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1871神聖衝擊 作者:納爾遜勳爵 (已停更)

mk2257 2011-9-18 11:11:1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 24492
mk2257 發表於 2011-9-18 11:32
018 鋁制搓衣板

  私塾就在李家大宅的後院,這是為了方便窮人孩子們從後門不受阻礙的進來,也不至於影響到金主李家一家的生活起居,現在因為李濂文老爺子和教會學校叫板,自己僱傭老師,學費只是名義的幾分錢或者你裝一副窮樣,他不收錢,立刻辦得很大,現在也有近百人在讀,但是老二家的子孫缺席這情況,很快就讓各房都知道了。

  因為他們自己的兒孫也在裡面,下午放學回來就講:「二爺爺家的幾個叔叔、哥哥弟弟今天都沒來。」或者是:「爹,我看到我七弟、四侄他們的座位都空了。」

  本來現在就是和洋奴漢奸老大戰爭的白熱化階段,聽說老二子孫突然集體失蹤,幾個弟弟有敏感的,立刻去老二院子裡打聽情況。

  各個僕人僕婦眾口一詞:「二老爺帶子孫看西洋馬戲去了。」

  但這騙得了誰?城裡最近的一次西洋馬戲團來都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三天後,老二子孫在儒傢俬塾連續缺席,幾個弟弟已經心知不妙,一起去老二院子打聽消息,怎奈老二大兒子帶著個西洋口罩,從門裡出來,一邊拿著簸箕圍著院牆倒石灰,一邊高叫:「老爹得了傳染病,碰著就傷、看見就病,都迴避啊!」

  但「傳染病」在老大的「俄國西伯利亞人中黃」先例面前算個屁,幾天之後,幾個弟弟已經得到了確切的情報:老二也緊隨大哥,賣身了!

  不僅賣身,老大只送了自己長子的長孫,老二更絕,把他房的一窩子小孩全塞進去了!

  老大這還算出於詭詐送個孩子進入勢力,為了保自己家族,在敵對陣營裡各送個子弟自保,在滿清大家族在面對敵對勢力角力的時候很常見;

  但老二這麼玩,就等於全家賣身投敵了,這不是詭詐了,這是死心塌地的喪心病狂了;

  下一步,如果可能,可以想見,這個小子就要拿弓弦咯吱咯吱的絞死同治大帝了,說不定他連孔聖人都不惜絞死。

  當然,這不是讓大家氣憤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老二又是玩的老大那一套:他自己家賣身,根本就不帶這群小弟的!!!

  他也吃獨食!

  把路全堵得死死的,一點渣子都不留給其他小弟,這讓也想反清復明、斯文掃地的小弟們情何以堪啊。

  聽說老二的兒孫已經插班去培德小學讀書的消息後,老二又避而不見幾個弟弟,弟弟們勃然大怒,知道老二也靠不住了,自己一窩蜂去找浸信會的王牧師了,也要入學。

  這讓浸信會的王牧師腦袋都要炸了:怎麼又來了這麼多一群人?這李家大宅裡到底窩著多少有志青年啊?怎麼一波一波不停呢?

  剛開始,李家作為從滿清返回的本地大家族,曾經讓多少教會口水都流出來了:這窩迷途羔羊人數真多啊,要是能全解決了,一次就救了多少靈魂啊。

  就出於這個考慮,浸信會對李家非常客氣,基本上有求必應,王牧師甚至寫信給海京的同仁,說明情況,請教會同仁破例在海京給一個名額;

  他覺的這是在李家儒家萬里長城上挖出一塊磚來,為了這一天,他們耐心的等了五、六年。

  沒想到一塊磚挖下來之後,沒等人品味一下成功的快樂;老二又跑來了!

  本來這是第二塊磚,王牧師他們也很高興,雖然教會小學完全是採用美國式的小班制,每個教師帶多少學生是有限制的,他還是說服同仁破例收納。

  這不是滿清常見的授課制度,要是滿清授課制度,多少人也塞得進去,不過就是添幾把桌椅,搖頭晃腦大聲嚎叫的聲音又多一分而已。

  老二家的六個孩子簡直是倒了一片城牆,面對這破口,披掛基督手持利劍大盾的王牧師本以為要繼續戰鬥,誰料想,破口之後裡面不是出來一個又一個誓死不降的敵人,而是出來一股洪水,差點淹死他!

  城破後,非但沒有敵人讓你巷戰,而是黑壓壓的一片人衝出來抱住你大腿哭著喊著求降,這不是戰鬥的問題,而是養不養的起戰俘的問題了!

  坑爹呢這是?!!!

  教會學校的吸納能力最近已經枯竭了,來這麼多戰俘,絕對養不起了!

  因為老張的兒子作為教會教育系統第一代畢業生一飛沖天之後,受這個榜樣的激勵,要入學的家長擠破了辦公室,晚上王牧師都不想回家了,家裡提著大包小包送禮的家長排滿了他家外面那條巷子,搞得有平信徒舉報他收受賄賂,對不起上帝。

  而馬上就要做韶關商會總會長的張胖子根本不是一般人,他是最早造反的那批人,很早就跟著海皇南征北戰,江西廣西戰爭都去過,雖然不過是個炊事員。

  不管有沒有真正像他吹的那樣用鍋鏟子打翻兩個湘軍炮兵,還是就僅僅做飯或者給領導煮咖啡,人家實在見多識廣了,參軍退役的老兵往往有三大特徵:一是信仰特別堅貞;二是特別忠心皇帝;三是思維開闊,不怕洋人洋事物,甚至於崇拜新東西;

  這些也好解釋:信仰忠貞,當你參加完幾次幾次戰爭:和你並肩行進的弟兄,左邊的一個被打死了;右邊的一個殘廢截肢了;實心彈砸在你面前又彈起來,吐你一臉土,然後從你肩膀上跳過去,把身後的兩排弟兄打成一條血渣路;經歷完這些,你不禁會問:都是一樣的人,若是左邊子彈偏十厘米,死的就是我;若是右邊子彈偏十厘米,左手被打飛的就是我;若是那炮口略微低一毫米,我腦袋就沒了;為啥我運氣這麼好?答案只有一個:神對我有特別的恩典;

  忠君更好解釋:為皇帝流過血!而且皇帝和咱們沒有敗過!這樣的皇帝不忠於他忠於誰?

  至於洋人的事物,軍隊裡遍地都是洋人教官或者洋人教官教出來的軍官,你都服從洋人或者洋人徒弟的命令去死了,誰還會反對洋東西。

  所以從軍隊下來,在軍營裡連洋咖啡都學會煮了的昔日豆腐店太子張胖子,成了韶關城裡的洋務派,不僅自己信耶穌、搞工業,還把子弟都送進教會學校,那時候教會學校還是好進的,因為城裡流傳著教會學校的學生胸口上都有一條刀疤的謠言。

  現在好麼,經過了近十年,第一批被系統教育的孩子們長大成人、開始陸續從中學和書院或者海外大學畢業了,他們是大宋第一批又具有基督信仰又具有系統西洋科技知識的精英,是帝國最稀缺的人才,不僅不愁工作,無數大企業大洋行求著他們去,甚至於朝廷有時候各個部會因為爭搶某個海游士打起來,作為四零後五零後立刻開始在帝國各個領域嶄露頭角了,張胖子兒子的榜樣激勵了無數家長,教會學校很快人滿為患,加人不是那麼好加的。

  但是出於對李家堡壘的關注,雖然老二帶來的人數超乎他想像,他還以為整個李家不過這幾個小孩呢,王牧師再次破例,為了把基督的光照進李家這個超級大家族,破例,添桌椅,插班,讓兩個班超員為代價來吸納李家孩子。

  不過老大、老二走了後,其四個弟弟又來鬧騰了,王牧師頓時腦袋大如斗了。

  按老二那房適齡小孩的人數,其他四個弟弟家的學生估計要二三十個空位才能吸收,這都可以多辦一個班級了!哪裡有那麼多老師?!

  再說,教會學校本來就是為了信徒子弟辦的,因為李家以前表現得太滿清太頑固,讓人歎息,才給他們破例,這又不是讓他們子弟當官的儒家學堂。

  所以王牧師苦笑著解釋:光你們二哥帶來的人已經讓我們超額了,我實在沒法子,你們等明年再來辦入學吧,或者就直接去那時候的培德第二小學。

  王牧師鐵了心,不鐵心也沒法子,根本沒法安置了,要是他再破例弄這麼多人進來,那些浸信會弟兄肯定會群起質疑他的管理水平和有沒有受賄了,校管理委員會也不會同意這種無限超額的事情,這種壓力他也受不了。

  現在情況已經不是剃髮投降就給你高官厚祿的時候了,現在情況就是:哥們們,雖然你們抱著我大腿要剃髮要投降,但是沒法,要欺師滅祖的人實在太多了,賣國賊實在不稀罕了,漢奸也太多了,我們也養不起那麼多降兵了,你們自己找別人投降去吧。

  無論李家弟兄好說歹說,不管是許諾奉獻千元獻金,還是磕頭、作揖、撒潑、打滾,王牧師就是搖頭。

  一群弟兄垂頭喪氣的出來教堂,愕然發現老二比老大心更黑:你分幾個讓我們小孩進去又怎麼樣?家族裡六七歲的小孩也不過就那幾個而已。你自己一下塞進六個人,竟然連已經十四、十五歲比別人高兩個頭的子孫偽報為十二歲也塞進去,你要臉嗎?把路堵得死死的,你簡直是畜生啊!

  回到家裡,越想越生氣,大家群情激動,踩過老二院子外圍了一圈的石灰,把裝模作樣戴著口罩手拿簸箕的老二兒子推了個屁股墩,又一擁而入,填滿了老二的客廳。

  「滾出來!李近義!你這個不要臉的!」大家在大理石地板上跺著腳狂吼。

  老二滿臉紅光,端著個水煙袋出來了,那表情、那做派簡直和幾天前老大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他慢條斯理的說道:「弟弟們啊,你們這是何苦來著?你們懂得打仗吧?大家齊心合力抵抗強敵:有披堅持銳殺進敵陣三進三出的主力,也有手持盾牌長槍在後面防禦的後衛,更有提供輜重的後勤,缺了哪個都打不贏仗。現在我把我兒孫當主力軍投入敵陣,正需要你們各位防禦邪靈、異端,咱們可是德高望重的儒家書香門第,若是都入洋教殺敵,誰來祭拜列祖列宗,人家說出去豈不是會嘲……」

  這和老大說得基本一模一樣,只不過把老大的「先鋒軍」換成了「主力軍」,那是貼切:老大只送了一個,他這混蛋送了六個,不是主力軍是什麼?

  老大說這的時候,老三跳起來指著老大鼻子破口大罵:「龜孫!別你媽的裝逼了!你就是想吃獨食對不對?」

  但現在大家已經沒有心情大罵了,人家都吃到肚裡了,你再罵,人家也不會吐出來,幾個弟弟只是握緊拳頭,一臉要咬掉老二鼻子的表情。

  「各位叔叔,你們子弟就明年入學唄,怕什麼?就差大半年而已,到時候,我兒子還能給弟弟們、叔叔們輔導一下……」老二兒子進來了,在大家背後笑道,他一邊打著自己圍裙上的石灰,一邊得意洋洋的說道。

  就算他還戴著西洋口罩,大家從那來回竄動、挑來挑去的眉毛上,也能毫無錯誤的識別這個逼的得意模樣。

  「**!」老三咬牙切齒的在那口罩前揮了揮拳頭,轉身就走。

  後面傳來老二勃然大怒的怒吼:「老三你說什麼?你對你嫂子有念想?!你個忤逆人倫的王八蛋!」

  老三現在成了被拋棄的悲憤軍隊的老大,他一走,幾個弟弟都跟著走了,沒轍了。

  但是老三出來後,也沒和三個弟弟再商量,他滿心想的都是:「這不要臉的老大、老二都吃了獨食,現在韶關滿地都是教會,老子還不信找不到個好的洋教學校去科舉了?」

  老四、老五也是一般的念想:「現在看來就是誰先動,誰全吃!何必和這些無恥奸詐的笨蛋一起商量一起行動,到時候被人賣了還替他們數錢,老子不能再犯錯了,老子自己去找!」

  老六想的是:「這群無聊東西終於談完了,真他媽的無聊!會不會還要商量如何朝老爺子告密?他老人家根本就是不管的,這尼瑪又要浪費少爺我多少青春?今天看來又是沒空出去玩了。但是不去和這群蠢貨商討又不行,晚上會被罰跪西洋搓衣板的,操他大爺的,那婆娘居然買了個鋁的搓衣板回來!那玩意稀貴,人家黃老闆店裡就進了一個,被她買了,和買對銀耳環一樣價格,根本就不是用來洗衣服的,就他媽的是套刑具!怎麼跪得起!我操,和鐵一般硬啊!唉,誰娘的能想到就是這個黃臉婆給老子生了個兒子呢?要是知道,打死也不能娶她過門啊!聽說城東開了家新的西洋藥店,不知道有沒有好的西洋壯陽玩意,我還想去看看呢。」

  幾個弟弟被曾經的領袖--老二的背叛,徹底弄寒了心,在老二門口幾個弟弟不約而同的找了個借口,匆匆作揖匆匆四散而去,剩下老六站在老二門外的石灰線上發呆--怎麼眨眼間這幾個哥哥就不見了?

  不過一分鐘後,他就高興起來,終於不用摻和這些破事了,他大叫:「管家!給我叫輛皇帝車來!我要去城東!」
mk2257 發表於 2011-9-18 11:33
019 你們家也太凶殘了吧

  老三甩掉三個弟弟,為了自己子弟的前途,去找各種朋友打聽,雖然聽了很多,愣是沒弄明白。又用了一段時間才愕然發現了一個新世界。

  原來剛回家鄉的時候老擔驚受怕,怕被宋國給整得家破人亡,子孫教育自然就是保守那一套,保守到萬一有事,回清國也可以繼續為人當官,沒想過穿洋裝坐洋車的當洋奴官員;

  現在安逸了,有點在宋國進步的心思了,才有了研究的心思,發現這宋國的科舉系統可不簡單,簡直是錯綜複雜。

  就好比買洋裝的學問,不買或者不想買的話,那是根本無所謂:街上隨便一個人穿的洋裝不都是窄袖窄褲子把自己包裹得像頭猴子一樣嗎?而且不知道是洋人窮呢、還是變態呢,發明洋裝的時候故意把胸口露出來,讓人看到之後,不禁會想:你丫也就是在廣東穿,要是在北方,這身衣服讓你胸毛結冰!傻×!

  但是一旦打算買洋裝的話,打聽多了,看得多了,隨便一個人穿的洋裝都不一樣,那衣服簡直如同會說話一般。

  國內最好的洋裝除了幾家全字母的外國貨,那肯定是為皇族和百官製作衣服的雙星洋服,那衣服現在專門在左手袖口用金線縫了兩個金星作為商標,有些愛顯擺的傢伙要是有身雙星,那走路恨不得都舉著左手走,有能抬左手的機會絕不會放過:打傘用左手、掛文明杖用左手、開門用左手,逼得某些時髦的混蛋生生的變成了左撇子,連使用筷子都用左手了!

  雙星是最氣派最代表身份的洋裝品牌,一身價格平均在一千銀元左右,你買一身,就相當於穿著六座小四合院上街了,有了這身衣服,不必多言,那就是大宋的頂尖成功人士:走路時候有人給你讓路、談話時候為你脫帽、不長眼的傢伙被你一腳踢了屁股後他還會自己跪下高喊:「先生饒命」。

  和雙星相若的洋裝乃是正宗的英國舶來品「利酷&約翰」,一樣號稱為貴族量體裁衣,一樣昂貴非常,甚至於比雙星更貴一些。

  在「雙星」和「利酷&約翰」超一線之下,就是一些二百銀元起價的一線品牌,這些衣服的材質和前兩者一樣的好、裁縫手藝一樣的棒,相信若是蓋住袖子上的商標品牌,平常人根本分辨不出他們和前兩者來,質量一模一樣,不過就是前兩者光名聲就值八百元而已,他們則代表了務實、不慕虛榮,是新中產階層既負擔得起也喜歡的牌子;

  再往下就是些還不錯的牌子。

  但是最噁心的莫過於「三星」「四星」這種山寨貨色,故意兩顆星縫製的很大,其他星星縫製的很小,給人以誤導,這種山寨貨色自然都是些愛慕虛榮又沒有錢的年輕人才穿。

  學校裡這最正的「雙星」,就是美南浸信會的學校系統--全部以培德為名稱的教育體系。

  有人對老三說:這美南浸信會在大宋,就類似於英國的聖公會,這些名詞老三費了老鼻子勁頭才搞懂:英國聖公會,是英國教會脫離羅馬教會,成為英國的安立甘宗,英國國王把自己封為教會的最高領導人,信仰介於水火不容的天主教和新教之間,這是英國的國教。

  美國浸信會自然是新教,傳道渴望迅猛無比,早在道光年間就來中國傳道了。

  而且這浸信會一派的羅孝全同時給了三個統治者洗禮過,分別是:異端皇帝洪秀全、大宋皇帝海皇、明王朱清正。

  而海皇號稱是大宋的亨利四世,亨利四世本來是法國新教胡各諾派信徒,1594年,他要去繼承巴黎的王座,但是巴黎人關閉城門和他激戰,天主教占統治地位的巴黎貴族和平民不允許一個新教教徒成為國王,雙方血戰幾次之後,巴黎人同意城外的他為國王,條件是必須改變信仰。亨利四世就改宗成了天主教徒,正如他自己所說的:「為了巴黎,值得做一次彌撒。」

  那時,為了取得法國人的支持拿下被圍攻的廣州城,剛受羅孝全洗禮不久的海皇又改信了天主教,他想必在內心也說過:「為了廣州,值得做一次彌撒。」

  很明顯的,他骨子裡還是喜歡新教。

  因此和造反派系各個皇帝關係深厚的浸信會自然地位非凡,而它本身又實力很強勁,乃是美國數一數二的教會,自然在宋國遍地開花,和新教各個派系以及天主教為了爭奪迷途羔羊,在任何一個城市一個鄉鎮乃至於一個鄉村都展開了寸土必爭的傳教血戰。

  這個時候,浸信會雖然實力強大,但在信徒、教堂、學校、醫院數量上,根本比不了實力更強大的英國聖公會、和美國長老會不相上下,還談不上成為大宋的聖公會。

  然而轉機就發生在了美國內戰。

  一八六一年到六五年四年間,美國爆發了內戰。

  來華傳道事業受到致命打擊,因為所有外國傳道士的路費、生活費乃至於建立教堂和學校的錢,基本上都來自於各國國內教會信徒的捐款。

  美國打起仗來了,自然捐款就斷絕了,美國北方傳道士紛紛回國參戰,而南方傳道士回不去了,因為海運全被北方封鎖了,一群南方傳道士,不管是哪個教派的,全被困在了中華這個地方。

  這種時候,別說傳道了,連日常工資都沒得領了。

  當然賺錢不是問題,這些傳道士往往是三高人士:學歷高、道德高、社會地位高。

  各國大使館領事館每年都僱傭若干傳道士,因為這批人中英文都溜轉,很多都是大學學歷,在那個時候,如鶴立雞群。

  比如任職在美國大使館的俾治文、伯駕、衛三畏、羅爾悌、晏瑪太、麥嘉締、何天爵、丁家立、衛理、李安德、李家白,從翻譯到代理駐華公使乃至於遠東司司長,這些傳道士的名字出現在很多條約裡,影響著中美關係。

  但即便是去使館任職,他們並非是為了當個公務員,也是為了傳道。

  並且很多傳道士以擔任公職為恥:他們離家萬里冒了千難萬險來到中國,不是為了做公務員賺錢的,那樣的話,以他們的受教育水平在自己家鄉也不成問題,他們是為了傳播耶穌福音而來的。

  這種情況就好比某個忠心國家的戰士手抱著嗤嗤作響的炸藥包衝向碉堡,為了神聖的信仰,打算和面前的死敵同歸於盡都沒所謂!

  但沒想到跳過壕溝之後,一個山羊鬍的傢伙走出來,從你手裡接過炸藥包,還給你幾元錢,說道:「辛苦了,這是快遞費。」

  誰能受得了這個?

  【這個時間裡,商人們來中國是為了謀求利益。外交官來中國則是謀求特權和讓步。外人中間唯有基督教傳教士到中國來不是為了獲得利益,而是要給予利益;不是為了追求的利益,而至少在表面上是為中國人的利益效勞。(《劍橋中國晚清史》保羅.科恩)】

  而且若是你作為傳道士身份來華,卻在外交公職或者洋行任職,不管是什麼情況,很快所在的教會就會給你一封信,聲明:將很快中斷你的傳道士工資。

  這傳道士工資相比於大使館的翻譯、外交官助理、代理公使的收入其實是九牛一毛的,少得可憐。

  但收到這種信的傳道士無不羞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因為中斷工資,就是除名傳道士身份的前奏。

  從一八六一年開始,因為內戰,所有的美國南方傳道士都陷入「失業斷炊」階段,別說深入內陸傳道了,自己船票都沒有錢出了,大部分人不得不暫停在自己的教會裡,無法開拓新疆域;有些小教會的傳道士根本沒有宋國本地教會的支援,也只好去洋行或者外交部任職當幾天金領。

  美南浸信會最慘,他們根本就是美國南部大教會,整個教會傳道事業都被迫停滯。

  這時候,海皇對美南浸信會伸出了援手。

  這讓所有人感到震驚:海皇是跳著腳支持北方廢奴的、自稱崇拜林肯,還要派出一支五百人的遠征軍跨過浩瀚的太平洋去支持美國的正義事業,當然林肯苦著臉拒絕了,五百人?來混綠卡的吧,誰支持誰啊?

  但在外交上支持北方,在傳道士方面他卻拯救了南方教會。

  「你們差會的銀錢來源斷絕了,那我來接替他們幾年吧,」海皇對美南浸信會說道:「你們該幹什麼幹什麼,所有銀錢找我來要。」

  教會自然感激涕零,海皇說了一段青史留名的名言:「若我有一千大洋,你們可以全數支取;不是為你們,是為了大宋;不是為了大宋,是為了基督。」

  當然這是抄襲戴德生的名言,但海皇作為一個農業國的皇帝,也確實窮不拉嘰的,天天不是找這個貸款就是找那個發行國債,他的做法很讓各國傳道士和基督徒敬佩。

  然而海皇暫時負擔美南浸信會所有開支,也不是沒有代價的,海皇是不做虧本買賣的。

  從來傳道士分成兩大派別:一個是基要派;一個是自由派;

  基要派和自由派在總宗旨上沒有不同,都是:「為基督得到中國」,但是在傳道方法上區別極大。

  基要派就像一位嚴厲的老師,總希望學生趕緊在考試前把要考的背會,家裡著火了?繼續學習!身體生病了?繼續學習!看不懂?繼續學習!

  他們的首要目標是直接使個人靈魂得救,因此他們最主要的傳教方法是向聽眾直接講道、巡迴布道和散發宗教宣傳品。堅信「個人得救」為第一要務,其他的辦教育、傳知識什麼的是「人的作為」,而非神的旨意,是末流,絕不能捨本逐末;

  而自由派就如同一位諄諄善誘的老師,認為假如學生對知識沒有興趣那讓他背會,也是死記硬背,對他真的有益處嗎?所以他也許為了教物理,帶學生去科技館;為了講數學幾何,帶領學生打造一套手工傢俱;

  他們強調上帝的內在性,不注重末世,也就是講人不能因為怕末日的死而信上帝,上帝是始終與你同在的天父,你應該在感受到?的愛的前提下愛?;所以自由派不僅關注人的屬靈需要,而且也關注肉體和物質需要。他們認為天國不僅僅在天上,應該在人間也建立上帝之國。

  因此這一派特別看重先為中國人帶來福利:沒有醫療?那就建醫院派出學醫的傳道士免費看病;沒有教育,不識字?那就發動信徒捐款為該地建立一所小學;當地人不喜歡我們,那就為他們的災荒舉辦一次全球募捐好了。

  毫無疑問,就如法蘭西的亨利四世說:「要讓每個農戶的鍋裡都有一隻雞」那樣,大宋的「亨利四世」也比較認同自由派,況且此刻他最缺的就是教育、教育最缺的就是老師。

  海皇給美南浸信會兩個宗旨:「為耶穌得到中國」、「福音化就是文明化」。

  第二條操作的時候:就變成了先文明化,就自然福音化。

  因為浸信會有一整套的完整系統,海皇也支援其他「無家可歸」的美國南方教會傳道士,但是順理成章的:若不是兩家見面就恨不得打起來的話,那就暫時歸入美南系統,這樣靠著收編了整個美國南方的教會,海皇建立了培德系統:一套從小學到中學到書院的教育系統。

  這是教會小學,主要靠信徒捐款,海皇並沒有聽從報紙上很多西學人士的建議:強制入學,免費提供教育。

  他的想法很怪異:若我讓所有人都來上學,遍地都是西洋式學校,但腦袋裡全是滿清那一套,萬一某人在西洋式的師範學校裡學了經天緯地之才,又沒有合適的工作給他,讓他只好屈尊當了圖書管理員,被一群道德不好的教授羞辱,結果他遷怒於我,來滅我怎麼辦?我何必當這種冤大頭,非基督徒要造反去清國造!

  所以海宋教育系統完全靠各個教會自己的教育系統維持,不強制入學、不義務教學、國家鼓勵興辦學校,但不承擔所有費用。

  這點和滿清私塾系統倒很類似,只不過教會比儒家實力更大、更講究同一派別的信仰。

  不過教會的教育實力很強大,出來之後,起碼外文、數學、化學、體育是儒家學徒望塵莫及的。

  所以作為曾經被海皇暫時接管過的美南一系教會,浸信會、長老會、美以美會等,慢慢有了王者之尊--海宋科舉出題官都是他們的人啊!

  而且因為當年羅孝全對抵進廣州城下的還是平南侯的海皇全軍進行了洗禮,這導致了目前朝廷裡一半官員都是浸信會的,毫無疑問,他們的子孫貴二代、軍二代、官二代也肯定會是浸信會的,這太可怕了。

  這就是教育一系的雙星。

  英國聖公會系統的教會學校不亞於浸信會,因為英國國力全球無雙,他的傳道士、教堂、信徒數目和整個美國傳道力量加在一起相若,還要多一些。

  要說類比,聖公會就類似於大宋朝廷邸報,僅僅就一份報紙(一個教會),美國傳道力量就類似於其他各類私營報紙,後者數量非常多,派別眼花繚亂,亂哄哄的,甚至彼此有仇水火不容,但一份邸報銷量就相若於所有雜魚的銷量集合。

  僅僅因為美國南方新教教會沾了為三皇洗禮以及被海皇幫過一把的好處,以及朝廷在列強間比較喜歡美國。

  美國是第一個先後和宋國、清國簽訂首個對等條約《蒲安臣條約》的國家,從美國修建大鐵路開始,宋國人想成為美國國籍很簡單,買船票到美國就行,所謂的落地入籍。

  其他列強還是太凶,所有條約都是或多或少的不平等,即便是漢奸洋奴橫行的宋國朝廷也感到很難接受,經常呻吟來呻吟去,讓只覺的他們是三桂黨的無知小民覺的這些大人是咋這麼麻煩?你們不就是洋奴嗎,呻吟給誰看啊?皇帝誰坐不行,即便白皮洋人牛比當了皇帝,只要不讓我們餓殍遍地也可以。

  再其次就是天主教,天主教也有教會學校,只不過它們數量少,天主教喜歡整個整個街區的收人,文盲率較大,育嬰堂很多,辦初等教育在數量和輻射面上不敵英國和美國新教,不過人家走的是高端路線,其高等教育也極好,有幾家大學,但都位於大城市。

  再往下,就是些不知名的小教會的教會學校了,這些學校並非說會把你子弟教壞了,相反,一樣教的不錯,出來辦工廠開商業去洋行都沒問題,僅僅弱點是要自己通過大宋科舉考試才能做官,而出題考官都是大教會裡的傢伙。

  教會學校就類似於正統洋裝,穿出去不會掉價,但是除了正統洋裝外,還有中西合璧的洋裝。

  就是各種工商學校,教你洋文啊、兩欄西洋式記賬啊、燒玻璃啊、做肥皂啊、修手錶啊、磨眼鏡啊、甚至於跑船當水手啊,這都是教人謀生的技能,並不以貴為追求,但謀個小康絕對沒有問題。

  最下面的就是儒傢俬塾--出來不知道幹嘛,辦個報紙當個記者?也許也可以去上海參加滿清科舉哦。

  打聽清楚之後,老三渾身出了一身冷汗:奶奶的,從老爺子私塾出來,老子兒孫要去《韶關新報》這種貨色當差嗎?

  但是又氣得跺腳:恨自己下手晚了,老大老二都進了培德新教系統,還把路子塞滿了,自己難不成還要等一年?

  本來想等一下,到明年培德新一屆開學再說,畢竟進了培德小學,就是朝廷百官一個派繫了。

  但是想到自己子孫某一天也可能成為《韶關新報》那流氓一樣的玩意,老三再次跺腳,心道:「尼瑪的!你們是程朱理學一系的,但老子兒子加入陸王心學一派也是儒家不是?反正不能等變成一文字大流氓!」

  說幹就幹,韶關城的八個小學老三全走了一遍,到晚上的時候,這人胸口戴個十字架得意洋洋的回來了,特意去拜訪了二哥,笑道:「二哥,你現在是洋教學生他爹和爺爺了;弟弟也不羨慕,現在我兒孫要奉全球最強之維多利亞女皇為教主了!俺們家加入聖公會的韶關文會館了,你家免試入哈佛,咱家免試入劍橋!知道啥是劍橋不?全球霸主的最好翰林院,全球最強!聽聽,有劍字,聽起來就霸氣!」

  「是啊,你夠賤的!賤橋,橋底下讀書還不賤嗎?!」老二根本沒機會說話,就老三滔滔不絕的講述自己的奇遇,只能在肚裡狠狠罵道。

  老四跑了幾天,在天主教那裡有了眉目,雖然也錯過了入學時間,沒法直接上學,但他一咬牙把兒子弄進天主教唱詩班了,這叫預先準備,回來亦是得意洋洋:「我兒子現在和海皇拜一個上帝了!你們算老幾?」。

  老五去找了本地教會劉雅各的學校,但是因為劉雅各的教會僅僅是立足本地的,教育資源較少,學校容納量很有限,因此入學資格十分嚴苛,必須家人都是他教會的才行。

  李家子弟讀書因為有錢也許不難,但全韶關誰不知道李濂文幾個兒子全都是妻妾成群的,基督徒不得納妾或者實質性不忠於正妻,那麼即便混個名義基督徒,對李家人來說也是難如登天。

  「難道我要把小妾都送走?去尼瑪的吧!」老五悻悻的無功而返,打算安心等明年培德新一屆開班再說。

  幾個哥哥發瘋的在城裡亂竄,老六也故作發瘋狀,其實跑出去滿城玩了。

  結果不好好學習,就過不了母夜叉那一關,聽說老三老四都搞定了學校,他老婆關起門來,咬牙切齒的把搓衣板扔在老六面前。

  「你再等幾天,我這天天跑……」身體孱弱的老六在老婆面前身體抖得像樹葉。

  「你還有臉講?我告訴你,老爺子不管了,要是你不能把兒子弄得出人頭地,你就等著被那幾頭白眼狼掃地出門吧?你讓我們母子倆跟你喝西北風嗎?給我跪下!!!」老婆一聲怒吼。

  老六乖乖的跪在了搓衣板上。

  「低頭思過!」老婆又一聲大吼。

  老六乖乖的把頭低下,做閉目沉思狀。

  「想好怎麼辦了嗎?」老婆又一聲大吼。

  「不就是個洋教蒙學嗎?」老六垂頭喪氣的說道:「我好好想想,明天認真的打聽,絕不偷懶了。」

  過了幾天,老六殺氣騰騰的帶著兒子去了城外:那裡有一個學堂--海宋韶關皇家陸軍小學。

  但是下午他又垂頭喪氣的回來了,不僅是他,他兒子也把腦袋耷拉在脖子上,兩人有氣無力的一搖一晃的走了回來,宛如一對喝醉了母雞和小雞。

  「怎麼回事?!」母夜叉大吼。

  「這不能怪我,他們入學十分怪異:先搞什麼上躥下跳的,讓明仔跑一段又折回來,我看明仔累得都翻白眼了;然後又讓明仔雙手掛在一個木桿子往上腦袋,叫什麼引體朝上?明仔呼哧呼哧了半天,也沒能朝上。然後那個軍頭就讓我們回來了。」

  「打死我也不去。」老六兒子渾身都是土,他後怕的叫道:「老爹,你是說讓我做官的吧?做官至於跑來跑去和拉桿子嗎?這是讓我去拉皇帝車吧?」

  「混蛋!」看老婆臉色越來越不好看,老六一巴掌抽在兒子肩膀上,叫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現在當貴族的都是當兵的,你能參軍,那就是個吃皇糧的,而且你不是不喜歡讀書嗎?騎洋馬挎洋刀打洋槍不好嗎?你又不是沒見過宋軍當年入長沙城,一排排的殭屍那樣,威風嚇死個人啊!」

  他其實沒打算說服兒子,兒子和一群小孩入學測試時候,他就看比人家高一頭的兒子被別人拉得老遠,那群小孩簡直是一群野豬啊,標準的豬突!一直讀儒家書的兒子和他一樣四體不勤,哪裡想到要和一群野豬拼什麼五十米往返跑,一群瘋子啊!

  自己文質彬彬的嬌兒怎麼可能比得過那群野豬?他不過想說服老婆:看看,你老公我沒有閒著,連丘八都讓孩子去試過了。

  不過母夜叉竟然點了點頭說道:「那幾個白眼狼以為自己兒孫很行,其實在我看來都是草包,憑什麼就能科舉壓過別人一頭?到時候別介根本學不會洋人的玩意,也考不上科舉,反而落得四下不沾。若論從軍,咱們在長沙看到那宋國軍隊確實挺威風的,聽說薪水也很高……」

  說到後來竟然臉紅了一下,宋軍攻破長沙之際,海皇本以為可以納入自己地盤,沒想到被強國干涉作梗,不得不吐了這塊肥肉出去,那時候對長沙就是如看待自己城市一般,特意嚴格軍紀:雖然在城外四里八鄉搶劫一空,但要求不拿長沙人一根一線,入城檢閱也特別強調了軍威、軍容,特別挑選了精銳部隊入城檢閱宣示軍威,甚至因為軍官白手套不足,特意等了兩天,輜重部隊送上來才在城裡閱兵。

  海宋自己吹噓的整個東亞最英武軍服(因為是皇帝設計的):海宋陸軍軍官軍服的「鷹羽海潮十字魂」的鷹海系列,確實給老六那時候年紀還不大的老婆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沒想到老婆竟然同意讓孩子去從軍當軍官,老六也沒轍:總得幹點什麼吧,否則就算讓別房子孫壓自己一頭,誰能爽快。

  這樣因為兒子體能不行,老六特意請了個退伍軍官當教頭,就在自己院子裡訓練體育、教習兒子軍隊操典,以便明年可以入學。

  天天看著兒子從房子這頭跑到那頭,他還給兒子按了個所謂的單槓,就讓他拉到二十個以上,否則就跪搓衣板--這點讓老六很滿意:爹不能天天自己在皇后面前當孫子啊,總算找了個伴。

  不僅如此,他還掏錢給兒子自己做了一套大體上的陸軍軍服,買了一條洋槍,連刺刀都在鐵匠鋪裡打好了(民用槍支佩刺刀,這在海宋是違法的。),慢慢的看著兒子抱著比自己腦袋都高的上了刺刀的洋槍在院子裡「發威馬馳」、「騰瑞特」,老六突然感到一種滿足感:就得當軍官,震死那幾房連「引體朝上」都做不了的軟蛋子孫。

  老五看著老六天天熱火朝天的操練自己兒子,心生羨慕,和老六一商量,兩個年紀都不大被各個老狐狸哥哥欺負的弟弟一拍即合,老五把自己兩個兒子也送了來:現在三個小孩就可以「向右看齊」和「報數」了。

  過了幾天,為了炫耀自己家也不是吃乾飯的,老五老六特意請了其他幾個哥哥全家參觀自己的軍事訓練。

  在最精彩的刺刀刺殺表演中,三個堂兄弟努力操著比他們都高的槍刺刀,踉踉蹌蹌、帽歪眼斜、氣喘如牛的跑了幾步,然後在稚嫩童音的大吼聲中,刺刀狠狠的刺進了一人高的人形靶子。

  目睹這一幕,在場所有的男丁都不由自主的夾緊了大腿、摀住了襠部,目視得意洋洋的老五老六,大家都在心裡大罵:

  「兩個混蛋這是教小孩往哪裡扎啊?太凶殘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9-18 11:34
020 你也應該看看報紙了
-
  不患貧而患不均,恨人有笑人無,各房被老大激的,都如同烏眼雞一樣爭著把自己的子弟往洋教學校裡送,老爺子會不知道?

  李濂文這種滿清做派的人,把兒孫、妻妾、僕役全部視為自己的私產,恨不得連兒孫晚上用不用夜壺都納入自己控制之內,哪能容牛羊自己亂竄,老大家那套鬼把戲根本瞞不過老頭子,找來他家管家一問,就什麼都知道了。

  但老爺子裝不知道。

  不僅裝不知道,心裡還暗暗的誇讚老大:這小子果然是跟自己最久的傢伙,從我這裡學了不少處世之道,有前途。

  作為一個正統的儒家門徒、還捐了清朝官銜的他,在長沙旅居的時候,確實希望天朝天軍趕緊把洋人洋教漢奸全掃進大海裡去;但現在不是此一時彼一時了嗎?誰能想到這群洋教漢奸打起仗來這麼凶?湘軍不到被北京逼急了,根本不敢惹他們。

  既然人家強大,人家牛比,自己不也回來在人家統治之下了嗎,於是這老儒生還要衛護儒教、抵抗洋教,但嘴裡的:「趙三桂」的稱謂已經就變成「宋國聖君」了。

  前些年戰戰兢兢的回家,夾著尾巴做人,只是為了安全的活下去,確實忽略了子孫做官的問題,千年以來,所謂的中華各階層「士農工商」的排序根本就是個幌子,真正的稱呼是「官商工農」。

  中華人民非常勤勞,但這勤勞恰恰是為了不勞而獲、讓別人奉養自己的,哪怕自己因為本事運氣不好,不能不勞而獲,不能騎在別人脖子上當「人上人」,也要讓子孫好好唸書參加科舉,去做官!

  官階層就是最成功的不勞而獲階層。

  所有中國人的夢想!

  因此曾經的官紳家族的家長李濂文對自己家成了一家成功的商人,雖然略感欣慰,但還是感到不滿,商人再成功算個屁,不過算頭肥羊而已;當了官那就是滅門縣令,你再有錢,官惱了,你家破人亡了,結果你還得乖乖的送銀子給他們,人家這才叫成功、這才叫體面、這才叫光宗耀祖。

  他自己早就考慮過讓子孫準備大宋科舉的事,但一來家族剛回來事務紛雜,二來,他自己面子也掛不住,誰還比他表現得更反感西洋玩意的?

  不過老大這小子聰明,第一個開始讓他孫子準備大宋洋式科舉,這就叫高瞻遠矚!

  什麼能比家族裡出了個當地官員更讓人自豪和感到安全的呢?

  而且他對老大瞞著全家包括他在內其他人的處事手段非常滿意,而且也符合孔聖人的教導:

  第一、忠:身在大宋國土之上,拿了大宋的國籍,自然要為聖君分憂,就要去為聖君做官,這和當年滿人聖君入主中原,趕緊削髮留辮子上勸進表是一個道理;這是君君;

  第二、孝:一來子孫若加官進爵的話,列祖列宗臉上有光,他這個家長臉上有光,這就是孝順;二來,還瞞著他做這些事,那就是擔心他的面子,畢竟自己在人前人後總是要維護一下儒教體面,說了很多有點大的話,自己重孫子去教會學校的事情要是和自己商量,難免會傷了自己面子,讓自己有出爾反爾賣主求榮的嫌疑;所以瞞著自己,自己借口不知道也就就坡下驢的過去了,保全了自己的名聲和面子;這就是父父的孝;

  第三、悌:不僅瞞了自己,還瞞了其他弟兄子侄,這就是怕他們被洋教帶壞了,故意只讓自己孫子去,而不告訴他們,讓他們安心的學習儒教聖人之言;這不是兄弟友愛的孝悌嗎;

  第四、智:當年給洋教捐款是為了自保,雖然洋教還算仗義,遇到有人造謠自己家,立刻出面幫忙,但終是感覺自己是交了保護費,這是肉疼啊;沒想到老大把這壞事變成好事,主動利用和洋教的關係,把自己孫子送了學校進去,這既是恭維了洋教、讓自己更加安全;又算是沒浪費銀子,銀子花出去總得有回報啊!什麼施捨的時候右手不要讓左手知道自己所為?花錢不買好,我家是冤大頭嗎?這就是智!

  第五、恥:正所謂「恥可以全人」,加入洋教教會雖然可能更容易做官,可以為家族添光,算是忠孝,但畢竟是賣祖求榮、毫無廉恥了;因此老大沒有在本地入學,跑了很遠去京城上學,這樣因為羞恥反而保全了家族在韶關的體面,免去了名聲受污;

  總而言之,老大的行為已經達到了:好學近乎知(一定要當官),力行近乎仁(拉關係走後門瞞老爹),知恥近乎勇(把這事做得遠遠的、誰也管不了阻止不了)。

  這真是儒家為人處事的典範啊,標準的「知行合一」,當然不是「言行合一」,因為老大的漂亮手段,李濂文覺的自己輕輕鬆鬆躲過了「言行不一」的名聲受損危險,不由感慨還是孔聖人聰明啊:想幹什麼偷偷去做就行了,嘴皮上還是什麼好聽就說什麼,兩者不搭界!

  想到得意處,李濂文不僅搖頭晃腦的念了起來:「子曰: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知斯三者,則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則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則知所以治天下國家矣。」

  「看來,我們家很快就要出可以治天下國家的不世之才了,」李濂文放下書卷歎息了一聲,自言自語道:「都說宋聖君乃是趙太祖匡胤再世,雖是一根齊眉哨棒打下江山,但終究馬上得天下卻不能馬上治天下,聖君也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希望聖君早日杯酒釋兵權,趕走洋人,恢復祖宗體制,治理國家離開了孔孟之道怎麼能行?」

  於是乎,老先生李濂文故意裝聾作啞,雖然幾個兒子看來得到風聲,時不時的在他面前煽風點火、暗示影射,但李濂文鐵了心的就裝糊塗,不管你們小絆子下的如何巧妙,雙關語如何精彩,老夫就一口咬定重孫子在海京養病了!

  後來貌似他們撕破臉了,天天給他寫告密信,李濂文嫌煩:「你們這群不忠、不孝、不悌、不智、毫無廉恥的混蛋!老夫想做個知行合一、忠孝仁義的大儒,你們還來給你爹我添亂!

  索性給自己換了個西洋廳門,那東西嚴絲合縫,別說告密信了,一根頭髮絲你們也別想再塞進來了。

  果然消停了幾天,但幾個小兒子們不僅不寫信舉報大哥了,就連平日裡來看望老爺子都不來了,全天一亮就呼啦啦的出去,天黑才回來,都天天不在家,彷彿一夜之間,這個巨大的宅院就剩老爺子自己一個男丁了。

  很快老爺子就知道他們忙什麼了。

  他自己辦的《翰文書院》前面三排的桌椅全空了,都是他自己子孫坐得好位置,在後面幾十個小孩坐得滿滿的情況下,格外扎眼。

  他這個儒傢俬塾性質的學堂辦得還是很成功的,因為他掏錢請塾師,來上學的孩子不要錢。

  這是他家回到大宋後一直都縮在洞窟裡,結果被《韶關新報》這種流氓鑽進去揪著尾巴打,只好跳了出來,沒想到跳出來之後,陽光燦爛,感覺還挺好。

  老爺子得意之餘,趁著東風,又點了一把火:為了鄉親們,辦學!

  這要是在滿清,肯定是大善人,窮人家孩子是請不起私塾老師的,往往是村裡幾個鄉紳聯合請一個老師,教授自己子弟學生,以前的異端廢帝洪秀全原來就是做僱傭老師的。但這種聯合請老師的情況,往往是在鄉下,因為都是一個姓氏、在同一個祖宗祠堂祭拜的宗族,所以可以聯合掏錢;在城市裡,就沒有鄉下一家親的情況了,那麼多人誰認識誰呢?在海宋開國之後,商人得勢,百姓流動率連年提高,以前城裡來個外地人開店,大家都議論半天;現在韶關人也到外邊,外邊人也來韶關,這樣的情況下,想聯合辦學,尤其是辦儒傢俬塾是非常難的,儒家學者自己既沒有錢也沒有空:都去當賬房先生和辦小報了。

  所以在李濂文開辦書院免費教導韶關子弟之後,來入學的孩子還是人挺多的。

  畢竟不是人人都像李家這種家大業大的家族一樣,做什麼事,都是為了讓孩子出人頭地當官,他們既有這個動機,也有實現這個動機的實力:誰能眼睛不眨的給教會捐贈千塊大洋?誰能僱傭退役兵教授孩子軍事技能?誰能輕輕鬆鬆的讓孩子去外地讀書?

  這種上層人既有情報,也有財力,他們的孩子根本就不和其他人在同一起跑線上。

  來私塾的小孩家裡大部分都不富裕,不可能想到參加大宋科舉、不可能膽敢幻想去海外做海游士;大部分人的家長即便是在滿清時期,若周圍沒有免費的學堂,他們也會讓孩子失學。

  而且他們家長也往往不是基督徒,別看他們貧窮文盲無知,但心裡也看不起越來越多的基督徒,想的和李濂文一個樣:欺師滅祖。--這就是所謂的不論是在滿清還是在宋國的老實人那批人,我能活命能娶妻生子就行了,你們怎麼搞是你們的事,我不會和你們瞎摻和,我繼續過我以前的生活。

  因此雖然教會學校也不收費,他們不是信徒,也不會妄圖把子弟送入教會學校,甚至於不知道教會學校是幹嘛的。

  「安心學好皮蛋瘦肉粥的做法,學門手藝,以後就餓不到你了。」

  「小子,別偷懶,學好木匠活,你以後就靠這個吃飯的懂不懂?」

  「小兔崽子,怎麼又在櫃檯上瞌睡?客人來了你也不招呼!你這個敗家玩意!」

  …….

  這些老派滿清人夾在回不去的過去和不懂也不理解的現狀之間,卻安之若素,以前元代宋、明代元、清代明,他們祖先都是這樣悶頭活著活過來的,現在在宋國,也是一樣。

  只是李濂文的學堂不收費,他們聽說了之後,很多人也把子弟送來了。

  起碼能撿個便宜,認識點字,藝多不壓身嘛。

  當然裡面也有很多奸詐之輩,因為所在行業和工作的關係,比如小商行的賬房、小商人、給富人做僕役的,見多識廣,他們並不想把子孫變成沒有八股文科舉的宋國儒生,他們不過是想讓孩子識字,反正都五六歲年紀小,等學會了《三字經》、《千字文》這些識字的啟蒙讀物,就趕緊去那學堂出來,再學點數學、洋文,什麼工商類學堂考不上呢?

  一個響噹噹的中西貫通的小學文化的才子就出來了!

  這要是自己請老師教授,不得掏錢嗎?李濂文這裡可是免費的!

  所以很快,在韶關的民辦西學學堂遇到了很多這樣的家長:「老李啊,我兒子已經在李濂文那裡學了不少字,所以你這裡的語文課他不用上了,就上你家的洋數碼算數班,你看看能便宜多少?」

  氣得不少小西學學堂的校長大罵李濂文擾亂教育,連他們嘴裡那口餿飯都來搶了一口!

  所以在《翰文書院》裡,不時的有熱情洋溢、自稱仰慕孔孟之道的家長送兒子讀書,但也不時的有曾經笑臉悄無聲息的把自己識字的孩子拖走,作為一個已經比別的競爭者更強大的孩子去競爭其他西學學校,連招呼都不打的。

  李濂文得知這種事越來越多之後,大罵:「人心不古、世風日下!」

  沒有官做,誰人心能古?

  不過李濂文雖然罵人家,他請的塾師謹慎的給金主說:李家好像通氣了一般,所有人都把自己孩子領走了,都告了病假,請李老先生注意身體。

  這塾師早聽說李家這幾房沒頭蒼蠅一般四處找教會,把孩子往裡面塞了,他一來是通報情況;二來是給李家那些欺師滅祖的混蛋兒子下絆子;

  因為老三在把自己小兒子拖走的時候,發生了不快的事情:那老三小兒子年紀小相貌好又很聰明,而且還熱愛學習這些東西,深得塾師歡心;

  那天剛在所有孩子面前表揚了他背東西背得快,他爹就氣勢洶洶的推門進來了,連個招呼都不給塾師打,二話不說拉起自己兒子就走。

  看是李家老三,塾師當然不敢管,但看對方舉動有些莫名其妙,在想問又不敢問的猶豫之中,追著父子二人到了走廊,只聽他的愛徒朝老爹揮著手裡的《論語》,依依不捨的說道:「爹,您帶我去哪裡啊?我正在唸書呢。」

  沒想到老三勃然變了臉色,一把抓過那論語扔旁邊假山池子裡去了,對兒子大叫道:「念!念!念!念這鬼東西有個屁用!又不能做官!你哥哥、侄子們都要讀洋學做大官了,你讀這些玩意幹嘛?莫非你長大了也要去辦個小報?又或者沒本事只能在這裡巴結老頭、混吃混喝當個塾師!!!好了,跟我去教堂,在那裡好好念洋書,以後去了劍橋給你爹起個洋別墅…….」

  一句話氣得塾師差點吐血。

  「我怎麼講也是個知書達理的人,是你們老爺子聘我的!我怎麼混吃混喝了?好吧,我是巴結李老爺子了,但我們都是孔孟門徒,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英雄哦,談什麼巴結不巴結的,好傷感情……..」但不管怎麼想,這塾師就是氣得腦仁疼。

  雖然當面拆穿李濂文那些兒子投靠洋教、毒害子弟的噁心事,他不敢,他就靠著李濂文吃飯呢,否則還真得去做小報記者了,這是目前唯一一種需要舞文弄墨的風雅工作,當然報酬也很風雅--西北風的水平,能得到一份教授孔孟絕學待遇優厚的塾師工作多麼的不容易啊,他實在不敢得罪李濂文,甚至於連李濂文家裡看門的大黃也不敢得罪,更何況他的兒子們。

  但是又實在壓不下這口氣,趁今天李濂文來視察,這個英雄一咬牙給他兒子們小鞋穿。

  本以為李濂文看到家裡所有的小孩都不在,這麼明顯的不對勁,老爺子肯定知道家裡出事了,只要一查,就知道他兒子們背著這個大儒做的好事,到時候老爺子還不抽了老三他們的筋扒了他們的皮?

  沒想到李濂文一愣,轉頭說道:「最近風大,我府裡很多孩子都得病了,你也注意一下吧,明天我讓人給學堂裡熏醋。」

  這話氣得塾師恨不得一頭在牆上撞死:全城報紙都在議論李家不僅是慈善家,而且作風越來越洋派,各個兒子手裡拎著銀袋、懷裡揣著支票每個教會亂鑽,恨不得給各種牧師神甫跪下磕頭求讓子弟入教會學校。

  --大家都知道,就你不知道?

  李濂文當然無心在空蕩蕩的前三排教室裡呆著,一個兒孫看不見,在這裡裝模作樣幹嘛,對塾師抱拳作揖,轉身就走了,看著老爺子的背影,塾師在心裡流著血吶喊道:「李老先生,我敬佩你堅守孔孟正道、抵抗洋教侵襲、什麼沾洋的東西都不穿不碰不穿不用不看的正派,但是你確實應該看看報紙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9-18 11:35
021 蛋黃橫流
-
  各房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投靠洋教,搞得自己書院都沒自己子弟在讀了,確實出乎老爺子的意料。

  這情勢有點失控,因為各房速度都太快了,比當年遇到韶關小報攻擊的反應還快,老爺子根本來不及控制。

  正所謂:危機顯親情,飽暖思窩鬥。

  從《韶關新報》危機的因禍得福開始,就預示著李家要從父子、兄弟合力保家業的老戰役,進入分家、分遺產的新的大戰役了。

  涉及到親兄弟的內鬥,肯定快,一個一個都行動賊快,誰也不想別人抱金磚,自己睡土窩;其實就算別人撿了幾塊土磚修了個豬窩,只要自己沒有,也一定要去搶土磚,誰叫:親兄弟明算賬,甚至於明著較勁呢。

  李濂文自然聽說老二把好幾個子弟全塞進韶關培德了,他是微微點頭又輕輕歎氣。

  微微點頭:那是老二還不笨,知道為家族要各個勢力都得有人罩著,這莫如自己子弟要在裡面出將入相,老大僅僅放了一個孫子,這固然不錯,但萬一重孫子沒考上科舉呢?老二又放了六個子弟進去,這豈不是李家人在宋國顯貴的概率增大了很多嗎?

  這叫廣撒網,「勤」能補「拙」。

  輕輕歎氣:是老二有些過火了,全家年輕的子弟全入洋教了!這已經不是自保和穩中求勝的穩健策略了,而是類似於當年滿清入關之時,全家都削髮留辮子為滿人聖君甘當帶路黨和先鋒隊了。

  腳踩兩隻船才是好啊,全家性命押寶押一邊終是危險。這小子急眼了,一不小心就全跳到一條船上去了吧?

  不過考慮到自己有六個兒子,有一個全押了,相對於其他子弟的不同選擇,自己還是廣撒網:雖然削髮留頭了,但櫃子裡還是放著一身明朝衣服自稱壽衣,要是萬一吳三桂打回來,不妨再穿上,效忠明君。

  老大不過送了子弟投石問路和有備無患、老二急吼吼的把全家性命押上了、而老三竟然跟著老二學,腳踏兩隻船的溫柔智慧的忠孝不學,學娘的當全家都是帶路黨的忠臣了。

  這時候李濂文考慮要不要拋開裝聾作啞的畫皮,就像一個睿智的君王敲打各路臣子奴才那樣,用「菩薩心腸行雷霆手段」一舉粉碎各個子弟的全押傾向,我不反對你兩邊雙押,但是不能一邊全押啊,而且押叛賊洋教,他們可是不拜祖宗藐視孔聖人的。

  正琢磨如何措辭和發作,既不掉自己衛聖護教的積年面子,又不能讓子孫全一哄而上都成洋教了,還不能幹得太凶,讓他們嚇得不敢適當的投幾個子弟去洋教了,畢竟朝中無人做官可是不行的,即便那是叛賊洋教的官,人家叛賊洋教現在活得很滋潤不是嗎。

  這個叫做八面玲瓏,面子和實利都要保全,權威和略微放縱都要兼顧,難度極高,李濂文也琢磨好久不敢擅動。

  但是看了看報紙,又問了問自己的耳目管家,又猶豫了:老三抱得不是一般洋教,是英吉利的國教,還天天吹噓自己兒子可以免試去什麼劍橋;老四抱得大腿也很粗,天主教的,和皇族一個信仰,也天天吹噓自己兒子可以免試去法蘭西翰林院;這可比張胖子兒子還敞亮,美利堅可是英吉利的小弟,關係在以古喻今的新儒家李濂文看來:英吉利是當年蒙古人、美利堅或者法蘭西是金人、海宋就是南宋,自己兒子連成吉思汗他們都押寶了,這個?這個可以有吧。

  正猶豫不決要不要展開雷霆肅反手段的時候,老大哭天抹淚的來找老爺子了。

  「爹啊,你可得管管那幾個喪心病狂、毫無廉恥的弟弟啊,他們把自己那房的子弟全都塞進洋教學校了,這真是斯文掃地、道德淪喪啊,說出去人家怎麼看咱們家啊?咱們以後還有臉祭祖嗎?就算祭祖,以後咱們這大家子都沒小孩給列祖列宗上香了!」老大在李濂文面前氣急敗壞的跺得腳下青磚地咚咚響,唬得李濂文都愣了--你丫第一個投降的,簡直是範文程罵袁崇煥和吳三桂是漢奸、楊國忠罵安祿山不要臉啊,你這又是玩的哪一出啊。

  老大氣急敗壞,是因為覺得自己虧本了。

  本來以為老爺子一腦子凶神惡煞的滿清儒家思想,要是知道他送自己孫子去教會學校,還不暴跳如雷、上來直接反覆抽自己耳光啊;所以老大絞盡腦汁把事情做得很隱蔽很繞圈,就送了一個孫子去,而且還花費諾大成本捨近求遠去海京讀書的。

  後來幾個弟弟被他氣得眼睛都綠了,比著塞人進洋教!而且誰給你玩一個一個的來?有多少就塞多少!

  此時老大愕然發現想擰了:老爺子貌似根本沒有管的意思。

  老爺子不管,固然很好,省了自己擔憂受怕;但一想到自己就弄了一個孫子,人家老二他們一下就上六七個,而且眼界很高,專門騷擾大教會好學校,搞得人家都怕了這群手握錢袋動不動就問能不能當大官的李家弟兄們,「我們是為了耶穌傳播福音,讓國家文明化,不是為了收你捐款賺錢和讓學生做官辦學的,好吧?」,報紙上已經在討論《隨著福音教育的普及,學校人滿為患,我們到底要不要嚴格入學標準》,他也沒地方塞自己其他兒孫了。

  就好像吃螃蟹,他第一個下水,第一個抓了一隻美味的螃蟹,吃了,爽了;其他又蠢又壞的弟弟吃不到,生活很美妙,誰叫我聰明呢;誰想到還沒來得及眨眼,這群畜生撲通撲通的跳下去把池塘裡的螃蟹,不用手,論筐全裝走吃去了,自己再撈,一個都沒了!這簡直讓人恨不得一頭撞死。

  他頓時覺得後悔莫及、五內俱焚、嫉恨交加,恨不得馬上替老爹做幾個浸死不肖子孫的豬籠來,哪怕自己陪著那幾個漢奸弟弟一起被浸也甘心!

  老爺子怎麼了?為什麼不管這群賤人?難道最近吃西藥中邪了嗎?還是這老爺子在一幅道貌岸然之下隱藏著一個牆頭草的奸詐精明,他早就心向洋教了?結果弟弟們歪打正著,反而合了老爺子的意思,但是老子豈不是虧死了!

  越想越生氣,老大都氣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結果他反而索性來老爺子這裡告發奸臣了!

  圖窮匕見,狗急跳牆,大家一起完蛋好了,反正我家就送了一個,任何方面你們也不能比我強,哪怕欺師滅祖方面也一樣!

  老大鐵了心要開鬧了。

  李濂文看老大這哭天抹淚的架勢,呆了,肚裡大罵:「好你個臭小子!前兩天我還暗誇你忠孝悌智恥,跟我學的不賴呢!今天你立刻就給我玩這蠢招?你何必揭破?就是揭破也不必現在來啊,因為你老子我還沒想好怎麼走下一步棋呢!現在我也不知道要大吵大鬧不把家裡翻過來不罷休,還是裝聾作啞默認他們為家裡當洋官呢!你這不是抽我的臉、現我的眼嗎?」

  看老爹臉色一陣白一陣紅,就盯著自己不吭聲,那眼神居然不是義憤填膺,竟然是惱羞成怒!

  老大可熟這眼神,這眼神不像是為了弟弟們無恥而發火的前奏,倒像當年在長沙為了買老爺子的歡心,給他進貢了個上等鑲銀八音盒,結果他死活打不開西洋八音盒的蓋子,自己好心替他把西洋機關暗鎖摁開了之後,這老傢伙竟然覺的自己丟臉了,惱羞成怒,大吼:「老子還用你教嗎?誰生你出來的?」把八音盒踩了個稀巴爛,那時候眼神和現在倒是很像。

  他為啥惱羞成怒?老大沒想出來,但是反正這火肯定不是對著不在這的弟弟們。

  難道老爺子以為進教會學校很不錯?

  這麼一想,頓時滿頭冷汗就下來,但老大宛如被身後同袍刺刀抵著的敢死隊,退也退不了,索性狂叫著更進一步殺進敵陣得了,他用袖口擦了擦亮晶晶的額頭,上前一步一臉悲憤的表情的說道:「嗯,老二、老三、老四他們送子弟進各個教會學校也就算了,雖然說出去很丟人,那些閒人都說咱們家賣身耶穌哥了,但是這個風氣不能放縱啊。爹啊,您是不知道,老五老六都被那三個哥哥教壞了,他們小孩笨,沒進去文校,竟然不要臉不要皮的要把子弟送進軍營學校去,那就是要做宋國的丘八了!這個小孩有時候開竅晚,學不懂書本也是可以的,但誰知道是不是大器晚成,比如咱家六舅四十九歲才考中進士,他們怎麼能把好好的孩子……」

  「什麼?老五老么要讓明仔他們當兵?」老爺子臉色大變,也忘了老羞成怒了。

  「是啊!」察言觀色看老爺子終於開始聽自己的,老大士氣大振,表情更加悲憤,握拳大叫道:「那兩個小王八蛋不讓子弟學詩書禮儀,因為被那三個老混蛋帶壞的,以為沾了洋人的屁都是香的,聽說那陸軍小學也是洋學,竟然圖謀明年入學,現在天天在老么院子喊打喊殺,洋槍刺刀都買了啊!您要是看過他們怎麼對您的寶貝孫子,您肯定捶胸跌足,那簡直是把好好的書香門第的璞玉當野豬來養啊,把小孩教得特別凶殘….那個….那個……唉!」

  一聽老五老么想讓子弟從軍,老爺子臉色就變了。

  原因很簡單:讀書人絕對看不起武人,文官絕對看不起武官。

  一來自然是因為武官可能會死,哪裡有文官雨不打頭、風不吹面的天天窩在衙門裡吟詩收銀子爽利?

  二來武人比較粗俗,不識字,和一群風花雪月的文官巴結不上,在以文為貴的滿清自然被鄙視;

  三來,最關鍵的原因:武官職位貪污受賄的水平,也就是賺錢的能力完全不行。就算文官也分肥缺瘦缺,每個職位吸金能力先天就分出來了,而武官職位天天縮在兵營裡哪裡有文官那麼多機會撈錢?一個文官的收入水平輕輕鬆鬆就超過同級武官十倍,當然,銀子是黑的。

  當然,若是可以打下一座敵城,燒殺搶掠,那肯定肥死了,三輩子的銀子都撈到了:但放眼全滿清,哪個武官有這種本事:都可以戰勝起義軍、收復城池了?你孫猴子轉世的?

  三個起義農民也許就能趕著三百綠營兵到處跑,而且逃生之後,綠營軍官還會欣慰的跪下給列祖列宗上香:多虧祖宗保佑,總算是撿回一條小命來。

  滿清綠營不必說了,從來不怎麼樣,打不過敵人,但敵人也打不著他們,兩條腿逃命的本事實在非凡人可及;滿蒙八旗的無敵鐵騎也被洋槍隊風捲殘雲的收拾了,現在唯一有戰鬥力也就是淮軍和湘軍這種團練民兵,但不也是文官為主將嗎?

  武官因為職位本身窮,就更加下賤,什麼小錢都看在眼裡,只能去搶劫勒索周圍小民,這種事文官讓手下的手下的手下就辦了,怎麼會做這麼低俗的事情,他們數的都是銀票,誰還會摸銅錢?

  這個武官賺點錢的唯一機會也許就是報空額吃空餉,營裡養二百兵,紙面上卻有二千,一旦遇到演練什麼,滿營官兵就四處出去僱人:什麼天橋賣藝的、打把式的、做豆腐的、推獨輪車的、混**的啊,反正有多少就拉來多少充數;因此居民們很討厭大人們下來閱兵,一旦閱兵,兵營周圍的一切小商小販都沒有了,早晨連根油條都買不到了,生活非常受影響。

  但文官比武官更精,誰不知道你們吃空餉呢?那很好,你們吃空餉,我們不發餉,欠著。

  什麼時候補齊各位的工資?等我們城市被賊圍了需要你們拚命的時候再說吧。

  所以武官在文官面前就像孫子一樣,就算捐官都沒聽說過捐武職的,誰不是捐個知縣、道台的文官職位來過癮啊,武官他們自己的子孫也是從小就請來先生來教,以考中科舉為榮,意思是:兒子你要真出息、真光宗耀祖,千萬別做老爹這一行了,還是去科舉吧,做文官才叫爽啊。

  因此聽說自己兒子居然要把孫子弄去參軍,當又危險又沒文化又沒錢最後還會不要臉的丘八,李濂文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兩人吃了迷魂藥了?」

  第二個念頭,沒有念頭--勃然大怒。

  當然沒有立刻發作,他扭頭怒目而視身後的管家,意思是:「老夫讓你打探消息,你這混蛋怎麼這種大事也沒來回報?」

  管家趕緊滿頭冷汗低頭微微鞠躬,心道:「我是想報告來著,但是…但是…」

  其實管家跟了老爺子三十多年了,李家和他自己的家差不多,老爺子也非常信任他,屬於大內總管的關鍵性崗位,這次出的洋教入學事件,他早就知道了,各個大房都給他塞錢了,就怕老爺子得知真相發怒之時,讓他幫著說說好話。

  這段時間他也很頭大,為了幫老三老四,背了一大串的不知所云的名詞:什麼維多利亞、什麼尖尖的橋、什麼法國翰林院、什麼小孩組成的吟詩班一唱,連海皇都要起立。

  效果很不錯,老爺子也被說得雲山霧罩、眼神茫然,和自己當時聽的時候一樣。

  但他卻惟獨沒打算幫老五老六那兩個小子說話。

  原因很簡單:這兩個愣頭青沒給他塞錢。

  不僅沒給他塞錢,而且根本就不尊重他!

  這兩兄弟是年齡最小的子嗣,仗著老爺子寵愛,在家裡誰也不放在眼裡。

  因為老爺子寵愛,哪怕是大黃,自己也得當老爺子對待不是?從小他就給兩個傢伙當馬騎,當下等僕役使喚,沒想到兩人都長大成人了,習慣成自然,還是把自己當僕役使喚,一點都不知道該孝敬孝敬了,就是看著兩人被老爺當小孩寵,不需要人在老爺子耳邊說好話對吧?

  而且在韶關立足之後,家族生意風生水起、名聲因禍得福,各房立刻就有了不臣之心,都在琢磨分家或者為分家做準備了,管家身價立刻水漲船高,各房都求著他在老爺子耳邊說好話。

  但這只是暫時的,管家想得很清楚。

  若老爺子哪天不在了,家肯定就沒了,他能去哪裡?

  混差了,立刻捲鋪蓋滾蛋;

  混好了,不是跟老大就是跟老二繼續做管家麼?

  所以他主動上桿子幫助兩個最老最大的房。

  至於老五老六,就那點人,很難想像將來他們會僱傭自己,因此對老五老六更加不待見。

  現在管家一聽見老五老六在前面尖著嗓子喊:「管家,給我叫車去!」「管家,快點拿雨傘來!」這些話,他就氣得青筋亂跳,早想給兩個小毛孩子使點壞了。

  沒想到看了老五老六的兒子軍事訓練後,管家臉發綠了,一想到那三個小小混蛋用刺刀咄咄捅靶子那個部位之後,管家下意識的夾緊了雙腿,手虛放到胯上蓋住,暗想:「老爺子十分看不起丘八,若是我去告密,老爺子定然勃然大怒,叫來兩個小混蛋怒斥;但是看他們兩人都一副志在必得洋洋得意的模樣,是根本不以從軍為恥的;若我攪黃了他們,他們子弟既入不了教會學校,又進不了陸軍小學,還不暴跳如雷,事後追查起來如何是好?若是他們自己不出面,唆使他們家那三個小小混蛋拿上刺刀揍我和我家兒子一頓咋辦?我草!別說被他們一刀捅了蛋蛋,就算被他們用槍托揍一頓咋辦?丘八可是不講理的!我也沒法怎麼他們啊!」

  思前想後,管家決定等等再說,這不,還沒下定決心,老大已經提前告密了。

  看著老大得意洋洋的表情,管家心裡冷笑:「大爺,別以為你家人多就力量大了,現在那兩個混蛋連刺刀都練上了;萬一以後你們分家撕破臉打起來,已經不是鼻青臉腫的問題了,李家大院說不定要蛋黃橫流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9-18 11:36
022 神兵天降
-
  在清國的書香門第裡讓自己子弟從軍?

  這事就鬧得太嚴重了!

  老爺惱怒老大和管家現在才告訴自己這個事,不過事情還有轉機,畢竟兩個斯文掃地的混蛋還沒把兒子們送進去,僅僅在家裡「訓練」而已。

  不過即便他們真已經把孫子送進陸軍小學了,李濂文也會拿棍子把兩個不肖子打成豬頭,然後讓他們把孫子領出來。

  這麼體面的一家人幹嘛自降身份主動要求做丘八啊?

  就連人家湘軍、淮軍軍官也都是讀書人出身,誰能讓自己子弟從小舞刀弄棍?這比做商人、做洋教中人更丟人。

  老爺子立刻就讓管家去找老五老六,準備叫過來大罵一通。

  沒想到管家一個人跑去了,一個人跑回來了。

  「兩個孽障呢?」李濂文端著茶杯低頭喝問道,他本來剛剛就端起茶杯喝了幾口,並不放下,就預備著兩個混蛋來了,先一茶杯摜碎在地,來個下馬威!旁邊老大捂嘴偷笑。

  管家猶豫了一下,看著低頭喝茶強壓心頭怒火的李濂文,他嚥了口唾沫,這次不敢不報真情了:「聽說五爺和六爺帶著三個小少爺去河灘練槍去了。」

  「撲!」一聲,李濂文嘴裡的茶水噴出了三尺遠。

  然後李濂文抬起頭看了看驚駭莫定的管家和強忍奸笑的老大,想了想,猛地把茶杯摜碎在了地上,大吼一聲:「反了!」

  隨後老爺子命令:兩個混蛋一回來,立刻給他抓這裡來。老大終於出了一口惡氣,就在老爺子房子裡不走,等著看笑話。

  管家偷偷通風報信,通知了陸續回來的老二、老三、老四,三個人都知道老大這個不要臉的竟然公開舉報了,又問了管家具體情況,估摸著老爺子這次是怒斯文掃地的事,屬於定點殺雞,老五老六死定了;但他們這樣的牛羊估計個太大,老爺子暫時不管,就一個個提心吊膽的來拜見老爺子,等著看老爺子怎麼處置老五老六。

  沒想到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等得老爺子和一群哥哥坐立不安,一直到了掌燈的時候,老五老六和三個孫子連帶才灰頭土臉的回來。

  原來一群人被逮到治安局裡去了。

  *********************************************

  罪名一:不帶持槍證,公然帶槍上街;

  罪名二:民用槍私配違禁刺刀;

  罪名三:在非靶場區,擅自開槍;

  罪名四:因為罪名三,放縱未成年人擅自開槍;

  還連帶出了罪名五:私自製作違禁槍械(刺刀算槍械),連打制刺刀的鐵匠都被抓進局子了,鐵匠淚流滿面,叫道:「我啥也沒幹啊,就賣給那傢伙幾把西瓜刀!」

  老六也叫:「是啊,我這刀是用來殺西瓜的,誰知道後面有個環恰好能套在槍上。」

  治安官的冷笑著把刺刀環套進槍筒上,用眼睛測了測刺刀到槍托的長度,一臉諷刺的反問道:「切西瓜還得套上桿子,你們家西瓜倒底有多大啊?」

  其實老五老六他們一出門,就讓沿途所有看到這幕情景的治安官騷動起來。

  這兩個大人和三個小孩雇了輛西洋式四輪敞篷大馬車,小孩懷裡抱著明晃晃的槍和刺刀公然坐在上面穿街過巷,馬車一跑起來,刀光簡直如個大旗插在車上一般扎眼。

  所有看到這一幕的治安官都激動到蛋疼:「這哪裡來的土鱉給我們送錢來了?」

  因此,當兩人在河邊讓小孩打槍的時候,三槍一響,宛如衝鋒號,一群治安官從灌木叢裡如狼似虎的衝了出來,把所有人都摁倒在地,這時候槍煙還沒散呢!

  治安官們的眼睛裡不是憤怒,而是滿眼喜色。

  宋國治安官很多都是當年的滿清衙役,干的活也差不多,在宋國雖然各行各業賺錢都容易,然而對於治安官來講,工資也不拖欠還是發亮閃閃的銀幣,比在清國衙門裡做的時候工資高幾倍,但是這個賺外快比清國要難多了。

  首先,這邊大商人雖然多,但不好勒索,動不動就告進法庭了;這邊法庭和官衙是分開的,老爺不好管法庭的事。

  其次,小民也不大好辦了;因為吃洋教的漢奸越來越多;你不小心抽了一個賣豆腐小販的臉,說不定第二天治安局就被教會上百號人堵了,等著小報記者給你添油加醋吧;

  又或者領導黑著臉過來,把你臭罵一頓,誰叫他和那賣豆腐的在一個教會一個團契,牧師意味深長的對教會所有信徒在主日崇拜的時候說:「我知道咱們教會有些弟兄是做官的,但不要欺負窮人。」也許領導不怕牧師,但是領導的領導也在這教會裡,而且專門標榜自己虔誠,意圖高昇一步。

  反正教會讓亂民自己串聯,勢力越來越大,底層治安官被壓得喘不過氣來;黑錢自然還是要勒索的,只不過麻煩了很多,最好找個外地人,還得看起來土的,這才靠過去問:

  「哥們,你信耶穌不?」

  「不信!」

  治安官一棍子抽頭上了:「誰你媽讓你在這裡擺攤的?拿五角銀子來!」

  「哥們,你信耶穌不?」

  「信!」

  「信?哪個教會的?」

  「韶關李村衛理會……」

  治安官一棍子抽頭上了:「誰你媽讓你在這裡擺攤的?拿五角銀子來!」

  「哥們,你信耶穌不?」

  「信!」

  「信?哪個教會的?」

  「韶關浸信會啊……」

  「什麼?你也是浸信會的?你哪個分會的?」

  「橫巷街教會……」

  治安官一棍子抽頭上了:「誰你媽讓你在這裡擺攤的?拿五角銀子來!」

  「哥們,你信耶穌不?」

  「信!」

  「信?哪個教會的?」

  「韶關浸信會啊……」

  「什麼?你也是浸信會的?你哪個分會的?」

  「我是城中教會的…….」

  「哦,」治安官會嘴巴塞了雞蛋般圓起來,笑問道:「我也是那個教會的,做禮拜的時候,怎麼沒見過你?」

  「我見過你,上次做禮拜的時候,我前面就坐著你們局長呢。」

  「哦,你繼續忙,我去四下看看。」遇到這種情況,治安官只能滿臉堆笑內心咬牙切齒的走了。

  所以近年來,隨著福音化,頭目們自然還是財源廣進,國人不管信什麼總喜歡巴結官府,而底層治安官們的黑錢越來越不容易收了:以前滿清時候,可以攪鴉片館,現在鴉片是國營的,洋藥行會那群人別說勒索,比你都凶,他們和你頭目稱兄道弟的;

  以前還可以勒索**,但是天地會那群人不長眼,在海京作亂後,全部都去江浙打仗了,剩下不去江浙送死的天地會一概被稱為流氓,天地會在海宋被定為非法造反組織。

  算下來,唯一還可以提供穩定收入的財源就是:賭場、暗娼和沒有牌照私自營運的皇帝車、四輪馬車。

  這是皇帝漏給他們一點的恩惠。

  治安官們早明白自己的財源是什麼:並非是合法的才有錢,而恰恰是非法的才會給你錢。

  滿清什麼都禁:禁煙、禁槍、禁聚會等等,只要禁就可以勒索,勒索完了,隨便你幹嘛。

  大宋禁娼,結果娼妓可以勒索、可以搞仙人跳,搞死那群不敬上帝不忠老婆私自**的敗類;

  大宋皇帝車牌照有限額,結果在黑市一張牌照炒到五百銀元,而且治安官可以勒索黑車;

  所以治安官們天天研究新法律,希望找到「禁止」、「不准」、「嚴禁」的字樣,只有否定詞才有錢財。

  但是皇帝有名的「懶」,不怎麼管下面,所以「禁止」一類生財的法律條文太少了,相比滿清而言。

  只有最近兩年出來的《衛生條例》裡有大量的不准,結果韶關的總治安局老大以本城較沿海落後,沒有實力新開局,提請聖上由治安局監管衛生,皇帝准了。

  結果這個老大立刻被各個底層治安官奉為楷模:這才是關心屬下的好局長啊。

  從此經常會有治安官躲在街角處觀察誰隨口一口痰吐地上了:一角銀子!

  誰滿臉急色張皇四顧,治安官是裝作不管的,但是等那笨蛋解開腰帶在某家牆角舒服的方便的時候,背後才會響起鬼魅般?人的笑聲:「隨地小便,五角銀子!」

  有人在橋下隨地大便,猛不防一個治安官從天而降,一腳踩住那人的腦袋,叫道:「隨地大便,一元!趕緊給我掏了,你的屎真臭!」。那人正蹲在地上露出屁股怎麼能反抗,往往爭辯:「大人,不是大便罰款五角嗎?你怎麼要一元?」

  「誰家大便不順路小便啊?」治安官捏著鼻子沒好氣的說道。

  但是因為他們雷厲風行的罰款,只撈了開頭一大筆外財,後來敢於公然吐痰、隨地大小便的傢伙越來越少,像老五老六他們一身平民衣服手操上了刺刀的長槍在大街上招搖而過的傻貨更少!

  民間持槍配刺刀絕對違法!

  其實治安官們對持槍都深惡痛絕,倒不是嫌有人拿槍犯罪,而是目前持槍證是軍火商和槍械捆綁在一起販賣,你買了槍,店主給你登記良民證和槍械編碼;各地治安局都大呼小叫的要求這個持槍證要收歸他們查核發放,那時候就是一大筆銀元來了;只是軍火商不是善茬,不論中洋,這一系勢力非常大,這群奸商擔心影響自己槍械的銷量,愣是要維持現狀,就和治安官一系角起力來。

  但是發現一夥手持槍刺刀的傻貨,畢竟是個好事。

  敢於在大街公然持槍上刺刀的傻貨一定也不會去治安局開的靶場練槍,那裡一角銀子一位一小時,是每個城市唯一合法開槍試槍的地方,自然死貴。除非在鄉下沒人管你,反正在城裡你只要不在靶場開槍,那肯定三種情況:

  第一:你正在被迫開槍反擊針對你的犯罪;

  第二:你正在槍擊謀殺別人,或者你自殺;

  第三:你錢包癢癢了,要交罰款了!

  不論哪種情況,治安官都肯定聞風而來。

  沒有一個治安官打草驚蛇,而是遠遠綴著這伙笨蛋。

  果然一夥人去了河邊,還不知道宛如肥豬引來了老虎,後面早跟了七八個大喜過望的治安官過來。

  結果在河邊,等他們一開槍,治安官如神兵天降,立刻就猛虎下山一般從草叢裡衝出來,把老五老六連帶全抓起來了,一審,好麼,身上也沒拿持槍證。

  喜歡玩弄槍械的人多了去了,但儒家世家出身的老五老六以前實在沒這個愛好,本以為這邊隨便買槍也能隨便放槍呢,沒想到自己不過是帶著孩子到沒人的地方,放了幾槍,頭上就被羅列了這麼多罪名。

  最後好說歹說,交出去兩張大額十元紙鈔罰款,才灰頭土臉的從局子裡出來,刺刀被沒收了,槍被扣押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9-18 11:37
023 不要哭喪著臉

  兩家父子興高采烈去打靶,結果打到局子裡去了。

  折騰了一下午,不僅被罰了一筆大款和沒收刺刀,才打了兩次的新槍和彈藥都被那一臉奸笑的治安官扣押了,要領回去光條件就說了十五分鐘,擺明是被黑了。

  新槍每把十塊大洋,二百發彈藥兩塊大洋,加槍店孝敬治安局的辦證費三角大洋,罰款二十塊大洋,三把刺刀購買價格一元,合起來被搶劫了五十三塊三角。

  雖說刻著皇帝頭巾半身像、以「上帝保佑大宋」文字圍繞、綽號「反洋」的宋國銀元是九銀一銅,五十元名義上折合滿清九九庫平銀四十五兩,但因為其機器制幣、工藝精美、國保含銀兩、國家鑄造、無限互兌紙鈔,早就把滿清各地自己鑄造的銀元打到陰溝裡去了。

  因為雖然是一樣的進口鑄幣機,一樣的製作精美,但北京朝廷不知道管或者有心無力沒法統一全國鑄幣,反正滿清各地強力人物開造幣廠和開軍火廠一樣自由,甚至於更熱心開造幣廠,結果造著造著就開始剋扣銀含量,名義九成九銀子,聽著比大宋銀元、加羅拉銀元、鷹洋都牛比多了,然而過一、兩年實際上有八成、七成、五成銀含量就不錯了。

  這樣偷奸取巧、偷工減料,當別人是傻子啊?自然競爭不過大宋國家銀行發行的足值銀幣,各地督撫自鑄的銀幣就風光很短時間,然後就可恥的臭大街了,還是反洋和其他洋銀元獨領風騷。

  到得後來不管湘軍、淮軍、福建官府等等如何宣揚自己的新鑄幣這次絕對足值、一百年堅持高標準,別人也不信了。

  在清國,商人只認反洋在內的洋銀元,雖然宋洋實際含銀百分之九十,但用起來絕對當一兩足銀來交易。

  這樣算來,被勒索五十三塊三角,就是被搶了五十三兩三錢銀子,這把可虧大了。

  五個人午飯都沒吃,也沒人覺得餓,又嚇又氣早就飽了,黑著臉回到家的時候,天色都黑了,唯一想的就是回家先睡上一覺,而且低著頭看著地走路,絕不想和人打招呼,今天太倒霉了。

  真越怕鬼,就越遇到鬼。

  五個人灰頭土臉的跨過門檻,不理看門僕人的笑臉問好,低著頭就往裡走,這時前面響起一聲驚喜的大叫:「五叔六叔?你們可回來了!」

  兩人抬頭一看,這不是老二家的長子,自己的二侄子嗎?這個王八蛋,天都黑了,還在前院點著燈籠擦他那輛新買的四輪馬車,裝逼啊!

  兩人在肚裡大罵,不約而同的裝聽不見,拉著自己孩子轉身就往旁邊月門走。

  「五叔六叔,我可等到你們了!」二侄子手還捲著袖子拿著抹布就跑過來,看來愣是非得拉著這兩個滿肚子晦氣的傢伙說話:「你們幹嘛去了?我等你們一下午了。」

  「你等我幹嘛?」老六咳嗽了一聲,說道:「今天不是帶幾個孩子出去玩嗎?遇到一個老朋友,我們就喝茶聊天,誰知道忘了時間,一直聊到現在。」

  「對對對,就是長沙吉慶布店的掌櫃老傅嘛,都是老相識了,恰好遇到他來這邊進貨,你說怎麼這麼巧?一遇知己千杯少啊,哈哈。我們還有事……」老五一邊圓謊一邊用肘子捅了捅老六。

  但是二侄子貌似對兩人幹嘛了一點興趣都沒有,他湊過來,小聲道:「兩位叔叔,老爺子在等你們呢!怒不可遏!」

  說著,他橫起手刀在自己脖子上虛劃一下,說道:「貌似要準備家法過堂了!大家都在老爺子客廳等你們呢。」

  「我草!」老五老六同時渾身一震,頓時黑著的臉變得如白紙。

  「怎麼回事?找我幹嘛?」老五拉住二侄子叫了起來。

  「他找我什麼事?我什麼也沒幹啊!」老六一樣驚叫。

  二侄子拉著兩個叔叔走到陰影裡,看周圍沒有人,才一臉暗娼皮條客拉客的表情說道:「兩位叔叔不知道啊!今天你們前腳剛走,大伯後腳就去找老爺子告密了!說你們毫無廉恥、道德淪喪、不知羞恥,竟然要把子弟送去參軍……」

  「我草他媽的李近仁!」話還沒說完,老五已經跳了起來。

  「這王八蛋,我家孩子參軍關他屁事!他不也……」老六又震驚又惱火。

  二侄子把手指豎到嘴唇上噓了一下,然後連連點頭,一副「我明白」的表情,小聲道:「其實大伯是嫉妒咱們都有路子了,他不就送了一個孫子嗎?現在這麼搞,他家又落後了,就犯了眼紅病了。他是想把你們兩家讓老爺子當雞殺了,這樣就嚇住了我們這群猴,他不就得意了嗎?」

  「這老畜生!」老五牙齒咬得咯咯響。

  二侄子看老五激動,攤開了手邀功道:「他和我爹說完,我爹就派我來等著你們!可歎我在前院擦了三個小時的車,為了裝得像,連漆皮都被擦掉了,我那是新漆皮,真不該用刷子啊,可憐我才買了這車半個月沒到啊!心疼死我了!」

  老六倒不像五哥被慣出了急躁毛病來,他看著二侄子問道:「我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的?」

  畢竟老二和老大年紀就差一歲,兩人奸詐水平也旗鼓相當,是誰聯合他們去叫板老大的,然後又是誰踢開他們,把自己子弟塞滿了教會小學呢?他們家大業大,在這些後生的弟弟們看來簡直如狐狸一般奸詐,如土狼一般無恥,如餓虎一般凶殘。

  老六就算送獨子去軍校上的計量,也是考慮到自己子嗣太少,本房實力太弱,要不書香門第出身的他怎麼會突然喜愛上刺刀這種可怕的玩意呢?

  二侄子急急的表白自己家的孝悌之心,他說道:「六叔,我還能騙你嗎?現在我們家小孩都在洋教之內呢,三叔、四叔也是,你們很快也是洋人學生的老爹了,軍校不也是洋學堂嗎?大伯在下午的時候,找個借口拉我老爹出來談判,就說了:『怎麼能全去洋教呢?說出去多難聽!咱們兩家家大業大,人多勢眾,合夥把他們小的做掉!』然後想讓我家分兩個培德小學位置出來,換他家小孩去讀!」

  「這該死的傢伙!」老六倒抽了一口涼氣。

  老五這時也壓住了對老大的怒火,問二侄子道:「他要你們這麼幹,對你家有啥好處?」

  二侄子冷笑了一聲道:「還不是聯合要求分家的好處?大伯想分家了,看我家也想分家,就打算在這事上和我爹搞個同盟,作為交換,我們家給他兩個位置。」

  「哦。」老五老六對視了一眼,都感到不寒而慄,現在他們雖然為分家做準備,但還不想分家,因為老大老二人數實在太多了,他們一搞出去,得分掉老爺子多少家財啊,這些錢也是老五老六認為很大一部分屬於自己的份。

  二侄子接著解釋道:「其實叔叔們也聽說了,現在我們家也很擠,被迫在房子裡用木板隔單間,新買的小妾被迫睡通鋪,晚上我兒子尿床起來叫我,我正在他三媽身上呢。實在太討厭了!但我家想分家,也未必和老大那混蛋一起干啊,我們還有別的打算。」

  「不分家?什麼打算?」老五老六驚異的問道。

  二侄子撇了撇嘴,說道:「我家打聽過了,像咱們李家這麼大地皮的宅子價格這七年來漲了三倍,而且咱家周圍沒有足夠讓我家起宅子的大地皮了,要買就得出城牆外了。我們家老爹說何必呢,他覺的咱們這地皮風水就挺好,旺財旺人的,去哪裡找去?分什麼家,還得自己花錢買地皮修宅子,不如就在我們家現在地皮上就地起一座三層西洋樓,一切都解決了。」

  「你們家要起樓?」老五眼珠子都瞪出來了。

  「是啊,裝修的事還要拜託五叔、傢俱的事已經和四叔談好了、建築圖紙和施工隊,三叔已經打了包票。我爹說:咱們弟兄們一起協力多好!」說罷看著被無視而滿臉痛苦的六叔,二侄子趕緊作揖道:「向老爺子解釋這樓和風水的事,還得托江湖朋友眾多的六叔幫襯一下,老爺子最寵六叔了。我們家起樓,總之錢和人都是小事,還得靠各位叔叔一起幫襯,否則即便老爺子不吭聲,怕是也起不來。」

  「為啥?」老五老六其聲問道。

  「我們家院子分在了大伯院子南邊,就隔著一條小路嘛……」二侄子笑道。

  老五老六頓時恍然大悟,這老二要是在自己家地皮上起樓,老大院子半天別想看見太陽了,這簡直是出門見山啊,老大還不改行要做愚公了?

  好像抽了一劑土耳其鴉片,老六神情一振,拍著胸脯說:「這事包在我身上。我二哥有沒有說我們該怎麼過這關?」

  「反正除了老大就送了一個孫子,咱們都是死心塌地要讓子孫做宋官的人,」二侄子撇了撇嘴,說道:「我爹希望兩位叔叔死咬牙關,不要怕,不要服。」

  「老爺子會殺了我們的……」老六怯怯的說道,老五也不敢吭聲。

  「這一天終是要來的,老爺子真玩狠的,我們就一起鬧分家唄,反正按大宋律還有洋教,老爹打死兒孫或者浸死兒孫不能像大清國一樣沒事,這裡算謀殺。」二侄子撇了撇嘴:「老爺子今天要是斬了你們,下一步就輪到我們;誰也不能讓我們的子弟當土鱉吧?現在要是從老爺子的意思,咱們子弟最好當個商人,商人?」二侄子鼻子一哼,說道:「一個小治安官讓你停你就得停,說要罰你吐痰,你就得掏錢,你找誰說理去?不當個官怎麼混啊。」

  「太他媽的對了!」老五老六同時大吼起來。

  「我和老爺子拼了!」老六擼了袖子大踏步就朝老爺子院子走去,走了兩步想起自己兒子和堂侄子還在後面等著自己呢,他轉過身,指著他們豪氣十足的叫道:「不要哭喪著臉!去吃飯!明天,我給你們再買三把槍,這次買二十元的後膛槍!咱們去鄉下自由自在的打鳥去!」

  小孩子們頓時歡呼起來。
mk2257 發表於 2011-9-18 11:38
024 老子又不姓岳

  因為人口太多,李家買宅子的時候,就買了很大的地皮,但是即便如此,院子裡也被舊有、新建的建築擠得滿滿的,老二老大兩家人,最為子弟眾多,劈了宅子的西半邊;剩下的老三老四老五老六瓜分了宅子的東半邊;北後院現在被整理出來,做了《翰文書院》;

  老爺子的大院子坐鎮在這宅子的最中心,宛如趴在蛛網中心的老母蜘蛛掌控一切,穿過作為遮蔽屏風的前後貫通的小前廳就到了老爺的門前。

  因此雖然整體佔地很大,但一進大門的前院卻被不停前壓的各房院子圍牆擠佔得越來越小,前兩年連作為照壁的假山都被迫拆了,老五老六幾步就過了前院,穿過小前廳,站在前廳後門台階上一望,就看見老爺子院子裡燈火通明,彷彿逮住了林沖的白虎堂。

  「爹。」老五老六進了等著他們的中心小院,一眼就看到正廳裡老爺子當中危坐,幾個哥哥坐在下首,廳裡被擠得滿登登的,確實一副老爺審案的派頭。

  「畜生!」李濂文大吼一聲。

  「我們……」老五剛要解釋,李濂文又大吼一聲:「跪下!」

  老五老六對視了一眼,無奈的齊齊跪在父親和兄長中心的地上,滿頭是汗,料想今日不大好過了。

  「誰叫你們把我孫子送去當兵的?」李濂文咆哮起來:「你們是鴉片抽瘋了嗎?!這麼有辱門風的事情都做得出來!畜生!」

  「爹,您別氣著,來來來,喝口茶潤潤。」老大強壓臉上得意之色,站起來親自給老爹斟茶,雙手捧上,說道:「兩個弟弟怕是年輕,沒有考慮到咱們家是祖傳書香門第吧?年輕人都喜歡洋物件,一入這宋地就迷了心竅,又心比天高,就錯誤的以為只要能做洋官就什麼都可以,就忘了門風和氣節,忘了咱們是書香世家。爹,您不必生氣,他們都還年輕,年輕人走錯一兩步那是正常的,誰沒年輕過?他們肯定會迷途知返的。」

  這番話聽起來是勸老爺子的,要是不知道老大心裡的想法,說不定還要感激他;但是老五老六早就在前院和老二家通了聲氣,知道就是這王八蛋告密的,現在又來攛掇老爺子上火。居然還給老爺子上茶?這就是故意給老爺子手裡塞個可以摔的東西吧!

  跪在地上的兩人恨得咬牙切齒,雙手握成爪子,都摳住了地板的青磚磚縫,恨不得把那青磚當成老大的臉皮給撕下來。

  就在這時,兩個小兒子就看見前面青磚地面上有水滴流下來,打濕了一片。

  一見這東西,老五趕緊低頭,額頭就快擦著地面了,他明白那是老爺子手在哆嗦打算摔茶杯了:老爺子慣用的發火開場白就是摔東西,類似於清國開戰前的戰鼓或者宋國的衝鋒號,最喜歡用的道具就是茶杯,價廉物美,摔了不心疼。

  當然滿是水的茶杯摔的時候,必然會搞老爺子自己一身,因此他喜歡先喝一點,手再抖一點,等把茶杯裡的茶水搞得只剩小半的時候才摔,這樣又有聲響又有茶水瓷片飛濺、氣勢嚇死個人啊,而且還不至於弄髒了自己衣服。

  雖然老五小時候一樣受寵,結果被慣得是兄弟們裡脾氣最暴躁的,但那是對別人,面對教自己發火的老爹,他簡直是耗子見了貓,別說暴躁了,差點連尿都嚇出來。

  老六一樣做了個頭更伏低的姿勢,但轉眼他手握成了拳,牙齒咬在了一起,一副賭牌九時候全押的表情。

  現在不全押就沒機會了:老爺子一旦摔杯為號,緊隨其後的就是長達一小時到兩小時的跳躍怒罵,你不可能有插嘴的機會。

  真等他罵完,發完火了,他也累得筋疲力盡了,那時候,就是拍板:你必須給我怎麼怎麼幹!然後起身就走,回去抽鴉片睡覺了,你連個進諫、討論、申訴、反駁的轉圜餘地都得不到。

  想到這裡,老六突然從五體投地的跪姿,猛地立起了上半身,大聲叫道:「爹,容我稟告:我沒有讓您孫兒去當兵,我是讓他去做士!士農工商的士!」

  老六是最小的子弟,李濂文最為疼愛,老爺子的火全放在其他五個哥哥身上了,對他還真沒發過什麼火,因此他總是在老爺子面前最大膽的一個。

  李濂文正蓄氣準備大發作,手猛搖茶杯呢,眼看快到了安全的水量,猛可裡聽到小兒子竟然站起身來反駁了!

  不由的呆了一下:這?我還沒讓他抬起頭來,他就自己起來了!還竟然敢在我面前插嘴了?開天闢地第一遭啊!

  不過小兒子是他最寵的,狠不下心一茶杯摔在他腦門上。

  對反常的驚訝外加寵愛,讓李濂文怔怔的看著老六李近忠,一時不知道怎麼辦。不僅是老頭子,從老大到老四都傻眼了,連老五都以一副找櫃子下面掉進去的銅錢的姿勢臉貼地眼珠朝上翻著看著弟弟。

  老六看著目瞪口呆的老爹,知道機會稍縱即逝,一旦讓老爺子醒過神來,那就是潑天大禍啊,他倉皇的說了起來,因為恐懼聲音格外的大,大得好像嚎叫出來的,震得自己耳朵都聽不清自己說什麼。

  「爹,想來您今日發火,定然是因為我想讓兒子去陸軍小學。但是這個宋國的軍和大清朝的軍有不同。宋國軍官也是士!您知道,宋國朝廷乃是復古春秋戰國,才智之士被稱為士,並不獨尊儒家,因此有專事建築、造船的墨家之士、有奮興經濟、制定刑法的管仲之流的法家之士、有傳播福音、驅鬼治病的西洋陰陽家之士、也有教化萬民、輔佐聖君的新儒家之士!」

  「宋國不重農民,任由洋紗襲取農民男耕女織之業,任由土地買賣,富人田連阡陌,窮人都變作無地流民去城裡被洋機器喝血搾油;清朝是以士農工商為序排列,但是實際上,民間自古就有說法,商人是民之聰慧者為之,現在清朝名爵濫觴、遍地皆是官員,商人隨便捐官,豈不是比農地位要高?因此清朝實際上也是士商工農,和宋國有什麼分別呢?」

  「由此可見,無論宋還是清,誰不是以名利分等級呢?士人無論在清國還是在宋國都是一等一的上等人!只是宋國非獨尊儒術,而是諸子百家一起復興,因此士人類別多多而已!」

  「清國武職即便是武舉也是粗劣不堪:舉舉石鎖、開開強弓、騎騎馬,在文試中用小抄乃至於替考作弊,更有甚者,直接搞到考題,請人答好自己帶入考場,即便不識字也能混個武職;」

  「宋國軍官並非是清國軍官,下等粗人,而是兵家之士。我早已打聽過了,宋國建立專門的軍校招攬少年良材,並非只要他們練習熊舉、馬奔、猿射這些下等活計,人家有西洋兵書汗牛充棟,有中西貫通大才充作教師,少年入學從小便學詩詞、練洋文、習兵書,一旦畢業即是千人敵,頭頂十字軍徽、身穿鷹羽海潮、手持洋銀軍刀、腳蹬齊膝馬靴、座下乃是高頭大馬,身後是千人無敵洋槍軍團,端得威風!而且被訓得學識淵博、溫文爾雅、人品穩重;出入官府與官員平起平坐,和洋人稱兄道弟、收入也極其豐厚。上至聖君下至各級官員,無不尊重,贊其為帝國騎士;」

  老六一番嚎叫般的說辭,讓在場父兄都瞠目結舌,老二最先反應過來,連連拍手,扭頭對李濂文道:「老爹,老六說的在理,這宋國軍官可非丘八,確實是才子佳士,我看湘軍淮軍自稱是書生統軍,但以他們的儒家士,可比不了宋國的兵家士,宋國兵家士都是中西貫通的,連口令都是洋文的啊。」

  李濂文沒想到老六竟然冒出個:「兵家之士」,也是愣了。兵家之士也全都大名鼎鼎啊,比如春秋末有孫武、司馬穰苴;戰國有孫臏、吳起、尉繚、魏無忌、白起等;漢初有張良、韓信。

  對於這些人,儒家也是推崇的,誰不讀《孫子兵法》呢?

  只是從戰國之後,就貌似很少這些給人以文武雙全印象的兵家英雄人物,帶兵打仗的多成了造反的安祿山、杯酒釋兵權的宋明開國元勳、以屠城為樂的元清屠夫之流角色。

  老大看老爺子被老么吹蒙了,哪能善罷甘休,他聽明白了老六話裡任何一個字一個詞,一個儒生誰不懂這些呢?不過其實沒聽明白老六的那套路,但內心就感到這小子有詐,所以也不顧掩飾了,跳出來叫道:「六弟,兵家之士說起來好聽,但誰不要去戰場廝殺呢?現在天下大亂,北有大清正統、南有海宋新銳、中有明王作亂,正是廝殺的時間。你讓兒孫參軍,不管是什麼士,出入槍林彈雨、瀰漫硝煙,總有性命之憂吧?」

  一聽這話,李濂文眉毛一豎,心道:「對頭!就算兵家之士被萬民膜拜,但你老六兒子即便去了也不可能是大帥,就是個軍官吧?被一槍打死的可能很大啊!你做個文官,這一輩子,誰能去衙門裡把你一槍打個對穿?」

  老六驚恐的看了看老爹豎眉毛的表情、和手裡又開始晃的茶杯,但側頭瞄了一眼正猙獰的看著自己的老大,心裡一股野火起來,把驚恐沖了個七零八落。

  他大叫道:「有什麼性命之憂呢?我要我兒子學兵家兵法,是出來做軍官的,不是做小兵的!爹爹,咸豐末年,僧王大沽口炮擊使艦、囚禁洋使、引發洋教軍團震怒;英法宋聯軍擺開陣線決戰大清朝北方主力!結果八里橋一戰,三萬滿蒙鐵騎一日之間灰飛煙滅、十萬大軍丟盔卸甲落荒而逃、咸豐爺倉皇移駕熱河、京城百里堅城開門請降,大沽口到京城百里之間屍橫遍野;這種大戰,作為主力的宋軍戰死幾人?不要說戰死大帥大將,連小兵算上才二十個!」

  不就是因為這事,爹爹您才下了決心要回老家養老的嗎?想想,幾萬人才死二十個,還是算小兵!當一個軍官哪裡有性命之憂了呢?就算不說宋國,咱們家在長沙的時候,可認識了不少湘軍軍官,從咱們去到咱們離開,他們死的多嗎?除了心眼小、兵敗自殺的和倒霉頭上落了炮彈的,大部分不也活得好好的嗎?現在都是用洋戰法、排著隊打槍了,軍官一見勢頭不妙,扭頭就跑唄。湘軍可是在宋軍面前吃了不少敗仗的,這不也很安全嘛?

  就算孩子一直埋首文案,幾十年裡,誰沒有個病災、火災、水災的?就算喝口水也有被嗆死的!而軍人身體強健、飲食上好、不得抽洋煙,更不易染病!這麼說起來,我覺的我兒子要是去練出來,說不定更有可能長命百歲呢!」

  李濂文握茶杯的手又不抖了,心道:「我擦!現在老子說什麼好?」

  不知道做什麼反應,李濂文扭頭去看大兒子,老大咳嗽了一聲,對老六說道:「六弟,當軍官固然威風,也算是洋官。可是畢竟這個收入不會太高,混得再好,也就吃空餉和皇糧吧,想來想去,還是不如文官手握生殺大權、八方孝敬來得敞亮滋潤……」

  「老大你這個龜孫!媽的,不整死我你不痛快是吧?」老六橫了一眼老大,打斷了他的話,叫道:「爹,您看,咱們韶關的知府市長是幹什麼出身的?是讀書考出來的嗎?他就是御林軍銳矛軍團的頭目退役,被皇帝直接派來的嗎?知府不就是個丘八出身嗎!他不識字嗎?他粗魯不堪嗎?他收入低嗎?現在不是獨尊儒術了,而是諸子百家百花齊放,兵家驕子不比其他人更難做官!而且一放就是個大官!」

  老六看了看幾個面色各異的兄長,說道:

  「爹,其實您可能知道了,在座的兄長們有幾個孩子去了教會學校,就想參加洋教科舉,一舉出人頭地加官進爵。可惜,並不是進了教會學校就等於有官做,這宋國和清朝科舉沒有什麼不同:清國是鄉試、會試、殿試,這裡是小學入學、小學考中學、中學考京城書院、中學和書院再參加殿試和海游士考試;一樣一層一層的千軍萬馬擠獨木橋!」

  「所以,認為進了教會小學就等於做官了,那簡直是瘋了!你一樣要寒窗十年,而且還不定考得上,考不上還不就做個商人,這裡又沒有捐官。」

  說到這,老六他臉上帶了一層殘忍的微笑,看了看瞠目結舌的大哥,繼續說道:「爹啊,您可能知道,我那兒子貪玩,真是寒窗枯坐,他坐不住。我都揍過他多少次了,沒用!這不最近兩年也不讀書了,我就拉著他見見世面,已經絕了科舉的心,不比其他兄長的門戶裡都有懸樑刺股勤奮學習的侄子。」

  「哪裡、哪裡,你兒子其實很聰明的。」從老二開始的幾個哥哥都連連謙虛。

  但老六其實不是自謙,而是得意,他抬起下巴,叫道:「爹,其實若您孫兒明年能考中軍校,即便只是個小學,我也可以保證:您孫兒已經金榜題名,這輩子算吃皇糧的官了!」

  「什麼?」從老大到老四全張大了嘴巴,驚叫出來,一直以伸手進櫃子底下找錢姿勢的老五則怪異的臉貼地笑了起來。

  老六得意洋洋的說道:「什麼學校都得自己考科舉,都不算朝廷自己的,撐破天就算個公私合營,你就算在學歷最高的京城教會書院畢業,非萬里挑一的人才也得考試才能做官;但是軍校不同,十二歲一入學校就算做軍官,因為這軍校乃是鐵打鐵的朝廷官校,簡直就像清朝抬籍入八旗一樣,漢人入了籍,就有鐵桿莊稼吃!算高等人了!」

  「軍校入學就是官,從帽子到皮鞋、從軍裝到禮服、從住所到書本,衣食住行所有費用皇帝都包了,五年下來,不僅還你一個威風凜凜的洋軍官,還不花你一分錢!」

  「清朝是窮文富武,這裡則掉了個個個,是窮武富文,你讀書,就算在學校,自己私下裡能不找先生自己輔導孩子嘛?這洋文、數學哪個便宜?」老六冷笑一聲,說道:「為啥讀文費錢,而讀武不要錢,因為我們是官!」

  老大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老六說你入洋學未必能當官,光看那眼神就是對著他孫子講的,又想到人家都是有幾個孩子就塞幾個,這網撒的真大,自己就塞了一個孫子,吃虧吃大了,惱羞成怒之下,搶白老六道:「小孩讀書,能費幾個錢?這點錢,咱們家都出得起,不必為了省這點小錢去賣命給趙三桂!咱李家孩子一條命就值五年學費嗎?而且和一群賤民的孩子擠在一起,出來能學什麼好?!」

  「說我家孩子是賤民?為了省錢就去賣命?!我擦你個老龜孫!」老六咬牙怒視老大,好一會,突然呵呵一笑,伸出一隻手指對著齜牙咧嘴的老大搖了起來,笑道:「大哥這就有所不知了,軍校不是一群窮人在讀。軍校裡寒門子弟很多,但多的還有一批人。」

  「什麼人?」大家紛紛問道,好奇心被吊了起來,因為都是書香門第出來的,小孩科舉都盯著教會學校,走文路,對於軍校還真的沒打聽過。

  「皇族和貴族子弟!」老六大笑起來。

  他看著目瞪口呆的父親兄長們,笑道:「你們啊,真是消息太閉塞了,志向也就芝麻粒那點大小。只想當官,就沒想過封爵嗎?」

  「封爵?」大家倒抽一口涼氣。

  「宋國爵位分為實爵和虛爵,實爵都是輔佐聖君打天下的老臣,爵位世襲,但繼承者爵位自動降一級;虛爵乃是榮譽爵位,授予者都是像大布商周開源這種豪紳巨富,只世襲一代,繼承者頭銜自動降格為準爵的騎士;

  「但實爵可以不降格、虛爵也可以升格為最低實爵--男爵,進入貴族行列;」

  「條件就是送爵位繼承人進入軍隊為耶穌和聖君效命;服役若干年或者立下軍功,伯爵的兒子繼承就不再降格一級了,還會是伯爵;商人虛爵伯爵的兒子則不再只是個騎士,會升格一級成為男爵,就世襲罔替了!這政策叫做『軍為爵基』!」

  「所以,你們說什麼海游士可以直接當大官,太飄渺了,萬里挑一才出個海游士;而若是入了軍校,稍微勤奮聰明一點,考入陸軍中學之後,那就周圍同學非富即貴,不是大商人的兒子就是朝廷封爵大官的兒子!而且貴族為了爵位繼承的保險,一般都送兩個兒子進去。」

  說到這裡,老六握緊了拳頭兩眼放光道:「陸軍中學和陸軍學院的學生就是這個宋國不折不扣的精英,大商人們都去那裡挑自己的女婿;而更優秀者,在軍隊打過幾年,立下軍功,皇帝替你做媒,指派皇婚,對像全是大商人!這政策叫做:『軍商合流』!一夜之間,這輩子不是大貴、就是大富!」

  「真的嗎?」只把子弟混進唱詩班的老四一個魚躍,從椅子上跳下來,跑到跪地的老六面前,瞪著他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嗎?」

  李濂文目瞪口呆,心道:「原來這裡是重武輕文啊!武人也這麼尊貴?不對啊,這地界國號為宋啊!」

  老大看著老六得意,肚裡大罵:「你說我孫子不一定當官,你兒子憑毛和什麼貴族扯上關係,那不一樣扯淡嗎?」想到這,老大指著李近忠道:「弟弟,莫要好高騖遠了,父親大人早就論過:這宋國聖君走得是趙匡胤路子,不,他就是趙匡胤轉世!他馬上得天下,不能馬上治天下,現在重武根本不是常法,一旦天下太平,當武官根本就沒前途了,那時候自然也沒有什麼軍為爵基、軍商合流了;你看,這海宋一來重視商業,二來是漢人王朝,三來國君不興大獄善待功臣官吏,這不就是個宋朝再世嗎?要知道南宋時候,宋朝商業傲視天下,到了盛世的時候,誰不罵軍人叫做賊配軍呢?那時候為了找個人參軍,從將帥到小兵,要臉上刻字怕你逃的,可憐啊。」

  一席話說得李濂文手捋鬍須連連點頭,點了一會,唰的一下扭頭又狠狠的盯住了老六,又開始晃手裡的茶杯。

  老六推開面前焦急的老四,看著老大,冷笑一聲,說道:「大哥,你以南宋比這海宋,我看是不妥吧?」

  「怎麼不妥?!咱們大清朝不就是在北方嗎?不就是自稱後金,奉金朝為先祖嗎?這南宋難道不是在南方嗎?不是漢人王朝嗎?怎麼不妥了呢?」老大咄咄逼人的問道。

  「宋朝時候,是漢人丟了幽雲十六州,失了關隘;到了金宋對立的時候,是金朝金戈鐵馬可以隨時攻擊,宋朝年年支付歲幣以求安逸;」老六指著門外高叫道:「現在呢?是誰的先皇基業其中的南方三省被奪走以襲破京城的聳人聽聞的方式強行開國?是誰湘江以東被強行租借?是誰一言不合,大軍就海陸齊發殺奔對方去了?是誰每次戰敗都要乖乖的掏錢支付對方敲詐?是誰贏多輸少?這倒底誰是金朝誰是宋朝啊?」

  老四點了點頭,有些詫異的扭頭看向老三和老二,說道:「這麼講有道理啊,這明顯就是海宋算金朝,大清算南宋了啊。」

  老六附和老四說道:「沒錯!其實不要被海宋是漢人王朝蒙蔽了,這國擺明了就是當年的遊牧民族,大清才是宋朝!你們看他是怪異的洋教,運兵全是冒煙的玩意,什麼火輪船,聽說現在還有了冒煙日夜行三千里的火輪車,這不就是當年的馬嘛?一個個以奇裝異服為榮,在清國能嚇死個人,這不就是當年的胡服嗎?每次擊敗大清,不要什麼王座龍椅就是要錢!現在平均每年都你攻我攻的打一仗,這就是歲幣嘛!人家英國聽說不滿意被稱為夷人,規定清國文書裡不得出現夷的字樣,這海宋竟然規定清國外交文書裡必須稱他為宋夷!這哪裡像文雅的南宋了?不折不扣的真野蠻人啊!

  現在不是啥太平盛世,這海宋背後是洋人國家,就是當年的蒙古,這裡哪裡是天下一統的架勢,而是三足鼎立、戰爭不斷的架勢!各國誰敢武偃文修?誰不是拚命的買洋槍洋炮建洋槍隊火輪戰船隊呢?就連湘軍淮軍那些讀書人也不是以文為貴,而是以武晉身!這哪輩子可以算『一根齊眉哨棒打下花花江山』呢?所以這裡肯定重武!當武將肯定也是個貴字!」

  大家立刻議論紛紛起來,都覺得老六說的在理,李濂文和老大對視一下,都是茫然不知所措。

  老大看老爺子那眼神是問他:你還有什麼反擊嗎?他嚥了口唾沫,努力對著得意洋洋的老六伸出了手指,手指都沒伸開,他氣急敗壞強詞奪理的叫道:「有點氣節好不好?金宋大戰時候,宋國百姓都自嘲:『你有狼牙棒,我有天靈蓋。』何等悲慘!岳爺爺抗金功敗垂成!何等淒涼!大清不管怎麼樣,也算是家鄉!是儒家正統!咱們家是既尊重熱愛清國也效忠宋國!聽你這麼說,你這是想讓自己兒子當金兀朮,去砸清國百姓的天靈蓋嗎?要陣斬岳飛爺爺嗎?」

  老六冷哼一聲:「清國是漢人的嗎?再說管他是金還是宋,只要我手裡握著狼牙棒、砸別人的天靈蓋就可以;只要我兒子建功立業、一輩子榮華富貴,那就得了!岳飛干我屁事,家譜和他扯得上話嗎?咱家祖宗又不姓岳!」

  看著兒子們鬧哄哄的議論,李濂文都覺的老六說的有道理:這個清宋雙押,是不是還要來個宋國文武雙押呢?

  對儒家而言,至於當金兀朮還是當岳飛,沒關係,反正只要不立於被滅的國,還能出將入相就得了,要是沒有蒙古人來把兩家都滅了,而是金人滅了南宋,那女真人肯定操縱儒家大喊:「金兀朮是我大金傑出的將領,攻城略地,擊滅了反抗大一統的跳樑小丑岳飛。」就像他們謳歌努爾哈赤和皇太極一樣。

  想來想去,也沒有個頭緒,李濂文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手都握得哆嗦了,愣是沒摔出去。他對一群兒子揮了揮手:意思是老夫今天沒轍了,你們先退下吧。

  一群兒子興高采烈議論紛紛的走了,老大本來是要鬧事的,結果鬧得自己好像敗犬一樣,連老五老六都比自己有眼光嗎?悻悻的跟著弟弟們出去,豎起耳朵跟著也想聽聽具體的消息。

  只剩下李濂文一個人坐在那裡琢磨,想了又想也沒有頭緒,突然他大驚失色,手重重的一拍桌子,心中叫道:「我擦!鬧騰了一夜!除了開頭說了三句話,老子居然沒插得上話!」
mk2257 發表於 2011-9-18 11:39
025 像朱元璋一樣自卑
-
  因為不能確認押多少押哪裡算最佳投注,老爺子最後也沒能在孫子重孫子進入海宋科舉體系的事情上插得上話,只好任由幾個兒子們八仙過海、群魔亂舞。

  人只有在神面前是平等的,此外從生下來那天就是不平等的,因為你不能選擇自己生在什麼家庭裡。

  李濂文家裡有錢,孩子們一直受教育好,讀書啟蒙都沒問題,即便有入學考試相比寒門競爭者也很有優勢,況且家里長輩還時刻會發動銀彈攻勢;比如老六的兒子連考三年軍校,前兩年沒有考上,第三年才考上,那時候不僅體能超過競爭者一大截子,這小花花公子自己都練成神槍手了,別的孩子誰能僱傭教官當家教?誰能給孩子買槍、專程去鄉下打鳥培養興趣、拿子彈喂神槍手?

  結果很快,這個家族的第三代第四代全滿嘴、滿嘴的「信則得救」、「神愛你們」了,變成了一個海宋這邊典型的給子孫優良教育的豪門家族的特徵,這個著名的滿清派家族泯然眾人矣。

  在海宋蟄伏六七年,靠著和清國的官場關係發了大財,還夾著尾巴做人,等於縮在洞窟裡的老鼠,依靠強大充沛的糧草儲備,抵抗文化同化,愣是保持了經典的儒家做派;但是一旦被迫從洞裡出來,就在子孫教育方面上被海宋怪異的文化同化了。

  李濂文雖有點失落,但卻也認了,孔聖人說過:「三軍可以奪帥,匹夫不可以奪志也。」

  這個「志」呢,正確的發音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但是其涵義比發音要簡單多了:「哥尼瑪一定要當官!!!!」

  為了做官,進了洋教、上點洋學、穿點洋衣服,那都無所謂,頂多是類似勾踐遇到一變態中醫騙子,結果勾踐為夫差大哥嘗糞治病而已,嘗糞若是榮華富貴的必由之路,那肯定可以吃,而且吃的時候不妨吧唧吧唧嘴,再滿臉驚訝對領導說句:「天啊,沒想到您拉的屎味道都這麼好?!」

  但是李濂文老覺的這幾年,自己在家族裡的權威飛速衰落,很多臭小子不聽他的了。

  他找的理由是受洋教文化毒害的,但其實是因為家族安全了,大家早就想飛了:前幾年在湖南、海宋兩邊跑,小命都有危險,誰敢不聽老爺子的?

  李濂文也聽到了家裡的一些風聲:一些野心家圖謀分家另過,但李濂文憑借卓越的皇帝意識,愣是扭轉了這局面,又握住了大權。

  契機很簡單:老大老二兩家打起來了,不是誇張,真用拳頭皮鞋,兩邊都有頭破血流的。

  而且打急眼之後,兩邊都跑到有「小軍火庫」之稱的老六家裡借槍,要械鬥了。

  衝突原因是:老二要起樓,老大不讓起。

  老二要在自己地皮上建一座三層「凹」形大樓,老大聽說了,勃然大怒:老二家就在前院,自己院子南邊,他要建成這西洋樓,不說會遮擋自己陽光;光從風水上講,這出門見山了!這搶奪了他家的聚財風水了!

  自然跑去和老二理論,老二當然不聽,他才不懼那些一臉憤怒的侄子、子孫,論子孫人數,他背後站著的那批子孫人數不亞於對方。

  一個覺的自己是老大,家大業大;

  一個覺的你算老幾?老子一樣家大業大!

  誰也不會服誰,然後從互罵,變成兩伙堂親戚推搡,最後變作鬥毆。

  打起來之後,老二才愕然發現:原本以為自己得道多助,老大失道寡助,在子孫入學問題上建立的「李家弟弟」聯盟會幫助自己和老大對著幹,為了這次預想之中的衝突,他早作準備了,把自己子弟從培德小學叫回來三個,把餘額分給弟弟的孩子,沒想到其他幾個弟弟早翻臉不認人了。

  第一,本來以為老爺子在子孫入學問題上,會來場颱風,那時候,自然需要聯盟了,誰知道老爺子是默許的,這樣誰還在乎老二的「善心」?

  第二,老大老二地盤最大,要是老二用地皮,對其他人不公平啊,憑毛你用三倍於我們的地皮建你們家的樓?樓是你掏錢修的,但是地皮是老爺子的,大家都有份,應該按兒子人頭平分啊。

  固然老二家現在人口眾多,需要多佔點地皮,但他是沾了年紀最大的光,這些弟弟們要是十幾年後,人口繁衍的也不會比老大老二少,那時候樓可以修,但地皮怎麼辦?修空中樓閣?這老二佔便宜了啊!

  然而老大也沒落好,這次根本就不是「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弟弟們不幫老二,但也不幫他,他們的意思是:樓可以修!反正各房自己掏自己腰包。但是這地皮的事情不能再拖了。馬上分地皮!!!!均分六份!!!

  「尼瑪!我們家又沒有修樓的打算,分地皮的話,我家院子縮水一半!我們那麼多人去哪裡住?你們這群白眼狼!」老大跳腳大罵。

  「尼瑪!當年是誰鼎力支持你們子弟讀書的?當年是誰從培德小學拉回了三個孩子,讓出位置,分給你們子弟去讀的?你們這群忘恩負義的畜生!」老二和老大肩並肩的跳腳大罵。

  兩個大哥破口大罵弟弟們翻臉無情,但老六捂著獵裝下烏黑的胳膊低頭不語、老五搓著昨夜剛跪過老婆從六房借來的鋼搓衣板的膝蓋齜牙咧嘴、老四拽著老六的獵裝笑嘻嘻的說道:「最近又去打獵了?」、老三抬頭望天,看著亮瞎人眼的太陽,喃喃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兩個大哥罵歸罵,但四個弟弟背後一樣站著他們的老婆、小妾、兒子,勢力一樣的強大。

  李家人分成了:「維持現狀黨」、「修樓黨」和「分地皮黨」。

  三撥人相持不下,一起去告了御狀--找老爺子評理。

  李濂文其實知道家裡的房子已經不夠用了,現在子弟們把曾經住傭人的房子都佔了,讓傭人們住窩棚,這導致了傭人離職率太高,動不動就不幹了,自己走了,還經常在飯菜裡吃出沙子頭發來,說不定還有唾沫,但那看不出來,這肯定是人家報復主人唄。

  而且沒有房子,各房別說小妾都沒法買了,孫子們娶妻都有點麻煩。

  手裡有錢,但沒有房子當新房,這不是笑話嗎?

  要維持家族繁盛,不修樓的話,只有出去建分宅子了,但這不是虢奪了李濂文的家長權威了嗎?等於變相分了一部分他的家產。

  李濂文就喜歡自己像個老母雞一樣讓子孫都聚攏於他的翅膀下,這都成癮了。

  所以修個西洋樓也可以,反正街上現在到處都是西洋樓,確實很漂亮。

  但是他也不打算分地皮,分地皮不就相當於分家了嗎?他還沒死呢!

  不到嚥氣絕不放權!!!

  否則分家了,誰還來孝順他、對他惟命是從、誰還來他面前滿面諂媚的巴結恭維,讓他過足家長皇帝癮呢?

  然而不分地皮還讓老二起樓的話,那其他五個混蛋會做什麼可想而知:天天來他這裡一哭二鬧三上吊、堵住大門不讓材料進府和老二家打成一團,反正別想有安生日子過了。

  李濂文整整想了三天,第三天,胸有成竹的李家老爺子高高在上,面對驚恐不安的兒子們,如同皇帝一般發佈了旨意。

  第一:所有地皮和房產都是我的!因為地契和房契上全是我的名字!所以我想什麼時候分地皮才能分!

  第二:老二可以修樓,也可以使用地皮!但是因為你使用的地皮是你老爹我的,你不能白用,白用不就讓弟弟們吃虧了嗎?你是算租借我的地皮!你按地皮每年給我交租金!第一層不交,因為你是我兒子,我又這麼慈愛。不過你是拆了我的房子蓋樓的,所以第一層房契上寫我的名字,算我施捨給你們住的!第二層和以上才是你的房子,你要按這個價格給我租金;按樓層高低起租,第二層按市價收一個價碼,第三層再漲三成,越高越貴,以此類推!

  第三:你們其他人若嫌房子少不夠用也可以修;

  第四:若哪天分家,我有支配家裡不管是樓還是平房所有第一層的權力!若不同意,你們各房要搬走,可以,但把第一層給我留下,把你們二樓之上自己的樓給我拆了運走!

  說罷,手一揮,一張輕飄飄的地皮租賃合同落在了老二面前。

  此旨一出,所有兒子都面面相覷,並沒有喜色,全是大汗淋漓,都心中大叫:「老爺子太狠了!」

  按這個法子,修樓不僅要給李濂文交租金,而且自己其實沒有地權,等於是給老爺子自己家建的;要是老爺子不高興了,一句話就能像房東趕租客一樣把自己全家趕出去。

  二樓以上才算自己的樓,但誰能把自己的樓拆了運走?

  老二咬牙同意了,畢竟城裡百業興旺,都不得不往城牆圍城之外發展了,城牆裡哪還有家裡這麼好這麼大的地皮?而地皮隨著商業繁榮瘋狂漲價,越來越貴,怎麼買?!

  老大眼看老二家破土動工了,一咬牙也要修樓,不能被別人騎在脖子上啊。

  不僅不能被人騎,還要騎他!要修的樓比他高!

  但是算了算價格,才發現老爺子合同裡還有一個陷阱:你樓層越高越貴!第四層樓的租金價碼已經是第二層的近兩倍了,實在負擔不起。

  這是李濂文怕自己家變成「石林」,遮了自己的風水,又或者哪個無恥的兒子,學碉樓,就用他巴掌大的地皮修個七八層的柱子樓,不僅不給他多少錢,而且遠看像塔、近看也像塔,這家裡變成寺廟了啊!

  最後老大還是學老二修了個三層樓,只是他要求施工方,把東邊的邊樓給他加固,等修好主樓之後,這人在邊樓上又修了兩層高的塔!

  這修在樓頂上順路做避雷針的塔肯定小得不能再小,既不能進人,也沒有樓梯,只能用梯子靠在外邊爬上去。在修好之時,第一件事,老大在樓頂上踩著梯子爬上這塔,為了自己的安全,他雙手緊緊抱住塔尖,然後居高臨下看著前面老二家的白樓,這個人先哈哈笑了三聲,然後大喝道:「寶塔鎮河妖!!!!」

  對面的老二勃然大怒,立刻找來建築士,兩人爬上樓頂,老二指著對方的塔,要求增加一座塔,而且要比老大的高!

  建築士一看犯難了:對方那塔明顯是建築之前預先設計好的,你平白無故的在屋頂上建個塔,承重夠嗎?不夠?壓塌房頂怎麼辦?到時候你丫還不去法庭告我啊?就算修好了,你怎麼加固,萬一被大風吹倒了砸死人怎麼辦?

  「有沒有輕點的材料?不用石頭,用木頭行嗎?」老二出謀劃策。

  「吹倒了怎麼辦?」建築士一臉苦相。

  這時,老二眼睛一亮,指著腳邊一道鐵桿問道:「這是什麼玩意?」

  「避雷針。防止雷劈的。」建築士答道。

  「好!」老二拍雙手大笑起來。

  一個月後,老二樓頂出現了一座三層高的鐵架子,要是二三十年後李家子孫去了巴黎,定然說那時剛修的埃菲爾鐵塔剽竊了二十年前老二的創意!

  老二爬上了這微型埃菲爾鐵架子,對著對面大吼:「天王蓋地虎!老子比你高!」

  「拿梯子來!」院子裡的老大跺著腳大叫。

  雙方「寶塔」和「天王」對罵了好多個日子,直到某個雨天,抱在避雷針上的兩人同時被雷劈了。

  *****************************

  因為有了租賃地皮的法寶,李濂文的收入大大增加了,而且誰修樓就會把誰緊緊的攥在掌心,不服老子?你家就和你家的樓一起滾出我的地皮!

  誰敢不服?

  結果在他面前,兒子們又把高翹的尾巴不情願的夾了起來,繼續給李濂文做牛做馬,不敢有絲毫怨言。

  李濂文的家族權威大大加強了。

  但是他總覺著還少點什麼,現在兒子們畏懼他,是因為他有錢,或者等著在他死後圖謀他的錢。

  他知道每個大家族都是這樣,就像紅樓夢裡說的:「只有外面的石獅子是乾淨的。」

  但是他總是不自覺的產生理想主義傾向:幻想著兒子心悅誠服的聚攏在他的腳底板下,永遠不敢反抗。

  要達到這種境界只有一個法子:家長是大官!

  想想儒家驕傲曾國藩家族、新起之秀李鴻章家族,李濂文總是哀歎:他們的家族規模肯定比自己只大不小,但絕對沒有子弟動不動要分家、要分地皮、互相打架、一窩蜂的不通過自己命令把子弟往洋教裡塞。

  一句話還得當官。

  時光荏苒,到了一八七零年,李家的幾棟小樓已經爬滿籐蔓的時候,在李家從韶關人眼裡老派家族的印象,換成了新派家族的印象的時候,在自己屋裡正在讀報紙的李濂文突然一拍桌子叫道:「這不就是在說我嗎?出仕的機會終於來了!」

  「老爺?做官的機會?」正在給他擦玻璃的管家轉過身來,關切的問道。

  「你來看看這報紙。簡直是給我量身定做的!」李濂文招了招手讓他過來,把手裡的報紙給他。

  管家接過一看,頭條是:「陛下決定第三次試選舉改在韶關」

  「選舉是什麼?」管家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選舉乃是古制,我早就說過宋君乃是趙匡胤轉世,國策乃是復古,果然這古制來了!呵呵。」李濂文捋著全白的鬍鬚笑了起來。

  「古制?復古?」管家眼珠子都瞪出來了,他指著那文章對李濂文叫道:「老爺,可這報紙上說是什麼西洋制度啊,又都是些新詞,什麼議會、議員啥的,這貌似不像是復古,倒很像又是洋玩意!」

  「咄!休得胡言!」李濂文一拍桌子說道:「海宋就是復古,不管名詞搞些什麼創新,骨子裡就是春秋戰國先秦兩漢的政策。別說聖君,就算洋人,他們現在玩的,咱們祖宗兩千年前就玩過了!他們吃咱們的剩飯的!」

  「那這復古和您做官有什麼關係?」管家怎麼敢頂撞老頭子,趕緊順著他的話頭說。

  「哈哈!」李濂文仰頭大笑起來。

  笑罷,他才指著管家說道:「我告訴你吧:先秦時候出仕,一是通過軍功入仕;二是薦舉臣下直接向國君推薦人才;三是遊說自薦,士人為進入仕途而奔走於列國,或直接給國君上書,或進行遊說,闡述自己的政治主張和治國方略,取得國君的信任後即被重用;

  秦漢時期選拔官吏的辦法有五種,即:察舉、徵召、公車上書、郎官之先和太學。通過這些辦法選出了不少有才能的官吏。史載:『漢之得人,於茲為盛』;

  曹操在他所頒發的《求賢令》中明確提出『明揚仄陋,唯才是舉』。

  這就是這個『舉』的意思。」

  管家點頭道:「老爺,我明白了。您說的是,古代就是這樣推薦像你這樣博通古今、滿腹經綸、真才實學、見多識廣、熱心鄉里、行善積德的大才做官的,但是這個『選』是個啥意思?看報紙上還要什麼選民投票來選?」

  「唉,這就是宋君又玩老一套了,」李濂文以一臉嫌對方脫褲子放屁的表情說道:「他就是喜歡把不同時代但同性質的東西故意攪在一起,這樣別人就看不穿他的聖斷了,這點倒是有點像明太祖啊,總是在讀書人面前自卑,老想遮掩啊!哈哈!

  選舉就是把我剛剛說的:漢代舉孝廉和春秋戰國遊說做官混在一起!看看他們說的,先自己去申請做候選人,這就是遊說地方官上名帖了;然後發表個人政見,由選民來選,這就是舉孝廉,看誰名望大了。」

  看管家還是一臉迷惘的表情,李濂文以看著愚頑不懂書的孩子的表情笑了笑,說道:「說白的,這就是讓臥龍和鳳雛自己朝地方官申請,然後再想法擴大自己名望,名望更大者得官。」

  「這什麼官?議員?」管家問道。

  「風聞奏事的諫臣,還管點藩台的事,看報紙這意思,有點掌照刷案卷(檢察文書效率)、理問(掌勘核刑名案件)、庫大使(掌庫藏之出納)、倉大使(掌稽查糧倉)這些布政司的職能,嗯?不錯、不錯。」李濂文要過那份報紙,一邊讀一邊點頭。

  兩個月之後,帶著一群兒孫,長袍馬褂瓜皮帽千層布鞋的李濂文,報名做候選人。

  韶關城第一個候選人。

  而且是開始報名一周來唯一的一個候選人。

  驚得市長親自出來和他交談,又是作揖又是握手,請他去官衙詳談,客套話說完,市長伸頭低聲問道:「李老先生,這個選舉到底是幹嘛的啊?難不成就是選你們這群清國舉人的?」

  李濂文心裡一震,暗道:「好麼,報紙天天講,韶關城裡貼滿了告示。你這個宋國郡守竟然都不懂選舉?唉,離開我們儒家這群精英,就靠你們一群洋教粗人?那樣的話,你這宋國可怎麼轉啊!怪不得你要選舉。」

  然後他收起對市長的輕視之心,畢竟人家官服在身,就相當於自己的父母,他拱了拱手,非常恭敬的對市長講解了選舉是什麼。

  送走了得意洋洋的李濂文一大家子,手下拿著李濂文那漂亮非凡的書法的登記表來請示市長大人:「大人,我們第一個候選人,怎麼就是著名的滿清老派古董李濂文呢?他算基督徒嗎?沒聽說他隸屬哪個教會啊,符合候選人資格嗎?」

  「你管呢!」市長擦著頭上的冷汗叫道:「起碼人家敢選!咱們地界第一個候選人!給他報上!報上!不用審核了,直接通過!反正咱這裡沒人懂這個。馬上發電報給京城報喜!明天就準備花車綬帶,讓他遊街示眾,宣示個人政見!對了,都沒問他有沒有黨啥的!」

  說完,市長一愣,扭頭問手下:「黨派是啥?上頭怎麼說的?」

  手下也一愣,過了好一會,結結巴巴的像回答又像是詢問般說道:「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一個教會?黨同伐異?結黨營私?反正一群人,說不定李濂文那一家子就是黨呢。」

  市長和手下大眼瞪小眼好久,市長歎了口氣,扭頭就走,揮著手說道:「趕緊報上!報上!報喜!報喜!」
mk2257 發表於 2011-9-18 11:40
026 憤怒的臥龍

  兒子們一開始都反對老爺子參選,別說參選,他們連選民資格都不想去登記。

  因為聽說選舉和個人財產聯繫在一起,是朝廷打算開什麼個人收入所得稅的,中華開天闢地以來苛捐雜稅多如牛毛,不過只有收租子、收田賦、收過路費釐金、收店舖稅這樣的間接稅,哪怕是元朝雖然給自己房子補瓦、在自己院子裡種樹也要收稅,但也屬於間接稅不是嗎?誰聽過經過層層盤剝後自己最後拿到手裡的錢、發給夥計的工資還要交稅的?

  這匪夷所思,但一說是跟洋人學的,大家就都釋然和理解了,反而更加相信選舉就是為了開徵這怪異的洋稅的,雁過拔毛,西洋來的拔毛法子,效率肯定更高啊。

  但李濂文鐵了心的要當官,科舉他肯定考不上了,眼前的路就只有當民間大才被舉才能當官啊。而且他以為既然是大家選才,票多者得勝,自己就靠著子弟眾多了,你們不去投老爺子的票,我怎麼選的上?所以強令超過二十五歲的子孫、僕役全部去登記選民資格,準備給他投票。

  結果韶關城裡開著儒家書院的著名滿清派老傢伙李濂文成了韶關城第一個報名候選人的,選舉最熱心的。

  這簡直是給冷冷清清的選舉中點燃了一把冬天的火,讓受到上面不知所云命令和壓力的市長把李家人當座上賓看待,把選舉手冊準備的東西全給李濂文用了:在長達一個月的宣示政見期裡,李濂文被官府「遊街示眾」,他胸帶大紅花、肩披紅綬帶、站在官府配的四輪敞篷馬車裡穿街過巷,馬頭前軍樂隊給他奏樂,再前面治安官手持橫幅給他開路,橫幅上大書:「韶關候選人李先生濂文」。

  站在馬車上他白髮白鬚飄飄,道骨仙風的朝著圍觀百姓頻頻揮手,頻頻拱拳作揖,然而卻從沒停下來說過什麼話,他想的是:老子在韶關德高望重、大名鼎鼎!除了我配當選之外,還有誰配?老子就是臥龍!既然領先別人太多,還多說什麼?多說豈不是顯得自己不謙虛?要謙虛!要給他們以一種虛懷若谷的感覺!

  到了投票週期的時候,李濂文帶著一群選民子孫前呼後擁的去了投票點。

  沒想到他家附近的投票點太過清冷,根本沒有人投票,結果被這個眼尖的老頭一眼看到監督員自己在作弊往票匭裡塞票!

  李濂文再定睛一看,頓時勃然大怒!

  他大怒的不是這人作弊本身,而是其作弊方式。

  要是這監督員換另外一種方式作弊,即便腦後插著一桿大旗,大書:「我在作弊」四個大字,儒家出身的李濂文怕是也會裝看不見,何必管別人骯髒事情呢?

  但這監督員作弊方式讓儒家傳統的李濂文怒不可遏:這小子是從褲襠裡往外掏填好的選票,也就是說那些選票肯定都和他的話兒蛋蛋親密接觸了。

  這文字在滿清可不得了,滿清人都崇拜文字,因為一是大部分人都是文盲,二是識字是當官發財的光榮途徑,文字相對於儒生簡直如同神器相對於祭司一般。

  這監督員的作為簡直就像在印度教地盤上公然性侵神牛,在綠色教地盤上狂吃豬肉,在基督教地盤上給內褲開光,李濂文頓時怒髮衝冠,大吼一聲:「小賊!你在作甚!」

  這一聲大吼,嚇得正塞票的監督員手一哆嗦,選票撒了一地。

  李濂文子孫則大怒著跑了過去,登時把作弊的監督員老王逮了個正著:越年輕受海宋文化影響越深,海宋因為大量引入西洋印刷機,帶文字的紙根本不值錢,到處都是了,他們惱恨這小子倒不大因為他褻瀆文字,而是這傢伙作弊。好麼,因為我們爹爹(爺爺)想做官,我們冒著被多徵稅的危險登記了選民資格,我們付出了多少?你這傢伙竟然作弊!這不是吃我們的肉喝我們的血?

  這時候,老大扯開面無人色監督員的大肥褲腰帶,伸頭往裡面一看(因為褲腰實在太肥),大叫道:「爹,這王八蛋裡面還有一堆堆的票呢!」

  趁這個當口,監督員老王猛地一推老大,自己提著褲腰帶就朝外跑。

  「打死這個王八蛋!」站在門口的李濂文氣得白鬍子都飄起來了。

  子孫們一擁而上,在投票點裡就大打出手了。

  所謂子嗣繁多乃是多福,此話絕對不假,連打群架也不怕!

  李濂文出門辦正事的時候,身邊不會少於五六個人,全部是他的子孫,這次來投票,更是整個家族裡的登記選民資格的男丁和僕人傾巢而出,足有二十多個,圍住一個人打可是聲勢驚人,差點把整個投票點都拆碎了,愣是嚇得投票點其他幫工不敢上前,任由他們狂毆自己同事。

  「別打死了,拖去門外大街上,讓百姓看看這下賤東西的下賤作為!」李濂文氣派十足的一揮手,讓子孫把鼻青臉腫的監督員拉出了門外,扔到了街心。

  「撕開他的褲子,昭示大家!」李濂文又一揮手,頓時監督員老王被如狼似虎的李家兒孫摁在地上強行撕褲子了,老王嚶嚶嗡嗡、梨花帶雨,宛如被強暴的老娘們一般掙扎著,但是有用嗎?很快,老王就赤裸著著下體帶著臉上的幾個大腳印子躺在街心裝死了。

  子孫們從投票點裡搬來椅子,又架上投票點的木牌子,給老爺子做了個高台,讓李濂文踩著上去對圍觀而來越來越多的百姓發表義正辭嚴的演說,申明韶關某些人的卑鄙無恥。

  就在李濂文說得興起、老王就要供出自己的時候。作弊者老王的後台方秉生終於出場了。

  方秉生抱臂邁出投票點的大門,悠然的走到街心,頓時圍著監督員老王的人呼啦一聲散開了,因為方秉生穿戴氣勢太?人,中國人總不想和更強大的對手為敵,這個判斷第一步自然就是以貌取人。

  在清國,穿土布衣服、穿草鞋布鞋的,是不敢和長袍馬褂玉扳指作對的;在大宋,自然也是很難敢於正面和閃閃發光的西裝革履銀表鏈為敵的。

  「李老先生,你為什麼毆打投票監督員?」方秉生走到那老頭和老王之間,背對老王質問那老者,隱隱然的保護老王和制止了他供出不該說的名字。

  「我毆打他?他作弊!你看他竟然在褲襠裡藏了這麼多寫好的票,偷偷的往票匭裡投!」李濂文本來不喜歡方秉生這種用洋裝從腳底板一直武裝到頭頂的傢伙,但看這傢伙實在氣度不凡,聽口音還是外地人,而且身後還隱隱有人跟著,一看就不是小人物,只好耐心的揮著手裡繳獲來的選票再次對方秉生解釋。

  老爺子開口了,幾個子孫也是商場上混的,眼睛都賊毒,看方秉生那身穿戴估計也是富豪,又直接叫出了自己家族的姓氏,料想不是無關的路人,不敢怠慢,紛紛七嘴八舌的指著老王朝方秉生解釋發生的一切。

  「呵呵。」方秉生胳膊上掛著文明杖,低了低頭,彷彿在遮蔽刺眼陽光那般,手指捏著禮帽沿往下壓了壓,然後他猛地抬起頭,眼神已經不復剛剛的和藹,而是閃著兩道狼一般的殺氣,他威脅般把下巴朝著李家人抬起,冷笑道:「胡說八道!你們哪只眼看到他作弊了?!!!」

  一言既出,李家人全呆若木雞。

  很快,就有人醒悟過來:這渾身錦繡的外地人就是老王一夥的!

  但他們還沒來得及反應,圍觀的人群宛如被野豬群穿過的竹林,尖叫著、躲閃著、在驚恐的神色之中被劈得四分五裂,幾十條大漢就從這破口裡衝進了這空地。

  大家放眼看去,只見人人裝束一致,不是洋藥行會的員工是誰?

  領頭的幾個人也都是西裝革履,都是以前這城裡洋藥行業有關的大亨,此刻他們對著李濂文怒目而視,目瞪口呆的李家人還沒來得及問話,領頭的那個就指著李濂文大叫起來:「李濂文你這混球為何破壞選舉?」

  「你居然敢當街毆打投票監督員?你是要造反嗎?」

  李濂文看了看他們,低頭看了看手裡那疊選票上的名字,突然抬起頭,滿臉恍然大悟的表情,叫道:「你們?就是你們……」

  不由李濂文把話說完,站在當中的方秉生把手指從帽簷上抽下來,在空中惡狠狠的做了個刀劈動作。

  「打死這群雜碎!」隨著這動作,洋藥行會宛如得了衝鋒令,突然有人振臂大吼。

  轟的一聲,洋藥行會幾十人就衝了過去,和李家人打成一團。

  趁著洋藥行會和又驚又怒的李家人殺成一團、現場大亂之際,兩個人悄無聲息的彎著腰就像狸貓一般潛入戰場,不動聲色的架起躺在地上的老王,悄悄的又送進了投票點。

  方秉生就看著老王在自己身後被人抬走,他又轉過身去看李家人和洋藥行會的死鬥,他站在人仰馬翻的鬥毆現場,竟宛如指揮兩軍洋槍對射的指揮官,雖槍林彈雨硝煙瀰漫,而絲毫不為所動,一副悠哉的神色。

  「方先生,老王我們到手了。」一個洋藥行會的胖子湊到方秉生身邊,附耳說道。

  「串好供。」方秉生不在意般的隨口回答,然後抽出一根雪茄叼在嘴裡,胖子恭敬的給他點上。

  他就這樣站在當地滿不在乎的抽著雪茄,帶著一臉嘲諷的微笑彷彿看戲般看著這面前的大鬥毆,看到打得激烈之處,他還忍不住握拳大吼:「打死他們!打死一個賞十塊大洋!給我狠狠打!」

  「方先生,打死他們?我們要上傢伙嗎?」胖子愣了片刻,怯怯的問道。

  方秉生回過頭一愣,他從自己嘴裡抽出雪茄,笑了起來:「哎呀,看我!習慣成自然了!」

  這時看著面前突然變成了拳頭橫飛的鬥毆場,李濂文被孫子慌不迭的抱下椅子,但是這個老舉人已經被方秉生一夥的無恥激怒了,並沒有懼怕,而是死死盯著他們的舉動。

  果然一夥人在和自己子孫互毆轉移注意力,而他們後面的那夥人則宛如撿漏的老鼠一般弓著腰在地上拾撿滿地的選票。

  「他們要銷毀證據!快報警啊!你們這群無恥天殺的畜生!報警啊!」李濂文的聲音穿透投票點上的塵霧,一直迴盪在韶關城上。
mk2257 發表於 2011-9-18 11:41
027 當地瓜遇到雞蛋

  城西南投票點爆發大規模鬥毆事件,這自然驚動了「韶關選舉籌備委員會」委員長,即是市長大人,他立刻讓治安官將幾個鬥毆領頭人物帶到官衙裡詢問。

  其實,即便選舉籌備會的頭目不是市長,治安官也會把人帶到他那裡去,因為鬥毆的領頭人都是議員候選人,全是韶關城裡有頭有臉的上層人物,這些人也沒法先關進治安局揍一頓再說的。

  韶關因為相比海京等地較為落後,官員們還沒有勢力和膽識要求皇帝撥款興建西洋式辦公樓,還是遵循海宋開國的「金田精神」,使用老官衙作為自己的巢穴。

  這官衙就是曾經的清朝韶關衙門,只不過裡外曾經的朱紅色全被刷成了白色,內部也修葺加固了一下。

  不修葺加固是不行的,清朝官員講究「官不修衙」,認為會妨礙自己仕途的風水和容易被人抓住小辮子,所以官員雖然富得流油,但衙門一個賽一個破爛,這韶關曾經被宋軍和清軍反覆佔領過,衙門早被玩得不成樣子了,花園裡還曾經刨出過炮彈頭,不修葺加固的話,說不定哪天就塌了砸死市長和他手下了。

  因此韶關衙門雖然老舊,但裡外都漆成乾淨漂亮的白色,裡面放著西洋辦公用具,看起來倒是讓人有不怒自威的感覺。

  一行韶關縉紳跟著治安官進到衙門裡,市長早就在衙門台階上等著了。

  看著這群或者鼻青臉腫或者滿不在乎的傢伙進來,他連煙斗都拿在手裡忘了抽了,暗道:「這群王八蛋是吃飽了撐的嗎?莫名其妙的選舉竟然還會莫名其妙的鬥毆?不就是投個票嗎,怎麼還會打起來?!這要是被上面知道了,我這城裡選舉搞出了這麼一個事件,還怎麼得了。」

  但看著那群王八蛋,市長又歎了口氣:都是些非富即貴的傢伙,也不好亂對付:比如走在前面手捂著心臟裝西子的李濂文,也算是韶關名人,報紙上經常都是他家的消息;走在後面的周文、王傑忠、鄭強仔,不都是鴉片館當年的老闆和主任嗎?不久前莫名其妙的辭職,前些天突然都冒出來參選了。

  這兩伙不相干的傢伙,不,兩伙都是滿清遺毒的毒蟲怎麼互相咬起來了?

  想著,他轉身就走,在自己辦公室桌子後坐下,不消一會,幾個韶關頭面人物就湧了起來。

  「到底怎麼回事?投個票還能打起來?」市長怒問。

  最前面的李濂文看著市長,他抽了抽嘴角,突然嚶嚶的哭了起來,大喊道:「青天大老爺,這還有沒有王法了?他們作弊啊!」

  說著從懷裡掏出帶著自己體溫的一疊選票,指著周王鄭等幾個人叫道:「他們買通投票監督員,私自偷了選票,填上自己的名字,又偷偷的往票匭裡塞,被我抓個正著!這還有王法嗎?」

  「有這等事?」市長不好再擺官威,他站起來接過那疊選票,翻了翻,果然都是一模一樣的幾個人名,就是面前的幾個人。

  「你們真這麼幹了?」市長倒抽一口涼氣抬頭問鴉片行會的傢伙們。

  「有證據!有人證!大人請查城西南投票點的那個方臉黑皮漢子監督員!他被我家抓個正著,打了個半死!」李濂文叫道。

  「嗯?真的?」市長瞪起眼睛看向幾個鴉片行會的人,沒想到這幾個臉色都嚇白了的傢伙竟然不約而同側開一步,露出一條空道,都扭了臉,朝後看去,彷彿他們的魂魄在身後站著那樣。

  市長跟著他們的目光朝後一看,那條閃出來的空道正正站著一個西裝革履的陌生人,正是方秉生。

  「你是誰?你不是候選人吧?你怎麼進來的?」市長狐疑的問道。

  「他是…他是…他是…」鴉片館的人結結巴巴的解釋道,只是實在想不起來該如何形容他的身份。

  「他也是個主謀!打人就是他發號施令的!」李濂文激動的指著方秉生大吼大叫,一想到兒孫被揍得鼻青臉腫,誰能不激動呢。

  進市長辦公室自然不會人人都放進來,但是方秉生被鴉片行會的人簇擁,又加上穿著體面,神態威嚴,讓衛兵以為這肯定是與此事有關的人物:不是證人就是參與者;所以也沒問,就讓他跟著進去了。

  此刻方秉生朝前一步走,摘下自己帽子扣在胸口,對著市長的辦公桌深深鞠了一躬,站起身來笑瞇瞇的說道:「在下方秉生,海京人士,乃是受洋藥行會的囑托,來此地給周先生幾位助選的。」

  「哦,京城來的師爺啊。」市長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接著一翻臉,狠狠的把手裡的一疊選票砸在自己辦公桌的玻璃板上,咆哮起來:「這你媽的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想搞砸皇帝的第一次選舉嗎?而且這是在老子地盤上的重要任務!媽的!你們要敢給老子臉上抹黑,信不信,老子讓手下列隊槍斃了你們!」

  打仗出身的市長顯露出了軍人的殺氣,嚇得洋藥行會一群人瑟瑟發抖,都縮了脖子去看方秉生,而另一邊的李濂文激動得白鬍子亂翹,拱拳連連道:「大人聖明啊!請大人立刻逮捕那個作弊監督員、開票匭查票、也把這些無恥蟊賊收監候審!」

  「哼!」方秉生冷笑一聲,推開擋在自己身前的胖子,在市長殺氣之中昂然前行。

  「你想幹什麼?」市長對著這個大城市來的傢伙豎起了眼睛,曾經御林軍裡的悍將、殺進殺出敵陣的團長大人可不會畏懼任何人。

  方秉生再次對著市長一鞠躬,直起腰來,突然一個側身,從對著市長,變成了面對著李濂文,他指著李濂文對市長冷笑道:「大人,您不可聽此人信口胡說!我身後的幾位先生多是貴城的知名紳士,他們熱心鄉里公益、擁護聖君,所以才踴躍參選,以希望為大宋佐聖君、為家鄉謀福利,怎麼可能作弊投票呢?此人血口噴人!」

  「胡說的是你!」李濂文此刻也明白了面前這個年輕人是什麼人,完全就是洋藥行會那群狼請來的一頭豺狗,根本不是什麼好東西,他指著方秉生,一樣冷笑起來:「那監督員褲襠裡藏票,無數百姓都親眼看到了!只要把他捉來,怕一會還要治你個欺哄官長之罪。」

  「不是欺哄官長之罪,是做假見證的罪。」市長看了看站在自己辦公桌前面互相伸手指著的兩個傢伙,問道:「那個監督員呢?在哪裡呢?」

  鼻青臉腫的監督員老王早就在衙門外邊等著了,此刻跟著兩個衛兵哆哆嗦嗦的進來,看了看辦公室裡的幾個人,又看了看瞪著他的市長,趕緊鞠了一躬,使勁睜開被打得像個包子一樣的眼皮,叫道:「小人王又勤,雨花投票點的監督員,見過大人了。」

  「有人說你投票作弊,你怎麼說?」市長翹起了二郎腿慢慢的問道。

  王又勤眼珠在彷彿在包子上的一條縫裡轉著,瞄了瞄得意洋洋的李濂文、滿臉憂色的鴉片黨徒以及昂然抱臂不屑一顧的方秉生,

  他躬身道:「大人明鑒,小人有罪,小人確實作弊了!」

  「什麼?」市長和李濂文同時異口同聲的大叫了起來。

  前者二郎腿都掉了,身體前俯壓在辦公桌的玻璃板上,下巴都頂住上面的筆筒了,他是沒想到這小子居然這麼暢快的承認了,他還以為要看一場要死要活指天發誓的表演呢;

  李濂文也嚇了一跳:在投票點外,鴉片黨徒上來就打人,那麼凶,這老王明顯是被收買了,怎麼這麼痛快的認罪呢?

  「怎麼回事,講!」市長一拍玻璃板叫道。

  王又勤,拱了拱手,說道:「大人啊,小人是個虔誠的基督徒,一直在城西南的天主堂聚會禮拜,前些天,有幸討了這投票監督點的差事。就想恪守職責:為耶穌服務、為皇上效力。我一直賣力工作,我投票點的幾個同事都可以作證……」

  「我是問你作弊的事,沒問你哪個教會的!」市長打斷了這包子臉男的悲情自訴。

  王又勤點了點頭,突然指著旁邊有緊張之色的鴉片黨幾個人叫道:「大人,您知道我是基督徒啊!我最痛恨鴉片害人!這是毒物啊!多少人沾了鴉片就戒除不掉,不僅在世上浪費錢財、貪圖享樂,而且死了就會下地獄啊!」

  「你不是洋藥行會他們一夥的嗎?」市長皺著眉頭撥拉著桌子上作弊選票,來了個反問句。

  「怎麼可能和他們一夥!」王又勤瞄了瞄方秉生,握著拳頭跳了起來,叫道:「我最恨鴉片,也恨這幾個靠著鴉片賺錢的吸血鬼!只是我因為在投票點,有近水樓台之利,可以看到百姓們投誰的票?誰曾想,這百姓都被周胖子這幾個傢伙的小恩小惠迷了心竅,全是投給他們的!我這心裡有氣啊!昨天晚上恰好是我和組長值班,趁組長睡著了,我就偷了他的鑰匙,把票匭打開,揀出了投鴉片吸血鬼之徒的選票,掖在懷裡偷偷帶回家去了!」

  「什麼?」市長眼珠子差點彈出來,他捏起一份作弊選票揮著問道:「難道你是說,你是從票匭裡偷出來的?」

  「他一派胡言!偷出來,為什麼又要塞回去!而且是放在褲襠裡帶進去的!」李濂文已經看出風頭突然有點不妙來,他急急的叫道。

  「對啊,你既然討厭賣鴉片的而偷選票,即便你說的都是真的,你又何必再塞回去呢?你有病嗎?」市長冷笑一聲附和道。

  王又勤歎了口氣,閉上了兩隻包子樣的眼皮,仰天說道:「小人回家思前想後,想起了耶穌教導我們要誠實,即便是投吸血鬼的票,那也要公正要公平,我不能做這種作弊的事。我流淚了,感到了自己的罪孽深重,所以第二天,我就又把選票塞在褲子裡帶了回去,想物歸原主,沒想到往票匭裡還票的時候,被這位李濂文老爺子發現了。他誤解了我……」

  「你放屁!!!」李濂文大吼一聲:哪裡有這種奇聞,偷了票帶走再偷偷的放回去?而且照他那麼講,這些票竟然不是作弊票而都是合規選票了!再看看那海京來人的小個子臉上那陰冷而勝券在握的表情和其他鴉片黨徒竊竊而喜的眼色,李濂文就知道這是個詭計了。

  那監督員承認作弊,是以退為進的毒計!

  看了看勃然大怒的李濂文,監督員往前朝市長伸出雙手,做了個被鐐銬纏著的表情,說道:「大人,我都說完了。我認罪。」

  市長看那人好一會,然後揮了揮手,說道:「來人,把他帶到治安局去錄口供。」

  「大人,您可不要誤信鬼話啊,您要嚴加審問這賊人啊!」李濂文急急的彎腰雙拳作揖稟告道。

  市長白了李濂文一眼,心道:誰信了?那小子別管是不是胡說八道,反正他已經把自己底牌露出來了,不可能輕易變說法。怎麼審問?也不能在我這辦公室裡就上辣椒水老虎凳吧?而且這事又不是我管。

  正想著,那邊李濂文又直起腰來,指著鴉片黨叫道:「大人,那王又勤定是這夥人收買、指使作弊的!大人,您把他們也收監候審吧!」

  說完還不解氣,看著抱臂的方秉生,李濂文咬牙切齒的說道:「你們別得意!市長肯定給我一個滿意的說法,這事沒完呢!」

  「是沒完。」方秉生冷笑一聲,走到李濂文面前,彷彿餓狼打量獵物一般,圍著身材高大的李濂文繞了半圈,才站住腳步笑道:「既然監督員的事情告一段落,那麼該說說你我的官司了!」

  「你我的官司?我還沒告你呢!你倒是想惡人先告狀啊?」長久在家裡作威作福的李濂文老爺子也被面前這頭瘦小的狼激出了王霸之氣,他豎起眉毛毫不退讓的盯著方秉生,宛如被激怒了的公牛。

  「你和他的官司?」旁邊聽著的市長也饒有興趣的問,心裡也是好奇:好麼,不愧是京城來的傢伙,扒竊被捉到手還這麼囂張!少見!

  方秉生冷笑一聲,猙獰的指著李濂文對市長說道:「我一告他欺君罔上、擾亂選舉;二告他撒播邪教、毒害百姓!」

  「卡嚓!」那是市長下巴頦砸倒筆筒的聲音。

  除了這一聲,滿屋子都靜悄悄的,靜得真的掉根針都聽得見。

  李濂文眼眶子都要被眼珠子撐裂了,嘴都合不上了;不僅是他,旁邊三個鴉片黨的人都驚得目瞪口呆,宛如擠到牆角的老鼠看到了一隻猙獰的貓,就差一屁股坐到地上了。

  要知道,無論是欺君罔上、還是撒播邪教,聽起來都嚇傻人;前者是自大清國就傳下來的大罪;後者則真的有,而且宋君很重視,比如誰公然宣稱洪秀全是耶穌他弟,洪秀全沒有死,又在他身上復活了,那立刻就拉牢裡,第二天就送煤礦挖煤去了。

  猛可裡聽到這種罪名,彷彿在美味湯裡發現一條翻著白肚皮的蛇,任誰都要嚇呆。

  「你說什麼?」市長艱難的把下巴抬離桌面,怔怔的看著方秉生問道,滿眼都是難以置信。

  旁邊的李濂文雖然閉上了嘴,但立刻又激動的張開,裡面吼叫的是:「你血口噴人!」

  「聽我慢慢道來,」方秉生臉上掛了一個殘忍的微笑,他用手指虛點著白鬍子亂翹的李濂文,問道:「為什麼要告你欺君罔上?你難道不知道議員候選人必須有基督信仰,你是基督徒嗎?!你哪個教派的?!」

  一句話宛如晴天霹靂,立刻讓李濂文呆若木雞。

  他雖然目前是基督徒的爺爺和父親,但他自己怎麼可能拜洋教呢?

  好一會,儒家血脈在危機關頭沸騰了,李濂文嚥了口唾沫,揮拳叫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基督徒?我拜耶穌!我是基督徒!」

  沒法子,這是在市長面前,李濂文打算冒認基督徒。

  「很好,你是基督徒,你哪個教派的!」方秉生步步緊逼。

  「都拜耶穌!天下兄弟姐妹是一家!何必分教派!」李濂文趕緊見招拆招,他說的也對,確實有不少教派的基督徒就拒絕給自己貼標籤,認為天下基督徒是一家,沒有教派。

  「很好,原來你是自由派基督徒,」方秉生一句陳述語氣的回應,讓李濂文肚裡鬆了口氣,但方秉生下一句話差點讓他心臟停止。

  這句話是:「那請你給我背誦一下主禱文?」

  主禱文是:「我們在天上的父啊,願世人都尊你的名為聖。願你的國降臨,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們日用的飲食,天天賜給我們。免我們的債,如同我們免別人的債。不要叫我們遇見試探,救我們脫離惡者。國度、權柄、榮耀,全是你的,直到永遠。阿門。」

  這是耶穌教導門徒的禱告,非常重要,幾乎是每個基督徒都會背誦的,因為天天都要如此禱告。

  但李濂文若被踩中了七寸的蛇,滿臉痛苦,他哪裡會背這個,其實主禱文是啥,他都不是很清楚。

  「我年紀大了,眼睛老花了,看聖經都看不了,都是兒孫給我念的,我記性也不好,沒有經書,我說不了。」李濂文額頭流著冷汗再次想逃。

  「基督徒不會主禱文?可真稀奇。」方秉生冷笑一聲,看著李濂文如同狼看著瘸了腿的老鹿,他繼續說道:「你年紀大也就算了。那我再問你個最最基本的,耶穌、耶和華和聖靈,誰是神?」

  知道對方是在考驗自己的基督徒身份,李濂文冷汗把白髮都浸濕了,他求助式的去看市長,希望他能岔開話題,但是市長怔怔的盯著自己,眼睛裡一樣是等待:是啊,誰當著他的面指控他這裡有人欺君罔上、有人搞邪教,這當市長的敢輕鬆啊?

  想著孫子們經常說「信耶穌得永生」,那肯定是耶穌是神咯,李濂文小聲說道:「耶穌是神…….」

  一句話,方秉生轉過身對著市長大笑著攤開手,市長已經變了臉色。

  誰是神?聖父、聖子、聖靈三位一體都是神!--這是基督教的常識,就像你問孔孟門徒孔孟指誰一樣。

  「我年紀大了,哪裡分得清那麼多!我是基督徒!」看方秉生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被揭穿了,但李濂文仍不放棄,惱羞成怒的他倚老賣老起來,這也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了。

  沒想到他話音剛落,方秉生猛地轉回身突然問道:「李濂文,你是不是罪人?!市長是不是罪人?!」

  「你才是罪人呢!你這個瘋子!你竟然膽敢辱罵大人!瘋了嗎你!」李濂文惱羞成怒的跺腳,轉頭指著方秉生對市長大叫:「市長大人,這狂徒辱罵你!趕緊把他抓起來!」。

  方秉生冷笑一聲:「基督教教義:世人都是罪人,我是罪人!市長是罪人,你也是罪人…….」

  「沒錯,我是罪人。『世人都犯了罪,虧缺了神的榮耀。如今卻蒙神的恩典,因基督耶穌的救贖,就白白的稱義。』」市長點了點頭,隨口說了一段聖經上的經文,大大方方的承認了。

  剩下李濂文呆若木雞。

  「你根本不是基督徒。」方秉生眼鏡片發出森冷的寒光,「而且你還有抽鴉片的惡習!」

  周胖子往上走了一步,說道:「我作證!李家每週都來鴉片館買七丸上等土耳其鴉片,據他大兒子說,是孝敬給老爺子抽的。收據我們有!人證也多的是,李老爺子,您的大公子也是我們的老顧客,抽飽了之後給我們說了很多事呢。」

  看著瑟瑟發抖,已經沒了氣勢的李濂文,方秉生一手抱臂,一手小臂伸出去,手指點著李濂文說道:「為什麼說你欺君罔上、擾亂選舉呢?因為你根本就沒有候選人資格,你既非基督徒,還抽鴉片。但你卻蒙蔽選舉委員會、偽造身份、混入選舉,現在還砸爛投票點,若你不是擾亂我基督徒帝國海宋的選舉,那你想幹嘛?」

  「夠了,你說說他建立什麼邪教了?」市長打斷了氣勢洶洶的方秉生,因為方秉生指控李濂文沒有候選資格讓他也很不舒服。

  誰通過這老傢伙候選人資格的呢?不就是市長他自己嗎?

  但是市長肚裡也大倒苦水:我不放鬆候選人資格行嗎?你們還要搞複式選舉,給我們韶關八個議員名額,我就得給你找八十個以上初選候選人來?我又不是神靈,我上那給你們找那麼多候選人去?現在這將將巴巴的七十個候選人還是我連哄帶騙、外加指派才湊夠的!我能不讓第一個熱心報名的李濂文參選嗎?

  聽市長問到邪教了,方秉生還沒說話,李濂文已經滿頭冷汗的叫了起來:「你胡說八道!我是不是基督徒!但我兒孫很多都是!我哪裡有搞什麼邪教???你…你…你…我告你誹謗!」

  「嗯,我誹謗你?」方秉生扶了扶眼鏡,鏡片的寒光讓人不寒而慄,他慢慢的說道:「你的邪教言論起碼有幾百人聽到,是說踩在高台上公然對百姓宣揚:文字是神聖不可侵犯的、有靈的,愛惜文字可以保佑家人、毀文字者受報應的!」

  「文字本就是神聖的……」李濂文憤怒的反駁道,但突然怯怯的住了口,他看了看方秉生,又扭頭看了看市長,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在一群基督徒面前,他們不認儒教這一套的,都是洋奴漢奸啊!

  「這是鼓吹文字崇拜,屬於萬物有靈的邪教言論!」方秉生狠狠的一揮胳膊,叫道:「這是吾皇三令五申要嚴加叱責和制止的滿清迷信文化!」

  辦公室裡,再次鴉雀無聲。

  大家都怔怔的看著方秉生,宛如花果山裡的猴子看著一位天兵天將,而且沒有孫悟空。

  「這位先生,你到底是幹嘛的啊?」市長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問方秉生道。

  「我?小人是宋右鐵電的副總裁--方秉生。」方秉生笑道。

  「什麼?宋右鐵電?就是那個『扒房毀田炸祖墳、一寸鐵河一寸血』的鐵路公司?」市長大驚失色的站了起來。

  「哎呀,這是大家謬讚!過獎了!過獎了!實在不敢當!」方秉生趕緊弓腰做了個謙虛的表情。

  市長愣了一會,頭上又出了一圈汗,心道:「這王八蛋認為這是稱讚嗎?我擦!做鐵路的實在不是一般的喪心病狂啊!」

  「其實嘛,我們只不過是鐵河修到哪裡,就和滿清文化血戰到哪裡!」方秉生還在故作謙虛。

  「那是,聽說你們施工隊後面就跟著軍隊?你們厲害。」市長有些懼色的說道。

  「都是些安南外籍兵團的傢伙,二流貨色,而且就用過一次。和您出身的御林軍肯定沒得比。」方秉生笑道。

  「二流貨色?嗯,是啊,反正你們是對百姓大開殺戒的,」市長再次擦汗,突然笑了起來:「今年春節前,我們大宋陸軍退役軍官聯合會年會就是在贛州開的,專門讓我們先到海京,然後坐火車直達贛州,那火輪車,真是厲害啊,一個白天就到了江西!有個戰友暈車,吐了一地然後睡著了,沒看風景,結果出贛州站後嚇得沒敢動,說『怎麼晃著晃著就從京城變成贛州了?這是妖法嗎?』了不起了不起!」

  「能得到市長大人的讚許,真是我們宋右的光榮,我馬上讓公司送貴賓卡過來,以後您和您的家人就可以隨意免費使用我們的鐵路。」方秉生馬上拍馬屁。

  「你們什麼時候修到這裡來?」市長問道。

  方秉生想了想說道:「這海京到韶關確實早有規劃,但這是宋北鐵路公司的地盤,那小屁公司,誰知道哪年有本事修過來?五年?十年?」

  「還好,終於可以熬到退休了,要是明年就修過來,我這裡還不血流成河?」市長心有餘悸的吐了口氣。

  「現在老百姓也都知道鐵路是好事,看一通鐵路,多少站點的居民都富裕了……」方秉生解釋道。

  市長揮了揮手,制止了他的解釋,他轉頭看向彷彿老了幾十歲、和個犯人差不多一樣哆嗦的李濂文,又看向方秉生說道:「方先生,我這裡是比較土的地方。不像你們京城一帶那麼洋氣,很多事情我們不懂。比如選舉什麼的,我一頭霧水。這次選舉出事,鬧大了對誰也不好,反正你們不就是想這幾位先生當選嗎?不如這次就扯過,當成沒發生過好不好?」

  市長倒不是愛護李濂文,他當然不想這事鬧大,顯得他組織的選舉亂七八糟,在朝廷裡失了信任。

  「如您所願。」方秉生深深躬身。

  「把那個監督員馬上放了。」市長對門外侍衛大聲命令道。

  這一次,韶關試點選舉,自然又是鍾家良的人大獲全勝。

  而李濂文從辦公室出來,也失去了候選人資格,市長哪裡還敢繼續和實力強橫的洋藥行會和鐵路公司對著幹,因為市長壓根也沒弄懂選舉到底是幹嘛的,值得付出多少代價,就算對著幹,到底是幹什麼、怎麼幹。

  誰也不知道。

  所以市長當然不想無緣無故的得罪實力那麼強大的集團。

  這次李濂文算丟足了人,回去就大病了一場,病好之後就再也不提做官的事了,竟然信了耶穌,經常喃喃道:「我果然是個罪人啊。」。

  兒子們不服,打聽了一下這次怎麼回事,才發現對手後台太硬,幾乎都是官督商辦的超級企業,實力強橫、有備而來、志在必得,老爺子只是不小心擋了他們的道,差點就被整死,他們也只好悻悻的偃旗息鼓了。

  其實李濂文不知道,他的對手,方秉生,和他一樣,都是儒家。

  正因為是儒家,所以方秉生才這麼凶殘,招招打七寸,而且卑鄙無恥:作弊、串供、誹謗。

  一句話:為了勝利不擇手段!--這就是儒家的知行合一。

  李濂文不信耶穌信孔孟,自然是因為年紀大了,一輩子都活在孔孟之道的圈子裡,李濂文就是個黃皮黃心的地瓜!

  而方秉生之所以是外基督徒為皮內心為儒,恰恰是因為他太順。

  試想一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就富貴無比,自然內心不會認為是自己運氣好,恰好入對了行業,換了別人一樣會成功;他只會認為是自己智慧高、本領強、做事都是對的。

  方秉生在加入電報黑幫的時候,是什麼人?小儒家。

  所以,在他成功之後,反而內心更認定儒家正確。

  不過相比李濂文這種給自己打造堅硬外殼抵抗同化的地瓜儒,方秉生是用基督徒信仰偽裝了自己,他熟稔基督教、還加入了教會、不抽鴉片、不納妾,在外在看來和一個虔誠的基督徒沒有區別。

  但是他做事是絕對的儒家做派:沒有任何罪惡概念,只要能得手,只要能榮華富貴,不擇任何手段,而嘴皮上說得非常漂亮。

  而這種殘忍、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無道德又有他背後的強大公司為後盾,更是無往不利。

  因此,方秉生是儒家進化的最巔峰:裡面一顆殘忍的滿清儒家心,外面把西學都演進成了自己畫皮和武器,進化為了一顆光燦燦的雞蛋儒。

  白煮雞蛋:外面看起來晶瑩發光,如同珍珠,裡面是黃心的!

  當地瓜儒遇到了雞蛋儒,是沒有惺惺相惜的,是沒有志同道合的,因為兩家都是為了自己吃飽而不擇手段,自私、殘忍和虛偽是他們的相同武器和信仰。

  但雞蛋已經偽裝成了帝國最看重的內外全亮的「珍珠」,實力強大,地瓜則傻了一點。

  因此,只一回合,雞蛋宛如巨鯊般一口就咬穿了烏龜地瓜儒的外殼,差點沒要了他的老命。

  在滿清文化裡這叫做:官大一級壓死人。

  現在,方秉生這顆滿口森森獠牙的「雞蛋」來到了龍川,他崛起的地方。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7

LV:8 領主

追蹤
  • 450

    主題

  • 19387

    回文

  • 4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