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1871神聖衝擊 作者:納爾遜勳爵 (已停更)

mk2257 2011-9-18 11:11:1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 24494
mk2257 發表於 2011-9-18 11:52
038 此行要解決的對象之一
-
  「你是?你是?」方秉生聽對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驚愕的仔細打量起對方來。

  剛進來的時候,他僅僅是像逛窮人地攤一樣想看看,誰會在意開這種店的窮人?外帶對賭博和山雞的鄙視,所以方秉生根本沒正眼瞅過老闆。

  再說雖然他在海京金領圈子裡大名鼎鼎,但這種瘋狂斂財的西學精英圈子能有多大?他又沒有大名鼎鼎到天天上報紙的地步,就算上報紙,往往也要縮在皇帝、這個大臣、那個大臣、翁建光的名字之後,一般窮人乃至洋行的低級買辦,誰會認識他?

  仔細打量之下,只見對方是個方臉,挺白皙的,身材比自己高一頭,雙鬢已經微微泛白,雖然衣服還算齊整,但上面那個髒兮兮的套袖和粗糙的手掌,加上背駝得厲害,給人一種風霜的感覺。

  「你是?你是哪位啊?我最近事情太多,有些朋友記不起來。」方秉生看了好一會,又聽對方是京城口音,委實沒認出來此人到底是誰。

  「呵呵,那是,您是貴人了,自然很難想起來我了。」那老闆摸了摸自己後腦勺,有些自失的笑了笑,然後抬起頭說道:「咱們十幾年前是科舉同年,還記得嗎?那時候科舉還在自薦處舉辦呢,咱們還一起看過皇榜研究過考經呢。」

  「啊?」方秉生瞠目結舌。

  同年,指科舉時代同榜錄取的人互稱同年。清國特別講究同年,畢竟大家都喜歡拉關係,同年,一提,就好像老鄉、同窗一樣讓人愉快,同年金榜題名啊。

  海宋官場一樣講究同年。

  某某年同時進入朝廷,聽的人自然回憶起了當年的風光和快樂,對說的人印象也好了,比聽債主說當年蹲在他家門口堵著他的辛苦愉悅一萬倍。

  但是方秉生這不沒進入朝廷嗎?

  沒進入官場,有屁同年可言的?人家大人把你揍出去。

  他們這一批舉人當年倒了血霉,本來心甘情願的要給洋教趙三桂賣身求榮了,但是這個皇帝一看:好麼,科舉行情大好!儒家敗類太多了!民心所向啊!好,踩儒家土鱉也不至於激起反抗的機會終於到了!

  這傢伙趁著這勢頭,往朝廷裡添商人出身的沙子,連續兩年提拔了大量商人進入朝廷,一夜之間硬生生的把商人階層社會地位拔高了很大檔次。

  方秉生就趕上海皇踩土鱉士子這波倒霉事了,他們那幾年考中科舉優秀也沒官做,就是被忽悠的拿著一張成績單去各種公司應聘。

  可憐都是士子,手不能挑、肩不能提,除了科舉參考書的句子,和洋人吹牛都臉紅的,除了少數幾個能文能武的妖魔鬼怪外,誰能通過面試?

  方秉生走投無路之下這才加入黑/幫電報公司,那是正兒八經的黑/幫,現在也差不多,只不過武器從砍刀換成了鈔票、西洋人材;制服從紋身變成了禮帽、西裝革履而已。

  聽那彩票老闆說到這「同年」,遙遠而羞恥又不甘心的回憶再次湧上心頭,方秉生一眼認出了面前的人是誰,但是驚得嘴都張開了,指著對方小聲道:「莫非,你是,范西爵?黃…黃……」

  「黃洋漢奸范西爵,黃滿細作方秉生!哈哈!你還記得我啊?」櫃檯後的老闆爽朗的大笑起來。

  「你?你?」方秉生還是難以置信,他盯著櫃檯後這個人,彷彿又想起了當年的他:驕傲輕佻,為了效仿洋人、一身燕尾服、襯衣上都帶著花邊、領結也是一定要扎的,甚至於當年都提了他爺爺的木杖當做文明棍,不知道底細、沒見過世面的人,能被他嚇個跟頭,以為洋人來了。

  但是現在,面前這個人一臉風霜,一身的中西合璧的打扮,戴著個套袖,頭髮也有些味道了,在這個滿是中藥味道的店面櫃檯後駝背勞作,即便他所說的這些什麼彩票、報紙換成小秤、中藥盒子,你也沒法分辨他和一個小中藥店老闆有何不同。

  「范兄,當年也是…也是…很仰慕西學的……」方秉生咬文嚼字的尋找著合適的字眼來表達疑問,說道:「現在,怎麼……?」

  「世事難料啊,」范西爵鼻子抽動了一下,低了眼睛,想說什麼但一連努力了好幾次,才說出來,聲音都嘶啞了:「我…我…我現在就是這樣……」

  說罷,整個店裡靜悄悄的,方秉生和范西爵都閉了嘴巴,不知道說什麼好,剩下中間的山雞和小夥計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不知道該不該插嘴,插嘴能說什麼呢?

  好久,范西爵強笑起來,對著櫃檯外面的方秉生一拱拳說道:「倒是您方秉生先生一直是咱們同年裡的榜樣,我們有時候相聚,還會說起你,是中西貫通的大才,報紙我們也有看的,都知道你是電報和鐵路公司的骨幹,所以你一進來我覺的您臉熟,但您這器宇軒昂的,我怎麼敢認?剛剛這位先生說你們是做電報鐵路的,又說您名字裡有『方』和『生』,我才敢確認是您。」

  說罷,笑道:「去年報紙上還登過您的木刻照片呢,了不起啊,就在大宋著名詩人翁建光老闆的下面,你們老闆的詩詞寫得也好啊,文武雙全……」

  「呵呵,就那一次照片上報紙被你看到了。」方秉生一笑,打斷了對方的談話,只要不是老闆和公司同事,反正聽到「詩人」二字他就會打斷對方,這都成了他的下意識的反應了。

  看看范西爵都對自己用了尊稱了,方秉生又想起自己當年一身土袍子、草繩當腰帶、穿著草鞋,因為沒錢付房租被旅店趕出來,背著一床臭被子在海京街頭餓著肚子流浪的那感覺了,鼻子一酸,抽動了一下鼻翼,掩飾道:

  「你不是海京本地人嗎?來龍川開店?」

  「哈,離家千里只為財啊!再說,這彩票也是西學啊。」范西爵有些苦澀的笑了笑,畢竟他這種類似小店的西學和方秉生的鐵路事業一比,簡直如同門外修皮鞋打鐵掌的修鞋老頭了,那也是西學。

  「生意怎麼樣?」方秉生問道。

  「還好,還好,這半年來,彩票賣得越來越好,多虧了你們電報和鐵路,讓郵局快啊,這裡龍川收到電報、報紙知道消息比沒通鐵路的地方都快。」范西爵也抽動了一下鼻翼,用面具掩蓋了自己的失落。

  「沒人來啊,就我們兩個。」山雞終於插嘴了,一插嘴就抽老闆的臉,以他欺善怕惡、看人下菜的流氓生涯來看:方秉生和這個老闆是認識,但是方秉生根本不想把感情撿起來,說話有點敷衍,連名片也沒打算派,看來這老闆不過是個過眼雲煙,一會出去這店,他連提這事都不會提,更不會問生哥這老闆底細,因為生哥根本無所謂。

  「哈哈,這位先生好眼力!」老闆對著山雞豎起了大拇指,解釋道:「那是我今天兩點剛剛開門,你們是我的第一波客人,我中午去城門口看美國絞刑架絞死人了。另外現在天太熱,一般來講在發薪日、禮拜日下午和早晨傍晚,顧客才會盈門。」

  「好啊!為你高興啊!」方秉生假模假樣的微笑了一下:他確實沒打算和范西爵把酒言歡、敘舊憶昔。

  就算范西爵不是和他當年看不順眼、打過幾架的混蛋小子,而是志同道合的昔日同窗,方秉生也不會敘舊結交。

  理由很簡單:不在一個階層,沒必要找麻煩。

  「朋友多了路好走」,這句話不錯,但卻是放屁一樣的空話。

  所謂的真理僅僅就是:「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你成功你有錢了,多少人跪下來求你結交朋友;你混得很慘,原來的朋友也滾蛋了。

  「多條朋友多條路」更貼切的說法莫過於:「有錢就有路,沒錢就奢望那種朋友吧。」

  所以方秉生雖然內心不屑於基督教,但非常佩服基督教的:「人都是罪人」這個教條。

  虛頭八腦的結交,只是浪費表情和金錢。

  因此方秉生和范西爵聊了一會,就打算走了,他還有公事呢。

  但就這時,門外傳來一聲大叫:「來份報紙」,這叫的聲音也太大了點,屋裡幾個人都覺的這破爛屋子輕微一抖。

  方秉生和山雞扭頭看去,只見一個矮矮的微胖的中年人一手摘了禮帽,一手拎著自己長袍的袍子角邁過門檻。

  「來份……」那矮胖中年人還在叫,但是看到屋裡兩個陌生人在櫃檯前站著,愕然一愣,生生把報紙二字吞了。

  「范老闆!請進!請進!還是一份《龍川商報》對吧?」范西爵熱情的朝那中年人招呼,看起來很熟的樣子,接著又指著方秉生二位道:「這是外地來的朋友,來咱們這出差的!」

  一聽是外地人,那胖子表情明顯鬆弛了一下,長出了一口氣,跑到櫃檯前,警惕的看了方秉生和山雞一眼,啪的一聲把一張十元紙幣和一個銅幣拍在櫃檯上,小聲道:「范老闆,快點,老樣子,一份報紙,兩張五元的撞頭彩!」

  「我擦!這小子比山雞還狠,一下就買十元彩票!」旁邊的方秉生本來想藉機告辭,沒想到這人真有閒錢,愣了一下,暗想:「這彩票生意真的不錯嘛。」

  范西爵看了看胖子,又看了看方秉生,手裡一揮閨姓票,有些為難的說道:「范老闆,稍等。我填完這彩票,馬上。」說罷一揮手,指揮夥計道:「小林,趕緊拿五元的彩票條簿給范老闆選!」

  「你們也買彩票了?」那胖子扭過頭來問道,表情帶點驚喜。

  「是啊。」方秉生指了指後面的山雞道:「我朋友買了五元呢。」

  那胖子打量了一下方秉生的穿戴,笑了起來:「各位幹嘛的啊?來龍川做生意嗎?」

  「我鐵路公司的,來那邊火車站有點事。您是?」方秉生有點好奇,因為他覺的這個混蛋可以拍十元買彩票,眼睛都不眨一下,值得問問。

  「你們是鐵路公司的啊!鐵路好啊!」胖子很驚喜的叫了起來。

  「老闆你做什麼的啊?」方秉生問道。

  「我做火柴的,聖光牌火柴!聽說過沒有?」胖子大叫一聲,然後卻有點鬱悶的說道:「不過你們鐵河不替我火車運火柴發貨,說是易燃危險品,唉。」

  方秉生一愣,心道:「此人就是范林輝!此行要解決掉的對象之一!」
mk2257 發表於 2011-9-18 11:53
039 口才游泳搏擊技能比你都好
-
  看看那矮胖子范林輝,方秉生抽出懷表卡吧一聲打開銀表蓋,看看時間已經是三點半了,面顯難色,心裡估摸著若是摸摸這傢伙的底的話,自己原定想辦的事怕今天沒時間辦。

  范林輝那邊已經笑容滿面的接過了夥計小林遞來的彩票條簿子,有些做賊一般朝門口偷望一眼,然後把粗糙的手指放進嘴裡,舔了一下,連續翻著被顧客撕得犬齒一樣的彩票小條,聚精會神的想發現個自己喜歡的號碼。

  方秉生一肘壓在櫃檯上,對著范林輝湊過身子去,笑著搭訕道:「范老闆看來生意好得不得了啊,好像一直在趕時間啊,咱陛下就說過名言:時間就是金錢呢。」

  「那是!那是!忙死了!」范林輝一邊回應,卻頭也不扭,臉都貼在那簿子上,眼珠子恨不得像舌頭一樣舔上了那些色彩斑斕的小條。

  「像您這種大老闆,一般幾點鐘吃晚飯啊?」方秉生笑問。

  但范林輝沒聽見,他抬起頭,舌頭舔著嘴唇一臉飢渴的撕下一張碼字來,又繼續去瞪第二張。

  「他們哪有准點?忙起來晚上七八點天墨墨黑才休息。」櫃檯裡的范西爵走過來,把一份《龍川商報》放在櫃檯上范林輝的手邊,看范林輝沒有回答方秉生,就笑著替他答話:「反正現在洋油燈什麼的也都有,他們也不稀罕這點小錢,恨不得廠子白天黑夜的轉呢。」

  「哦。」方秉生嘿嘿一笑,心道這城市晚上吃飯的點也越來越晚,看來還有點時間,看著范林輝,心裡打算一會最好能拉著這小子喝喝茶,套套話。

  「范老闆坐過鐵河車吧?對我們鐵路服務感覺如何啊……」方秉生又開口問道,但是范林輝好像真的很忙,撕下兩張五元的彩票條,掖進懷裡,抓起報紙扭頭就走,嘴裡不過說了聲:「老范,我先過去了!」

  「范老闆?」剩下方秉生看著那虎虎生風的胖子背影,目瞪口呆的倚在櫃檯上。

  「唉,他就這樣,來我這好像做賊一樣,我都說了,我這不是賭博!」范西爵愁眉苦臉的解釋。

  但方秉生一咬牙,也一樣沒有理范西爵,自己轉身追了上去,山雞一見大哥要動作,趕緊慌不迭的跟上,可惜剛剛忙著說話,皮鞋也沒穿好,就一隻腿單腿蹦著,兩手弓著腰提一腳皮鞋,就這樣蹦了出去。

  一出彩票店的門,就是刺眼無比的陽光,讓方秉生不得不閉眼扭頭,一秒鐘之後才睜開眼睛追尋著范林輝那胖子的蹤跡。

  他就在面前幾步的地方,弓著腰,說話聲音還是暴大:「哈!侯長老!李醫生!這麼巧啊?」

  方秉生扭頭一看,只見范林輝正和兩個中年男子笑容滿面講話,這兩個人都是中國人,中年人,較矮一人年紀稍輕,另一人年紀稍老,他身材高大,手裡抱著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兩人都是短平頭、穿著一身廉價的中國袍子,抱小孩的那位腳下就是雙布鞋,矮個則穿一雙鮮亮的皮鞋。

  范林輝在他們面前顯得很恭敬,不時發出大笑,還時不時的摸摸自己後腦勺,宛如被老師批評的小孩子,然後把手裡的報紙摔在另一隻手心啪啪響,此地無銀三百兩一般的說道:「我現在去趟銀行,順路買了份報紙!哈哈!」

  「切!老范這傢伙!怕別人說他十一奉獻不足嗎?買彩票都裝模作樣的!」方秉生腦後傳來不屑的一聲。

  方秉生扭頭一看,卻是范西爵跟著也出來了,就站在自己身後,估計覺的畢竟是他的地盤,還想和自己道別什麼的,心道正好,扭頭問道:「西爵,那和范老闆講話的是誰啊?」

  范西爵看了看,解釋道:「兩個都是這龍川的頭面人物,矮個的叫侯雅各,就是旁邊三一街那教堂裡的長老會的治理長老;高個的叫李約翰,是長老會診所的醫生。西醫。」

  【長老會(Presbyterians),指採用特別的代議制模式管理教會事務的新教基督徒。

  管理長老會的官員稱為長老,大部分長老為選舉產生。

  教會在牧師帶領下,由會眾選舉產生的長老組成的長老團共同管理教會事務,牧師是當然的議長。這是一種「民主集中制」的體制,這種治理體系既給教士發言權,也賦予普通信徒發言權。(「長老會」一詞源自希臘語,意為「長者」,但只是稱呼,並非你一定年老才能成為長老。)長老會信徒教義為遵守約翰?加爾文創建的新教教義。源於加爾文宗的教會主要有兩大分支:改革宗和長老會。「長老會」之稱一般用於講英語國家教會】

  「長老和醫生?本地大教會裡的大人物!」方秉生聞言一振,對范西爵笑了笑,表示感激。

  二話沒說,方秉生把文明棍往山雞方向一扔,把手裡的禮帽扣在左胸胸口,滿臉都是笑容的朝正在路邊攀談的三人走了過去。

  「兩位好!」方秉生走到兩個教會中人面前,二話不說先一個禮帽扣胸的西式鞠躬。

  「這位是?」侯雅各疑惑的問道。

  「自我介紹,在下方秉生,來本地鐵路公司出差的,」方秉生一邊滿臉堆笑的自我介紹,一邊微微躬身伸手去握兩個牧師的手,一邊握著一邊才繼續道:「剛剛聽朋友講,兩位是長老會的牧師長老,在下是海京美南浸信會的,因為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又快到禮拜日,正擔心找不到教會聽道聚會,可否去貴會聽道?」

  「哦?好啊!歡迎!耶穌歡迎你!」侯長老和李醫生都笑了起來。

  方秉生也保持著熱情洋溢的笑容,直起腰來,扣在胸口的帽子畫了個弧線,挺起了胸膛,另一隻手指著藍天,仰面看著太陽說道:「感謝神,我一路都在禱告此事來著!沒想到讓我在路上遇到兩位!神應許我的禱告何等之快,哈利路亞,感謝神!」

  「感謝神!」侯長老和李醫生也異口同聲的說道。

  「希望這位弟兄,在這個週日主日崇拜中,可以上台給我們講講自己的信主見證。」李醫生笑著再次和方秉生握手。

  「你知道我們的教會在哪裡嗎?很近,就在那裡!」侯長老轉身指著三一廣場說道。

  「知道!知道!你們拿到了中心教會,真好,願神讓你們得人如得魚一般。」方秉生又微微躬了身子恭維著,不過他的恭維都是按著聖經來的,果然兩個牧師非常高興。

  方秉生這時直起腰來,指著李醫生懷裡的小姑娘笑問:「天這麼熱,還抱著小姑娘,兩位這是去哪裡啊?」

  「我們去火車站接個弟兄,他下午的車。」侯長老說道。

  「火車站接人?好啊,那就是我工作的地方。」方秉生呵呵一笑,接著扭頭對著躲在郵局樓下陰影裡的那夥人一擺手,叫道:「把那兩輛皇帝車拉過來!」

  方秉生指著那兩輛皇帝車,笑道:「路也挺遠的,這車送你們過去。」

  「哎呀,你這是幹嘛!我們這城不大,走路十五分鐘到了。」侯長老面露驚訝。

  「不行!天這麼熱,李醫生還抱著小孩子!一定要坐!」方秉生死活拉扯著讓兩位上去。

  侯長老和李醫生自然推脫:「弟兄,真不必了,謝謝!」

  「愛人如己嘛!今天就讓弟兄我做點善事在兩位老師身上吧!」但方秉生哪裡會讓他們推脫,兩人實在推脫不過,侯長老說道:「一輛車坐我們三個夠了,不必兩輛!」

  「你們回來怎麼辦?兩位的客人肯定也帶著行李啊!兩輛車正好回來。」方秉生笑道。

  「你還想送我們回來?這不行,火車又不知道准點不准點?難道乾等著嗎?就一輛,謝謝了。」李醫生急急說道。

  方秉生呵呵一笑:「我下次讓公司那群人把火車開得准點點,反正你們不要管了,上去走吧!」

  說罷對車伕厲聲喝道:「送長老和醫生直接進火車站月台等車,你們不要走,就等著他們接客人下車,送回來!」

  接著他轉回身來,眼疾手快的從上衣口袋裡抽出一張邊角鑲銀的名片,兩手捏住恭恭敬敬的遞給李醫生,滿臉堆笑道:「要是車站不讓皇帝車進,你們把我這名片給他們看,就說你們是總公司方秉生的老師。」

  說罷,他慇勤的替李醫生的車拉開雨簾遮陽,乾淨利落的一揮手:「快走,別曬著小妹妹了。」

  「謝謝方弟兄!」車上的侯長老和李醫生大叫道。

  「不要感謝我,感謝神!」站在皇帝車的一溜土煙之中,方秉生笑瞇瞇微微躬身。

  巴結完兩個牧師,方秉生扭頭一看,范林輝早不見蹤影了,連個話都沒有,自己跑了?這個傢伙再有錢也還是像個在海京巷子裡扎油傘龍骨的。

  「方兄,不知道你是這麼虔誠的基督徒啊。」彩票店前的范西爵瞠目結舌的說,他全程目睹方秉生的表演。

  接著范西爵肚裡隱隱有氣:這走了狗屎運的垃圾傢伙見了教會裡的人比見了爹都親,遠不是剛剛和自己不冷不熱的虛偽態度,他連給自己張名片的意思都沒有。

  而且一提兩個中國傳教士的名字就讓他很生氣,現在中國本土傳教士有了個越來越明顯的風氣,就是用聖經裡的「偉人」名字做自己的名字,比如李大力為了決心把自己全獻給主耶穌,就改名李約翰。

  ***************************************

  聖經裡的偉人有很多,外國人也喜歡用聖經裡的名人名字作為自己名字,也想沾點那種神聖的氣息,比如:

  亞伯拉罕(美國林肯總統使用這個名字)、以撒(英國科學家牛頓使用這個名字,也翻譯為艾薩克);

  有些因為太受基督徒歡迎,阿貓阿狗都叫,生生變成了爛大街的名字,比如新約裡的耶穌使徒的名字:馬克、保羅、彼得、約翰、飛利浦、安德魯、詹姆斯什麼的。

  舊約裡的名字一樣重名率極其高:大衛、邁克爾(米迦勒)、丹尼(但以裡)、亞當、約瑟、安德烈什麼的。

  女士們也一樣,女孩們喜歡用「瑪麗」各種譯音以及「基督徒」的音譯克裡斯蒂娜,你去教會後排吼一嗓子這兩名字,女孩不一定全回頭,但很多會回頭。

  此外基督教歷史上的一些聖徒名字也被「喜聞樂見」,如聖.方濟各(St.

  Francis),他對文藝復興的藝術及西方人的生活產生了重大影響。很多基督徒敬仰他,用他的名字為自己的孩子命名,於是英國便有許多人叫弗朗西斯(Francis),法國有許多人叫弗朗索瓦(Francois)或弗朗索瓦絲(Francoise,女),荷蘭有許多人叫弗朗士(Frans),匈牙利有許多人叫費倫茨(Felencz);連美國大城市也叫做「聖弗朗西斯科」。

  但這些名字都是有自己涵義的:

  比如

  「亞伯拉罕」的意義是「萬國之父」、

  「以撒」的意義是「喜樂」、

  「大衛」的意義是「可愛的」、

  「丹尼(但以裡)」代表是「神是我的審判」、

  「雅各」代表的是「抓取者或者取代者」;

  中國人名只有兩個字,你不能給兒子叫「張亞伯拉罕」,但是你若取意譯,你兒子的名字又變作:「張國父」--這實在沒幾個國人敢取,即便真心造反,也不好意思,太不謙虛;

  其他的,比如「張以撒」和「張大衛」,聽起來洋氣得要死,但若你取意譯,就變成「張喜樂」和「張可愛」,誰知道你這土得掉渣的名字是從聖經來的?

  所以中國牧師只好選兩個字的音譯給自己起名:雅各、以撒、保羅、彼得、約翰、馬可、大衛什麼的。

  而外國傳道士和中國本土傳道士反其道而行之:一定要取個富含深厚中國文化韻味的中文名字,比如:「戴德生」、「丁?良」、「羅孝全」、「湯若望」、「馬禮遜」什麼的。

  所以不論在宋國還是清國,提及著名的牧師或者神甫,一聽是洋人名字,那五成可能是個中國人,一聽是中國名字,那也五成是個洋人。

  *************************************

  這種中國人取洋名的方式自然讓非基督徒國人反感。

  范西爵更反感:現在不是他年少無知買路攤西裝以當「黃洋」為榮的年紀了,生活的風霜讓他反而痛恨或者嫉妒這些以洋為榮、飛黃騰達的傢伙們。

  因此看完方秉生對牧師點頭哈腰的那套洋奴做派,心裡抑制不住的仇恨往上泛。

  「那當然,神魂西學嘛,沒有神魂,怎麼做好西學呢?」方秉生打了個哈哈,說了幾句官腔,肚裡盤算的卻是:「搞定當地大教會,什麼事都好辦一點,畢竟大教會都是網絡遍及全國的,教會裡有報紙、有大官、有醫院、有學校、有「煽動」教徒的能量,更有能量直達天聽,所有地方長官即便不是真基督徒,也都要給他們三分面子。

  「劉國建說了,這次四個比較有實力的傢伙可能全是長老會的,雖然還不知道搞定那四個土鱉的難度,但先搞好和長老會牧師的關係總是有備無患。」

  「今天運氣不錯,竟然直接遇上了,先認識認識,留個好印象。不虔誠的牧師最好辦,給錢就行,反正牧師都窮;打動虔誠基督徒牧師也容易,過兩日去教堂做禮拜的時候一定要表現出虔誠的樣子,多聽道、多聚會、多提點問題表現自己讀聖經很認真思考;當為窮人募捐或者十一奉獻的時候,一定要主動捐,而且記得帶銀元,不要用紙幣:銀元沉,顯得自己奉獻得多。

  「侯長老一定要巴結,這是肯定的。那個醫生,更要巴結,現在教會西醫都可以說是神醫,哪個地方不缺西醫?就連官員和流氓看見醫生都得弓腰握手,要不你去吃中醫人中黃啊,說不定那中醫除了醫術不如你之外,口才游泳搏擊技能比你都好--你罵不過、罵過也追不上、追上也打不過。

  「以前人動不動三十五歲上下就死翹翹了,現在西醫進來了,醫術高明的嚇人,什麼都會治,誰不想活得久點?所以西醫有時候影響力比牧師都大,劉國建那種小子看見李約翰醫生肯定腰弓得比對侯雅各要深,一定要好好巴結。巴結?應該從巴結他孩子開始。」

  盤算停當,方秉生走回彩票店門口,還想向范西爵打聽情況,笑問:「那個李醫生懷裡抱著的小姑娘是他閨女嗎?多大了?上學了沒有?」

  「他閨女?當然是他閨女!」范西爵眼神變了,冷笑了一聲。

  「怎麼了?」方秉生八面玲瓏,聽出口氣不對,急急問道。

  「李醫生是個燒神!」范西爵鼻子裡冷冷一哼。

  「燒神什麼意思?」方秉生愣了一下。

  范西爵解釋道:「這是我從這城裡一個陝西來的朋友那裡學來的土話,他就用來形容李約翰。李約翰八年前來這的時候,是長老會的第一個治理長老,是在海京長老會醫學院讀出來的,算當年本地第一個西醫。但是後來,不知道是治病還是傳道啊,和龍川一個暗娼好上了,那暗娼生了個閨女,扔給了他。就是他懷裡抱著的這個小孩。」

  說到這裡,范西爵不屑的哼了一聲:「切,傳道傳出孩子來了!所以現在侯雅各是長老,侯雅各可比他資格嫩多了。當年事情鬧得滿城風雨,李約翰所有教職都被撤了,差點就被趕出教會,但是這人真臉皮厚,也不滾蛋,就在診所裡繼續呆著,哈。」

  「他娶了個娼/妓嗎?」方秉生目瞪口呆。

  「誰嫁給他?那小姑娘的親生老娘還在做暗娼呢!就在那邊巷子裡掛紅燈籠那家。」范西爵雙手抱臂抬了抬下巴。

  「你都知道,她還能做暗娼?給治安官送錢了?」山雞在後面插嘴道,一聽到這種事他就興奮。

  「我這外地人都知道,全城誰不知道?但是你敢和全城醫術最高的西醫為敵嗎?抓他的老姘/頭?抓他小孩的老娘?以後生病了還怎麼去看病?」范西爵兩手一攤說道。

  「哦…….」方秉生和山雞大眼瞪小眼,齊齊哦了一聲。

  「現在那女人就是此城公開的樓/鳳,誰敢管她?…….」范西爵搖了搖頭,忿然的扭頭吐了口痰,說道:「表面道貌岸然,背地男盜女娼,全城還都巴結他,他瑪的!上帝也是貪……也不管?!」

  方秉生足足愣了半分鐘,叫道:「西爵兄,別亂講李醫生!基督徒就不能做錯點事情嗎?人都是罪人,懂嗎?你不是考科舉的時候就自稱受洗了嗎?你不看聖經嗎?神愛我們!要寬恕別人的罪過!」

  「哪有你懂得多?神愛你這種人!不愛我!黑白顛倒的這狗屁世道!」范西爵突然一跺腳,用滿是血絲的雙眼狠狠瞪了方秉生一眼,轉身就進到店裡去了。

  方秉生和山雞目瞪口呆,一直到范西爵背影隱入那黑色破舊的店門陰影裡,兩人才轉回頭來,異口同聲的不屑罵道:「癡線!」
mk2257 發表於 2011-9-18 11:54
040 正兒八經的良民
-
  范西爵氣呼呼的走了,但在方秉生眼裡,他的生氣比一隻蟑螂爬到腳上的情況都不如,根本就沒理他,而是讓滑竿轎夫過來,上去立刻命令前往龍川火車站。

  山雞就在下面看著,疑問的叫道:「生哥,還不回鍾二仔他們哪裡?」

  「去哪裡幹嘛?先跟我回火車站。」高高在上方秉生抽出懷表看了看,用文明棍敲了敲竹竿,叫道:「快點走。」

  轎夫們立刻發足前行,因為皇帝車被拿去巴結這城裡的牧師了,山雞他們只好步行跟在轎夫後面。

  不過這龍川實在很小,郵局離火車站步行也就撐死二十分鐘路,一行人還是有說有笑的跟著步行,感到走路比坐皇帝車跟著滑竿蝸行還要暢快。

  走了十分鐘,山雞瞅見一個巷子貫穿了一個街區,他仰頭對方秉生道:「生哥,日頭這麼大,別曬到了您,進那巷子裡走吧,又快捷又有蔭涼,滑竿也進得去。」

  「好!」方秉生抬頭一看,只見巷子很窄,裡面被兩邊院子裡伸出的大樹嚴嚴實實的遮住,遍地斑駁的光影,牆角里是一片片好像綠霧般朝上蔓延的苔蘚,地勢從高到低,巷子入口有六七級被踩得泛光的石板台階,正是以前城裡隨處可見的滿清古老巷子。

  西洋大道雖然看起來威武,但上面人流熙攘,陽光暴曬,這種時候看到這種幽靜的古老巷子,僅僅看一眼,就讓人心生清涼之感,宛如在烈日下,飽飲一口從深井裡提出來的清涼水,方秉生立刻一指那巷子說道:「走裡面。」

  轎夫立刻掉了個頭,順著台階,如魚滑入水壩之下那般,靈活的游進了小巷。

  一入小巷子,濕苔蘚和干苔蘚以及泥土的味道,在頭頂樹蔭的鞣制下,混雜成一股芬芳的幽幽香味,包裹住了方秉生,讓他舒服得微微瞇起了眼睛。

  山雞在滑竿前一邊走一邊笑著表功:「這種地方走起來才叫舒服,外邊日頭多大啊。」

  轎籃裡一搖一晃的方秉生也笑道:「像這種小巷子,也就是滑竿能抬進來,皇帝車絕對進不來。但不知道為啥,這西學閃電一樣就滅了滑竿,唉,不應該啊。」

  「是啊,滑竿真氣派!回惠州了,我也找個滑竿,讓我幾個手下天天抬著我去上班,什麼西洋大馬車拉風是拉風,但不夠悠閒啊。」山雞陪笑道。

  說罷,指著轎子竹竿下面的轎夫叫道:「這幾天好好伺候生哥,賞錢不會少了你們……」

  大家都笑了起來。

  滑竿搖搖晃晃的抬近了巷子口,蔭涼、人力的柔軟和竹子的彈性,舒服得方秉生閉目欲睡,就在這時,前面傳來一陣大響,方秉生睜開雙眼一看,愣了。

  巷子裡是蔭涼的,出口可就是白燦燦的陽光,如同銀色的平靜湖面,此刻這湖面上已經掀起了波濤,宛如幾條巨大的黑魚出現在湖面之上。

  那是皇帝車,起碼有兩輛皇帝車交錯堵在了巷子口,還有三四個皇帝車的拉桿從兩邊突了出來,宛如隱身在水下的巨魚鬍鬚。

  這情形就好像一條河道出口被七八條巨大的黑魚團團圍住。

  三個拉皇帝車的苦力放脫了自己的車子,都是赤了上身的年輕人,他們把黑乎乎的毛巾搭在肩膀上,叉著腰堵在了巷子口,緊跟著他們身後又站上了人。

  身後也有響動,方秉生驚異不定扭頭遙遙看去,進來的巷子口也被兩輛皇帝車塞住了,四個車伕模樣的年輕人正沿著台階下來。

  「這想幹嘛?」知道自己好像被堵在巷子裡了,方秉生驚異不定的來回看,壓得轎筐吱吱呀呀響個不停。

  轎夫自然也看見了,識趣的停住了腳步,方秉生就靜止在了巷子裡的上空,愣愣的打量著前方的一群車伕模樣的人。

  山雞也嚇了一跳,他衝前一步,指著巷子口的一群人叫道:「我擦!你們想幹嘛!」

  在方秉生這個位置,可以清楚的看到山雞左手指著那群人,右手卻撩開背後西裝後擺,握在手槍的後把上。

  那群赤著上身的苦力們並不說話,也不挪步,就這樣叉著腰堵在巷子口不動,剩下被堵住的方秉生等人驚慌不定。

  這時,一個人推開苦力,從巷子口外大搖大擺走了進來,站在方秉生一行的面前。

  方秉生還坐在滑竿上,居高臨下,那人什麼樣看得清清楚楚:

  只見這人三十多歲的模樣,身材雖不高大,卻是腱子肉多,看起來挺壯,足足比外面那些苦力模樣的青年寬上半分;

  此人滿臉橫肉,留著一個油光滑亮的大分頭,左手端著一個對嘴喝的茶壺,右手一把折扇。

  腳上一雙皮鞋,腿上大肥黑褲子,上身穿一件滿清樣式的對襟絲綢衫,卻沒有扣一個布扣子,敞著懷,露出色彩斑斕的紋身:胸口處是手提大刀的關二爺,而且還在捋著長鬚;小腹上左邊半個羅漢、右邊半個抱著耶穌的瑪利亞、肚子上是張牙舞爪的青龍腦袋,龍鬚一直延伸到紫銅色的獸頭腰帶扣下面。

  倒是沒有看到武器,只有一串小指頭粗的金鏈子掛在脖子裡。

  這個紋身壯漢看了看山雞又看了看方秉生,嘴角一撇,一臉不屑的表情,卻沒有說話,而是轉過頭對著茶壺嘴喝了一口。

  「這位,你是要搶劫我們嗎?」方秉生看清對方長相,也沒有什麼懼色,反而在滑竿上高高的翹起了二郎腿,悠悠的問道。

  「咳咳咳!搶劫你?我怎麼會搶劫?我可是有身份的人!小子!」那壯漢彷彿聽見了很好笑的事情撲的一下吐了滿嘴茶,還嗆了茶水,連聲咳嗽著說。

  「那**的是誰?想他媽的幹嘛?」山雞冷笑著問,手從沒離開過槍柄。

  「小子,嘴巴放乾淨點!別他媽的沒事找事!」那壯漢凶狠的瞪了一眼山雞,接著轉過臉來,指著方秉生喝道:「誰叫你們抬滑竿的?」

  方秉生嗯了一聲,沒聽明白這話的意思,但立刻屁股下的滑竿劇烈顫抖起來,方秉生差點摔下去,兩手趕緊握住兩邊扶手,朝下一看,只見前面的轎夫渾身都在發抖。

  「大爺!不是我要抬滑竿的!我本來就是林老闆包的車伕,專門拉皇帝車!今天是這位貴客要用滑竿的!」前面的轎夫用顫抖的聲音叫了出來。

  方秉生和山雞對望了驚駭的一眼:感情這麼大仗勢不是對自己來的啊?

  「你老母的!一會再收拾你兩個王八蛋!」那壯漢凶狠低沉的對轎夫吼了一嗓子,然後他抬起頭打量了上面的方秉生,又側了頭打量了對面的山雞,說道:「看起來你們都是有錢人,有錢人還坐滑竿幹嘛?不怕丟了自己面子?」

  「你什麼意思?」方秉生問道。

  那壯漢笑了笑說道:「咱們龍川可是模範城市,又有鐵路又有馬路,天天有西洋新玩意出現,坐滑竿實在是滿清遺毒!應該堅決消滅掉!」

  「我們喜歡,干你什麼事?」前面山雞冷哼了一聲。

  「你們喜歡?你們還喜歡留辮子、炮姑娘、斗么九呢!」那壯漢撲的一口痰吐在地上,冷哼道:「你們不覺的丟人,但是別丟了我們龍川的人,我們龍川不許走滑竿!」

  說罷把扇子往後一擺,說道:「外面就有七輛皇帝車,識相的就下來,坐我們的皇帝車送你,哪裡都去!」

  「我擦!」山雞哈哈笑了一聲,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以挑釁的口吻問道:「要是我們就坐滑竿,就不坐你那些皇帝車呢?」

  「那你想死啊。」壯漢以一副見了瘋子的表情看著山雞。

  「喂!喂!喂!」看下面的山雞想動手,十五年前山雞就敢抽刀劈了敢這樣和他說話的人,更何況現在他已經是惠州局安全組長了,脾氣更爆,方秉生制止住了他,山雞和壯漢都朝他看來。

  「讓我下來!」方秉生用手杖敲了敲前面車伕裸/露的脊背,這兩轎夫看見前面那群人明顯嚇得魂不附體,滑竿抖得像篩糠一樣,方秉生怕他們掀了自己下去,只好自己下去。

  兩個轎夫放下滑竿,頓時如見了貓的耗子一樣蹲在方秉生的人中間,連頭都抱上了。

  「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我們坐滑竿也沒踩著您吧?」方秉生從滑竿上下來,盯著那壯漢問道:

  「您倒底是幹嘛的啊?換你們的皇帝車?可以!您能不能給個說法啊?」

  看方秉生下了滑竿,又聽他把稱呼用詞從「你」變成了「您」,那壯漢以為方秉生是服軟了,笑了笑,說道:「我們就是龍川車伕行會,咱家一輛車加上牌照足可以買一百個滑竿了,這麼貴的投資,要是滑竿隨便走,我們怎麼謀生?」

  說著回身指著身後幾步遠的苦力說道:「看看,這些小伙子都累成什麼樣了?就這麼辛苦也就個溫飽,家裡一大堆老婆孩子要養。看你們也不缺這幾個車錢,就當為耶穌服務吧,施舍下這些可憐小孩。」

  說罷怕方秉生不信,用下巴怒了努衙門方向,說道:「別說我恐嚇你啊,咱車伕行會是正兒八經的官府註冊組織,就為了繁榮龍川、為龍川百姓服務,你不信自己打聽去。」

  「車伕行會?額呵呵。」方秉生低頭笑了笑,猛地抬頭,臉上已經滿是猙獰,他瞪著那壯漢道:「滾你媽的!」

  「什麼?你說什麼?」那壯漢一臉震驚,還對著方秉生側過了耳朵,他委實不認為這種西裝革履的玻璃人竟然敢這麼不識相的對待他。

  「我大哥說:滾你媽的。嘿嘿。」山雞在旁邊笑著又說了一遍。

  那壯漢足足愣了三秒鐘,才明白自己沒聽錯,他勃然大怒,連胸前的聖母和羅漢都變成了關公的臉色,然後他狠狠的扔了手裡扇子,右手伸到腰後,同時扭頭大吼:「抄傢伙!」

  巷子口轟然一聲喏,從巷子裡看過去,那些年輕人轉身就從皇帝車坐墊下抽出了鐵棍、大砍刀、匕首;巷子裡的另一頭包夾的四個人也從背後抽出了腰刀。

  但那些年輕人閃電般的轉身又閃電回身,手裡傢伙已經舉了起來,口型都張到位了,就等著馬上大步踏出嘴裡大吼:「打死丫的!」

  然而無人踏出半步,全舉著武器、張著嘴、靜靜的石化在巷子口,宛如一群石像。

  這個剛剛囂張跋扈的紋身壯漢也變作石像,伸到身後的右手一動不動,左手的茶壺提在手指上,壺嘴朝下,茶水汩汩的流到巷子的石板地面上,被繩子拴在把手上的茶壺蓋脫落了,風鈴一樣懸在空中,敲擊壺身,發出卡卡的聲音。

  因為起碼三支帶著體溫的槍口頂在了那帶頭壯漢的腦門上。

  從後面包抄而來的四個人也停住了腳步,開始慢慢朝後退,因為對方還有三支長槍對準了他們。

  紋身壯漢眼睛瞪得宛如鈴鐺,而且兩眼上翻,無論誰腦門上被頂上了三把槍,怕都得這樣,從這個距離那些槍銀白色的槍身、複雜華麗的雕紋看得一清二楚,更增加了槍的恐怖;冷汗爭先恐後的從額頭、脖子裡、胸口毛孔中奔湧而出,宛如帶了顏色,好像石灰水那樣,瞬間就把因為暴怒而渾身發紅的人染成了蒼白色,連胸口高手雕刻上色的關二爺的臉看起來也不那麼紅了。

  山雞一手用槍捅著對方的太陽穴,一個跨步,到了那傢伙後面,伸手把對方右手握住的東西搶了過來,那壯漢的手指已經油膩膩的宛如泥鰍,被人撥開的時候,既不願意放棄這唯一的依靠、又想慌不迭的扔出這可能要命的東西,矛盾之下手指如水草般的痙攣著。

  「跪下!」迎面槍頂腦門的方秉生和山雞配合的天衣無縫,一見山雞得手,眨眼就下了命令,這聲音並不大,也不憤怒,卻帶著一種恐怖。

  那壯漢猶豫著,彷彿不能思考,但是方秉生狠狠的用槍管一捅腦門的頭皮,彷彿是一桿鐵槍打在額頭上,那壯漢往後一仰,然後啪的一聲跪在了地上,方秉生頓時聞到一股頭油的味道,料想若是冬天,這傢伙腦袋定然已經冷汗升騰如同蒸籠。

  山雞把繳獲的那柄帶鞘的砍刀在方秉生眼前一晃,接著又握住刀鞘狠狠敲在那傢伙天靈蓋上,嘲笑道:「這都什麼年代了?你這土鱉還想靠砍刀?砍刀不是滿清遺毒嗎?砍刀要堅決消滅掉!」

  那壯漢汗流滿面,肚裡是淚流滿面,在腹中狂罵:「尼瑪的!我當然有槍!但是沒帶!我不就想讓你們換個皇帝車嗎?難道誰不坐車我就要拿槍射嗎?至於搞這麼激烈嗎?一群瘋子!」

  「啊!不!也許我惹了一群亡命之徒!他們帶這麼多槍幹嘛?上來就槍指腦門?來龍川,綁票?搶劫銀行?我擦!蒼天啊!我們幫會中人可都是良民啊,落到亡命之徒手裡怎麼辦啊?!後面的蠢蛋們快去報警啊!」壯漢抬起頭來的時候,已經眼淚汪汪的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9-18 11:55
041竟然要熬鞭湯給他們
-
  方秉生一邊用槍口狠狠戳進對方一股汗臭的頭髮,一邊抬起頭看著幾步外的那些車伕,那裡剛剛還有一堆群雕,現在只剩三個最靠前的傻帽還在凝固著,他們後面的兄弟早都不見人影了。

  果然,即便混幫會,喜歡衝前的也是傻貨。

  「抬起頭來!」方秉生說道,只見地上的大漢渾身一顫,然後慢慢的兩手離開地面,等看到他的臉的時候已經眼淚汪汪的。

  「你還凶嗎?」山雞羞辱式的拿刀鞘左右抽著那傢伙的臉。

  「大哥們,我錯了!有眼不識泰山!」那大漢嚎叫了一下,接著兩手繞到脖子後慢慢的接下那巨大的金鏈子,小心的用兩隻指頭捏著,宛如捏著一條死蛇那般,還翹了蘭花指,把它慢慢放在方秉生的皮鞋前面。

  他說道:「小弟我剛剛在茶館喝茶,出門比較急,沒有帶錢包,這點玩意不成敬意,希望各位大哥一路順風、旗開得勝。」

  「你到底是幹嘛的?」方秉生看著這傢伙的眼淚鼻涕一起要噴出來的模樣,突然笑了。

  「我…我…我是龍川車伕行會的啊!我原來就是拉皇帝車……」那壯漢一臉真誠的說道。

  山雞擦的一下拉出精光四射的砍刀,把刀刃瞄準那人胸口紋身羅漢的脖子抹了幾下,冷笑道:「就你這鳥樣還拉皇帝車?你是在床上玩老漢推車吧?還尼瑪敢不老實?!」

  「大哥!都是江湖弟兄,不要這樣……」那壯漢低頭瞄了一眼在自己胸腹之間來回推拉的刀刃,慘叫起來,叫道:「我是龍川堂的…...」

  「龍川堂的?」山雞愣了一下,扭頭看了一眼方秉生,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接著鼻子裡笑了一聲,然後扭回頭看看那跪地的壯漢,好像想忍住笑,但胸口裡難以抑制的哈哈兩聲還是出來了,彷彿兩條焰火從胸口一路鑽出鼻孔。

  「龍川堂的……你就敢攔路搶劫嗎?」方秉生把手槍抽離了對方腦殼,雙手抱臂,跪地的壯漢抬頭偷眼去看,只見面前的這個矮子顯得無比高大,那手槍宛如鷹翼尖一般在斑駁的樹影裡閃爍著,散發著一股可怕的殺氣。

  「我沒有攔路搶劫啊!我就是……」那壯漢鼓起勇氣,終於甩了手裡的茶壺,指著滑竿囁嚅著,好一會才抬頭叫道:「大哥,不關我事啊!是我上邊豬哥交代的,不能讓滑竿隨便上街,我也是沒辦法啊。」

  旁邊蹲在他身邊的山雞先捂嘴奸笑了一聲,然後拿刀柄重重的頓在那漢子的天靈蓋上,罵道:「好你媽的反骨仔!竟然現在就出賣大哥了!」

  這一下賊重,那壯漢啊的一聲,一手抱住了腦殼,額頭朝下磕頭在了方秉生腳下泥裡。

  蹲在他身邊的山雞宛如小孩看地上一條蚯蚓的表情看著在地上裝模作樣呻吟的壯漢,笑道:「虎眼八爺就教出你這種反骨仔手下啊?哈哈!」

  那壯漢本來頭拱著地、渾身做出各種奄奄一息的蠕動動作,一聽對方說出「虎眼八爺」四個字,立刻頭不疼了、腰不酸了、連多年的風濕病都沒了,矯健的從磕變成了半跪,扭頭看著山雞,滿眼都在閃光的發問:

  「大哥!你認識我們八爺?你也是咱們幫會的?」

  「去你媽的,龍川堂的垃圾!」山雞嘲弄式的抽了抽對方的臉,這次手下留情了,沒有用刀柄更沒有用刀刃,而是用槍管。

  就在這時,巷子口一陣喧嘩傳來,腳步咄咄,擋路的幾個傻帽被人連拉帶踹的挪開了,一支槍管露出了牆邊,有個聲音大吼:「兄弟從哪裡來?」

  方秉生和山雞知道對方的援兵到了,方秉生一個眼色,立刻幾個鐵路公司的人都退到了牆邊,背貼住了牆。

  山雞最猛,扔了手裡的刀,一手揪住地下那漢子的頭髮,毫不留情的把他嗷嗷叫的拽了起來,然後胳膊勒住那傢伙的脖子,自己身體躲在他身後,一手拿槍指著他的太陽穴,把他用做盾牌擋在了方秉生他們的身前。

  「我們是從橋下來!」山雞大吼道。

  這句切口很明白:

  對方問「兄弟從哪裡來?」是一句江湖切口,用來詢問對方的身份,若非天地會的成員,往往會說:「從上海來」、「從京城來」、「從佛山來」、「從龍川來」;

  而山雞所答的「橋下來」,則是指經過入會時候的刀陣,是正確回答。

  對方確認了山雞也是幫會中人,一時間只聽巷子口外邊唧唧喳喳的,好像在討論什麼。

  而被山雞當做人質的壯漢,看到援兵來了,已經淚流滿面,誰被一群亡命之徒用槍口指著,這種性命之憂非經歷者無法言傳,他衝著巷子口大吼:「豬哥,他們有槍!別隨便開槍啊!我在他們手裡……啊!」

  看他竟然敢通風報信,山雞回過手,一槍托砸在他嘴上,頓時大叫變作了慘叫。

  巷子外的那人立刻大叫:「朋友,別衝動!我們也有七八條槍,而且治安官馬上就到!你們識相的就放了人趕緊走人!龍川不是你們亂來的地方!我們可是龍川堂的人!」

  聽到「龍川堂」三個字,山雞又笑了起來,他對著那人大吼:「山豬,是你嗎?就是左眼以前在孔廟前被劈、有條疤瘌的那個混蛋!」

  「你認識我?你是哪位?」端著槍躲在巷子口外的那人驚異的問道。

  山雞哈哈大笑起來,還不忘扭頭對旁邊的方秉生說道:「這個傻帽,就是我劈的!哈哈!」

  「讓治安官來吧,我還趕時間。」方秉生一手持槍,一手又掏出懷表看著。

  這時候遠處遙遙傳來四聲鐘鳴,那是中心教堂上面的大鐘,下午四點了。

  聽著鐘聲,巷子口外那「你到底是誰」的話還在不停傳來,方秉生抬起手槍,對著自己頭頂的天空:「?、?、?!」慢慢的有節奏的放了三槍。

  山雞哈哈笑著,也把槍口離開前面人質的太陽穴,對著天空放了一槍。

  立刻前面巷子裡一片人仰馬翻之聲,不是想進攻,而是驚慌失措。

  這巷子看起來很幽靜,要不然他們也不會選擇這裡修理敢於做滑竿生意的苦力,但其實這個地方是在三一中心和火車站中間,乃是鬧市區,在鬧市區放槍,真是瘋子!

  黑/道就怕兩種人:不要命的和瘋子。

  就算他們也瘋了,和敢於拿那麼多槍上街的亡命之徒火拚,他們手裡現在只有兩條手槍,對方手裡可能有六七條槍,還有步槍呢!怎麼打得過?

  最最關鍵的是:他們已經報警了。

  讓治安官為民做主,修理這群擾亂龍川的瘋子好了!

  一會功夫,警笛大作,龍川城治安官一邊吹著自己嘴裡的警笛一邊飛奔著蜂擁而至。

  治安官擠過那些死魚般的皇帝車,在黑/幫成員「冒死」用手指指引下,衝進巷子,山雞立刻就推開手裡的人質,大吼起來:「我們是鐵路公司的!和你們劉國建市長是好哥們!」

  方秉生厲聲喝道:「我們是朝廷的人!我們被持刀搶劫!」

  那紋身大漢已經被山雞那一槍托砸得滿嘴血,被推出去之後,也不敢動作,要知道身後多少槍口指著他呢,為了安全,順勢跪地,膝蓋還砸實地面就聽到背後那個頭目大吼:「朝廷的人」,這個詞頓時讓他如墜冰窟。

  接著更駭人聽聞的就來了:「被持刀搶劫!」

  他猛地站起來,轉過身,指著方秉生結結巴巴的叫道:「我…我…哪裡……」

  話音未落就被身後衝來的治安官一棍子砸倒在地,這次是真的在地上蠕動了。

  這還是輕的,因為方秉生他們已經把槍收起來了,還大叫「朝廷」和「劉國建」,看起來沒有持槍拘捕的表現。

  否則治安官難道不怕瘋子和不要命的嗎?定然也縮在巷子口外亂槍齊發,不管打死的是人質還是劫匪,在這持槍合法的海宋裡,最好是子彈說話,警棍都滾開。

  *****************************

  方秉生一行的身份幾乎瞬間被確定了。

  因為龍川堂報案是「有人持槍綁架」,所以兩個背著步槍的高級探長都出動了。

  其中年紀老點的一個留著一嘴一字胡,他看到方秉生就叫道:「這不是方秘書嗎?」

  方秉生笑道:「你認識我?」

  那高級探長「切」了一聲,低了頭說道:「你化成灰我也認識,三年前,在你那些苦力和打手失敗之後,是誰在我們龍川治安官面前大叫:給我開槍,打死一個我給十元的。」

  方秉生嘿嘿一聲:「你?我想不起來了。但我可是一直論功行賞啊,您的名字當年肯定出現在我給朝廷的報功名單上,否則我想你當個高級探長也不容易吧?」

  「那是。」那高級探長點頭說了句,手下已經把情況大體說了,這探長蹲下去,揪著頭髮,把那頭破血流的紋身壯漢腦袋拉起來,看了看臉,說道:「這不是老三嗎?小子,你可倒大霉了,你惹了比你們更狠更黑的了。」

  這時牆角里的一堆龍川堂的人都湧了過來,左臉上有條刀疤蜈蚣一般爬過眼睛的高個漢子滿臉驚異的看著靠牆而立一臉無所謂的方秉生他們,拉住一個治安官小聲說著什麼。

  隨後繼續滿臉驚異的抬起頭來,有點難以置信的叫道:「山雞?是你嗎?」

  那邊山雞正接過方秉生遞過來的一根雪茄,斜斜的叼在嘴裡,正用手捂著點火柴,聽到有人叫自己名字,吐出一口煙霧,然後在煙霧裡瞇著眼睛抬起頭瞇著眼尋找誰在喊他。

  接著他看到了那男子,因為眼上下好像趴著一條蜈蚣的人實在很顯眼,山雞笑了,叫道:「這不是山豬嗎?怎麼?不在碼頭混了?也進城了?」

  看著山雞和他們一夥全都是一身鋼鋼硬的西裝革履,山豬氣勢已經弱了三分,他們再牛比再狠,也只是在龍川這個小縣城裡凶,畢竟是土鱉。

  最關鍵的是:山豬知道面前的這夥人是何等來歷。

  面前的山雞早已不是和他二十年前在孔廟大街上雨夜互砍的流氓了,那時候他們是平等的,用砍刀和鳥銃互相廝殺,就算肚破腸流,就算血染長街,也不過是用龍川土話互罵,然而現在?

  當年被他們砍走的惠川堂現在已經不得了,那真是化魚為龍了!

  「山豬,你手下小弟脖子裡那麼粗的金鏈子要送給我們呢,真是有錢了,哈!」山雞嬉皮笑臉的叫著。

  明知對方是羞辱,其實不管他說什麼話,就算山雞大叫:「兄弟你我桃園結義!」山豬也肯定認為是羞辱,但沒有絲毫辦法,誰叫對方勢力太可怕了,已經大到脫離黑/道了,變為朝廷勢力了。

  所以面對山雞叼著雪茄的喊話,山豬只是咬著牙、低了頭、不吭聲,這次認栽了。

  那邊方秉生再次抽出懷表看時間,四點半了,他走過去,叫過認識他的高級探長說道:「我趕時間,你把這事替我了了,我會感謝你的。」

  「好。」對方回答的乾淨利落,接著抬起頭看著方秉生慢慢說道:「我叫歐杏孫」。

  方秉生一愣,接著明白過來,這是對方在表功或者等著可能的賞賜,他笑道:「歐杏孫?我記住你了!不會虧待你的!」

  那叫歐杏孫點了點頭,轉身走到山豬身邊,摟住他的肩膀往僻靜地方走了幾步,說道:「這事,你不想弄大吧?你的人搞的是鐵路的人,明白你惹了什麼麻煩嗎?」

  「我明白。」山豬使勁咬著牙說,彷彿若不咬著牙,臉上的肉就會掉下來一樣。

  「這事,我不算你們持刀搶劫,我知道你們只是要壟斷皇帝車市場。這事就算鬧市肆意放槍小罪,沒收槍械、關三天或者罰點錢,但是這個罪名得有人頂了,你給我找個人?」探長說道。

  山豬長出了一口氣,宛如武大郎推門回家發現西門慶正和自己娘子研究工作那般,咬牙又咬牙,然後伸手一指旁邊的一個車伕模樣的年輕人。

  「嗯。」探長點了點頭,接著手一伸:「犯事的槍呢?」

  「唉。」山豬歎了口氣,從懷裡掏出一把黑不溜秋的左輪給探長看。

  「好,事情就這麼了了。你知道該如何謝我吧?這次是鐵路黑/幫,我要五十。」探長突然笑了。

  「知道。明天就給您送去。」山豬再次咬牙切齒,一副隔天推門又發現西門慶和自己娘子在研究工作,而且加班研究工作的表情,而自己竟然要熬鞭湯給他們!

  --被無情踐踏了、弟兄被羞辱了、而且還得自己背這黑鍋、五十塊大洋沒了。

  探長笑了,使勁拍了拍山豬的後背,然後走到巷子中間,臉上表情已經十分嚴肅,叫道:「案件已經查明!是某人竟然在非靶場區肆意放槍取樂,有人證有物證。收隊。」

  那邊山豬已經和一個年輕人耳語了一會,那年輕人從赤/裸的肩膀上抽下毛巾,扔在自己皇帝車的車座位上,一手舉著一把劣質黑色左輪槍,朝著治安官走去,叫道:「沒錯,我在路邊撿了條槍,心癢難忍,就朝天開了四槍。」

  探長得意的笑了笑,抬了抬下巴,讓人過去把他帶走。

  他身後的方秉生嘴角冷笑著,大搖大擺的坐上滑竿,大聲叫著「起!走!」,下面緊跟的保鏢甚至肆無忌憚的把長槍靠在肩膀大搖大擺的推開治安官,緊跟滑竿前的山雞嘴裡叼著雪茄,瞇著眼一臉嘲諷的不屑笑容。

  山豬正扶著自己頭破血流的那紋身徒弟,轉過了頭不去看他們,他緊緊咬著牙,好像肚裡的五臟全化作了液體,若不緊咬著牙關,眨眼就會噴流而出,讓自己化作地上的一堆爛泥。

  就在方秉生要大搖大擺的離開巷子的時候,一隻手伸出來,猛地握住了滑竿的一邊,叫道:「誰讓你走的?」
mk2257 發表於 2011-9-18 11:56
042 促進市容的黑幫
-
  坐在滑竿高高在上的方秉生扭頭看去,只見握住自己滑竿的是另外一個探長,相比一見面就叫出「方秘書」這個曾經頭銜的那歐杏孫探長,這人年輕太多了,也就是二十左右的模樣,嘴上的絨毛還是黃色的,簡直像個半大小子偷偷戴上了他爹的有簷帽。

  「怎麼了?」旁邊山雞豎起了眉毛,轉身厲聲喝問那個探長。

  那年輕人看了看上面皺了皺眉頭的方秉生,說道:「剛剛我們得到的報案是有人持槍綁架,我們到的時候,聽到你們叫搶劫,還看見你們挾持這個紋身傢伙,怎麼轉眼間你們就成了不相干的人了?」

  「你?」山雞沒想到竟然還有這麼不長眼的傢伙挑刺,這事不已經完了嗎?

  旁邊的那個年紀大的探長已經跑了回來,看起來臉色又無奈又氣憤,跑到那年輕人身後,一把扳過他的身子,指著他鼻子叫道:「小席,你還想幹嘛?人證物證都有!就是這個傻貨對天放槍而已,你想扯到哪裡去?」

  「老歐,少來這一套!」那年輕人一把打開對方的手,橫了眼睛,一臉生氣的表情,好像並不買這年長者的面子,他指著旁邊的頭破血流的紋身男叫道:「那王八蛋就是龍川堂的,他能有什麼好事?不是毆打挾持別人,就是想無故挑釁,你每次都要放過他們嗎?」

  「哎呀,我的席少爺,」那叫老歐的探長跺著腳叫道:「人家苦主都不追究了,你追究個屁啊?我們趕緊結案,趕緊收隊回去得了!」

  「不行!所有人都給我回局裡錄口供!」那個小席大吼一聲,接著轉過頭,指著滑竿上的方秉生道:「包括你們。」

  「哦?」方秉生眉毛一挑,接著臉色陰暗下來,他趕時間呢。

  旁邊的山雞已經大吼起來:「你有病啊!這麼多人都說那小子朝天放槍而已,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下面的老歐慣會察言觀色,已經看見方秉生臉色不對,他知道眼前的這個傢伙後台勢力驚人,萬萬不想得罪對方,更何況已經勒索龍川堂一筆賄金,要是聽這個小子的主意,豈不是兩邊人全得罪,錢也沒有了?

  看著面前年輕同事細長的眼睛,老歐猛地一跺腳,指著對方鼻子就罵開了:「席勝魔!**的不就是今年才當探長?老子從清國還在的時候就是衙役!我草!你眼裡還有沒有前輩?尼瑪的,不就是上了個惠州警官學堂這種洋學堂嗎?你在我面前橫什麼?」

  「歐杏孫,我在你面前橫?橫什麼?老子眼裡只有王法!沒有私情!舉頭三尺就是上帝!」那個叫做席勝魔的年輕人竟然毫不畏懼,一樣怒睜雙眼,頂著對方吼了回去,說罷對著周圍目瞪口呆的低級治安官一揮手叫道:「全帶走!」

  「喝點洋墨水就了不起了?我草,老子干了二十年衙役,愣是比不過你這個才幹一年的混賬王八蛋了?」歐杏孫氣得跳了起來,一手擼下自己頭頂的帽子,朝四周大吼道:「就帶走那個放槍的!其他人全放了!」

  「誰敢放?!」席勝魔大吼一聲。

  周圍治安官和龍川堂的那些人,互相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沒有一個人動的。

  「不要以為你老師是英國佬,你就目中無人了,」歐杏孫咬牙切齒的說道:「席勝魔,我告訴你,你那套玩意在龍川根本行不通!」

  滑竿上的方秉生笑了笑,用手杖敲了敲滑竿,說道:「說的對。這裡不是英國,這裡是宋國。」

  席勝魔扭頭看向方秉生,方秉生這次客氣了,朝著這年輕人抱了抱拳說道:「原來閣下也是洋學堂出來的,失敬、失敬。但是本人是宋右鐵路電報公司副總,今天上午剛剛參見你們市長劉國建大人,即便你把我們弄回局裡去,也不過就是讓劉國建大人再把我們領出來吃飯而已。我知道你什麼意思,你是看不慣那群流氓吧?但是今天這事,和我們沒關係的,我不想摻和,即便去,你也從我口供裡拿不到任何有利的東西。所以,我們可以走了吧?」

  「聽見沒有?這就是以前修鐵路的方大秘書!和咱們市長是朋友的!」歐杏孫又氣又無奈的叫道:「你根本就奈何不了任何人!」

  席勝魔狠狠的咬牙、扭頭、轉身,從滑竿前走開了兩步。

  方秉生並不著急走,而是用手杖頭點著不遠處的山豬,說道:「你,過來!」

  山豬沒想到這個昔日敗軍之將的手下居然叫自己過去,愣了一會,慢慢的走了過來。

  方秉生在滑竿上歪了身子,對山豬道:「聽說八爺也要參選?告訴他,選舉是西洋來的,他玩不轉,何必浪費錢呢?不如自己好好安心做生意好了。」

  「什麼?你怎麼知道的?」山豬大吃一驚,他也就是前幾天偶爾聽老大說自己打算做官啥的,張羅著找幾個懂行的有學問的人來請教一下,沒想到方秉生這傢伙已經知道了。

  方秉生在滑竿上嘲諷的一笑,道:「我什麼不知道?我可是做電報的。」

  說罷一擺手對轎夫道:「走!去火車站!」

  剩下山豬滿頭冷汗的站在當地,心裡琢磨:做電報就知道這麼快嗎?電報不是千里傳音嗎?難道電報也可以竊聽別人的談話?

  擺脫了今日莫名其妙的糾纏,方秉生心情不錯,看起來龍川堂的生意和皇帝車也有關係,就在路上詢問轎夫那個所謂的「車伕行會」的事情來。

  「哎呀,老爺,現在請客送禮也要去廠子做活,實在不行才拉皇帝車,但是兩年前,皇帝車可真是好差事啊。」前面的轎夫深有感觸的說道。

  原來兩年前,有人從京城看了回來,買了幾輛皇帝車回來學著做,一開始,那是極其時髦的事情,不管有錢沒錢,大家都搶著坐坐皇帝車兜風,過過當京城人的癮。

  皇帝車雖然造價比獨輪車和滑竿貴多了,但也貴不到哪裡去,畢竟結構很簡單的人力車,除了一些鋼鐵零件要單獨買之外,其他的部分,幾個木匠搗騰幾天就做出來。

  而車伕收入也非常豐厚,一個月勤快點,在龍川這種小地方也能拿到三十元。

  這可是了不得的人力收入啊。

  所以皇帝車其實是一種又簡捷、賺錢效率又高的小工具。

  但是正因為它來錢快、操作簡單,不必像辦工廠那樣還要廠房、機器、培訓,一輛車一個苦力就唰唰的賺錢了,就好像一個暗/娼加一張床唰唰來錢一樣簡單,這種生意最適合暴力組織控制,很快就被各種老大盯上了。

  沒幾天,幾個不同的皇帝車公司開始組織自己手下的車伕互相毆打,劃定地盤,別的公司的車不許進來做生意,想不入公司單干的車伕更是被揍得鼻青臉腫,車子一燒了事;

  這個行業很快就開始壟斷,車伕朝公司上繳的份子錢隨著公司的打手越來越多,也跟著水漲船高。

  龍川堂進來的晚,但打手多、武力強,不消幾個月就砍走了原來的幾個車行老闆,一統龍川皇帝車市場。

  為了利潤最大化,不僅不許車伕單干,連滑竿和獨輪車都被做掉了,龍川堂不許這些可能搶奪他們生意的運輸工具踏入城門口半步,否則就打你個半死。

  所以龍川城好似一夜之間變作了京城:滿街都是皇帝車,再也不可能找到獨輪車和滑竿,但是劉國建很高興--這市容可更漂亮了。

  雖然皇帝車壟斷了交通,但是車伕日子更難過了,一個月可以賺三十元,但是拿到自己手裡不過三、四元,還不停被龍川堂、治安局等各色強力組織敲詐勒索。

  因此工廠招工的時候門口依然是長龍,大家都想進工廠拿工資,不到找不到活做走投無路之際,沒有貧民想去拉車的;除非運氣好,沒有進公司,而是被個有錢人包了做他們的專用車伕,這樣收入可以多一些,略略和工廠收入齊平。

  「好麼,我說怎麼宋國各個城市一旦出現皇帝車,半年之內滑竿和獨輪車就全絕跡,估計各個城市的幫會都發現這個斂財機器了。」方秉生這才恍然大悟。

  這時龍川火車站已經出現在了面前。

  方秉生掏出懷表來再次看時間。

  二十分鐘後,方秉生直奔站長辦公室,叫人把站長叫過來。

  正在下面巡視的站長聽說方秉生又回來了,趕緊一路小跑的奔了過去,要知道雖然這個方副總既不管技術工程、也不懂火車管理,但是卻是幾個副總裡面名副其實的翁建光心腹,其權力比其他幾個副總還大,哪怕這些副總裡有英國人和法國人也一樣。

  「方副總,您有什麼吩咐?」站長在方秉生面前畢恭畢敬的發問,站長這個曾在法國留學兩年學習鐵路的海游士對這個土鱉非常恭敬。

  方秉生把自己的計劃大體說了一下,站長立刻大叫起來:「這怎麼行?這會影響我站的聲譽的吧?再說那是咱們的老客戶了。」

  大大咧咧坐在沙發上的方秉生看見站長的急迫,噗嗤一聲笑,揮了揮手說道:「沒關係,你去辦。只不過是找個引子認識一下那位而已。」

  看站長出去,方秉生扭頭對坐在他左手邊單人沙發上的山雞說道:「山雞,你現在去鍾二仔家,你們倆準備點禮物,趁夜去看望一下劉國建的秘書吧。」

  「好嘞,生哥!」山雞立刻起身,但是又轉身回來問道:「什麼事呢?」

  「明天不打麻將嗎?讓那秘書給報報牌,好讓劉國建胡嘛。給那秘書二十元好處費就差不多了。」方秉生指示道。

  =======================================

  張其結的織布廠就在鐵路火車站隔壁,此時他就在工廠車間的辦公室裡查看著各種報表,外面「嗡嗡嗡」機器轉動的聲音透過門和牆壁滲透進來,彷彿海流一般灌滿了這辦公室,連空氣都在震顫,但張其結卻聚精會神的閱讀,並不受干擾。

  這時門被推開了,那些「嗡嗡嗡」立刻如同巨大的海浪一般撲了進來,讓抬起頭來的張其結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只看到手下焦急的臉色和口型,那是:「老闆,出事了!」

  十五分鐘後,在三一街教堂大鐘敲響五點的時候,張其結領著一個跟班,一路小跑衝入隔壁的火車站。

  剛剛火車站來人問他們發往贛州的兩車皮布有沒有投保險,因為那兩節車廂失蹤了。

  這可是飛來的噩夢啊。

  張其結立刻扔下手裡的東西,飛奔向火車站,到了火車站直奔站長辦公室。

  他推開門,裡面的年輕站長正在辦公桌後忙亂的搜著什麼東西,一個西裝革履的人坐在前面的沙發裡看著自己。

  沒空理這些閒事,張其結幾步跑到辦公桌前,兩手同時擂上桌面,大叫道:「陸站長,我的貨到底出什麼事了?」

  辦公桌後的陸站長抬起頭來,滿臉苦色,喃喃道:「兩節……兩節……」

  就在這時,旁邊坐著的那人站起來,背著手走了過來,和張其結並肩而立,語氣威嚴的問道:「陸站長,怎麼回事?怎麼讓客人找過來了?」

  「您是?」張其結這才扭頭看清了這位:小個子、很瘦很黑,但一臉的官威。

  「哦,這位就是我們鐵路公司的方秉生副總裁,來我們這視察工作的。」陸站長趕緊站起來,恭敬的介紹道。

  一聽對方是龍川火車站的上級,張其結連忙又是作揖又是握手。

  這方秉生倒是很客氣,拉著張其結請他坐下,問明了情況,立刻口氣嚴厲的讓站長立刻使用鐵路電報查明情況,好像非常在意顧客的樣子。

  這讓張其結安心了很多。

  很快,站長滿臉喜色的回來了,朝方秉生和張其結說道:「方副總、張先生,剛剛收到電文,是他們發報的時候搞錯了車廂編碼,您的貨昨天已經安然到了贛州火車站,正等著提貨呢。」

  「哇!」張其結摀住胸口長出了一口氣,一臉如釋重負的模樣。

  旁邊的方秉生一邊拍著張其結的背,一邊哈哈大笑起來:「張先生,我就說了嘛,我們公司很可靠,定然就是他們弄錯了,怎麼可能丟貨呢?」

  「是是是,我用你們公司發貨三年了,沒有過什麼大的損失。多謝多謝!」張其結連連拱拳表示感謝。

  說罷,好像想起來什麼,朝著門外一擺手,笑道:「今日多蒙方副總和陸站長鼎力相助,不知有空嗎?現在兄弟我請二位吃飯。」

  「那不要!」陸站長趕緊推辭。

  方秉生卻是一臉笑容的握住了張其結的手說道:「是我們過錯在先,哪能讓您這種老顧客請我們吃飯?這個我請客。好不好?」

  兩人互相推辭了一會,最後張其結欣然同意赴宴,自己回公司換衣服了。

  張其結走後,看著在辦公室裡咬著指甲踱步的方秉生,陸站長心裡歎了口氣道:「這方總不是很虔誠的基督徒嗎?怎麼說瞎話和玩一樣,竟然要我這樣騙顧客,實在不應該啊。唉。」

  歎了好一會氣,抬頭再看,覺的有點異常,仔細一看方秉生滿臉都是憂色,不由的問道:「方副總,您在擔心什麼嗎?」

  方秉生停止踱步,抬頭問道:「張其結這人怎麼還留著辮子?」

  「是啊,大家都知道。」站長一攤手。

  張其結雖然是龍川的西學先鋒和商界領袖,還在美國呆了十多年,怎麼看都洋派的很,雖然不像清國人一樣刮前額,從前面看去就是個分頭,但他腦後赫然一根烏油油的大辮子垂到腰際。

  「這種人可能不好對付。」方秉生微微咬了咬牙。
mk2257 發表於 2011-9-18 11:57
043 龍川有神拳
-
  為了監控自動發稿系統,這章改為0點發,若正常,以後還是上午10點發稿。=====================就在方秉生惺惺作態和張其結把酒言歡之際,被方秉生羞辱過的龍川堂山豬也咬牙的狂奔跑出了西城外,來到了東江的碼頭。

  東江在沒有鐵路之前是一條重要的河道,幾乎可以稱之為黃金之河。

  它發源於江西省尋烏縣大竹嶺。上源稱尋鄔水,西南流入廣東省,經龍川,至惠州市折向西,過東莞流入珠江,在獅子洋出虎門入海。干流全長約523公里,總落差約440公尺。主要支流有安遠水、?江、新豐江、秋香江、西枝江和增江等,流域面積32,200平方公里。龍川縣以下可通航。

  而且此河不僅連通贛粵港三地,更是香港及廣東省河源、惠州、東莞、深圳、廣州等城市的主要飲水資源。

  龍川就處於可以使用大型蒸汽船運輸的這條河最開端。

  這種河在沒有鐵路之前幾乎可以算得上帝國的右手,以前對贛的用兵、貿易,都要經過這條河的運輸,即便是現在,對於北方來自江西、南方來自惠州方向的客運和貨運仍然有一部分選擇河運,所以龍川碼頭上依然船隻輻輳、桅桿如林。

  而碼頭區雖然在城外,就像大宋各個城市的特徵那樣,城外靠近交通樞紐的地方也很繁華,路是特意修築的整齊西洋大馬路、兩邊靠街都是店舖,店舖後面就是冒著黑煙的西洋工廠,街上人流如潮、皇帝車如一窩窩的黃魚那般穿行,根本就看不出城外碼頭和城內有什麼區別來。

  山豬沒有選擇坐手下小弟的皇帝車,他為了表示忠心和事態緊急,刻意徒步跑來,當然,主要原因還是龍川不大,這路不是很遠,適當的出出汗有利於加薪。

  街上的人看著這四五個紋身大漢橫衝直撞,都帶著怯怯的表情閃開了一條路。氣喘吁吁的山豬根本不用叫喊推搡,就跑到了一處安著西洋大拱門的地方,因為喘得太過厲害,怕一會進去說不出來話,山豬和四個小弟一起手拄著膝蓋弓了腰大口喘息。

  這門其實並不奢華,雖然很寬,可以讓一輛西洋四輪馬車長驅而入,不過也就是拱圈是用鐵條做的,裡面的大門還是木頭的,而且還是很陳舊的木頭;

  鐵門圈上的油漆都剝落了,看起來和個隨處可見的貨棧大門沒有區別,但是裡面一陣陣的呼喝聲以及拱圈上四個大字「精武拳館」和旁邊一排豎著的大牌子「龍川河運公司」「龍川車伕行會」、「龍川自立西學促進會」、「龍川碼頭工人行會」、「龍川武術促進會」,讓所有不得不經過此地的人,從行人到西洋馬車,都不由自主的繞了半圈,遠遠的躲著那門走過去,這讓這拳館門口的街道多了個半圓形的光滑街面,一看就比街道其他部分要乾淨光潔,彷彿給了這拳館一個不經意的專用街區。

  山豬喘完了,覺的自己兩腿都在抽筋,暗想:「娘的,多少年沒這麼跑過了?」又害怕自己滿頭滿臉的汗會蒸發掉,那就白跑了,他歎了口氣,扶著那大門一瘸一拐的強行走了進去。

  一轉過門框,就看到一個白色西洋式二層小樓,小樓和大門之間還有一個很大空地,西邊擺放著沙袋、石鎖、兵器架等練武工具、左邊一個仿照城裡的大旗台,一根高高的木旗桿直插雲霄,上面藍底白十字的海宋國旗迎風飄揚。

  在國旗下面,就是二十個穿著白汗衫的年輕人排成整整齊齊的四排五列,正在整齊劃一打著拳法:同時朝左邊邁一步,左拳突出,然後右拳揮出,凝固不動,大家齊齊喊一聲:「忠君愛神!」;停了三秒後,大家又「喝」的一聲,收拳在腋下,變成了馬步,兩拳死命朝前打出,又齊齊喝了一聲:「天祐大宋!」。

  在年輕人前面的台階上,擺放了一張太師椅,一個人正翹著二郎腿坐在上面,如同聽戲入迷一般瞇了雙眼,還隨著下面年輕人的大喊搖頭晃腦。

  這人四十多歲年輕,留著一個時髦的大背頭,雙鬢微白,還留著一嘴的山羊鬍子,下面穿一件絲綢對襟汗衫,腿上也是綢褲,翹著二郎腿之時就把腳上的布鞋鞋底對著了下面的年輕人,一手拿著團扇,一手端著水煙袋,穿著看起來宛如個滿清老派的人,但是現在裁縫業在絲綢對襟汗衫上一定要加的胸口口袋上,一根懷表的銀鏈子刻意的懸了出來。

  此人自然就是「精武拳館」的第二任掌門、「龍川河運公司」總經理、「車伕行會」、「碼頭工人」行會的總會長--翁拳光翁大師、翁老闆、翁會長了。

  山豬帶著自己被打得頭破血流的小弟一瘸一拐的朝裡面走去,抬頭呼喝了幾聲,沒有說什麼事,怕在人前丟人,但是前面那群小弟叫喊聲太過巨大,而上面的翁拳光也不知道是沒聽見還是在過水煙的癮頭,沒有理他們。

  走過那群汗流浹背的小弟,他知道這是老大為了古訓:「冬練三九、夏練三伏」而特意召集立功的小弟在大太陽下集訓神拳,而且是加量加時間的集訓,就是為了讓這些未來的幫會骨幹學好神拳,因為到了秋天了,就要讓他們大打出手收租子或者拉著皇帝車滿城亂竄了。

  看著那群滿頭汗的小弟在打翁拳光獨創的、所謂打遍龍川無敵手的「忠君愛神拳」,按平時,山豬肯定要從自己貧乏的詞彙庫裡搜腸刮肚的找新鮮詞讚美一下,因為他自己雖然是老大的心腹之一,但是他可不會打這玩意。

  這是老大兩年前的獨創!

  號稱龍川神拳!

  但是今天手下吃癟被人拿槍指頭、被治安官打破腦殼、還被惠川堂的混蛋侮辱、被姓歐的王八蛋勒索,山豬委實心裡沒好氣。

  他不僅想起半年前佔據火車站周圍的小弟因為沒有眼色,惹了一個剛下火車的小刀軍團的退伍兵,結果被對方抽出一把半米長的叢林大砍刀,追著龍川堂七個人一路從火車站砍到西城門,龍川堂被砍得鬼哭狼嚎、哭爹喊娘,轟動了全城,人家才一個人啊!真是丟死人了;那時候龍川神拳有什麼用?事實上,七個人人手一把砍刀呢,愣是被人追著砍!

  還有上個月那次,一個龍川堂的黑/幫車伕拉著一個金髮碧眼的洋人去尋歡,覺的這傢伙是個肥羊,就通知了四個專門搶劫外地人的同道,在巷子裡堵住了對方,豈料那四個人根本沒機會打出「龍川神拳--忠君愛神拳」或者「龍川神刀--大砍刀」,就被對方兔子一般跳著用兩隻手閃電般撂倒在地。

  畢竟一百斤的人對一百公斤的人,只要挨上一拳絕別想再站著了。

  唯一有機會看清對方並出手的,是背後的那車伕,那車伕打出了老大得意的一招:「海陸齊攻」。

  而且是在洋人背後偷襲的!

  這招拳法名稱來自於海宋得意洋洋成天吹噓的對清國作戰策略,清國惹了海宋,往往就被陸地和海洋雙線夾攻,清國沒有一次可以抵抗得住的;

  在拳法上,這個招式其實很簡單,就是一拳打對方臉,一腳踢對方大腿;難度在於你得在打出此招後,單腿能夠立住。

  但這次效果很驚人!

  車伕對那洋人背後打出一招「海陸齊攻」,拳腳全中!拳打在了對方後脖頸上、腳踢到對方膝蓋彎,洋人笑瞇瞇的回頭,看著驚恐萬分的車伕,對半生不熟的中文說道:「不要擔心,這些是小混混……」

  感情把這車伕的「龍川神拳」當成撓癢癢的提醒了。

  所以山豬對老大這麼玩嗤之以鼻,誰家黑/社會不是靠砍刀乃至手槍呢?誰聽說過真是靠鐵拳無敵賺錢的?至於成天練你這神拳嗎?有那練拳的時間,在車墊底下塞把刀出去拉皇帝車能賺多少了?

  這尼瑪會影響幫會收入的!

  當然,這些只是山豬肚裡發牢騷而已,他走上台階,在下面對老大高叫道:「老大!今天小弟們練拳越發厲害了啊!」

  翁拳光睜開眼,立刻看到了山豬滿臉堆笑的臉,以及他身後頭破血流的一個小弟,就明白發生事情了。

  「你們進來。」翁拳光對山豬打了個手勢,自己轉身進了屋子,山豬趕緊跟上,還不忘在台階上對那群汗流浹背的小弟扭頭大吼:「好好練!學好師傅的神拳,打遍龍川無敵手!」

  ===================================

  龍川堂的老窩,二層西洋小樓的正廳也是富麗堂皇的,因為翁拳光作為獨霸龍川的黑/幫老大,就財富而言,也肯定是龍川十大首富之一;其品味更是符合龍川小縣城富人的審美觀點,絕對的中西合璧!

  地板鋪的是走路不小心就撂你一跟頭的大理石,但是拼出的圖案卻是「年年有魚」。

  西洋式的樓房大廳,本來不需要支撐房梁重量的柱子,但翁拳光執意要設計師加上傳統住宅裡大廳裡的柱子,結果翁拳光的正廳裡矗著兩個紅漆的木頭柱子,但是這柱子根本就沒接觸到天花板。

  其作用僅僅是懸掛一副上好竹板鐫刻的傳統的天地會對聯:

  地鎮高崗,一派溪山千古在;

  門朝大海,三河合水萬年流。

  翁拳光對自己這個設計非常得意:

  沒有幫會對聯怎麼顯得出霸氣?

  沒有柱子怎麼掛對聯?

  還好自己聰明。

  廳內又設一個三層台階的高台,上面擺著一副紫禁城皇帝坐的龍椅仿製木椅,下面有踏腳、椅子上鋪著棉墊,只不過扶手上的雕龍給換成了老虎頭。

  這椅子可是翁拳光花大價錢從海京專門買的,廠商就按著報紙上的照片,那八里橋伯爵丁玉展從圓明園抄回來的真正御椅改的,當然,這是宋國,大家都是中國人,給任何人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全複製,所以上面的龍換成了老虎。

  不過這種品牌叫「清國酋長椅」的椅子雖然坐著不如沙發舒服,但賣的賊好。

  在皇帝椅後面,翁拳光自然和那些想過滿清皇帝癮的富人一樣,屏風是絕對不能少的,椅子後面就是幾扇的檀木屏風,上面用潑墨體書寫著一行詩詞:「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來尋找光明!」

  這句話因為科舉年年考,在宋國知名度比李白的詩詞都高,靠著海皇發財的豪紳巨富必然要找個屏風、字畫、對聯把它懸掛於顯眼之處,而且聽說這風俗是從朝廷大官那裡蔓延開來的,所以這個一定要有,太時髦了!

  當然詩詞肯定是海皇寫的,至於那漂亮的書法是誰的,就不知道了。

  在御椅旁邊,翁拳光高台左邊就擺著一個人高卡卡響的英國大座鐘,高台右邊擺著一座人高的聖母瑪利亞環抱嬰兒耶穌的全身雕像,法國進口的。

  高台下則排著兩排木椅和三腳茶几,好像一個傳統的議事堂一般。

  廳正中心,從兩根專門掛對聯的裝飾用房樑柱中間垂吊下來的就是一盞一米五的水晶大吊燈,這是美國佬的。

  要是點燃上面的每根鯨魚油蠟燭,即便是晚上,這廳裡也如白晝一般,而且還有玻璃光暈充塞滿廳,但是翁拳光手下都沒見過,因為翁拳光還是很節儉的,很少點這昂貴的美國進口大吊燈,上面的乳白色蠟燭都是進口貨,鯨魚油蠟燭--鯨魚油蠟燭作為全球目前最亮的蠟燭,貴死啊!

  所以要是外人第一次進這大廳,必然被地板上華麗的大理石和圖案嚇一跟頭;然後抬起頭來又被廳內兩根大紅柱子外加傳統的天地會對聯嚇一個跟頭;再看,又被面前滿清皇帝做派的皇帝御椅和屏風嚇一個跟頭,最後被左右兩邊的大座鐘和天主教瑪利亞雕塑來個左右雙勾拳;跌倒之際又看見了頭頂的那華麗的玻璃大吊燈,這樣一來誰還敢再質疑坐在自己上面的那個黑/道大哥有沒有本事毀滅掉自己這個小業主,又或者有沒有本事給自己這個鄉下孩子榮華富貴?

  這個大廳極大的提高了翁拳光的說服力!

  不過翁建光不打算跑到皇帝椅子上坐著,現在是和兩個心腹談話,又不是裝逼恐嚇苦主或者欺騙想加入拳館的小孩,那種時候,柱子邊還要立上兩排手下呢。

  所以他就大大咧咧的坐在下面的椅子上,問道:「出啥事了?」

  「老大!惠川堂回來了!還羞……惠川堂回來了!我看見山雞了!」山豬急吼吼的竄上去報信,本想說「羞辱我們了」,但生生的嚥了半截,因為他覺的要是這麼說是自己羞辱自己,對於惠川堂,老大和自己還真得嚥了這口氣,惹不起對方啊。

  翁拳光聽山豬把事情說了一遍,臉色一會紅一會白,山豬閉嘴好久之後,才聽老大嘴裡咬牙切齒的吐出三個字:「他!媽!的!」
mk2257 發表於 2011-9-18 11:58
044 恨自己太過正直
-
  「老大,他們連您要選舉都知道了啊,消息太靈通了啊!」山豬想起了方秉生說的話,趕緊匯報,肚裡卻有一股深深的恐懼。

  在山豬眼裡,翁拳光作為龍川堂老大,雖然要是在滿清肯定和官府是好兄弟,但是現在宋國官府裡有一些基督徒瘋子,早看龍川堂不順眼了,不被他們找因頭修理或者勒索就不錯了,就這樣,還不韜光養晦,非得去選舉,山豬是不明白選舉是幹嘛的,也沒在意過,只是覺的身為黑/幫,招搖過市有點離譜,真能選上所謂的官更是匪夷所思,不可能啊。

  但是大家也都沒把選舉當回事,這老大參選,包括老大自己在內,都認為重要性還不如「今天午飯那只白斬雞不錯、下次還要」。

  所以很快山豬就把這事忘得妥妥的,誰在乎選舉?你跑到龍川縣城裡面在三一街大吼:「我參選了。」所有人估計都以一種看傻子的表情看著你,主要是不知道你在說啥。

  今天一聽方秉生說,在心裡這針尖大的事情就泛起來,趕緊和老大匯報。

  「這幫畜生蹬鼻子上臉了!」翁拳光重重的一拍扶手,咬著牙重重的從鼻子裡哼了一聲。

  這要是在平常,就是老大要出動砍刀幫或者斧頭幫砍人成夫妻肺片的信號了,但是現在山豬趕緊弓腰說道:「老大,這個,惠川堂實在太厲害了,咱們…咱們稍安勿躁啊……」

  「唉。」翁拳光突然重重的歎了口氣,思緒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那時候他只是龍川附近一個鄉村的少年,平常就愛打架鬥毆,聽聞隔壁村裡有個人在龍川縣城立住了腳跟、開館收徒,有十分的威名,就要去投靠。

  他父母覺得他在家無所事事、成天惹是生非,不如去投奔前途光明的天地會,反正他現在打人也是坐牢,加入幫會,打人坐牢是有獎金的,選哪個?很容易。所以就給點盤纏讓他來龍川了。

  很快他就拜翁健拳為師,因為彼此是遠方親戚,都姓翁嘛,不信任親戚?你在清國還能信任誰?

  人人都是虎狼。

  因此翁健拳更是高看他一眼,直接給了他一個小頭目來做。

  很快,在碼頭附近的一個小客棧裡,他和翁建光見面了。

  他忘了當時是一個手下碰到翁建光衣服了,還是翁建光站起來就找茬,反正唯一記得的就是那個高個子站起來就給他臉上一拳。

  這一拳打得好結實。

  結果很簡單,就是讓兩個手下一擁而上唄。

  四個人從客棧打到街上,人人頭破血流。

  外地人翁建光雖然先發制人,但肯定雙拳難敵六手,很快被揍成了豬頭,架到了精武拳館,接受正義的審判。

  直到二十多年後,翁拳光還記得被揍之後那種酸、痛、恨一起湧上心頭的感覺;當然,他也更反覆品味他狂揍翁建光那時爽得不能再爽的記憶。

  老大翁健拳一問:這個翁建光也是從惠州坐船慕名來投「翁家拳」的無所事事的傢伙。

  說好聽點叫做有志青年;

  說難聽點叫做無業小流氓;

  當然,當年很大可能是翁建光誤打了碼頭黑/社會,被精武拳館的人團團圍住,怕被打死,不得已自稱是個「想要和翁健拳學拳的有志青年」。

  翁拳光自然對這番說辭嗤之以鼻,大吼:「打死他,扔東江!」,

  但老師翁健拳倒是對翁建光很欣賞,畢竟你和道上朋友吹:「昨天有個外地小傻蛋惹了我的人,被扔東江喂王八了」,這有什麼意思?東江王八不就是道上朋友每月提供伙食嗎?

  然而要是吹:「昨天有個外地年輕人跋涉千里來拜師,我根本看不上眼他,但是打得他鼻青臉腫他就是不走,我只好收了他。唉,人總是為虛名所累啊。」說完,再故意歎口氣,傷感的搖搖頭,這樣自己有多吊?

  更況且他也姓翁,家譜說不定扯得上話。

  於是乎,翁建光和翁拳光都成了翁健拳的徒弟。

  而且因為兩個人來拜師之前都沒有名字,綽號都是一樣「翁老三」,他們師傅翁健拳綽號恰好也是「翁老三」,這個「翁健拳」的名字還是打下一個碼頭後,請代寫書信的秀才給起的。

  師徒三人既是罕見的小姓、連名字乃至落魄都如此相像,怎能不讓為師的惺惺相惜,於是翁健拳就說了:「別花二茬錢去起名字了,我的名字拆開了分給你們倆。」

  結果年紀大點的叫做翁建光,綽號虎牙四爺;年紀小點的叫做翁拳光,綽號虎眼八爺;

  兩個年輕人也不負師傅的重望,愣生生的用砍刀砍跑了蘑菇李、海帶林、蘿蔔王,為恩師壟斷了龍川河運碼頭。

  但是兩個人彼此都看對方不順眼:一個覺的另外一個是靠親戚上位的軟腳蝦;另外一個覺的這個是專門溜鬚拍馬的馬屁王。

  結果老師剛一閉眼,兩人就提著小弟火拚了。

  虎眼八爺乾淨利索的把翁建光這個虎牙給拔了。

  他那一夥人全被趕出了龍川,身後還傳來翁拳光擲地有聲的聲音:

  「誰敢再踏入龍川縣城一步,就挑了誰的手腳筋!」

  但是沒想到啊,風水輪流轉。

  翁建光不知怎麼竟然和洋教朝廷搭上了關係,天天替他們幹一些風水活。

  在電報線朝江西架設的時候,惠川堂的人也故地重遊出沒過龍川縣城,但是翁建光也沒好意思去見老弟弟,恨不得在街上走路的時候拿布把臉遮起來,畢竟做了莫名其妙的樹電線桿子的生活,手下是一群苦力,行李是電線桿子、電線,人人灰頭土臉的,看起來像包工頭,聽起來像包工頭,其實也就是包工頭;

  而龍川堂的人壟斷了東江一段的運輸,日進斗金,都成了穿金戴銀的大財主;自己混成這個爛樣子,還又不是威風八面領著一群砍刀火槍在手的小弟砍回龍川,怎麼好意思和龍川堂的人搭訕。

  龍川堂也沒有按自己所說的:「誰敢再踏入龍川縣城一步,就挑了誰的手腳筋!」的狠話,來怎麼樣故地重遊的惠川堂,他們躲在碼頭老巢裡有點幸災樂禍又有點害怕的嚼舌頭。

  幸災樂禍,自然就是惠川堂看起來很落魄,堂堂一個幫會,現在居然沒法子再在道上混,去從良干包工頭的差事了;完全就是妓/院裡兩大頭牌競爭,得勢的一方嘲笑被趕出妓/院一方的心態,連吧唧嘴的表情都一模一樣;

  有點害怕,則是聽四里八鄉傳聞,這電報乃是朝廷學來的西洋陣法:抽取少男少女的精血往戰場上的十字軍傳遞,有了這玩意,不僅魔音千里可達,十字軍更是戰無不勝;而且後來聽說因為這電報桿子穿了城外某人的祖墳,結果那人全家死光光了,此人一身孝服刀劈電報局報仇!

  當時聽到這個聳人聽聞的消息後,害得翁拳光死死憋住臉皮下的笑,握緊拳頭保持著滿臉焦急的表情大喊:「啊?怎麼會有這種事?虎牙不會恰好就在那電報局裡吧?他沒事吧?畢竟和我是結拜兄弟啊!」

  對於昔日仇敵竟然去做西洋陣法這種斷子絕孫的玩意,翁拳光搖了搖頭,表示對對方的可憐又可悲:想當年你好歹也是個獨身刀劈城西賭場的好漢子,現在落魄,都轉行成跳大神的神漢了,出賣祖宗、出賣良心、出賣尊嚴,可憐啊可憐。

  因為被自己擊敗完全丟失了幫會的尊嚴,結果昔日好漢做了個喝血佈陣、斷子絕孫的洋教神漢,這讓翁拳光搖頭歎息了好幾年,一有客人來,就會訴說惠川堂的慘劇:頭是連連搖著的,表情是悲痛的,語氣是無奈的,話語是惋惜的;不過每次說完,臉上連眉毛都是來回挑動的,以致於必須立刻喝茶壓住,怕自己笑場。

  沒想到最近五年惠川堂聲名鵲起,堂口新換的牌子《宋右鐵路電報公司》頻頻見報,龍川堂才微微回過味來:難不成翁建光這小子發達了?

  要說樹電報桿子的時候,翁建光不想看見龍川堂的人,是因為自慚形穢;等惠川堂第二次大規模返回龍川的時候,早非昔日呂下阿蒙。

  當鐵路修建到龍川地段的時候,惠川堂的制服早已不是傳統黑/道的白T恤、扎褲腳的黑褲子,從老大到小弟,全部是西裝革履大禮帽、胸口墜著銀表鏈、胳膊上掛著文明棍、連眼鏡很多人都戴上了,看起來所有人都在放光,上至朝廷官員下至治安官,都圍著他們轉;

  而且竟然來龍川的惠川堂裡還有很多洋人,居然連洋人都收進堂口做小弟了?!

  這個時候,惠川堂老人沒有約見龍川堂的意思,原因很簡單:對方就是個小縣城的蝦米,理他們幹嘛?

  窮的時候哪怕一塊餿飯都會大打出手,可是富貴了之後,不僅會忘掉窮親戚、窮朋友,連窮仇人都會忘掉。

  龍川堂就悲劇的被翁建光給忘了。

  當鐵路完成通車之時,翁建光甚至嫌棄龍川太小,朝廷也沒有派大員來,他都沒有出席通車慶典,就讓自己的秘書方秉生主持了通車典禮。

  各界士紳齊集縣城,翁拳光沒有去,氣病了。

  病好之後,話嘮了很長時間,依舊是逢人就講翁建光,只不過現在訴說的不是惠川堂的「慘劇」了,而是大罵翁建光見利忘義、絲毫不講江湖道義、就忘了當年師傅和自己這個小弟是怎麼幫助他的,現在發達了,竟然連個招呼也不過來打,難道龍川就不是他的第二故鄉嗎?他那一身起家的「翁家拳」跟誰學的?沒有「翁家拳」能有他的今天?忘恩負義!

  但是翁建光的飛黃騰達好像勢不可擋,贛州通車之時,皇帝御駕親臨典禮,在一片西裝、燕尾服、高禮帽的海洋之中,號稱「愛民如子」、「心愛中華」、「簡樸到不穿洋服為百姓省錢」的海皇,依舊一身粗布黃袍頭裹紅巾出現在萬民面前,一身傳統打扮的皇帝被他手下那「洋裝海洋」襯托得永遠是那麼的扎眼、那麼的光輝奪目,宛如中華文明的中流砥柱,在洋潮漩渦中心睥睨四顧,粗布黃袍和紅頭巾讓他穿得霸氣到爆,一出場,就引起了不明真相的圍觀百姓山崩海嘯般的歡呼和哭喊。

  當然誰也沒法複製這霸氣,你沒法穿著土布袍子讓一群西裝革履的人對你彎腰鞠躬,事實上,在宋國,你連西餐廳都混不進去。

  在通車典禮上,陛下親手用繫著紅綢的錘子,敲擊鐵軌上的最後一根鐵路道釘,這鐵路道釘是純金做的,上面鐫刻著:「敬畏耶和華是智慧的開端」。

  鐵軌上就連著電報線和發報機,萬眾矚目之下,皇帝錘擊了七下,代替了電報員的擊鍵,電報立刻自動把這七下聲音朝著整個大宋發出通電:這就是粵贛通車的聲音!

  為此,全國放假一日表示慶祝、皇帝大赦天下。

  在一片禮帽揮舞和歡呼的海洋之中,這純金道釘被重新拔出來,由皇帝親手交給翁建光,這顆道釘還將會在南昌通車典禮上使用,同時永久保留在宋右鐵電的展覽室裡。

  皇帝重新把純金道釘交給翁建光的「剎那」,這個激動人心的歷史時刻,被照相機精確的捕捉下來,當然其實也是因為兩個「詩友」不得不保持這個石化的姿勢和表情長達一分鐘,以便讓現場那些山炮大小的照相機不要照虛了。

  作為海贛線通車這麼轟動的大事件,龍川自然也看到了,滿報紙、衙門外的大字報全在寫這個。

  當然龍川和其他地方的人也不知道原來海贛線通車就是轟動,只是看報紙上講:「全國轟動」,才跟著「大流」轟動起來。

  至於什麼叫「大流」?鬼知道啊!

  「他媽的!」在看到報紙上異常精美清晰的《翁建光從陛下手裡接過黃金道釘》那照片複製木刻畫的時候,翁拳光破口大罵,滿心都是嫉妒。

  太不公平了!

  一剎那間,翁拳光甚至希望當年被從龍川劈走的敗犬是他。

  前幾年他的河運公司也買了兩艘蒸汽輪船,掛靠在一個惠州的大航運公司旗下,收入很好,龍川到海京的話客運一等艙五十元一張票,貨物每噸十元,簡直是擠爆船啊,每次他都超載。

  但是從龍川被鐵路線連到了海京開始,河運生意簡直是一落千丈,畢竟鐵河完全就是在東江流域直直修的,就是另外一條河,這鐵河不需要休息、不需要船員、連舵手都不需要。

  翁拳光聽說鐵河車上的舵手閉著眼睛開車,因為就順著兩根鐵軌開唄,決不會擱淺或者撞了暗礁,而且鐵河可以轟隆隆的不分晝夜、不分天氣連軸轉,最噁心的是速度超快。

  現在河運價格已經被鐵路干到爆了,蒸汽船河運到海京的長途運輸價格飛流直下:客運一等艙五元,貨物每噸一元。

  雖然周邊短途客運和貨運還是很多選擇河運,倒沒有虧本,但是已經沒有當年只有河運沒有鐵路時候的壟斷暴利了,連服務都不得不變好了。

  河運公司得忍受客人的各種無理要求:從貨運價格的討價還價一直到在船上的伙食供應,求著他們選輪船不要選火車;

  搞得現在,即便是已經壟斷龍川河運的黑/道夥計,也得摸著滿身的紋身咬牙切齒的對客人像暗/娼一樣陪笑。

  自己生意每況愈下,而昔日仇敵卻飛黃騰達?

  最可氣的是,這王八蛋現在的飛黃騰達,就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翁拳光有時候恨自己太過正直,不能容忍邪惡,否則當年和翁建光兩人一人一半碼頭,現在也都是縣城的富家翁了,時常碰碰面、打打架,生活多麼的美好。

  至於搞這麼大落差嗎?

  但是再怎麼痛恨自己太正直也無濟於事,翁建光已經是國家級的富豪明星了,而翁拳光也就是佔據小縣城碼頭的老大,差距實在不能靠「不正直」來彌補了。

  手下也想攀龍附鳳,畢竟翁建光再牛,當年也是在龍川城一飛沖天的嘛,雖然屁股後面有刀追是主要原因,但是這麼多年了,你又這麼有權有勢,那麼:「江湖恩怨何須再提,大家都是江湖好兄弟!」所以大家就攛掇著老大給翁建光寫信再續前緣。

  要是能認識鐵路公司的大老闆,他手指縫裡隨便漏點油水,整個堂口簡直就發達了。

  翁拳光同意了,因為這是幫會情誼,是老派的懷舊,大家商量著要做得體面,帶出一種復古的感覺來,所以幫會立刻出去請了全城書法最好的先生來寫信。

  那個傢伙已經六十多歲了,在前清做過官,書法賊棒,抽鴉片抽得牙齒都黑乎乎的了,鴉片也損害了他的健康,看起來和七八十歲沒有分別,讓扶著他胳膊上台階的翁拳光只敢用三根手指,怕不小心折斷了這老傢伙的臂骨,不過這更增添了他一股飄飄欲仙的風韻。

  連翁拳光在內,龍川堂天天捧著這老鴉片鬼,就為了他斟酌詞句、咬文嚼字當個翻譯,把龍川堂所述的粗獷、直白的

  「幫會兄弟之情」寫得文雅一點、場面一點,能上的了檯面,畢竟人家是京城的西學精英。

  翁拳光看那老先生寫信的時候,背在身後的手都在哆嗦,牙關緊咬,肚裡一直在大喊:「老子不是為了錢巴結你!為了我的堂口、為了我的弟兄、為了龍川的美好明天,我這是捨己為人、為耶穌服務,我這是不得不『不正直』一次!尼瑪!當年我為啥不跑快點,劈死你!」

  這封用優美的書法和文言文寫就的書信,充斥著鄉土之情和幫會弟兄情誼,光聽老先生讀起來就覺的真是優美,在龍川堂眾人耳朵裡聽來宛如鳥叫:雖然不知道鳥在說什麼,但是很好聽。

  信箋一投入郵筒,翁拳光就沒睡好過覺,倒不是羞愧,而是一種買了彩票急切的希望中一大堆銀子的心情。

  從此之後,翁拳光對翁建光再無仇恨之心,天天都在演練如何面對昔日的「好兄弟」。

  他經常想著一輛西洋大馬車停在了武館門口,一身燕尾服的翁建光帶著「親切的」笑容從車裡走了出來,說道:「還是老樣子啊……」或者「還是龍川好啊……」或者「變化好大啊……」

  自己要帶著熱情的笑容走過去,千萬不要失了尊嚴,當然一會喝親熱了失了尊嚴也無所謂,要微微躬身,弓得比見市長的時候還低,要一手緊握對方的手,另一隻手輕輕扶住那白手套,然後說:「虎牙,可想死我了……」或者「虎牙啊,還記得老哥們啊?」又或者「虎牙,看見你,我就想起了死去的師傅…….」

  一開始,這種想像往往會因為噁心而不得不中斷,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他也不噁心了,誰叫人家虎牙老四這麼富貴呢?

  在那封熱情洋溢的幫會一家親的信箋發出去兩個月之後,一天,一個手下驚喜的從郵局跑了回來,高高揚著手裡的一封厚厚的物件,大吼:「虎牙四爺回信了!」

  為了最快的拿到可能的回信,翁拳光派小弟就天天蹲在郵局裡等著,果然奏效了,比朝廷那群郵差快多了。

  龍川堂一群人頓時呼啦一聲圍了上去,沒想到那麼沉,肯定有好東西或者好事,翁拳光用顫抖的手撕開信封,抽出一個挺大的牛皮本子。

  「這是什麼玩意?」翁拳光愣了,又是看,又是摸,又是捏,又是聞,最後他把本子翻過來,一行鎏金大字赫然入目:

  《哦!!!我的白頭髮》

  再往下一看,下面一行金色小字差點燙瞎他的眼珠子:「大宋著名詩人翁建光詩集」。

  兩個小時後,在那本詩集已經被龍川堂狐疑滿腹的各種人用各種方式研究過,甚至拿竹籤挑開了牛皮內封查看有無金葉子之後,翁拳光怪叫一聲,一把扯過那本書,狠狠的摜在地上,一腳踢飛了出去。

  「尼瑪!居然這樣羞辱我!」翁拳光渾身顫抖著叫道:「會寫詩了不起啊?我也脫盲了!」

  ===================================================

  在翁拳光收到詩集的一周前,海京的宋右鐵電總部裡,惠州火車站安全組組長山雞正來京城出差,這種時候巴結老大翁建光肯定少不了,坐在翁建光辦公室寬大的沙發裡,山雞和老大聊著天,山雞突然說道:「哎,老大,我聽齙牙張那小子說龍川堂還給您寫信了?那幫土鱉想幹嗎?」

  翁建光在寬大的辦公桌後坐著,聞言一愣,嘴裡叼著的雪茄差點沒掉了,他手忙腳亂的擦著落在辦公桌玻璃板上的煙灰,叫道:「齙牙張怎麼連這個都知道?」

  山雞瞪大了眼睛,愣了一下,說道:「那傢伙不是被您放在收發室嗎?」

  「我讓他在收發室喝茶遛鳥看黃色畫報,他什麼時候也識字了?」翁建光驚恐的叫道,惠川堂雖然很成功,但當年的老功臣們大部分是文盲,想提拔都難,所以就給了這些高薪老臣們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職位。

  「他說龍川堂信封上有他們的堂徽、咱們以前的堂徽,有天地會暗號、有三合會暗號以及各種暗號,反正就是宋國幫會圖標大全,對於齙牙張簡直就像黑夜裡的螢火蟲,他一眼就看見了,然後找人問問,居然是龍川堂寫給老大您的。」山雞答道。

  「他媽的!這個王八蛋不識字都這麼多嘴多舌,看來不能讓他呆在收發室了,老子明天讓他滾到江西巡路去!」翁建光在肚裡咬牙切齒道。

  「他們說什麼了?」山雞問道。

  翁建光愣了好一會,他搖了搖手,含混不清的說道:「他們?咳咳…還能幹嗎?咳咳……不就是……不就是求我詩集嗎!」

  「啊!老大的詩集在咱們龍川那小地方都有人知道了嗎?」山雞眼珠子差點瞪出來,真心沒想到龍川堂想幹這個。

  「唉,人總是為虛名所累啊。」翁建光傷感的搖了搖頭。

  不過他肚裡卻是在大罵:「龍川堂!你們就欺負老子不認識繁體字和文言文是吧?又知道我怕當年醜事被人知道不敢找秘書來翻,就故意寫來一封老子根本看不懂的鳥書來羞辱我???老子早脫盲了!尼瑪的!」

  罵完,為了掩飾和圓謊,翁建光從自己抽屜裡抽出一本詩集遞給山雞,訕訕的笑了笑:「你不提我都忘了這事了,太忙了。」說道:「替我給他們郵去吧。」
mk2257 發表於 2011-9-18 11:59
045 想通了,晚上托夢給我!
-
  「老大?老大?」山豬本來不停的在匯報情況:從怎麼遇上的,到如何起衝突,如何解決的,但是說著說著就看老大眼睛斜盯著地面,臉色一陣白一陣青,時不時的咬牙切齒。

  咬牙切齒沒有錯,問題是他咬牙切齒的節奏明顯和自己所說的不符啊,終於山豬覺的老大是不是走神了,停下來,小聲的詢問老大。

  翁拳光當然走神了,五年以前,他提起惠川堂和翁建光也走神,不過走得那叫一個滿面紅光:小子,混的不行了吧?現在怎麼也不見你扎電報桿子了?是不是混得太淒慘,跑路下南洋過活去了?唉唉唉,可憐跟了你的那群弟兄吆,造孽吆。

  從得知惠川堂突然牛比了到現在,肯定更走神,那走神是咬牙切齒的:小子尼瑪的羞辱我?!學點西學當詩人了不起啊?!有錢了不起啊?!混到朝廷裡了不起啊?!欺師滅祖了不起啊?!尼瑪,為毛你這種混蛋就是比我富貴呢?

  「哦!你說到哪裡了?」翁拳光被手下從噩夢中叫醒了,他慘白著臉扭過頭來,說道:「你接著說。」

  被老大好像從墳裡爬出來的臉色嚇了一跳,山豬猶豫了一下接著說道:「來的就是山雞和翁建光的那個方秘書,大名叫做方秉生,以前修鐵路的時候大名鼎鼎,咱們這老百姓都叫他『心狠手辣的鐵皮猴子』。」

  「山雞我知道,姓方的?他到底幹嘛的啊?以前沒聽說過龍川幫會有這人啊?」翁拳光叫道,但是不小心說了「以前」兩個字,心疼得他不得不放了手裡的水煙袋,狠狠錘了胸口一下。

  山豬咬了咬牙,彷彿在說著一件很慚愧的事情,說道:「嗯,那個方秘書,我聽說吧,是原來咱大宋的科舉舉人,中西貫通,絕對的洋教基督徒,本來要入朝廷做大官的。但人家眼光賊亮,看翁建光那裡有前途,就沒做官,直接去了惠川堂開始樹電報桿子,是惠川堂招請進堂口的第一個舉人,所有的標語和告示都是他寫的,厲害著呢!現在發達了,好像是副總裁了,和劉國建大人是好朋友,連山雞都聽他的。」

  其實關於方秉生,早在修鐵路的時候,山豬就打聽過了,聽到了這種半真半假半吹噓的傳聞:當年方秉生跟著幫會拿著砍刀、背著火槍、帶著一群苦力到處樹電報桿子的時候,說自己是舉人都沒人信;但是現在,你哪怕說他就是宦助國的私生子,信的人有一堆。

  所以山豬這個鄉下黑/幫自然怯怯的信了,但是沒有敢和老大講過,因為老大都被惠川堂的發達氣病了,誰沒事在他面前老提惠川堂幹嘛?想氣死老大篡位嗎?

  「副總裁?副總裁在幫會裡能算到哪個層次?難不成幫會二當家的?紅棍?」翁拳光不解的問道。

  山豬皺眉想了一會說道:「看那人好像不是練過的,應該是翁建光的軍師白扇吧?」

  果然,老大臉上又刷了一層白漆,一手拍在在扶手上歎道:「這混蛋竟然能連舉人都提拔為白扇了?!」

  接著一愣,覺的丟了自己的臉,畢竟龍川堂學歷最高的是河運公司的賬房先生兼任師爺白扇,學歷是因為被翁拳光「公費」送去惠州私立會計學堂學習一年,這學堂是私人開的專科學校,學歷相當於小學。

  那是一個雖然因為識字而「鶴立雞群」卻自卑自己手無縛雞之力不能大砍四方以成為黑/幫殺手的「才子」,在喝多了之後總喜歡把手岔開了摁在桌子上,然後熟練的用刀來回切手指之間的識字黑/幫,肯定比不過方秉生這種可以去朝廷做官的正牌舉人厲害。

  越想越覺得丟臉了,翁拳光忿忿的接著說了一句:「我們本來就是刀頭舔血的,那舉人會砍人嗎?會放黑槍嗎?會收保護費嗎?虎牙這種破壞我們幫派尚武精神、讓幫會娘娘腔化的做法,真是丟盡了我們幫會的臉!」

  山豬沒接話茬,這種非得說巨富是窮比的意思有意思嗎?沒意思。

  「那個姓方的,特意讓我對您說,這個,選舉咱們玩不了。」山豬字斟句酌的把方秉生說了。

  「操!許你們靠西學榮華富貴,就不許我們沾點洋邊?狗東西!」翁拳光一拳擂在茶几上,讓放在上面的水煙袋一跳老高。

  大宋工商業界到了現在都有了共識:誰搞西學誰發財;誰第一個搞,誰發大財!

  當然,修西洋皮鞋的不在此列。

  現在那些豪商巨富哪個不是靠西學發達的,就算河運這種自古就有的老營生,居然也是要上西洋式火輪船才能發財,因為安全、快捷、平穩、貨運量大;

  除了火輪船本身效率賊高之外,國人性情其實非常感興趣西洋來的東西,遇到這些洋玩意,只有兩種反應:

  第一種:妖物!砸爛、燒燬、踩上一腳讓它永世不得翻身;

  第二種:神物!一定要摸摸!摸不上,圍觀一把也好啊!

  不是第一種,就是第二種,可以跳來跳去,但沒有第三種。

  當然在海宋這種當「趙三桂」都不稀罕要牌坊的國家,誰敢明著滅那些「妖物」?洋槍刺刀國人都認識了,朝廷對敢於「毀滅西洋妖物」的「大俠」可一點也不會留情!大俠也打不過刺刀啊,況且大俠們都忙著收保護費,誰傻得和刺刀干?所以海宋洋玩意大部分被認為「神物」;

  因此國人有時候就喜歡花錢賣貴,明明路途不遠,坐平底沙船也能到,不坐,嫌土;非得多花錢坐洋火輪,寧可蹲在連窗戶也沒有的船底三等艙裡、踩在別人嘔吐物上、呼吸臭烘烘豬圈一般的氣味,也不去沙船吹風看風景。

  這種風氣搞得做客運的沙船老闆都把自己的船註冊為洋名,你買了一張「威爾斯火輪」的船票,以為這洋船真便宜,賺大了,去碼頭一看,一個黑不溜秋木頭平底船上的夥計正在扯著嗓門大吼:「威爾斯火輪的!威爾斯火輪的!都過來!馬上走人了!」

  火車鐵河也是一樣,龍川這位於粵贛交界的小地方非常落後傳統,偏僻得當年海皇清鄉都沒清過這地方,在修建的時候,因為鐵路公司低估了對手的血氣,手段太過下作,甚至激發了民變,百姓打跑了卑鄙無恥的鐵路公司,又憤怒的佔領了縣城,連當時的龍川縣令都穿上滿清女人衣服落荒而逃了,被朝廷以「宣教不力」的名頭就地免職。

  這逼得朝廷順著修好的鐵路出動早準備好的安南外籍兵團,這些身在陌生國家的傢伙當然不在乎儒家的鄉情,也不會有宋國陸軍的基督徒信仰和強烈榮譽感,他們誰管開槍射殺的是誰、衝鋒時候刺刀捅死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雖然龍川憤怒的百姓手裡有槍有土炮,但面對的是海皇專門為了修鐵路成立的外國人軍團,目的就是為了既鎮壓可能的民變,又不至於讓自己榮耀的帝國軍人手上沾無辜人的血,以免讓他們和自己的信仰產生強烈的衝突感,從而影響宗教兵的戰鬥力,畢竟皇家軍隊都是以基督教為強制信仰的。

  所以外籍軍團戰鬥力雖然遠遠比不了皇家軍隊,但即便是三流,他們畢竟是正規軍訓出來的洋槍部隊,百姓肯定擋不住,他們一次標準的戰術進攻就把龍川百姓殺得血流成河;

  對於這事,皇帝早盤算好了:就算大開殺戒了,而且報紙不信鐵路公司和當地民眾舉辦篝火晚會的說法,到時候可以把壞事都推到安南人頭上,說安南人沒聽懂命令,甚至於說安南人太壞了都可以。

  民憤太大的話,鐵路修好就地解散得了,把幾個安南頭目弄上船開到海上讓宣教司炸掉整條船就ok了,都一群臨時工而已。

  不過兩個營的安南軍團僅僅就在龍川用過一次,「篝火晚會」之後,龍川到贛州鐵路修得叫一個舒服啊,既然宋國萬眾佩服的「龍川大俠」都死傷枕籍了,其他地方百姓立刻都服了,以致於很多在預定修築線上的無恥之徒連地也不種了,甚至把祖墳遷到田里來,天天叼著旱煙袋坐在田埂地頭盯著南方翹首以待,專門就等著朝廷徵用自己田地和遷徙祖墳入城給錢。

  因為對於滿清訓成的「正規百姓」而言,崇拜祖宗其實比不了崇拜暴力和金錢。

  而且,鐵路修好之後,即便那鐵軌之下每寸土都沃著「大俠」的血,但在龍川坐火輪車立刻成為時髦,別說富人天天說的都是坐火車如何神奇,就是窮人,即便是家裡有人死在鐵路上,也不惜花上辛辛苦苦賺的一個月血汗錢,帶著老婆孩子買三張最便宜的到近在咫尺的河源城的三等火車票,冒著被摔死的危險,坐在火車車廂車頂喝一路黑煙,然後在河源城火車站外喝一碗粥,再坐回來,這都可以吹噓半年時間;

  朝廷還特意派了陛下御用的西洋畫師來,找了幾個當地人當模特,畫了一幅著名的《大宋百姓坐洋火車的幸福生活》油畫,就是畫一家農夫打扮的家庭坐在火車裡微笑的情景,在沒有照相機以前,油畫是一種可以承載巨大信息量的媒體,非常重要,現在有了照相機,油畫還是挺重要,因為油畫可以使用石板印刷等西洋印刷技術大量複製、刊印、發行,而照片複製的技術還不成熟。朝廷還為此在全球報紙花錢買軟文就刊登這油畫的石板復刻,大大提高了國家威望。

  海皇依舊是聖君,朝廷依舊是偉大,鐵路公司賺翻了,《大宋百姓坐火車的幸福生活》這油畫上色印刷品在龍川也賣得很好,坐過火車的傢伙,不管是窮人還是富人都買,以便可以吊起話頭吹噓哥也坐過洋火車了。

  只有勇敢捍衛滿清傳統的死者們立刻就被還活著的百姓遺忘了:因為你死了,你丫的不過是失敗者而已,「成王敗寇」,烙印在每個「滿清正規百姓」靈魂裡。

  如此講,搞西學產業若很早很新鮮的話,不僅會來應該來的錢,還會來意外之財,誰叫國人喜歡時髦呢?

  就連獨輪車、滑竿這些傳統交通工具斂財效率也完全比不了公路支持的皇帝車和四輪馬車。

  翁拳光雖然很有錢,但沒人會知足,他想發更大財,像他的死對頭翁建光一樣發達。

  在強忍著噁心和屈辱的感覺,無數次的琢磨為啥翁建光這種敗類能夠成功的問題,虎眼八爺得到了一個明顯得不能再明顯的結論:因為翁建光最不要臉最無恥:哪怕是樹電報桿子輸血、哪怕是建鐵路毀滅風水,這種欺師滅祖、斷子絕孫的事情他都第一個干了,而且是唱著山歌干的。

  所以他發了。

  因此無比正直的虎眼八爺也一直瞄著報紙,時刻想找到類似這樣的領域,若是找到,哪怕是半夜裡偷屍體把他們做妖法變成殭屍也無所謂。

  他如此勤奮的讀報紙,以致於他也藉著簡體字字典脫盲了,看文言文肯定不行,看報紙還將就。

  只可惜龍川一個彈丸之地,哪裡有那麼多西洋玩意讓你第一個做,只能是吃京城和惠州玩剩下的西瓜皮。

  但是最近有個消息,讓翁拳光怦然心動。

  報紙上,尤其是皇報以及下面幾個官方大報,連篇累牘的講「選舉」。

  雖然弄不懂要幹嘛,但是滿紙的英國、議會、議員、西學、改革,這些西洋新詞讓他覺的這就是一種新來的洋人玩意。

  「聽皇報的、跟皇帝走、勤奮的欺師滅祖」,朝廷絕對虧待不了你!

  這就是翁建光給老弟兄上的血淋淋的一課,所以翁拳光不認為這是儒家所講的「恢復古制」,也不認為這是工商業講的「藉機收稅」,他也不相信這是一種官職,他只是茫然的覺的自己不能拉下這頭班車。

  他已經被老仇家拉了太多次頭班車了。

  說不定這就是一種新電報呢?

  說不定議員就是一種新西洋陣法,在晚上大家可以一起變身飛天呢!

  至於收稅,黑/幫就是偷稅漏稅的行家,誰怕他們。

  至於基督徒身份,全龍川堂全部是天主教的,翁拳光也是知名的慈善家,為啥?

  剛入龍川的時候,天主教的樓那麼漂亮,把整個縣城都震住了、他們又和皇帝沾親帶故的、洋人神甫天天帶著他的漢奸二當家到處給教民代打官司;官員看見那神甫臉就發綠。

  這樣的好組織,簡直是天地會的洋人加強版,黑/幫怎麼能不加入呢?

  否則在官司上會處於絕對的劣勢。

  所以符合一切報名資格的翁拳光就懵懵懂懂的去報名參選了。

  給他登記的恰好是治安局局長,他凝視翁拳光再三,然後徐徐說道:「老翁,我再問一次,你真不是來領你小弟的?四個人昨晚打人,就在後面牢裡。」

  「我是來……參……選…….參選的!我要當……議……員……議員!」翁拳光慢慢的說道,一臉便秘又得了痔瘡的痛苦表情,因為那些莫名其妙的洋詞真是不好記住。

  不過讓他得意的是:聽了這些,自己的「頂頭上司」治安局局長嘴巴張得可以塞進一個雞蛋,保持了整整一分鐘,然後局長明顯小心翼翼和一臉崇拜的問自己:「老翁,選舉是幹嘛的啊?給透透風?」

  現在聽說惠川堂的那白扇秘書居然連自己參選都要管,這還拿人當不當人看了?

  「論江湖輩分,那個什麼秘書,還要稱呼我為師叔呢!」翁拳光氣得胸口呼呼的起伏,大叫道:「要是擱在二十年前,他敢這麼對你說我,我當即就可以提了他來,按堂規,最輕的都要三刀六洞(三刀刺穿大腿外側,自己動手);重的,我都可以按欺師滅祖大罪來弄死他!」

  「人家就是靠欺師滅祖起家的,在乎你堂規嗎?」山豬看老大發狠,宛如對著空氣打拳發狠,只能報以一臉無奈的苦笑。

  想了一會,翁拳光再次一拳頓在桌子上,叫道:「我就是選!看你怎麼辦?這裡又不是京城,你們說的話算屁!哎,不對,你們也就是在兩根鐵樁之間說話算話,有種把鐵路捅我家裡來!他媽的!」

  山豬搖了搖頭,俯身在老大耳邊,夢囈般喃喃的問道:「老大,我們應該怎麼『選』呢?」

  一句話讓翁拳光目瞪口呆:選舉是報名了,但怎麼選呢?誰知道?

  愣了足足有一盞茶的時間,翁拳光重重的出了口氣,揮手叫過山豬,道:「你去給我盯緊了姓方的小雜毛,看他到底是來幹嘛的。」

  「這有什麼用?」山豬有點愣了,接著臉色一白,急叫道:「老大,你難道想報復他?他們可是手眼通天的鐵路公司,咱們惹不起的!大哥,您想好了啊!」

  「誰要報復他?我這人很正直,山雞我是瞭解的,他也瞭解我。至於方秘書,我就是想瞭解瞭解這位好朋友的品性,若是人品好,合我的口味,叫過來一起喝杯酒聊聊天也不錯嘛。」翁拳光不滿的說道,接著揮了揮手說:

  「天地會都被佛山那群混蛋給敗壞了,誰叫他們造反的?這不是找死嗎!皇帝後面是洋人!他們懂不?!所以現在也不是老年間的時候了,江湖規矩也少了很多,大家都說在耶穌面前人人平等,這道理雖然有點怪,但是很時髦,平等好啊,時髦好啊,平等也是西洋來的不是?所以出去別介隨便說我是那秘書的師叔,顯得我們攀附權貴那樣,平輩論交就可以。再說人家方秘書博學多才,山雞當年也是一條好漢子,跟著虎牙大哥,兩把砍刀生生的劈出了一條鐵路,像你們這樣的,要尊重人家,多和人家學著點,適當得降低點江湖輩分也可以的。」

  「哦,巴結不上翁建光,現在降格巴結他心腹師爺白扇和打手山雞也可以了。」山豬恍然大悟,有些鬱悶,但是很快他搖了搖頭,滿心歡喜起來:「就我們這小縣城的巴掌地方,若是可以巴結上鐵路公司副總和山雞,也不錯的很啊。」

  ========================================================

  不得不連對方小弟都要巴結了,「很正直」的翁拳光看山豬匆匆出去,自己也無心外面在打龍川神拳的徒弟們,他站起身,走過高台,轉過屏風,就到了他的小香堂。

  裡面不大,陳設著兩個神龕,隔著屏風北面正對廳門的就是一座兩尺高的關公像,前面乾淨得放亮的香爐裡已經積滿香灰,供桌上擺滿時令瓜果,旁邊還放著兩截昂貴的鯨魚油蠟燭。

  之所以在大廳後面設個簡單的小香堂,乃是因為龍川堂按天地會的規矩,經常動不動就要搬出關公像來舉行各種儀式,比如收徒啊、結拜啊、判罪啊、開新生意啊。

  天地會素來崇拜關羽,流傳的「讀聖詩」中有一段記載說:

  初贊聖人第一忠,列代流傳有遺風,

  異姓結拜同信義,萬民供養住九重。

  二贊聖人本超群,徐州失散困曹營,

  上馬金來下馬寶,美女紅袍漢壽亭,

  聞如兄住河北地,封金掛印奔古城,

  秉燭達旦保皇嫂,赤膽忠心第一人。

  三贊聖人武藝高,赤兔馬來偃月刀,

  過五關曾把六將斬,立斬蔡陽城壕,

  忠肝義膽難盡表,弟兄相會古城壕。

  一般天地會首領結盟拜會的盟誓單,開端就會說:「自古稱忠義兼全,未有過於關聖帝君者也。溯其桃園結義以來,兄弟不啻同胞,患難相顧,疾病相扶,芳名耿耿,至今不棄」等句。

  洪門兄弟入會的會場,分為外部、中央、內層三區,入會儀式,會中叫做「作戲」,會員出席叫做「看戲」。會中舉行儀式的秘室,是在內層,稱為紅花亭,室中設關聖帝神位,額名為「忠義堂」。洪門掌所用的木鬥,叫做木楊城。在後世流傳的木楊城詩內就有「木場城內有關公,金花寶劍在斗中」等句,此外還有「木場城內有關公,歃血為盟盡姓洪」;「萬姓弟兄來結拜,木楊城內有關公」;「木楊城內觀音佛,外有關公顯威靈」等句。

  原來龍川堂也是有「忠義堂」的,專門供奉關二爺和用做刑場啥的,但是這不是新建了西洋小樓嘛?翁拳光捨不得在自己這麼漂亮的小樓後門那裡加蓋一座土兒吧唧的平房當「忠義堂」,簡直好像大便不通堵住菊花那樣。

  不得已只好變通。

  因此翁拳光就在座位後面擺設了小香堂,不僅搬進搬出關公像比較方便,而且關起大門來,這大廳就是現成的「忠義堂」,隨便翁拳光怎麼給看不順眼的人三刀六洞了。

  只不過今日翁拳光走到小香堂裡,沒有像往日那樣恭恭敬敬的給關二爺上兩柱香。

  他也沒說話,就靜靜的站在關二爺對面,一人一泥塑靜靜對視了好久。

  然後翁拳光雙手抱臂,一臉激憤的表情開口了:

  「我說關老爺,您吃我香火不是一天兩天的了,我哪天沒有給您三上香?哪次瓜果三牲少給您上過?我自己連帶我教的徒弟,誰對您不恭敬過嗎?」

  「為了您,我還和神甫爭辯過拜關公是引人向善的,不是迷信;你知道我冒了多大的風險才給你爭面子的?要知道,你在洋教眼裡和通緝犯一樣的!」說到這裡,翁拳光歪了嘴,用力拍著自己胸脯叫道:「你說!我都收留你這通緝犯了!您憑良心說,我夠不夠江湖義氣?」

  說罷他咬牙切齒的手指著關公鼻子叫道:「但是你怎麼對待我的?」

  「虎牙老四那個欺師滅祖的玩意,從生下來就不是好東西,在龍川就天天拍老師的馬屁,被我仗義砍出龍川後,他搞輸血!滅風水!甚至拿炸藥炸掉整整三村人的祖墳!你劈死他了嗎?他榮華富貴了!他發達了之後,別說一毛錢,連封信也不給這些老弟兄,就算不給我,也應該給老師遺孀的音信啊,他難道不知道老師兒子都抽鴉片傾家蕩產了嗎?送本詩集來什麼意思?吹噓他識文斷字了?我呸!這種絕情寡義的敗類、幫會裡的叛徒、滿清的毒草、人間的渣子,你管過嗎?」

  說到這裡翁拳光跳了起來,又狠狠踩地,好像此刻翁建光正趴在他的腳下,他叫道:「這該死的欺師滅祖的王八蛋現在榮華富貴!關二哥您是不是近視啊?需要我給您配副洋人眼鏡嗎?」

  一通發洩之後,翁拳光指著關二爺一臉嘲諷的說道:「我明白了,您也不懂西學,所以還是用青龍偃月刀,老大!大刀早過時了,您老土鱉了,您老out了!現在流行左輪槍啊!」

  說罷翁拳光一手撫著自己下巴自言自語道:「想想,現在給我來錢的東西,一個是火輪船,一個是皇帝車,這哪個也不是古董啊。」

  越想越氣,翁拳光指著關公塑像一臉猙獰的叫道:「好,我再最後給你一個月機會,要是你不能讓我發財或者讓翁建光暴死,那拜拜吧,我也不拜偶像了,我把你搬出去扔了!讓你嘗嘗被人拋棄被人羞辱的滋味!你以為給你燒香的那香燭白撿的啊,每個都是我流血流汗賺的啊!想通了的話,晚上托夢給我,過時不候!」

  說罷,翁拳光走過去,把關二爺旁邊的周倉擺了個方向,讓它面朝西,叫道:「去!趕緊給你主子買把洋槍回來再說。」

  然後嘴裡一邊念叨著:「你知道這鯨魚油蠟燭是進口的嗎?有多貴你知道嗎?我現在降低你的待遇!省得您老給我浪費錢,我這裡可不是天主堂的孤老院!不幹活沒飯吃!」一邊把關公前的兩個燭台一手一個握住,轉了個身擺在和關公側對的另一個神龕前。

  這神龕裡赫然擺著一個小點的聖母瑪利亞塑像,前面一樣瓜果滿台,唯一不同是下面有個墊子。

  翁拳光此刻收了在關二爺面前飛揚跋扈的表情,閉目長長的吐出了剛才那股火氣,做了一個虔誠的苦逼臉,小心翼翼的把蠟燭點燃,然後雙手合十跪在下面的墊子上。

  跪地先凝望了聖母一會,翁拳光從檯子上拿下一串念珠套在手上,這是為了計數念玫瑰經的遍數的,然後打開一本簡體版的天主教專門拜聖母的《玫瑰經》。

  心裡卻又想起翁建光贈他詩集羞辱他的事情來了,咬牙切齒道:「老子也不是文盲了!」

  說罷瞪出兩個眼珠子、磕磕巴巴的念了起來:歡喜三端吾主耶穌基利斯督降誕

  獻天主聖母童貞瑪利亞,我獻此經,敬祝爾神聖共慶之喜,爾至聖靈魂,所受爾子耶穌,誕生於爾,至淨至貞之胎,以救世人。爾至喜至敬,裹以裳衣,置於馬槽,伏身拜為真天主。此時群天神奏樂於空中,讚美天主,慶賀世人曰:天主受享榮福於天,良人受享太平於地。

  求今我虔祈聖母,轉祈聖子耶穌,賜我甘貧之德,使我輕脫世緣,乃得純心奉事吾主。阿們。

  念完之後,翁拳光閉目低頭喃喃道:「聖母,你看到了吧,我已經把關老二的香火給撤了,擺到您面前來了!我算想明白了,那個傢伙是土鱉神,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提著那土鱉刀,連把槍都沒有,肯定打不過您這種洋神!以後我堅定的跟您混了,誰懂西學誰發財!聖母啊,讓我發財吧!另外請您替我把翁建光收了,想到他一日不入地獄就要為害人間、做這麼多惡,我就很痛苦啊!若是他暫時還不到下地獄的日子,求聖母保佑我能和方秘書以及山雞稱兄道弟,義結金蘭更好,就讓我發點小財吧。阿門。」
mk2257 發表於 2011-9-18 12:00
046 你太小看國人了
-
  在翁拳光語重心長的批評關二爺的時候,方秉生已經和陸站長走出了火車站,前面停了一輛精緻的西洋大馬車,車門口張其結已經等在那裡了,這個留著辮子的西洋通換了一身放光的黑色燕尾服,打著領結,手上提著高高的大禮帽,一見方秉生他們出來,立刻笑容滿臉的拱拳道:「方先生,陸站長,請這邊走。」

  「哎呀呀,怎麼好意思讓您等我們啊?我其實已經叫了站裡的車去接您的。」方秉生一個箭步衝前,滿臉驚喜的拱拳說道。

  「這怎麼行?您怎麼說也是遠道而來,這裡我是主人!龍川發展一日千里都是你們鐵路的功勞!作為本地工商界的人,我也深受你們恩惠!其實一直想請陸站長吃飯聊表近年來的謝意,但是他太忙。這不,今天幸好遇到您這個貴客,一起請了,我面子真是太大了,我運氣真是太好了!感謝神!」張其結侃侃而談,口才果然不賴。

  既然對方這麼客氣,一心想摸底的方秉生也不再推辭,笑著上了馬車,滿肚子狐疑的陸站長緊隨其後。

  他知道自己昨日才抵達龍川,雖然洋藥行會舉辦了又是鞭炮、又是條幅的歡迎,但他估計張其結應該不會知道自己來的真實身份是鴉片黨的助選者,因為平常人誰關心這玩意?

  但是時間拖太久了,也難免張其結會聽到風言風語,畢竟這傢伙是真正在洋人城裡生活過的,其西學見識怕是把自己甩n條大街去了,若不趁著對方沒有防備之時摸到對方的底,等他知道自己所來不為鐵路而為選舉的時候,難保他不對自己藏私。

  所以一從衙門裡拿到名單,判定此人可能較為危險之後,方秉生立刻打定了主意,來個「不期而遇」的相逢,在對方毫無防備之心的情況下,套出對方的動機和底牌以及底線。

  他運氣不錯,在火車站查到前兩天果然張其結經過鐵路托運過貨物,方秉生就讓站長下個套子詐詐張其結,果然這個商人慌不迭的跳進了套子裡,自己乖乖的來請他吃飯了。

  晚飯選在龍川城最好的酒樓、最好的包間,其實離火車站就兩步路,但是張其結還是出動了自己的馬車,方秉生一直在微笑,肚裡卻想:這小子這麼慇勤,看來也是挺懂事的。

  餐飲是中式的,雖然就來了張其結和一個手下、方秉生和陸站長,但是依然秉承了中華傳統待客之道,琳琅滿目的食物擺滿了巨大的圓桌,北方的米酒、雲貴的白酒、法國的紅酒排了一排,每個人面前既有傳統的碟子、碗筷、酒盅、還有時髦的玻璃高腳酒杯,張其結還自己帶了兩瓶進口紅酒。

  大家客氣的互相敬了幾圈酒,吃了一會,看著圓形大餐桌上鋪著帶格子的桌布,方秉生拉起來看了看,指著腳下笑道:「我記得十五年前,我跟著老大來龍川經營電報,我們當時就是這個位置的小飯館裡吃飯的,那是歪歪扭扭的桌子和條凳,我累得躺在一條桌子上先睡了一會,沒想到現在都變成這麼大的西洋樓了,看這玻璃器皿和餐布,和京城沒有區別,龍川發展真是難以置信啊。」

  「火車站那時候是個大泥塘,」張其結放下手裡的高腳杯,用面前的小塊餐巾優雅的擦著嘴角,笑道:「我從美利堅回國的時候,就路過那個泥塘,裡面還有幾個光屁股小孩在游泳呢,我還納悶,為什麼城裡還有個池塘呢?哈哈。」

  「您了不起啊,我聽別人說了,您是真正在美國呆過生活過,一般去外邊幾年的海游士怕閱歷也比不了您的。」方秉生趕緊巴結。

  「哪裡哪裡,我就是個鄉下人,比不了您,其實三年前火車修到龍川的時候,我就聽說過您了,您是大宋新科舉人,多了不起!但是沒有做官,卻經營電報和鐵路,您這眼光比我強不知道哪裡去了!」說罷,還手指著方秉生對自己下屬講:「當年,我看到方先生,頓時覺得我國強盛不日可待,因為我國竟然能出海皇和方先生這種胸中有全球的西學精英,實在是神祐大宋啊!」

  「哪裡哪裡,你真是過獎了,我就是鋪橋修路的苦力包工頭而已。聽耶穌的話,跟朝廷走而已。」方秉生也把傳統禮儀發展到了極致,說罷,對著張其結舉起酒杯,說道:「來,為張兄這種海游士乾一杯,實在是能忍人所不能忍,成人所不能成,長了我大宋的威名,提高了我大宋的西學水平」。

  「哎呀哦,我正要敬方先生一杯呢,您和滿清傳統為敵、力保鐵路完成才真是讓我滿心佩服,我都擔心要激起民變了呢!還是您厲害!」張其結也趕緊舉杯。

  陸站長和張其結手下也順勢一起舉杯,敬酒兩位西學精英。

  喝完這杯酒,方秉生笑著問張其結道:「張兄,久聞您是龍川商界西學領袖,怎麼還留著辮子呢?」

  張其結把自己的大辮子從身後拿到身前來,哈哈大笑起來,說道:「我這辮子可捨不得剪,每次和新朋友吃飯聊天,總是從辮子說起,說完了,大家就變成好朋友了,多好的一個談話因頭啊。」

  大家都笑了起來。

  張其結又把自己的手伸到方秉生面前,笑道:「這就是我不想剪辮子的原因。」

  方秉生定睛看去,吃了一驚,只見張其結兩隻手佈滿了密密麻麻的疤瘌,全是燙傷,就好像此人曾經把手來回的拍在燃燒的煤渣之上。

  「這……這……張兄,您這是怎麼弄的?」方秉生扶了扶眼鏡架,驚愕的張大了嘴巴。

  張其結嘿嘿一笑,收回手去,問道:「方先生既然知道我去過美利堅,那他們也應該說過我怎麼賺第一筆大錢的。」

  方秉生疑惑的看了看張其結,小心翼翼的說道:「聽說您是靠給洋人洗衣服?」

  「沒錯!」張其結笑著捏了捏自己筆挺的襯衣袖子,說道:「洋人很愛乾淨,也很愛體面;這衣服啊,不僅要洗乾淨,而且還要熨燙出紋路來,就像我現在這襯衣,一道筆挺的折痕要從肩膀一路伸到袖口。」

  說到這裡,張其結在自己眼前伸開兩手看著,彷彿一個老兵看著自己的軍功章那般自豪,說道:「這些燙傷就是被熨斗燙的,銅熨斗都是裡面放沸水或者木炭的,稍不留神,就是一個水泡,好了之後,就是一個疤瘌。」

  「失敬!失敬!您真是太不容易了!」方秉生再次拱拳說道。

  「沒什麼值得敬的,咱又不是銜著金湯勺出世的,不止在美利堅,在咱們國,誰的錢來得都是辛苦錢!」張其結用滿是燙傷的手也抱拳回應道,接著笑了起來:「這也是我擁戴海皇的原因!大家都是賺辛苦錢,很公平!」

  陸站長也是留過學的,很好奇,說話也很直接,他沒有像方秉生做出一副心悅誠服的表情,而是抬起手指指著張其結問道:「張先生,那這手和您這辮子有什麼關係?」

  「哦呵呵,看我,老忘了原來說什麼,說著、說著就跑題了。」

  張其結笑了笑,拉過辮子,說道:

  「你們都知道咱們以前孔子講男尊女卑,這個西洋更是一樣,聖經也說了男人是女人的頭;但是西洋男人比中國人懶一點,男人是不做家務的。淘金的那些地區全是單身男人,所以衣服沒人洗。當年,就我第一個開洗衣店,生意好的不得了。」

  說著他高高的抬起手,高過自己的頭頂,解釋道:「那時候我一天,店裡的髒衣服堆得就有這麼高!」

  大家都屏息凝氣的聽這位海外英雄親口講述當年的故事,無人插嘴。

  張其結說道:「我當時年輕,就一門心思想多賺點錢,回家買地娶媳婦,捨不得請幫手,一個人拼了命的洗衣服、熨衣服……」

  「從早上五點就起來,一直幹到晚上十一點十二點才休息,連吃飯都是一邊熨著衣服一邊吃,」張其結激昂的講,語氣裡沒有痛苦,而是一種奮鬥的自豪和喜悅。

  「但是我不是鐵打的,我也困啊,到了晚上,一點蠟燭,我就跟著點頭,這些燙傷大部分都是在疲憊的時候被熨斗燙的;」

  說著張其結撩起自己前額的頭髮--他雖然留辮子,但是不刮前額,那裡頭發看起來像分頭--說道:「看這裡有個月牙大的疤瘌,就是我站在熨衣服的檯子前,站著就睡著了,頭磕在了銅熨斗上留下的。」

  「但是活幹不完,我不能睡,不敢睡。」說到這裡,張其結抓過自己的辮子,再次把它昭示大家,他笑道:「所以我想起了咱們國家的老做法,在晚上熨燙衣服的時候,就把我這根大辮子吊在屋樑上,站著一睡,頭往前一撲,辮子就拉住我了,我也就醒了;」

  說到這裡,張其結顯得有些感慨,笑道:「古人頭懸樑錐刺股,為了功名;我也頭懸樑、銅燙手,但僅僅為了賺幾個錢,為了能早日的跨過太平洋,體面的回家生活,呵呵。」

  「所以,」張其結扒拉著自己的大辮子,笑道:「這辮子在洋派人看來,是滿清的豬尾巴;但是對我而言,它是我的好助手,見證了我在異國他鄉的奮鬥,並助我一臂之力;我每次看見手上的燙傷和這辮子,就覺的應該珍惜現在的生活,應該更加努力,也應該更感謝神。所以我不會剪掉辮子,我要指著這辮子告訴我的孫子、重孫子,他爺爺當年做過什麼。」

  一時間,包間裡鴉雀無聲,連喘氣的聲音都聽不到,大家都怔怔的看著張其結,不清楚心裡是什麼感覺。

  張其結看大家都木偶一般的凝固不動,呵呵一笑,扔了辮子,端起酒杯團團一舉,笑道:「我每次嘮叨起來就忘了別人,我朋友早就聽膩我這段子了,以後我得少說點這小事。來來來,大家喝酒!」

  但大家都沒動,直勾勾凝視著張其結的陸站長慢慢的抬起手,開始鼓掌。

  接著方秉生閉緊了嘴巴,也開始鼓掌。

  聲音越來越大,鼓掌得頻率越來越高。

  「哎哎哎,這是幹什麼?我就是一個鄉下人在美利堅出苦力而已,和咱們龍川人在海京打拼沒有任何區別,你們折煞我了。」張其結放下酒杯,使勁壓著手,不想鼓掌。

  「我真是喜歡鼓掌這種西洋禮節,此刻唯有無言而有力的鼓掌才能表示小弟的敬意。」方秉生慢慢的說道。

  「好漢!我雖然大體聽別人說過,但是不知道您這麼辛苦,聽你親口來說,忍不住鼓掌!」陸站長說道。

  方秉生放下手掌,俯身問道:「張兄,我有一事不明,請賜教。」

  「方先生請講。」張其結趕緊答道,

  方秉生皺眉道:「您在美利堅打拼是感天動地,我非常欽佩!但是為何要『感謝神』呢?你難道不感謝自己的勤奮嗎?」

  「對啊!」陸站長也叫了起來,問道:「您是感謝神給你動力讓您撐下來嗎?」

  「呵呵,」張其結微笑了一下,又朝著桌子伸出手來,笑道:「兩位,難道你們以為去『富州府』美利堅討生活的華人就我一個嗎?那是成千上萬的!我們僅僅在金山市就聚集了幾萬同胞,都搞了一條唐人街出來!」

  「哦?」方秉生和陸站長疑惑的看著張其結,靜候下文。

  張其結繼續說道:「所以,你們以為就我一個人滿手燙傷嗎?你們以為就我一個人頭懸樑嗎?大家努力不比我差的!為了能光宗耀祖,為了能衣錦還鄉,華人是最吃苦耐勞的!」

  說到這裡,張其結臉色陰暗了一下,這是今晚以來他唯一一次顯得很痛苦:「但是,能夠衣錦還鄉的人不多;有人死在淘金礦上;有人做生意賠錢了;有人去的晚,哪怕一打襯衣收十美分僅僅溫飽,也在天天燙手打拼;還有人把賺來的錢全賠進了唐人街的鴉片館和賭館裡;勤奮,不是成功的絕對因素,能賺到錢、然後能攏住錢、然後風光體面的回國,這不是必然的!除了勤奮,還得看運氣,這就是神對你的照顧了!」

  張其結歎了口氣,說道:「我當年從美利堅回國,其實不是一個人,還有個老朋友,和我一起回國。他一樣滿身傷疤、一樣從淘金到洗衣到飯店,什麼都幹過,和我一樣懷裡揣著一疊血汗換來的美金。」

  「他現在在哪裡呢?」陸站長張大了嘴巴問道。

  張其結低了頭,深深歎了口氣,說道:「就在我們回國的越洋大船上,他百無聊賴之際,去參加一夥人的賭局,到了海京港的時候,他兜裡的十萬美金全成別人的了。」

  「那他怎麼辦?投海自殺了?」方秉生也沒有沉住氣,急急問道。

  「自殺?你太小看國人了吧?」張其結笑了笑,說道:「身無分文的他朝我借了四十美元買船票,在港口一下船,連回家看看的打算都沒有,直接又上了另一條回美利堅的船,再次回美利堅奮鬥去了。說是暫時無顏見江東父老,要幾年後再衣錦還鄉。」

  方秉生和陸站長面面相覷,很久說不出話來。

  「比我勤奮的多了去了,沒有運氣?沒有神的保佑?我說不定早變成淘金坑裡的屍骸或者美利堅大鐵路枕木下的孤魂野鬼了,談什麼要和重孫子講老子的辮子哦。呵呵。」張其結有點調皮擺了擺腦袋,讓腦後的辮子鐘擺一樣晃動起來。
mk2257 發表於 2011-9-18 12:01
1871神聖衝擊 047 這裡,誰不想當官呢

  聽張其結講完辮子的故事,果然酒席氣氛熱鬧了很多,幾個人也有了敬酒的好借口,一時間觥籌交錯、稱兄道弟。

  方秉生看張其結喝得挺高興,抽了個空子,裝作不經意的問道:「哎,咱們龍川最近有啥新鮮事沒有啊?」

  「咱們是小地方,比不得京城日日常新,沒啥新鮮事吧?」張其結和陪酒的本地朋友互相看了看,笑著說道:「也就是三年前火車通車是大事,別的,還真沒有聽說過。」

  方秉生微微皺了眉頭,但覺的張其結不像是撒謊,想了想,愕然想到:是不是這傢伙根本沒把參選當回事呢?

  這可能太大了,要不是他為了巴結鍾家良,被派來專管這事,他也不在乎什麼選舉,報紙上什麼烏七八糟的「民選」、「上下兩院」、「地方自治」等等新詞根本看不太懂。

  而且就連報紙業本身也不是太懂這些,連《海京紀聞》這種民間首屈一指的大報對選舉往往都是轉載皇報的社論,不敢自己隨便發言評論。

  要是京城裡可算有一家報紙發了一篇關於選舉的原創,其他的報紙就爭先恐後互相轉載或者抄襲增減變作自己的首發,而且有時候還明顯抄襲發揮錯了,比如把「地方自治」解釋成「恢復春秋古制--封建割據」,這不是胡扯淡嗎?天子腳下怎麼能容忍你割據?

  想到這些,方秉生決定單刀直入,不再拐彎抹角的引導。

  他手指緩緩敲著桌布,瞳孔縮成兩個點死死盯住張其結,臉上卻是笑容滿面,嘴裡以一種不經意的口氣問道:「對了,我來的時候,在火車上看報紙,好像龍川要選舉什麼的?張先生,聽說過嗎?」

  「選舉?」張其結一愣,思考了一下,好像在思辨這兩個字的意義之後才一拍桌子大笑道:「對啊!我們馬上要選舉了!這確實算點新鮮事吧,哈哈!」

  「我看報紙上最近都在說這個選什麼舉的,這到底幹嘛的啊?」方秉生瞳孔一點都沒有放大,宛如針一般紮在張其結臉上,但自己臉上卻故意裝了個迷糊的表情:「聽說這玩意也是西學,張先生不是在美利堅生活過十年嗎?見過洋人選舉嗎?可否教教我?」

  「好啊。」張其結好像一點都沒發現對方在套自己,他滿臉紅光的解釋道:「這個選舉啊,確實是洋人來的玩意。以我所見,就是洋人一個城市裡的平民選一些有頭有臉的縉紳當他們的……他們的……他們的……」

  說到這裡,張其結結巴了,朝著天花板仰起臉來,皺起了眉頭,一副苦苦思索的表情,好像在中文裡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這個事物。

  想了好一會,張其結歎了口氣,低下頭來,對著一臉求教若渴表情的方秉生傾斜過身子,手在他面前轉著,彷彿在空中轉著一個翻滾的瓷瓶那樣,他說道:「打個不合時宜的比方,比如您方先生是選民,我是候選人,我們倆談條件,比如我說我成功了,給您這行業減稅一成,您一聽高興了,就投了我。」

  「也就是說,這些縉紳往往代表了一堆同類人的利益,有點像行會的會長……」張其結說道。

  「會長?虎眼八爺那種?」陸站長插嘴了,而且還笑了起來。

  「怎麼會呢?那不就是個流氓頭子嗎?」張其結連連揮著手,不過又對著陸站長一笑:「但是美國人當選的候選人裡面也有虎眼八爺那種流氓,哈哈。」

  「真的嗎?美國真是鄉巴佬洋人地方,法蘭西那些縉紳都滿身香水味。」陸站長搖了搖頭,狠狠踩了踩美利堅,順路維護了自己留學國的名譽。

  方秉生很隱蔽的瞪了陸站長一眼,非常不滿被打斷,他認真的朝張其結問道:「若議員就類似商會會長,那也就是說這些議員能管著我們了?」

  「唉,這個,也不完全是,唉,這麼怎麼講呢?」張其結摸著自己的頭髮,滿臉苦色,顯然是無法闡明清楚這個道理。

  但方秉生就是俯前身子,死死看著張其結,一副學生聽課的樣子,不吭聲非常有耐心的等著老師想起來。

  猛可裡,張其結一拍桌子,說道:「他們議員有點像這個:我開一座中餐館,你開一座西餐館,讓老百姓按自己口味挑選,誰喜歡吃的人多就當選,然後擠掉另外一家餐館,你一家獨大,但是呢,這個百姓是你的衣食父母,你得略微慣著他們點,得把自己的餐品做好,因為過幾年,你還要和競爭對手再來對決一次,做得不好,就肯定暫時倒閉。咱們現在和西洋比呢,就是一大鍋飯,你愛吃也得吃,不愛吃也得吃,市長今天想做中餐,你就必須吃中餐;今天想做西餐,你也必須吃西餐!」

  說到這裡,張其結笑道:「所以這個議員呢,兼有會長領導大家的職責,也有當餐館老闆服侍顧客的義務!既是官員也是僕役,他們洋人給糅合在一塊了,明白嗎?唉,這個其實很難講,我一個鄉下人實在講不大通這道理,要是您也去西洋看看就好了。」

  方秉生愣了一會,才把身子從俯前的姿勢慢慢的拉了回來,一直盯著張其結的他,拱拳說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真是受教了!」

  肚裡卻倒抽一口涼氣,暗暗叫道:「這該死的王八蛋果然懂這玩意!」

  「哪裡,哪裡,我真的是鄉下人。」張其結趕緊拱拳表示謙虛,隨後,笑了笑說道:「其實不瞞鐵路公司的兩位先生,我今年也參選了,呵呵。」

  「哦?真的嗎?」本來方秉生早就知道,此刻卻一拍桌子,滿臉都是驚喜之色,身體再次俯身朝前,又有再次受教的意思。

  「張某想盡微薄之力服務家鄉父老鄉親而已。」張其結拱拳客氣道,雖然客氣,但臉上卻隱隱有了得意之色。

  方秉生看出了他的得意之色,料定此人沒有說實話,他問道:「這個張先生您打算怎麼選呢?」

  張其結撓了撓頭皮,很快的齜牙咧嘴了一下,說道:「這個其實我看洋人搞選舉,也不難,而且我們長老會也是選舉長老團來管理教會內部事務,我覺的洋人選舉和我們教會內部選舉大同小異。」

  「願聽教誨,請講。」方秉生趕緊問道。

  張其結抬起手指說道:「不過就是兩點:第一點,你得讓選民知道你想幹嘛?就是你當上議員之後能夠給他們帶來什麼好處,這個也叫做宣示施政理念;第二點,除了一些真心佩服你的選民外,大部分都是……都是……」

  「都是什麼?」陸站長很好奇,看張其結又一臉痛苦的表情,忍不住問了,惹來方秉生真正凶狠的回頭一瞪,不過年輕的陸站長實在沒有眼色,沒看見。

  張其結自失的一笑,搖了搖頭,彷彿在說一件他不想說的事情,但是還是說了:「大部分選民都是一群烏合之眾,根本就無所謂的,所以你得直接給點好處,洋人有時候發點麵包啊,請酒館裡的酒鬼喝杯酒啊,或者請來馬戲團給城鎮免費表演一周什麼的。」

  「洋人也是烏合之眾嗎?我覺的我認識的洋人朋友都是很厲害的人啊。」陸站長瞪大了眼睛。

  「陸站長年輕有為,是海游士,洋翰林,自然朋友也肯定都是洋翰林,」張其結笑了起來:「他們洋人自己的洋翰林也是高等人啊!但是選民什麼玩意都有:從無業遊民到工廠工人,還有酒鬼流氓,洋人窮人一樣活得像群髒老鼠啊,身上衣服穿成抹布的多了去了,他們能懂什麼?不就是圖個樂子、蹭杯免費啤酒,你像戲子一樣搞舒服他們了,然後就投票給你唄。」

  方秉生看著張其結眼神都不對了,因為對方可以信口拈來這大宋國沒幾個人懂的選舉,說得竟然和鍾家良的洋人軍師差不多,委實有點讓人頭疼。

  方秉生問道:「要選舉的話,張兄打算對咱們龍川百姓說點什麼呢?」

  張其結有些無奈的笑了,說道:「我就是一個鄉下人,開個工廠,胸無大志,也胸無點墨,這個施政理念可讓我頭疼死了,我也不是當縣令的材料啊:大體就是修建朝東邊幾個大鎮子的馬路,以便貨流暢通;然後龍川雖然馬路有了,但是下雨積水,修個下水道吧,不必像海京那麼大可以走馬車的,就一人高行了;再然後,因為沒有宵禁、外地人很多、流氓也很多、城裡治安很亂,我建議宵禁,然後市民組織一個義務巡邏隊;差不多都是這些胡說八道的東西吧,哈哈!」

  方秉生也笑了起來,他真心認為這些都是胡說八道的東西,而且確認張其結內心也真是這麼認為的。

  所以立刻他內心又有了一個想法,剛想繼續套張其結,那邊陸站長又插嘴了。

  陸站長問道:「張先生,這個,洋人參選者的施政理念都是什麼?和您有不同嗎?」

  「沒啥不同,他們也就是說這套好話,和官員大商人事先談好如何分贓,然後胡說八道騙騙小百姓。就這樣。」張其結笑了笑。

  陸站長好奇的問道:「那在美利堅,有沒有可以鼓動很多人瘋了一樣支持你的政見?」

  張其結一愣,然後臉色一沉,接著苦笑了起來:「有的。」

  這個問題問得好,方秉生也重新盯住了張其結,想聽聽有沒有從洋人那裡學來什麼殺手鑭。

  「那是什麼樣政見?」方秉生和陸站長異口同聲的問道。

  「他們說:『把吃老鼠、抽鴉片的黃猴子和辮子豬趕出美國!』」張其結說完就苦笑起來。

  ==============================================

  張其結說完,屋裡一片死寂,誰也沒有吭聲。

  好久之後,陸站長低聲咕嚕了一句法文,看他的表情也猜的出是罵人的話,然後重重的靠在椅背上,把腿上的餐巾狠狠的扔在桌面上,一臉受辱後的憤怒表情。

  張其結從鼻孔裡歎了口氣,低頭喝茶,沒有和陸站長說什麼解釋的話,很明顯的,他已經受過這些折磨了,並且並非憤怒,而是無奈。

  方秉生看了看氣呼呼的陸站長,撇了撇嘴,心道:「這有什麼?我還看不起白皮猴子呢!你們玩過的,我們祖宗兩千年前早玩過了,現在學你,是看得起你!再說你都從國外回來了,關你什麼事?這群海游士以為自己喝過洋墨水就能當救世主耶穌嗎?癡線!」

  想罷,方秉生笑了起來,隱藏著自己緊張來繼續朝張其結髮問,這次他要套張其結的真正動機。

  他問道:「張兄,我還有一事不明,咱們大宋已經三城選舉過了,我看報紙,也不盡然全是好話,有報紙說選出來的議員非常低劣不堪,連話都說不清楚,還有的據說其實不識字的。而且我還聽說,這個百姓啊,根本就不在乎這種事,您怎麼看龍川的選舉呢?」

  張其結笑道:「方先生說得對,不過我們龍川這芝麻粒的縣城,隨便選選也就完了,百姓不在乎就不在乎去。」

  方秉生立刻反問道:「既然百姓都不在乎,張兄為何要選呢?我就納悶了,這樣死氣沉沉的選舉,選出來的,您所講的會長兼僕役,到底能幹嗎啊?有用嗎?選舉總是要花點錢的吧,這是不是把錢往水裡扔啊?」

  張其結深深的點了點頭,看來很認同方秉生的意見,然後說道:「我覺的,最近選舉確實沒用,這個雖然大宋開國十幾年了,但是咱們是中國人,和洋人不一樣。」

  「沒用為什麼要選?張兄,我真是太好奇了!」方秉生死死咬住張其結,問題一個接一個,就是不希望給對方思考的時間和空間,力爭把他心裡話擠兌出來。

  果然張其結一愣,再次摸了摸頭髮,說道:「其實,我覺的這個咱們宋國國策是學習西洋,誰搞西學誰發達,第一個搞的必定發達;選舉,肯定是西學,我不想錯過第一波議員這班火車,說不定有好事呢!哈哈!」

  說到後來,張其結再次大笑起來。

  「您認為會有什麼好事?我們選舉出來的議員會像美利堅議員一樣有用嗎?能賺錢?能出名?真能監督官府?」方秉生幾乎在對方大笑聲中繼續追問,宛如一根刺入長風的鐵槍,絲毫不給對方喘息的機會。

  張其結堪堪收住大笑,他被逼得有點喘不過氣來,只覺得方秉生實在是太愛打破沙鍋問到底了,然而面前方秉生是非常尊貴的客人,不敢輕慢,他肅容道:「就我看咱們皇帝和朝廷的政策和表現而言,第一波西學一定要把住!不管它是什麼!一往無前的衝進去!就好像你們修建電報一樣,當年龍川人怎麼說電報的?現在呢?所以我下定決心參選,而且第一波西學浪潮來臨之時,觀望的人多,敢涉水進去的少,競爭非常薄弱,花錢也不會太多,是最好的撈金磚機會!

  否則等西學大潮席捲而過,大家都懂了,哪裡還有你的機會?皇帝車你現在還能賺錢嗎?火輪船還能繼續壟斷暴利嗎?電報還敢隨便扯線起電報公司嗎?連鐵路不也被你們這種高瞻遠矚的大鱷壟斷了嗎?

  當年你們修鐵路,全龍川反對,但我要是不抵押了我在城外的工廠,全副身家壓在了火車站周圍地皮升值和新工廠上,哪裡有我的今天?其實咱們是一家人,我感謝你們鐵路還來不及的!」

  後面那幾句話是恭維方秉生的,但是方秉生沒有謙虛,他在發呆,剛剛他準確的捕捉到了張其結的一句話:「我下定決心參選!」,肚裡大罵:「這龜孫果然要搗亂!而且來勢洶洶,這王八蛋可真正在美國呆過,頭後還有辮子,我擦!要和我對拼中西貫通水平嗎?」

  愣了好一會,方秉生笑了起來,卻說道:「張兄,其實我們鐵路公司所耗費銀錢太多,只有朝廷可以修得起,所以經常和朝廷裡的達官貴人打交道,我聽某個大臣說:這次選舉是假,其實是為了統計富人來準備徵收個人所得稅的。所以,唉,這個選上了,固然光宗耀祖,但其實以後幾十年的稅金要白給朝廷,算算這筆賬,其實選舉這花銷可不小啊。」

  這自然是鬼話,方秉生想嚇唬張其結,切斷其想與鴉片黨搗亂的念頭,畢竟鍾家良那裡要求四人全中,而龍川太小,只給四個名額,而且變作了直接投票選舉,這難度就有點高,要想得手,必須幹掉任何敢於搗亂的傢伙。

  但是張其結笑了起來,這次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方秉生:「你認為咱們皇帝如何?」

  方秉生一愣,立刻抱拳道:「當然是神祐我大宋百姓而賜下的不世出的聖君!」

  張其結嘿嘿一笑,說道:「皇帝雖然是個馬上起家的粗人,但是他從來沒有騙過百姓。他說了不收稅,我相信他。」

  然後又一手虛劈在桌子上說道:「當然,皇帝也使障眼法,皇帝雖然一直以袍子紅頭巾示以大眾百姓,大家稱之為我中華文明的中流砥柱,但是大家往往沒注意到他是朝廷唯一一個穿袍子的人,而官員為何全部穿洋裝敢於和皇帝完全不同?難不成這大宋就不是中國人,可以不上行下效了?!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其實根本就想……咳咳。」

  因為畏懼隨便議論聖君獲罪,雖然貌似大宋沒有類似的法律,但大家誰也不敢在眾人面前議論皇帝,就像不敢在眾人面前議論自己的老闆一樣自然,所以張其結堪堪的結束了自己激昂的話題,直接說道:「皇帝想幹的,以我來看,是要我們大宋變為歐美強國,既然國人都可以信耶穌、穿洋裝、學洋文、修鐵路、跑火輪船,那麼遲早一天,洋人的國家法度我們也會學來,我覺的此刻已經開始!所以必須要參選!」

  方秉生臉色越來越難看,因為他越來越感到面前這個傢伙參選的決心實在非同小可。

  斟酌良久,方秉生又抱拳表示欽佩,說道:「哎呀,張兄這種眼光實在讓小弟佩服非常啊!不愧是真正中西貫通的人材啊!咱們龍川城竟然藏龍臥虎啊!」

  恭維完,方秉生話題一轉,滿臉憂色的說道:「但是!張兄啊,兄弟我做鐵路的,這個洋人技術啊,我覺的咱們國人可以拿來用,畢竟鐵河車也不會說話,也不會動心眼,你給它餵了煤,它就自個咕咕的跑了;但是這個國家法度,我覺的不太可能,因為我國國民畢竟不是洋人,哪個國家的法度不是幾千年老祖宗留下來的?我們悍然去抄,只能南轅北轍、邯鄲學步而已,因為國人自有國人的歷史和國人的聰明。」

  「我明白您的意思,美利堅雖然也有白人貪官污吏,但索賄、勒索的本事總不敵咱們國人來得巧妙,而國人偷奸取巧的本事,美利堅人也望塵莫及;」張其結冷笑著說道,好像想起什麼他很討厭的人來了。

  「是這樣的,我聽說這個議員其實也不是當地父母官,即便選舉出來組成所謂的議會,還不是得仰父母官的鼻息,」方秉生冷笑起來:「就算您剛才說的,您是餐館,顧客喜歡您的口味,讓您做城市主餐館,但是父母官就是不走,愣是要燒鍋豬食給大家吃,您能怎麼辦?洋顧客也許敢抽原來的父母官,但是咱們國人可是只認父母官的鍋,不在乎您這新開什麼議員餐館,您敢和父母官叫板嗎?誰敢?咱這和清國也沒有什麼區別,因為咱們都是漢人。議會我看就是個擺設,錦上添花而已。」

  方秉生說得張其結連連點頭,深表贊同。

  看張其結根本沒有反駁自己的意思,方秉生試探得問道:「那麼您說要是這國家法度變得和清國也差不多,您競選議會還有什麼好處呢?徒勞的花錢而已。」

  張其結對著方秉生豎起了大拇指,連連叫道:「不愧是鐵路的大員!您這見識真是入骨三分!我自己是同意的,咱們國家現在也和清國差不多,不是有某些官員天天在衙門裡聚賭嗎?」

  「那這樣您還選舉嗎?」方秉生滿心期待的問。

  「這樣更要選!」張其結哈哈大笑起來,拉過腦後的辮子,笑道:「如是吏治黑暗,議員也大有可為!因為美利堅聽說議員也收受黑金,而且最關鍵的是當了議員,就是地區名人!說話總有人聽,報紙也愛報道!這樣的話,不知多少人求著給你送禮呢!這就完全變成了清國的言官!因為咱們開了報業!所以報業加上議員,一樣有錢一樣有前途!」

  方秉生登時面如死灰,實在沒想到這一步,因為他畢竟沒有去過美利堅,即便去過,像陸站長這種海游士,只是在學校裡和一群高等洋人混,只懂自己的專業和洋人的香水,別的屁也不懂,絕對也不會像張其結這種實打實的和洋人混十年。

  張其結說得興奮起來,繼續叫嚷著自己的看法:「方先生,我突然想起一個貼切的解釋來:其實啊,議員選舉就是捐官!就是咱們宋國的捐官!只不過清國捐官朝著上級買,這種捐官是花錢朝下面的平民買!而且競標購買烏紗帽!」

  「哦,原來這樣!」陸站長叫了起來,接著開玩笑的問張其結:「還不知道原來您參選,就是想當官啊,哈哈!」

  張其結對著陸站長哈哈大笑起來,斬釘截鐵的說道:「這裡,誰不想當官呢?!」

  而方秉生陰冷的瞄了張其結一眼,肚裡說道:「這個城可能會有點麻煩。」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7

LV:8 領主

追蹤
  • 450

    主題

  • 19387

    回文

  • 4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