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1871神聖衝擊 作者:納爾遜勳爵 (已停更)

mk2257 2011-9-18 11:11:1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 24491
【作者概要】:男

【小說類型】:歷史穿越

【內容簡介】:
 1851的第二部,時間從1871年開始。
    都說第二部比較2,所以悄悄的吧

【其他作品】:靈界征伐錄、1851之遠東風雲

最後更新:2014/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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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9-18 11:13
卷一 卑鄙無恥


引子



  1871年,宋右鐵電干將方秉生來到了龍川,他肩負著一個重要使命:在海宋第一次議會試點選舉中,為鍾家良的鴉片黨贏取龍川城所有議員席位。

  這個使命對於方秉生來說,不是艱難的問題,而是他覺的很無聊,這是在侮辱他的智商。');
mk2257 發表於 2011-9-18 11:14
第1章 電報黑幫重裝上陣

001 滾開!異端!誰讓你和我搶座的!

  一八七一年七月,廣東已經炎熱起來,雖然時近中午,看不到太陽,但是那頭頂上的鐵板看上去彷彿都蒙了一層氣暈,伸手過頭就能感到熱浪從頭頂撲來,至於旁邊的玻璃窗偶爾反射的太陽光簡直要晃瞎人眼睛;

  除了炎熱,空氣裡既有不散的煤煙味道,還有不停的轟鳴,腳下的地板宛如大海裡艦船的甲板不停活動;

  這熱浪這噪音這味道這晃動,簡直讓身處其間的人覺得自己變成了一爐烤鴨,恨不得拿頭撞牆,又或者一頭扎進玻璃窗外的那亮得如同白銀一般的河面裡去;

  就在這時,這轟鳴裡又傳來一聲尖叫,有女人大喊:「太太中暑了!」

  接著這烤爐般的地方更加混亂不堪,人們紛紛站起來,有人去幫那中暑的女人。

  看著這一身鯨骨西洋細腰連衣裙的漢人女子在自己面前橫著被抬出去,坐在靠近車廂連接處的一個大漢得意的抖了抖自己的西裝衣襟,頓時這昂貴的西裝敞開了懷,露出了黑黝黝的胸毛和紋身,他伸手進去抹了胸口滿滿一把汗液,把手在靠背上擦乾淨,對著中暑的可憐女人哈哈大笑起來。

  那女子身上衣服很好,料想也是富貴中人,她丫鬟和老公聽到有人居然在這種時候大笑,憤怒的轉過頭去,不料看清那人長相穿戴,怯怯的又轉回頭去,跟著僕人把妻子抬了出去。

  這大漢穿著昂貴西裝,手裡拿著的是絲線放光的西洋禮帽、腳下是一雙三節頭皮鞋,這本是大商人的標準派頭,但是穿在他身上,卻嚇得這四個座位僅僅兩個人坐。

  因為他不僅把西裝和裡面的襯衣全解開了,就大搖大擺的敞著懷,皮鞋擺在座位下,兩隻腳拉脫了襪子踩在兩人坐的座椅上,一手拿著禮帽當扇子用,一手捏著塊西瓜,時不時的用脖子裡晃晃悠悠的領帶當擦嘴布用。

  除了這豬八戒吃桃般的對待正裝外,更不要說他露出的身上紋身,當然嚇得無人敢靠近他身邊三尺,任由他一人佔了兩人的座椅。

  不過這大漢雖然如此可怕,卻好像更怕坐在他對面的中年人,對對面那人有些諂媚的笑道:「生哥,看這呆女人!大熱天穿這一套,還戴個西洋大傻帽,以為自己多時髦呢!看看,中暑了吧?傻帽啊傻帽!」

  對面那人穿戴和紋身大漢一模一樣,但是他每一個扣子都扣得嚴絲合縫,連襯衣上的風紀扣都扣著,潔白的絲綢白襯衣領子上被汗液染濕了一圈也不在乎,膚色雖然黝黑,如同農民,但是頭髮梳了一個時髦的三七分,上面的發油都在閃閃發亮,鼻樑上還架著一副顯示博學的近視鏡,一眼看去就讓人心生敬畏,和對面那凶神惡煞般的大漢簡直如天使與魔鬼之間的區別。

  此刻這天使正聚精會神的看報紙,對兇惡朋友的小八卦只是冷冷的嗯了一聲,彷彿對周圍一切並不在意。

  紋身大漢看這個叫生哥的,不以為意,自己從座椅上直起腰來,掃視了一下滿滿的人,坐下來後有些歉意的說道:「生哥,今天真不好意思。我問惠州局那站長了,今天他們的包廂車不在!要不然我不能讓大哥您在這大熱天的擠在這一等車廂,看看這麼多人!

  「媽的,一等車廂票價可是很貴,沒想到還有這麼多人?!您要中暑怎麼辦?」

  生哥從報紙後抬起頭,眼鏡片一閃一閃的,他笑道:「山雞,你小子發財了就變嬌貴了?這中不了暑,小時候就幫家裡幹農活,那時候太陽要曬脫皮的。再說這一等車廂總比後面的三等車好吧?看上面車廂頂上摞了上百個不怕死的傢伙。」

  叫山雞的紋身大哥從車廂裡伸出脖子,在一陣黑煙裡,看了看後面車廂頂上的一群衣衫襤褸的窮人,坐回椅子一臉的不忿:「草!惠州局居然連車頂都算站票!咱們就是搞鐵路的,大哥您有事出差,坐一等也是屈就了!」

  生哥微微一笑,指著面前滿滿一車廂乘客笑道:「看到這麼多乘客,就看到一堆銀元,還有什麼屈就的?」

  「大哥,您真高啊!想當年我在皇宮門口遇到大哥,一眼就覺的您與眾不同,你身上一股才氣直衝雲霄!現在提起咱們宋右鐵電公司,誰不知道大名鼎鼎的中西通方秉生生哥啊?小弟我出去一說都特別有面子,這不,又求著翁老大讓我跟著您混了?」

  方秉生當年加入惠州電報承建公司,並非是自願的,只是中舉後又找不到工作,不得已跟了這些**混口飯吃,沒想到誤打誤撞入對了行,幾年下來,電報業蒸蒸日上,又搞到了修建鐵路的皇家差事,要知道這鐵路兩里路就要四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啊,何等的美差啊!

  而這個舉人在全文盲的**公司裡鶴立雞群,雖然不會砍砍殺殺,但是識字會思考,很快就成為翁建光的秘書和助理;雖然不知道電報是幹啥的,但是修建電報線路對付百姓很有一套;後來依然不知道鐵路是幹啥的,但是他處理了無數起百姓的麻煩;這十幾年下來,原本在龍川的一個**小門派惠川堂變成了惠川電報公司,又變成了現在的如雷貫耳的「宋右鐵電公司」。

  要知道皇帝制定的「鐵河十年計劃」,以海京為中心,計劃修建大宋鐵路網,因為海京就在海邊,算帝國最南邊了,自然鐵路修建有三個大方向:地圖的上方、直通帝國北方和滿清湖南交界之地;地圖的左方,計劃要連接廣東、廣西以及安南河內;地圖的右方鐵路線,就是帝國價值最高、最優先修建的戰略幹線:從海京經過鐵腰贛州、直達江西南昌,貫通珠江戰區和長江戰區,又或者貫通珠江經濟圈和長江經濟圈。

  因為沒有那麼多錢同時開工,皇帝決定先修建廣東境內的短途鐵路,自然分出了三大鐵路公司:「宋左鐵路公司」、「宋北鐵路公司」、「宋右鐵電公司」。

  而惠川堂因為修建電報線路時候表現出的快、凶、穩,被皇帝記住了,外加鐘家良大力支持,鑒於他們除了鐵路還修建電報線路,因此從皇帝手裡接過了「宋右鐵路電報公司」的御賜公司名稱大匾。

  比別的兩個公司都更霸氣,他們叫鐵路,翁建光的叫做「鐵電」,這其實只是表面,實質是皇帝最關心計劃的海京至南昌線,因為最強大的敵人來自於那個方向,因此奪到這條線承建權的翁建光一夜之間變成大亨,而他的心腹方秉生也水漲船高,成為海京的一位工業新貴。

  而十五年前招募他進入惠川堂的前輩山雞,已經心甘情願的拍他的馬屁了,甚至為了重回這個當年第一次見面餓得肚子亂叫的落魄舉人身邊,給翁建光送了大禮才攬到這個跟隨「鐵電第一先鋒」生哥的差事。

  「生哥,」山雞真心實意的恭維道:「每次這些西洋的新鮮事一出來,你就橫刀立馬的當先鋒,我可真佩服您啊,您這腦袋怎麼長的,真不愧是咱們公司中西貫通的第一大才啊……」

  聽到「中西貫通」四個字,方秉生卻沒有什麼高興的反應,相反,他低下頭裝作去看被太陽映照的刺眼的報紙,那上面一個字都看不到了,他滿心都是鬱悶。

  他早就不是中西貫通的通才了,其實從一開始就不是:電報?誰知道那實心玩意怎麼傳話的?到現在他都不懂;鐵路?誰知道那可怕的轟轟叫的東西怎麼開的?居然吃煤就能跑?中國什麼時候往爐膛裡扔煤,那肯定是瓷器出來,誰聽說過瓷器窯自己怪叫著一夜跑百里呢。

  而現在他手下管著的人已經不是山雞這種打手了,而是一群現任舉人、海龜,隨便找個人出來都是「六二年留學法國回來報效我海宋」、「我在英國受訓工程兵兩年」、「皇家一級建築士,參與過香港至海京的第一條鐵路修建」……

  他們手裡那些儀器方秉生從來不敢碰的,怕露怯。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愕然發現自己這個西學公司副總裁的最大強項居然是指揮流氓對付刁民!

  當然那麼多銀子,別說指揮,就算提把刀上去自己砍也值了,問題是最近他自尊心很受打擊:他雖然現在榮華富貴,在海京城外區域請法國建築師修建了巨大的豪宅,在陽台上彷彿可以看到皇帝的藍宮穹頂;但是他內心寧可當那藍色穹頂下一個跑腿的小官吏!

  士農工商!

  十五年過去了,他已經三十四歲,世道變得讓人吃驚,連瓷器窯都可以跑了,農民早就和破爛劃等號了,但這沒有什麼,農民一直都是這樣,從秦始皇開始;不過那些下賤的商人和工業者什麼時候和士劃等號了呢?

  儘管他自己就是工商,但對自己身份的鄙視一刻都沒變過。

  所以他雖然非常有錢有地位,然而他從來不碰兩桿槍:煙槍和下面的槍。

  你可以很有錢,你也可以抽大煙,你甚至可以養小妾、**,但要在以神立國的大宋當官,有這兩桿槍絕對沒門!

  這是皇帝定下的鐵律。

  方秉生一直想當官,甚至娶了一個天主教的妻子,向那些官員們學習。

  這是他一直想再科舉,考取文官。

  然而一方面他很忙,而另一方面他自覺永遠進不去了,他的學歷目前相當於小學!

  當年他可以用皇帝引入的西學裡考優秀,不過那是中文考試,三年前,帝國取消了夷文考,不是不考夷文了,而是所有科目除了一門國語外,全是夷文!!!!

  **********************

  想到這些,方秉生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看到自己提攜人這副樣子,對面的山雞立刻緊張的把西瓜扔出車窗,俯過身體把手蓋在發著耀眼白光的報紙上,叫道:「生哥,你怎麼了?刺著眼了?現在別看報紙了吧?太陽曬得到,轉彎再看吧?」

  「不是…是啊,刺到眼了。」方秉生當然不會讓山雞知道自己想什麼,故作眼睛刺疼,把報紙往小桌上一撂,自己摘下眼鏡擦拭起來。

  山雞關切的看著方秉生恢復如初,他低頭看了看那報紙,笑道:「我現在也沒識幾個字,但原來的書還是看過的,聽說皇帝把字也變了?以前是豎著寫的,現在橫著寫了;以前字筆畫很多,現在筆畫變少了,叫做什麼什麼簡單…..簡什麼字來著?」

  「簡體字!」方秉生答道。

  他捏起那張報紙,看著上面張牙舞爪的簡體字,內心在流淚:「吾皇啊!您是聖君!我們都知道!我們知道您是半文盲,不怎麼識字,但我們不會鄙視您的!有多少賢達智士排隊等著輔佐您呢!前幾年您因為自己不會斷句,硬要給中文加標點,這都夠氣人的了,但是您怎麼能因為自己不識繁體字,就把自己的白字當金科玉律當新中文啊!讓天下人都跟著您寫白字啊?!蒼天啊!」

  正想著,一個圓滾滾的大胖子來到兩人座位前,他不停用手絹擦著滿頭的汗,因為天熱,車廂裡都開著窗戶,有時候前面車頭的煤煙和緊隨其的運煤車車廂的煤灰飛了起來,那手絹已經變成黑乎乎的,看起來像一坨抹布,配合上主人熱得發紅的臉和汗津津的鬢角更顯得滑稽,彷彿廚房裡的師傅在擦鍋一樣。

  「什麼事?」盤腿坐在座椅上的山雞並不起身,眼睛一斜,凶狠的問道。

  「這車這麼擠,你們兩人坐四人座位,能不能讓我坐坐,我那邊太熱了,而且我太胖,隔壁那位和我一樣胖,我們倆擠在一起,屁股只能坐一半,我實在受不了了,能不能讓我在這裡坐下吹吹風,好吧?」那胖子叫道。

  「滾一邊去!」山雞大吼一聲:「信不信我抽死你?」

  山雞如此兇惡,那胖子早有預見,他卻把眼睛看向對面的方秉生,指望這個一看就是富貴文明人、而且是惡漢朋友的人能夠說句公道話,沒想到方秉生裝聽不見,一雙眼睛就沒離開過那報紙上的標題,簡體字,四個字:「海京紀聞」。

  山雞站起來作勢欲打人,那胖子看方秉生也不是善類,氣咻咻的扭頭去前一車廂了,一邊走,一邊大吼:「列車員!列車員!這裡有人霸佔座位你還管不管了?」

  「這傻貨!」山雞得意的坐了下來,等著列車員過來後看見自己後的那副表情,都一家人,他不信這車上有列車員不認識曾經惠州鐵路局的安全組組長--山雞。

  這時山雞和胖子的爭執早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這車是滿員的,獨獨這兩位獨霸四人座,格外的惹眼;能買得起一等車票的也不是窮人,大部分都是會以「文明」這個新詞自居的新宋人,本來都憤憤不平,卻懾於山雞那副模樣,不願去招惹他們。

  一個人在憤憤不平的乘客中長身而起,直直走到方秉生二人座位前面。

  「**又……」山雞扭頭大吼,但看到對方穿著,立刻萎了下去,一雙眼直瞪著方秉生,滿眼都是求助的目光。

  方秉生根本就沒打算抬頭和這些乘客說話,本來要坐包廂車的,只是他日程太急,而車站包廂車恰好不在,就坐了這一等車,他本來就是鐵路公司的幹將,不想理會這些顧客;

  看到山雞有些驚慌的目光,他慢慢放下報紙,抬起頭,就算汗水順著耳根流入他襯衣領裡,都沒改變這從容不迫的動作節奏。

  抬起頭一看:怪不得山雞驚慌,原來這次來的雖然是個個頭矮小的中國人,但身上衣服卻是黑衣,脖子裡一個白卡子,卻是個天主教的神甫。

  「神甫您好,請問有何指教?」方秉生笑了笑問道。

  「這位先生你好,耶穌說過:要愛人如己,您兩位佔了四人座,剛剛那位先生很胖,您為什麼不幫幫他,讓他在這裡坐一下……」神甫說道。

  方秉生一聲冷笑,抬手道:「您說得對,不過在下是新教教徒,我不聽神甫的。」

  那神甫一愣,歎了口氣道:「原來您是新教的,怪不得,看來您的教會沒有牧養好您啊……」

  方秉生得意的一攤手,意思是:您還有什麼法子?

  神甫搖了搖頭,轉身就要往回走,心道:「新教果然不行啊,看來還是我們掌握了真理啊。」

  山雞突然想從座位上站起來,但穿皮鞋太費時間,索性跪在椅子上,手扒著椅背叫道:「神甫,我信聖母瑪利亞啊!」

  「看看,」說著他再次扒開西裝和襯衣,胸口上紋了一個瑪利亞的頭像,山雞叫道:「神甫,看看我把聖母紋在胸口了,還沒紋完,我一定會紋完的!」

  神甫轉過身,明顯被嚇了一跳,跪在椅子上的這流氓居然是天主教的,還一臉小孩似的興奮,他看了看周圍人驚訝的目光,有點騎虎難下的架勢,點了點頭說道:「那你應該把座位讓給需要的人啊……」

  山雞聞言一愣,扭頭看了看自己正在全力巴結的老大生哥,轉回頭,用襯衣把聖母瑪利亞頭像蓋住了,有些尷尬的說道:「下次啊!這次,我回去惠州就去找神甫懺悔告解!」

  說罷再也不理那神甫了,自己翻身坐下,對面方秉生笑道:「山雞啊,都說你信聖母瑪利亞,還特虔誠,為啥啊?」

  「生哥,我們做這一行少不得要幹點見不得人的事,新教太難做,要悔改!我要是悔改,誰去對付那群刁民啊?怎麼抽大煙啊?怎麼去香港玩靚女啊?而神甫可以懺悔啊,什麼事懺悔了罪就沒了!多痛快啊!」山雞哈哈大笑起來。

  山雞還沒笑完,一個看起來十七八歲的男孩和悻悻的神甫擦肩而過,又走過來了,在走到兩人前面,停步閉目嘴唇翕動片刻,默默的禱告上帝,然後才鼓足勇氣站到方秉生二人之前。

  這男孩直接對著方秉生問道:「這位弟兄,我也是信耶穌的,不信瑪利亞,我覺的,我們基督徒就要做光做鹽……」

  信耶穌不信瑪利亞,就是指自己是新教的。

  山雞看對方侮辱自己信仰,想瞪眼恐嚇,又怕得罪面前的老大,既想嚇唬少年又想看老大的表情,結果就伸著脖子僵在了座位上,聽方秉生如何說話。

  方秉生微微一笑,打斷了少年的勸誡,問道:「你也是新教的?請問您教會是哪個教派的?」

  少年一愣,答道:「我?衛斯理宗……」

  方秉生眼一瞪,叫道:「不好意思!我是加爾文改革宗,堅信揀選,不信你們的普救論!耶穌的血只為被揀選的基督徒而流,這在聖經上明明白白,你們怎麼可以說耶穌的血為天下人而流?這是異端!」

  少年目瞪口呆,方秉生擺了擺手,讓他走,嘴裡道:「我不和異端講話。」

  少年還沒來得及從震驚中醒過神來,旁邊座位上早跳起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他滿臉的笑容走過來,兩手扶住少年的肩膀,輕輕的把這個又羞愧又無語的少年人轉了個身,讓他順著過道走了,自己卻笑道:「幸會,幸會,我也是改革宗。這位弟兄是哪個城市的?」

  「海京,你呢?」方秉生笑道。

  「這麼巧,我也是海京的,」那西裝革履的中年人笑了,接著問道:「你在海京哪個教會?」

  「海京南區美南改革宗教會,你不會也是吧?」方秉生問道。

  「我就是啊!」中年人一拍大腿。

  「我在下面的海京港口區海灣路教堂聚會,你也是?」方秉生問道。

  「天啊,這麼巧?」那男子張大了嘴巴,看來吃驚不是裝的。

  「你在路北聚會,還是在路南聚會?」方秉生笑瞇瞇的繼續問。

  「路南的棕櫚泉教會……」

  「什麼?你在路南?你這個一八六八年分裂路北榮神堂教會的異端!」

  山雞看了這個又看了那個,驚得目瞪口呆。

  「你這個分裂教會的異端!我不想和你講話!願主保佑你們!」方秉生略帶厭惡的扭頭撿起了報紙。

  男子目瞪口呆,愣了片刻,嘴唇張了張,看起來想爭辯,但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轉身回去了。

  山雞的眼光尾隨著那既震驚又無奈的男子背影,久久轉不過脖子來,腦後傳來方秉生得意的輕笑:「看看,誰也沒法搶走咱的座位。」

  恍然大悟,山雞猛地轉過頭來,對著方秉生豎起了大拇指,叫道:「生哥,您怎麼懂這麼多?」

  「小事,個人信仰嘛。」方秉生嘴上謙虛,肚裡卻叫道:「你想當官難道不需要摸清朝廷各個教派的實力嗎?這玩意隨便買本科舉參考書就有,不過就是考經而已。」

  就在這時,車廂門被吱吱呀呀的推開了,滿頭是汗的胖子第一個擠過狹窄的門,拉著身後脖子上掛著個哨子的列車員,指著方秉生二人大叫:「就是他們霸佔座位!」

  列車員踮起腳尖讓視線越過胖子的肩膀,看不到背靠車廂壁而坐的方秉生,但看到對著他得意冷笑的暢懷山雞就明白一切了,他立刻反手抓住身前喋喋不休的胖子胳膊,笑道:「客人,馬上就到龍川城了,他們要下車,您就別多事了。」

  「混蛋!大家都買了車票!憑什麼他們可以霸佔二人座?那紋身的還威脅我!」胖子大叫。

  車廂裡對胖子的大喊想起了一陣附和之聲,神甫、少年、中年男子都從座位上站起來,跟著他們的還有七八個人,都看著方秉生兩人,看來就是要為胖子討個公道。

  山雞抱著胳膊冷笑,方秉生仍然看著報紙,渾然把事情都推給了列車員。

  列車員搖了搖頭,暗想要不要把山雞的身份告訴乘客。

  而山雞流氓本色又出來了,他一腳踩著座椅,一手指著胖子,大吼:「老子就喜歡坐兩人位置,你買票了?拿出來給我看看?老子買了整整一車廂票!你信不信?」

  「你買一車廂票?你票呢?」胖子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山雞鼻子大叫。

  看兩人要幹起來,方秉生扭過頭去,索性把報紙捲起來,肘尖撐著窗框,手臂伸出去讓風隨意吹著報紙卷,一搭一搭敲著上面的窗戶玻璃,另一隻手撐在下巴上看風景,這些破事他才不想管。

  就在這時,方秉生只覺手裡報紙一沉,彷彿有什麼東西猛地抽了那報紙一下,就聽耳邊「哐啷」一聲,抬起頭只見推拉窗雙層的玻璃上開了一大口子,宛如北方春季裡的冰面裂口,皴裂以那口子為中心,在玻璃上輻射而出,被行駛中的列車顛簸一震,宛如活了一般,在注視中,蜿蜒扎進了窗戶框。

  「啪啦」一聲,一大塊碎玻璃掉了下來,砸在了方秉生的手臂上,彈了開來,在面前小桌上摔了個粉碎。

  「槍擊!」方秉生沒有管自己胳膊,只是怔怔盯著那碎裂開來的口子,愣了三秒鐘,接著和對面的山雞異口同聲的大吼一聲。

  唰的一下,一直很穩重的方秉生一個出溜,下到了座位下,只剩半個腦袋伸在窗口,近視鏡給了他視力,遠遠看出去,只見鐵軌百米之處一道槍煙瀰漫而上,在萬里無雲的晴天份外顯眼,顯眼到刺眼!

  「草他媽!竟然敢槍擊火車!」方秉生一聲大吼,反手從後腰裡拔出一把左輪,眼疾手快的把槍口伸出窗口,指著那道槍煙之下的還凝滯的土黃色身影,毫不遲疑的扣動了扳機。

  「動我們宋右鐵電?!」方秉生??兩槍,眼見那土黃色身影轉身往回跑。

  那邊廂,山雞從座位底下的行李裡抽出一條步槍,因為火車在疾馳,那槍手轉眼到就到了方秉生兩人所在位置之後,必須槍口逆著火車前進方向朝後打,山雞就要擠入方秉生的座位裡射擊。

  方秉生一手握槍並不從窗戶裡抽回,另一手指著車廂尾部大叫:「去那邊打!」

  一邊說,一邊又是兩槍。

  山雞一聲呼嘯,來不及穿鞋,赤腳衝出座位,朝後面跑去,滿座趴了一地的乘客裡還站著的四個人手裡都提了長槍短槍,山雞單手握槍、槍口指著車廂頂板,手指就這樣扣在扳機圈裡一路朝車尾飛奔一路大吼道:「開槍!開槍!打死他!打死那狗日的!」

  頓時或趴或跪的乘客只聽耳邊槍聲大作。

  車廂口的胖子早趴在了地上,好久才敢抬起頭,只是他肚子太大,搞得前半身簡直是斜在了地上,從眉心到鼻尖擦了一地的黑灰,只見剛剛和自己爭執的流氓正領著幾個人瘋狂的朝外射擊,車廂裡現在除了煤煙又充滿了一股可怕的硝煙味道,他扭頭問同樣戰戰兢兢的列車員:「這都是誰啊?治安官?」

  「安全組的人……公司護路的……」列車員歪帶了帽子氣喘吁吁的回答客人,瞅著橫在自己胸口的那邊大象腿,剛剛這位客人回過頭問話,這條腿立刻重了千斤,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想推開,又想著自己被壓著起碼有個擋子彈的肉盾,就沒再吭聲。

  ************

  半小時後,龍川城出現在了飽受驚嚇的乘客面前,為了讓火車線入城,一截城牆被扒掉了,看起來如同老舊的滿清修建的龍川城池被人砸掉一顆門牙,火車就隆隆的從這個漏風的地方穿了進去,留下一路黑煙滾滾。

  站在自己三年前督造的龍川火車站裡,方秉生並不急於出站,他又拿下自己眼鏡擦了擦,雖然自己也算常來這裡,但是作為自己加入電報業所完成的第一項工作、以及今年來抵抗鐵路公司最激烈的這個城市,給方秉生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以致於每次來這城市,哪怕是路過,都想多看一眼。

  現在看著這火車站裡的整裝待發的貨車和客車,簡直如同看到了自己鑄造的一座豐碑。

  「生哥,這裡鐵路都修好三年,居然還有這麼喪心病狂的傢伙!」山雞一邊推著急於來迎接公司大人物的站長,一邊喋喋不休的朝方秉生嘮叨:「看來真是刁民太多了,三年前還沒干夠他們!」

  運載方秉生而來的那列火車開走了,宛如一支勢不可擋的箭,把龍川城一箭刺穿,火車開走後,在方秉生眼前出現了空蕩蕩的牆,他迫不及待的揮開漫天的煤灰煙片,定睛看去,果然他三年前寫的字還一字不落的印在上面。

  「留墳不留頭!留頭不留墳!」

  「誰阻止鐵河車,就讓誰家破人亡!」

  「破壞鐵河,就是滿清餘孽!殺了白殺!」

  「鐵車可撞死人!勿站鐵軌間!」

  ……..

  看著自己三年前親手用大毛筆蘸著大紅染料寫的這些標語,宛如逆龍一般在牆上張牙舞爪,方秉生輕輕的但是重重的呼出一口氣,「我寫的正體字真好!」

  「我那麼好的文采,居然專門給文盲白丁寫這些玩意,還加了西洋標點!娘的!斯文掃地啊,唉。」他偷偷的在心裡歎了口氣。
mk2257 發表於 2011-9-18 11:15
002 人家京城就時興這個呢

  方秉生和山雞一行六人在龍川車站站長的簇擁下剛一出火車站閘門,還沒來得及適應外面的刺眼陽光,坐在牆角的一群苦力立刻從自己的皇帝車上衝了下來,轉眼就圍了上來,叫著:「大爺要車嗎?要車嗎?」

  「滾開!滾開!」山雞和站長立刻連踢帶踹清出一條路來。

  這時旁邊樹蔭下的一輛西洋大馬車前立起幾個僕人打扮的人朝這裡翹首打量。

  看方秉生一行人人西裝革履,氣度非凡,方秉生被眾人簇擁如群星捧月,手裡拄著一根西洋文明棍份外扎眼,立刻其中一個穿著長袍泡泡褲的漢子一溜煙的跑過來,推開苦力,站在方秉生面前並未握手,而是熟練的打了個半跪的千,問道:「敢問這位,可是海京方老爺到了?」

  「沒錯,我就是!」方秉生抬起手,擦著自己額頭上的汗,順路把一縷黏在上面的頭髮順進了禮帽裡。

  「方老爺!可等到您了!」那僕役一臉大喜的模樣,扭頭朝大馬車方向高喊:「方老爺來了!」

  話音剛落,四輪大馬車的車門就推開了,兩個人急吼吼的跳下馬車朝方秉生這邊疾步敢來,後面的僕人手忙腳亂的撐開陽傘,一路緊隨主人小跑,替這兩位遮擋烈日。

  方秉生放眼看去,只見兩位體型一胖一瘦,膚色一白一黑,年齡一老一少,老的看起來四十多歲,而少的也就是三十歲左右的樣子,兩人都身著西裝,打著領結,分頭油光滑亮,胸前口袋裡掛著一條銀表鏈,一看就是現在海宋有錢人的標準打扮。

  「這兩位就是洋藥行會的…..?」方秉生先抱拳做了個揖,這是中國禮節,然後把自己禮帽摘了提在手上,右手把文明棍搭在左手臂彎裡,這才慢慢的伸出去,作勢要握手的樣子,但卻僅僅作勢而已,因為他還不知道對方是誰。

  「是是是!」兩人看來見到方秉生很高興,胖子一邊擦自己額頭的「瓢潑」大汗,一個箭步,有力的大手狠狠的把方秉生的手攥在掌心裡,接著另一隻手捏著濕漉漉的手絹也壓了上來,兩隻手猛搖方秉生的手。

  「方先生你好!久聞大名!如雷貫耳!今日相見,果然是名不虛傳!」胖子一邊說,一邊還在上下猛搖,方秉生體型瘦小,被對方搖得渾身亂顫,但對方太熱情,他只有滿臉堆笑。

  「我叫李猛!鍾先生說過了吧?」胖子一直搖到因為滿是汗的手滑脫對方的手,才自我介紹,然後指著有些緊張的年輕人,說道:「這位就是鍾二仔!鍾先生的親戚,也是我表叔家的姑爺!」

  「久仰久仰!兩位久仰久仰!」方秉生趕緊伸手去握年輕人的手,這位可是姓鍾啊!西癖先生的族內親戚啊。

  鍾二仔雖然身份貴重,然而看起來卻還帶著年輕人在社交上的羞澀和不老練,滿臉是汗的他和方秉生握手,嘴唇開了開,卻沒說出來話,只好陪笑,這次就是方秉生兩手握著對方一隻手死搖了。

  「外面天氣太熱,我們回家說!接風酒已經給方先生準備好了!」叫李猛的胖子用手絹摀住額頭叫道。

  「好好好,其他兩位先生呢?」方秉生笑問道:「鍾先生給了我四個人名單。」

  「那兩人在家裡準備酒宴,是糧草小兵,我們是先鋒!是洋藥軍的衝鋒隊!哇哈哈!」李猛得意的大笑起來。

  隨後,方秉生和李猛一行人坐著兩架西洋大馬車招搖過市,龍川城不大,加上火車站霸氣的修在城市中心,僅僅不過十五分鐘的樣子,穿過幾個街口而已,方秉生就聽身邊踩在車外踏板上的僕役高聲吶喊起來:「貴客駕臨!!!!」

  隨著這吶喊,馬車左拐,方秉生指著窗外笑道:「這就到…..」

  話還沒說完,就淹沒在一陣鞭炮巨響和鑼鼓聲中了,整條街好像成了前線的戰場,硝煙瀰漫,看不清路面了,巨響震得車玻璃亂顫;從亂抖的車窗裡看出去,只見大路左右兩道火光跟著車子在走,對方竟然在道路兩邊鋪了兩條等長的鞭炮掛!

  隨後鑼鼓也擂了起來,方秉生在車裡都感到自己小心肝跟著那鼓聲抖,在鞭炮和鑼鼓齊鳴中,方秉生失笑道:「太客氣了……」

  雖然是大聲說出來的,但在這巨響之中根本就聽不見他自己的聲音,坐在對面的李猛看見方秉生張嘴說話,但是聽不到,一個箭步半跪半蹲在車座之間,把耳朵遞到對方嘴邊,大叫道:「您說什麼?」

  方秉生苦笑一聲,對著那汗津津的耳朵大吼道:「各!位!太!客!氣!了!」

  這條路並不短,足足走了五分鐘車才停下,方秉生走下車去,已經陷在充塞一條街的藍煙裡了,而且鞭炮還沒停,看不清人,也聽不見別的聲音,他停下腳步摘下眼鏡擦拭,旁邊李猛已經衝過來一把抓住他一條胳膊,半拉半拖的往前走了。

  「貴客到了!」李猛大吼壓過了鞭炮和鑼鼓,還推開了幾個走得太近的舞獅隊,硬是拉著方秉生踩著滿地的鞭炮紙屑走了十幾步。

  等方秉生得空把眼鏡戴上,才發現已經到了一個豪宅門口十幾級台階前。

  台階上站滿了人,都在微笑看著自己,接著兩個人衝了下來,一個長袍馬褂還帶著眼鏡,另一個是西洋打扮、懷裡卻端著一個水煙袋,歲數都在四五十歲上下,先慌不迭的作揖,又慌不迭的用西洋禮儀握手。

  害的方秉生也不由得手忙腳亂起來。

  「在下是莊飛將!」長袍馬褂者自我介紹道。

  「在下是林留名!」西裝革履者自我介紹道。

  「在下方秉生!久聞大名!」方秉生聲嘶力竭的吼叫著,周圍實在太吵了。

  接著林留名往後轉身,對著台階上兩手往上一抬又一抬,台階上站滿了人,但是看起來也目瞪口呆的,看得方秉生大惑不解。

  林留名狠狠的嘖了一下,表示不滿,正耳紅脖子粗踮起腳尖要大吼的時候,李猛走過來,雙手過頭,對著台階上猛烈的鼓起掌來。

  這下子,台階上那些鄉紳、屬下、僕人明白了,立刻慌不迭的跟著鼓起掌來。

  「你怎麼教的?」莊飛將對著林留名不滿的叫道。

  「早晨教了他們幾遍了!又忘了!」林留名怒不可遏又喪氣的答道。

  「我們這小城,鄉下人,沒見過大世面,連鼓掌歡迎都不懂!」莊飛將愁眉苦臉的朝方秉生解釋。

  「是是是,這都是土包子,不懂西學。大哥莫怪!」後面的鍾二仔終於開口幫腔了。

  「你們太客氣了!太客氣了!這,我兄弟都是受寵若驚了!」方秉生笑著指著滿地的鞭炮和在街心狂舞的舞獅隊說道。

  「方先生請進!接風宴準備妥帖了。」林留名因為鼓掌的事辦得不漂亮,滿臉是汗,急急的要拉方秉生上台階進宅子。

  「別啊,還有綵頭呢!」李猛有些生氣的一拉林留名。

  林留名一愣,然後一拍額頭,哀叫道:「看我這記性!」

  猛地轉身,朝著天空猛地一伸手臂,大吼一聲:「GO!」

  「老林在戒鴉片,所以最近丟三落四的,您別見怪。」李猛附在方秉生耳邊小聲說道。

  方秉生聽到了這話,卻沒回話,他也跟著林留名的胳膊朝天上面看去,好奇的很。

  只見這豪宅大門上亭梁頂上,三個人踩著黑色屋簷瓦站在上面,旁邊兩人手裡拿著一根長竹竿,好像釣魚甩桿那般,把竹竿往外一甩,頓時大門左右出現了兩幅大紅條幅懸在空中:

  右邊寫的是「?烈?祝宋右??公司西?奇」

  左邊寫的是:「才方秉生老????川指?!」

  方秉生一愣,還沒回過神來,屋頂上站在中間的那個人往下一踏步,居高臨下的看著方秉生,從懷裡掏出一物來。

  剛要動作,沒想到腳踩滑了,眼看就要摔下來,那門上的屋頂足有三米高,下面還是台階,圍觀之人齊齊驚叫了一聲「小心」。

  沒想到那位明顯是練過的,左腳跟進,腰死命的朝後彎,竟然在屋頂上不要命的玩了個鐵板橋姿勢,褲襠對著眾人,後腦勺差點磕在瓦片上,這才堪堪的沒有摔下來。

  下面眾人驚呼聲還沒停呢,那人竟然在這種危急關頭還沒忘使命,兩手拚命一展,唰的一聲拉開了手裡橫著的短條幅。

  上書四個大字:「?得?旗」!

  看著這四個字在那可憐人哆嗦的褲襠和小腿之間對著自己,方秉生嘴都合不上了。

  心裡就說了一句:「這到底算條幅呢?還是春聯呢?居然連橫批都出來了!」

  回過神來,只見四位地主都緊張的看著自己的表情,趕緊笑了起來,還豎起了大拇指,嘴裡念了英文:「VERYGOOD…小弟不敢當不敢當!是各位旗開得勝!預祝各位!」

  大家現在都懂這verygood,但絕不知道這是「很好」的意思,那是洋人的不謙虛,中國生意人硬生生的賦予這個詞組新的涵義:這是我很滿意的意思。

  聽方秉生這麼一拽洋文,大家立刻大笑起來,方秉生只聽後面莊飛將對李猛竊笑道:「我就說了,人家海京就時興這個!我上次去海京逛新開業的百貨商店,外面滿牆掛得都是這種春聯!」

  「果然算春聯,不過還是正體字看著舒服啊……」方秉生心裡哀叫一聲,立刻就被四個人架著腳不沾地的進了鍾二仔的宅子。

  一頓吹捧、一堆紅酒瓶子之後、酒足飯飽,四位主人趕出閒雜人等,席間就剩方秉生和山雞兩位貴客,大家開始談此行的正事了。

  「方先生……」鍾二仔給方秉生敬了一杯酒,突然自己一怕自己額頭,自己笑了起來,他喝得微醺之後,也不復先前的羞澀,話也靈活了很多,他接著說道:「不該叫方先生的,應該叫方老師對吧?」

  「不不,老師也不足以表示敬意,應該叫做方大帥!」最會說話的胖子李猛一拍桌子,大叫聲好像要掀破屋頂:「咱們這龍川洋藥幫就是方大帥手下的陣列兵,方大帥讓咱們齊步走就齊步走,讓咱們上刺刀就上刺刀,讓咱們衝鋒,咱們就衝出去拼了!反正一切都聽大帥的,對不對?」

  「是啊!」四人一起附和:「方大帥!」

  「別這麼客氣,」方秉生笑著揮手拒絕這稱呼:「我不是大帥,鍾先生才是大帥,我就是個…就是個…就是個師爺!給各位出謀劃策!」

  「別這麼謙虛,方大帥,您西學貫通,電報、鐵路都是行家裡手,這次鍾先生也給我們說了,選舉的事情都聽您的。」林留名為了強忍哈欠也大聲叫了起來。

  「嘻嘻,」方秉生還沒說話,旁邊的山雞笑了起來,指著身邊的方秉生說道:「這是咱鐵電的西學天才,選舉也替鍾先生辦了幾次,讓他滿意非常!龍川這小地方算得了什麼?包你們議員到手!」
mk2257 發表於 2011-9-18 11:16
003我要是懂,和你們混什麼

  聽山雞一說,大家又紛紛站起敬酒恭維,方秉生這次笑納了。

  看方秉生對選舉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四個地主都認為這是他學識淵博的表現,更添了幾分敬意,穿著長袍馬褂的莊飛將一看就是老派的人,年紀也大了,抽了大家冷場的機會,把脖子裡的西餐巾抽下來扔了,俯身在桌子上問道:

  「方先生,這個其實你也看到了,我們龍川是小地方,沒人懂這個,找人問都找不到。雖然我已經報名參選,但這是洋藥行會的意思,我自己真不懂這個選舉是幹嘛的,報紙我看了,鍾先生翻譯的書本我也看了,但看得雲山霧罩根本不知所云,請問,這選舉到底是幹嘛的?」

  一聽這問題,其他三個人都豎起了耳朵,死死盯著方秉生。

  李猛看方秉生在沉吟,趕緊加了一個問題:「是以前清國的舉人考出來,而咱們要選出來嗎?議員選出來就是舉人吧?」

  鍾二仔瞪大了眼睛問道:「我聽說議員就是官,我們算幾級官啊?和市長比誰大?議員是管什麼的?有文武之分嗎?」

  林留名猛力的搖了搖頭,把自己正躺在煙榻上抽大煙的想像不情願的推出去,對著方秉生伸出手去,說道:「不瞞您講,兄弟我抽鴉片二十年了,為了這差事,我不得不戒掉了鴉片,三個月沒碰鴉片了,難受的要死!而且我因為被鍾先生內定,都調離洋藥行一年了!這不是說我們都仰慕鍾先生嗎?這議員到底有啥用,值得鍾先生這麼大動干戈?」

  方秉生一直在沉吟,肚裡卻在嘀咕:「你們不懂,難道我懂嗎?誰知道議會有什麼鳥用?你們以為我看得懂鍾家良主編的《西方議會概要》那天書般的玩意嗎?我要是看得懂,我還和你們混什麼?老子早進朝廷當大官去了!」

  雖然肚裡這麼說,但是方秉生久在海京西學圈子裡混,骨肉不懂,皮毛肯定懂,所以微微一笑,講解道:「這個議員嘛,就是類似於宋朝和明朝的諫臣啊,議員就是提提建議,讓皇帝瞭解下民生疾苦什麼的。」

  「那和辦報紙有什麼區別?不是說皇帝天天看報紙嗎?」李猛目瞪口呆的問道。

  「諫臣有什麼好處?有錢賺嗎?算什麼級別的官?」莊飛將急急的問道。

  「有點不同,我在替鍾先生辦事前,他和我講解過很多次,」方秉生說道:「他說,這個諫臣是動口不動手,只說不做;而這個議員呢,動口也動手,可以監督官員和官府的賬冊……」

  「監督官府賬冊?監督那個幹嗎?官府又不礙我們的事。」鍾二仔滿臉不解。

  「吃飽了撐的!我是被調離洋藥行的,還被迫戒煙!」林留名明顯因為屢屢提及自己的煙癮而煙癮大作,痛苦得連臉都扭曲了,說話也不管不顧了:「為什麼?為什麼鍾先生要搞這玩意!誰願意當議員就去當!我真後悔當年一念之差,以為又是西學的好東西,自己可以撈點好處就搶了這個差事!媽的,老子為了這破事,還送了一千銀元給姓張的掌櫃!他媽的!」

  「老林,你喝多了。」李猛趕緊勸解道。

  林留名仍沒有洩火,他指著鍾二仔叫道:「老弟,你本來大有前途,可惜為了這事連洋藥行都進不去,當什麼旅店老闆?你以為你是宣教司特工臥底啊!」

  是啊,監督官府幹嗎?吃飽了撐的!

  方秉生十分贊同鍾二仔和林留名的意見,可是他自知自己再牛比再天縱英才,也比不過鍾家良和皇帝,他們既然打算這麼幹了,定有深意。

  要是皇帝和豪強不如下面的人聰明,那算什麼王朝?

  方秉生崇拜一切強權。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鍾二仔等四人,但是他有法寶,這法寶就是把事情對錯引入到人對錯上來。

  他看著四人,緩緩的說道:「鍾家良先生作為海宋首富,乃是天縱奇材,他每一步都證明自己賢明;而吾皇更是上帝賜下來的五千年來第一賢君,打仗沒有敗過!做事沒有錯過!比如這個電報吧,剛開始的時候,那些愚蠢刁民說我們破壞他們風水,說我們用妖法,現在呢?電報局前面天天排長隊,連窮比工人死了老爹都要發電報!鐵路呢,更不用說了,一寸鐵路一寸血,現在呢?鐵路所過之處,就是金山銀海,看看你們龍川通鐵路三年來的大變化!從窮鄉僻壤居然成了海京模範城市!」

  所有人連大氣都不敢出,就靜靜的聽著方秉生說話。

  「議會雖然現在看,沒啥大用,但是聖君和賢人都認為是時候開設議會了,那麼這東西威力不會亞於鐵路和電報。各位,要知道,一招鮮吃遍天,西學有多厲害,大家都有目共睹:第一個用西洋機械織造的、第一個用蒸汽船運客的、甚至第一個造洋釘的、第一個賣洋油的、第一個做洋火的,誰沒有發家?我們是第一個修電報的、建鐵路的,我們公司現在是什麼地位?」

  方秉生刻意的停頓了一下,轉著手指上的大鑽戒,靜靜的看著四人。

  果然四人臉色都變了,這番話就是工商界的共識,誰在當地第一個弄西洋玩意,絕對虧不了。

  「是啊,咱們城王魚家以前就是個補鍋的!他就靠造西洋玻璃珠發財了!西洋玻璃珠啊!那算什麼玩意啊!一船一船的往外運!運到清國就翻番十倍,還是批發價格!」李猛咬著牙點頭。

  林留名也沉默了,他從懷裡掏出一盒火柴想點煙壓壓癮,也掩飾下剛剛的失態,但是李猛猛地搶過那盒火柴,狠狠的摔在飯桌中間的魚翅湯裡,指著那盒火柴叫道:「這玩意多少錢?一分錢兩盒!就靠這玩意,范林輝也成了鄉紳,居然也要參選議員了!他原來幹嘛的?」

  「在海京扎油傘龍骨……」莊飛將輕輕的說,說完了歎了口氣。

  「沾上洋字就發達哦……」鍾二仔突然老氣橫秋的插了一句。

  方秉生冷笑一聲,攤開手說道:「議會也是洋來的哦,而且是第一次議會,鍾家良先生用了多長時間來倡導議會?十五年!鍾家良先生用了多長時間來讓各位取得合法的候選人資格?要知道官督商辦和官產中人都不得參選、鴉片癮者不得參選,即便龍川是個小城,鍾家良先生為了你們,也花了一兩年時間,讓你們脫離洋藥行業,取得合法候選身份,這是何等大的手筆?你們還猶豫什麼?」

  「一定要當選!肯定有好事!」李猛一拳擂在桌子上。

  「我錯了,我錯了,我戒煙呢,煙癮一發作我就不是人!我說話不當,方先生千萬包涵,」林留名甚至滿頭冷汗的走過來,一身西裝革履的他在方秉生面前又是打躬又是作揖,甚至自己抽了自己兩個嘴巴子,哀求道:「千萬別和鍾先生說起我的失態!」

  「方老師,這選舉,您有經驗,要花多少錢?」老成持重的莊飛將有些緊張的問道。

  此言一出,洋藥行會的三個先鋒都渾身一震,又盯住了方秉生。

  方秉生和山雞對望一眼,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mk2257 發表於 2011-9-18 11:17
004 佛山初選

  其實廣東第一次選舉議員,去年六月份就開始了。

  鍾家良那時候走路都是帶風的,滿臉紅光,看起來一點都不像鴉片鬼,因為皇帝終於同意了自己屢次的上書!

  他同意召開議會!

  鍾家良為了議會,這些年翻譯了無數著作,甚至光招攬的翻譯就輕而易舉的組建了一家「商務同文社」;

  還有無數次的遊說朝廷各個大臣,甚至於只因為對方是留過洋知道議會的,就不得不卑躬屈膝的巴結他們那些傲慢的小崽子,只為了他們回家後能給老爹耳邊吹吹風;

  還有給無數個無良記者、弱智寫手、黑心編輯賄金,只為了他們在報紙上發表自己的付錢軟文,以鼓動輿論,圍攻皇帝。

  而皇帝一開始並不同意,他堅硬不可撼動,宛如巨大的山嶽,無人敢質疑他的決斷,任何決斷都不敢。

  道理很簡單,海宋平均每年都和清國打仗,有時候是大戰役,有時候是地域間的小衝突,對手有時是綠營、有時候是八旗、有時候是湘軍、有時候是淮軍、有時候是福建水師,但不管是誰當對手,海宋百戰百勝,打得滿清爬不起來,這兩年連來惹事都不敢了。

  宋國官場最喜歡說的一個笑話就是:「獵人去獵熊,熊把獵人OOXX了;第二次獵人要報仇,又去,又被OOXX了;然後又去,熊看見獵人又來了,就問:你丫是來打獵的,還是來XX的?」

  誰敢誰會誰願意懷疑這樣一位君王,大家都是清國人過來的。

  雖然皇帝在兩年前就召開了御前會議,各路從海外回來的官員齊集一堂,開始研究各國政體,這種事自然瞞不過大宋首富鍾家良,但是雖然朝廷在研究,誰知道什麼時候皇帝點頭,也許永不許可呢。

  皇帝不同意,鍾家良一點辦法沒有。

  但是事情就是在你看來一片黑暗的時候,往往轉機突然來了。

  一八七零年二月的一天,既是農曆新年前夕,也是大宋皇太子的十五歲生日,一直巴結皇族的鍾家良怎麼會放過這種日子,在此半年前,他就召集謀士巴巴的商議了兩個月,議題就是一個:「送皇太子什麼生日禮物?」

  最後他送了一台從英國專程買回來的天文望遠鏡,據說手工磨製這玩意鏡片的師傅也是給皇家海軍戰艦磨製艦船望遠鏡的頂尖專家。

  在巴結皇帝一家的時候,他看著英姿勃發的皇太子,有些感慨的說道:「時間真是快啊,我認識陛下的時候彷彿就在昨日,而現在我帝國未來的聖君都已經長大成人了!」

  這句話本來沒什麼,但是皇帝卻臉色一暗,凝視著自己一身海軍藍色軍服的英武兒子,眼裡卻莫名其妙的出現了一絲憂色。

  接著皇帝突然同意引入洋人體制,準備召開議會,若議會成功,就要制定《舊約》《新約》下的《民約》,亦即大宋憲法。

  鍾家良興奮之餘,直覺感到這皇帝的改變主意和他兒子長大成人有關。

  但是這真是讓人費解,鍾家良本以為為了太子,皇帝還要更加聖裁獨斷呢,沒想到卻同意了實際上的君民同治。

  不過皇帝的腦袋實在不是自己能揣度的,那可是僅僅聽了傳教士抱怨漢文難學,應當字母化之後,就當著眾人的面在沙發上用鉛筆隨便劃劃,一顆用十分鐘就發明了漢字aoe羅馬拼音表的超級天才的腦袋,雖然只匹配清國官話,但是架構有了,改良一下適應粵語並非難事,十分鐘就解決了多少外國人死活解決不了的問題,震驚了整個世界。

  他說行那就行,自己去做就好了。

  但是皇帝並沒有全部開綠燈,他下令試點議員選舉。

  第一個城市選在大城佛山。

  而且只先進行下議院的選舉。

  其實在皇帝同意之前,朝廷裡已經在研究西洋各國選舉之法了,民間以鍾家良等人進行的研究比對也已經進行了十多年,一旦實行,選舉方法早就準備好了,三年前連第一次人口普查都進行了,這不是問題,就看結果如何了。

  選舉方法的骨架也是海皇御口欽定的,那次會議,作為民間知名學者、工商業領袖之一的鍾家良也被邀請參加了,在一片去過西洋和留學回來的老派官員和新銳官員面前,海皇盛裝出席,穿著欽定為皇帝正裝的胸前繡著十字架的黃色袍子和紅色頭巾坐在長長的橢圓形桌子最上座,在一片燕尾服裡面,不僅顯得皇帝極端重視這次會議,更簡直如同定海神針一般讓人敬畏和讓茫然無措的大家感到安慰,他提出了以下幾個原則:

  一、不能讓年輕人參選:中國傳統標準的成年人只是十六歲,那其實是嘴上無毛辦事不牢的弱智年紀,只懂理想,不懂實際,是一群還沒長成人的暴力猴子;因此年齡採用基督徒的傳統,二十五歲以上為成年人;候選人要更老一些,三十歲方有資格;

  二、無恆產者無恆心:因此不能讓賤民來參與國家大事,即便是選舉人必須是體面人,有一定財產;

  三、不能讓不信耶穌的人成為候選人:因為海宋以神立國,以聖經為至高憲法,無信仰者都是一群猴子,只會組建滿清一般的猴山體制。

  第三點說得坐在旁聽位置上的鍾家良不停的拽自己領結,冷汗和熱汗直流,坐在他前面圓桌上的宋德凌扭頭看了看他,一臉的壞笑。

  最後會議議定的有投票權的資格如下:

  1.男性;

  2.年滿二十五歲

  3.居住投票地點兩年以上

  4.年納四塊銀元的直接稅,或擁有一佰元以上的不動產;

  5.通過小學前學歷認證,即認識聖經《四福音》所有簡體字,認識阿拉伯數字並會百以內的加減法,會唱國歌(啞巴可以免去此條);

  候選人與選舉人資格相同,不動產規格提高到伍佰元,必須年滿三十週歲。

  不得候選資格者:

  1.非基督徒;

  2.褫奪公權者;

  3.抽鴉片者;

  4.精神病者;

  5.文盲者;

  不得投票資格者:

  1.褫奪公權者;

  2.抽鴉片者;

  3.精神病者;

  4.文盲者;

  此外:

  現役軍人(暫定)、行政司法官、神職人員均無選舉權和被選舉權;

  兩年內就職官督商辦、官產中的各級職員均無選舉權和被選舉權;

  這一條就堵死了鴉片行業、造船局、鐵路公司這些寡頭企業,但是鍾家良只是冷笑,他早就布好局了,從兩年前皇帝召集朝廷官員開始研究各國政體開始。他已經可以輕鬆繞過官產行業不得參選這條禁區了。

  選舉採用國際流行的小區加復選,即以府為單位,每個府按人口算定議員數目,然後選出超額十倍的候選議員,這些候選議員在府互選,才能選中得中議員者。

  但是設定為試點地區的議員選舉不在府之列,這些議員可以選,選舉資格一直有效,直到進行全國或者全府大選,也就是講佛山議員即便當選,也不一定能開議會,要一直等,等到皇帝同意全國選舉之時,他們才會以議員身份直接進入府議會,這也許一年,也許十年,也許一輩子都沒機會。

  但鍾家良不在乎,錢就好像他的軍隊,有錢就有人為你效命,聽他號令被他佈局的人雖然可能竹籃打水,雖然可能浪費青春,但是鍾家良這個大帥並不在乎,他只要勝利,哪怕僅僅是勝利的希望。

  佛山選舉,全大宋,乃至這塊土地上第一次選舉議員一開始,鍾家良布下的棋子就勇猛無畏的衝出戰壕,紛紛報名成為候選人。

  這些人都是兩年前從鍾家良產業裡分出去的,身份都是清白,和鴉片一毛錢關係也沒有了,但都是他的手下或者他的親戚。

  按照鍾家良的指導,他們召集人手,揮舞寫著自己名字的大旗在佛山鬧市招搖過市,隨時會停下馬車,踩到車頂對著好奇看熱鬧的人群說些他們自己也不理解什麼意思的演講。

  這些都是鍾家良聽從他國外洋人參謀的建議來的,但是很快鍾家良就發現根本沒用。

  沒用是因為他高估敵手了,佛山根本沒有敵手。

  富人們不懂選舉是幹嘛的,即便弄懂了,也抱著「槍打出頭鳥」、「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有那功夫扯淡不如自己有空賺錢」的中國人態度,根本不會參選。

  而且整個大宋富人圈裡都流傳一個傳言:「皇帝讓我們選舉,還要統計財產,完全是為了收稅!」

  財不露富嘛,結果富人別說報名當候選人,就算統計選舉人的時候,也往往講:「我沒錢!」「我文盲!」

  即是說別說競選了,連選票都躲著走,投票都不會投。

  有些教會學校裡的學生和去過海外的人倒是很有興趣,但是他們往往太年輕,根本不到參選資格的三十歲。

  這些五零後的年輕人雖然艷羨西方弟兄的民主制度,但目前的社會中堅不是他們,而是從二零後到四零前的老東西,都是從滿清文化中成長起來的。

  結果佛山第一次選舉極度淒慘,該地選民共有一萬兩千人,真正投了票僅僅二千三百人,這個城市因為皇帝重視,一口氣在各處設立了八十五個投票所,一個投票所僅僅收到了九十六票,這是全城最高的了;其他的十票八票不等,有六十處竟然各得一票,估計是某個路人閒的難受進去投了玩玩。

  很順理成章的,最重視選舉的鍾家良鴉片團伙大獲全勝,只要報名當候選人的,沒有選不上的。

  初選得勝,十選一的復選更是輕鬆,很多其他候選人一聽對方是鍾家良的人,稍微一說,就老老實實的把票投給了他們,很簡單啊,多條朋友多條路嘛,人家志在必得,我何必擋人家路,況且這議員又不知道能值幾個錢,哪有給鍾老爺幫個忙實利大。

  其他的人也好對付,私下裡請頓飯,十元買一票,沒有難辦的。

  真是死心眼的,都是在洋人那裡留過學的傢伙,不過已經孤掌難鳴,初選得勝的人大部分都投了鍾家良的手下,他們那點堅持算什麼呢?

  所以復選之後,佛山第一批議員,全部是鍾家良的人!

  就是在這次選舉中,鐵路黑幫干將方秉生受到了鍾家良的賞識。
mk2257 發表於 2011-9-18 11:18
005 東莞奇兵

  當時佛山大選議員,鍾家良固然親臨佛山城坐鎮指揮,而在他指揮下替他在烈日下前衝後突的不是洋藥行會的精英,而是鐵路行業的方秉生。

  從剛開始的站在太陽底下發傳單,用大喇叭在市民看瘋子一般的眼神裡喊口號,到後期和每一個初選得勝的非鍾家良集團的人私下裡接觸、收買選票,全是方秉生領著一夥人在做。

  他幹得很不錯,鍾家良記住了他。

  為何方秉生這位鐵路新貴會替鍾家良鞍前馬後的跑八竿子打不著的選舉呢?

  當時整個宋右鐵電公司的高層全圍著鍾家良打轉,老大翁建光不必說了,為了套關係,生生在鍾家良家附近買了個別墅窩著,就為了能經常和鍾家良見面;方秉生作為老大的心腹馬仔更不必說了,天天就在鍾家良家裡蹲著,恨不得把從管家到買菜廚娘的差事都搶了。

  這麼做的原因非常簡單:為了錢。

  鐵路修建絕不是難事,不過就是苦力的體力活,在美國太平洋鐵路公司修建貫通美國大幹線的中國勞工已經證明了吃苦耐勞的中國人很善於修鐵路;

  技術根本不是難題,開山過河而高技術施工的時候有洋人工程師指導;從鐵軌到機車都是進口,也不需要鐵路公司費心;主要就是這工程太過巨大,乃是吃錢的老虎。

  每公里耗資四萬兩白銀。

  當年宋右鐵電起家的電報線工程總耗資不過二十萬兩銀子,這點錢修鐵路只夠修五公里,也許連算上郊區的海京城都不能貫通!

  所以宋右公司修建鐵路,不怕工程難、不怕死人、不怕刁民以各種名義阻礙工程,就怕沒錢!

  而朝廷經常沒錢,沒錢就停止工程唄。

  所以從一八六零年到一八七零年間,整整十年間,宋右鐵電公司,這個全大宋,全漢文圈,乃至全東亞「最大」的鐵路公司,僅僅修建了海京-東莞-惠州--河源-龍川-贛州這條五百公里的鐵路幹線。

  工程幹幹停停,等著朝廷給錢,等著公司高層找各路富豪哭爹喊娘籌款,等著底層職員不發工資發鐵路債券強迫推銷,等著各路外國騙子去全球勸購宋右鐵路債券,甚至發動一群手下在原來總督府門口舉著牌子要求立刻和滿清開戰,理由是報紙報道清國外交官在大宋皇宮習慣成自然的吐了一口痰,為啥?

  開戰有戰爭賠款啊!

  「要是不缺錢,老子早把鐵路修到北京城去了!」這是翁建光的口頭禪。

  但即便如此,五百公里鐵路,光修建工程款就有兩千萬兩白銀。

  而且不算宋右鐵電在修築中得到的利潤,在修築完成開始運營之後,鐵路的運營利潤對投入比例達到了驚人的百分之七點五,也就是說海贛線每年收入高達一百五十萬兩純銀!

  刨去外債和內債平均百分之六的年利息,考慮到債務利息是稅前計算,不必給朝廷交稅,那就是說即便還在還債期,鐵路年入也有三十多萬兩的純利潤!

  這還是僅僅在宋右鐵電剛起步、不熟悉不精通鐵路管理運營的前提下!

  這區區五百公里鐵路就把宋右鐵電推到了大宋新貴的高度。

  相比宋右,其他兩家鐵路公司加起來也不過修了一百五十公里,連廣東省都沒修出去。

  在完成海贛鐵路後,朝廷又沒錢了,「鐵河計劃」無限延遲,除非宋右自己籌款。

  而這賬目很容易算,只要能借到復合年利利息在百分之七之下的債,有多少就借多少!借多少就修多少路,有賺無賠!

  因此整個鐵路公司在嘗到鐵路甜頭之後,全變成了一群紅眼的惡狼,除了刨土修路之外,天天幹的事情就四處求爺爺告奶奶好像一群騙子那樣想盡各種法子找錢。

  但這是修鐵路啊,又不是修廁所,誰能一次籌那麼多的款,國際債券市場是朝廷在管,而且被幾個鐵路強國壟斷,就瞅著大宋想修建鐵路,就故意對大宋聯手抬價,利息畸高,朝廷覺的不能當冤大頭被洋人玩,堅持不借;而國內別說幾個鴉片、布商首富就算錢莊的斂財能力也撐不起鐵路修建這種銀海的事業啊。

  朝廷說了:我們沒錢!你找到錢你就修,我們支持你;

  說得容易,去哪找那麼多銀子去?沒有錢只好暫停,翁建光天天仰面長歎。

  而最近兩年滿清不敢來找事了,氣得翁建光跳腳罵娘,罵滿清軟蛋,來打我們啊,打了你就得掏戰爭賠款,皇帝還不得分給我們一塊?

  大債主法國據說準備和普魯士叫板,拿破侖三世也缺錢,天天催逼海宋付清早些年的貸款本息,氣得皇帝在皇宮裡罵娘,而翁建光聽說之後,更是跳腳罵娘,罵普魯士混蛋,這種窮比小國居然找我們大債主魏國的麻煩,還要和強魏法蘭西打仗,簡直和滿清一樣弱智,找死你媽啊!害的都沒錢借貸了!

  這時候,大宋的賢者西學大師鍾家良有了新辦法,他聯合一群富商,成立了緊隨官辦銀行後的第一家私營銀行「宋商銀行」,註冊資本就有一千萬銀元,折合八百九十萬兩純銀。

  本來鍾家良就是宋右大股東,翁建光聽說西洋銀行可以大量籌款放錢後,更是黏住了鍾家良,不是天天,而是每時每刻的攛掇宋商銀行購買鐵路債券,原本還稱鍾老師,最近一年都改口叫鍾大哥了,兩人好得穿一條褲子。

  這不,聽說選舉是民間百姓選,雖然根本不知道選舉是幹嘛的,但是翁建光立刻推薦自己的心腹方秉生,他對鍾家良說:「大哥,這選舉既然是對付百姓的,我們是行家。我手下的小方專門對付各種刁民:有窮的,有富的;有文盲,也有文化人;有沒權沒勢的,有有權有勢的;有信耶穌的,有信瑪利亞的,還有專門下地獄的,真是行家裡手。反正我們最近沒錢修鐵路,都賦閒在家,不如我讓小方幫你搞這玩意去,多個人手總是好的嘛。」

  鍾家良自然同意,他其實想讓這個天天提著一個裝滿債券計劃的公文包賴在這裡的眼鏡傢伙離開自己宅子,方秉生雖然也是西裝革履、銀表鑽戒,但沒有一口地道的倫敦腔,頭上也沒戴銀色假髮,還動不動幫著管家接待客人,人家說出去,還以為自己找本地人當小廝呢,這實在掉了自己價。

  至於其他考慮自然是更重要的。

  這鐵路自己早年已經投了不少大錢,雖然賺翻了,但這新銀行自己剛開,正是建立聲譽吸納存款投資高收益行業的關鍵階段,往鐵路那種無底洞投錢,多少能夠?自己新插手的棉紡、軍火、海運哪個公司不缺錢啊?

  再說自己也想投鐵路這種新貴,但是不是想買債券,而是買宋右的股權,這就是買金蛋和買下金蛋的雞的區別;

  但翁建光死咬著牙就是不賣:這不是當年惠川電報堂剛開始修鐵路的時候,朝廷定的政策就是有撥款也有自己找錢的職責,那時候你給他點錢要求入伙,他恨不得跪下謝你,現在?傻子才賣自己股份。

  別說翁建光不放公司股權,即便是在大宋交易所裡,宋右鐵電的股票都是有價無市,看到那幾百公里鐵路的威力之後,沒有股東會賣這種票;連宋北、宋左這種小屁公司都跟著沾光,五年來兩個公司股票跟著宋右翻了五倍,從四百元到了兩千元(註:各國股市初起的時候,每股面額都很大);前兩年交易所那群孫子居然連惠州通和木材行都狂炒,不過就是生產鐵軌枕木的!沒想到人家老闆看錢途光明,自己退市了,要把這枕木公司留給兒子,紅利憑毛給一群股東啊,你們又不喊我爹。

  翁建光捨不得放股份,鍾家良自然有火:你不給我股份,我還給你找錢,這不是我的銀行立馬變成鐵路銀行啊?這豈不是我替翁你建光這個混蛋打工了?豈有此理!我就吊著你,直到你給我一批股票再說。

  雖然如此,但對方的人手不用白不用,雖然方秉生當管家下手很掉份,但是幫廚娘扛大扇豬腿肉還是很顯露鍾家威風的,所以鍾家良就帶著方秉生去了佛山助選。

  沒想到方秉生幹得順手,黑的白的都玩得溜轉,鍾家良就上心了。

  要知道洋藥行會雖然是富貴窩,但也是個毀人的地方,任你通天之才,在裡面干三年之後,除了一身肥肉和鴉片癮之外,怕是連走路都忘了,因為他們的錢是自己找來的。

  而鍾家良的其他產業還剛剛投入,還都不知道深淺,也沒有產生得力干將,鐵路一行算是他投資的一個聚寶盆,也看做自己的產業之一,既然對方有干將,不用白不用。

  佛山選舉慘淡收場之後,雖然鍾家良很高興,但是被各路洋人一通笑話,皇帝當然很鬱悶。

  鍾家良覺的奇怪:皇帝剛開始同意選舉的時候如臨大敵,甚至穿著正裝紮著紅頭巾出席會議,看起來是視議會為洪水猛獸,不知出於何等考量而被迫同意,但是為何選舉失敗後,這傢伙明顯惱羞成怒了呢?

  現在看起來,皇帝比鍾家良更積極。

  他在佛山選舉後,立刻在皇家報紙《大宋新聞》上發佈通版御前訓令:明示選舉的好處,和絕無藉機收稅之心,讓各路精英安心參選、各位大宋良民踴躍投票,甚至在訓令中出現了這樣的語句:踴躍參選和投票乃是朝耶穌效忠的表徵,乃是大宋百姓忠君愛國的表現。

  這可讓鍾家良驚呆了:這皇帝怎麼突然變性格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啊!他以前很害怕議會什麼的啊。

  而且不僅如此,皇帝還使用了他在各個大教會中的影響力,讓各路牧師、主教通知下屬各個牧區、教會都感召所屬信徒參與選舉。

  第二個選舉試點是東莞。

  這次選舉遠比第一次來得激烈一點,方秉生已經被鍾家良正式授命助選。

  他輕而易舉的擊敗東莞人和皇帝,為鍾家良拿下這一城!

  辦法非常簡單,用銀子買票!

  大宋平民選舉的程序是這樣的:作為一個有資格投票的選舉人,會領到一張入場券,這張入場券寫有該人的名字,在選舉日,拿著這張入場券,進入投票點,核對無誤後,領一張選票,在選票上可以寫一到六個候選人的名字,然後投入票匭。

  若沒有出現填寫錯誤,就不是廢票,所寫候選人各得一票。

  這一次,方秉生沒有理會鍾家良和他手下的那群洋人和留學回來的謀士說法,他認為西洋選舉都是扯淡,什麼站在大街上演講啊,什麼讓人民認為你為他的利益牟利啊,什麼微笑面對任何一個人啊,這不是胡扯嗎?

  「西洋我沒去過,但我熟悉這裡!這裡不是西洋!」在鍾家良和謀士面前,方秉生臉上裝出一副受教的模樣,肚裡卻有了截然不同的主意。

  一入東莞城,方秉生就把鍾家良給他的大喇叭從馬車車窗裡扔了出去:再像上次那樣站在佛山街頭喊話?那不是傻×嗎?

  他直接去了城市最中心的投票點,因為剛剛組織選舉的大宋精英從皇帝到鍾家良都天真的認為投票點會人滿為患,所以規定每個投票點周圍都有很大空場,那是方便人群聚集而不至於堵塞道路的。

  方秉生二話不說就叫手下在空地上紮了個大棚子,裡面擺上戲台,中間擺上桌椅,請了城裡一個較好的粵劇班子來唱戲。

  讓手下去路上拉人,聽戲喝茶不要錢,只要投票入場券。

  短短半天,棚子裡就人滿為患,外面圍觀的人也站了一大圈,聽說這位只要入場券,有人就轉身去報名自己有選民資格了。

  旁邊投票點的人一看自己的空地被佔了,要來趕人,但是方秉生塞給他一塊熱乎乎的大宋銀元後,他就立刻笑瞇瞇的又回去了。

  然後方秉生又下令手下去人群裡說他收購入場券,一毛錢或者兩毛錢。

  短短幾天,方秉生就在各個投票點周圍收了兩千張入場券。

  而一切所費不過幾百元。

  然後就是黑夜交易,這次方秉生不再選擇城市中心熱鬧地帶的投票所,而是刻意找了幾個城邊乃至城外荒僻之地的投票所。

  這些地方鳥都不來拉屎,周圍都是貧民窟,但是投票點人員配置卻不會少一個,幾個監督員老實說也就扎投票點的有點事做,大部分時間都是發呆。

  方秉生來了。

  晚上在鬧市裡,一頓酒,幾個姑娘,外加最適合行賄的輕飄飄不引人注意的幾張十元紙幣,這些酒酣耳熱的監督員就和方秉生稱兄道弟了。

  到了投票日,方秉生讓他的手下每人拿著十幾張入場券進場投票,一次領十幾張選票,寫完投好,前門投完,後門出去,再繞一圈,從坐在涼棚下的方秉生前面再領十幾張入場券,再進去投。

  監督員也不會管,旁邊居民乃至選民即便看到也不會管。

  如此循環不息,鍾家良的人初選再次全員入選。

  對進入初選圈子的議員候選者,方秉生用兩元、十元、二十元、最貴的開價不過是一套價值六十元燕尾服,總之看人下菜,並不浪費銀兩買票,就用了兩千銀元,再次讓鍾家良集團在復選中大獲全勝。

  他這些舉動,在皇帝死死盯著的佛山和東莞第一次選舉中,並不能逃過使用宣教司特工的皇帝眼睛。

  皇帝驚呆了,驚得目瞪口呆。

  別說逃不過皇帝耳目,連新聞報紙都發現兩地選舉有點怪異,但是鍾家良一派的報紙自然全是歌功頌德,什麼開天闢地第一遭啊、什麼我國終於與西洋接軌啊;反對鍾家良的自然也有很多,但他們不理解不熟悉選舉,看方秉生這麼折騰,不清楚哪裡錯了。

  大宋的洋文報紙則抱著幸災樂禍和種族歧視的態度譏諷這所謂的東亞第一強國的議會起步。

  美國人不在乎這個時代自己家也有賄選,得意洋洋的在報紙上講:「現在我們都明白為何海皇會在我國南北內戰中支持解放黑奴了……」

  俄國報紙則直接種族攻擊:「看來,目前除了猶太猴子、黑猴子、韃靼猴子外,還要加上黃皮猴子了……」

  法國報紙比較客氣,因為他們比較忙,沒空群嘲,頭條一直是:「支持正義的拿破侖三世,削死普魯士跳樑小丑!」

  英國報紙則還是千篇一律的:「大宋應該使用我國貸款修建鐵路(路權給我們!)」「大宋應該購買我國蒸汽戰艦!」「大宋應該使用我國後膛炮,你們制不了好炮!」「大宋要求收回領事裁判權還不是時候,等你們有了法典再說!」

  關於選舉,英國紳士不會明著羞辱海皇,而是在角落裡奸笑著轉載美國人、俄國人文章。

  對於自己斬釘截鐵的做法,方秉生什麼都不在乎,干了十多年的電報和鐵路營建,他公司多的是朝廷朋友和律師,他清楚現在根本沒有選舉法,只有個選舉規章,即便有規章,在這裡也必須得這麼幹!

  中華的法律規章幾千年來只是束縛下等人,用來給上等人人鑽空子的?誰跳繩跳得好,誰就是人上人唄。

  再說,他們和鍾家良要是不這麼玩,那麼根本沒有平民來選舉投票,一個城市十幾票就能當選個初選議員,搞得皇帝灰頭土臉的,難道朝廷臉上有光嗎?

  「我這是為聖君分憂,」每次想到這裡,方秉生總會幽幽的歎口氣,暗想:「可是為什麼我這麼有才這麼忠君的人怎麼就不能給我個官做呢?」

  而鍾家良樂翻了,樂得瞠目結舌,愕然發現自己想錯了,這是中華之地的宋國,不是什麼英國、法國和美國,洋人那一套在這裡根本吃不開,還是方秉生這小子犀利。

  但是樂翻了之後,鍾家良回過神來,看著自己這些天一直翻閱的各國選舉書籍,疑惑的自言自語道:「這樣行嗎?怎麼會這樣?要是這樣都行,我翻譯這些玩意幹嘛?」
mk2257 發表於 2011-9-18 11:19
006 韶關驚變

  本來在佛山、東莞之後,第三個試點區域是目前廣東的第二經濟大城惠州,但那是在皇帝預測選舉越來越好的前提下。

  看到前兩城那可怕的選情之後,皇帝立刻改變了預定目的地,第三個目標定為韶關,已經閱讀兩次選舉內幕報告的臣下紛紛進言:要麼暫停選舉,要麼增加監督,要麼增加法律,反正不能再由著方秉生這種人胡來,第一個議會不能全是一個鴉片富商用錢買出來的,而且還這麼廉價!

  已經具備外交視野的臣子都認為那簡直是全球笑話和奇恥大辱。

  皇帝沉思了良久,說道:「這其實不是鍾家良和方秉生的問題。」

  說罷,一揮手,皺眉道:「朕心意已定,第三次選舉仍然按期進行。不設其他限制。」

  「為什麼?」群臣異口同聲的叫道。

  「朕要看看他們能把賄選玩到何種地步,我們也長長經驗開開眼!」海皇冷笑起來。

  第三個城市韶關:

  抵達韶關的鴉片選舉遠征軍已經由方秉生全權負責了,這次,他們一行裡再也無人帶可笑的條幅、標語、宣傳單,更別說那傻乎乎的大喇叭了,甚至連會說中文的英國參謀都被踢回海京鍾家良老巢了,這裡不是他的地界,沒有他嘴裡的海德廣場。

  「方總,這次我們怎麼辦?按東莞的法子?」方秉生的手下小弟恭敬的問道。

  這個曾經留學英倫兩年的才子,在鐵路公司的時候就服了自己的老闆--這個黑黑瘦瘦從未出過國門的本地土鱉。

  「老法子?太費錢,也太費勁,天天站在馬路邊上招呼一群愚民怎麼行呢?我一直琢磨怎麼用最少的錢最省的功夫完成鍾先生的囑托。」方秉生皺眉說道。

  「您還能省錢?」手下大驚失色。

  「可能能成,而且還能少費點力氣。畢竟韶關相對於佛山和東莞,不過是一群鄉下人而已。」方秉生冷笑起來。

  這次入城,方秉生根本沒有再去扎棚子唱戲,也沒有讓手下在烈日下攔著人收購入場券,他選了最好的飯店,一座英國人修建經營的六層大樓,自己就住在最豪華的套間。

  晚上他就讓鍾家良在本地的手下去找投票場監督員,對方被大人物邀請,來到這全城最豪華昂貴的地方吃飯自然受寵若驚。

  喝到「感情深厚」的時候,方秉生屏退其他人,遞給那人五張紙幣,共計五十塊銀元。

  「方先生方大哥,您這是什麼意思?」那監督員不傻,沒有去接,而是直接發問。

  「你知道我在搞選舉,我們志在必得。」方秉生笑道:「老弟幫幫忙好吧?」

  「這不好吧,皇帝直接下的聖旨,搞太危險了,怕我有事。」監督員有些怕了。

  「還沒說讓你怎麼幫呢,你怎麼就怕了呢?」方秉生大笑起來,接著他一斂笑容,正色道:「老弟你也看報紙吧,這選舉有屁意思?沒人參選,也沒人投票,大家都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這玩意其實算完蛋了。我其實根本不知道鍾家良先生為什麼這麼在意這水土不服的洋玩意。全宋國僅僅只有他一個人在乎選舉,並且想贏得選舉。若沒有鍾先生,你這些職責不過就是蹲在投票點門檻上喝風而已。你只不過是從一艘注定要沉的船上揩一把油而已,這錢不拿白不拿,是沒人投票好呢,還是你收點錢,讓票匭沉一點,別空著上交上去,讓從聖君到下面的人臉上都好看點好呢?你又擔心什麼呢?」

  「是啊,我都不明白選舉是幹嘛的?」那監督員被說服了,盯了一眼那疊紙幣,拱手道:「方大哥說讓我怎麼幫呢?」

  「很簡單。事成之後還有五十元給你。」方秉生笑了。

  到了選舉日之後幾日,這個投票點果然人不多,總共撐死有十幾個人來投了票,某日那監督員磨蹭到中午吃午飯時分,看投票點沒人了,周圍同事也呼三喝四的聚在一邊吃飯,他閃到票箱前,伸手插進了褲襠。

  今天他特意穿了條老式肥褲子,說是老褲子穿著透氣舒服,其實是兩條大腿內側縫了暗袋,各藏了二三百張選票。

  這是他昨晚從投票點偷出去的五百張選票,一夜之間方秉生就讓他的手下填滿了人名,交給那監督員,塞在褲子裡帶進了投票點。

  看現在無人注意,他抄出選票急吼吼的塞進票匭。

  下午一直傻笑的他也無心上班了,告病說肚子疼,一溜煙的來找方秉生領賞了。

  方秉生付給他五十元,送走他之後,對手下笑道:「好麼,這是第五個人來領賞了,兩千張選票得手……」

  還沒笑完,一個盯場的手下驚慌失措的推開房門跑進來,腳絆住了屋裡的地毯,一跤滾在地上,也來不及爬起,就俯在地上,一手撐起手臂看著方秉生,一手指著身後門外,急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卻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方…總…方總!不…不好…」

  方秉生臉色一沉,坐在桌子邊並不起身,只是一聲悶喝:「什麼樣子?有什麼好急的?站起來好好說話!」

  他一嗔目,頓時嚇得手下從熱汗變作冷汗,慢慢的爬了起來,有些惶恐的看了看黑了臉的老闆,遲疑了一下,剛要開口,好像想起了什麼,趕緊整了整的領子和領帶,把兩手垂在大腿一側,彷彿軍隊那般立正之後,才說道:「方總,雨花投票點出事了,那帶票進去的人被逮住,正被圍毆。」

  方秉生臉色如常,問道:「誰逮住他的?怎麼回事?」

  「是另外一個候選人帶自己兒子孫子僕人去投票,正撞見老王塞票,直接拿枴杖就打了,然後他子孫一擁而上拳打腳踢,結果引發圍觀,他是本地人,加上他煽動,結果一群本地後生就衝了上去打老王……」說到這裡,那手下嚥了口唾沫,恢復了剛才進門的緊張神色,急急說道:「我來的時候,他們已經把老王拖到街心,那老東西說要撕了他的褲子呢!老大咋辦啊?」

  「怎麼辦?好辦啊。」方秉生冷笑一聲,在椅子上轉過身去,拿起面前的一杯英國紅茶啜了起來。

  **********************

  雨花街投票點在韶關城的西南角,不是繁華地帶,但此刻雨花街上已經人頭攢動,而看到那條街有事發生:賣菜的大嬸挑起擔子和賣菜的大嬸一起擠了過去,豆腐攤小販一個人經營沒法挪窩,就把攤子上貨物搬下來,自己踩到挑子上翹足而看;正在貨棧前搬運玻璃的苦力也不幹活了,站在四輪馬車前朝那邊觀望,不過老闆沒有罵他,老闆自己踩上了馬伕的座椅,還連聲叫夥計把自己的望遠鏡從行李裡翻出來;住在街邊二層洋樓上的富商連帶他的僕役奴婦也把頭伸出西洋玻璃窗來看中國萬花鏡;連這條街上國營鴉片館的鴉片鬼們也端了煙槍,揉著惺忪的眼皮打著哈欠站滿了台階和各個窗戶。

  越來越多的不明真相的人宛如滾雪球一般朝那裡跑了過去,本來從來都門可羅雀的投票點和附屬空地,此刻卻陰差陽錯的擠滿了人。

  投票點門口街上卻有一個大空地,人們圍了一圈圍觀躺在街心的那個漢子。

  只見他有氣無力的躺在街心,頭邊就是他的一隻被踩得全是土的布鞋;一隻眼睛烏青,嘴唇破了大口子,一邊臉上全是黃土,另一邊臉上有個清晰之極的大鞋印子;

  上衣被撕了個大口子,兩個紐扣不知哪裡去了,線頭後面就是全是瘀痕的胸口,腿上一條俗稱「老褲子」的大肥褲子還窩在一隻鞋裡,但是上面被撕得像個褲衩,露出兩條膝蓋;

  褲襠全爛,裡面的大腿全是一條條的血痕和**子,**子那估計是他兩腿之間那些皺皺巴巴的油印紙片留下的。

  這個漢子躺在那裡如同個被放淨血的雞顫抖著,嘴裡囁嚅:「娘啊娘啊……」一隻手有心無力的遮住自己的無遮無攔的兩腿之間,這讓圍觀的一些小媳婦不得不故作矜持的用手指捂臉,在指縫間偷看。

  在他前面,兩條長條凳被抬出來放在投票點門口,投票點這種板凳足有幾十條,那是被設計為供投票的選民休息的地方,當然一個月來都蒙了一層灰,這兩條板凳走運,居然先被人操著打架又被抬出來另有重用,比起投票點裡七扭八歪倒了一地的條凳同僚真是幸運無比。

  兩條長凳之間被橫鋪了一塊木匾,那是從門旁邊摘下來的,上面刻著的「選舉投票」四個大字正被一雙千層底靴子踩來踩去。

  穿這雙靴子的是個鬚髮皆白的老者,本應是拄著拐棍搖搖晃晃的年紀,此刻踩在條凳和木匾上的腳竟然是激動而有力,胸口的長袍隨著他吐出的每個鏗鏘有力的字句而波濤般的起伏,手裡攥著一疊油印紙張有力的揮動,他居高臨下的對著圍觀的眾人,慷慨激昂的演講,哪裡還有半點老態龍鍾的模樣。

  在他前面站著二十個和他一樣穿長袍馬褂的人,一個年輕人小心的扶著這老者,嘴裡不停道:「爺爺,小心」,其他的人隨著這老者的話不停點頭,或者對街心的那被打成豬頭的傢伙怒目而視,不時有兩三個年輕人不解氣般衝過去再踢兩腳那死豬。
mk2257 發表於 2011-9-18 11:20
第2章 一雙筷子造就的洋奴家族

007 返鄉縉紳

  站在高處的那老者指著地上的被毆揍的衣不蔽體的傢伙,義憤填膺的搖著手裡那摞紙,對著圍觀眾人大聲叫道:「各位,各位,你們看看,這紙上六個候選人都是一樣的,這無恥的混蛋公然的監守自盜,自己偷票預先填好,然後往票匭裡塞選票,還有沒有王法了?」

  看圍觀百姓茫然的大眼瞪小眼,不知所云,那老者咳嗽了一聲,轉了方向,搖著那摞白紙黑字的紙,大叫道:「這混蛋,居然把寫了字的紙塞進褲襠裡帶入,竟然把這麼神聖的紙和字用穢物褻瀆了!大家想想,倉頡造字,紙和字何等寶貴?你不識字你能識文斷字嗎?你不識字你能算賬經商嗎?你不識字你能閱讀聖人書籍嗎?你不識字你能當官光宗耀祖嗎?」

  「想想以前,拾荒的乞丐都恭恭敬敬的把寫字的紙撿起來,聚攏起來恭恭敬敬的燒掉!這是公認的行善積德,往往下輩子就會出識字的才子,然後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咱們誰家的長輩父母會讓自己兒女褻瀆字紙呢?這是造孽啊!一輩子八代都要當白丁當不上官啊!」老者激動得白鬚飄飄,他把手裡的那摞字紙拿到自己眼前,看了看,甚至伸手去輕輕撫摸,宛如撫摸自己的嬰兒,連眼已經淚水點點了。

  這番話激起了百姓不少人的同仇敵愾之心,又或者想起了聖君領神兵入粵之前的傳統,確實那時候的人視文字為神聖,不會扔掉帶字的紙,在街上看到有紙落在地上,也要撿起來拿走,總要恭恭敬敬的燒給文曲星,否則字有神力,你侮辱字紙,一定會有報應。

  立刻幾個人罵罵咧咧的越眾而出,雖然穿著不華貴,有好衣有破衣;有長袍馬褂有短衣,有年老的有年輕的,但看起來都不是苦力,面相都有些文弱,料想俱是曾經的讀書人,想起了當年的風光,這幾個人圍著那倒霉蛋一邊喝罵一邊圍住狂踢。

  那老者仍不滿意,揮動著那摞紙點著圍觀眾人,彷彿手裡拿了個狼牙棒也挨個的敲腦殼,他叫道:「看看現在這世道吧?這無恥混蛋居然把字紙塞進褲襠,和他的穢物同處!而你們有拿字紙擤鼻涕的、有拿字紙墊桌子腿的、甚至還有人聽說專門買了紙擦屁股!喪心病狂啊!這些紙要是燒了,到了天上各路神靈、文曲星、你地下祖宗面前,難道就讓他們看著一堆鼻涕?一堆土?一坨屎嗎?!」

  「爺爺說的對!」那夥人裡一個年輕後生,怒氣滿臉的竄到監督員身邊,指著他對眾人叫道:「把他兩腿扯開,老子踹爛他那穢物!」

  「李家爺爺!李家爺爺!千萬不要啊!」那監督員老王已經被揍得回過神來,聽頭上那年輕人如此說,嚇得一骨碌坐起來,死死夾住兩腿,兩手摀住下身,滿頭冷汗的求饒道:「我再也不敢了!是他們讓我做的!我再也不敢了!」

  「他們是誰啊?」那老頭大吼一聲。

  那豬頭老王捂著下體正想供出指使者,就在這時,監督員身後傳來一聲陰陽怪氣的腔調:「當街毆打投票監督,想破壞我海宋大選嗎?」

  誰敢在這犯了眾怒的地方還這麼唱反調?

  大家都唰的一聲朝那聲音來源看去。

  「誰?」要踹爛監督員命根子的那後生,更是握緊拳頭咬牙切齒的去看誰敢這麼說。

  剛剛還在打監督員的幾個讀書人跟著握了拳頭要衝上去群毆,但看清是誰之後,卻沒人敢動。

  說話那人倚著投票點的門站著,雙手抱臂,右臂上掛著一根文明杖,一副勝似閒庭信步的架勢,他身後站了一群投票點的工作員,彷彿擠在獅子後的鬣狗,只敢把頭在這人前後左右探出來,瞪著驚恐的目光看著門外氣勢洶洶的人群。

  此人身材矮小瘦弱,皮膚黝黑,鼻樑上還架著副眼鏡,肯定不是會武功能打架的主,但是他一身精心裁剪的西裝、小圓禮帽、閃閃發亮的皮鞋、銀懷表鏈、文明杖,連襯衣紐扣都是反光,不是鋁的就是鍍銀了,加上神色從容而威嚴,一看就是大宋新精英階層,俗稱「玻璃人」的那群人。

  所謂「玻璃人」就是衣食住行宛如西洋玻璃一般閃閃發亮的本土成功人士:

  信:進的是有玻璃的教堂、拜的是十字架,上面的耶穌閃閃發亮;

  衣:頭上發油閃閃發亮、穿戴西裝紐扣、皮鞋、眼鏡、懷表、鑽戒閃閃發亮;

  食:吃的起西餐,手裡銀刀叉閃閃發亮;

  行:大馬車裝飾銅條銀條閃閃發亮、車窗玻璃閃閃發亮;

  住:家是西洋式的宅子,大理石地板閃閃發亮、西洋大窗閃閃發亮;

  有這一切閃閃發亮的人,兜裡的銀幣肯定更是閃閃發亮。

  從來是文化風向標的女性求偶標準在大宋而言,女性最想嫁給的就是「玻璃人」階層。

  大宋西化後的新精英階層。

  來的自然就是方秉生,他已經在路上得知是誰踢了他的場子。

  方秉生抱臂邁出投票點的大門,悠然的走到街心,頓時圍著監督員老王的人呼啦一聲散開了,畢竟中國人總不想和更強大的對手為敵,這個判斷第一步自然就是以貌取人。

  在清國,穿土布衣服、穿草鞋布鞋的,是不敢和長袍馬褂玉扳指作對的;在大宋,自然也是很難敢於正面和西裝革履為敵的。

  「李老先生,你為什麼毆打投票監督員?」方秉生走到那老頭和老王之間,背對老王質問那老者,隱隱然的保護老王和制止了他供出不該說的名字。

  *****************************************

  這個指揮兒孫暴揍舞弊老王、現在站在高處暴跳如雷的老者名叫李濂文,年紀已經六十歲了,是一個曾經的清國老舉人。

  他家世代居住在韶關,世代書香門第,出了好幾個滿清官員,在神兵入粵前是韶關城說一不二的豪門縉紳,李濂文家產豐厚、子孫繁茂,自己也考取過舉人頭銜,只是沒有做官,自然是德高望重的鄉紳。

  這種鄉紳,自然有錢有實力在兵荒馬亂的時候逃跑。

  海皇入粵之前洪秀全作亂時候,他們一家就跑去了長沙親戚那裡。

  在長沙,他自然巴巴的希望天朝天兵趕緊消滅粵賊,還他一個太平家鄉。

  沒想到海宋這伙賊實在不是其他賊所能比擬的,勾結洋人迅速在粵地生根開花,並北攻江西、西取廣西,打得以儒教為核心的湘軍談宋變色。

  眼看這進入持久戰了,勝負不是一年兩年可以定的,李濂文也沒辦法,只好在長沙開始經營自己的生意,打算長久的寓居長沙了。

  他在長沙的親戚是當地官員,有了親戚的幫襯,李濂文又家大業大,有的是銀子,很快就在長沙經營開了一片事業,過了幾年,到了一八六零年的時候,宋賊非但沒被消滅,實力反而更加強橫了,竟然再次和洋人一起與天朝開戰。

  巨炮碾碎大沽七十二炮台、排槍煙滅蒙滿三萬鐵騎!

  逆賊裹挾洋人,大軍鐵蹄踩碎京師,嚇得咸豐爺爺逃出京城,病死熱河。

  幼皇登基,兩位太后垂簾聽政,孤兒寡母的只能任人欺辱,新朝廷膽戰心驚的同意了侵略者的任何要求,包括承認海宋逆賊為與其平等的國家,承認海宋為新夷人,承認海宋和法國對越南享有宗主權。

  這驚天噩耗擊碎了一切士子的拳拳愛國之心。

  對年過半百的李濂文來說不僅是對他人生觀的巨大打擊,更是毀掉了他回返故里的最後一絲希望。

  他立刻病倒了,請來好多醫生治療都不起效,眼看就要歸西,在病榻上他都開始叮囑兒孫遺囑了,也就是「王師南滅宋賊日,家祭無忘告乃翁」那一套。

  這時候,他孫子給自己的父親和伯伯、叔叔們提了個建議:既然中醫都沒有效,我們去試試洋人醫生吧。

  聽到這建議,李濂文的兒子們面面相覷。

  洋醫,在長沙也有,既然大漢奸趙三桂都開國建朝了,天朝又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樣,誰能、誰敢阻止他那些乾爹洋人往內地竄呢?

  請洋醫不是難事,難的是老爺子這個人最恨洋字。

  什麼東西只要有洋字,他絕對不用。

  洋布,絕對不穿,穿土布;

  洋油,絕對不用,用蠟燭;

  府裡買了把本地木匠的椅子,他看上面用洋釘了,也直接砸吧碎了;

  洋銀元也絕對不碰,更不要說宋國鑄造的「反洋」,什麼都要用銀子來算;

  哪怕是抽鴉片,自從來了長沙,也堅持用比較沒勁的土煙,絕不抽洋煙了。

  李濂文二兒子摸了摸後腦勺,歎道:「要是請洋醫生,老爺子就算被治好,也會被氣死吧?」

  「氣不氣再說,他起碼現在活過來了啊!」孫子聽裡面爺爺喘氣好像風箱一樣,說道。

  「去請!去請!」老大一跺腳叫道。

  很快洋人醫生被請回來了,還真治好了老爺子。

  只不過李濂文聽說是洋人給他下的藥,第一天面無表情,還讓人請那個大夫過來親自感謝救命之恩,還送了對方一錠馬蹄銀;第二天,估計是後悔了,在晚上想了一夜,在上午開始捶著床板大哭,大哭自己名節無存,不如死了算了。

  「都是你這個小王八蛋出的餿主意,你看怎麼辦吧?」一群兒孫在屋外聽著老爺子在病房裡哭天抹淚,老大對自己兒子非常惱火。

  「我去和爺爺說!我早就都想好了!」孫子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在李濂文病榻前,他的孫兒陪笑著解釋道:「爺爺啊,我們是請了外人給您治病,但是那不是禍國殃民的洋人……」

  「胡說八道!」李濂文作勢要抽孫兒的耳光,叫道:「昨天謝他的時候,他難道不是白皮黃頭髮,一雙藍眼珠子和鬼一樣嗎?就是個鬼子!」

  孫兒笑道:「沒錯,是和鬼一樣,但是他已經和鬼子劃清了界線!」

  「怎麼回事?」李濂文大惑不解。

  孫兒道:「威廉大夫說他心在中華,要為中華百姓謀福利;也就是說他不是英國人了,而是一個大大的英奸!」

  「英奸?那是什麼?」李濂文傻了。

  「就是英國的漢奸唄!英國是壞蛋,英奸肯定就是好人;就和我們請了一個反趙三桂的宋人給您治病一樣,雖然他沒有黃皮黑眼珠,也沒有辮子;但是一根長長的辮子留在他的心裡!」孫兒在自己胸口比劃著,一臉壞笑。

  「腦後沒有辮子,心中有辮子。嗯,不錯,英國是壞蛋,英奸肯定就是好人;還是我天朝國威震四海啊,這裡都有洋人漢奸了,不錯不錯。」李濂文點了點頭,也不錘床大哭了,也不鬧給兒孫看給自己找台階下了,自己躺下蓋好被子,呼呼的睡過去了。

  但是不管怎麼解釋,李濂文心知肚明自己這條命是洋人給救回來的,那洋人未必就是洋奸。

  信仰這種東西是圓的,首尾相接的,不能有任何破口的,一旦有一絲裂縫,整個體系都會慢慢裂掉。

  天朝最牛逼、忠君愛國、滿清就是萬古一系的正統,這些儒家的傳統理念,李濂文慢慢的也開始像小偷一般鬼鬼祟祟的繞著不去想了。

  在此之後,他對待家人晚輩搞點洋東西來玩,也不大吼大叫的管這管那了。

  其後,兒子們朝他抱怨:什麼湘軍老讓他們交納這個擁軍錢那個護民捐的,什麼到處是釐金局,做點生意賺的錢全交給湘軍了;這時候,他也不會像先前那樣暴跳如雷的大罵幾個兒子是逆賊思想了;

  然後,他豎起耳朵聽見了家裡的傭人和他妻子說:她認識的某某某老爺、某某某大人、某某某富商,也是從宋國逃出來的,現在都回去了,聽說過得比這邊還舒服呢;要放在得病前,他非得立刻把這個僕婦捆起來當奸細送去官府,這一次,他裝沒聽見。

  又過了幾個月,李濂文一拍自己剃得溜光的青色腦殼,自言自語的叫道:「我為啥不回老家?宋人也是人啊,他們也不吃人!我在長沙老呆著幹嘛?」

  老爺子返鄉心切,三兒子先回去海宋探路,回來之後,李濂文緊張之極的抓著他手問到底是什麼情形。

  他三兒子搖了搖頭,撇了撇嘴,有些惱火的說道:「爹啊,我給你說過多少次了,大宋那邊除了洋教橫行、趙三桂無恥之外,比這邊好過多了。」

  李濂文沉吟片刻,搖了搖手,卻說了句不相干的話:「不許再提『趙三桂』這個詞了,人家是宋國國君,要尊敬。」

  這句話就顯明瞭他回家的決心,回家之前,先把反賊說法糾正成聖君,誰叫人家是當地皇上呢。
mk2257 發表於 2011-9-18 11:21
008 直立行走的開花彈

  原來逃亡的人回宋國原籍,對於富豪來講很容易,首先證明你家是本地人,然後交納批發價一萬二千元銀元,手按聖經發誓:忠於海皇,一切ok,全家直接取回大宋國籍。

  這是海宋王朝為了賺錢想出的無恥招數,皇帝美其名曰:投資移民。

  但若是窮人逃了又想返鄉,就算你祖宗八代都是本地人,那就麻煩了,你沒有良民證,治安官會像逮耗子一樣反覆追捕你這種清國來的非法偷渡者,不想被關進豬籠車、在宋清國界線被一腳踹過去也可以,掏錢即可。他們要你賄賂他們,你不得不把自己出賣勞力賺的血汗錢給他們,你最好賄賂,因為若是被遣返的話,清國滿臉獰笑的兵丁一樣要賄賂,不賄賂?就按大清律被砍頭唄。

  這也是海宋王朝想出的無恥招數,皇帝美其名曰:保護本國勞動力;

  李濂文家族很有錢,所以簡直是一路綠燈回到了韶關城。

  當然祖宅沒了,萬畝良田沒了,但沒關係,只要人還在,一切都不是問題。

  他們家先修葺了祖墳,然後在城牆裡的西南角買了地皮,自己重新起了傳統樣式的豪宅,兒子們做生意、在城外購買良田,曾經的豪門李家重新又回來了。

  在大宋做生意賺錢,比在長沙更加容易。

  大宋沒有清國那種幾里路一個的釐金收費站,商品流通成本很低,而且李家靠著在長沙的親戚有關係,從湖南進口農產品、再轉手出口這邊的工業品,一來一去就是滿滿的金銀。

  幹了幾年,李濂文也安了心,再也不會做頭纏紅布的長毛衝進家門大砍大殺的噩夢了,回來時候打算夾著尾巴做人做到死的他,那尾巴又豎起來了;加上他看不過眼韶關城的一些事,他心比天高的豪門少爺的脾氣也囂張的回來了。

  首先他看不慣海宋斯文掃地,讀聖賢書的人根本不被尊重,其實也沒多少年輕人讀儒家那一套書了,道理很簡單:大宋科舉不考這玩意,不能當官不能富貴,我讀你我有病嗎;

  其次他看不慣海宋洋教遍地,傳道士公然出入市井,到處都是忘了祖宗的漢奸一片一片的哈利路亞的拍馬屁之聲;

  再次他討厭無知小民以西洋玩意為榮,穿要穿洋裝、吃要吃西餐、住要住洋房、行要坐馬車或者皇帝車,連以前的國粹抬轎和獨輪車都快要絕跡了。

  最後他認為洋人要滅絕華人,為何?洋人洋教不讓納妾!這一夫一妻萬一生不出來孩子,還不納妾,豈不是要斷後了嗎?看看他自己,有一個正妻七個小妾,結果現在有六個兒子、十一個個孫子,三個重孫子,不算女兒、外孫女,那是外人,這不僅是子孫滿堂的問題,而且代表了一種讓人生畏的宗族勢力。

  別說賺錢、種地的能量,就算打群架,他怕誰?

  試想要是他只有一個兒子兩個孫子,他能迅速在長沙立穩腳跟嗎?他能在重回老家韶關後短短五年又東山再起嗎?

  所以他認為洋人洋教是要毀滅中華的。

  他五十五歲生日之時,六兒子為了巴結老爺子,特意包了城裡的西餐廳,請整個家族一起聚會為老爺子慶生。

  這本來是非常時髦的事情,但是惹惱了老爺子。

  從進門開始,那個門童替兒孫們群星捧月般的李濂文老爺子開門的時候,用的是英文。

  其實那英文是胡謅八扯的外文,主要是了裝面子的,完全和和尚唸經一樣,是門童信口胡謅的,要是英國人來絕對聽不懂這是啥意思。

  但這惹得老爺子冒火:你丫一大宋賤民,好好的中國話不說,憑什麼說夷文?欺師滅祖的混賬玩意!

  一進這城裡第一家西餐廳,李濂文一愣停在門口,沒敢繼續走步:這玩意確實嚇人--地板是大理石的,一塵不染到如同鏡子一樣可以照人、所有桌子都鋪著白色桌布、上面擺得全是玻璃器皿、頭頂上的大吊燈也全是玻璃的,蠟燭一照,整個餐廳都在發光,彷彿是玉石雕刻的,他雖然生來就是豪門,但就算是紫禁城也沒有這麼乾淨啊,乾淨到放光一般,這麼乾淨的地方有生以來就第一次見!

  兒子們倒不知道老爹被嚇住了,不敢拿腳踩地板,還以為老爹在觀賞這個餐廳呢,就圍著老爺子有說有笑起來。

  兒子們的對話讓老爺子更加冒火,大兒子本意是要誇老么懂事,他說:「老么倒上心了,這地方如此乾淨,我第一次來都驚呆了,比我睡的床都要乾淨呢。」

  這話讓老爺子兩眼冒火:你這個讓人輕賤的畜生,你是說洋人的地板比我們的床還要乾淨?你要睡地上?**的是豬玀嗎?

  五兒子恰恰也做建築材料出口清國這一塊的,他笑道:「大哥,也不是這樣的。就是材料不同,咱們家地板鋪的是青磚,肯定看起來土朦朦的,你也擦不出來。只要你那屋子換上大理石,然後再把老式花窗換成西洋大窗,窗紙換成玻璃,保你屋明幾亮,看起來放光一般。」

  老爺子握緊了拳頭盯著得意洋洋的五兒子,恨不得一拳打過去:居然說祖宗留下的地磚擦不亮?竟然說祖宗傳下來的窗紙花窗是老式?我居然生了個漢奸啊!

  大兒子指著那水晶大吊燈笑道:「燈也換玻璃的好了,五弟你估摸著我那幾間正房搞這麼一出要多少錢?」

  「光搞地板和窗戶也就五十元吧,燈我不熟,反正不會要多少銀子。不貴,要搞嗎?我幫你去找材料找工人。」五兒子笑道。

  聽到這些話,李濂文覺的自己頭皮都要炸了:五十元還不貴?在韶關一百元就可以買套小四合院了!自己竟然生了一堆敗家子啊!啊不,是洋人教壞了他們!

  三兒子插了進來,笑道:「大哥,你不能光給自己搞啊,你要搞,老爹那房子肯定先搞,要不咱們湊份子?」

  五兒子笑了,說:「三哥,老爹那院子改成西洋式窗戶沒問題,但是那個青磚地板不能換,因為這大理石看起來亮堂,但是沾水太滑,年紀大了摔倒就不好了,青磚最好。」

  幾個兒子孫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紛紛點頭稱是。

  兒孫們熱火朝天的商議起西洋裝修的事,誰也沒注意到李濂文太陽穴青筋暴露、拳頭捏得咯咯響、咬牙切齒,他肚裡在狂叫:你們這群畜生,就你們享福?論到我,就娘的大理石地板太滑了?我看你們是摳門吧?沒有我,哪有你們?!你們這群不孝子,他娘的,當年我生出你們來就應該一個個握住腿在石頭上摜死你們!

  滿腹怒火的李濂文,推開兒孫,就咬牙切齒的往前走,沒想到走得急了,那地板又真的很滑,李濂文腳上的布鞋底子也不抓地,一個踩滑,仰天就往回倒。

  一群兒孫驚慌失措的去扶,幸好他兒孫實在是多,仰天摔倒也不過是摔在四兒子懷裡,整個人根本足不沾地,被一群兒子孫子從脖子到腳脖子全部托住。

  「看看,我就說了,這地板太滑,不能給老人用。」五兒子還在喋喋不休。

  扶著李濂文肩膀的二兒子倒看出老爺子面色不好看,怕他又想多了,趕緊對五弟叫道:「你廢話那麼多幹嘛?既然我們想換大理石,老爺子的房子怎麼能不換?大理石打磨太滑不好,你難道不能找打磨得不滑的?」

  「大理石越滑越亮,打磨的不滑的,那是低檔貨,還不如青磚呢!」五兒子沒看見老爹表情,只是他幹過這一行,懂得多,自然捍衛自己尊嚴。

  「你們這群不孝的畜生!」直到入席,看著坐了四張大桌的滿堂兒孫,李濂文還是氣鼓鼓的。

  等入席坐到上首,李濂文低頭一看,頓時勃然大怒:好麼,面前餐布上又是刀又是叉又是勺子,楞沒有筷子!

  沒有筷子怎麼吃飯?

  這是玩爺的吧?

  還沒來得及發作,抬眼一看,頓時如五雷轟頂:一個夥計正在給來出席的年紀最小的重孫子系餐巾!

  本來韶關城不大,這裡既沒有離洋人很近,也沒有通鐵路,相對比較內地,相比海京及其周圍的城市變化也是稍微慢點,李濂文這一大家子,餐廳老闆自然久仰大名,人家還包了餐廳,不敢怠慢,讓一群夥計都繫好領結,好好服務這位德高望重的老爺子一家子。

  一個夥計很敬業的幫助七歲的小孩系餐巾,小孩能怎麼系?

  就是用白色的餐巾繞過脖子打個結咯。

  但是在李濂文看來簡直是惡鬼的詛咒:竟然給我重孫子脖子系白布條?這是咒我重孫子上吊嗎?太他媽的晦氣了!

  然而看來玩過的兒子孫子們都無所謂的樣子,另外這個餐廳有點太華麗了,要是放在滿清,李濂文早掀桌子打人了,此刻只能又疑惑又憤怒的切待後文。

  魚子醬、鵝肝醬、熏鮭魚、雞尾酒,沙拉、什錦冷盤等,麵包、黃油這些開胃菜流水般的上來,兒孫們都眉花眼笑,都拿著刀叉等著老壽星爺爺開餐。

  李濂文看著這些東西滿肚子嘀咕:這有病吧?這都是什麼玩意?

  他看兒孫們很滿意打算吃了,但是很明顯的,按禮儀等自己先動筷,他們才能動。

  但是他沒有筷子啊,他掂了掂刀叉,又換了換手,茫然無措。

  抬頭看了看滿臉陪笑的夥計,李濂文大叫:「筷子呢?怎麼沒有筷子?」

  餐廳老闆其實就站在外圈,眼巴巴的等著他們嘗嘗自己的西洋菜,就等著老爺子和他們一家子點頭稱讚的時候上去買好,但是沒想到這老爺子要筷子!

  這對於老闆而言已經是個司空見慣的問題。

  筷子?

  沒錯,中國人吃西餐,那些鄉巴佬都大吼大叫的要筷子。

  老闆和夥計自己忙完了,在廚房吃飯那肯定不是用刀叉,也是用筷子,而且吃的還是魚香肉絲、燉骨頭湯這些東西。

  但老闆絕對不給筷子。

  老闆自然也是黃皮宋人,他在海京西餐館呆了兩年學了手藝,回鄉找人投資開了自己的西餐館;在海京他不僅學到了廚藝,他也學到了營銷之術。

  那就是像著名的「雙星洋裝」一般,故意對國人做出一副傲慢不可一世的態度:老子就這個價格,不討價還價,不買就滾!老子的設計就是最正宗的西裝,你要求加個口袋?你的要求算個屁!愛買不買!

  你態度越吊,顧客就越買賬。

  排著隊求你賣給他!

  哪怕洋皮鞋把那人腳上磨了一圈泡,鞋釘沒做好紮了那笨蛋的腳,那笨蛋即便一瘸一拐的走路,還會洋洋自得的朝同事吹噓:「咱這人就是穿不慣皮鞋,雙星的也穿不慣啊!」

  所以老闆當年學藝的西餐廳老闆從來凶巴巴的:「本店不提供筷子!要筷子請去對面沙縣小吃!兩步路而已!」「本店不許大聲喧嘩,要聊天請去江邊!」「本店不接待不付小費的顧客,餐費百分之十為強制徵收!什麼?你說我訛詐你?那好,我退給你小費,我這裡不接待滿清人。」「為什麼潑你臉?因為本店不許抽旱煙袋!只許抽雪茄。保安,把這四個先生,叉出去!」

  這麼欠揍,太欠揍,但那西餐廳生意好得驚人,顧客寧可花十倍於傳統飲食的錢來這裡當孫子!

  然後得意洋洋的朝認識的人吹噓:「哥又去某某西餐廳了,其實我受不了西餐禮儀,那地方又貴又難吃,但是誰叫叉叉叉非得請我去呢?我又不好拂他的面子。」

  聽他吹噓的人往往臉上一副驚訝的表情開始自己吹噓自己:「什麼?某某嗎?菜還可以啊,魚子醬很不錯,我可喜歡了。」

  孫子自然就坡下驢:「魚子醬是很地道,但我更喜歡他家的法式冷湯。」

  韶關西化水平不高,並不是海京那種妖魔林立的地界,西餐廳老闆不敢像當年海京師傅一樣吊,不敢強制收小費,不敢水潑鄉巴佬的臉,不敢阻止顧客抽煙大聲說話,但是筷子絕對不給!

  他給手下的訓令是:「哪怕來的是流氓,把我們揍得鼻青臉腫,命可丟,筷子絕不給!知道為什麼嗎?這就是品牌!品牌是骨氣打出來的!我們是做西餐的,對於滿清筷子要做決死刺刀衝鋒!」

  所以看到這場壽星宴的中心那李濂文發話要筷子了,餐廳老闆心裡歎了口氣,卻握了握拳頭,前者是哀歎這老問題又來了,而且對方一看就是老派滿清人;後者則是衝鋒前的激動,老子就要上刺刀了,干挺你們這群土鱉!

  老闆滿臉堆笑的推開一圈夥計,走上前來,點頭哈腰的說道:「李老先生抱歉啊,本店是法國正宗西餐,因此沒有筷子。」

  一聽這話,李濂文眉毛都豎起來了:這還有沒有王法天理了?老子付錢,你連雙木頭筷子都不給?豈有此理!

  坐在首席的七個兒孫都看出老爺子上火了,立刻都大驚失色,老爺子這脾氣真是個直立行走的開花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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