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1871神聖衝擊 作者:納爾遜勳爵 (已停更)

mk2257 2011-9-18 11:11:1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 24495
mk2257 發表於 2011-9-18 12:02
048 天誅私有鐵路的賣國賊
-
  酒席還在繼續,經商好手張其結也是個人來瘋,而且自己也不認為選舉是什麼大事,就把自己的見識說了,貴客又一副很謙虛請教的意思讓他很舒服,越說越痛快,越喝越愜意,到了後來和陸站長,面紅耳熱的稱兄道弟起來,酒席氣氛如火如荼。

  但是方秉生話少了很多,因為感到壓力挺大。

  大宋這選舉就是:第一次西學捐官!

  張其結這總結太可怕了!

  論到前半截:「第一次西學××」,那威力已經很大了。

  現在國人已經開始崇洋媚外了,別說貴人富人,就算窮比也一樣,連街邊唱戲的一掛上「西洋最新影戲」大牌子,立刻一窩子人就會蜂擁而入,進去一看:我擦!皮影戲!

  而大商人一聽前五個字,往往就會激動得蛋疼,立刻就計算自己還有多少資金可以進入,後面幹嘛的都無所謂、不在乎的,因為反正也肯定弄不懂西洋新名詞。

  至於後半截:「捐官」,這威力已經不是前面可以匹敵的了,前面最多算個洋槍,後面的得是四十門炮的大戰艦,而且還是火輪。

  畢竟宋國才開國不到二十年,大家都做過清國的臣民,捐官觀念深入人心,雖然若是方秉生當年做落魄才子的時候定然大罵捐官是名爵濫觴、斯文掃地,就算科舉做上了官也定然看不起捐上來的同僚;

  但像他現在這麼富貴而且肯定考不上科舉,那又是跳著腳支持捐官,若是海皇要是可以捐官,他定然第一個跑去捐了。

  想想也非常合情合理:捐官乃是世界潮流啊,海宋不能不上捐官啊!

  不要說清國那儒家正統,就連洋人也捐官走後門啊。

  最強之國大不列顛陸軍軍官不是聽說前幾年也是捐的嗎?捐官錢也是明碼標價,因職位而定,因地點而定。油水多的地方自然貴,印度的上尉就比阿富汗的貴。一個好地方的上校的捐官費大約是40000磅,要不然人家打仗那麼賣命呢?

  「怪不得鍾家良這麼上桿子,難不成他因為抽鴉片當不了官,就想做編外吏部尚書?搞一批官帽子批發,讓那些傢伙喊他爹?」

  這時張其結過來敬酒,方秉生捏著高腳杯就喝光了裡面的紅酒,但什麼味道都不知道,他在想:「…….也對啊,鍾家良這傢伙西學很精通,和皇帝走得也挺近,肯定知道的比我多,要是無利可圖,他這麼積極幹嘛?難不成他故意不對我說選舉的真意,怕知道的人多了和他搶購帽子?」

  「要是真是西學捐官的話,我應該立刻捐一個啊!哎,但是朝廷特意把我們這些官督商辦的企業排除在外是什麼個意思呢?捐官當然要人人平等,它這麼搞什麼意思?」

  方秉生完全聽不見面前滿臉紅光的張其結和陸站長一邊拼酒,一邊嚎叫什麼,滿心都是自己錢包被扒了的懊喪。

  「但是也不對啊!」方秉生又自己推翻了自己的看法:「這選舉捐官烏煙瘴氣的,即便朝小民付捐官費,人家都不在乎的啊!而且選舉捐官一次很便宜啊,我這次不過打算最多花一、兩千元就搞定四個人,哪有這麼便宜的官?便宜沒好貨好貨不便宜!這麼便宜的捐官費撐死也就是捐個以前衙門的白牢子吧。」

  (白牢子:干衙役的工作,但沒有正式編製的衙門「臨時工」,也很熱門。)

  想不明白朝廷的真實意思,方秉生重重的在心裡歎了口氣,看了看面前的張其結,心道:「算了,誰知道幹嘛的,龍川不過是個小縣城,就算捐劉國建那個縣令我都沒興趣,我先弄掉你搞成這事再說了。」

  這時張其結轉過頭來對方秉生說道:「方先生,我看報紙說你們鐵路公司修完海贛線後就沒有錢了?」

  「是啊,我們鐵路一公里四萬元,朝廷又不富裕,我們也沒法子啊。」方秉生笑了。

  張其結皺眉道:「難道你們只有朝廷撥款這一項嗎?」

  方秉生說道:「別的有啊,我們有大量債券,你要多少有多少,張兄有沒有興趣?」

  「哈哈!我的身家全給你,怕是也修不了幾里鐵路。」張其結大笑起來,然後他俯前身子,湊過頭來說道:「方先生,我有個法子,不知道您有何看法?」

  「哦?這搗亂的王八蛋倒還想指點我們修鐵路了?」方秉生心道,臉上卻笑,手一擺說道:「張兄請講。」

  「我當然變不出幾萬萬的白銀來,」張其結笑道:「只是我聽朋友去潮州那邊講,說是他們工商業看到海贛線這麼強大,也很想建個鐵河河道,和海京連為一體,不是龍梅線早有規劃,僅僅缺錢嗎?」

  「是的,惠州府和潮州府之間的龍梅線,這施工路線早都勘察好了。」方秉生笑了笑,說道:「不止龍梅線,若是有錢,三年內就可以修到清國北京!哈哈!但是沒錢!」

  張其結皺眉道:「我們龍川小縣城,自然沒有雄心談什麼龍川到北京,只是龍梅線的起點就是龍川,我們非常有興趣。鑒於我們和梅州這個距離也就是二百多里,要是修鐵路大約六百萬元撐死,我們和潮州那邊的朋友就互相議論,能不能我們民間商人自發籌集資金,然後由你們和朝廷來修建呢?」

  「六百萬元?龍川這地方能集資出六百萬?」方秉生臉上有點難以置信的表情。

  張其結呵呵一笑,說道:「龍川加上潮州的商人,湊齊六百萬也可以吧。」

  說著他放下酒杯,對著方秉生又拱拳道:「而且我覺的這錢很容易湊齊!因為你們鐵路太賺錢了,聽說在交易所裡都買不到你們的股票。大家都知道鐵路是好東西,來錢真快,僅僅在於前期投資太大,若是我們發起集資修建龍梅線,我估計全大宋的商人富商肯定擠破頭要來入股,說不定一夜之間六百萬就齊了!」

  方秉生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沉默的端起酒杯喝了起來。

  民間集資修建鐵路,這個主意在海贛線通車之後,早就有人在提了:有朝廷的人,有民間的富商,但是宋右鐵電公司堅決反對!

  因為股權問題。

  若是民間集資修建了鐵路,這一段算誰的?肯定是算股民的。

  這樣一來,就等於成立一個新公司,而宋右鐵電不過是修建和管理,相當於給那些廢物打工,這樣太討厭了。

  翁建光不僅要修建和管理的收入,更想把整個鐵路全攬入自己手中。

  朝廷給錢修建,雖然很慢,但是有槍械製造局私有的先例,說不定哪天鐵路就姓翁了。

  儘管鐵路投資巨大無比,但這種事並非白日夢,朝廷已經商議過了,目前有兩種意見:

  一種是股轉債私有:朝廷現在在鐵路裡是超級大股東,因為大部分錢是國庫來的;所以可以就地把股權轉為債權,由宋右公司以盈利按年歸還本利,二、三十年歸還完,鐵路就變成宋右完全私有的了;相當於宋右公司分期付款購買了鐵路;

  另一種就是:白送!這種想法非常激進,雖然是由著名的堅持「朝廷不與民爭利」理念的工商大臣徐穿越提出來的,但實在太激進了,海皇什麼時候做過虧本買賣了?軍火兩大巨頭雖然都是被白送出來的,然而軍火業當年投資很小啊,但鐵路巨無霸,還關係到軍事、經濟利益,非一般商業企業啊!連鐵路公司內部都認為這種可能很渺茫。

  皇帝現在還沒表現出傾向,聽說是要先看看。

  所以,宋右雖然瘋狂熱衷於借債修路,但卻非常敵視民間集資修路的想法。

  民間集資修的那一段肯定會被在股權上分拆出來成立一個新公司,集資的傢伙都是股東,這樣一來,即便宋右管理運營,也不過是給股東打工而已,所收入的不過是區區修建利潤和運營管理利潤。

  你面對一堆刁民股東組成的董事會,你哪輩子能通過董事會投票把鐵路私有掉?

  若是十年前鐵路剛修那時候,有「愛國」商人集資給翁建光,別說六百萬元,就算一百萬,翁建光立馬改口叫你「大哥」,給他六百萬,說不定讓他叫爹都可以;

  但是當年哪裡有民間人士給他錢?大家都在看著報紙議論這轟隆隆的洋鐵路會不會讓老祖宗從墳裡跳出來罵娘。

  而現在翁建光已經吃肥了,從瘦狗變成巨鱷了,他不僅想要修建和管理運營的利潤,其野心更是想連鐵路本身都吞掉變成自己的。

  所以誰集資修鐵路也不行,那豈不是成了三大官家鐵路公司之外的第四家競爭者了?

  倒是宋北和宋左因為朝廷太窮,他們負責的區域修得太慢,區區一百五十公里根本就不像鐵路,倒像是京城人的兜風娛樂項目。

  於是他們非常眼紅宋右的成就,他們還是瘦狗,沒有宋右那麼可怕的野心,心裡只想著沒有肉、我喝湯也行。

  眼看現在鐵路已經被老百姓認可了,不像當年那麼聲名狼藉了,所以去年宋北就找了幾家報紙連續鼓吹應該民間集資修建鐵路,以民間財力促進大宋鐵河化。

  翁建光自然暴跳如雷,他現在不希望開了這種民間集資鐵路的先河!他不僅要壟斷,而且還要在將來吃掉一切!

  所以他立刻請宋北公司和宋右公司的幾個頭面人物出來喝杯江湖小酒,講講數,告訴對方:不能墜了鐵路事業的面子!不能做出可能損害大家未來利益的不規矩的事!

  但是宋北公司想的是:這個宋右公司負責的路線乃是連通到長江領域,這條東方幹線不僅僅是簡單的鐵路管理問題,目的更是可以長江領域和珠江領域聯合起來,從軍事和經濟上強力促進海宋發展,往後十年乃至二十年,肯定就是朝廷投資的主力,自然不會缺錢;

  然而自己負責的這塊,是往湖南那邊修,湖南那邊湘軍就算攻擊,也要從江西腰裡一路摧城拔寨硬碰硬的打過來,因為海宋強行租借了湘江以東,株洲和郴州都在海宋手裡,要是他們的主力敢從老窩出來,直接從南邊進攻粵省,和長沙近在咫尺的株洲要塞裡的宋軍軍團立刻就會爆掉長沙的腦袋。

  至於雲貴和四川,這幾個窮地方都在玩命練綠營八旗,從沒聽說敢過來過,過來的都是討生活的偷渡客和走私土煙的毒販子。

  這麼看來,自己得到大規模投資簡直是遙遙無期的,就算給朝廷高官送禮,也沒用,因為皇帝肯定對妄圖大發展北方幹線的奏章大罵:「那邊有金礦嗎?有煤礦嗎?修過去方便偷渡客過來嗎?還是你嫌朝廷不夠窮啊?你腦子有病啊!」

  所以宋北王八吃秤砣鐵了心的想開民間斂財這一塊,即便股權不在自己手裡都沒所謂。

  再不修,怕就是宋右吃成鱷魚了,反過來把自己這條泥鰍給吞了:想想看,十年、二十年後,宋右已經在粵贛線上賺得盆滿缽滿,翁建光這個不要臉的傢伙肯定假惺惺的說:「既然朝廷沒錢,宋北公司又推進太慢,不如我們來修連接韶關、連州這幾條線吧?沒事,放心,我們自己掏錢修。」

  你自己掏腰包替朝廷修鐵路,以朝廷裡那群天天琢磨錢的紅眼狼的做派看,能不同意?不僅立刻同意,說不定皇帝當即賞你個男爵帽子,而且還是世襲罔替的實爵鐵帽子!

  這樣一來,自己這好不容易弄來的鐵路公司不就被翁建光那個流氓笑瞇瞇的吞掉了嗎?

  所以宋北堅決不同意,意思就是:「大哥,您吃飽了,您高瞻遠矚了,但我們還餓著肚子呢!這江湖規矩也沒有讓人餓肚子的道理吧?」

  宋左公司倒是無所謂,志氣沒有宋北大,因為負責的那一塊地區太窮比了,要不是廣西要不是安南的,哪輩子可以修過去?所以宋左安心的把自己那一小段鐵路辦成了旅遊觀光項目,聯合房產公司在終點那裡瘋狂的修賓館、酒樓、馬戲團的舞台--「火車一日游」外加「農家樂」嘛!而且拿了鐵路的盈利去投資入股了一家內河火輪航運公司,做「鐵河」的居然去投資競爭行業河運公司?還有沒有尊嚴了?他們現在也許都不認為自己是鐵路公司,而是旅遊公司了。

  對於這種宋北這種王八吃秤砣鐵了心的要破壞江湖規矩的小龜孫,翁建光的對策是:派出山雞,找了幾個不要命的傢伙,在宋北系其中一家最大報紙主編全家出城遊玩的時候,等在半路上,看見那馬車過來,一個軍用爆炸包扔過去,當即炸死了拉車的三匹馬。

  同時給宋北公司提出這種「擾亂國家秩序、踐踏鐵路尊嚴」主意的那個敗類白扇送去一封信,沒用郵局,宋右鐵電付出了「快遞費」:僱傭了整個京城某行業內最厲害的專家,在夜裡潛行過那敗類白扇家的高牆、保衛、狼犬、僕人、西洋門鎖,把這封信端端正正的「快遞」到了那小子客廳桌子上,裡面用報紙上剪下來的字拼了一行:「天誅私有鐵路的賣國賊!」除此之外,信封裡還有一顆子彈。

  結果宋北和他那一夥報紙立刻老實了。

  擬定內容和剪報紙拼信的就是方秉生本人。
mk2257 發表於 2011-9-18 12:03
049 扎死他是天道昭彰
-
  聽到集資修路的建議,方秉生笑了笑,對張其結說道:「張兄,您有所不知。雖然我們現在管著鐵河,但是其實從國庫撥款、洋人借款、洋人技師等等全部都是朝廷在管,我們就是朝廷門下走狗。因為這鐵路意義太過重大,可以增強一個國家的氣運,從經濟民生和軍事都是如此。我們隨時都會聽朝廷的命令被無條件徵用,因此鐵路是不能民營化的。」

  說罷怕張其結不信,指著陸站長笑道:「你可以問我們這陸大才子是不是這樣?」

  陸站長點頭說道:「是這樣的,一旦朝廷下令,整個鐵路系統立刻就要為朝廷服務,不得延遲。」

  「不僅如此,若是打起仗來或者調運關鍵物資而被徵用了的話,整條鐵路瞬間就成為軍管,若是有失職或者抗命情況的話,乃至於調運不力的情況,朝廷可以按就地按軍法把我們,」方秉生笑著用手指模仿手槍指著自己太陽穴,嘴裡輕輕「?」的一聲。

  張其結他們被嚇了一跳,趕緊揮著手說:「不會的!你們宋右鐵電運營效率真是有目共睹,這種事絕不會發生的。」

  方秉生沒有理會他的話,喝了口酒,陰陰的看著張其結,問道:「我們公司現在掌管鐵路系統的大部分人事權和財權,所以責任我們全擔負;若是集資修路的話,這就是個股份公司,你們股東董事會要監督我們,若是某個站長我們否決,你們非得上,到時候出了事算誰的?」

  方秉生故意說反了:宋右擔心的是自己的人被董事會否決而已,因為若是股份公司的話,宋右即便管理也不過是個打工仔,而且很可能永遠是打工仔,到時候不偷這群股東的錢就怪了。

  「怎麼會呢?來來來,乾杯!不提了!看我這鄉巴佬,今天這麼高興,怎麼又談起生意來了?乾杯!乾杯!」張其結有點尷尬,心裡覺的對方說得有點怪異,但哪裡怪異一時間沒想通,趕緊舉杯敬酒,避開了這個話題。

  從此刻之後,雙方都覺的盡興了:

  一邊,方秉生摸到了張其結的動機和大體計劃;

  另一邊,則是張其結覺的自己算是認識了鐵路公司的大員,以後自己商業來往使用鐵路可能會有熟人可以求了。

  不過,他做夢也沒想到對方是來摸他選舉的底牌的,雖然他也江湖上混過多年,算見多識廣,然而他還真是沒大在意今年的選舉,雖然要選,但只是打算一邊看一邊熱身一邊競賽,真沒想過對方居然會這麼鄭重的對待這事、對待自己。

  一夥人吃完喝完,方秉生和張其結「一見如故」,又都是信奉加爾文思想的新教派別,算是同志,雙方約定明日上午一起去參觀中心教會和龍川商會。

  這自然是方秉生貪得無厭,不僅摸了張其結底牌,還想連帶其他潛在敵手底牌一起看看。

  回到龍川火車站後,山雞已經在站長室等著方秉生了。

  「事情辦得怎麼樣?」聞到山雞身上也是一股酒氣,方秉生並不以為然,在宋國富人圈裡做生意也得經常喝成這樣。

  山雞雖然滿身酒味,但看起來毫無醉酒的模樣,畢竟他酒量可不小,今天特意沒敢多喝,看方秉生問了,山雞趕緊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一個紙盒子交給方秉生道:「這是劉國建秘書讓我交給您的,明天讓咱們帶過去。」

  方秉生打開盒子一看,愣了一下,接著苦笑起來:「姓劉的也太洋氣了吧?」

  =============================================

  第二天上午,方秉生作為「好朋友」坐著張其結的馬車,兩人有說有笑的再次前往三一街。

  昨晚酒席上,方秉生裝作很感興趣,由著張其結的話頭,先把「選舉」套在「西學」上,又把「西學」套在「工商業精英」上,接著把「精英」偷換概念後等同於「參選者」,順理成章的,請張其結明天順路邀請龍川幾個「西學精英」也就是「參選者」聊聊天,交個朋友。

  張其結哪能想那麼多,滿口答應。

  方秉生這人非常的陰狠,為了繼續摸對方的牌,連鴉片黨那邊也沒回去,就在火車站貴賓室睡了,耍一次張其結不夠,還要繼續耍,對於他而言,能耍多久耍多久,最好耍著耍著就讓對方識趣的自己退出;真要不識相,方秉生已經熟悉對方內情,也不會手下留情,反而下手可以更加無情,更加精準的打在對方七寸上。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可不是舶來的洋玩意!

  他們要去的地方就是中心教堂,龍川商會也在那裡,就在教堂二層小樓的一個會議室裡。

  這是因為張其結當年作為教會骨幹,自己出頭在教會內部組織了「龍川工商業團契」,就是一群教會裡從事工商業的信徒組織起來,每週定時讀經、聚會、禱告、交流心得;

  因為是最開始的幾個團契,教會特意給他們留了一間屋子,讓他們在每週固定的時間聚會,開展「組織生活」。

  後來這群人都發了,長老會也蒸蒸日上,信徒越來越多,慢慢的這個六個人起家教會團契小組越來越大,成了實質性的龍川商會。

  因為龍川畢竟是個小縣城,沒必要像惠州或者京城那樣,大商會包下一處宅院甚至於一座樓來用做交流場所,所以這個教堂上的小房間就成了龍川商會,這也是劉國建為什麼說:龍川商會幾乎和長老會是一家開的道理。

  路根本就不遠,張其結又客氣的出動了馬車,十分鐘後,方秉生和張其結就在「神就是光」大石碑前下車了,後面就是三一廣場,現在是週三上午,沒有幾個大人在上面呆著,教室和教堂前面的廣場裡小孩倒是賊多。

  只有一群半大小孩在裡面沒有鋪石板的那塊小小的泥土場地上踢球。

  還有一群小孩圍成一個圈在泥土場邊上撅著屁股蹲著,外邊還有小孩背著手好像老頭子一樣站著往裡圍觀,好像一群鵝在吃食那樣,不知道在幹什麼。

  方秉生和張其結兩人拄了時髦的文明棍繞過石碑往裡走,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看那些小子真不怕熱,大白天的就在那裡踢球。」方秉生笑道。

  「小孩,放暑假了,沒事幹,都來這裡玩。」張其結答道:「我們是小縣城,小孩也就是去城外游泳啊,或者釣魚啊,還能幹嘛?踢球最近幾年才興起來,看起來真嚇人。」

  看著足球場上來回狂奔的那些小崽子們,方秉生把「一群野豬」的想法趕出腦袋,但是終是不悅:大兒子在學校幹嘛他不管,因為他沒有權力干涉學校授課,但是他反正不許兒子平常玩這種野蠻的玩意,禮服上只要有一點土,他就要抽他兒子。

  一個成功的儒家必須舉止都有尊嚴,像這種半裸著、嚎叫著、狂奔著好像一群野狗吃屎一樣爭搶個球實在太噁心了。

  他估計古代有個洋人家裡窮,又一大窩孩子,一人一個球買不起,只有一個球,就互相搶唄,這就是足球的來歷吧。

  而陛下和基督教學校都加了一項前所未聞的科目:體育,清國和古代都以手無縛雞之力為榮的儒家士子為美,現在這宋國簡直是以野蠻人肌肉發達為美,有力氣那是下等人的事情,上等人有力氣幹嘛?

  看看清國的上等人故意把指甲留得n長,為什麼?就為了顯示老子這手絕對不需要幹任何事請!

  方秉生每次去兒子學校看見學生們爭搶足球,或者汗流浹背的賽跑,就心裡發顫,老擔心不小心把兒子送進了培養丘八的軍校。

  你們都是未來的帝國棟樑,你們有什麼可搶的?你們有什麼可跑的?你們有什麼必要扔那無聊的大鐵餅?有必要好像兔子一樣跳那沙坑嗎?難道你們畢業要去拉皇帝車還是去碼頭扛沙包嗎?

  天天坐衙門需要的是威嚴,至於流汗出力的嗎?別說清國和老年間,就算現在的朝廷大臣也不需要赤膊狂奔吧?難道是為了哪天京城淪陷的時候跑得快?

  然而事實很可怕,他兒子就讀的海京培德中學的足球隊,已經在全京城中學界連續稱雄三年,把海軍學校的「小丘八們」都踢敗了。

  這專門訓練精英的最好教會學校,在方秉生眼裡就是文官學校,教出來的學生怎麼可以比那些當兵扛槍的還野蠻?

  在看了報紙上培德中學再次奪取帝國少年足球「皇帝杯」後的報道和圖片後,方秉生晚上老做噩夢,內容主要就是夢到:一臉鬍子拉茬的翁建光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胸口綁著大紅花,手裡搖晃著自己的詩集,得意洋洋的叫道:「小方,看我做得錦繡文章!陛下已經欽點我為皇榜頭名!新科狀元!哈哈!」

  在夢裡方秉生就覺的心如刀絞,痛苦的用手死命的揪著自己的衣服,讓自己胸口舒暢一點,這時候他沒有穿洋裝,而是穿他爹穿得那身袍子。

  這時一個赤膊黑瘦少年拍馬而來,正是自己兒子,他赤裸著上身,渾身都是汗水,順著脊樑往下流,就是他那次偶然看到兒子在後院和僕人兒子踢球那樣的情景;

  這個時候,兒子居然腦後有一根大辮子,他好像那些清國偷渡過來的噁心車伕一般,把辮子裡往脖子裡一甩,黑蛇般的盤了兩圈;一挺手中紅纓長槍,對翁建光喝道:「兀那文盲,休得辱我父親!」

  翁建光此時也變了臉色,手一伸,從他那詩集裡抽出一把大砍刀來,吼道:「搶球小賊,在我大宋著名詩人面前也敢囂張?!」說罷拍馬就上!

  大喝聲中,兩馬交錯而過,兒子一槍就把翁建光刺下馬來。

  每到這個時候,方秉生就會慘叫一聲,從床上唰的一下坐起來,一摸,滿頭都是冷汗,眼角還有淚水。

  眼淚當然不是為翁建光流的,若是翁建光中了狀元,扎死他是天道昭彰,在夢裡也一樣;流淚主要是他在夢裡妄圖又氣又急又痛心的大吼:「小兔崽子,**的怎麼當了個武夫賤民啊!」

  大吼之後,醒悟過來這是夢,方秉生總是先後怕,又馬上惱羞成怒,在心裡大叫:好你媽的兔崽子!人家那粗人在我夢裡都恬不知恥的自稱狀元,你個廢物在老爹夢裡都壓不過那文盲?還要靠槍扎嗎?蠢材!白癡!他娘的,你媽的什麼時候也在老爹夢裡當個狀元啊!!!!

  看著踢球的小孩,方秉生心裡不悅,嘴上也就帶出來了,方秉生說道:「人家都說咱們陛下尚武輕文,根本不是南宋,而是類似以前的金朝,張兄,你是在海外呆過的,如何看?難道美利堅的上等文人也會踢球、賽跑、扔標槍什麼的嗎?」

  「和美利堅比較嗎?」張其結愣了一下,想了想,笑道:「哎呀,這個較難啊,我就是個鄉下人,在美利堅也是干下等人的活計,除了警/察,沒有見過幾個美利堅大人,怎麼知道他們會不會踢球呢?但是洋人玩起球來,鬧大了,一街筒子人,不論老少貧富在踢啊,嘖嘖嘖。」

  方秉生閉了嘴,一邊走一邊低頭看地面,他自己認識很多洋人,這些傢伙都是工程師啊、銀行主管啊、傳道士啊,而且這些傢伙也確實很野蠻,都會各種所謂的體育。他們經常在女士面前打這個羊癲瘋狀的球、跳那個傷風敗俗的舞,方秉生不信他們屬於洋人國裡最精英的階層,就是類似於他在海宋這種地位,他們肯定就是教會學校免費教學的那些窮小子出身的。

  因此他固執的討厭任何西洋舶來的體育運動,要不是不進教會學校很難當官,他早請最好的大儒來教兒子自己理想中的那一套了--當然,宋國大儒也很難找了,除非去清國找。

  更難的是,教出來之後,怎麼做官呢?這大宋根本不考四書五經!

  方秉生越想心情越不好。

  =================================

  這時兩人已經走近了教堂門口,張其結突然驚喜的大叫起來:「老魚,你這人!」

  方秉生放眼看去,只見一群鵝一樣埋頭的小孩群裡,抬起一張成年人的臉來,不僅是成年人,還帶著一頂小圓禮帽。

  「呀!這就是你說的方先生?」那傢伙滿臉的驚喜的從小孩圈裡站起來,好像一個鵝農剛給鵝群餵食完那樣。

  方秉生凝神望去,只見這人身材短小,黃色臉皮,但滿臉褶子,看起來四十多歲,戴一頂圓頂小禮帽,穿著一身格子西裝,還戴了領結,乍一看很體面,但是手上已經全是泥土。

  「你這人,真是的!我都給你說了!看看你滿手都是土。」張其結一邊笑著一邊抱怨。

  「我來早了,你們還沒到,呵呵。」那傢伙滿臉笑容的想過來,愕然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果然滿是土,手指縫都變成黑的了,他呵呵的笑了起來,一抬手指,把夾著的一顆玻璃球扔到了地上。

  說著又把滿是土的手伸進挺整潔的西裝口袋裡,掏出一大把玻璃珠扔在地上,大叫道:「今天算我輸了,拿去玩吧!」

  頓時真像在鵝群裡扔了一把食物,那些光屁股的、衣冠不整的小孩發了一聲喊,惡狗搶食一般全都撲在了地上,爭搶那些閃閃發亮的玻璃珠。

  「別搶啊……」那圓頂禮帽看起來很著急,還想躬身去拉那群瘋了一樣的小孩肩膀。

  但是張其結更快一步,握住他的胳膊就把他從小孩堆裡拽了出來,叫道:「老魚,你都多大歲數了?你這人,還這麼小孩子氣!有客人來的!」

  把那人拽到方秉生面前,張其結仍舊握住他胳膊,彷彿兄長握住沒穿褲子的小弟胳膊那樣,雖然看起來那人比他老,對方秉生滿臉歉意的說道:「方先生,這位是王魚家,今天早上我通知他過來,我們一起聊聊天喝喝茶。」

  說著補充道:「他造玻璃的,各種玻璃。」

  那邊王魚家給方秉生的感覺可不好:此人已經把帽子摘下來了,雙手握著放在肚子上,腿還微微弓了,這就是以前滿清貧民見到官差的標準姿勢;但這傢伙滿臉都是笑容,那笑容沒有巴結、沒有不好意思、沒有自慚形穢,在方秉生眼裡就是傻笑!

  王魚家看見方秉生熱情伸過來的手,想握,但又把手收回來,笑道:「剛趴地上和小孩彈玻璃球玩了,滿手都是土,別弄髒您的手。」

  方秉生一愣,這傢伙說話和姿勢好像是把自己當下等人,這很不錯,本來方秉生就覺得自己是上等人;但是這傢伙說話和表情和小孩一樣,不是驕傲,卻有點沒把人放在眼裡的意思,不懂事嗎?

  愣了好一會,方秉生呵呵一笑,伸手強行和王魚家握了握手--方秉生不會失掉禮節的。

  那邊張其結估計王魚家可能口才也一般,就替他講了:「方先生,您不要小瞧玻璃球,賣得可好了,運到清國那邊就翻三倍價格,哈哈。」

  「哦?利潤這麼高?」方秉生笑問:「難不成清國小孩也玩玻璃球?他們可連飯都吃不上,一顆玻璃球他們也玩不起吧。」

  王魚家笑了,說道:「哪能給小孩玩啊,要是那樣應該生產糖果了。這玻璃球賣給一些商人,穿上線或者布,做擺設、墜飾或者做簾子,當工藝品賣,價值就高了。不過玻璃球只是一小部分,我主要生產玻璃和玻璃杯,哈哈。」

  「聽說有騙子拿你的大玻璃球當寶石,在清國賣過一千元?」張其結笑道。

  「哈哈,這聽他們胡扯淡啊。都是編排清國那群大人的,清國那群富貴人對西洋玩意一樣很熟悉,哪有那麼好蒙的。」王魚家大笑起來。

  說罷指著教堂和學校對方秉生說道:「這些窗戶玻璃都是我廠子裡做的。」

  「哦,失敬、失敬啊。」方秉生趕緊表示敬佩。

  王魚家說到自己本業也健談起來,趕緊補充道:「沒什麼!彩色玻璃我可以做很好,但是透明玻璃的水平,就不行了,都是毛玻璃,不高檔,價廉物美,就是賣給老百姓;完全透明好比水晶的那種,我這裡還不行…….」

  就在這時,張其結一指外面,叫道:「廣西終於來了!」

  方秉生扭頭看去,只見三一街上,兩個人正從皇帝車下來之後,一路飛奔而來,領頭的一個穿著長袍,腳下卻是皮鞋,他撩著袍子一路飛跑,皮鞋底踩著廣場石板、咄咄得好像敲鼓一般。

  「來的是李廣西,做五金零件的,算是和您這種鐵路最相仿的行業吧?都是鐵和機械。」張其結在身旁介紹著:「他已經加入了京城裡的大宋機械會,在咱們這小地方算了不起了。」

  方秉生扭回頭來的時候,那人已經飛奔到面前,還未說話,一股香水味迎面撲來。
mk2257 發表於 2011-9-18 12:04
050 凶到極致就是大吉

  方秉生上下打量了香風撲面的此人:只見此人生得份外白皙、方臉、身材高大,看起來十分英俊,雖然知道候選人都要三四十歲年紀,但若不注意他眼角的魚尾紋,說他二十五六也有人信;

  此人上衣是一件對襟的窄袖馬甲,腰擺下露出飄飄的絲綢長袍,沒有戴帽子,一頭烏油油的頭髮梳了個大分頭,分際線比尺子標得還直,清晰可見頭皮,料想他對於自己髮型十分的重視,平時定然小心的梳來梳去,一根頭髮也不想亂。

  然而胸口銀表鏈和手指上的兩顆戒指,袍子下的板正西褲、腳下的錚亮皮鞋,最後加上一股濃重的香水味,卻讓他顯得極其時髦。

  這身打扮要是在京城,定然是個平日無事、天天流連戲院茶館的年青富二代,他們不需要一身西裝當工作服談生意,大部分也沒有多少西學知識,因此格外喜歡這種老式穿衣做派,戴上洋表灑上香水,時髦得很,復古也是時髦嘛。

  不過李廣西雖然穿著很有點講究,但明顯不是富二代,而是成功商人做派,跑到方秉生面前又是作揖、又是握手,頭低得讓方秉生可以看他梳出來的髮際線有多少直,非常熱情和謙卑。

  「李兄是廣西人嗎?」方秉生一邊和他親熱握手,一邊隨口問道。

  「哪裡啊!我本地人!哈哈!」李廣西笑得神采飛揚,解釋道:「家譜上我輩分是廣字輩,我大哥叫李廣東,我就叫李廣西了。」

  方秉生也跟著笑了起來,問道:「那您大哥做什麼的?看您這麼成功富貴,料想李大哥更是人中龍鳳了。」

  「哈!」李廣西苦笑了一聲,說道:「我大哥以前倒是『龍』,在惠州綠營裡當軍官,這不那幾年聖皇入粵,他沒眼色跑得慢,結果給灰灰了嗎?」

  「啊?」方秉生目瞪口呆,不知道如何接話茬了。

  「沒什麼!我全家絕對是大宋忠臣!我無比擁戴聖君!哈利路亞,感謝神賜下海皇於我們!」李廣西趕緊叫道。

  聽他這麼說,大家都笑了起來,誰都信他是真心話,成王敗寇了,你不擁戴行嗎?

  這時,李廣西拉過跟著自己的那個人,把他推到方秉生面前。

  方秉生看此人一身西裝打扮,刻意表現得有點畏縮,料定是李廣西的隨從或者管家,但他明知故問的問道:「這位難道就是范林輝先生?」

  「他不是,他是我管家,也是我老哥們了,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他叫王傑仁。」李廣西介紹道。

  「幸會幸會!」方秉生伸手相握。

  後面一直笑瞇瞇的看著李廣西主僕二人的張其結叫了起來:「老范和小齊呢?你不是給我的管家說你去找嗎?」

  提到這事,李廣西滿臉苦色的跺著腳叫道:「我找到小齊了,結果老范沒在家裡,不知道跑哪裡去了!我和小齊就分頭去找,我去城西碼頭,他去城東外面老范廠子找,結果老范沒有去碼頭,我就只好先過來了。」

  「算了算了,不理那傢伙了,別曬著貴客了,我們進去等吧。」張其結趕緊請方秉生進教堂。

  ======================

  城中心的教堂是海皇按標準化圖紙建造的,每個都一樣,一進大門是個小廳,通過正對大門的內門,就看到一個兩層樓高的敞亮大空間,最前面牆壁上釘著一個木頭十字架,兩邊各寫著「以馬」和「內利」,這以馬內利連起來的意思就是「神與我同在」。

  十字架下面就是一個平台,平台放著一個講桌,那就是牧師講道的地方。

  講桌前面則是分成兩列的一排排的長椅,在禮拜日的時候,這裡會坐滿信徒。

  長椅之間的過道正對著門和講桌,以及十字架的中心。

  方秉生站在小廳裡瞄了瞄熟悉之極的教堂,左右看了看,小廳左右兩邊各有兩個房間,一個緊閉著門,料想就是牧師辦公的地方,對面是個書店,出售各種和聖經有關的書籍和印刷宗教畫等物件,張其結他們就堵在書店門口,大喊:「席弟兄,把二樓我們房間的鑰匙拿一下吧。」

  只見一個頭髮花白的人帶著套袖從書店出來了,把一串鑰匙交給張其結,笑道:「老張,今天你們聚會啊?」

  「不,來了個客人,我們帶他四處看看,聊聊天。」張其結指著方秉生笑道。

  方秉生看那人頭髮花白、背有些駝、鼻樑上架著一副眼鏡、兩手都帶著套袖,料想是教會看門人,就微笑著拱了拱手表示致意。

  平時若遇到看門人這種打扮身份的人,方秉生自然拿鼻孔看人,別說微笑了,看他一眼都算是抬舉了--但現在畢竟在教會裡,可不能以貌取人,越是某人看起來又窮又苦逼,就越得滿臉堆笑,能扶一把趕緊去扶、能替他開門就趕緊替他開門,這樣才顯得自己聖靈上身、樂於助人、幫助弱者,教會的弟兄自然高看你一眼。

  幾個人拿了鑰匙有說有笑的去了二樓,龍川商會的房間其實就是一個空房子,大家從外面搬了幾把椅子進去,圍著團團坐,就開始聊天了。

  「咱今天算團契聚會嗎?要不要禱告下?」王魚家問張其結道。

  張其結有點猶豫,看了一眼方秉生,方秉生趕緊說道:「咱們都是弟兄,能在一起,自然是團契聚會,禱告!禱告!」

  「好!願神賜我們智慧。禱告吧。」張其結點了點頭說道。

  大家都跟著點了點頭。

  然後幾個人都閉目抱拳在胸,房間安靜了下來,接著跟著張其結禱告起來,大體就是請神賜給大家智慧和純淨的心靈什麼的。

  禱告完畢,大家就又有說有笑起來,方秉生昨晚已經摸了張其結的底牌,現在主要是詢問王魚家和李廣西的參選動機。

  王魚家是比較虔誠,在方秉生看來,是這個人中邪了,真信耶穌;他原來對選舉完全一無所知,也根本不關心;只是上面朝廷通過各大教會發佈旨意,讓基督徒主動參選,侯長老一說,他回家禱告了,然後就決定參選了;

  一旦決定了,還挺熱心了,時不時和張其結這種野心家討論來討論去;讓方秉生覺的皇帝讓軍隊以基督教為強制信仰真英明,這些真基督徒一旦做了決定,立刻為了耶穌連死亡都不怕。

  李廣西則讓方秉生比較頭疼,這個人不僅是大地主,而且原來做的生意是機器造洋釘,靠洋釘發了大財;

  現在又買進了幾套進口設備升級做五金配件,他這個生意需要天天跑機械行業的幾大中心地,比如京城和惠州城,去做廣告推銷或者參加投標和競標什麼的;畢竟龍川一個縣城,哪裡有大機械廠需要大量五金配件呢?

  因為生意,所以他打算去惠州定居,而且他已經在惠州有房產了;這樣的生意需要加上張其結告訴他的「第一次西學捐官」,他參選的決心很大。

  最討厭的是,這小子好像家裡很有錢;他那個死去的大哥做了很多年滿清官員,估計很大家產都在國破家亡的時候轉移到老家龍川了,有了這種萬貫家財做後盾,即便是李廣西發家的洋釘廠都是他笑瞇瞇的就開起來的,不缺錢的人;

  不缺錢的人要收買,需要的代價較高。

  至於還沒露面的范林輝,方秉生已經知道這傢伙可能完全沒有什麼參選的決心,但是很好奇這樣一個傢伙怎麼也能混成龍川成功商人的,就打聽他的起家八卦。

  聽方秉生一臉好奇的問起范林輝,幾個龍川本地人都笑了起來。

  王魚家都說道:「這小子發家要感謝你們鐵路呢,呵呵。」

  「怎麼回事?」方秉生一臉不解的問道。

  張其結站起身來,推開窗戶,指著外邊對方秉生說道:「方秉生先生,您看,這就是范林輝第一把大錢的來源。」

  方秉生好奇的走到窗戶前一看,吃了一驚,又滿臉疑惑:這窗戶外就是這教堂的後院,這三一街是城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段,三一街後面自然一樣是最繁華的地段,一眼看去,都是規整的街道、林立的商舖和行人,只是繁華之中卻包裹著一塊安靜清新的綠地,窗戶下面是一大片綠地,上面是滿滿的墓碑--著名的城中墓地。

  「尊祖入城嗎?」方秉生很聰明,但也沒想通這和范林輝發財有什麼關係。

  「您真聰明!」張其結心悅誠服的對方秉生豎起了大拇指。

  原來當年為了抵抗風水攻擊西學,皇帝發出「尊祖入城」聖旨,每個城市中心的教堂給附屬墓地。

  這聖旨的效力,在龍川城外那些暴跳如雷的鄉民眼裡自然是火上澆油,勢要不惜以死來抵抗這欺師滅祖的暴虐洋教行為,但是城裡富人早就用錢來投票了。

  規劃的三一中心還沒修呢,墓地僅僅是圖紙上洋墨水圍出來的一塊圈,但衙門周圍地價一夜之間跌去一半,城中心到處都是房產待售的牌子。

  富人不認為可以抵抗朝廷,雖然這個洋教朝廷被指責為欺師滅祖,但是人家有兵有槍啊,好比當年滿人入關,你小民再有志氣,也扛不住剃頭公司股票狂漲啊。

  范林輝當年還是一個洋傘作坊的小老闆,領著七八個小工天天就在衙門後面那條街的一個小院子裡扎雨傘,靠著他在京城學回來的仿製洋傘技藝,也算有點小錢。

  這個時候,他老想著可以找個大房子,多雇些人來,擴大一下作坊的規模。

  結果他有個朋友來找他了,是開棺材鋪的,這人覺的吧,既然衙門後面要建立個墓地,那棺材鋪生意應該會好吧,正好有衙門後面有個好房產急於脫手,雖然價格降到小腿了,但是規模太大,他一個人肯定買不起,就來找范林輝合夥。

  「什麼人的房產啊?」方秉生問道。

  「當時龍川唯一的洋藥專賣店。」張其結答道。

  「哇!怪不得洋藥行會那群小子提到范林輝就咬牙切齒啊,還有這一出啊。」方秉生又驚奇又恍然大悟。

  洋藥行會裡面的人肯定不信耶穌,而墓地就開在他家門口,逼得管事的人天天臉都是綠的。

  他們也不缺錢,又很討厭出門就是亂墳崗子,就只好搬家,把原來就在衙門斜後面的鼎好地段的鴉片館賤價出售。

  范林輝和那個開棺材鋪的就給買了。

  「他那時還來找我借錢呢,我們都在一個教會裡。」這時李廣西放下剛才掏出來的小鏡子和梳子,插嘴笑道。

  「你第一個報名尊祖入城的吧?你當年咋想的啊?你當年就那麼信耶穌?」張其結笑著問道。

  李廣西確認自己髮型一絲不亂後,把小鏡子和梳子塞進懷裡,笑道:「我家以前拜佛的,但是佛祖不也沒保佑我大哥嗎?我家祖墳風水也沒能保佑我大哥啊。那信他們幹嘛?都是迷信!再說我家祖宅在城外,遷墳入城和衙門相伴多好的事啊。」

  「你就想反正滿城鬼魂亂飄也不關你城外的事是吧?」王魚家笑著說道。

  大家都笑了起來。

  張其結接續說道:「反正范林輝就盤了鴉片館四分之三的地盤,剩下的是棺材鋪,兩年前,大家都習慣墓地了,這片地價又立刻狂漲,老范就賣了那地盤,賺了一大筆錢,這才買了機器,去城外開火柴廠了。」

  說罷,張其結指著窗戶外一座三層高金碧輝煌的樓說道:「現在這個龍川酒家就是原來的鴉片館,看到沒有,角落裡那個黑乎乎的門,就是棺材鋪,不過聽說酒家老闆給棺材鋪每月交錢,不讓棺材鋪打招牌。」

  「那酒家為啥不買了棺材鋪呢?」方秉生問道。

  「你知道那傢伙開價多高嗎?比再造個酒樓都貴。」張其結笑著大叫。

  「聽說鴉片館那群人悔得腸子都青了,他們可沒想到咱中國老百姓其實根本就不怕鬼!看墓地周圍多熱鬧!沒搬走的人全發財了!大家都在流傳新風水說:『城裡墓地當然極凶,但是因為城裡有鐵路和電報這些同樣極凶的玩意,陰陽互換,凶到極致反而變大吉,墓地周圍旺財、發家、主多生子,風水好得不得了!』大家反而都想搬到墓地周圍來,連下面那墓穴價格都狂漲,大家搶著想把祖墳遷進來呢!鴉片館也很想再搬回來,但是地價早翻天了,再說那麼大一鴉片館沒法搬來搬去啊。」李廣西的跟班王傑仁笑道:「他們走路看見老范都不帶打招呼的,老范真是個走運的傢伙。」

  李廣西笑道:「那是當年老張還沒進城,要是老張早進城了,估計那鴉片館,老范是買不到的,你買的那火車站地皮真是傳奇啊。我去年還想去贛州火車站邊上看看有沒有好地呢?結果聽說兩年前火車還沒有修來的時候,地價就已經比周圍地貴三倍了。都是學你啊。」

  「所以我們都要感謝神、感謝皇帝、感謝這位鐵路先鋒方先生啊。」張其結真心實意的指著方秉生說道。

  大家齊齊說了聲:「阿門!」

  方秉生苦笑著正要推辭,有人敲了兩下門,接著一頂英國人才喜歡戴的白色硬殼帽從門裡出來了。

  一個彎著眼睛笑瞇瞇的青年人出現在了大家面前。

  「小齊來了!」大家都笑了起來。

  「大家都在啊,這位就是方先生吧?」那笑瞇瞇的青年人對著方秉生走了過去:「我是齊雲璐,剛過而立之年,估計比您年紀小點,您叫我小齊就可以。」
mk2257 發表於 2011-9-18 12:05
051 免費做做廣告而已

  齊雲璐除了手裡的帽子比較時髦之外,身上就穿了一身廉價的西褲、窄洋裝,不是西裝,而是扣子一直扣到脖子上沒有給你顯示領結和領帶的中西合璧的新式樣衣服,不見懷表和戒指,顯得比較窮。

  以方秉生以貌取人成性的毒眼看起來,這個齊雲璐相比龍川其他四個敵手,非常的弱不禁風,每個人氣勢好像都以個人資產衡量過了一般,和別人比,他估計也就是個小商小販而已。

  而且齊雲璐相比其他人,不僅是熱情,話語裡還多了一股巴結的味道。

  這雖然讓方秉生有些鄙視,但也讓他感到較為舒服,他可不喜歡王魚家那種無視一切的傻笑做派。

  「小齊,老范呢?」張其結問道。

  「我跑了一圈都沒找見他,不知道他幹嘛去了。」齊雲璐一臉無奈的說道。

  但方秉生熱情的親手替齊雲璐扯過一把椅子,把一臉受驚若寵模樣的齊雲璐摁在椅子裡,笑道:「沒事,沒事,認識各位龍川商界精英,我已經很高興了。」

  不由得方秉生不熱情,他還想再掏掏這個傢伙的底牌,畢竟在香港混過,香港雖然是個彈丸之地,但可是原汁原味的洋國國法。

  很快他就明白齊雲璐參選的原因了。

  這個人是本地人,但是一直在外邊飄著,後來去香港學習了幾年建築,考過了一張三級建築士執照,又在京城混了幾年,看京城競爭太激烈,自己又沒啥後台,就跑回老家來做活了。

  雖然建築士按道理講,只要畫圖紙就行,但是宋國相比洋國哪裡有那麼先進?除非你大名鼎鼎,為皇帝、貴族或者鍾家良這種人設計過豪宅。所以齊雲璐還僱傭了一批苦力當建築工人,從推銷自己本事、到畫西洋圖紙、到採買材料、到施工,一個人做這整條線,全包了,算是現在流行的一種西洋包工頭。

  而齊雲璐回龍川也沒多長時間,甚至不能算正規的長老會信徒,他就是新教自由派信徒,沒有自己特有的信仰體系,僅僅是信仰耶穌而已,每個教堂都去坐、不管哪個教派的牧師來巡迴講道就去聽,有時候在長老會裡思考預定論的真理,有時候又在貴格會中聖靈上身、渾身亂顫;所以相對張其結等四人,算是個外人,只不過這些天,張其結和李廣西招呼著參選,大家都是新教的,也認識,張其結就讓他到長老會這裡來了。

  齊雲璐一邊講,還一邊不忘朝方秉生推銷:「方先生,我是本地人,材料和工費都便宜,您火車站要是做什麼工程,比如宿舍樓啊、倉庫啊,來找我,我給你八折。」

  但是方秉生怎麼會在乎這玩意,他森寒的眼睛躲在笑瞇瞇的臉皮後,裝作不經意的問道:「那好啊。小齊怎麼想參選呢?是不是在香港呆過了,也想回來捐官報效故鄉?」

  齊雲璐「嗨」了一聲說道:「我參選,就是為了做個廣告。現在登報紙做廣告挺貴的,我這行做報紙廣告效果也不好,人家客戶都得讓你領著去看你建成的樓房,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誰看報紙就請你做活啊?

  一旦參選吧,我聽說整個縣都要熱鬧起來,還要什麼轟……轟……轟動!我肯定會上報紙,還要縣城老爺派馬車讓我沿途巡講,大家肯定都認識我了。這不花錢,讓大家知道我多好啊,都知道小齊是做洋樓的,為人又誠實可靠,我以後生意還不蒸蒸日上嗎?」

  大家都笑了起來。

  方秉生也自失的笑了笑,心道:「選舉居然還能做廣告,也真虧這群生意人能想出來。」

  那邊張其結笑完,捋著自己辮子梢說道:「小齊,你錯了。選舉也要花點錢的。」

  「啊?花多少啊?」齊雲璐一愣,有點緊張。

  旁邊李廣西也俯低了身子,問道:「對啊,前幾天,老張你說過這事,要花錢。你在美利堅花旗國呆過,你說怎麼選啊?大體多少錢?」

  張其結想了想說道:「依我看,就是讓大家都認識我們唄,說點好話,好事的人就投咱們的票。要讓他們認識啊,得搞點事情,比如請個戲班子來,還得油印點宣傳品散發,再腿腳勤快點,教堂和周圍百姓都講講。」

  「請個戲班子?那多少錢?」王魚家問道。

  「我估計我們可以湊份子,一個人搞選舉也沒意思。這一個人自己折騰,這就是想出名吧?反正也沒人和你搶,我建議我們一起去。」張其結說道:「撐死也就是三四百元吧。」

  「那湊份子的話,頂天也就是一百元,不多。」李廣西回答得一股霸氣,王魚家和齊雲璐也連連點頭,看起來一百元還真沒放在這群人眼裡。

  「三、四百你想拿下來?」旁邊豎起耳朵偷聽的方秉生肚裡笑道:「你小子還真沒在宋國搞選舉的經驗呢!」

  不過又一想:其他地方都是複式選舉,這次要直選,搞得有點危險,但要沒有競爭者,對於一個小縣城還真差不多三、四百就夠了。

  王魚家這時候點了點人頭,說道:「不對吧,我們是不是漏了老范了?昨天下午衙門口貼了選舉告示了,說就四個人。我們現在五個人湊份子去嗎?要是有一個落選了,那他的錢怎麼辦?」

  齊雲璐看起來關係不如范林輝和他們鐵,他趕緊揮手:「沒事!我湊份子,但我也無所謂選上選不上,我就是要混個上報紙臉熟。跟著你們選,人多勢眾,我有點膽氣,否則我怕羞。」

  王魚家呵呵一笑,說道:「那就沒問題,我也無所謂選上不選上的,就是為了替耶穌和皇帝把選舉弄得熱鬧一點。聽小齊這麼一講,我也做廣告了,不虧,哈哈。」

  志在必得的張其結和李廣西也跟著笑了起來。

  方秉生也跟著笑了,肚裡卻叫:「白癡們,你們以為沒人和你們搶嗎?做夢去吧!出名也得是我們鴉片館的幾個傢伙!」

  ===================

  因為方秉生曲意迎合龍川幾個人,他們又以為方秉生這鐵路大員對他們好感很盛,大家聊得熱火朝天,時間唰的一下就過去了,只聽頭頂上的大鐘噹噹的開始報時,中午十二點了。

  懷裡有表的人都掏出來校對時刻,畢竟這年頭的懷表一天就差個幾分鐘是常事。

  這時方秉生才看到原來齊雲璐也有懷表,而且是個表殼浮雕「十字軍攻城圖」的國產銀殼懷表,這塊表的價格可不會便宜,心裡對他的輕視收起了幾分,有錢人總比窮比難對付。

  「好了,時間不早了,咱們一起去吃飯吧,酒席我訂好了。」張其結站起身來說道:「難得龍川的大恩人鐵路公司的大員來咱們這個小地方。」

  方秉生推辭了一會,笑瞇瞇的接受了,畢竟:吃孫喝孫不謝孫,玩你們是看得起你們。

  下到樓下小廳的時候,張其結手裡拿著樓上房間的鑰匙,大喊:「老席,給你鑰匙。」

  喊了幾聲,又推門進書店了,接著一臉迷惑的轉出來說道:「老席不在啊。」

  方秉生側轉身朝教堂大廳指了指,張其結順著那手指方向看去,只見空蕩蕩的教堂裡,在最裡面平台前跪了一排五個人,好像在對著十字架禱告呢。

  老席就跪在最中間,旁邊幾人全部是治安官打扮。

  張其結滿臉疑惑,大踏步的就進了教堂大廳,方秉生等幾個人緊隨其後。

  果然幾個人在虔誠的禱告,大家都在幾步之遙的地方停了腳步,等著他們禱告完畢。

  他們禱告得十分賣力,都是小聲說話,但卻聽不到在說什麼,有的人還禱告著就把額頭磕到了地上。

  一直十五分鐘後,幾個人才停止了禱告,揉著發疼的膝蓋站起來。

  張其結一個箭步衝上去,拉住最中間的兩人,問道:「出什麼事了?」

  中間兩人,方秉生都見過,認出之後,吃了一驚:年紀大的頭髮花白的是教會的看門人兼書店管事,年輕的那個治安官不正是因為黑/幫和同事嗆聲的年輕探長席勝魔嗎?

  這時候,方秉生才想到兩人都姓席。

  那邊老席已經對張其結說道:「沒事了,我們已經禱告了,把一切都托付給神了。」

  「小席,出什麼事了。」張其結好像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扭頭問那個探長,探長別轉了頭不去看他。

  旁邊有個年輕治安官說道:「也沒什麼大事,剛才席大哥和歐杏孫打起來了。」

  「你怎麼可以鬥毆呢?你沒受傷吧?」王魚家也跑上去拉著小席滿臉關切的詢問。

  「席大哥是洋警校出來的,拳腳賊棒,歐杏孫那一夥都偷偷的抽鴉片,哪裡是他的對手?」旁邊的那人繼續說道:「席大哥一人就把他們三個都打進辦公桌底下了,打得他們哭爹喊娘的。」

  張其結這時候第一次繃緊了臉,顯得很不高興,他指著小席叫道:「你是基督徒嗎?你怎麼可以動手打人呢?而且還是打老歐,他雖然和你平級,但總是你的同事吧?你知道你犯了罪嗎?」

  「我知道。」雖然席勝魔是個探長,算個官吏,但在張其結面前卻低了頭,他滿臉都是痛苦和不忿的表情,手也緊緊握成了拳頭,方秉生看到那拳的拳面已經破了,還在流血,估計在砸到什麼牆上或者桌子上了。

  「你應該順服權威,愛人如己,怎麼可以用拳頭來打人?你這小孩!」張其結顯得還是很生氣。

  「張長老,其實也不全是席大哥的責任,那群王八蛋太過分了,就會欺負平民勒索罪犯,又故意在辦公室挑席哥的刺……」旁邊的幾個治安官都替席勝魔開脫。

  「誰讓你說髒話的??不是有王法的嗎?難道誰犯了罪,你直接私刑打死他嗎?你對得起自己的帽徽嗎?那裡不是有我主流血為我們贖罪的十字架嗎?」張其結此刻不依不饒,在一群年輕的治安官面前反而有了十足的官威。

  「對不起耶穌,對不起長老。」席勝魔歎了口氣,低著頭推開眾人跑了出去。

  「真的不關席大哥的事情,席大哥是個英雄,我們也早就看不順眼歐杏孫那夥人了。」有治安官還在解釋。

  「打人是不對的。這事以後再說,我再查查。」張其結揮了揮手。

  幾個治安官對著張其結恭敬的鞠了一躬,戴起有簷帽匆匆的追席勝魔去了。

  「向道,你兒子這怎麼回事呢?」張其結拉住了那戴著套袖的老席,看了方秉生一眼,不想被外人聽到,拉住他,兩人一起去了那邊角落裡談了起來。

  王魚家也立刻跟了過去。

  方秉生冷眼瞅了瞅席勝魔那群治安官的背影,雖然不瞭解內情,但也猜了個差不多:

  首先這個探長特別年輕,看起來二十歲出頭而已。能這麼年輕就當上探長的,不是家裡老爹非常牛逼,就是上的學校非常好。

  席勝魔無疑就是後者,從惠州警察學校出來的,那學校是官辦的,學歷高高在上為中學。教官裡很多洋人,就是朝廷專門為了訓練治安官官員而設立的,每個府的首府城市才有一個,只允許治安局內部小學學歷以上警員和已經取得教會學校中學學歷的人報考,不為別的,就是讓你出來就做探長的,可想而知,這個中學學歷含金量有多高。

  這麼年輕就當上探長,那肯定心高氣傲,以為自己中西貫通了,以為自己天縱之才了,加上年輕沉不住氣,不瞭解這個世界運作的實情,看不慣這個、看不慣那個的,就妄圖以一己之力來改變世界,讓地球圍著自己轉。

  這樣一來,不和原來的年長同事、上級起衝突就怪了,除非上級也是個年輕氣盛的才子。

  方秉生手下也有過很多這樣的才子,方秉生對他們嗤之以鼻:誰敢不聽我的,和我玩刺頭,我幾招就弄死你們!還不服?老子開除你!真惹煩了我,開除你再打斷你的腿!

  結果方秉生的手下不管多有才、海游士去的翰林院有多吊,在他手下幹兩年,全夾住尾巴不敢造次了,當然若是超級才子,鐵路施工方面的專家,這種人可以無所謂各種明暗規則,大家圍著你轉。然而方秉生這一塊不管鐵路工程人才。

  「小子,你還沒吃過癟、碰得頭破血流過呢!」方秉生心裡暗罵。

  心裡瞧不起席勝魔這種毛頭小子,但是看對方肯定就是這長老會的虔誠信眾,也不敢不給他面子,方秉生就滿臉擔憂的問旁邊的李廣西道:「哎呀,年輕人有才華又火氣大,和年長的同事處不來是常事,不知道這次他惹得事情大不大?我認識你們市長劉國建,可以給他說說情。」

  「那沒必要,歐杏孫那種人完全就是滿清衙役換了身皮,大家都很討厭他們那夥人。不過他其實奈何不了小席。」李廣西雙手抱臂說道,一臉的無所謂。

  「哦?此話怎講?」方秉生驚問道。

  李廣西呵呵一笑,說道:「小席的事還是和你們鐵路有關呢。」
mk2257 發表於 2011-9-18 12:06
052 握過的最貴之手

  「怎麼又和我們有關係?」方秉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李廣西指著角落裡的看門人說:「你看小席叫席勝魔,老席叫做席向道,你不覺的這名字起得有點怪嗎?」

  「願聞其詳。」方秉生拱了拱手說道。

  原來席向道原名叫席天爵,當年家裡是清國正兒八經的富商,他老爹是做織布生意的,當年洋布還不像現在這個年代鋪天蓋地、因為機器製造而價格翻著跟頭下跌,土布生意非常好。

  家裡只有席天爵一個獨子。

  老爺子死了之後,席天爵就繼承了老爹豐厚的家業,在龍川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少爺了。

  席天爵是銜著金湯勺出世的,又沒有奮鬥過,白白得來這大家業,老爺子走得早,他一個年輕人如何受得住?很快就沉溺於鴉片和賭博之中,把個潑天家財沒幾年就消耗殆盡。

  那個時候,開了個小店苦苦支撐的席天爵雖然窮困潦倒,但早年受的教育很好,自己受到這種打擊,自然憤世嫉俗,沒事幹就研究佛道,妄圖出世,逃離自己悲慘可悲和愚蠢的命運。

  他甚至因為覺的龍川廟裡的和尚沒他對佛教研究深,而且已經是所謂的末法世代,就自己成立了一個居士團,專門研究佛法。

  結果當洋人傳道士第一次來龍川,僅僅聽了第一場講道,席天爵就站起來大叫:「你怎麼不早來?現在我才明白真理是什麼了!」

  從此之後,席天爵斬釘截鐵的砸掉了佛像、戒掉了鴉片和賭博,變成了鐵桿洋教二當家的,為各個牧師忙前忙後的奔走做事,連名字都改成席向道,兒子名字叫做席勝魔,代表了他靠著耶穌戰勝了鴉片、賭博、憤怒、仇恨、拜偶像等各種魔鬼。

  「席先生這麼虔誠,我深表佩服,那他兒子怎麼回事呢?怎麼和我們鐵路有關係呢?」方秉生不解的問道。

  「是這樣的,」李廣西繼續解釋道:「當年你們炸掉三村人墳塋聚集之地,激起百姓暴怒,他們打跑你們之後,又燒了教堂,殺了村裡的各派傳教士,還不解氣,又攻佔縣城,大吼殺光一切欺師滅祖的洋奴。結果那些來不及逃跑的富商、官員家屬沒有辦法,全躲到教堂來了。那時候教堂不在這裡,還沒修呢,就在城北。治安官局長在城外和你們在一起,沒法顧及家人;他妻子和三個孩子連帶一群奴僕都跑到了他家附近的長老會教堂。亂民們四處焚燒搶劫,有人就說治安官和縣令下令開槍殺人,十分可惡,一定不能放過他們和他們家人。」

  「龍川只是彈丸之地,街上隨便拉兩個人都能扯上關係,誰不認識治安官局長的家呢?大家就奔他家去了,衝進去之後,一問僕人:說主婦和少爺小姐們都躲教堂裡去。他們就燒了局長的家,殺奔教堂而來。」

  「那時候教堂已經被圍了!當時長老會教堂不過就是個小四合院,非常小,已經擠滿了避難的男女老少,聽著外面亂民包圍了這院子,周圍人聲鼎沸喊打喊殺,都嚇得魂不附體。這時候李醫生和席向道就出去了,兩人站在門口擋住憤怒的人群,說:『裡面都是婦女兒童,沒有你們要找的官員。你們不能進去。』」

  「圍住教堂的足有幾千人,有人就要拿鋤頭打死門口的李醫生和席向道,但是有人就高喊:『這是城裡的李醫生!是個好人,不要殺他!』因為李醫生每月都下去巡視鄉下,給貧民免費體檢看病,因此四里八鄉的人都認識他。」

  「李醫生肯定誰也不敢下手,亂民就想怯怯的退了,但是這時候燒掉治安局局長家的那夥人趕到了,高呼局長一家都在裡面,一定要進去拿人處死。這個城裡治安官和鐵路公司的人一起朝百姓開槍了,所以民憤極大,大家又開始亂了起來,高叫要滅了姓張的九族,眼看就要衝進教會院子。」

  「這時候李醫生走到亂民面前說道:『她們是婦孺。她老公做什麼事、犯什麼罪,她們在家裡怎麼會知道呢?這罪算不到她們頭上!』說罷就朝天仰頭,說道:『你們若非得殺她們,不如殺了我好了。我願意用我的命換她們的命。』」

  「而席向道衝過去,伸開手臂,把李醫生擋在身後,大叫:『李醫生可以為大家治病,不要殺他。不如殺我好了,我席向道心甘情願替張局長家的婦孺去死,並且我原諒你們殺我,並願上帝寬恕你們的罪。來吧!』

  「李醫生又把老席推到自己身後,說:『這和你有什麼相干呢?我原來是治理長老,自然要死在你這平信徒前面。』老席則和李醫生爭執起來,大叫:『你現在可不是長老了!我卻是今年選舉出來的長老,你有醫術,百姓們還需要你啊,留著你的命繼續為耶穌服務啊!』結果李醫生和席向道就為了誰替張家去死在人群前爭起來了。」

  「亂民被李醫生和老席震了,更況且李醫生出診的時候,老席經常是跟班的,也都認識。他們彼此互相商量了一會,有人說:『我們何必殺她們呢?我們不是造反吧?我們只是要上諫給皇帝聽而已啊。』本來亂民就像一波巨浪,只要不停,可以拍碎沿途一切;但只要停一下,浪頭就變成了毫無用處的水珠。結果被李醫生他們一攪合,這群傢伙就又變成膽小怕事的笨蛋,這樣一來,他們氣勢沒有了,也就從教會門口散開了,也沒有再火燒衙門、見人就殺什麼的,就等著朝廷給他們個說法。有人說,三年前,是李醫生救了整個縣城的人,這話也是對的。」

  李廣西這時候說道:「張局長回來之後,聽說這事後,一定要把小席帶進治安局工作,還推薦他去惠州警校,這個學校可了不得啊,簡直是惠州治安官裡的皇家軍校,回來就是副探長,幹一年就轉正。」

  方秉生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說道:「怪不得那小伙子火氣大,後台硬啊。」

  「不是這樣的,小席本來就很虔誠,眼裡揉不得沙子的。」李廣西說道:「看跟他來的三個治安官嗎?那都是他在治安局裡傳道發展的基督徒,他自己組建了一個龍川治安官基督徒團契,上過惠州的大報紙呢!別看他年輕,他在局裡和咱們縣城口碑可好了。」

  「洋校加基督徒再加能造新聞上報紙,真是陞官的法寶啊!只不過要是是真心信了,做事太楞了,和瘋子一樣。」方秉生在肚裡想道。

  ===================

  那邊張其結已經離開席向道過來,說道:「走走,吃飯去,一切交託給神吧。沒事了。」

  方秉生也不想理對方教會內部事務,笑了笑,跟著張其結轉身就走,剛走到門口,就看著侯長老和李醫生領著一個洋人進來了。

  「哦?這是誰啊?」齊雲璐在後面叫了起來。

  「你們都在這呢?」侯長老笑道,指著身邊人高馬大的洋人說道:「我來給你們介紹,這是來自英國的弟兄,章必成弟兄。他是京城總會派來幫助和監督食品藥品發放的。」

  「早聽說總會要派人來,但沒想到派了一個秦國人來,這位弟兄怎麼……怎麼……」李廣西指著那章必成目瞪口呆。

  「您這打扮也太摩登了吧?」張其結也一樣瞠目結舌。

  方秉生頭上下擺得如同敲道釘的道錘,眼光就光來回打量那高大洋人從頭到腳了,暗想:「這人有病吧?」

  洋人在宋國不稀罕,尤其帝國核心粵省,洋人沒人圍觀你,見得太多了,也許只有在江西、廣西和強行租借的湖南這些省偏僻地界還有人圍觀,但這個洋人穿得實在太怪異了。

  這傢伙腳上穿著一雙滿清樣式的老頭布鞋,而且因為腳太大了,那鞋看起來如同兩隻船一樣;

  因為布袍子下擺也和滿清一樣很短,露出鞋上的襪子,那根本不是有收縮性的洋襪子,而是兩隻猥瑣的布套子,這在農村還很常見;

  這老式布套子在鞋幫上歪歪扭扭的癱軟下來,露出用黑布扎上的褲腳,洋褲子比較窄,不必紮腳,而這傢伙竟然都上綁腿了,兩條腿上的褲子簡直是兩條黑麻袋扎口後頭朝下懸著那樣,絕對的滿清農民大肥褲子。

  褲子上是好像廚房伙夫扎得圍裙一樣的布袍子,再往上就是一個寬大的對襟土布衣服。

  這身穿著只有現在僥倖超越人均三十五歲壽命、活過五十歲的老儒生才可能穿,而且必須是鄉下儒生。

  而這還不是最駭人的。

  最駭人的這傢伙在一嘴金黃色的「一」字胡的腦袋上扣著一頂瓜皮帽,那後面竟然還拖著一根大辮子!辮子竟然還是黑色的。

  若不考慮鬍子和髮辮顏色不同,這簡直是最傳統的清國人來宋國了。

  大家愕然良久之後,都上去和章弟兄握手表示歡迎,那姓章的英國人就微笑著用僵硬的舌頭說著:「你好!你好!」

  但方秉生躲在人群後面,並不熱情,洋人對於方秉生這種人來講,見得太多了,各種各樣的都見過,以方秉生觀人的經驗來看:這洋人估計是窮得在自己國家混不下去了,要不就是窮比活得太辛苦而不得不信耶穌了,來這邊混口飯吃。

  在宋國,洋人太多,穿著光鮮的洋人自然高人一等,宋國百姓都以為這要不是科技精英就是洋國大官,而遇到穿著賊爛的洋人,國人不管貧富都繞著走。

  因為作為遠東明珠的海京京城,是個妖魔橫行、一夜暴富、一夜暴窮的叢林,窮困潦倒的洋人一樣會偷盜搶劫,而且治安官很難逮住他們。

  這倒不是因為朝廷和治安官崇洋媚外,不敢怎麼樣洋人罪犯,而是因為臉盲症。

  洋人看中國人全部都是一個樣,認不出誰是誰來;中國人看洋人也是一樣,一樣分不清臉長得什麼摸樣。

  你被洋人搶劫了,去治安局報案,必定要說:「搶劫我的是大個子,高我兩個頭、滿頭卷毛金髮、藍眼珠,身上一股狐臭味道。」

  治安官肯定臉色比你還難看:他也分辨不出長相來。即便把盤踞某街道的洋人犯罪組織全逮進治安局,讓你認人,即便那罪犯真在裡面,三分鐘前把你暴打一頓,但你身為一個中國人一般是認不出到底是哪個搶劫你毆打你的。

  所以即便是號稱看人下菜的鐵路黑/幫骨幹的方秉生在洋人面前,也沒法從長相上分辨這傢伙到底是誠實還是說謊、到底是真牛比還是僅僅就是個洋騙子,更無從分辨他身家到底厚實與否,只能看衣服,遇到姓章的這種衣服,方秉生甚至就裝作客人害羞,不想拿手去握一個滿身滿清做派的洋傢伙,誰知道他那滿是金毛的手在握手之前摸過什麼東西。

  作為長老會的外人,齊雲璐是最熱情,一邊兩手握著那苦逼洋人的手猛搖,一邊扭頭問候長老道:「侯長老,這弟兄怎麼還留辮子?」

  李醫生扭頭對洋人說了一串洋文,那洋人笑了起來,有點口齒不清的說道:「為了去清…國,我要…練…習」,說罷還一手滑稽的揪起了自己的瓜皮帽,那辮子是連著瓜皮帽的假辮子,帽子和辮子全離開了頭皮,露出了一頭短髮的金毛來。

  旁邊的張其結著皺著眉頭說道:「侯長老、李醫生,咱們這缺牧師缺傳道士,你們不是說申請了嗎?還說總會這次派來的可能就是。怎麼來的這位,要去清國?而且這漢語水平,肯定沒法做傳道士啊。」

  「他剛在京城苦練漢語半年,漢語說成這樣已經很了不起了。」侯長老苦笑著說道:「就算我們想讓人家留,人家還不想留呢。章弟兄認為咱們龍川生活太好,他不應該留在這種地方,他要去最艱苦的地方。」

  「生活太好?」王魚家愣了一下,哈哈笑了起來。

  李廣西用手往後捋了捋頭髮,還加了一個擺頭的動作,表示很自豪。

  李醫生聳了聳肩,表示無奈。

  齊雲璐滿臉巴結的握完手,李廣西趕緊擠過去和章弟兄握手,一邊握手一邊笑著說道:「其實我這人認識的洋人不多,這位算我握手過的第五個洋弟兄吧。」

  「洋人也不算什麼,我握過的最貴之手算京城一個子爵的手吧。」齊雲璐略帶炫耀的講道,聽得背後的方秉生嗤之以鼻。

  就在這時,李醫生拍著那章必成的後背說道:「小齊,你剛剛就握了一個英國男爵之子的手。」

  「你說什麼?」齊雲璐大叫一聲,躲在他背後的方秉生也渾身一抖,掛在左臂上的文明棍差點掉了。

  李醫生笑著說道:「章必成弟兄英國原名是Montague.BeauchamP,男爵之子,英國劍橋翰林院畢業的高才,劍橋賽船隊的運動員,我就去過香港,沒去過洋國,但是聽說運動員,洋人總是很……」

  還沒說完,方秉生已經臉紅脖子粗的一把推開齊雲璐,擠到章必成和李醫生面前大吼:「章兄弟!hello啊!」
mk2257 發表於 2011-9-18 12:07
053 英國人裡的賣國賊

  看方秉生突然擠過來,李醫生嚇了一跳,定睛一看:這不是昨天借給自己車子的先生嗎?

  那邊張其結已經介紹了:「這位是鐵路公司的方先生……」

  「啊,我們昨天就見過了,這弟兄是美南浸信會的,還借了皇帝車給我們。謝謝這位弟兄了!」侯長老笑了起來。

  但是那邊的方秉生已經無心和這群土鱉糾纏了,他擠開李廣西,雙手握住章必成的手,腰弓到對方滿清對襟褂子的下擺,一邊諂笑一邊用半生不熟的英文說道:「你好!你好!章弟兄!你這種精英能到我們國家來,真是我們的幸運啊。」

  「你可以和我說中文,我能聽懂。」章必成笑了起來。

  大家也跟著笑了起來。

  =============

  不由得方秉生不激動,他兒子就讀的培德中學每年都推薦精英學生免試去英美著名翰林院遊學(法國沒得去,因為法國不是新教國家),最好的學校自然就是英國牛津、劍橋和美國哈佛、耶魯了。

  這幾年,隨著大兒子年齡長大,每年到了科舉錄取完成時節,方秉生都要慎重其事把皇報上表彰海游士的名單小心翼翼的剪下來,壓到自己寫字檯的玻璃板下,每次低頭看到人家孩子那名字後面的「牛津」、「劍橋」、「哈佛」、「耶魯」,他就覺的自己內心燃起了熊熊火焰,連打自己家那混蛋的力氣都更足了。

  這些學校的海游士簡直了不得的,不是自己找工作考科舉的問題,而是朝廷各部求著你來任職,這得多大的榮耀啊。

  他聽說,為了保證自己的人才足夠精銳,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外交部,專門撥了一筆款子,就是沒事組織所在國海游士來自己使館組織聚會、組織團契、組織棒球比賽,讓這些才子回國後自然就對外交部情有獨鍾,傾向於進入外交部工作;

  而皇帝的第三隻鐵拳--平民都不大知道的宣教司因為相比其他部門知名度太低,在競聘海游士方面不如其他朝廷大部,所以他們甚至綁架被他們看中的海游士:這些才子剛跨過大洋歸來,一下船腳才踩上故國的土地,就有幾個西裝革履的黑領帶過來,問:「您是某某某先生嗎?」確認之後,黑領帶就掏出證件:「我們是外交部的!來接您!馬車就在那邊!」

  要是他們信了,半小時後就被挾持到宣教司地牢裡去了,面對目瞪口呆滿頭冷汗的才子們,特工頭子們熱情無比的又是遞煙又是倒咖啡,滿臉堆笑的推銷自己:「我們怎麼是綁匪呢?!我們是正兒八經的朝廷大部宣教司,和外交部是平級的!我們老大是是御賜皇姓的皇趙.影大臣,我們這裡福利待遇可好了!工作也充滿激情!可以持槍上班的!比外交部那些娘們強天上去了!要不要過來?」

  在地下汗流滿面連連求饒或者驚喜之餘討價還價的才子頭頂上,外交部的人定然氣勢洶洶的找過來了,跺著地板大吼:「你們眼裡還有沒有王法了?大白天的就綁架我們的官員啊!」

  這種時候,宣教司的小科長往往把腳撂在桌子上,看也不看氣急敗壞的人,兩手撐開報紙瀏覽著,以毫不在乎的口氣漫不經心的回答:「你們報警啊。」

  不要說手下的各部都以洋翰林比例高為榮互相攀比,皇帝也更積極,因為本來就是他開風氣的:某個在法國學成化學回國的洋翰林,在跨洋海輪上突然感受到了上帝召喚,回國後也不要做化學教授了,愣是要去做傳道士;皇帝親自召見、親自陪著喝茶,苦口婆心的勸道:「小李愛卿啊,咱們國家傳道士不少了,不缺你一個啊!但是化學啊,太重要了。你發明什麼炸藥,也是為耶穌服務啊,也是造福國家、造福百姓啊!福音化就是文明化嘛!好好想想,這個職位還是要去,太缺你這種人了,而且這教學研究職位和傳道士也沒有分別嘛,你是在用炸藥傳播福音啊!生活有困難嗎?有房子住嗎?有媳婦了嗎?朕給你介紹個姑娘?」

  這個故事在海宋人人皆知,方秉生每次凝視玻璃板底下那些耀眼的洋翰林院名稱的時候,總是想:「我兒子要是從牛津或者耶魯回國,也可以假裝要做傳道士提高點身價嘛!」然後開始不由自主的幻想:皇帝又是召見、又是共進晚餐、又是加官晉爵,最後把公主許配給自己兒子了!

  這種美妙的幻想總是如鴉片一樣讓方秉生魂飛天外,每次回過神來,往往發覺自己的臉都笑得麻木了,這時候,他往往咬牙切齒的給自己一個激靈:「小兔崽子要是真要做傳道士,我立刻打斷他狗腿!」

  ======

  所以方秉生一聽章必成這個一身土鱉裝的洋人竟然是劍橋的高才,還是個貴族子弟,立刻按捺不住,瞬間就卑躬屈膝了,腦袋裡還想著:這大才子好啊,一定要認識,就算不能請他當家教,也可以請他來家裡喝茶和我那兔崽子聊聊天,教教他怎麼考上劍橋;要是這「大人」認識劍橋校長,那更好啊!給提攜提攜,哪怕離宋國萬水千山,我也可以坐船過去送點禮,把我兒子弄進去嘛。

  因為太過激動,方秉生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了,就那樣握著這洋大人的手,後面張其結問道:「章弟兄,這個?你剛才說要熟悉清國習俗?故意穿成這樣的?」

  章必成一邊有些驚奇的看著手上綴著的弓著腰不動的方秉生,還疑惑他是不是心臟病發作了,聽到張其結說到自己,抬頭說道:「是的。」

  李醫生搖了搖頭說道:「章弟兄半年前抵達海京受訓,覺的海京總會生活條件太好了,不是他來的目的。所以他想加入戴德生先生的內地會,去更艱苦慘烈的清國地區傳道,所以一直穿清國衣服適應。」

  「內地會啊!了不起啊!」齊雲璐豎起了大拇指。

  內地會是名叫戴德生(1832-)的英國傳道士所創立,他是循道宗的信徒,很年青的時候就受到上帝感召,立志來中國傳道,他一想到有三萬萬到四萬萬中國人從不知道耶穌就心如刀絞。

  為了實現自己這難以置信的雄心壯志,此人竟然自學中文。

  當年可是沒有什麼中英字典的,他就用一本中文聖經加一本英文聖經對照的看,遇到反覆出現的中英詞就記錄下來,就是用類似於密碼翻譯的過程自學了一點中文。

  而且這密碼翻譯過程竟然是對照文言文聖經!

  1853年為趕上一個小差會的派遣,他放棄了馬上就要完成的醫學學業,沒有拿價值千金的醫學文憑,慨然抵達中國,在上海落腳,後來又來了海宋傳道。

  因為派遣他的英國差會極小,財力很有限,海外傳道士工資發放經常拖欠,因此他經常處於沒有任何錢的境地。

  但是公認很聰明以致於識人方面很有一套的海皇,卻對這個英國小差會來的毫不起眼的小傳道士青眼有加,給予了特別的關照。

  到了1860年,海宋國家成立已成定局,戴德生覺的這個宋國傳道工作太過安逸,雖然和清國一樣很窮,但是海宋是以神立國,傳道士去四里八鄉不至於被人殺死--這十分沒有意思,不夠艱苦和危險,不是最需要他的地方。

  所以他離開海宋,又去清國傳教,組建了內地會。

  內地會有兩大不同於其他洋人教會的特徵:第一個是內地會是不分派別的,什麼教派的傳道士都可以加入。

  要知道新教分成兩大部分:一個是路德和加爾文開創的派系,包括浸信會、長老會、路德宗等大派別,這個派系強調以聖經為綱領,一切以聖經為最高憲法和最高哲學,非常思辨,特別看重教徒自己讀經自己禱告,導致了教徒識字率非常高,就類似於學院;

  另外一個是衛斯理開創的一系,有循道宗和貴格會等派別,這一系其實和上面的路德和加爾文有很大不同,雖然他們吸取了上面派系反抗天主教讓平信徒自己做自己祭司的特點,但是他們強調聖靈感動,而聖經記錄當聖靈下來的時候,信徒們會說方言、身體會顫抖;

  以貴格會的名字為例,貴格會就是quake的音譯,也就是說當他們聚會的時候,隨著他們牧師講道到high的時候,手指點到哪裡,哪裡信徒們就一片一片的從椅子上摔下來,渾身劇烈抖動、、四肢抽搐、口吐白沫、說誰也聽不懂的方言。

  所以這兩大派系經常會出現互相不鳥的情況:加爾文一系認為靈恩派是異端,但靈恩派也認為加爾文一系刻意強調死的文字,不重靈恩。

  當然加爾文一系是主流,因為靈恩派裡確實很多異端和騙子,他們追求神跡,神跡當然容易偽造:比如說方言,聖經裡是說某使徒突然就可以說當地話方便傳道,如你只會法語,但在海京忽然說流利的粵語,去了上海突然會說寧波話了,到了英國又自動會說英語了,這當然很了不起,全球也就寥寥一兩個傳道士有這種恩賜。

  但是靈恩派裡方言就變成了誰也不懂的嘰裡咕嚕的東西,以致於他們教會裡面的人實在沒有聖靈感動,但為了得到受洗的資格,在眾人面前故意羊癲瘋發作一般抖動,然後胡說八道一堆音節詞,也成功受洗,沒人聽得懂。

  所以長老會李醫生稱呼循道宗戴德生為「先生」,而非「弟兄」。

  內地會第二個不同,也就是讓全宋國傳道士對他們很尊敬的一點就是:戴德生要求自己聚集來的英國傳道士們全部穿中國傳統衣服,還留假辮子!這是為了減少自己的外人感,讓中國人感到信任。

  這一點確實讓大家都很敬佩:要知道雖然洋人傳道士人還不錯,但英國是全球最強國,當年文明標準的制定者,他們會學習印度人手抓飯嗎?當然不會!哪個民族沒有點傲慢呢?更何況日不落帝國呢?

  在上海的時候戴德生為了傳道,就開始每天穿上中國服裝,而且留了一條長長的辮子。上海的洋人對他的反應非常激烈,戴德生的老鄉伍喀克(GeorgeWoodcock)所著《遠東的英國人》(TheBritishintheFarEast)一書中就對這種穿中國人服飾的事非常憤怒,他寫到:

  「有些人相信人人在神面前是平等的,他們跟著字面的意思,便產生一些大英社會所不能接受的生活行為。大班及其它人都相信:白人的尊嚴跟他們的服飾和習慣是不可分割的。故此戴德生的舉動令人十分震驚,他竟然變成本地人,丟了英國人的臉,打破了白人的團結精神,把他稱為『賣國賊』也絕不為過。」

  英國人都稱呼戴德生為賣國賊,所以海皇很喜歡戴德生,他在給戴德生的信裡還恬不知恥的說:「戴愛卿啊,朕理解你,你鼓勵穿中裝,英國人叫你賣國賊,我鼓勵穿洋裝,但漢人也叫朕賣國賊,其實咱們都是為耶穌服務嘛,耶穌面前人人平等嘛,讓我們一起為那群傻/B禱告吧」。

  過了幾年,內地會在清國幹得不錯,其他教會也不得不佩服這種為了給中國人傳道慨然做英國賣國賊的大無畏獻身精神。

  章必成就是受到老鄉戴德生的感召來中國的,覺的宋國雖然很窮,但總比滿清富一點點,即便廣西、湖南鄉下和清國一樣窮,但確實不擔心生命問題,畢竟皇帝和朝廷罩著你,所以很沒意思,不夠危險和艱苦,一直要去清國投奔戴德生。

  ==============

  此時方秉生立刻放脫了手,聽侯長老李醫生他們一說,才明白這洋人雖然是身份尊貴,但鐵了心想往溝裡跳,這傢伙有病!

  「這傢伙心肝肯定已經被小耶穌抓得牢牢的了,算了,不能過分兜搭他,傳染給我怎麼辦?這瘋子是劍橋三一神學院畢業的!好好的翰林院,你爹又是貴族,你媽的不讀個出將入相的專業,學什麼神學?瘋子!絕不能讓你認識我兒子,否則把我兒子搞成瘋子了怎麼辦?」方秉生心裡想著,臉上雖然還在笑,腳步已經開始往後縮了。

  「正好,一起去吃飯吧,我們龍川商會正好要接待這位方弟兄呢!酒席訂好了!」張其結對章必成和侯長老說道。

  「是啊,一起去!」王魚家等人也紛紛說道。

  「我們來的時候吃過了呢。」李醫生說道,接著轉身一指說:「在那邊小吃攤吃的,哈哈。」

  以章必成那種樣子,肯定是不會在乎吃啥的,幾個人也都很遺憾的歎了口氣。

  這時候侯長老走過來,對方秉生說道:「昨天方弟兄你不是要找這週日主日崇拜聽道聚會的地方嗎?明天我們就要出城,不知道禮拜日能否回來,週日講道和主持就交給張長老了,你們認識吧?」

  「什麼?張兄還可以講道啊?」方秉生有些驚異的去看張其結。

  張其結也一臉驚訝,接著歎了口氣說道:「我以為下周我才講道呢?唉,還沒準備好呢。」

  「沒關係,用心講就可以。」李醫生過來笑道。

  「你們出城做什麼呢?」方秉生問道。

  李廣西看起來很積極,他插嘴道:「我們教會前些天進行募捐來著,一些食品和藥品,然後打算去城外鄉下看病外加賑濟,要不你看現在教會沒幾個人呢?其他牧師和教師已經在兩天前下去了,侯長老和李醫生是在等總會派來的人。」

  「是啊,我們本來也應該下去扶貧濟弱,但這不是都參選了嗎?要等著看官府的告示和報紙嗎。」李廣西的跟班王傑仁一臉苦相的說道。

  「沒事,教會沒人也不行,你們就留守好了。」侯長老呵呵一笑。

  「是啊,教會總不能在週日關門吧?對了,章必成弟兄還帶來海京弟兄捐獻的兩箱藥品,感謝神。」李醫生笑容滿面的說道。

  方秉生無心摻和這些真瘋子的事情,聊了一會,就和張其結他們吃飯去了。

  在酒桌上和龍川商會稱兄道弟,吃完,方秉生嘴一抹就去鍾二仔他們那裡了。

  「什麼?您這一天就摸清了我們敵手的底細?」聽方秉生悠悠然的把這二十四小時的工作一說,四個鴉片黨人全被震了。

  「太厲害了!不愧是京城的精英啊!」李猛說話都結巴了。

  「既然您說張其結和李廣西決心很大,他們可也挺有錢的,您打算怎麼對付?」林留名問道。

  「晚上再去見一下你們市長劉國建,可以的話,問問誰當監督員,我希望可以繼續買通監督員偷票,這樣的話,任他們再蹦?也翻不了天。」方秉生冷笑一聲,說道:「那麼這事就算結了,我也可以先回京城歇幾天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9-18 12:08
054 麻將太土太野蠻了

  晚上,方秉生帶著山雞以及龍川鴉片黨四個候選人一起去衙門請劉國建吃飯了。

  這才知道劉國建這人真是什麼錢都賺。

  到了吃飯的點,劉國建笑瞇瞇的請大家跟著他走,也不從正門出去,一路把大家領進衙門後院了,後院牆上還有個小門,推開一看竟然是條很窄的巷子,一邊是衙門的東邊牆,一邊是三層的茶樓牆。

  一行人好像進了盤絲洞一樣,跟著劉國建一夥七扭八拐進了一所小院子,定睛一看,就是衙門旁邊那茶樓的後院裡的一部分。

  小院子裡只有兩間正房,和一所偏房,還是瓦片為簷、木柱為梁的老房子樣式,但卻修葺得齊整,刷上了喜慶的紅漆,屋簷下還掛著一排宮燈;走進正房,就是一張大圓桌,後面對門的牆上掛著字畫和香龕,靠門的地方放著上懸銅臉盆的木架子,側牆擺著換衣服的屏風和衣架,牆邊都堆著花盆,竟然是一處標準的飯店包間專修,而且這裝修還很高檔。

  「我還不知道你這裡別有洞天呢?」方秉生走進房間轉了轉,扭頭驚呼道。

  「這什麼飯店啊,我本地人都不知道啊。」李猛盯著頭頂的玻璃燈也瞠目結舌。

  劉國建呵呵笑著,把禮帽和文明棍都交給門口的小廝,說道:「你當然不知道了,我這裡剛剛裝修完兩個月而已。」

  「這也是你老鄉開的?」山雞把帽子和手杖遞給小廝時候,聽那小孩說話口音就是福建話。

  「是啊,都是鄉黨,吃飯放心啊。」劉國建笑了起來,指著前面牆壁一樣的茶樓說道:「本來給三叔作保借了點錢,盤下這個茶樓,他前些日子給我說,反正我們家裡人都經常在茶樓吃飯,不如把後院這個小偏院做成飯店吧,就靠在衙門旁邊,吃飯進出都方便,也方便帶客人來玩。」

  林留名扭頭四下看了看,問道:「劉大人這飯館叫什麼名字呢?沒看見招牌呢。」

  「還沒起呢,最近都是我們村的人和找我的朋友來這裡吃飯,平常人不知道這裡,也不讓進。」劉國建笑道,說完又欲蓋彌彰的加了一句:「店太小,人多了架不住。」

  說罷招呼大家圍著桌子團團坐下,笑道:「這是咱們福建特色口味,好吃而且很便宜。」

  聽劉國建談到「便宜」二字,方秉生坐在那裡冷笑一聲,心道:「好麼,你開了個這麼隱蔽的飯館,其實就他媽的是你鄉黨食堂而已!居然還他媽收錢?這一分錢您都看在眼裡啊。」

  想罷,方秉生卻滿臉堆笑道:「好啊,正想吃點福建菜換換口味,有什麼菜?」

  「我這裡有菜譜呢,和西餐廳一樣的!可方便了!」劉國建捏了一個響指,立刻那個小廝拿了個包了牛皮的大本子過來遞給方秉生,看外表和裝訂,確實和西餐廳菜譜一樣華麗。

  方秉生翻了翻,肚裡大罵起來,因為這菜譜明碼標價的,不要說什麼怪異的福建菜,光說相比外邊,任何一道菜都貴得離譜,起碼一個炒花生米你不能收外面二十倍價格吧!

  可想而知,這也算給劉國建上貢的一部分。

  但是也沒辦法,方秉生就搓著牙花子點了起來,其他幾個人也跟著點了菜,方秉生記性不錯,心算了一下大家點菜的價碼,估摸著光這一頓飯就得一百大洋沒了。

  山雞有點對劉國建這種雁過拔毛的做派不滿意,說話有點刺,他笑問劉國建道:「劉大人,這茶樓和飯館都是你的,這裡也能放您的不少老鄉吧?怎麼衙門裡還那麼多福建人?」

  劉國建嗨了一聲,豎起手指說道:「你老弟可能不知道,咱宋國官吏有編製的,不可超編,超編的話朝廷會下來查的,因此衙門裡雖然我那麼多鄉黨,但是有實際編製的,也就是算正式小吏的就兩個人,說起來還是看門的和掃地的算正式的。」

  「那您那麼多老鄉都在衙門裡,不怕報紙碎嘴嗎?」山雞笑了一聲,問道。

  「這我也很頭疼啊,所以他們都分散在各種地方,比如我這秘書,」劉國建指了指坐在下首陪客的年輕人說道:「其實他名義上就是茶樓的副主管,我大侄子則掛在龍川修路隊名下,還有個遠房表弟掛靠在包工頭齊雲璐那裡,就是這樣,把人先掛在別的地方。這樣即便有人嚼嘴皮子,我就說我鄉黨是來輔佐我辦事的,畢竟你修路隊修路不也要出個人在衙門裡和我商量工程和計劃嗎?」

  大家都哦了一聲,劉國建拍了拍自己的將軍肚,歎了口氣說道:「所以別看我為龍川鞠躬盡瘁,龍川是風光了,但是我自己壓力很大啊,這麼多人都靠我工資養著,這兩年我都瘦了一圈了。」

  大家又都是哦了一聲,紛紛表示對劉國建的敬佩。

  吃完飯,劉國建秘書立刻竄了出去,手裡提了一盞燈籠等在門口,方秉生笑道:「吃完飯了,我們陪劉大哥玩幾手牌?」

  「好好好,既然你們是我的貴客,哪能不讓客人盡興而歸呢?小么,提燈帶路!」劉國建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一揮手,那秘書立刻提著燈籠朝前面茶樓走去。

  這裡離前面茶樓就幾步路,眾人一出劉國建的「飯館」,就看到了那茶樓二樓燈火通明,「嘩嘩」的麻將搓牌聲好像在雨聲一樣清晰可聞。

  秘書提著燈籠帶著眾人轉過一處竹子叢,就是一個樓梯入口,這是開在茶樓後面的第二條小樓梯。

  一行人魚貫上去,就到了茶館二樓,原來是個二樓的後門,上面還有鎖,跟著那秘書開鎖後推開小門進去,入眼就是一盞大屏風,把原本一體的大廳隔出了較小的一塊,中間放著一張八仙桌,旁邊不遠處還放著一條長沙發和茶几,看起來就是劉國建玩牌的地方了。

  一走進去這茶館二樓,原來在外邊聽著好像夜雨打竹林的雨聲立刻變成了狂風暴雨,就聽著屏風外面水珠亂砸玉盤般嘈雜聲音,空氣裡瀰漫著捲煙、雪茄和水煙的劇烈味道,以致於正在戒煙的林留名猛地一愣,差點身體就軟倒在地上。

  方秉生走過正點亮蠟燭的秘書身邊,走到屏風前,透過縫隙朝外面看去:只見外面的地方比這小隔間大四五倍,有另外一條大樓梯從茶館一樓通上來,七八張小四方桌子放在外面大廳,昨天見過的劉國建的鄉黨們坐得滿滿的,都在這裡起勁的鑄著「長城」,裡面還有幾個操著粵語本地話的人,看起來是加入進來玩的。

  「嗯,我們工作結束之後,為了消化食和減少工作疲勞,都來這裡玩幾手。畢竟咱們陛下這麼聰明,不僅勞力還勞心,給朝廷幹活累死人啊。」劉國建大大方方的朝一群人介紹外面的大賭局,笑道:「大家都是好朋友,沒事的時候,過來玩就是。」

  李猛、莊飛將等人自然連連稱好,肚裡卻道:「來這裡還能贏你們的人嗎?沒事幹誰尼瑪來這裡給你送錢玩。」

  這時,地主劉國建脫了自己的西裝外套掛到衣架上,大大咧咧的坐在桌子上首,說道:「那開始?」然後給他秘書使了個眼色,說道:「小么,拿麻將來。」

  那秘書點頭去拿麻將,卻又給方秉生和山雞使了個眼色。

  方秉生在肚裡苦笑一聲,一步過去坐在劉國建對面,笑道:「這個我們七個人啊?打麻將還開兩桌啊?算了,別玩麻將了,都膩了,咱們玩這個吧。」

  說罷,將昨夜山雞從秘書小么那裡拿回來的紙盒子,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來,拍在桌子上。

  洋藥行會的人其實早都知道了,但還是裝作大吃一驚的樣子圍過去看,嘴裡紛紛道:

  「哎呀,這一疊紙片子是什麼啊?」

  「看看,上面印著洋字碼呢,這是什麼啊?」

  「印著個洋人呢,這鼻子怎麼發紅呢?穿得這是什麼衣服啊?」

  其實劉國建秘書給方秉生的就是一盒西洋撲克。

  劉國建看了看方秉生和洋藥行會中人,以一種猜透劇情的表情笑了笑,接著變成虛偽的大笑,拍手說道:「哎呀,小方不愧是鐵路公司的幹將,這真是時髦啊,連玩玩都會用洋人撲克了?」

  方秉生陪著笑,肚裡卻很無奈:別看劉國建就是個土鱉,踉踉蹌蹌通過小學文憑考試,還是在龍川這種偏僻的小地方當父母官,但是這個對洋東西的熟悉程度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連賭博都學會洋人玩意了!當然,也不是他自己如此,其實宋國官員乃至清國官員,不管嘴上說得多好聽,清國官員更不要說嘴上要消滅一切欺師滅祖的洋玩意的鬼話,從玻璃、洋酒到懷表、鑽戒到西洋式裝修、別墅、游泳池甚至鋼琴,乃至於現在的撲克,他們都是最先開玩的人。

  「這群人大約是這片大陸上最快、最懂、最會享受洋玩意的傢伙。還是做官好啊,連個土鱉縣令都這麼時髦,真不知道誰告訴他的?」方秉生在肚裡無奈又不忿的想著。

  很快,洋藥行會的人也不演戲了,大家圍著桌子做好,四個鴉片黨、兩個鐵路黑/幫、加上地主縣令,七個人正好坐滿這張桌子,中間放著那疊洋人撲克。

  劉國建要玩的是「德州撲克」,就是桌面上發分三次共計五張公共牌,每人抓兩張牌,自己手裡的牌和桌面上任取三張的牌,組成五張牌,按同花順、四條、葫蘆、同花、順子、三條、對子排列,誰大誰贏。

  看方秉生等人紛紛從懷裡抽出一疊十元的紙幣,劉國建立刻大叫:「小么,換籌碼!」立刻一堆堆的洋籌碼被從放麻將的箱子上拿過來,放到各人面前。

  秘書把各人面前的紙幣斂起來發了籌碼,看方秉生等人盯著撲克有點不知所措,劉國建立刻又大叫:「小么,洗牌!發牌!」

  劉國建的秘書應了一聲,麻利的抽出兩張王扔在一邊,唰唰的洗起洋撲克來,洗那疊撲克的動作簡直是讓人目不暇接、眼花繚亂,眨眼間洗好,眨眼間每人手裡都有了兩張底牌。

  山雞都驚叫道:「劉大人,您這秘書的手法水平在賭場當荷官都可以了吧?」

  劉國建抽了一口雪茄,哈哈大笑起來。

  賭起來則很簡單,以前和劉國建打麻將的時候,方秉生還得盯著站在劉國建背後的親信,他兩根手指摸鼻子,說明劉國建缺二條;兩根手指揪耳朵,說明劉國建缺二餅;放在嘴唇上,則是這小子缺二萬了。

  現在換做西洋賭法那可容易了:德州撲克可以詐人,比如你一手爛牌,但估計對方也沒有桌面上的頂級大牌,只是一副次強牌,就可以反覆加注,嚇得對方扣牌自動放棄;他放棄了,已經投入桌面的籌碼仍然是你的。

  要是打麻將是大家一起給劉國建喂牌,現在簡單了:大家先跟著劉國建加注,等劉國建裝出一副「我有大牌」的表情投大注的時候,大家就裝出一副「哎呀,我牌小,不敢碰」的苦逼表情,紛紛扣牌,這樣籌碼自動就成了劉國建的了。

  不過一個小時,方秉生面前的籌碼堆就不見了,這就是大概七八十元輸了,而劉國建面前堆起了一座籌碼小山。

  劉國建高興的滿臉紅光,估計這晚上可以入賬四、五百銀元鈔票了,連連大叫:「麻將太土太野蠻了,還是西學好啊!」

  「是啊!肯定西學好啊!打麻將也輸不了這麼快啊!」方秉生肚裡大罵,臉上卻笑,看今晚預定送的賄金也差不多了,就裝作有點勞累的模樣,離開賭桌,走到沙發前坐下,拿起上面的一個水果吃了起來。

  劉國建識趣的走過來坐下陪著金主聊天,看來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什麼賭神。

  「劉大哥,這個投票點你什麼時候開始建?選什麼人當監督員?」方秉生問道。

  劉國建一愣,放下手上的茶杯,扭頭道:「什麼投票點?朝廷沒讓我做這事。」

  「不會吧,前幾次選舉動不動就設幾十個投票點、上千條條凳、上百個票匭,動用幾百人當監督員,還有彩旗、告示、條幅等等都要備齊,這是選舉的重要工程啊。」方秉生也愣了。

  「確實沒有讓我設立過。」劉國建斬釘截鐵的說道:「朝廷的事我哪裡敢不上心,上邊最討厭庸官!遇到選舉這種陛下要求的重要事件,我哪裡敢怠慢,跑斷腿也再所不惜,但是確實沒有。」

  「大約因為你們城小吧?還是你手下遺漏命令了?」方秉生聽著屏風外面大吼大叫的福建話皺眉說道。

  「我覺的選舉這事,朝廷確實非常關心,這一天裡又給我來了很多文件命令。所以只要是關於選舉的,我立刻推開一切給選舉開路!我聞出味道來了,這是直達天聽的超級大事!這種大事,我敢懈怠嗎?」劉國建現在表現出了他能吏的決心。

  「上頭給你什麼新指示了?大哥給說說?」方秉生聞言頓時一振,從沙發靠背上挺直了腰。

  本來在吃飯的時候,方秉生他們也問過,但是當時劉國建還不確認自己的好處,故而遮遮掩掩過去了,現在收了對方四、五百銀元,那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劉國建說道:「今天上午收到朝廷直髮的命令,讓我騰出三一中心學校教室,放置床鋪,把基督教聯合小學暫時用做兵營,也就是說朝廷要派軍隊過來。」

  「派軍隊過來?」方秉生大吃一驚:「幹什麼?」

  「放心,不是有人謀反了。我治理得龍川可是井井有條,百姓也都教化得很好!」劉國建滿臉自豪的笑道:「士兵人數也就是幾十人吧,而且朝廷都替我想好了,現在小孩放暑假,空著的學校正好用做軍營。」

  說罷看著有點傻了的方秉生,劉國建一臉壞笑的說道:「本來我也不知道他們要來幹嘛,但是剛剛聽你一說,我估計,這次朝廷要用軍隊當監督員。」

  「擦他媽!」方秉生一愣又一驚,接著狠狠的罵了一句。

  若是本地人做監督員,定然可以收買,但收買軍隊難度就有點高,那是一支有「金田精神」的基督徒軍隊,而且要是來的是海軍的人,他們要是知道底細,以他們和鐵路吵架的勢頭,還不把自己逮起來扔牢裡去。

  花點錢買監督員造假多麼輕鬆,但是現在看來,雖然不是不可能,但很大可能行不通。

  歎了口氣,方秉生繼續問劉國建道:「還有什麼命令?」

  劉國建答道:「還讓我在三一中心附近包旅館,也是要供一百人住。」

  「這又是幹嘛啊?」方秉生攤開手,又驚恐又無奈的叫道。

  「上頭可能會來官員監視巡查選舉情況,但是我也很納悶,」劉國建撓了撓頭皮,說道:「咱們這巡查來過的最大的官員就是惠州府市長大人,他也就帶了二十個隨從,搞一百人給誰住啊,皇太子要來嗎?」

  說罷看方秉生一臉看見了鬼的表情,震驚得臉都凝固了,劉國建放下茶杯,大笑著拍了拍方秉生肩膀說道:「我嚇唬你的!朝廷說不必好旅館,不必都在一個大樓裡,幾家小旅館、民房短租湊夠一百人也可以。」

  方秉生抽出胸口的白手絹擦了擦滿頭冷汗,不過轉念一想:「皇太子來了我也不怕,我搞選舉能有什麼問題!」

  「另外我提前告訴你這次選舉週期安排,反正明天我要貼滿全城,」劉國建說道:「過了這周和下周這十幾天,就開始進入七周的選舉宣傳週期,第八周投票,完畢!」

  「什麼?七周?其他城市才三周啊,搞這麼長幹嘛!」方秉生真有點失態了,他吼叫道:「我他媽的還想趕緊回京城呢,我兒子今年秋天要科舉的!」

  「我也不知道,也許陛下覺的我們這個小地方值得多花時間學習啥叫選舉。」劉國建聳了聳肩膀,標準的洋人動作和洋人表情。

  說罷,看方秉生臉色不好,劉國建拉住方秉生的手叫道:「咱們都是好兄弟,義結金蘭都行!所以你放心吧,選舉方面有什麼難題,就來找哥哥!哥哥一定幫你!」
mk2257 發表於 2011-9-18 12:09
055 香蕉+皮蛋

  週四上午,天陰著一直在下雨,方秉生哪裡也沒去,就窩在鴉片黨的豪宅裡寫信,在宣紙上用毛筆寫精美的繁體字小楷,還是豎著寫的;寫完了之後,他輕輕吹了吹上面的墨跡,由衷讚賞的歎了口氣,小心的放在一邊。

  然後他從手邊又拿出一張硬梆梆絕不像宣紙那樣溫婉的西洋紙張了,換了毛筆,拿起了一支筆尖可以當凶器用的蘸水筆,又鄙視又無奈的歎了口氣,然後雖然依舊很認真的在寫精美的硬筆小楷,但卻是從左到右橫著寫了,還一邊寫一邊歎氣,因為寫得全是大白話和簡體字。這封信自然是給詩人老大匯報情況了。

  前一封信是給鍾家良寫的,他詳細的介紹了龍川的情況,誇大了他面對的困難,既沒有墜自己鐵路公司威名又巧妙的抱怨,總而言之一句話:「龍川不值得太認真對待,因為得不償失。」

  龍川這個鬼地方煩死他了。

  當然不是家鄉龍川讓他噁心了,而是在龍川選舉這事非常讓他噁心。

  第一:對手不是吃素的:主將一個是真正在美利堅洋人國家生活過的混蛋;一個是當地大地主大富商;兩人還真變態,非得做夢把這個鬼騙鬼的無聊玩意一廂情願的當成第一次西學捐官,鐵了心要做「官」;而且還都是一個教會的,更噁心的是這個教會是這個縣城最大並且是聲望最好的長老會;

  第二:朝廷加大了防止作弊的力度,買通監督員一夜之間造出兩千張票來的可能性是沒有了,而且都動用軍人監票了,還不知道有什麼更厲害的後招:那陛下在文學方面寫新體詩讓方秉生無所謂賭自己吃鐵軌,但那傢伙真的是個天才,和他對著幹,雖然他一般不抄家滅門,然而一條匪夷所思的聖旨就會讓你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當年起義首倡佛山陳開就不信邪,放縱兒子貪污,結果陛下沒有殺任何人,甚至沒有逮人下獄,僅僅下了一道莫名其妙的罪己詔,並送了製造局,但是從此之後起義功臣佛山天地會就變成了臭狗屎一樣的東西,已經佔據要職的原來成員紛紛聲明退會,連黑/幫都避之不及,而工商業立刻在京城爆炸一樣發展開來;

  那是個香蕉雞蛋混合的超級聖君,你乍一看是黃皮的,剝開一看是白心的,若是你以為他是洋人心就死定了,剝開白肉再看,我擦!一顆雞蛋芯,還竟然是皮蛋的!黑的!標準的帝王心--這是鍾家良親口對方秉生講過的,所以鍾家良雖然自恃「才高八斗」誰也不服,但提起海皇來,臣服外加恐懼到極致;

  當然,方秉生不認為自己可以驚動這樣一個偉大的君王,讓他動用高貴之極、榮耀之極、日理萬機的心思擺套子給自己,畢竟自己連個小官都不是啊!

  所以上面這些選舉困難對於方秉生這種後台強大的精英來說,若鐵了心的幹,絕不是難題,什麼小縣城的西洋通和富商也不會放在京城大公司眼裡。

  然而方秉生就不想鐵了心,對龍川這種小地方竭盡全力根本就是有病。

  這是第三點:至於在這個屁大的地方折騰得驚天動地嗎?

  除此之外,讓方秉生噁心的還有朝廷加長了選舉拉票週期,從以前的三周猛增到七周,這麼點小縣城至於的嗎?

  因為方秉生預計有可能和張其結他們唱對台戲,還要用收買選舉入場券買票那老招數,這招數是個苦力活,很累很煩人,請一群窮比吃喝聽戲還要給錢,這樣拉七周票?方秉生很想罵:「去他媽的!」

  這選舉拉票週期延長的問題是不止是煩人,而且讓方秉生不知道怎麼下手為好:

  要是先下手為強呢,有好處,第一周就搞出戲班子、請那些窮比吃飯,把整個縣城都震了,收買選民和入場券肯定領先對手;但有可能引起本地商會的競爭反擊,就加大了自己的成本;

  要是後下手為強呢,好處是最後幾周突然進入選情戰,用大資金吸引選民的票來,可以讓龍川商會那群土鱉哭都哭不出來;壞處則是對手若領先太多的話,不知道能不能扳回。

  但不管如何,總不能請戲班子連續不停唱七周戲吧?這巴掌大的地方,就算你想唱,人家也聽煩了!

  方秉生不僅歎氣又歎氣:難不成自己就縮在這個鬼地方呆整整兩個月?

  想到這裡方秉生不僅懷念起以前自己操縱過的選舉,那些都是複式選舉,相比這種一次定輸贏的選舉真是爽到天上去了。

  要是龍川還是複式選舉,四個名額,除了鍾家良的鴉片黨和極少數中西貫通的人才外,無人在乎,甚至避之不及,所以鴉片黨只要稍微積極那麼一點點,就肯定初選中選!

  第一次選四十人當議員候選,不,哪怕就選十二人當議員候選,方秉生覺的自己都贏定了:十二個人互相投票選的話,方秉生覺的自己肯定能搞定齊雲璐、范林輝以及其他幾個土雞瓦狗,這樣張其結和李廣西就算決心再堅決也孤掌難鳴,定然在第二次復選中慘痛敗北。

  現在的直接選舉,是直接向賤民買票,簡直是一錘子買賣,給予他黑夜活動的空間小太多了。

  而且來的時候,為了巴結鍾家良和他的錢,宋右公司誇了海口:說龍川那種巴掌大的地方,我們小方替你搞定,四個人全當選!選舉用的錢替鍾大哥包了!

  因為選舉規則改變,那麼四個人全當選就太難了;

  但要四個人全當選也不是問題,只要有錢!

  來的時候,方秉生給公司要了兩千元費用,算白送給鍾家良的;現在看來有點懸乎,已經在疏通劉國建身上用去五百,只剩下區區一千五百元資金了;現在要保證鴉片黨全員當選,可能還要和張其結他們唱對台戲、可能要收購選舉入場券,在有競爭者的情況下,那價格肯定會升高一些、即便要黑吃黑,請殺手做掉長老會四個大傻/比,也得花錢請人不是?

  而且長老會有聲望、有學校、有官吏信徒還有報紙,做掉龍川商會實際上的會長張其結和李廣西他們,哪有那麼好請人的,得花大價錢。

  肯定要超標兩千元。

  以翁建光那種人渣的性格,定然講超標部分從你小方年薪裡扣除!反正你不能讓公司吃虧!

  想到這裡方秉生不僅仇恨起基督教來了:清國五人聚集就可以當做聚眾作亂在牢裡陰死了,在這宋國,教會何止五個人!五百人信徒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知名教會的!教會簡直就是亂民群集的地方,可以交通信息,可以聯手作戰,又負擔了帝國科舉體系,報紙學校都有,識字的人比例最多,真惹急了大教會,堵治安局和衙門的事情都敢做,而且堵你白堵。連天地會留下的幫會都不敢輕易招惹他們,這不是給有錢人和幫會添亂嗎?

  所以方秉生想撂挑子給鍾家良了,在信裡大談什麼龍川一個破縣城、完全不值得、誰關心這種鬼地方、帝國其他省份都不知道這個小地方的、就算這破地方被流星砸了,都沒有報紙報道的,所以不如這次就隨便玩玩,下次在大城市競選之時發力,方秉生覺的四個全中難度太高,花一千元中一兩個那沒問題。

  要是鍾家良被自己說服了,方秉生立刻背著鍾家良和鴉片黨私下裡聯絡長老會,內部交易:給張其結和李廣西兩個名額,自己這邊鍾二仔和李猛兩個名額,這小縣城裡的土鱉誰敢不買他這大精英的面子!這樣一團和氣大家都開心,皆大歡喜!還落了一堆人情,然後自己立刻回京城呆著避暑、監督兒子加班學習,說不定自己還能落個一兩千元零花錢買個鑽戒玩玩。

  「哎吆,做商人這一行,真尼瑪煩人。」方秉生愁眉苦臉的歎氣,把兩封信封好,打算寫了信封就找人坐火車帶回京城直送鍾、翁兩位老大「御覽」,這時候手下來報:「有個自稱龍川堂江湖晚輩山豬的人想求見您。還帶了很多禮物來,說是想聽聽您的訓誨。」

  「江湖晚輩?龍川堂?訓誨?」方秉生瞪大了眼,接著摘下眼鏡擦拭了起來,撇了嘴不屑的切了一聲。

  翁拳光也是候選人,但是方秉生都沒有去見他,也沒有見的打算。因為方秉生這人專門以和老大「共振」為榮,老大都從沒提過龍川堂,那肯定是怕當年的醜事影響他此刻光輝的形象,自己這手下沒事去揭老大幾十年前的傷疤幹嘛?

  他也不懼翁拳光選舉給他搗亂,宋右鐵電高層其實本身就是幫會出身,不僅和各地大幫會都有聯絡,而且熟悉幫會的品性,誰屁股也不會乾淨,嚇唬車伕和窮人可以,面對權勢更大的組織,誰膽子也不會大。

  翁拳光真在選舉這事上給他搗亂,惹急了他方秉生,就靠昨晚給劉國建的伍佰元,方秉生也能讓劉國建把翁拳光的屎嚇出來。

  所以此刻他絕對不會見可能讓老大覺的自己知道他昔日醜事的人。

  「山雞呢?山雞不是認識他嗎?讓他找山雞。」方秉生戴上眼鏡,冷哼了一聲。

  山雞是惠川堂老人,翁建光要保守的醜事對他肯定不是秘密,他見不見翁拳光就看他自己心情了,但是無論怎麼樣,都不會和自己扯上關係,從而影響老大對自己的看法。

  有些事情老大不想讓你知道,那就不知道最好,知道了也要裝不知道。

  「今天您不是讓山雞去看看那個書鋪老闆的情況了嗎?」手下報告道:「雞哥還沒回來。」

  其實這是方秉生自己沒有心情再工作了,專心想唬住鍾家良,就給老前輩山雞「放假」讓他滿縣城玩去了。

  「那你去告訴他,山雞不在。」方秉生漫不經心的說道,自己低頭去寫信封上的字句。

  過了一會那手下又猶豫著回來了,說:「那人說他可以等。」

  方秉生抬起頭,看了一眼那手下的模樣,就知道他肯定收山豬的錢了,本想發火,但一想何必影響手下的做事熱情,收錢才給通報不也是傳統嘛,顯得自己有面子,因此他又低下頭去寫字,嘴裡隨口道:「那就讓他等好了。」

  在山豬又期待又屈辱的坐在門房裡看著門外淅淅瀝瀝雨點等著山雞的時候,長老會的侯長老和李醫生,正帶著英國人章必成在縣城郊區西洋馬路上換車子,從西洋四輪馬車換成了老式兩輪驢車,這能省不少錢,而且要去的地方,四輪馬車走得不會有兩輪車快捷,因為下了一夜雨,那窄路會變成泥湯。
mk2257 發表於 2011-9-18 12:10
056 雨水是最乾淨的
-
  李醫生和侯長老的計劃是按從近到遠的順序在龍川縣城鄉下傳道、賑濟和巡迴治病,他們第一個目的地是離縣城很近的蓮南村、水貝村。

  長老會三個人雇的是一輛歪歪扭扭的驢車,兩個牧師和英國人章必成把大包小包的藥品食品放在歪歪扭扭的車板上,章必成看那車又髒又破簡直好像剛從墓穴裡出土的文物一般,拉車的驢子簡直和一條大狗大小,身上已經被?圈磨掉了毛,看著又可憐又無力;他側頭一看,只見木輪子已經和軸斜了,兩個輪子都是如此,車子一動起來,車轍痕跡都是蛇一樣的扭動蔓延著。

  「哎呀,這車撐得動我們三個人嗎?」章必成指著那歪歪扭扭的輪子驚叫道:「會不會半路就散架了?」

  「放心,沒事!你們這才多少東西?」站在驢子旁邊的車伕戴上斗笠,笑了起來:「我這車比四輪馬車裝得還多。」

  「中國的事情就是這樣,看起來隨時會散架,但卻總是還能撐著跑。」李醫生笑著拍了拍章必成的後背,替他掀開污跡如同火焰一般從下往上燒的布簾子,讓他鑽進去。

  車子走起來了,下了西洋馬路,轉上了一條土路,立刻章必成就覺的這車子變成了一條大洋裡的舢板,在巨浪中上下顛簸,車廂一會朝左邊傾斜,一會往右邊傾斜,一會好像在上坡,一會又變作下坡;

  他掀起簾子伸頭朝外看去,只見車下的道路真的已經變成了波浪一般的東西,黃泥好像火焰般在車輪下起伏,還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音。

  「這裡沒有好點的路嗎?」章必成把頭縮回來做好,因為車廂正在傾斜,他不得不把兩手背到身後抓住車子的木板。

  「去村裡是沒有馬路的,只有土路。」李醫生笑道。

  「章弟兄也就是見過京城附近的郊區吧,那是咱國家的繁華地帶自然有路的,」侯長老滿臉笑容,指著章必成說道:「昨天你說龍川生活好,我都笑了,只有縣城那幾條街算很漂亮的。」

  李醫生說道:「龍川生活不算好,非常窮,你跟我們在鄉下轉一圈就知道了。」

  章必成嘿嘿的笑了笑,十分的不好意思,他問道:「我坐火車過來的時候,好像沒有看見沿線有村莊啊。」

  侯長老攤開了手說道:「龍川西邊原來有三個大村莊,但是因為抵抗修建鐵路,在三年前全部被夷為平地了。」

  李醫生補充道:「不僅村子沒了,我們教會在龍川城外五年的傳道努力跟著被摧毀了。」

  「發生什麼了?」章必成瞪大了眼睛。

  李醫生歎了口氣說道:「那裡原本有我們的教會也有天主教的教堂,但因為當年百姓群情激奮,屢屢和鐵路公司、治安官發生暴力衝突,縣令請我們教會的牧師都下去鄉下安撫百姓,結果還是發生民變了,我們教會十四個牧師、傳道士全部都……都光榮的回歸了天家。」

  「原來是這樣!」章必成滿臉震驚,接著正色說道:「他們榮耀了神。阿門。」

  侯長老點了點頭說道:「所以現在整個縣城西邊還沒有什麼大村子,百姓就四處流浪,過得生活越發苦了;還有不少江西、潮州那邊的人過來討生活,但我們教會因為三年前的事件,牧師和傳道士全部奇缺無比,只好把力量放在縣城,無力對鄉下傳道和建立教會,也只能做做這種巡迴布道和巡診的事情了。」

  「所以我們一直朝神禱告,希望神可以派遣更多的傳道士和牧師來我們這裡。」李醫生說著握住了章必成的胳膊,真誠的說道:「我們十分希望你能留下來,這裡擔子不比清國更輕。」

  「讓我看看吧。」章必成點了點頭。

  這時候車子重重一頓,停下了,只聽車伕在前面大喊:「李醫生、長老,你們能不能下來幫著推推車子,陷進泥坑了,動不了了。」

  三人立刻全下了車,前面車伕使勁的拉著驢子,侯長老替他們打著傘,李醫生和章必成踩在齊腳踝深的泥湯裡奮力的抬車子。

  車子終於翻出了泥坑,李醫生一轉頭,愕然對章必成說道:「你怎麼不脫鞋子就跳下來了?」

  章必成一愣,這才發現李醫生和侯長老都赤了腳,驚訝之餘就想從泥坑上來,結果人上來了,鞋子被陷在泥坑裡,他又不得不轉頭摸魚一般在泥裡撈自己的中國布鞋。

  大家一起笑了起來。

  ================================

  蓮南村是個離東江不遠的小村子,離縣城不過四五里路,很近,驢車雖然走得還不如步行快,但兩個小時後也到了。

  而三個人抵達村口的時候,都兩腿全是泥漿,沒法,路被沃成了漿糊一樣的東西,時不時的就走不動,三人只好打著傘跟著車子步行,到了目的地的時候,把皮鞋鞋帶打了結掛在脖子上的侯長老笑問道:「章弟兄,龍川湯的滋味怎麼樣?」

  赤腳的章必成手裡提著兩塊泥團狀的鞋子,滿臉都是苦笑。

  「那是什麼東西?是放什麼農業產品的嗎?」看著前面的村子,章必成抬起手裡的泥團疑問的叫道。

  李醫生順著章必成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黑黝黝的村莊房屋外邊是一片片白色或者黃色的三角形的棚子,直到人的腰高,一眼望去,就好像蓮南村蓋在一種茂密的植被群裡那般。

  「這是窩棚,住人的。」李醫生答道,接著一臉疑惑的反問:「章弟兄,大英帝國沒有這窩棚嗎?」

  「嗨,章弟兄是翰林院的,富貴人出身,即便有,他也看不到的。」侯長老笑道。

  因為好奇,章必成跑了過去,果然那腰高的三角形棚子裡是住人的:外面用草蓆、木片蓋著,中間矗著一根木棍當支柱,下面要不是爛蓆子鋪地要麼就是草葉什麼的,每個裡面都或躺或坐著幾個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還有人在裡面撿了些木柴燒火;

  這濕木頭點燃釋放的煙加上整個窩棚區一股奇臭無比的氣味,差點讓章必成窒息,他咳嗽著捂著口鼻退後了兩步,引起窩棚裡正在引火燒水的少年奇怪的目光。

  「這些人就這樣住著?沒有房屋嗎?」章必成退回到又在死命推那破車的李醫生身邊。

  「他們都是流民,有些是自己村子被燒燬了逃出來的本地人,有些就是破產無地農民,或者殘廢和生病的,在城裡沒有活幹了;還有些是外地過來的,想在龍川找個工作幹幹。」給李醫生打傘遮雨的侯長老回答的很平靜,好像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李醫生氣喘吁吁的把車子第n次從泥裡拔出來,蜷起滿是泥的手,用還乾淨點的手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氣喘吁吁的說道:「最近人多了些,這幾天是從龍川縣城裡被趕出來的,其實要不是你來的時候不好,你在縣城裡就能看到這麼多窩棚了。」

  「為什麼要趕出來他們?」章必成問道。

  「我們要選舉,市長說朝廷要派大人來,還有大報記者要來,這群人又沒有固定居所,在龍川縣城聚居會丟龍川的人,就讓人把他們暫時都趕出來了。」李醫生說道。

  「先生,我手指沒了,給我點錢吧?」這時一個路邊窩棚裡的婦女看到了他們,她從地上爬起來,走到他們面前,把三根手指齊根斷掉的手攤在章必成面前。

  「這是在紡織廠被機器削掉的。」侯長老解釋道。

  章必成點了點頭,說道:「這我知道,倫敦和曼徹斯特很多女工也這樣的。」

  李醫生也沒有給錢的意思,他笑瞇瞇的說道:「你不認識我嗎?」

  「可憐可憐我這老瞎子吧,我又瘸又瞎,洋人大爺,給點錢吧,耶穌保佑你!」那女工還沒回答,又一個赤/裸上身的人從地上泥湯裡爬了過來:他兩眼翻白、頭上一大塊頭皮沒有了,變成一片血紅色的大疤瘌,被雨一澆,顯得格外?人。

  李醫生走過去,笑道:「老李,是我啊,別裝瘸子了。」

  「啊?李醫生?您今天可過來了!」那瞎子聞言一愣,翻白的眼球唰的一下翻了下來,看清是誰,先吃了一驚,接著又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帶著滿身的泥從地上爬了起來。

  「我剛剛就看見這個人高馬大的洋人了,趕緊過來要點錢,沒看見您。」那瞎子裂開缺了幾顆牙齒的嘴笑了起來。

  李醫生沒有回應,而是伸手捏住了他的臉頰,讓他嘴張開,然後打量了打量裡面的牙齒,皺著眉頭問道:「你臉怎麼腫了?你還有牙疼嗎?上次替你拔了一顆壞牙,其實還有一顆也壞了,你說不捨得,現在那壞牙沒有給你添亂吧?」

  「這位是怎麼回事?」章必成看著那個頭皮少了一大塊的人問道。

  「他原來在張其結廠子做工,這人不想剪辮子,結果有一次辮子被機器嗖的一下攪了進去,整個人都被抽到了頭頂上轟轟轉的鐵軸上,等救下來,一塊頭皮都沒了。」侯長老說著一攤手,歎道:「你們洋人機器賺錢很厲害,但傷人殺人也很厲害,誰不小心就是個死字。以前咱們這裡都是農夫,手裡拿的是秧苗、竹簍,誰聽說過眼睛一眨一隻手就沒了的事情呢?」

  「李醫生來了啊!李醫生來了!」那缺了手指的女工已經大喊起來:「誰有個病痛的都趕緊過來了!啊,誰還有點力氣幫著推車去啊。」

  結果李醫生他們在一群臭烘烘的窮人簇擁下進了村子,大家一起幫他們把車子弄進了村裡,終於不要三個人和漿糊一般粘的黃泥作戰了。

  在章必成眼裡,這個村裡的建築其實比窩棚也好不到哪裡去,沒有一所新建築,全不知道多少年前建成的,被歲月蝕刻得從頭到腳全變成了黑色,而且搖搖欲墜,很多破屋子甚至於朝著街心傾倒過來那樣,嚇得章必成躲著走,而後面的侯長老哈哈大笑起來:「章弟兄,我說了,那屋子倒不了的!別看破爛,卻總是能撐著,這就是咱們這的特點。」

  街道上有兩個長老會的同工正在賣力宣揚福音,他們大吼著:「我們都要下地獄滅亡了,是耶穌用?的寶血救了我們,因為神愛我們,所以賜下?的獨子我們的王耶穌基督為我們代死!」

  雖然兩個傳道士都很賣力,但是因為天氣不好,下著雨,他們就站在紮好的小棚子下面宣講,聽的人都只有七八個,好像一群人在圍著桌子開會那般,因為人再多的話,就不得不站在棚子外淋雨了。

  指著前面一所鶴立雞群大宅院,李醫生說道:「前面就是村長張裡環弟兄的家,我們一般把賑濟和治病的地方設在他家。」

  章必成看去,只見這個大宅院也是外殼都變成黑色的了,只是它完全用磚修起,上面也沒有鋪茅草當屋頂,而是用了瓦片,比其他屋子略微顯得齊整一點而已。

  一群人進去張裡環的家,這是一個四合院,四面都修了屋子,屋簷連成一體,中間是正方形的天井,一群人正順著屋簷下排隊,一直排到廂房門口,廂房裡兩個李醫生的手下護士正給一個又一個的人檢查身體治病。

  「李醫生,您可來了?侯長老你也好!」張裡環笑容滿面的迎了出來,接著一愣:「這位洋朋友是誰?」

  「是章必成弟兄,總部派來的。」李醫生回答道,接著轉頭朝廂房問道:「小李、小王,你們這兩天忙嗎?」

  「還行!」廂房裡看病的兩個人立刻答道:「不過有幾個人我們治不了,得要您來看看。」

  「有需要眼部手術的嗎?」李醫生問道,這種大型手術只有他才有本事做。

  「那幾個疑難雜症的人,我已經登記了,過一會去叫他們吧。」張村長替他們回答了,接著請李醫生他們去屋裡坐著先歇會:「李醫生,吃飯了沒有?你們何必太著急,先吃完午飯再工作吧。」

  「你有沒有鞋給這位洋弟兄?」侯長老問村長道。

  「有!有!有!」村長答應得很乾脆,但低頭一看章必成的腳,大吃一驚道:「這麼大的腳?!沒有!沒有啊!」

  說罷張村長立刻招呼家裡人去做飯,又提了章必成的泥團鞋子讓自己女兒去河邊洗乾淨,侯長老和李醫生看起來和他們都很熟稔,有說有笑的也不客氣,李醫生在客廳坐了一會就坐不住了,自己竄到走廊下面去挨個問正排隊等候看病的窮人,替手下做做工作。

  侯長老一樣也是坐不住,他從行李裡拿出一疊帶來的福音宣傳單,要去街上散發一下,章必成自然也要跟著去,但侯長老把他摁住了,笑道:「章弟兄,你先在這裡休息一下吧,誰叫你跳在泥路上不脫鞋的,你腳又這麼大,我們也沒有合適的鞋子,等著你鞋子被老張閨女洗乾淨再說吧。」

  大家都在忙,章必成也不想坐在客廳裡,自己赤著腳走到門口,站在那裡看天井裡雨水淅淅瀝瀝的落下來,耳邊還聽著叮叮咚咚的聲音,十分美妙。

  他轉頭一看,原來身邊放著一個大水缸,正接著屋簷上流下來的雨水,發出這南方雨天獨有的美妙聲音,他走近一看,只見這水缸內壁已經綠油油的,都是水草和苔蘚,一些蝌蚪在裡面游動,顯得詩意盎然極其有趣。

  這時村長拿著一個木桶過來了,笑著對章必成道:「洋人弟兄啊,對不住,家裡事情太多,怠慢你了。」

  「沒關係!」章必成搖著手說道,接著指著那水缸道:「這是你養魚的缸嗎?很漂亮。」

  村長鼻子裡驚異的嗯了一聲,沒有做聲,從木桶裡拿出一個瓢來,敲了敲水缸,蝌蚪們立刻躲進水草裡去了,村長在上面舀了水裝滿木桶轉身走了,接著在章必成眼前,把水倒進了煮飯的鍋裡,還扭頭笑道:「給你們燒水喝茶驅驅寒氣!」。

  「啊?那水不能喝啊!」章必成愣了好一會才叫了起來。

  「怎麼了?」李醫生跑了過來。

  章必成指著水缸叫道:「這水缸裡接的是雨水,而且都有了蝌蚪,他竟然拿去要用來煮茶了!」

  村長撓了撓頭皮,疑惑的說道:「是雨水沒錯。雨水號稱無根水,不是最乾淨的嗎?」

  「怎麼會?!都有水草和蝌蚪了啊!」章必成眼睛瞪得和銅鈴一樣。

  「蝌蚪都能活,人自然更可以喝了,而且還燒開了呢。」村長呵呵大笑起來。

  李醫生也笑了,拍著章必成的胳膊說道:「其實要用明礬沉澱幾天的,再用布過濾最好,但是這是鄉下嗎!沒有那麼多講究。」

  說罷一攤手道:「我也是從小喝這種水長大的啊,沒什麼問題。」

  「你真是醫學院畢業的嗎?」章必成小心翼翼的問道。

  「是啊。」李醫生答道。
mk2257 發表於 2011-9-18 12:11
057 護士強過醫生

  在村長家裡,幾個傳道士匆匆的吃了飯,禱告之後就捋起袖子開始工作了。

  雖然明知茶水和做飯的水都是那可怕的「無根水」,章必成還是一咬牙喝了吃了,因為侯長老又笑著講:不論清國、宋國,窮人興許連這種水都喝不上。

  侯長老吃完飯,就出去講道了;村長去叫幾個疑難雜症了,李醫生也沒有閒著,揮了揮手,讓等著廂房護士初診而排在隊尾的幾個病人過來,他先給看看。

  章必成就在旁邊打下手,雖然他是神學院畢業的,但也粗通西醫醫術,因為內地會戴德生就要求每個傳道士都必須會點醫術,對於這塊土地上的百姓,用醫術為他們服務是最快接近他們、幫助他們的方式,因此章必成在海京除了苦練漢語外,就是讀醫學書籍。

  一連四五個病人都是拉稀、渾身無力,李醫生給他們開了些藥品,還叫過一個手下護士來,叫幾個病人跟著他去領一口鐵鍋。

  「記得啊,以後千萬不要直接飲用河水了,用鍋燒開了再喝。」李醫生語重心長的囑咐道,說罷,他扭頭對章必成笑道:「看到咱們帶來的十口鐵鍋了吧?這是這些村子很缺的『藥』,能燒水、能做飯,有了鐵鍋,痢疾什麼的立刻少一半。」

  「李醫生,這是我們村子的老王,您給看看吧。」村長跳過門檻叫道,他身後兩個年輕後生用門板抬著一個面色枯槁的中年人進來了。

  「放在桌子上。」李醫生招呼道,詢問完病情,戴上聽診器,撩開老王的衣服,先聽了一會,又用手去按老王的腹部。

  「醫生啊,我肚子疼得睡不著覺,吃不下飯,我恨不得想死……」老王蜷縮在放在桌子上的門板上,雖然強壓著自己不動,但渾身都在顫抖,手死死的握成拳頭。

  「爹,別這麼說,李醫生醫術可以回天呢。」他身邊一個十五六歲的男孩握住老爹的手腕,急急的說道。

  但是李醫生放下聽診器,滿臉苦澀的搖了搖頭,說道:「這病已經治不了了,準備後事吧。」

  「什麼?不要啊!李醫生!」那男孩愣了片刻,俄而眼淚飛濺而出,繞過老爹,啪的一下跪在了李醫生面前。

  「孩子,別這樣,我明白。」李醫生搖了搖頭,本想說什麼,但是只說了「我明白。」

  「崽,你這樣幹嘛?」村長上去把小孩半抱半拉的拖起來,說道:「老王這輩子有你也就值了,你這樣不是讓大家難過嗎?」

  「是啊,崽啊,我都四十歲了,多少人能活到我這把年紀啊!有你這個兒子傳宗接代,我還求什麼呢?」蜷縮在門板上的老王眼淚也順著臉往下流,但話語很堅決。

  章必成默默的走過來,用西洋的傳統,一把摟住男孩,男孩掙扎了兩下,軟了身體,趴在章必成胸口上嚎啕大哭起來。

  「李醫生,我還能活多久?」老王歎了口氣,問道。

  「也許,就這個月吧,或者……明天。」李醫生問道:「我還有什麼可以幫你的嗎?」

  「醫生,我疼起來晚上都憋不住要哭叫,我自己無所謂,我不想讓和我相依為命的這崽難受,他娘死得早,」老王頓了一下說道:「能給我點鴉片止疼嗎?」

  李醫生看了看老王,又看了看旁邊站著大哭的他兒子,他點了點頭,轉身從醫藥箱裡拿出一把四個紙包,說道:「這是四個鴉片泡,你家有煙槍嗎?」

  「我家有,我以前還是抽的,但是太貴了就慢慢不抽了。」老王咬著牙說道。

  「拿好吧。」李醫生把四個鴉片丸塞在老王雞爪子一樣痙攣的手裡。

  聽著老王兒子的嚎哭越來越遠,慢慢消失在天井裡,李醫生在水盆裡洗乾淨了手,他突然重重歎了口氣,說道:「我有時候真希望鴉片可以像清國那般便宜。」

  「抽鴉片總是不好的,你不是也支持國營限煙政策嗎?」章必成看起來心情也不好,他摸著被馬上要失去父親的少年淚水打濕的前襟,緩緩的說道。

  李醫生走到門口,怔怔的看著天井上陰暗的天空,嘶啞著嗓子說道:「鴉片是最好的止疼劑。以前這個國家沒有西醫,人民生了病就只能受病痛的折磨,一個小小的牙疼都有俚語說會要人命;而且即便中醫只是巫術,窮人根本就看不起病買不起藥,只有抽鴉片才能減弱肉體上的病痛,緩解自己內心的愁苦。」

  「所以鴉片就是這國曾經的醫院。」李醫生歎了口氣繼續說道:「要抵抗鴉片,一是要靠耶穌的救贖、聖靈的指引;二來就需要我們這種西醫努力拚搏,治癒百姓的病魔,讓他們不至於被病魔折磨得體無完膚而無能無力。」

  說到這裡,李醫生又歎了口氣:「但是我們龍川這麼多可憐的人,而我們長老會診所除了我這個醫生,就只有六個護士,哪裡可以救得過來?!所以有時候,我真希望可以給我實在無能無力的病人多用上點鴉片。」

  章必成聽到這裡,咦了一聲,走到李醫生身後疑惑的問道:「李弟兄,我來之前就聽說你醫術很高,而且善於教學,你來龍川也有七八年了嗎?怎麼不培養幾個醫生呢?」

  說著章必成遲疑了一下,說道:「以你的工作能力,七八年還不能把龍川的教會診所升級為教會醫院嗎?」

  這有點質疑李醫生工作態度的問題,李醫生也聽出來了,他轉過頭來,搖著頭苦笑了一下,豎起了三根手指,他說道:「三個!三個啊!五年前我就推薦過我手下三個護士進入京城同濟醫學院了!三個人我給他們輔導、給他們開推薦信、結果他們也確實勤奮聰明,都順利畢業拿到了西醫執照。」

  「那怎麼這裡還是只有您一個醫生呢?」章必成問道。

  李醫生苦笑了起來,彷彿嘴巴裡塞了滿嘴的黃連,他深深歎氣說道:「為什麼這裡還只有我一個醫生?那是因為拿到醫學院的執照後,就是西醫了,身價立刻就高了,這是個日進斗金的行業。京城那麼繁華的地方,同濟的高才醫生,多少醫院求著你去行醫呢?所以我的三個徒弟,兩個在京城進了私立大醫院,一個在這個府的首府惠州市掛『手術刀』牌子開診所了。他們背棄了他們對我說的誓言,他們一個都不回龍川。」

  「他們還是不想把自己全奉獻給龍川這個地方啊。」章必成點頭說道。

  「他們嫌棄龍川破龍川窮。龍川破?真是笑話!我們基督徒必須服從神的呼召,哪怕就算被命定為門童,也要堅守崗位,把每一個顧客視為耶穌,恭恭敬敬的替他們開門!但是,瑪門(金錢)對人吸引力太大了啊。」

  弟子們的食言和背叛讓李醫生看起來老了十歲,他搖了搖頭,看著廂房裡忙碌的手下護士,說道:「從此之後,我再也不會輔導手下護士們學更精深的書籍了,更是不會給任何人開學院推薦信,我只需要讓他們會簡單的醫術,做好一個稱職的好護士。」

  「對龍川百姓而言,一個在龍川教會診所努力工作的低級護士,也比遠在京城私立醫院日進千金的醫生,強過萬倍!」李醫生斬釘截鐵的說道。

  ==================

  老王走後,村長領來的人魚貫而來,幾乎都是自己沒法走過來的重病號,李醫生和打下手的章必成忙得團團亂轉,兩個小時後,終於得閒一會,李醫生累得坐在椅子上呼呼喘氣,連聽診器都好像忘了拿下來,章必成也一口乾了一口熱茶,這水草蝌蚪雨水混合成的東西現在也宛如瓊漿了。

  這時一個嘹亮的聲音響了起來:「李醫生,您過來了?」

  卻是矮胖子范林輝一溜小跑過來了。

  「你們昨天見過了吧?」李醫生笑瞇瞇的問章必成道,接著轉頭對范林輝叫道:「老范,多虧了你昨天替我運了兩車東西過來,否則今天就吃苦頭了,這村子一下雨真不好走啊。」

  「哎呀,我應該做的!」范林輝坐在李醫生身邊,大笑起來,自己斟茶喝了一杯,說道:「我剛剛去村子另一頭發米去了,結果他們又告訴我我那一箱火柴來了,我又跑到另一頭接貨去了。」

  「火柴?」李醫生不解的問道。

  「這地方窮人太多了,我想著除了我捐獻的五十元之外,再多奉獻一箱火柴給他們吧。這樣他們生火方便啊。」范林輝解釋道。

  「感謝耶穌,感謝老范啊。」李醫生趕緊說道。

  「嗨!一箱火柴不值錢的,我自己就做這個!」范林輝隱隱有些得意,但還是不敢居功。

  對於基督徒而言,可以表功但絕不可居功;對於真基督徒而言,更是認為自己沒有任何功,表功都不表,功勞都是上帝的。

  這個時候村長又領來三個人,兩男一女,三人都穿著破爛、臉色發青,走路搖搖晃晃,兩個人都捂著嘴,另一個人鼻子和嘴唇之間全是血跡,還在不停的流鼻血,他袖子的人不停用袖子去擦,那袖子已經是黑褐色的了,血液凝固後的顏色。

  一看就知道是病人,李醫生立刻長身而起,熟練而專業的問病情檢查身體,但是檢查完之後卻滿臉疑惑,看起來不知道這是什麼病。

  村長看李醫生臉色,就知道這疑難雜症有點太疑難了,李醫生好像都不曉得哪裡出了問題,這也很正常,西醫從來不包百病全治,很多病李醫生也不懂,所以就轉頭想和三個病人說說,把他們帶走得了。

  但是旁邊的范林輝瞅了瞅那幾個病怏怏的人,突然一躍而起,衝到一人面前,叫道:「哎,你不是小趙嗎?怎麼也跑這裡來了?」

  「啊,這不是范老闆嗎?」那小趙也認出了范林輝,苦笑了一下說道:「我不跑這裡來也不行啊,身上有病渾身沒勁,幹不了活,在縣城裡蹉跎了一個多月也沒找到工作,沒有錢,縣令又在趕我們,我只好先來這邊呆一段時間,看什麼時候再回縣城找份工作。」

  范林輝點了點頭,扭頭對李醫生和章必成解釋道:「今天真是很巧,這小趙是我老工人了,我招的第一批火柴工人吧,幹活很勤快呢,就是前兩個月得了病,我也沒法子,只好讓他先離開了。」

  「是啊,多謝范老闆付了我整個月工錢,我發病那時候,才幹了半個月而已。」小趙微微躬身,結果鼻血又流出來了,滴到了地上,范林輝趕緊一下跳開。

  「我們也多謝范老闆,我們也是你的工人啊。」後面兩人也連連道謝。

  「哎呀,我這裡有點錢你們拿著,把病養好,到時候,我優先雇你們。」范林輝撩起袍子從褲兜裡掏出一把銅硬幣,發給三人。

  范林輝陪著笑,退後幾步,拉過皺眉沉思的李醫生小聲道:「李醫生,您看這是不是傳染病啊,我廠裡一個人得了流鼻血的病症後,很多人也開始流鼻血了,我真害怕啊。」

  李醫生皺眉道:「這不像什麼傳染病啊,我好像從沒見過這種病。」

  這時章必成看李醫生遇到了難題,走過來對著范林輝作了個揖,問道:「我記得范弟兄是做火柴的吧?」

  范林輝笑道:「是啊!虧你洋人記性不錯,上次遇到你沒帶我產品,今天給你。」說著從褲兜裡掏出一盒火柴塞到章必成手裡,說道:「聖光牌的,記住啊,每根都保證擦得著火。」

  章必成用兩根手指捏著火柴盒看了看,對李醫生說道:「我可能知道這是什麼病。」

  「什麼?你知道?這是什麼病?」李醫生吃了一驚轉頭問道。

  章必成指著手裡的火柴說道:「火柴頭和打火片都是磷,而磷有毒,所以接觸久了,就會磷中毒。」

  「磷中毒?」李醫生一愣;

  「火柴還能中毒?」范林輝也愣了,片刻之後叫道:「你不要瞎講,這火柴就是洋火,就是從你們那國家傳過來的!」

  章必成搖了搖頭,說道:「雖然我也沒看過此病的病理書,但是我國的報紙報道過英國火柴廠工人大批磷中毒的新聞,幾個特徵就是流鼻血、下頜巨疼、牙齒鬆動,以及在火柴廠工作。」

  一席話說完,整個屋子鴉雀無聲,不僅李醫生、范林輝、村長,三個病人也愣了。

  愣了好一會,小趙轉頭盯住了范林輝,而范林輝立刻大叫起來:「看我幹嘛?!這和我有什麼相關呢?!!」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7

LV:8 領主

追蹤
  • 450

    主題

  • 19387

    回文

  • 4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