位代表們的詳細發言記錄,可以在會開完後的一個小時之內送達您的手中。」

  「唉,現在我總算明白了,等待有多麼煩悶、期盼有多麼痛苦,而煎熬又是什麼滋味。」

  羅嘉斯嘆口氣,繼續執著地往窗子對面的市政大廳望去,彷  餉純醋嘔岢。 材艽幽持殖潭壬嫌跋旎嵋櫚慕  毯推  鍘   

  青衣鎮南面,經過了兩個月到兩星期時間不等的短訓的十幾萬自由軍團戰士,已經整隊列陣完畢,等待著敵軍的來臨。

  成千上萬的自由軍團戰旗,匯聚在這片由鮮血浸透了的熱土上,無數只「和平鴿」在獵獵的勁風中振翅翔舞。

  平日不太注重軍容的自由軍團戰士們,今天除了在額頭系上義軍的標志性飾物——藍色緞帶外,也盡皆披掛齊整,全副武裝。

  十余萬副來自巨木堡武器庫里的金色盔甲,都找到了自己勇敢的主人。無數細小的金色鱗片整齊地瓖嵌在一起,於青衣鎮南邊拼成一面長約六公里、寬達三公里的巨大的長方形銅鏡。這面史無前例的銅鏡,把整個戰場演變成一個黃澄澄的迷離世界。

  十幾萬把與金色盔甲來自同一武器庫,經由黑城能工巧匠鍛造出來的優質武器,被勇士們緊攥手中。鋒銳的刃口映射著太陽的光輝,閃出無數道令人不敢逼視的灼眼亮光。

  強悍的敵軍即將蒞臨、可怕的決戰就在眼前,為了保證本次戰役能夠獲勝,巴維爾這一次也是圖窮匕現,把自己可以動用的武裝力量全都派上了戰場。

  除經歷了一定程度正規訓練的十四萬七千自由軍團骨干部隊外,青衣鎮內和周圍村落里的三千壯年男子也被發動參加戰役。

  奉命出外徵募隊伍的老盜賊勃尼哥羅及部分鼓動小組已於昨夜抵達青衣鎮,帶回了約莫一萬義勇軍。

  以上這一萬三千名未曾進行過任何正規訓練的新戰士,由自由軍團分發刀盾等短刃格斗武器,組成一支輕步兵隊伍參戰。

  將所有兵力統計在內,參加本次會戰的自由軍團和同盟義軍共計約十六萬人,其中騎兵兩萬、重步兵六萬、弓弩兵兩萬、輕步兵六萬。所有參戰部隊按中軍、左軍、右軍、後軍的傳統格局排兵C螅    謀  迸渲萌縵隆   

  中軍本陣設於青衣鎮南面緩坡上,卡住白楊大道,形成一個寬闊的中央戰場。這里由主將巴維爾及其助手瑞奇指揮,統率重步兵三萬、輕步兵一萬、弓弩兵一萬,共五萬人。

  左翼陣地以緩坡西側的磨坊為中心,修建了一排稀疏的小型  堡,前面挖了一條寬溝,後面是一道半人高的掩體土牆。此處陣地由烏丁負責指揮,配置重步兵一萬五千、輕步兵兩萬、弓弩手五千,共四萬人。

  右翼陣地以緩坡東側的莊園為中心,將莊園主爬滿葡萄  的房子加以改造,構築成一個圓狀的微型要塞。要塞周圍的葡萄園也被?平,用粗木樁壘出一道防  籬笆,籬笆前後兩側插滿長僅數寸的尖利的鐵  或竹  。由卡文和奧茲負責指揮,配置重步兵一萬五千、輕步兵一萬、弓弩手五千,共三萬人。

  也迅和梅薩各領一萬騎兵、勃尼哥羅統轄兩萬輕步兵,謏蘼l繕   砝 暮 螅 魑 敬握揭鄣淖茉付櫻 諍篤鋁卸喲    

  青衣鎮被臨時改造成後勤基地,鎮內近半數房屋被騰空,糧倉、武器庫、野戰醫院等設施,都設於此處。

  老人、婦女、兒童等組成擔架隊、運輸隊等後勤分隊,在軍陣與後勤基地間忙碌地穿梭來往。

  緩坡的坡頂上,巴維爾雙手叉腰,立於可以通覽整個戰爭局勢的指揮高台上,表情嚴肅,默默打量著眼前的戰場。

  不像那些曾經歷過大會戰洗禮的老兵,可以冷靜而從容地等待決戰時刻的到來。在自由軍團的陣地上,無論中軍、左翼、右翼,還是預備部隊,尚是第一次參加大規模正規會戰的自由軍團將士們,都顯得有些緊張和過度興奮。

  大家雖然能夠排成還算整齊的隊形,相互之間卻不免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猜測敵人的模樣、散播自己聽到的各種神奇傳言。各個陣地上嗡嗡的嘈雜聲,直恍若有上百萬只蜜蜂掠過戰場。

  各級指揮軍官都已經就位,他們騎著馬在戰陣前來回逡巡,揮動拳頭、舉起刀劍,扯著嗓門做慷慨激昂的戰前動員。

  米勒牧師帶著他的同行們在隊伍中穿行,為戰士們祝福、為勝利而祈禱。

  一些年輕力壯的牧師還做了兩手準備,腰間別著圓盾、黑色的教士袍下就是金色的鎧甲,一手高舉著十字架做宗教儀式,另一只手拎著神職人員的傳統武器——大釘錘。一旦儀式結束,他們也將義無反顧地投身這場偉大的戰爭。

  戰士們跪伏在地,依次親吻著十字架。很多人不改農民本色,像干農活之前那樣,從地上撅起一把泥土,再呸呸地往手心吐幾口唾沫,然後興奮地兩手搓擦,希冀這樣能把武器握得更緊。

  目前的這支軍隊,離巴維爾的理想要求當然有相當大的差距。然而在短短的一兩個月時間里,不挑揀兵源素質、不在意年齡大小,能把這些昔日的農夫、牧民、商販、木匠、鞋匠、紡織工、礦工等各種職業的老百姓,訓練成今天這種水平,各級軍官也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本次戰役,巴維爾之所以擺出這個最正統也最平淡無奇的長方形軍陣,除了適應戰場的平原地形、便於兵力的調度展開外,更重要的原因恐怕還在於,大多數的戰士只學會了方陣這一種最基本的陣形,只懂得正面推進這一種團體作戰方式。稍微復雜一點的陣形和作戰技巧,要麼還沒有學會,要麼根本來不及學。

  從常理上講,帶著這樣一支訓練度不足的軍隊在平原上與敵人正面會戰,是一種相當冒險的行為。

  然而,與茲波林一樣,巴維爾此舉也確有不得已的苦衷。

  別亞一舉奪回黑城,雖然讓習博卡二世不得不分兵回防,但巨木堡的危急形勢卻沒有得到緩解。聯軍不惜代價地日夜猛攻,巨木堡堅固的城防也開始出現松動的跡象,城牆很多地方破損嚴重,守城軍民的體力和神經也瀕臨忍耐的極限,純靠戰士們堅毅不拔的斗志在那里苦苦支撐,暫時把潮水般的敵人擋在城外。

  獨裁官席爾瓦也如當日雞鳴鎮里的喬伊賽那樣,幾乎一天一封催戰信,陳述守城戰岌岌可危的局面,力促巴維爾馬上與塞爾衛護部隊進行主力決戰,然後回援巨木堡,夾擊城池東面的敵軍。

  為了保證整個南部戰場的勝利,不論是否準備好了,時間上已經不允許再拖!

  「敵人來了!」瑞奇手指前方。

  傳令兵的紅色警戒幟惶急地搖動,厲的警戒軍號發出刺耳的鳴叫聲。

  「甦來爾人?」望著緩緩逼近的旌幡與敵軍將士身上的軍裝顏色,巴維爾蹙起眉頭︰「縮頭烏龜喬伊賽竟然當了開路先鋒?!」

  「那不更好,咱們先拿軟柿子試試刀。」瑞奇也有些無法掩飾戰前的興奮。

  「不可。」巴維爾搖搖頭︰「馬上傳令全軍,固守陣地,不許擅自出擊!」

  「巴維爾真的會在前面等我們嗎?」

  塞爾王國厚土郡總督普內爾是一個半禿頂的矮胖中年人,下垂的大鷹鉤鼻上長著一對有些斜視的淡藍色眼楮,一看就是個陰狠角色。

  此刻他與塞爾王國大將軍並肩站在轆轆滾動的敞蓬馬車上,指揮著浩大的步兵隊伍,沿著白楊大道急行軍。

  「虛張聲勢是巴維爾的老伎倆了。」茲波林冷哼一聲︰「叛軍雖然一夜就拿下了黑城,可那樣的行軍速度,肯定是別亞那個瘋子才做得出來。獨眼龍手下那群跛腳鴨,根本不可能跑那麼快。」

  「再者,巴維爾之所以放棄雞鳴鎮的良好地形逃竄,也在於懼怕我軍的威勢。他只要形不成幾倍的兵力優勢,就不敢與我軍正面對壘。

  暴民們之所以令人頭痛,就在於他們機動靈活,巴維爾據城而守,等若自行放棄了自己最大的優勢,讓城池鎖住自己的手腳。他進了黑城又如何?出城野戰,他還是打不贏,固守城池,又自戴枷鎖。說句實在話,對此我求之不得,與其跟叛軍海天漫地地捉迷藏,不如讓那些混蛋全鑽進城牆里再籠起來打,叫他一個也逃不脫!」

  「綜合以上因素,我可以斷定,這次獨眼龍很可能又是在耍花槍,其目的不在於城池,而在於我軍。半道截擊,利用我方行軍的時間差,各個擊破,是敵人最理性的選擇。」

  「說的也是。軍隊比城池更加重要,丟掉了城池尚可以奪回,失去了軍隊,那可是一切玩完。」普內爾點頭道︰「不過老弟呀!你這次丟了黑城,雖然能把喬伊賽當擋箭牌,但陛下洞察過人,他那頭,恐怕你不是這麼容易就能交代過去的哩!」

  「哼,只要我們消滅巴維爾、掃平叛軍、奪回黑城,陛下再大的怒氣也會自然消解。」茲波林撥弄著重劍柄耳上的金絲劍穗,成竹在胸。

  「這麼多項任務,只怕每一項都不會那麼輕巧吧!」

  「說難也難,說易也易。獨眼龍手下那群刁頑的賤民,散落全郡各處,令我頭痛了幾個月。現在他們蟻聚一起,妄圖螳臂當車,我們正好一舉殲滅,徹底消除中央郡東岸的安全隱患。」茲波林冷笑道︰「蕩平了巴維爾,別亞的黑城只是一座孤城而已。此城我既然攻下過第一次,就不怕來第二次!」

  巴維爾和別亞設下了圍魏救趙,半道截擊,各個擊破的圈套,但茲波林豈是可以輕易制服的善主?在動身回師之前,他就看穿了這兩人的詭計。

  久經戰陣的茲波林心里非常清楚,戰爭的勝負並不取決於一城一地的得失,而在於能否殲滅敵人的有生力量。缺乏兵力鎮守的城池,等若沒有圍牆和大門的房子,可以輕松佔領。

  跟剿滅巴維爾轄下的自由軍團主力相比,黑城的重要性遠遠不及前者。即使別亞未能攻佔黑城,如若在與敵軍主力的會戰中失敗,那麼黑城遲早還是要失守。而此役要是獲勝,一舉掃平叛軍,奪回黑城也只是時間問題。故而,對於黑城的失守,茲波林並沒有太在意,相反,他倒是從對手的F彌姓業嬌沙彌   

  因為只擺得出一桌筵席的酒菜,卻來了三桌食客,巴維爾和別亞不得不臨時改換酒宴地點,希冀調動客人的腳步,令其依次前來,然後一個接一個地把他們灌醉放倒。

  不曾想,茲波林同樣看穿了這一點,三桌客人還是摩肩接踵,一同赴宴,要把酒菜吃個精光。

  情願走慢點,也比摔跤跌倒要好得多,控制速度才能保證所有人都趕得上進餐時間!本次行軍,茲波林做了精心籌劃,非常注意行進節奏和兵力間距。除了喬伊賽被蒙在鼓里,讓其正常行軍外,其他部隊的行進速度都做了調整。

  伊薩率領包括鐵衛縱隊在內的主力騎兵跟在喬伊賽的先鋒騎隊身後行進。素以精銳著稱的塞爾騎兵,有意放緩速度,竟然落後了甦來爾前鋒騎隊將近十公里距離。不過這樣一來,他們與身後步兵集群間的行程,卻也得以保持在十公里左右的距離。茲波林和普內爾所統轄的大部隊可以急行軍,在兩三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內趕上騎兵。

  訓練有素、久歷殺的塞爾步兵,被勒令輕裝趕路,以急行軍方式日夜兼程,以盡力跟上騎隊的馬步。經過三日三夜的奔勞,七萬五千步兵僅落後了騎兵主力部隊十公里的距離。

  除以上三支沿著白楊大道堂然行軍外,尚有兩支萬騎隊,分東西兩路,與喬伊賽的前鋒部隊隔開約莫十五公里的距離,悄悄地潛伏而行。這兩支騎隊一左一右,把甦來爾盟友夾在中間,形成三條平行縱線,三軍齊頭並進。

  把所有的明行和暗進的隊伍都加計在內,本次行軍的聯軍,呈一個不連續的三叉戟形狀,向青衣鎮挺進。

  潛伏而行的兩支萬騎隊,不僅避開了自由軍團斥候隊的偵察區域,而且連先鋒官喬伊賽都瞞過了,只有茲波林、普內爾和伊薩等塞爾高級軍官知曉。

  甦來爾人並不知道,除了本軍之外,尚有兩根戟刃,與自己平行著朝敵軍突刺而去!

  「真不知道,咱們的  公主什麼時候能與盜匪們不期而遇哩!」

  普內爾咧嘴一笑,從衣襟里掏出懷  。

  時針正指向上午九點。
sotkort 發表於 2013-8-20 17:28
第十九集 第七章

  數日前曾在雞鳴鎮遙相對望的兩軍,今天又在青衣鎮前的原野上聚首重逢。

  天邊,一抹陰雲緩緩飄來。

  地上,兩隊人馬靜靜的對峙。

  空曠的平原上死一般寂靜。

  然而這種戰前的靜謐猶如集聚了全身力量將要撲出的猛獸,給人以巨大的壓力,拉扯著雙方將士本已繃緊的神經。

  龐大的敵軍擋在路上,喬伊賽當然不敢發動進攻,他一面趕忙派人向身後的伊薩告急,一面命令騎隊結陣防  。

  幾天來,喬伊賽多次要求伊薩跟上自己的部隊,但對方總是以種種借口推辭,並以騎兵總指揮官的身份和軍界老前輩的資格,命令喬伊賽照常行軍,不得延誤行程,否則軍法從事。

  到現在,喬伊賽方才醒悟過來,茲波林說的敵軍主力在黑城,路上只有小股敵人騷擾,甦來爾人正好可以展現自己的勇武等等話語,都是無恥的謊言。

  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借巴維爾之手,發泄個人的怨恨,把盟友當作喂飼敵軍的肉餌,讓塞爾人踏著自己的Q逭     竦墓鴯冢  

  望著嚴陣以待的敵軍,心頭遭受著憤懣與恐懼的雙重夾擊,甦來爾王子蜷縮在馬背上,身體像打擺子那樣顫動,只憑藉兩手緊揪馬轡,才沒讓自己摔下馬去。

  主將根本沒有心思指揮戰斗,但甦來爾王國卻為他們的王子殿下配備了經驗豐富的副官同行。猛然與以逸待勞的敵方大軍遭遇,甦來爾騎手在副官的呵斥下,在距離敵軍約莫六百米處的地方,迅速組成一個防  型的圓陣。

  雖然沒有經歷過艱苦戰爭的考驗,但有「儀仗隊」之稱的甦來爾王子親衛騎兵們,在沒有外來干擾下,變陣還是非常快速的。騎手們豏擙湁l幕返耐 腦玻 金諢反Γ 灝倬 袂蠱錚 焉   兜耐踝影  謚行摹  

  幸好,盡管喬伊賽和甦來爾騎兵都嚇得夠嗆,但攔腰擋道的獨眼龍,同樣沒有開戰的意願。

  自由軍團雄厚的兵力當然可以一舉殲滅面前的這一萬甦來爾人,但好不容易結好的戰陣,也會因此而亂成一團。塞爾主力騎兵未到,過早地與敵人開戰,顯然對後續作戰不利。故而巴維爾命令全軍繼續穩守,不得自行出擊。

  然而,主帥的意志只有得到部下的嚴厲執行,方才能發揮出戰略戰術的威力。而這,卻恰是欠缺正規會戰經驗的自由軍團戰士們的弱點所在。

  當期盼已久的敵軍終於出現在面前時,自由軍團的戰士們也停止了議論和喧囂,睜大眼楮遙視前方那一大片披著鐵甲的戰馬,以及馬背上身穿天藍色瓖著金邊盔甲的敵軍騎手。

  一萬甦來爾騎兵,在平原上擺開陣形,佔地面積不比四五萬步兵少,架勢倒也不弱。平素不是躲在暗處窺探,就是倚靠人多勢眾圍攻,義軍戰士們尚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平視如此眾多的敵軍。

  首回踫到這種場面的自由軍團將士們,開始變得有些躁動不安,看到前面的敵軍出現,心兒就像系著皮帶的獵狗望見一頭野獸那樣鼓噪起來,砰砰地在胸腔里亂蹦亂竄。

  大多數人急促地呼吸著,身上的鎧甲彷c浣裊耍 盞萌 磧兄炙擋懷齙哪咽塴V揮邪臀   詼 慚浮 啡  鵪嫻燃 偈    嫻髡髡剿姆劍    缶  岳  P殺的老戰士能保持嚴肅而冷酷的面容,知道前面的任務是多麼的沉重和可怕。

  戰前的焦慮,在炙灼著每一個人的神經。這是一場比戰爭還要令人難熬的精神考驗。

  一旦置身沙場,作了第一次砍殺後,士兵們除了砍殺就不會再考慮任何事情,但像這種戰前的僵持,讓士兵有充分的時間去感受去思考戰爭的殘酷和死亡的恐怖。

  無數的心里活動,開始涌上心頭;各種非理性的沖動,在腦海中激蕩。除非久經戰陣的老兵或訓練有素的部隊,否則難以承受這種重壓。

  大多數人都涌起趕快上前殺敵的沖動,何況,眼前的敵人明顯少於本軍,局面跟過去游擊戰士們以多欺少的群毆老套路完全相符。

  但這種念頭的產生,不是勇敢,相反的,卻是怯懦的逃避。

  老兵們經受得住這種折磨,平息心頭的怒濤,堅定地等待最有利的戰機來臨。而未曾有過這種經驗的人,卻只想趕快上前迎敵,讓暴戾的屠殺佔據心神,以擺脫眼前這無法承受的心理重壓。

  時間在一秒一秒地流逝,甦來爾人強作鎮靜的時候,他們面前十幾倍的敵軍卻比他們還要緊張難耐,簡直有些度日如年。誠如茲波林戰前所算計的那樣,把甦來爾人擺到前鋒位置,就等於在幾十萬條愚蠢而缺乏訓練的家犬面前扔下一塊肥肉、一根骨頭,反讓叛軍自亂陣腳。

  不,面前這個圓形的甦來爾騎陣,就像一枚大銅錢,拋擲在嗷嗷待哺的乞丐面前,給他以無法拒絕的誘惑。又像一塊大磨盤,給他們沉甸甸無法承受的重負,又壓擦著戰士們的神經,要把他們的自控力碾成粉末!

  自由軍團的將士們,兩眼充血、面容緊繃扭曲,把武器攥得極緊,好像要把它們捏出水來一般。

  不,這不是劍柄、矛里流出的水,而是戰士們自己手心上冒出的汗!

  這場神經戰對峙了將近十分鐘左右,猛的,從自由軍團右翼撲出一支部隊,嗷叫著沖向甦來爾騎陣!

  「他奶奶的!奧茲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混蛋!」指揮高台上的獨眼龍氣得暴跳如雷︰「趕快把他們截回來!」

  脾氣暴躁的屠夫奧茲,不僅控制不住下面人的求戰要求,反而自己也無法忍受這樣的冷戰局面,擅自帶人發起攻擊!

  在這一側的卡文和奧茲都未曾指揮過正規會戰,缺少戰將的巴維爾特地在這一翼設置兩名指揮官,掌控的兵力也是最少的一支,可這里還是出事!

  受巴維爾之令,中軍本陣跑出一支百人中隊,力圖在不守軍令的右翼部隊與敵人接觸之前把他們勸回軍陣。可在這種令人窒息的戰前氣氛下、在這種傳導失靈的指揮體系下,反倒更加壞事。

  當他們沖出去的時候,周圍的中軍本陣將士們誤以為戰斗開始打響了,一些中隊長、大隊長也帶著隊伍沖出陣地,鬧哄哄地撲向敵軍!



  這一下,局面變得混亂而不可控制了。

  受思維慣性的影響,看到前面的隊伍跑向前方,眼前騰出一大片空地,後面的部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們也邁步前進。一支隊伍動了,往往就帶動身後的其他隊伍跟著啟動。

  彷漇麈醙L碇 衷詼褚獾厙    醚廈艿淖雜刪  啪  蟛  碩嗝茁騫橋瓢愕牧   從Γ 閱喜恐髡匠∮芯齠ㄐ砸庖宓模 琶  那嘁掄蛘揭劬駝庋  諛   涿鈧寫螄熗恕  

  右翼和中軍撲出去的部隊已經跟甦來爾騎陣發生了猛烈的踫撞,兩軍混戰在一起,只有左翼在曾有過慘痛教訓的烏丁的嚴密看管下,尚保持著紀律,巍然不動。

  局面已經失控,戰爭像脫  的野馬一樣,不再按指揮官,而是按自己的本能在行動。

  巴維爾心理很清楚,出現這種危險的局面,就如面對洶涌D牡暮樗 謊   ┬惺璧級  豢傷雷判難棺瑁 裨蛑荒莧沒 業男問聘  硬豢墑帳啊V揮興秤φ夤殺灸宥  拍藶  亟 奧硤咨仙  祝 右匝狽   彌富尤 涂迫ㄖ毓樽約旱惱瓶亍  

  故而盡管他很不情願,但還是命令中軍留兩萬人,左軍、右軍各留一萬五千人,駐守原來的陣地,其他六萬部隊全部向前突進,進攻甦來爾人。

  巴維爾臨時改變戰略的意圖在於,趁敵人主力騎隊未到的短暫時間,迅速以人海戰術淹沒和消滅甦來爾前鋒騎隊,然後馬上返回有利陣地駐防。

  這一計劃應該說還是有希望實現的,因為甦來爾人雖然訓練有素,但作戰經驗同樣缺乏,不知道如何適時地進行復雜的戰陣轉換,在洶涌撲來的六倍自由軍團將士的進攻下,圓環的最外層已經變成了一片混戰的格局。

  混戰是對士兵素質要求最低的一種戰斗方式,目前訓練程度下的自由軍團,非常歡迎這種類型的戰斗。它不需要什麼技巧,就是一個勁地砍砍砍。

  它也不需要指揮官操什麼閑心搞換形變陣等戰術動作,哪一方的人更多、哪一方的士氣更高、哪一方更不怕死,哪一方就自然而然地能奪取最後的勝利。

  甦來爾人的大圓陣變成了一個吸收生命的大漩渦,一口攪拌著血肉的大圓鍋。

  無主的戰馬在亂沖亂撞,騎兵和步兵砍殺擊砸、摟抱扭打,戰線犬牙交錯,人肉、馬肉,人血、馬血混著泥漿和野草,煮成一鍋暗紅色的肉粥。

  痛苦的呻吟、慘烈的尖嚎,恍若地獄之門洞開,跑出無數惡鬼在嘶叫;劍矛相擊、刀斧互斫,鋼鐵的撞擊聲刺得耳膜發痛;咚咚的鼓聲和嗚嗚的號角聲點綴其間,共同交織成一片可怕的轟鳴。

  自由軍團將士仗著六倍的人數優勢蜂擁而上,像貪婪的狗熊一樣撕扯、啃噬眼前的甦來爾大肉餅。甦來爾人則拚死抵抗,拖長覆亡的時間,等待援軍前來解圍。

  就像剝洋蔥皮一樣,甦來爾圓環陣被緩慢地一層一層地剝落,吞進自由軍團的肚腹內。

  為了存活,甦來爾人也在困獸猶斗,一邊收縮,一邊反擊對手。

  兩軍除了面前的敵人外,雙方都在與時間作戰,看誰能堅持、誰更有毅力。

  兩個圓環已經被咬碎,兩層洋蔥皮已經被剝掉,只要沖破第三層圓環,尊貴的喬伊賽王子就會裸露在卑賤的農民軍的矛尖和刀鋒之下。

  圍攻部隊歡叫著踩在敵人和自己人的刳漰@絛   諶  閽不販老叻鴣寤鰲   

  巴維爾也偷偷地松了口氣,剛才皺得像苦瓜般的老臉,此刻也開始舒緩起來。

  不過,當他的獨目從緊張殘酷的戰場上挪開,轉向遠方的地平線時,全身就像電擊般猛然一顫!

  白楊大道上的盡頭,出現了一繡有碩大獨角獸圖像的軍旗……

  大旗後面,攢動的馬頭影影綽綽……

  伊薩率領的塞爾人主力騎兵趕到了!

  此刻,時針指向十點三十五分。

  「那人是誰?」

  一直呆望著市政廳正門的拱頂和雕花圓柱出神的羅嘉斯,突然手指下方。

  摩那狄湊到窗前,隱約見到一個體態偉岸的商人裝束的人,轉進一條巷子,消失在主街的拐角。

  大會期間,市政廳前的主道及其周圍街巷,都被驚雷佣兵團徹底封鎖,隔絕交通,不許行人車隊穿越。

  羅嘉斯等人也是很早就訂下旅館床位,提前進駐,待在旅館里不出門,才得以能夠獲得這麼個隱秘而近距離的窺察場所。然而這個人,卻能於此刻在主街上自由穿梭來往,顯然有些古怪。

  「沒看清楚。」摩那狄皺起眉頭︰「認不出來。」

  「或許是我多疑了。」羅嘉斯回身給自己倒杯奶茶︰「不過雖然隔了這麼遠,看到他的模樣,我還是能感覺到此人身上那股陰戾之氣,給人以不祥之感。」

  「哦?」摩那狄有些犯難,在商賈雲集的聖杰西城,想查出某個面貌不清的客商之來歷,猶如大海撈針一般。

  羅嘉斯啜幾口奶茶,不再言語,返身又踱到窗邊……

  伊薩心里不能不佩服茲波林的調度和計算。

  巴維爾和別亞毒辣陰狠,隨機應變,指揮作戰靈活而不失嚴謹縝密,依稀有名將的風範和氣度,假以時日,成為名將也在意料之中。

  然而,這一次不知道什麼原因,令獨眼龍忽視了他手下那支軍隊的素質,自不量力地作出蛇吞象的舉動——與本軍正面會戰。

  這是一個典型的軍不配其帥的例子。軍與帥是一種雙向互動的關系,強大的軍隊被無能的統帥指揮,就像讓一只綿羊來領導一群獅子,遲早會把部隊帶入絕境和亡途。

  同樣,統帥的戰略戰術再精妙,如果部隊能力太差,也只能面對沙場空自嗟嘆。

  深悉敵我雙方特點的茲波林,以最簡單、最明  的方式直擊對手要害——跟自由軍團比試基本功。

  擺到前鋒位置的甦來爾騎隊則既是誘餌,又是試金石。現在,它已經檢驗出了結果,自由軍團在這場試探中得到的成績是——不及格!

  伊薩指揮騎兵的年頭比獨眼龍巴維爾的年齡還要長,面對眼前這種形勢,他幾乎無須思考就知道如何應對。

  這種局面對老騎將來說,真是太習以為常了,憑藉著手下紀律嚴明、經驗豐富的高素質精銳騎兵,直接沖擊,就能把前面那群鬧哄哄倚多為勝的烏合之眾碾成齏粉!

  伊薩手里令旗前揮,剛剛抵達戰場的三萬塞爾鐵騎,馬不停蹄地立刻發起沖鋒!

  平原上的開闊地形,本就是騎兵縱橫馳突的寶地,而伊薩更充分利用這一優勢,竟然毫不客氣地把全部兵力一次性投入戰場,發起令人驚嘆的全面猛攻。

  塞爾騎兵同樣早已見慣此等場面。

  連年的征戰把他們訓練成鐵石心腸的職業劊子手,戰場上一次次塵土和鮮血的洗浴,早將他們身上軟弱的人性滌蕩乾淨,而戰勝後肆意的奸淫擄掠,更讓他們異化成殘忍無情的戰爭機器。

  職業性的冷靜和銀白如雪的盔甲,把每一個塞爾騎兵都彷c涑梢蛔  瘛R蛔  淮  氳愀星椋 讓揮鋅志逡裁揮腥惹櫚男岸癖  瘛  

  他們粗礪的臉龐鎮定而沉著,冷酷的目光平視前方,死亡的恐懼早被置之度外,心里只念著一個聲音——盡快碾碎眼前的敵軍,然後肆無忌憚地釋放自己內心最原始的欲望!

  三萬座這樣的冰雕,組成了一片巨大的令人透心發涼的冰原。

  在冰原上長有一片茂密的黑色森林,那是無數枝聳立在馬背上的奇長鐵矛。

  沒有吶喊、沒有喧囂,也聽不見軍號。累月經年在一起戰斗,每個塞爾騎手對自己的位置和作戰任務都已經非常熟悉。

  一面面飄舞的戰旗,默默地引導全軍挺進,指揮官的軍刀無聲地出鞘,刀鋒映耀著刺目的陽光,指示身後戰士們沖擊的方向。

  除了馬蹄隆隆的踐踏聲和大地沉悶的呻吟聲外,三萬人的大軍即便在沖鋒中也寂然無聲,聽不到其他的任何雜音。

  這真是一支可怕的軍隊!

  他們像冰人一樣冷靜、冷酷和冷血,又帶著黑森林恐怖的死亡氣息,如同要吞噬一切的茫茫黑夜……

  黑白分明的軍陣,如同雪崩一般向自由軍團席卷過來,無形的殺氣?漫擴散,給人無法形容的巨大震懾和壓迫。

  在這樣的威勢面前,不是久歷兵鋒、堅毅卓絕的老兵,很難避免未戰先敗、一觸即潰的命運。

  本次戰役,巴維爾的情緒就如潮汐一般起落跌宕。此刻,剛剛好轉的心情,又從懸崖上直墜谷底。

  奧茲的不冷靜引得全軍不得不將戰線向南平移而脫離預設的陣地,把一點微弱的地利丟失殆盡。

  好像算準了本軍的動向一般,包圍圈內的甦來爾人尚未啃乾淨,伊薩的主力騎兵就已經趕到,並立時發起全線沖鋒。

  此時,愚蠢的沖動和過早發動進攻,終於引來了可怕的後果。

  在光禿禿毫無掩護的平原上,無險可據,面對騎兵的強力沖擊,內有心腹之患、外有援敵猛攻,已投入的這六萬步兵估計連立足都困難。

  更可怕的是,左右兩側鳥群驚飛、風塵翕張,顯然是有騎隊從這兩個方向進行包抄。

  「全軍各部人馬,前進迎敵!」巴維爾拔劍前指。

  身不由己之下,自由軍團的巨大軍陣再度向前平移。

  六萬主力部隊離開陣地,咆哮著朝戰場撲去,而身後的四萬預備部隊則接管了他們原來的位置,扼守各處防線。

  於今之際,憑藉雄厚的兵力,使用人海戰術,是挽回頹勢、扭轉局面的唯一辦法。
sotkort 發表於 2013-8-20 17:28
第十九集 第八章

  一道道金色洪流再次向前涌動,槥商i澆鶘 暮Q蟆  

  新加入戰場的自由軍團戰士們,把圍住藍色甦來爾礁石的兵海加寬加闊一倍,然而可怕的塞爾冰原和黑森林,也已經猛烈地撞了過來!

  戰馬健碩的四腿有節奏地蜷縮、伸展、蜷縮、伸展,每一縱都有數米之遠。幾萬匹這樣的烈馬同時奮蹄撒野,把大地砸得地動山搖。

  寬闊的白楊大道上,棉絮似的煙塵飛揚飄舞,追逐著馬蹄。

  無路可走的翠綠原野上,泥塊、沙粒和草葉飛濺著攪騰在一起,茂盛的青草和半人高的麥苗一片片地倒伏在地。堅硬的蹄鐵,強行踐出一條又一條寬闊的土路,把綠野刮出一道又一道粗粗的傷痕。

  距離敵五十步開外時,像是有一只威力驚人的無形大手在抹過冰原,豎於其上的黑森林嘩啦啦地落下,筆直挺立的樹干一排接一排地被掃倒在冰面上。塞爾騎手們齊刷刷地放平刺槍,緊夾腋下,銳利槍尖直指敵陣!

  在他們的對面,自由軍團的周邊重步兵方陣,在急得滿頭大汗的各級指揮官怒吼和呵斥聲中,剛剛跑入作戰位置。

  弓弩部隊開始拉引弓弦,扳動機括。

  狂風撲面而來,弩矢帶著強勁的氣流掠過耳際,眼前晃動著敵人驚惶的面容。

  無窮無盡的箭枝像毒蛇的芯子一樣吐動,密集的投槍成一個扇面在騎手頭頂上厲地呼嘯鳴叫。箭矢和弩枝噗噗地穿透甲片的縫隙,  入胸口、刺進咽喉,擊打在鎧甲鋼硬的弧面,叮咚作響。

  不幸中箭的人,在馬鞍上不停的躍動,發出嘶啞的叫聲,像是雙手擁抱藍天,仰頭摔下馬去。

  塞爾騎手此刻當然無法顧及身邊戰友的安危。他們低下身子,俯抱馬首,狂踢馬刺,惟有腋下的刺槍依然水平端持著,紋絲不動。

  頂著冰雹般的投槍和擦身而過的箭弩,一隊隊的塞爾騎兵,如一股股颶風,相繼進了自由軍團的戰陣。

  臨時變陣的自由軍團重步兵方陣,慌亂間布出一片高低不平的「荊棘叢」,被塞爾騎隊卷起的颶風刮得東倒西歪。

  冷峻老練的塞爾騎手,像一群闖進了玉米地的狗熊那樣橫沖直撞,用刺槍、重劍和斫斧肆意收割造物主辛苦創作的累累果實,把叢生的荊棘地削平砍倒,化成一馬平川。

  溫熱的血像一條條汩汩流動的小溪,在大地上蜿蜒淌洋,然後再被馬蹄和軍靴踩踏成暗紅的泥漿……

  即使在戰斗中,塞爾騎兵依舊緘默無言,保持著冰山般的冷酷,只是在發力砍倒敵兵時,才間或發出一兩聲吶喊。銀色的鎧甲發射出灼目的亮光,黑黝黝的兵器在空中劃出一道道致命的弧線,無數根血線在空中交錯彪濺,編織成一片紅紅的血瀑。

  此時無聲勝有聲。這樣的職業殺人機器、這樣一群軍事技術爐火純青的魔鬼,直令人膽寒齒冷!

  伊薩親自指揮鐵衛縱隊從正面進行中央突擊。鐵衛縱隊里的戰士都是跟隨茲波林征戰多年的老兵,他們最大限度地繼承了主將的殘忍冷酷性格,是一群永遠渴望著飽飲熱血和撕扯鮮肉的惡狼。

  除了茲波林本人外,也只有伊薩這種深孚眾望的老資格騎將才能夠讓他們俯首帖耳、聽從指揮,換作其他任何人,恐怕都難以使喚得動。

  這支部隊就像從山頂上瀉下來的洪水那樣迅猛無情,自由軍團正面迎敵的將士們尚未布好陣,他們就已經到了跟前。

  這股湍流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威勢是如此之猛,能把阻在他們進攻路線上的所有擋道障礙統統沖垮。

  自由軍團的將士們尚未反應過來,就被兵刃捅穿劈裂、被馬蹄撞翻踏倒。遠遠看去,仿佛肆虐的洪流沖擊著稀疏的樹林,將一棵棵樹木卷入自己的漩渦,連根拔起,再無情地淹沒……

  凱提南亞騎兵縱隊和厚土郡騎兵縱隊排成兩個半月形的騎陣,護在鐵衛縱隊兩翼,向前挺進,配合鐵衛縱隊進行突擊。

  而在東西兩翼,潛伏而行的兩個萬騎隊也已經在遠處現身。他們排成兩條亮閃閃的銀色斜線,在陽光下疾馳。盡管外線只有五萬塞爾人,但伊薩憑藉著騎兵靈活的跑位、高速的運動、猛烈的沖擊力以及戰士們嚴明的紀律和昉蜳儮早弘O桑 唇 聳  親約毫獎隊杏嗟淖雜刪  虐  圃諛 U  缶  繽 徽畔德  餿瀉吞  痰拇笸   送煩 允佷等  

  這種網式戰術,經常被用於以騎戰步,且敵軍的戰術素養和訓練水平弱於本軍時。它可以最大限度地展開兵力,充分發揮騎兵的沖擊威力,造成恐怖的殺傷效能。而來自四面八方的凶狠進攻,能迫使敵人在混亂中不自覺地暴露出他們的薄弱點或者指揮中心,然後趁勢加以摧毀。

  一旦敵軍潰敗,大網依然會起極其重要的作用,或一網兜一網兜地將敵軍分塊吃掉,或將整張大網收攏,不讓一個敵人逃脫。

  與冷血的塞爾人不同,自由軍團的戰士們不停地咆哮、暴叫和狂吼,盡情地宣泄自己的仇恨、憤怒和恐懼。戰場上超過九成的吶喊發自他們的胸膛,同樣,超過九成的慘嚎也由他們所發出。

  盡管將士們懷著刻骨的仇恨頑強地戰斗著,但在戰術水平和訓練程度上的巨大差異,仍讓他們在精銳塞爾騎兵的沖擊下星散流離,不論何等的勇氣、持久力和人力,都避免不了被屠殺的命運。

  頭顱被砸裂、咽喉被割破、頸椎被剁斷、肩胛被敲碎、胸膛被捅穿……

  碧綠的原野上,一排排的戰士倒在鐵蹄下呻吟、和平鴿戰旗一桿接一桿地傾倒、斷臂殘肢空飛濺、鮮血在塞爾騎兵的鐵矛和重劍上飄墜著花朵那樣繽紛的落英……

  伊薩的這一次沖擊是如此的破壞性,不到半個小時,三個重步兵萬人大方陣就被得七零八落,將近兩萬自由軍團將士失去了戰斗力,或者變成田野上的伏h 蛘嚀稍謖匠∩仙胍鰨 斡芍 逶饈蘢怕硤愕募   斡芍﹥躋壞鬩壞愕厴硤迓  亟┬病   

  然而,面前這些人恐怕也是塞爾騎手所遇見的最頑強的對手了,他們並不是優秀而老練的戰士,卻有著令最優秀的戰士都不能不欽佩的戰斗精神。

  盡管敵騎的第一次沖擊就讓他們遭受到可怕的沈重打擊,但剩下的戰士們,明知道前面就是萬丈深淵,明知道地獄敞開了大門,死神張開血盆大口在等待,他們依然無所畏懼,挺起胸膛,揮動武器,慨然赴死。

  與麻木而冷血的塞爾人不同,自由軍團的將士們熱愛生命,他們之所以不畏死亡,是因為他們知道,自己在為何而戰。

  他們的腳踩在家鄉的土地上,與異國的凶殘侵略者進行最後的殊死決戰,只有取勝,才能避免被奴役的命運!

  此役如若失敗,子孫後代將永世活在漆黑的長夜中,成為征服者皮鞭下的卑賤奴隸!

  奧茲,這個曾經犯下不可饒恕錯誤的義軍將領,當他帶隊砍倒第一個圓環的甦來爾騎陣時,中軍本陣的援兵從身後涌上,接替了他的位置,而他本人,則被騎馬疾而來的瑞奇揪住,帶到巴維爾面前受訓。

  剛遭受獨眼龍幾句狗血淋頭的狂罵,伊薩的到來就把耷拉著腦袋的奧茲從挨罵中解救出來。大敵當前,巴維爾也不得不把懲罰措施置後執行,命令奧茲馬上回去組織隊伍阻擊敵軍,戴罪立功。

  此刻,他成為鐵衛縱隊瘋狂沖擊下的少數幸存者之一,並以最「熱情」的方式,向把自己從困境中解脫出來的塞爾人「報恩」。

  這位昔日的屠夫,提著兩把趁手的殺豬刀,像一頭紅了眼的野豬,在逆著洶涌而來的敵陣反向沖鋒,將一個又一個的塞爾騎手拱翻在地。

  身邊的戰友都已經陣亡,但這個一意贖罪的戰將,置生死於不顧,在敵陣中孤獨地跳起死亡之舞!

  這一天,死在奧茲手上的生靈,比他以往一年里屠宰的牲畜還要多。對於人畜生理結構了如指掌的屠夫,下手準確而狠辣,殺豬刀每一次  下,都正中要害。

  騎兵的腰子、戰馬的頸動脈,成為他最喜歡的部位,一刀下去,就是人仰馬翻,頃刻喪失戰斗力。

  奧茲大步流星地在敵方軍陣中穿梭,兩手像蓋圖章那樣反握殺豬刀,腳下不停,手上更快,劈劈啪啪地在人和馬的身上蓋上血紅的死亡印戳。

  直到身前身後被六柄刺槍同時戳透,這位辛勤的「外交官」,才垂下那雙青筋暴起的大手,停止簽發奔赴地獄的護照……

  瑞奇,這個創造了傳奇徵兵記錄的自由軍團護旗官,累斯頓河西岸義軍基地的奠基人,也和奧茲一樣,在最激烈的前線上無畏地戰斗著。

  他的雙腳像生了根一樣釘在熱血灌澆的土地上,雙手各執一把大劍,不停擋格、撩捅、擋格、撩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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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不辭勞苦的建築工,不停地壘高自己面前的掩體工事,沈醉在勞動和建設的愉悅之中,把周身長劍所及的範圍,變成令所有沖鋒騎兵膽顫心寒的鬼域。

  直到有一個大膽而毒辣的塞爾騎手,從遠處繞過這座死亡界標,從身後將鈍矛狠狠地捅在他的後腦勺上。

  瑞奇撲倒在自己修築的杰作上,一道弧形的血柱順著發際、耳垂流到腮邊,滴落在身下的塞爾騎兵的憳t稀  

  在奔入天國的最後一刻,他聽到了戰友們急促的腳步聲和暴怒的吼叫聲……

  塞爾騎隊進行了極其恐怖的沖殺屠戮,其攻擊力之強、破壞力之大,不僅第一次參加正規會戰的自由軍團將士們未曾見識過,即使是巴維爾自己,也是頭一回親眼目睹。

  倘若雙方兵力相等,那麼此戰已經徹底失敗,因為僅僅第一次沖擊,五萬塞爾騎兵就讓將近三萬自由軍團將士命喪黃泉,而自身的損失只有敵人的十分之一。

  還好巴維爾手里有十幾萬大軍,經得起消耗,同時,自由軍團前方將士奮不顧身的抵抗,情願戰死也不退出戰場,不僅大大消耗了騎隊的沖擊動能,也以自身全師覆沒的慘重代價,為後方贏得了寶貴的重整時間。

  消滅最後這一萬拚死抵擋的殘兵,花了相當長的時間。當塞爾騎兵艱難地將最後頑抗的敵軍方陣捅穿,帶著不可一世的冷傲神情繼續挺進的時候,他們並沒有看到往日習以為常的敵軍潰敗奔逃的場景,相反,七個隊形嚴密的萬人方陣又出現在他們面前。

  烏丁握著重劍,舉起盾牌,帶領五個萬人方陣向南方的鐵衛縱隊、凱提南亞騎兵縱隊、厚土騎兵縱隊挺進。流浪農夫卡文扛一把大鉤鐮、老盜賊勃尼哥羅手持兩把匕首,各領一支萬人方陣朝東、西兩方的塞爾騎隊撲去。

  他們堅毅決然地踏著整齊的步伐,敲著鼓點,舉起長矛,吶喊著、暴喝著迎面上來。

  在內圈,巴維爾親自率隊,敲碎了甦來爾人最後的內核,把敵軍切成十幾人、幾十人的小塊,開始進行最後的剿殺。

  四萬預備隊在老將也迅和梅薩的統領下,抑制住參戰的沖動,繼續守衛陣地待命,等著最後施展雷霆一擊的時刻到來。

  原先混亂的戰局恢復了簡明有序,變成一個巨型空心方陣。

  方框的外緣繼續掀起滔天的血光和駭人的死亡風暴。損失慘重的自由軍團將士,斗志不僅沒有因剛才的挫折而低落。相反,戰友們頑強的精神,讓他們深受鼓舞;前方將士的慘烈犧牲,更加助長了他們內心中瘋狂的復仇火焰!

  跟侵略者有深仇血恨的中央郡民眾,他們缺乏戰斗技巧和戰爭經驗,但絕不缺乏戰斗意志,他們雖然沖動而不冷靜,但絕不輕易屈服。

  他們是暴烈的、狂熱的,同時也是耐苦而持久的。

  除非死神奪去他們的生命,否則,只要一息尚存,他們就將戰斗到底!

  塞爾騎兵經過一番趨馳砍殺,也在呼呼地喘氣,沖鋒階段那股銳不可擋的蠻勁,開始松弛下來。

  然而,當他們剛想松一口氣的時候,更多的敵軍蜂擁而至,更可怕的殺又接踵而來。曾直面各種慘烈場景、歷經無數生死決斗考驗的塞爾騎兵,明朗的面容又恢復了陰沈的本色,他們無聲地舉起刀槍、催動馬步,迎敵而進。

  這些冷酷無情的戰士心中清楚,對方的戰意並未瓦解,斗志反而更加熾烈,惟有將敵人全數殺光、徹底摧垮,才能迎來勝利的光輝時刻。

  他們面對的是一群完全失去理智的人,沒有憐憫、沒有潰敗,非勝即死,到最後一刻,誰仍然站立在戰場上,誰才是真正的勝者!

  緊接而來的第二場戰斗,兩方幾乎都沒有什麼技術性可言,所有的人都在用鮮血、力量與生命作最後的勃發。自由軍團本就只經過有限的訓練,一旦與敵人接觸,他們就把指揮官的教導拋到九霄雲外,成為一群純憑本能在戰斗的瘋子。

  在塞爾騎兵方面,因敵人已反沖鋒到了跟前,馬蹄又踩在由數萬具煻@壇傻目涌油萃蕁 紀共黃降拇蟺厴希 仁 酥匭鹵嘍擁氖奔洌 慘蛭﹥ 牘    薹ㄊ┬拐鉸淼某寤髁Α 匭尾黃蕉  岩匝桿俳 螅 識   硬懷黽 拋髡降惱  逵攀疲    荒芤攬扛鋈四芰Α 記珊途 榻  姓蕉貳  

  方陣的外框,殺聲震天。

  有些勇士一個揪一個地捉對殺,但更多的是相互穿插包抄,三五成群地混戰。

  戰線迅速交錯、紛織、破碎、重合,在此處一群自由軍團的步兵圍攻幾個塞爾騎兵,在那里一隊塞爾騎兵合擊幾名自由軍團將士,一會兒合圍敵軍,一會兒被敵軍合圍。身前身後、左側右翼,到處都是明晃晃的兵刃;四面八方、頭上腳下,到處都是敵我兩方將士的潃X 猓 繃釗四墾M吩巍   

  方陣的內圈,喊聲卻漸漸地平息下來。

  巴維爾砍倒兩個衛兵,把嚇得暈厥過去的喬伊賽一把拽下馬來。

  獨眼龍杵劍於地,左腳將白馬王子踩在黃塵撲滾的沙場上,喘著氣,環視戰場形勢。

  內圈的戰斗基本結束,除了極少數悍勇之徒在頑抗外,甦來爾騎隊已經被徹底殲滅。

  周邊的戰斗卻進行得極其慘烈,恐怖的戰爭場景,非筆墨所能描繪、非唇舌所能述說。自由軍團的將士們紅著眼狂呼暴叫,塞爾騎兵依舊保持著緘口不言的老習慣,悶頭應戰。

  戰場上積Ⅶ弘楚@  珊櫻 搪痰腦 叭境沙  GW湃餛 康耐仿  誆蕕厴戲 觶灰歡斡忠歡蔚牟兄  悴愕厴 洹 訓  

  …

  戰場形勢難言誰優誰劣,但這種混戰局面,卻為巴維爾所樂見。

  「整隊結陣!」

  巴維爾將腳下的喬伊賽扔給身後趕來的擔架隊,重新舉起手中的寶劍。

  對於他來說,七萬步兵已將五萬騎兵拖住,內圈的心腹隱患也已經消除,付出慘重的代價,經歷艱苦的殺之後,戰局終於還是逐漸穩定下來,進入了自己的預想軌道。

  只要內圈的近兩萬戰士重新集結完畢,就可以發動總體反攻。內圈的部隊將加入戰團,援助前線主力,增大正面的攻擊力。

  與此同時,四萬後備部隊,尤其是兩萬騎兵,也將投入戰場,從側後包抄塞爾騎兵。

  由於伊薩以少攻多,戰線鋪得很開,隊形疏散,而且他們全都加入了戰場,再沒有後備兵力可以調用。只要能堅持這種一命換一命的消耗戰術,大膽地兌子,兵力充足的自由軍團一方,優勢將越來越明顯。

  目前十二、三萬對五萬,自由軍團只有兩倍多的兵力優勢,但如果雙方各死傷四萬後,那麼戰局就會演變成八、九萬人圍攻一萬人。

  在八比一,甚至九比一的巨大兵力差距下,塞爾人再精銳、再強橫,也避免不了最終敗亡的命運。這就是戰爭中的數學。

  「一點鍾了。」羅嘉斯從上午八點開始就不停地在看表︰「上午的會議還沒開完嗎?難道大家要空著肚子辯論嗎?」

  「餓肚子倒不至於。」摩那狄看著手中的小紙條,咧嘴一笑︰「剛剛收到的消息,據老杰克速食店的伙計透露,正午時分市議會緊急訂了三百多份速食,由城防衛隊護送運往市政廳後院。」

  「那群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老爺們,可真是勤政的模範哪!要是他們平常也這樣,老百姓可就有福嘍!」

  屋內兩人都笑了起來。

  兩人靠著窗口又閑聊了一會兒後,都猛的收住話頭,望向主街的對面。

  在那里,衣著華貴的各城議會代表正三五成群地步出市政廳大門,亢奮的潮紅還殘留在臉上,不少人忍不住邊走邊大聲地議論。

  「會議結束了!」摩那狄拉開房門,風一樣朝樓下跑去︰「我去去就來……」

  沒過幾分鐘,從街道上截住一位熟識的議長打探出消息的摩那狄,又像風一樣竄回了旅店的房間。「一百九十三票對一百零六票,宣戰通過了!」

  「匡當」一聲,羅嘉斯手中的杯子落在地上,精美的織花地毯被潑濺上一片難看的污漬……
sotkort 發表於 2013-8-20 17:29
第十九集 第九章

  大陸歷九九五年九月六日,這是值得大書特書的一天,兩大歷史事件不期然地在這一天同時發生。

  在聖杰西城,經過激烈的論戰,商業都市聯盟大議會通過決議,正式對海港同盟宣戰,史上第五次兩盟大戰終於爆發。

  一般人都認為,這場戰爭源於兩盟的歷史恩怨和海港同盟此前落井下石的歧視性稅收政策,但事實真相遠比表面原因要復雜得多。

  猛虎自治領在外交領域吃了一個大敗仗,而更令他們惱火的是,誰躲在幕後操縱了這一切、自己的真正對手是誰,直到戰爭爆發時,也沒有理出個頭緒來。

  而在中央郡東岸的青衣鎮,決定南部主戰場命運的大戰仍在艱苦地進行著。

  巴維爾躍上一匹栗色的戰馬,滿意地巡視著已經重新集結完畢的近兩萬戰士。

  在空心方陣的外緣,戰斗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兩軍仍是犬牙交錯的混戰。

  在後方陣地上,也迅和梅薩兩位老騎將也各自舉起令旗相應,可以隨時奔赴戰場,參加反攻。

  巴維爾舉起劍,最後一次環顧戰場。

  寶劍就要揮下,全線反攻的命令就要下達!

  正值內圈兩萬戰士和後方陣地四萬預備部隊將士都屏住呼吸,盯著主帥高高舉起的利劍的當口,獨眼龍舉劍的胳膊卻像石化般定住了。

  不僅是手臂,巴維爾全身都僵住了,表情凝固、大嘴半張、通體透涼,連心跳在這一刻似乎都停止了。

  白楊大道上,茲波林率領的七萬五千主力步兵,落後騎兵三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已經趕到了戰場!

  巴維爾咽喉冒火,嘴里有股說不出的苦澀感覺,心髒就像被一根冰錐猛的鑽透,身體搖搖晃晃,幾乎不能在馬鞍上坐穩。

  茲波林洞若觀火,早在回軍返程之前就已經猜出了對手的意圖,並將計就計,設好了環環相扣的連環圈套。

  甦來爾盟友被無情地推上前鋒線,充當了誘敵的犧牲品。伊薩的騎隊沖鋒,消滅了數萬敵軍,極大地削弱了敵人的有生力量,並把敵軍死拖在對本軍有利的戰場上。

  而最後,七萬余主力步兵方才現身,以摧枯拉朽之勢摘取最後的勝利。

  戰爭就是這樣,出現一次失誤,往往不得不用另一次更大的錯誤來進行挽救和彌補,而這又會給軍隊帶來更可怕的災難。

  巴維爾兩次臨時調度兵力,確屬無可奈何的被迫之舉,但這樣做,他也一步一步把全軍帶入了更危險的境地、拖進萬劫不復的深淵之中。

  平素迅猛驍勇的茲波林,在指揮本次戰役時,一反過去立決速勝的風格,變得極有耐心。他像一個高明的棋手,不動聲色地調動棋子,一步一步地把對手將死。他也是陰險的謀殺犯,一點一點地收緊勒在敵人脖子上的繩套。

  對手的這些變化,巴維爾顯然醒悟得太晚。等他看到敵軍主力趕到,回過味來的時候,局面已經不可挽回——此時塞爾人不僅在質量上,就是在數量上也佔據了優勢。巴維爾要想取勝,希望非常渺茫。

  塞爾步兵開始在激烈的戰場後方列陣。久歷戰火考驗的塞爾人,行動非常迅速,七萬五千大軍很快豏擙棓A砝 暮 螅 鶉繅惶鹺崳栽諂皆 系囊   掾  

  戰鼓擂響、雪海涌動,七個萬人步兵方陣開始邁步向前。

  和伊薩一樣,茲波林也利用平原上的開闊地形,除留下五千後備親衛步兵外,將手里的全部兵力一次性投入,力圖以最快的速度、最大的動量、最狠的打擊,一舉摧垮敵人的戰斗意志,迅速奪取輝煌的勝利!

  在陷入苦戰時來了強大的援軍,就連冷酷毒辣的塞爾騎兵,此時也一反常態,發出雷鳴般的歡呼!

  巴維爾揪著馬鞍,穩住晃動的身形,深吸一口氣,將舉了好半天的胳膊用力前揮︰「全軍注意,全線反攻!」

  一催馬,獨眼龍帶頭沖鋒。

  在他身後,兩萬名戰士緊跟著主帥前進。

  後方陣地,也迅和梅薩也搖動戰旗,帶著四萬預備隊投入戰斗。

  決戰的時刻終於到來……

  在明知打不過的情況下,撤退當然也是一種選擇,然而巴維爾此時卻不可能做這樣的抉擇。

  吃了敗仗後的撤退,乃是戰爭中最難的一項藝術,即便是最優秀的軍隊也不一定能夠完成,何況是訓練程度不足的自由軍團,更何況是在易於追擊的平原上!

  從古至今,無論哪一個時代、無論何種形式的戰爭,戰場上都有一根神秘而不可捉摸的無形煉條,它把全軍凝聚成一個同心同德、同生同死的整體,並構成了戰爭的主要神經。

  那就是,被人們稱為「士氣」的東西。

  全軍的戰斗意志、指揮官的各項命令,都要循著這根煉條,傳到戰場的每一個角落,落入每一個戰士的內心深處。

  巴維爾心里清楚,無論數量還是質量都處於下風的自由軍團,士氣將成為自己最後一根可以押上賭台的籌碼,也是自由軍團唯一能與對手媲美,甚至超越對手的因素。

  而要激發噴薄的士氣、保持高昂的斗志,就絕不能夠退縮,而必須不斷地進攻、進攻、再進攻!

  直面最強大的敵人,予以迎頭痛擊,戰斗精神才能得到盡情的張揚、全軍士氣才能至沸騰的巔峰、生命才能綻放出奪目的光輝!

  退則必死,進則尚存一線生機。同樣是死,與其被敵人像圍獵般難看地追殺,不如在沙場上拚個你死我活,來一個痛快的了斷!

  即便是敗,也要敗得壯烈;即便是死,也要為自己的生命索取最高的代價!

  一直都是艷陽高照的天空,此刻開始聚集陰雲。厚厚的雲層遮蔽了陽光,給大地披上一件灰暗的斗篷。

  太陽神不敢再看人間這毛骨悚然的景象,躲進雲層中哭泣,而死神則接替了他的位置,獰笑著給萬物罩上自己的標記。

  地面上的兩支大軍,從將軍到普通士兵,所有人都無暇顧及天氣的變化,而是全身心地投入到慘烈的殺中。

  心在跳動,血在激蕩,太陽穴砰砰作響,憑著本能挪動著腳步,憑著本能揮舞著刀槍……

  血光刀光,他們已看不清楚,亦視而不見;喊聲嚎聲,他們已聽不清楚,也充耳不聞……

  他們忘記了周圍的一切,也忘記了自己的存在。很多人把嗓子都喊啞了,卻不知道自己嘴巴里在喊什麼;手臂酸痛難當,卻不知道殺了幾個敵人……

  武器在不停地揮動,人腿馬腿在錯雜地進退,所有人的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殺!殺!!殺!!!

  戰線失去了意義,它扭曲成極不規則的犬牙交錯的鋸齒形,敵友混雜,難以分辨……

  時間失去了意義,人們沉醉在瘋狂而野蠻的狀態中不能自拔……

  空間失去了意義,方圓幾公里的狹小地面上,二十幾萬人在自相殘殺……

  秒針每滴答一下,就有一大群鮮活的生命成為死神的祭品,他們遺下的撖活@謖匠〉母韝黿鍬潯淮蟺嗇扇牖潮   

  艱苦的戰斗進行了兩個多小時,戰場上又增添了六萬具Q澹 渲興耐蚴粲謐雜刪  擰  

  盡管從總人數上看,雙方勢均力敵的局面尚未改變,但形勢卻對自由軍團一方非常不利。

  雖然武器裝備,兩方同樣精良,但兩方戰士之間在戰術素養方面的差距,卻在這次戰役中顯露無遺。

  無論是步兵大方陣之間的對擠,還是小分隊之間的混戰,無論是弓弩手之間的互射,還是騎手間的交鋒,自由軍團都明顯落於下風。

  兩方的陣亡比例清晰的表明了這種差距,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差距只會越變越大。

  無論中央正面還是兩翼戰場,自由軍團都在被迫收縮,他們的有效控制區域在不斷地變小。

  如果戰況繼續沿著這種軌跡發展,一旦他們被驅趕著擠到一起,空心大方陣被擠成密集的實心,屠殺的時刻就將來到。

  失去了人數上的優勢之後,巴維爾的消耗戰術已經徹底破產,只能純靠戰士們似乎永不衰竭的高昂斗志在那里一邊苦苦支撐,一邊三五成群地進行著自殺式的絕望反擊。

  眼前的戰斗,是打破異國侵略者套在自己身上枷鎖的唯一機會,他們可以被殺死,卻永遠不能被征服,他們情願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取一秒鐘的劇烈燃燒,也不願在無邊無際的漫漫長夜中苟延殘喘!

  血肉在兵刃揮動的間隙里飛濺……

  馬的腸肚和人的腑髒、白的腦漿和紅的血液,混合在一起,把腳下乾燥的地面浸潤成醬紫色的泥沼……

  自由軍團戰士和塞爾老兵成雙成對地在泥沼里滾抱扭打,在紅塵中碾轉掐砸……

  正因為有了這些剛換上戎裝不久的將士們的拚死戰斗,雖然戰線不斷地被塞爾人嚙咬撕扯,卻總有無畏的戰士挺身而出,填補缺隙,不讓其斷裂,使敵人無法實現突破。

  雖然他們精疲力竭,不能不踉蹌地後退,前面的戰友也在一排排地倒地,卻依然頑強地抵抗著,減緩敵人的推進速度,讓侵略者每前進一步都必須付出極其慘重的代價。

  無論是對自由軍團的義軍將士,還是對久歷沙場的塞爾老兵,今天都將是他們一生中從未遇到過的最漫長的一天……

  巴維爾的頭盔被打掉了,亂蓬蓬的頭發散落到脖頸,塞爾人的血把它染成了黏乎乎的紅絲;坐騎早已被殺,遺棄在前方遠處;原先向外拱凸的盾牌在經歷了成百上千次砸擊後,變成了坑坑窪窪、形狀古怪的凹面鏡;重劍早就因卷刃而扔掉,此時手中的武器是一根沾滿鮮血和白肉的鈍頭鐵棍。

  這種時刻,對巴維爾來說,指揮已經變成毫無意義的多余之舉。

  身先士卒地沖上第一線,給全軍作出表率,保持高昂的士氣不至低落,意義遠大於在後方咬牙切齒地觀戰,指手畫腳地發令。

  所有的將領、軍官都戰斗在最艱苦、最慘烈的第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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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盜賊勃尼哥羅身中七枝利箭,腹部還插上了兩把彎刀,當他小山似的身軀倒在地上時,曾引起周圍戰士的一片恐慌,然而也迅風馳電掣般及時趕到,穩住了這里的局勢……

  相較而言,塞爾軍的總指揮官茲波林就舒服得多了。他立在高台馬車上,陪著普內爾於後方觀戰,而在平時嚴加囚禁的小密爾頓,此刻也以「特邀嘉賓」的身份,站在他們的身旁。

  茲波林選擇的位置可以對整個戰場形勢一覽無遺。密爾頓用小手緊抓著護攔,驚愕地望著眼前的可怕情景。耳邊不時傳來普內爾和茲波林得意洋洋的議論聲,更刺痛著密爾頓的幼小的心靈。

  「大將軍真是神機妙算,天黑之前,這伙暴民就將徹底被覆沒。」

  普內爾望向茲波林,但斜視的眼楮卻在看著戰場。

  「總督大人過獎了。」茲波林雖然神色輕松,卻依然保持著冷靜︰「盜匪們如此頑劣,恐怕我軍損傷也會極其慘重哪!」

  「傳令兵!」茲波林揮動令旗。

  「在!」

  「命令親衛預備隊集結準備!」

  「是!」

  為了減輕本方的傷亡,茲波林決定親自帶領僅有的五千名親衛步兵,發動最後的致命一擊,對堅韌的敵陣實施決定性突破!

  這麼做,既可以撕裂自由軍團已經千瘡百孔、岌岌可危的防線,進行分割圍殲,以大幅減少本軍的傷亡,同時又能讓自己過一把屠殺癮,讓勝利的光榮屬於自己,讓茲波林的名字永遠鐫刻在史冊上!

  樂極生悲。

  天上不斷對壘積聚的烏雲將一切都嚴嚴實實地籠罩起來,能見度極差。地面上的兩軍在忘情地殺,也無暇再東張西望,朝後方回首。

  當茲波林開始考慮如何青史留名,考慮如何以最漂亮、最乾淨利索的方式贏得最後勝利時,他並沒有注意到,遠處出現了一些隱約的身影。

  即便看見,恐怕也沒有誰會在意遠處那些人的存在。

  這些人里邊有男人、有女人、有老頭,也有十五六歲的孩子……

  他們衣衫襤褸、滿面塵土、行色匆匆……

  他們東一隊、西一群,沒有任何秩序可言,有人步行、有人騎驢、有人趕著馬車,更多是趕著騾車或牛車……

  無論怎麼看,他們都像是一大群逃避戰亂的難民。在這種紛擾的亂世、在餓殍枕藉的中央郡東岸地區,出現難民潮倒也不難理解。

  不過,如果你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很多異樣之處。

  這些人雖然來自四面八方,行進無序,但卻都朝著一個目標——正慘烈殺的戰場奔來。

  如果是逃難的難民,戰亂來了只會唯恐避之不及,朝戰場行進,簡直是不可想像!

  這些人手里都抄著@鎩S腥絲缸懦  貳 腥送獻歐嗖妗 腥四米盤  隆 腥吮匙挪竦丁S腥嗽諫砬吧硨蟾鞁乙豢檎璋宄淶鱉  住S腥爍   反饕豢諦》構  蓖房   殖執笳艄  墓  塹倍芘疲 硪恢皇腫乓話巡說蹲鑫淦鰲V揮猩儼糠秩聳擲 鐘械肚辜  蟺任淦鰲  

  這些人看到眼前的戰場,竟然歡呼起來,興奮程度不啻於發現了金礦。不少人向後招手,催促後邊的親人、同伴、朋友或鄉鄰們趕快跟上來。

  順著他們招手的方向,是密密麻麻鋪天蓋地的人群,是數不清也點不盡的人群……

  大家沒有猜錯,來的正是在各鼓動小組的發動下,前來參戰的民眾。巴維爾將戰場選在中央郡東岸的「天元」位置——青衣鎮,確有其道理。

  附近的一些民眾在勃尼哥羅等人的帶領下,已經提前抵達了戰場參加殺。其他的地方,在以龐克、金斯利為首的各鼓動小組的游說下,家與家、戶與戶、村與村、鎮與鎮,相互聯絡、相互鼓勵、相互壯膽,攜手前來。

  每個小組穿過一個村子,隊伍就壯大一分;經過一座鎮子,人群就增厚一圈……

  有的人來自遙遠的邊境,已經行軍了五六天時間;有的人來自不遠的村落,昨天才加入隊伍……

  有人來自偏僻的山區、有人來自茂密的叢林、有人來自河岸湖畔、有人來自富庶的平原……

  這里有牧民、有工匠、有斤斤計較的商人,也有誠實質樸的農夫。

  無論何種職業的人,都被卷進了這股激昂狂熱的反侵略熱潮……

  這里不分男女老少、不分貧富貴賤,凡是有力氣掄得動武器的,都自願成為民間義勇軍的一員……

  夫妻攜手、兄弟同行、父子上陣,有不少是全家幾口人同時入伍,甚至還出現了整村參加民間義勇軍的現象……

  眼前這種景象,不像是一場戰爭,反倒類似於螞蟻大搬家、民族大遷徙,只是參加遷徙的人里頭,少了孕婦、嬰兒、兒童和走不動路的垂垂老者……

  這支自發參戰的民間義勇軍、這片恐怖的龐大人海,行進到塞爾人後方約莫一里處才被人發現。

  當一道憤怒的閃電刺破厚厚的雲層,在一瞬間把天地照亮,把這駭人的場景展示在所有人面前,所有奔竄的、沖鋒的、格斗的戰士在這一刻全都陷於死寂的靜默,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是一個特寫的驚嘆號!

  塞爾人彷虴j攪聳瀾縋┤戰盜俚呢 偉慍【啊  

  奮戰了大半天時間,已經疲勞到幾乎脫力的自由軍團將士,此刻彷h諞凰布淙 灞皇淙肓甦嫫   嘧 肆α浚  

  「基督復活了!」

  「上帝與我們同在!」

  自由軍團咆哮著不顧一切地發起反撲!

  民間義勇軍歡叫著、吶喊著,毫無章法、不成建制,卻像一股股播送災難與死亡的颶風那樣席卷過來!

  塞爾人曾身經百戰,可也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他們蹣跚著、踉蹌著,猶豫不決、彷徨無助!

  巨變的雷鳴驟然響起,無窮無盡的雨點像箭矢一樣朝地上砸去,彷董蒍{脖蝗思淶惱餑蛔忱 秸  【八  卸   鬃隕險蟛握劍  

  戰役雖然漫長,決定勝負的卻只有一兩個片刻。

  這一刻,炫目暈神!

  這一刻,天旋地轉!

  這一刻,命運被改變!

  一切的一切,都在這一刻被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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