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傳奇] 國士無雙 作者:驍騎校 (已完成)

 
p29695797 2011-10-12 20:59:4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41 283505
woandy 發表於 2013-9-15 17:53
第二十八章 信上帝的部隊

東安福胡同陳宅后花園中,月色皎潔,晚風中飄拂著夜來香的味道,陳果兒已經不是當初柳樹胡同大雜院那個倔強敏感的男孩了,而是成長為一腔熱血的少年。
良久,陳子錕才道:“那你說,你錕哥我算不算軍閥?”

果兒道:“如果你和人民為敵,就是軍閥,就是要打倒的對象,如果你站在人民這一邊,那就不是軍閥。”

陳子錕道:“好吧,把錢撿起來,你可以走了。”

果兒遲疑的看了陳子錕一眼,低頭撿起裝著銀洋的褡褳袋,徑直向大門方向去了,走到月亮門旁的時候,卻聽到身后一聲低喝:“站住。”

“錕哥,你后悔了么?”果兒站住,但沒有回頭。

陳子錕緩步走過來,抓過果兒的手,將自己的漢米爾頓銀殼鐵路懷表掏出來放在他手里道:“出去闖世界,不掌握時間是不行的,這塊懷表是五年前你大海哥送我的,現在轉贈給你,希望你不要忘了今天說的話。”

果兒鼻子一酸,眼淚奪眶而出,強撐著的好漢形象瞬間崩塌,他抬起胳膊擦了一把眼淚道:“錕哥,我走了,你替我給娘和姐姐帶個話,就說我陳果兒對不起他們,我這條命獻給革命了。”

說罷毅然轉身離去,出了陳府,拐進另外一條僻靜的胡同,幾個穿學生裝的青年圍了上來,低聲問道:“怎么樣,得手了么?”

果兒道:“成了,有好幾百塊,足夠咱們去廣州的了,人到齊了沒有,到齊就去打火車票吧。”

一個同伴說:“到齊了,火車票也買好了。”

“哪來的錢?”

“是李大釗先生出的資。”那學生一臉的激動。

書房,陳子錕清點了禮金,雖然他結交廣泛,但大都是泛泛之交,沒有太多的金錢來往,所以禮金收的也不多,算下來總共不過三萬大洋,其余的都是禮品,比如皇帝送的花瓶、泰戈爾送的詩集,姚啟楨夫婦送的手表等。

三萬元禮金里,占大頭的居然是寶慶和李俊卿,兩人各送了五千和三千大洋,著實把陳子錕嚇了一跳,他知道紫光車廠是自己的產業,賺的錢也都是自己的,可也不能虧待人家寶慶兩口子了,一把手拿出五千大洋來,可見他們平時省吃儉用一點沒糟蹋錢。

大致計算了一番之后,陳子錕打了個哈欠回去睡覺了,新房內,姚依蕾已經睡著,一條藕段似的白胳膊從被子里伸出來,嘴角掛著一絲晶亮的涎水,腕子上還戴著那塊江詩丹頓的鉆石腕表。

她很喜歡這塊表,愛不釋手,睡覺都忘了取下。

婚禮第二天,陳子錕顧不上新婚燕爾,就開始跑貸款和軍費的事情,姚啟楨的面子果然好使,各大銀行都表示愿意考慮向江北鐵路工程放款,但具體事宜還要詳細研究才行,不管怎么樣,總算是有了進步。

軍費的事情卻沒有任何進展,雖然有吳玉帥的手令,有曹大總統的批示,但到了李彥青這里還是照樣卡殼,他也不明著拒絕你,就是使一個拖字訣。

陳子錕找到李俊卿了解情況,問他預備好禮物沒有,李俊卿頗有難色的說:“最近六爺倒是相中了一個物件,價錢也不算貴,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

“是這樣,六爺新娶了一房姨太太,在東交民巷瑞士表店里看中一對表,江詩丹頓滿天星,全北京僅此一對,回家拿錢想去乃呢,這對表卻已經賣了,為這事兒,姨太太可哭了一整天呢,表店是洋人開的,顧客信息不愿意公開,六爺也沒轍。”

陳子錕沉吟一陣道:“這個好辦,我知道這對表哪兒去了。”

當即回家把這事兒和姚依蕾一說,夫人二話不說,把手表從腕子上摘下來就遞過去。

“你不心疼?”陳子錕奇道。

姚依蕾笑笑:“我又不是小女孩,辦正事要緊。”

陳子錕大喜,又拿出自己那只表來,用絲絨盒子裝上,再度前往李府,等他走了,姚依蕾才撲到床上砸著床墊哭道:“我的表啊”

李彥青府邸,六爺把玩著一對江詩丹頓滿天星腕表,搖頭晃腦道:“我就不明白了,洋人的玩意兒咋就這么稀罕,這么丁點大的東西,又不是他們老祖宗傳下來的物件,就要十萬大洋,這不成心宰人么。”

李俊卿道:“六爺,其實這一對表原來售價是兩萬,是我那兄弟陳子錕為了孝敬您老,花了五倍的價錢從買家手里弄來的,就這樣人家還不樂意賣呢。”

李彥青道:“喲,這人誰呀,怎么比我譜兒還大。”

李俊卿道:“回六爺,據說原來的買家是個日本皇族,家里可趁錢了。”

李彥青道:“原來是皇族啊,怪不得,難為小陳了,他想辦什么事來著?”

李俊卿道:“他不是當了一個護軍使么,手下一旅人馬大半年沒關餉了,還望六爺照顧一下。”

“那陸軍部這幫小子就不給人家呢,真不像話,那啥,給他開張支票,先支一年的軍餉。”李彥青道,繼續把玩手表。

“謝六爺。”李俊卿喜不自禁的打了個千。

有六爺的批示,陳子錕順利的領到了一年的軍餉,按照編制應該是三十萬大洋,但層層克扣下來僅剩二十五萬了,即便如此他還是占了大便宜,拿著支票神清氣爽,兌了五萬塊的鈔票,買了十大車的面粉,帶著護兵驅車直奔南苑兵營。

駐扎南苑的是中央陸軍第十一師,陸軍檢閱使馮玉祥的直屬部隊,崗哨見到運面粉的車隊來到,急忙飛報檢閱使,馮玉祥聞言大為吃驚,來到轅門一看,站在車隊前的正是陳子錕。

“昆吾賢弟,你這是?”馮玉祥道。

“煥章兄,我給你送糧餉來了。”陳子錕笑吟吟的一擺手,趙玉峰端上一口小皮箱,里面整整齊齊碼放著嶄新的鈔票。

馮玉祥感動的眼圈通紅,緊握住陳子錕的手用力搖動著:“賢弟,你也不富裕,這錢我老馮不能要!”

陳子錕道:“煥章兄是英雄人物,怎么今日也婆婆媽媽起來,弟兄們可都等著開飯呢。”

馮玉祥道:“賢弟雪中送炭,這份情我們十一師上下永遠銘刻在心,來人吶,開大門,集合弟兄們迎接陳將軍。”

一聲令下,警衛營的五百士兵迅速趕到營門口擺出兩條縱隊,馮玉祥登車攜手陳子錕昂首挺胸進了軍營,先在公事房里敘話,痛罵李彥青誤國一番后,馮玉祥道:“老弟,這筆錢莫不是你辦喜事收的賀禮,這樣的話我老馮可不能收。”

陳子錕道:“煥章老哥哥你放心,這錢是陸軍部補發給我的軍餉,我一旅人馬用不了那么許多,就先拿來給您救急,再苦也不能苦著十一師的弟兄,不能苦著煥章兄你了,你可是我中國軍人的楷模,中華民族的中流砥柱啊。”

馮玉祥道:“老弟你此番雪中送炭,我馮玉祥代表十一師全體弟兄向你表示感謝,這個情我記下了,日后定會報答。”

陳子錕又客氣了一陣,兩人談論時局,痛罵國賊,不亦快哉,到了中午時分,勤務兵來報告說,午飯預備好了,請檢閱使和護軍使入席。

馮玉祥說:“不瞞老弟,我部隊里本來是一天兩頓飯的,這幾天實在吃緊,已經改成一天一頓了,你拉來這么多面粉,解了我燃眉之急啊,今天這頓提前開飯,咱們和弟兄們一起吧。”

陳子錕欣然同意,來到大食堂中,只見碩大一個棚子內,足足千余士兵紋絲不動坐在桌子旁,整個食堂鴉雀無聲,軍紀森嚴,令人嘆為觀止。

馮玉祥走上臺子說道:“弟兄們,是誰供給你們衣食?”

士兵們齊聲回答道:“老百姓!”

馮玉祥道:“如果有人欺負老百姓,你們怎么辦?”

“打倒他!”

“如果我馮玉祥欺壓老百姓,你們怎么辦?”

“打倒馮玉祥!”士兵們毫不猶豫的答道,看來這種飯前問答已經進行過多次,形成條件反射了。

馮玉祥滿意的點點頭:“今天這頓飯,是江北護軍使陳將軍雪中送炭給我們準備的,我們是不是應該感謝他?”

這個問答不是程式化的,所以下面回答七嘴八舌,但總的意思依然是要感謝陳將軍,于是,在飯前向上帝的祈禱詞中,臨時加進了感謝陳將軍的話語,把個陳子錕搞得很是汗顏,心說馮玉祥這哪里是信上帝啊,分明是借著宗教的名義洗腦。

不過這辦法真管用,十一師的弟兄們被他訓的挺好,精氣神遠超其他部隊,比起第三師也不遑多讓,比自己那支土匪編練成的第七混成旅來,更是天淵之別。

中午飯吃的是白菜粉條,蒸饅頭,面片湯,吃飯的時候嚴禁說話,大食堂里充斥著咂嘴的聲音,如果閉上眼睛的話,還以為身處豬圈,飯菜很難吃,連點油星都不見,但士兵們吃的心滿意足,有幾個年輕的小兵被饅頭噎得直翻白眼,看來是餓得怕了。

午休過后,馮玉祥召集一團人馬,專門在大校場上操練給陳子錕看,整整一千士兵全都拿著長柄寬背大砍刀,白森森明晃晃,殺氣騰騰,威懾力比一千條步槍還要強。

“十一師缺槍少彈,只好用大刀上陣,見笑了。”馮玉祥嘴上說的謙虛,但語氣里分明帶著一股掩藏不住的驕傲。

“孩兒們,耍起來讓陳將軍開開眼!”馮玉祥喝道。

一千把雪亮的大砍刀發出齊刷刷的破空之聲。
woandy 發表於 2013-9-15 17:53
第二十九章 叛逃事件

陳子錕不虛此行,不但和陸軍檢閱使馮玉祥結為八拜之交,還得到一本名為《破鋒八刀》的刀譜,馮部所習刀法皆出于此,當然比起五萬大洋的付出,陳子錕似乎要吃點虧,但直覺告訴他,在這個亂世之上,能獲得實力派將領的友誼,比弄到十萬大洋的價值要大得多。
家里五千土匪嗷嗷待哺,陳子錕不敢在京城久留,旋即踏上回程,他手頭上有二十三萬現款,兌了十萬塊現大洋,其余十三萬,一股腦全都匯到上海春田洋行賬上,繼續買槍買炮買子彈。

本來姚依蕾是打算在京城住上個一年半載再走的,可是想到這樣一來就把陳子錕拱手讓給鑒冰了么,于是乎忍痛告別北京的美味小吃,再次踏上旅程,同去的還有王大媽,她住在紫光車廠里沒啥事干,不愁吃不愁穿,但心里總有疙瘩,覺得欠陳子錕的,所以執意要跟著去照顧他的生活起居,陳子錕覺得如今家大業大,府里確實少個信得過的人,于是便同意了。

依然是乘坐津浦線抵達徐州,再改乘馬車前往江北,陳子錕特地繞了個圈,走馬觀花的觀察了地形,這一路大多以平原為主,修建鐵路的難度不大,鐵路修起來的同時,電線桿也能栽起來,以后拍電報就方便了,省的有急事還要跑到省城去拍電報。

陳子錕很納悶,他不記得自己下過命令在殺虎口設卡收稅啊,納悶之后便是震怒,土匪搖身一變成為軍人,照樣攔路行劫,這不是換湯不換藥么。

士兵們見到護軍使駕臨,急忙升起欄桿,敬禮放行,陳子錕當著來往客商的面讓衛隊繳了哨卡士兵的槍,又將哨卡砸了個稀巴爛,鄭重其事的宣布,過殺虎口一分錢都不用交。

客商們來往販運,賺的就是一個辛苦錢,如今陳子錕一句話就免了他們商途盤剝之苦,自然是歡喜雀躍,那些士兵卻是垂頭喪氣的很,不過陳子錕倒也沒有責罰他們,帶在隊伍里一并撤回南泰。

下了大青山,遍野生機盎然,高粱玉米長勢喜人,最漂亮的還是那五百畝罌粟田,紅的粉的燦爛無比,在陳子錕眼里,這些統統都變成了花花綠綠的票子和銀光閃閃的大洋,可是走著走著卻發現一片焦土,有大片的罌粟地被人放火燒了!

陳子錕再也沒有心情欣賞風景,這才出去幾天就亂套了,設卡收稅,放火燒田,自己統治下的土地很不太平啊。

他加快速度趕回南泰,不動聲色將盛滿銀洋的箱子運進縣衙倉庫藏好,聽說護軍使歸來,閻肅風風火火來到后宅,把帽子一摔道:“這幫活土匪,我是管不了啦!”

陳子錕急忙問他何事,閻肅道:“你走這一個月,一團二團的驕兵悍將打了好幾次群架,差點動了槍。”

“當兵的打群架不是啥大事,參謀長不必在意。”陳子錕道。

閻肅卻道:“我是從輕往重說的,打群架是最小的事情,事后兩位團長進行彈壓,打了一頓軍棍,倒也壓住了,另一件大事是罌粟田被人放火燒了,要不是龍師傅及時報信,這回損失就大了。”

陳子錕道:“我來的路上看見了,這事兒是誰干的?”

“還能有誰,江南那邊唄,咱們招兵買馬種鴉片,給孫督軍造成的壓力可不小,最近南邊動作很多,不但派人焚燒鴉片田,還策反了二團一個營長,帶著五百人槍連夜投江南去了。”

這下陳子錕可坐不住了,跳起來道:“什么!連人帶槍都他娘的跑了?蓋龍泉的團長是怎么當的!陳壽個軍法處長是干什么吃的,這事兒怎么處置的?”

閻肅道:“蓋團長帶人去追,被省軍堵回來了,人家是早有準備啊,南邊放話出來,明碼標價,一條槍十塊大洋,帶一個連投過去,就給連長當,帶一個營就營長當,槍械另外算錢,下面軍心不穩,謠言四起,你再不回來,怕是反水的更多。”

陳子錕道:“媽了個巴子的,這一招夠損的,我不是說了么,等鴉片熟了就有錢了,連這幾個月都不能等。”

閻肅道:“土匪本來就是短視之人,只看眼前,不必和這種人計較,不過叛變的是蓋龍泉的結拜兄弟老六,如果處理不當的話,軍心渙散是小,護軍使的威信受損可就彌補不過來了。”

陳子錕明白了問題的嚴重性,,立刻傳令各部連以上軍官前來開會,在后堂等候的時候,孫桂枝湊過來道:“護軍使,老朽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老寨主請講。”陳子錕雖然也是土匪出身,但畢竟當的是小土匪,遠沒有孫桂枝的管理經驗那么豐富。

孫桂枝道:“事兒我都聽說了,就兩句話,響鼓不用重捶,賞罰分明!”,陳子錕深深點頭:“多謝老寨主指點。”

不大工夫,軍官們到齊了,在議事堂上按照軍銜高低排列起來,一團的人臉上都帶著幸災樂禍的意思,二團眾人臉色嚴峻一言不發,他們也知道禍事惹得挺大,蓋團長一個御下不嚴的罪名跑不掉的。

陳子錕和顏悅色道:“我回來的時候,看到有一隊弟兄在殺虎口收保險費,我知道弟兄們過得苦,想弄點錢打打牙祭,這事兒是我的不對,弟兄們跟我姓陳的吃糧當兵,香的辣的沒沾著,棒子面窩頭吃的不少,在這兒我給弟兄們賠個不是。”

說著從座位上起來,給眾人鞠了一個躬。

軍官們面面相覷,不知道護軍使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陳子錕道:“二團有一個營跑到南邊去了,我覺得這事兒辦的不地道,你就算對我姓陳的有意見,好歹打聲招呼再走,一聲不吭拐了幾百個弟兄帶著家伙跑了,他是升官發財了,可弟兄們到了南邊,難道就有好日子過了?”

一陣沉默,省軍喝兵血吃空餉的多,士兵待遇還不如第七混成旅這邊呢。

陳子錕道:“管不住手底下的兵,主官要負全責,軍法處長!”

“有!”陳壽殺氣騰騰應了一聲,瞟了一眼蓋龍泉,心說你小子要倒霉了。

蓋龍泉憤憤然,老六不聲不響就拉起隊伍跑了,把他搞得下不來臺,可軍法處置自己的話,又不甘心受罰,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老六愿意走,誰也攔不住他。

第二團的軍官們也都忿忿不平,他們是看蓋龍泉的面子才受招安的,和陳子錕沒啥感情,如果姓陳的要拿蓋老大開刀的話,他們第一個不答應,槍桿子在自家手上,怕毛,大不了一拍兩散。

氣氛緊張起來,一團二團的軍官們虎視眈眈,互相打量著,大有一言不合就開打的意思。

陳子錕干咳一聲道:“弟兄們受了奸人蠱惑,這事兒怨我,如果軍餉發的及時,別人就沒有可乘之機,身為護軍使兼旅長,我陳子錕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陳壽,備棍!”

陳壽大為意外:“護軍使?”

陳子錕拉過一張條凳趴在上面:“少廢話,打吧。”

兩個軍法處的兵拿著水火棍遲遲疑疑,哪敢打他。

陳子錕怒喝一聲:“打!誰不動手,軍法從事。”

兩個士兵對視一眼,再看看陳壽,軍法處長咬著牙點點頭,兩個兵才舉起了棍子,自然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媽了個巴子的,沒吃飽啊,跟娘們似的,用力打!”

倆大兵哭喪著臉,舉著棍子的手都顫抖了,他們實在打不下去了。

“我來!”陳壽奪過棍子,狠狠打了下去,棍子和皮肉親密接觸發出響亮的聲音,陳子錕頭上立刻滲出了汗珠,大喝一聲:“打得好!”

議事堂上一片寂靜,軍官們都沉默了,再沒有人動火并的念頭,蓋龍泉更是覺得臉上火燙無比,明明是自家犯了錯,護軍使卻攬了罪名,還當眾責罰自己,這一下下打得可真叫結實,明明是打在護軍使的屁股上,可發燙的卻是自己的臉。

二十軍棍打完,陳壽把棍子一丟,撲通一聲跪下了:“護軍使,我身為軍法處長,沒能履行職責,該罰!”

陳子錕咝咝吸著冷氣,站起來道:“你知道就好,不過我不打你,給你個戴罪立功的機會,誰把老子的部隊拐走的,你就把他帶回來,我要當面問問他,老子哪點對不起他。”

陳壽站起來啪的一個敬禮:“遵令!”

“且慢。”蓋龍泉說話了。

“二團長有什么指教?”陳壽抱起膀子,斜著眼看蓋龍泉。

蓋龍泉道:“老六拐帶兄弟投了南邊,我難辭其咎,人是在我眼皮底下走的,我有責任把他弄回來,護軍使,這事兒就不煩勞軍法處長了,我蓋龍泉一力承擔。”

陳子錕道:“那好,這事兒就交給二團長處置。”

過了一夜,第二天上午,蓋龍泉就綁了一個血淋淋的人站在了護軍使公署門口。
woandy 發表於 2013-9-15 17:54
第三十章 開戰在即

蓋龍泉真不含糊,當夜就帶人渡江,在江南一家妓院的床上把老六綁了來,可憐六爺領到五千大洋賞錢還沒焐熱就做了階下囚,抓他的時候動了刀,流了血,再加上趕了幾十里夜路,更顯狼狽。
軍官們圍攏過來,準備為六爺求個情,可陳子錕發話說這事兒已經全權交給蓋龍泉處置,自己不過問了。

蓋龍泉二話不說,當即提人回營。

公署內,陳壽問道:“大帥,蓋龍泉向來護犢子,他要是不懲辦老六,您的二十棍可就白挨了。”

陳子錕道:“護著底下人沒錯,但壞了規矩就不應該了,蓋團長是要臉的人,我相信他會秉公處置的,陳壽,你小子下手夠狠的啊,把我打得到現在不能坐椅子。”

陳壽訕訕的笑:“我明白您的意思,這板子是打給蓋龍泉看的,馬虎不得,不然就真白挨了。”

兩人相對而笑。

城外大營校場上,老六五花大綁跪在地上,臉上布滿血污,卻毫無恐懼之色,不時笑呵呵的和來往之人打著招呼。

過了一會兒,蓋龍泉在一幫弟兄的簇擁下走了過來,俯視著老六,平靜問道:“六弟,你還有什么話說。”

老六昂然道:“大哥,我對不住你,人家招安都是吃香喝辣,咱們招安是受窮來了,沒錢吃肉喝酒,沒錢日娘們,這官軍不當也罷,南邊說話算數,我帶了五百人槍投過去,立馬點了一千現洋給我,還讓我當營長,大哥,我看您也過去算了,就憑咱們弟兄的能耐,還不保舉您當個師長,不比在江北當個鳥團長強上十倍。”

“啪”蓋龍泉劈面打了個一個耳光,老六嘴角滲出了鮮血。

“六弟,你說的還是人話么,我蓋龍泉出來闖蕩江湖,靠的是什么,就是一個義字,現在當官軍,靠的就是一個忠字,你不忠不義,還有什么臉面活在世上,大哥這就送你上路。”

一柄佩刀遞了過來,蓋龍泉滄郎朗拔刀在手,老六臉色都白了,這才明白大哥要玩真格的了。

軍官們一起下跪:“大哥,饒了六哥吧,他也是一時糊涂啊。”

蓋龍泉不為所動,冷冷道:“六弟,把眼睛閉起來,大哥手快,不疼。”

老六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他嘆了一口氣道:“大哥,兄弟先走一步了。”

蓋龍泉鐵青著臉舉起了鋼刀,正要往下劈的時候,忽聽一聲喊:“刀下留人!”

竟然是陳子錕來了。

陳子錕看看蓋龍泉手中的刀,又看看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老六,道:“蓋團長,你這是在做什么?”

蓋龍泉道:“我在執行軍法,處決這個害群之馬,以儆效尤。”

陳子錕道:“把刀收了。”

蓋龍泉到底是大當家出身,立刻明白了陳子錕的用意,合著他是想讓自己唱紅臉呢,既然戲開鑼了,那就演到底吧。

“護軍使,老六罪不容恕,不殺他,軍心就亂了!”蓋龍泉痛心疾首道。

陳子錕道:“咱們弟兄合得來,就在一塊兒打天下,合不來就一拍兩散,用不著殺人,六爺,我知道你是貪圖富貴才投靠南邊的,不是誠心拆我陳子錕的臺,對么?”

老六抓到救命稻草,忙不迭的點頭:“大帥,我一時糊涂啊,被豬油蒙了心,我對不住您,對不住蓋老大,對不住弟兄們,我該死……”

蓋龍泉冷哼一聲:“你也知道該死。”

陳子錕道:“兄弟們苦日子過慣了,見不得娘們和大洋,這怨我,六爺你先起來,你的事兒咱們過會再說,先整正經的。”

說著他一揮手,幾輛騾車趕了過來,車轍印極深,騾子也很用力的樣子,車廂是封閉的,不知道裝了什么玩意。

幾個馬弁跳上大車,舉起斧頭砍掉銷子,數不清的銀元從破口處傾瀉而出,迅速在地上堆積起來,銀元相撞擊發出的清脆聲音不絕于耳,所有人的眼睛都被銀光閃花了,呆呆看著地上越堆越多的銀山。

整整十萬大洋,堆在校場上形成一座壯觀無比的銀山。

越來越多的士兵匯聚到了校場,南泰是個窮地方,很多人一輩子甚至都沒見過銀元長啥樣,更別說見到銀山了,就連蓋龍泉等見多識廣的頭領們,最富裕的時候也不過弄幾千上萬塊錢,哪見過這個陣仗。

所有的疑慮、焦躁、擔心、憤怒、抱怨都在瞬間一掃而空,銀山讓他們歡天喜地,笑逐顏開,這么多的銀子,怎么發都夠了,還愁沒錢喝小酒,睡娘們么。

老六也傻眼了,要不是被綁著,他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大嘴巴,他是二團的營長,按照軍銜每月該關100塊的餉,再從當兵的身上想點法子,每月怎么也能弄個三四百塊,為了一千塊就把自己賣了,實在不值當。

陳子錕很滿意,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等全旅官兵都見識了十萬大洋堆成的銀山之后,集合號吹響,副官宣布,護軍使兼旅長陳子錕少將親自給大家發餉。

第七混成旅的薪餉標準是嚴格按照陸軍部的規定制訂的,大頭兵每月六塊錢,馬弁伙夫軍匠的軍餉八元十元不等,軍官就更多了,排長有三十塊錢,連長有七十塊,龔梓君這樣的少校軍官則有一百塊之多,陳壽是中校,能拿兩百塊,蓋龍泉比他高一級,拿五百塊,比一般大學教授都多。

高級軍官的薪水不在這兒領,陳子錕只給大兵們發餉,他身后跟著兩個人,端著裝滿大洋的托盤,一個個的發過去,不但發大洋,還和當兵的聊兩句家常,拍拍肩膀勉勵一番,不少士兵感動的眼淚嘩嘩,深感自己遇到了好大帥。

這樣一搞,不少軍官垂頭喪氣,吃空餉的打算落了空,陳子錕仿佛猜到了他們心中所想,當眾道:“弟兄們,咱們第七混成旅的老底子是什么,大伙兒都清楚,所以我也不想拿什么軍法紀律來約束大家,我就兩條規矩,一條是不許糟蹋老百姓,還有一條是不許喝兵血,不礙著這兩條,隨便你們胡鬧,可誰要是敢犯這兩條,哼哼,老百姓就是我的父母,當兵的就是我的兄弟,誰惹他們,就一個字,殺!”

陳子錕說這話的時候,大校場上鴉雀無聲,一二團的士兵們雖然是桿子出身,但本質上還是窮苦百姓,護軍使的話讓他們打心眼里佩服,都是拿槍桿子的粗人,說不出啥漂亮話,但他們望著陳子錕的目光已經和以往截然不同了。

話說到位了,也沒必要一個個的發下去,陳子錕把發餉的工作交給參謀長去做,自己提審了老六。

“六營長,我今天不罰你,你怎么拐走的部隊,怎么給我帶回來。”陳子錕道。

“是,我老六錯了一次,絕不再犯第二回!”老六撿了一條命,心有余悸哪敢說半個不字。

陳子錕打發他去了,隨即召集軍官們開會,大伙兒領了軍餉,精氣神都不一樣了,摩拳擦掌的等著進城到夜上海去大干一番呢。

“弟兄們,查清楚了,鴉片田是南邊派人燒的,燒掉老子二畝地,損失大洋幾十萬啊。”陳子錕環顧四周道。

軍官們倒吸一口涼氣,隨即痛心疾首,滿腔都化成了對南邊的仇恨:“干他娘的!大帥你發話吧。”

陳子錕道:“我估摸著兩個月內必有一戰,大家伙都打起精神來,別在娘們身上把力氣都用完了,等咱們打過江南,占領省城,有的是銀子和娘們,話不多說,弟兄們心里有數就行,散會。”

回到公署后,陳子錕密令薛斌帶領手槍營化裝成農民在罌粟田附近設伏,另外責令保安團嚴查外來人口,南泰縣屁大點地方,全是熟面孔,搜查陌生人再簡單不過,很快就查到夏家大宅里住了幾個省城來的客商,整天鬼鬼祟祟的滿街亂竄,不知道搞什么勾當。

陳子錕心里有了數。

焚燒罌粟田的事情確實是孫督軍派人做的,江北發生的事情讓他極為擔憂,對手發展的太過迅猛,遠遠超過自己的預計,若是等罌粟成熟賣了大錢,這日子就更沒法過了。

這天孫督軍正在后宅里和姨太太們打麻將,忽然夏副官來報,他讓小五替自己摸兩把,帶著夏副官來到公事房,坐在大師椅上沉聲道:“說吧,又有什么糟心事兒。”

夏景琦道:“前些日子反水過來的一營第七旅的兵,昨兒又跑回去了,還拐走幾百套軍裝……”

孫督軍擺擺手:“土匪都是些反復小人,罷了,姓陳的養這幫人也夠他受的。”

夏景琦接著道:“卑職派往南泰的幾個兄弟被保安團抓了,胡亂安了個名頭關在大獄里,眼線斷了……另外,派去燒鴉片田的一排弟兄下落不明,怕是兇多吉少。”

孫督軍臉色更難看了:“還有別的壞消息么,就別藏著掖著了。”

夏景琦道:“還有一個事兒,弟兄們在江上和北邊的貨船干了一仗,打死幾個水匪,繳了一些玩意,請大帥過目。”

孫督軍來了興趣:“呈上來。”

兩個馬弁抬進一口木箱,里面是一支造型奇特的長槍,像步槍又像機關槍,槍管很長,機匣粗壯結實,看得出是用一整塊鋼加工出來的,泛著烤藍的幽光,機匣下方是個長彈匣,起碼能裝二十發子彈。

“這是?”孫督軍疑惑道。

“卑職查過字典了,這件武器叫BrowningAutomaticRifle。”

“說中國話!”孫督軍不耐煩的一擺手。

“就是勃朗寧自動來復槍,裝彈二十發,可以連發射擊,射程威力都很驚人弟兄們繳獲了五支這種槍械,還有幾箱子掉到江里去了,正在打撈。”

孫督軍臉色又難看起來:“北邊又買軍火了,這種槍能當步槍使,又能當機槍用,打起來咱們要吃大虧啊,看來不能等了,計劃必須提前。”
woandy 發表於 2013-9-15 17:54
第三十一章 軍事演習

南泰是個窮地方,消費能力很低,那些鄉紳地主存點錢不是藏在地窖里,就是在鄉下買地,很少花在自己身上,平時在醉仙居吃個小酒都算是奢侈了,所以夜上海的生意自打開門以來就很差。
可是第七混成旅發了餉之后,夜上海的生意就爆棚了,連領了幾個月軍餉的老總們財大氣粗,又秉承當土匪時候養下的習慣,有錢不過夜,不花掉心里就慌,夜上海的生意好,連帶著對面醉仙居的生意也極其火暴,白花花的銀子流水一般進賬。

直到此時,一些知道夜上海幕后老板是誰的人才恍然大悟,合著護軍使在這兒等著呢,左手發軍餉,右手就賺回來了,這招真高!

麥收的季節到了,江北大地一片金燦燦,去年秋末種下的罌粟也成熟了,龍師傅說,今年風調雨順,收成一定很好。

豐收前夕,督軍公署發來一紙命令,讓江北護軍使陳子錕到省城述職,與此同時張鵬程的密信也到了,就三個字“鴻門宴。”

其實不用張海鵬提醒,陳子錕也知道孫督軍沒安好心,自己若是去了省城,怕是就回不來了,他當即修書一封,說江北土匪尚未肅清,自己軍務繁忙無法抽身,特派參謀長閻肅前去代為述職。

閻肅去省城走了一遭,自然是坐了督軍公署的冷板凳,例行公事的述職完畢他就離開了省城,走馬觀花的在附近溜達了一下,考察省里的經濟民生,這一看不要緊,嚇了一大跳。

省城郊區的田地,漫山遍野一望無際全是罌粟田,合著孫督軍也是個鴉片種植專業戶啊,麥收前后罌粟成熟,沉甸甸的深綠色果實隨風搖晃,一派豐收的景象。

閻參謀長哀嘆不已,不過也理解了陳子錕的苦衷,你不種,自然有別人種。

回到江北之后,又收到督軍公署的命令,孫督軍計劃在江北進行軍事演習,命令第七混成旅參加。

這道命令實在操蛋,只聽說過秋操,哪有麥收農忙的時候把隊伍拉出來練的,還是在江北開練,這不是明擺著要動手么。

第七混成旅隸屬于江東省陸軍,名義上陳子錕是要聽孫開勤命令的,所以對這道命令無法反駁和違抗,你可以不參加,但總不能拒絕省軍到江北來吧,再說淮江那么長,想防也防不住。

不等江北做出反應,省軍第二師又兩個混成旅已經開赴江邊,收集渡船準備北進了,陳子錕只得迅速做出部署,保安團守住縣城,第一團原地駐防,自己帶領第二團第三團和獨立手槍營趕赴演習現場。

省軍已經在北岸建立了登陸場,淮江航運暫時中斷,被軍隊征用的數百條大小船只來來往往,將數不清的士兵、戰馬、火炮、輜重運到江北來,陳子錕和一幫軍官站在一座不知名的小山包上,望著遠處江邊螞蟻搬家一般的省軍,心情都很沉重。

參謀長閻肅放下望遠鏡道:“把大炮都運過來了,這是演習還是打仗啊。”。

旅部參謀處長蘇青彥道:“大帥,打吧,半渡擊之,勝算很大。”

薛斌摩拳擦掌:“大帥,我們手槍營愿打頭陣!”

陳子錕道:“打什么打,省軍是來演習的,知道不,就是玩打仗,讓弟兄們都打起精神來,陪他們玩玩。”

話雖說的牛逼,但陳子錕心里卻沒底,這次軍事演習的總指揮是孫開勤拜把兄弟,第二師中將師長段海祥,手下一萬四千人馬,重機槍小山炮都有裝備,是省軍中的精銳部隊,和他們一塊兒演習,假戲真唱的話,陳子錕的二團三團還真占不了便宜。

雖說第二團都是由見過血的土匪組成,戰斗經驗豐富,但土匪自由散漫慣了,鉆山溝打游擊還行,真和正規軍開練的話,怕是撐不住勁,而且新購買的美國造M1917馬克沁重機槍和M1918自動步槍才剛裝備部隊,連發武器比較精密復雜,文化程度極低的土匪很難掌握,尚需一段時日才能形成戰斗力。

但第二團的弟兄們可沒這么多顧慮,大大咧咧開進了演習區域,這塊地方是孫開勤在地圖上胡亂劃得,平原丘陵河川都有,倒也是個操練兵馬的好地方,麥收的季節天氣燥熱,二團選了個樹蔭地做營地,正要扎帳篷,忽然一連省軍人馬開過來,要強占這塊地方,兩下里一來二去就動起了手。

打群架這種事情,沒有太多技術含量,誰人多誰占便宜,二團弟兄們一擁而上,將省軍打得屁滾尿流,省軍打不過對手,轉而破口大罵:“你們這幫千刀萬剮的山賊!早晚滅了你們。”

弟兄們大怒,又要上前痛毆,卻被聞訊趕來的陳子錕攔住,他笑道:“人家沒說錯,咱們就是山賊,不過誰滅誰就不一定了。”

越來越多的省軍在北岸登陸,段海祥帶著師部一干人等駕到,大軍出動,地動山搖,一萬多軍隊外加所用的牲畜、帳篷、鍋碗瓢盆、糧食干草彈藥器械等,三天三夜也運不完,江灘上一片忙碌,憲兵隊吹著哨子指揮交通,馬車騾車來來往往忙得不可開交,熱火朝天。

段師長志得意滿,拄著軍刀望著自己的軍隊,好久沒有開兵見仗了,弟兄們閑的蛋疼,這回好不容易把家當全搬到江北來,就不打算回去了。

第二師的軍官們眾星捧月一般簇擁著段海祥,其中一個年輕上尉參謀軍官正是夏景琦,孫督軍說話算數,把他派到第二師去當參謀,打打仗鍍鍍金,前途無量的很。

夏景琦雖然是參謀,但手底下有一支精銳特務隊,針對江北的偵查都是由他負責的,第七混成旅的一切行動都瞞不過他的眼睛,那邊一動,這邊就收到消息了。

“師長,小的們的情報說,江北出動演習的是二團三團,陳子錕的嫡系第一團留守大營未動。”夏參謀報告道。

段海祥哈哈大笑道:“陳子錕到底年輕,他再怎么部署也是白搭,我大軍一到,他唯有束手待斃而已,第七混成旅開到哪里了,讓他來見我。”

命令傳到第七混成旅的駐地,陳子錕帶領手下重要軍官在手槍營的護衛下前往省軍大營開會,一路上所見令他們心情沉重無比,省軍兵力太多了,真干起仗來就是五個打一個。

來到師部門口,夏參謀在轅門迎接,將眾人引進一座大帳篷,里面擺著長條桌和凳子,掛著軍事地圖,陳子錕等人在桌子一側坐下,護兵們一字排開站在身后。

過了一會兒,段海祥在副官參謀們的簇擁下進了帳篷,他身材魁梧,嗓門極大,一見陳子錕就豪爽的大笑起來:“你就是陳子錕吧,果然后生可畏,和我兒子年紀差不多都他娘的當少將了,上哪兒說理去啊,哈哈哈。”

省軍的軍官們都跟著笑,第七混成旅眾人的臉色極為難看,薛斌的手都按在槍柄上了,陳子錕卻風輕云淡,客客氣氣道:“段師長老當益壯,佩服佩服。”

段海祥道:“老子一點也不老,像你們這樣的后生,老子空手都能對付八個。”說罷大馬金刀的坐下,副官參謀們分坐兩側,護兵們站在身后,氣勢洶洶。

兩邊人馬就這樣虎視眈眈,省軍全部是整齊的藍灰色軍裝,褐色牛皮武裝帶兩側掛著盒子炮,綁腿皮鞋大檐帽。

江北軍的扮相就差點,綠色大斗笠,黑色對襟褂,腰扎皮帶,掛著雙槍,背后插著皮鞘后背大砍刀,刀柄上系著鮮紅的綢子,跟火苗一樣扎眼。

段海祥仔細端詳對方,他話說的猖狂,但一點也不輕視對方,陳子錕年輕英武,眉宇間一股氣勢讓他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

“小陳,給老夫引見一下你的這幫部下吧。”段海祥皮笑肉不笑道。

陳子錕道:“弟兄們,你們也和段師長見個禮吧。”

閻肅、蓋龍泉、蘇青彥、薛斌等人一一站起自我介紹,不卑不亢,言辭有度,段海祥笑瞇瞇道:“好,好,好。”

夏景琦心中有數,悄然出了帳篷,把師部警衛營集合起來,帶著他們去繳第七旅手槍營的械。

帳篷內,唇槍舌劍還在繼續,段海祥道:“小陳,你們第七混成旅挺牛逼啊,上回把我的十一團都給繳了械,有這回事不?”

陳子錕道:“回段師長,是有這么檔子事。”

段海祥道:“那我今天就要說道說道了,你這事兒干的不地道,十一團的弟兄犯了錯,有他們的團長、旅長處置,再不濟也有我這個師長做主,你怎么就說殺就殺了呢,你也太狂了吧。”

說著一拍桌子,煙灰缸和茶杯都跟著一跳。

省軍的護兵們刷的一聲就把槍掏出來了,薛斌的手下們也不含糊,都是左右雙槍,帳篷里幾十把盒子炮互相指著,機頭大張,殺氣騰騰,軍官們卻依然坐在凳子上不動聲色。

陳子錕道:“這事兒我已經和孫督軍有過交代了,段師長你這是什么意思,想辦我?”

段海祥道:“辦你怎么了,小鱉犢子,我今天就辦你了,草你娘的鱉犢子。”

陳子錕悠然道:“段師長,你草我娘,那你就是我爹了,爹辦兒子天經地義,只要你辦的動,隨你辦。”
woandy 發表於 2013-9-15 17:55
第三十二章 開打

段海祥有些吃癟,對方軟硬不吃,以柔克剛,這份淡定從容可不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應該有的,此子將來必是心腹大患,留不得!
不過當場把他斃了也不現實,這幫山賊狠著呢,打起來傷了自己就不好了,段海祥冷哼一聲,拂袖而去,陳子錕也站了起來:“咱們走。”

所謂的軍事會議不歡而散,陳子錕等人走出帳篷,發現外面也是劍拔弩張,手槍營的兄弟們和省軍槍口對槍口,火并一觸即發。

夏景琦帶了五百弟兄想繳手槍營的械,愣是沒鎮住人家,手槍營可是陳子錕的衛隊,從兵員素質到裝備都是拔尖的,每人都是長短雙槍,盒子炮配伯克曼手提機槍或者勃朗寧自動步槍,一水的全自動火器,一摟火就能掃倒一大片,真打起來,別說出動一個警衛營了,就是來一個團也討不到便宜。

面對省軍密密麻麻的槍口,陳子錕毫不畏懼,帶頭往外走,他的金色領章和少將星徽威懾住了對面的士兵,竟然下意識的讓出一條路來。

夏景琦急壞了,問段海祥:“師長,萬萬不能放虎歸山,打吧!”

段海祥道:“煮熟的鴨子,急什么,放行。”

省軍撤了包圍,手槍營三百號兄弟子彈上膛,昂首挺胸從大營撤了出去,一路有驚無險,終于回到了自家營地。

第七混成旅的營地分為三處,二團和三團分駐兩側,獨立營和旅部駐扎在小山包上,互為犄角之勢,麥收季節天氣晴好不會下雨,士兵們連帳篷都懶得搭,胡亂在地上鋪張雨布就席地而臥,更別說挖排水溝,扎柵欄了。

不過小山包上卻一直有士兵在忙碌著,揮汗如雨的挖著戰壕,搭著掩體。

遠處,段海祥用望遠鏡觀察著第七混成旅的營地,大營位于開闊地上,有多少人馬一目了然,清清楚楚。

“烏合之眾,不足掛齒。”段師長輕蔑的放下了望遠鏡,瞟了一眼身旁的十一團聶金庫,聶團長面紅耳赤,囁嚅道:“不是卑職無能,是土匪太狡詐。”

段海祥罵了一聲廢物,再不理他。

夏景琦報告道:“師長,我們偵查過了,第七混成旅出動的確實是第二團和第三團,共三千兵員,那個大胡子就是有名的桿子蓋龍泉,那個斯文軍官是陳子錕手下參謀長閻肅,還有那個黑鐵塔一般的漢子叫薛斌,是陳子錕的衛隊長。”

段海祥道:“很好,陳子錕把手下大將都帶來了,這回讓他們一個都跑不掉,傳我的命令,第四旅,第五旅包圍敵營,第五旅留作預備隊,第一混成旅去接管南泰縣城,第二混成旅負責解決江北軍在縣城外的留守部隊。”

軍令一出,省軍各部迅速行動,兩個旅共五千人馬將第七混成旅夾在中間,另外兩個精銳的混成旅則星夜趕往四十里外的南泰縣城。

戰斗在次日凌晨打響,段海祥本來想夜里發起攻擊的,但省軍伙食差,很多士兵的了夜盲癥,不能夜里打仗,只好等白天再開打。

戰斗異乎尋常的輕松,放了一陣排槍后,第七混成旅營地上空就升起了白旗,他們甚至連槍都沒開就投降了。

省軍長驅直入,俘虜兩千多人,段海祥得報大喜,哈哈大笑道:“我還以為陳子錕多厲害呢,原來就這點本事,把他押來我親自審問。”

部下道:“報告師長,還沒逮到陳子錕,剩一個營地沒拿下呢。”

段海祥道:“讓十一團上,該聶金庫報仇了。”

有師長撐腰,聶金庫膽氣大漲,親自率領十一團五百多號人馬嗷嗷叫著向最后的陣地發起了沖鋒。

小山包上,手槍營嚴陣以待,他們昨天可沒白忙乎,挖了極深的戰壕和掩體,重機槍嚴陣以待,陳子錕拿著大眼擼子親自站在戰壕里指揮作戰。

“等等,再等等,放近了再打。”他端著望遠鏡端詳著對面殺氣騰騰猛撲過來的省軍。

省軍越往前走越覺得不對勁,太寂靜了,靜的讓人心驚膽戰。

突然,一聲怒喝:“打!”瓢潑般的彈雨劈頭蓋臉打過來,三挺重機槍,兩百支伯克曼,三十支勃朗寧,七十支步槍組成的火網密不透風,如同死神的鐮刀收割著生命,十一團的弟兄們瞬間變成秋風中的落葉,沖在最前面的十幾個人甚至被打成了篩子。

進攻部隊當即被打殘,聶金庫等人被強大的火力壓得趴在地上抬不起頭,有幾個年輕的士兵甚至嚇得哭號起來,其實也怨不得他們,這樣的強大火力別說是普通小兵了,就是師長段海祥也沒見過。

遠處觀戰的段海祥驚得望遠鏡差點脫手,從軍這么多年,還沒遇到過這么難啃的陣地,狗日的子彈不花錢買啊,可著勁的造,這種打法,就算把全師人馬填上去也攻不下啊。

“退,給老子退下來。”段海祥痛心疾首道,小山包下瞬間就布滿了尸體和傷員,十一團幾乎是在一分鐘內就被打殘了,這種傷亡可是他無法承受的。

聶金庫嚇得都尿了,帶著殘存的士兵逃回來,趴在段海祥腳下大哭:“師長您老人家要給弟兄們報仇啊,姓陳的太狠了,拿機關槍突突人啊。”

段海祥咬牙切齒:“沒用的東西。”一腳將他踹開,問道:“誰上?”

第二師的旅長團長們面面相覷,誰也不接茬,大家都不傻,就這種火力密度,鐵打的金剛上去也是個死。

夏景琦道:“師長,咱們有炮啊。”

段海祥如夢初醒,一拍腦袋:“對啊,拿炮轟他們。”

第二師有個炮兵團,配備十二門格魯森五七過山快炮,那火力絕對沒的說,可是問題又來了,炮兵們素質太差,只會直瞄射擊,讓他們隔著山開炮,炮彈估計能飛到爪哇國去。

沒辦法,只好讓炮兵團抵近射擊,十二門火炮用馱馬拉到距離敵陣一千米的安全距離上,炮兵們煞有介事的瞄準,裝填,開炮,炮彈在小山包遠處炸響,連人家一根毫毛也沒傷到。

重新調正炮口,繼續射擊,這回打得準點了,炮彈落在敵陣前沿,不過敵軍也沒閑著,山上一聲巨響,同樣的五七毫米炮彈呼嘯而至,雖然也沒傷到人,可把炮兵團的爺們嚇得夠嗆。

炮兵那是技術兵種,重火力部隊,段海祥的寶貝疙瘩,一發炮彈合成五塊大洋,非到關鍵時刻舍不得用的,段海祥生怕火炮受損,急令炮兵團后撤。

“給我包圍起來,我就不信治不了你!”段海祥依然自信滿滿,對方火力雖強,但處在包圍之中,打一發少一發,困他一兩天,連飲水都成問題,到時候看他怎么辦。

與此同時,南泰縣城迎來了一批不速之客,從省城來的禁煙委員會執法組,專程來查禁南泰縣境內種植的罌粟,縣長柳優晉接待了他們,在醉仙居開了雅間,好吃好喝伺候著,絕口不提罌粟田的事情。

執法組的組長是個陰鷙的中年人,酒足飯飽之后他對柳縣長道:“貴縣有人私種鴉片,證據確鑿,孫督軍命令我等前來,務必要嚴辦此事,一查到底,決不姑息。”

柳優晉笑容可掬道:“大人,我們縣里確實沒有罌粟田。”說著奉上一筒鴉片煙槍。

組長接了煙槍,美滋滋抽了一口道:“縣長就莫要遮掩了,我看你識相,好心勸你一句,別摻乎這事兒,你抗不住。”

柳優晉臉色一變道:“大膽狂徒,冒充省里來的長官,該當何罪,來人,給我拿了!”

一幫團丁蜂擁而入,將執法組全體成員綁了起來,組長大怒道:“柳優晉,你好大的膽子,你死到臨頭還不知道。”

柳優晉冷笑不語,徑自離去,此時南泰縣城四門緊閉,戒備森嚴,經過加固的城墻上,每個垛口后面都站了一名士兵,旁邊擺著子彈箱和手榴彈箱,美造M1917水冷重機槍上已經掛上了彈鏈,機槍手也進入了陣地。

本該出現在演習地域的參謀長閻肅手持望遠鏡正在觀察遠方,看到柳縣長上來便笑道:“縣長來督戰了。”

柳優晉道:“我來看看弟兄們有啥需要的么,麥仁稀飯和雞蛋烙饃已經預備好了。”

閻肅道:“多謝縣長,請轉告鄉親們,城池固若金湯,絕對沒事。”

正說著,遠處煙塵四起,閻肅端起望遠鏡看了一會道:“他們來了。”

來的是省軍兩個混成旅,來到縣城附近兵分二路,第一混成旅直奔縣城而來,第二混成旅則撲向城外軍營。

第二混成旅亂哄哄打了一陣槍,沖進了空蕩蕩的軍營,大兵們頓時傻眼,中了空城計了,旅長生怕有詐,大叫:“撤退!”

第一混成旅殺奔城下,遭到迎頭痛擊,城頭上的火力強大的驚人,機槍打得極有章法,步槍打得不緊不慢,一看就是精銳部隊在防守,絕非情報上說的保安團。

混成旅沒有裝備火炮,連云梯也沒預備,單憑血肉之軀根本無力攻城,面對強大火力他們只好退避三舍,緊急回報段師長,請示命令。

忽然一聲炮響,從青紗帳里竄出一股騎兵來,頭戴大斗笠,手舞鋼刀,刀鋒雪亮,刀柄上的紅綢子如同一團團烈火在迅速卷近,騎手們嗷嗷怪叫著,打著唿哨,趟著十八路煙塵就沖過來了。

省軍兩個混成旅擠在縣城外面的空地上,連防線都沒拉起來,如何能對抗高速襲來的騎兵部隊,頓時土崩瓦解,一哄而散,騎兵們揮舞著鋼刀左沖右突,砍頭如切菜,一個大胡子高聲大喝:“投降者免死!”

頓時就跪了一地的敗兵,紛紛高舉步槍口稱投降。

本該和陳子錕一起參加演習的蓋龍泉勒馬大笑:“他娘的,省軍這幫廢物,真不禁打,老子還沒過癮來就降了。”
woandy 發表於 2013-9-15 17:55
第三十三章 省軍大敗

省軍兩個混成旅都是步兵為主,徒步步兵在開闊地帶上遭遇騎兵沖鋒焉有不崩潰的道理,僅有一半逃進了城外的空軍營,依托土圍子抵御騎兵,這才能喘息片刻。
兩個旅長趴在圍墻上看著外面的慘狀,眼淚都快下來了,當場被砍翻了幾百個弟兄,另有上千人投降,兩個混成旅的精銳啊,轉瞬間就打殘了,還接管縣城,占領兵營呢,能保命就謝天謝地了,這分明是中了人家的計啊。

蓋龍泉帶著數百騎兵在軍營前的空地上來回疾馳,分明不把省軍殘兵放在眼里,一旅長大怒,喝令部下開槍,一時間槍聲四起,騎兵們撥馬就走,凄厲的軍號聲響起。

城頭上的閻肅聽見軍號聲,下令開炮,三門江南制造總局光緒年間出廠的前膛火炮再次怒吼起來,實心炮彈準確的落在省軍盤踞的軍營里,雖然并未造成傷亡,但心里震撼確是極大。

合著又中了人家的計策了,先是被忽悠到城外開闊地上任由騎兵宰割,然后被迫退入軍營,又處在人家大炮射程之內,這一切都是算計好的啊。

軍心一散,這仗就沒法打了,兩個旅長一合計,外面有騎兵,突圍是不可能了,只有一個辦法,就是請段師長派兵解圍,當即安排了四個傳令兵騎馬沖出去送信。

在火力掩護下,四個傳令兵冒死沖出了軍營,快馬加鞭向東北方疾馳而去,馬尾巴后面卷起一道道煙塵,江北軍見狀緊追不舍,無奈馬力不濟,追了一陣就放棄了。

軍營內一片歡騰,兩位旅長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等段師長大軍一到,弄不死你們!

此時,段海祥還在率兵圍困小山包上的陳子錕等人,雖然只有一個營防守,可這個小山包就是啃不下來,不過山頂上的人也不好受,天氣炎熱干燥,飲水一點點變少,士兵們口干舌燥,焦灼不安

陳子錕用望遠鏡觀察著山下的情況,到處炊煙裊裊,省軍已經在開飯了,看他們悠閑的樣子,大概是縣城那邊的戰報還沒到。

跟在陳子錕身邊的“閻肅”和“蓋龍泉”都是假扮的。真正的參謀長和二團長都留在縣城專門對付上門的敵人,而自己則負責吸引敵人的火力,這是一整套連環計,由參謀處長蘇青彥制定。

大毒日頭當空照,山頂上連個遮蔭的地方都沒有,士兵們只能輪流躲進洞里躲避日曬,干糧挺硬咬不動,只能小口小口的啃,又沒有水喝,吃的滿嘴血泡,苦不堪言

段海祥穩坐中軍帳,擺在面前的是豐盛的午餐,酒足飯飽之后還有鴉片煙享用,想想小山包上的陳子錕連水都沒得喝,他就冷笑起來:“和老子斗,你還嫩。”

忽然有人來報,一二混成旅的傳令兵送信來了,段海祥大喜,道:“定是縣城拿下了,讓他們進來。”

倆傳令兵連滾帶爬撲進來,聲音帶了哭腔:“師長救命啊,弟兄們被包了餃子。”

段海祥大驚失色,放煙燈的盤子都打翻了,細細問了一番后,一拍腦門道:“不好,中計了!”

亡羊補牢,猶未為晚,段海祥急忙派遣作為預備隊的第五旅前往南泰解圍,并且下令三旅四旅不惜代價強攻,一個時辰拿不下小山包,提頭來見。

省軍的調動被陳子錕發現,他哈哈大笑道:“南泰那邊定是打了勝仗。”

進攻又開始了,漫山遍野的士兵分成多路縱隊慢騰騰的打過來,格魯森過山炮也開始猛轟,這回省軍是真豁出去了,兩個混成旅被人家包了餃子,要是再不把陳子錕拿下,這仗可就有點懸了。

小山包上的重機槍又開始發威了,子彈在干燥的土地上掀起一團團煙塵,省軍士兵趴在地上,不緊不慢的放槍,兩下里打得熱鬧,傷亡卻是極少。

奉命馳援的第五旅把鍋碗瓢盆都撂下了,輕裝急進,在大太陽底下急急火火趕了幾十里地,嗓子眼都快冒煙了,大老遠就看見一個水塘,士兵們呼啦就全圍上去了,趴在塘邊痛飲,喝完了洗臉,洗了臉再拿水壺盛水,還有人脫了鞋在塘里洗腳,場面亂作一團。

忽然不遠處青紗帳里一聲炮響,無數頭戴大斗笠的人沖了出來,刺刀雪亮,盒子槍啪啪的打著,水塘邊當即就倒下一大片,旅長驚呼:“中埋伏了,快撤!”勒馬便走,再也不管部下。

第五旅一千多人馬就這樣還沒上戰場就做了俘虜,伏擊他們的正是第七混成旅第一團,陳壽的部隊,他們在這里已經埋伏一天一夜了。

等到戰敗的消息傳到段海祥耳朵里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鐘了,短短一天功夫,三個旅五千人馬就沒了,段師長追悔莫及,大叫:“中計了,圍城打援,陳子錕果然狡詐。”

這一招就是典型的圍城打援,身為宿將的段海祥竟然能中計,他懊悔的幾乎想打自己一巴掌,他百思不得其解,今天上午不是俘虜了近三千敵軍么,怎么陳子錕還有這么多的兵。

當即提審俘虜,連問了十幾個人之后才知道,上午一觸即潰的根本不是第七混成旅的正規軍,而是縣城保安團和一天五毛錢臨時拉來的民夫!

段海祥大呼上當,一步錯步步錯,現在他手下雖然還有一萬人馬,但大多是后勤輜重部隊,真正能打仗的就剩下不到四千人了。

仗打得這份上就算是敗了,唯一扳回來的機會就是活捉陳子錕,段海祥親自卷了袖子拎著手槍上陣督戰,誰敢退后就地槍決,誰第一個沖上去,賞大洋五百,官升三級,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省軍頓時像打了雞血一般嗷嗷叫著向前沖,小山包上機關槍突突的掃射,掃倒一片又一片,跟割麥子一樣,依然有人前仆后繼往前猛沖。

忽然,重機槍卡殼了,水冷散熱套筒里的冷卻水已經燒干了。

“弟兄們給我沖。”軍官們大呼小叫,省軍一擁而上,明晃晃的刺刀在暮色下閃著紅光。

小山包上情況很不妙,水早就喝光了,重機槍啞火,自動步槍的槍管也打紅了,伯克曼手提機槍雖然射速很快,近戰占了很大優勢,但是有個致命的缺點就是太費子彈,打了一天了,彈藥已經接近枯竭,現在主要是靠步槍遠射來阻滯敵軍沖鋒。

眼瞅陣地就要被突破,陳子錕滄浪一聲把指揮刀抽了出來,白手套早已被硝煙熏黑,刀鋒卻依然雪亮。

“弟兄們跟我沖!”江北護軍使兼第七混成旅少將旅長陳子錕一馬當先躍出了戰壕。

“跟我沖”和“給我沖”的意義和效果是截然不同的,護軍使身先士卒,手槍營的將士們都是血性漢子,豈能甘居人后,隨著震耳欲聾的喊殺聲,三百號弟兄除了重傷員之外,全都躍出了戰壕,舉著盒子炮和大砍刀發起了反沖鋒。

白刃戰是最考驗士氣的,省軍連遭敗績,士氣已經下降到臨界點了,再遇上這么不要命的逆襲,頓時土崩瓦解,大兵們把槍一扔掉頭就跑,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段海祥見勢不妙,接連槍斃了幾個臨陣退縮的軍官依然阻不住頹勢,眼瞅大營就要被敗兵沖垮,段師長一跺腳:“機槍手準備!”

省軍的營屬水冷重機槍終于開火了,打得不是敵人,而是自家的敗兵,無數敗兵被掃倒,尸橫遍野,不過總算阻擋住了敗局。

“預備隊,上!”段海祥下令道。

又一個團的生力軍填了上去,雙方展開了殘酷的白刃戰,通常白刃戰的交換率都是一比一,但那是拼刺刀的情況下,短兵相接中最有效的武器不是刺刀,而是手槍,手槍營的弟兄們每人一把盒子炮,不少人還配著雙槍,所以省軍的敗局已經注定。

“轟!”炮彈在戰場炸響,炸的肢體亂飛,血肉模糊,省軍炮兵竟然不顧自己人還在戰場上就開炮了。

陳子錕急令撤退,手槍營來得快走得快,迅速撤回主陣地,省軍乘勝追擊,黑壓壓一大片圍了上來。

小山包上,蘇青彥解開了褲子:“弟兄們,尿!”

一壺壺尿灌進了重機槍冷卻套筒,沉寂了一陣子的機槍再度怒吼起來,子彈越過自己人的頭頂,落在省軍隊伍里,頓時鬼哭狼嚎一片。

省軍損兵折將依然徒勞無功,段海祥心力交瘁,正要下令再度攻擊,一幫軍官全給他跪下了。

“師長,不能再攻了,給第二師留點種子吧。”

“師長,從長計議啊。”

“師長,快請救兵啊。”

段海祥心煩意亂,一個師另兩個混成旅的強大部隊,竟然連一個雜牌混成旅都收拾不了,反而一敗再敗,這個臉他丟不起。

“老子還有八千人馬,就不信打不下一個小山包,誰敢再勸,軍法從事!”

夏參謀上前道:“師長,我們中計了。”

段海祥道:“廢話,我當然知道中計了。”

夏景琦道:“我說的不是圍城打援的計,而是咱們不該被陳子錕拖在這兒。”

段海祥一拍腦袋:“哎呀!對啊,傳我的命令,留一個團在這兒,其余人馬,拔營起寨,攻打縣城去,占了他的老窩,我看他怎么蹦達。”

此時天已經黑了,折騰了一天的省軍又要辛辛苦苦把帳篷拆了,套車出發,一個個怨聲載道,滿腹牢騷。

臨時建起的俘虜營里,一個鄉下老頭模樣的人從褲襠里摸出一把擼子來,低聲道:“傳我的話,讓弟兄們機靈點,該動手了。”
woandy 發表於 2013-9-15 17:55
第三十四章 握手言和

抱犢崮老當家孫桂枝老當益壯,親自帶領一票弟兄故意被省軍俘虜,這幫人都是他從山東帶來的,個頂個都是身手利索的兄弟。
孫桂枝孤身前來投靠,陳子錕始終以禮相待,時間久了這個老狐貍才放下心來,明白陳子錕是個重情重義的好漢子,這才把殘部引見給他,陳子錕也是個爽快人,每日好吃好喝招呼著他們,卻不讓他們干活出力,抱犢崮的好漢都快憋出內火來。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終于輪到好漢們出馬了,午夜時分,孫桂枝領人殺了看守,剝了幾身軍裝穿了到處開槍放火,軍營四處燃起熊熊火光,凄厲的喊聲響徹夜空:“跑啊,江北佬殺過來了!”

“不好,有人劫營!”段海祥從行軍床上跳了起來,拿著手槍出了帳篷,幾個護兵猛撲上來,聲音焦灼無比:“師長,俺們護著你先走。”

“慌什么,傳令各營,堅守陣地,有陌生面孔一律拿下。”段海祥鎮定自若道,他已經從稀疏的槍聲中聽出并非劫營,而是有奸細混進了大營。

忽然一聲巨響,半邊天幕都被映紅了,彈藥堆炸了,戰馬嘶鳴,火光沖天,鬧了大半夜終于塵埃落定,一清點才知道損失有多慘重,俘虜逃走大半,軍糧燒了,彈藥爆炸了,跑了五十多匹戰馬,燒掉上百頂帳篷,死了八十多個士兵,其中一大半是被自己人打死的。

奸細被抓出來了,當場打死六個,活捉了八個,都被打得血頭血臉,段海祥看也不看就命令將他們拉下去槍決,有人建議把剩下的俘虜也都槍斃了,省的再有后患。

段海祥沉吟了一陣,還是沒有下這道命令,糧食彈藥全沒了,士氣降到最低點,這仗已經打不下去了。

“去看看小山包上的人還在么?”段師長疲憊無比的說道。

副官帶人去查看,不大工夫回報:“陳子錕跑了。”

段海祥長嘆一聲:“拔營起寨,撤。”

夏景琦急道:“師長,還有兩個旅的弟兄等著咱們去救呢。”

“罷了,陳子錕還能槍斃他們不成,再不走,連我都要折進去了。”段海祥面無表情的說。

姜是老的辣,段師長不愧是多年老行伍,當斷則斷,在沒有造成更大損失之前下令撤退,這邊一動,追兵也上來了,連夜撤離小山包的陳子錕部和趕來增援的第一團合兵一處,補充了給養,士氣大振,歇都不歇就殺上來了。

省軍第二師兩個旅殘部外加一個師部以及輜重部隊八千人馬且戰且退,不知道多少輜重被敵軍繳獲,退到江邊的時候還剩下五千疲憊之軍,槍里沒子彈,壺里沒水,干糧袋子也空了,一個個蹲在地上喘著粗氣,跟三伏天的狗一樣。

岸邊空蕩蕩的一條舢板也沒有,段海祥長嘆一聲:“天亡我也……”

炮聲隆隆,十二門格魯森過山炮都落到了第七旅手中,這會兒反被拿來轟擊省軍,炮彈呼嘯而至,在江里炸起高高的水柱,這是在警告射擊,意思是你有船也逃不掉。

此時段海祥忽然有霸王烏江自刎的窮途末路之感,他猛然拿出手槍頂著自己的太陽穴就要摟火,幾個馬弁副官慌忙一擁而上奪下手槍,痛哭流涕道:“師長,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段海祥喪氣道:“哪還有什么青山,我一世英名全毀了。”

正說著,對面有人打著白旗過來了,站在兩軍陣前高聲道:“護軍使請段師長過來敘話。”

段海祥遲疑了一下,眾軍官忙勸道:“不能去啊,姓陳的絕對沒安好心。”

“罷了,我們第二師都這樣了,還能壞到哪里去。”段海祥力排眾議,還是決定單刀赴會。

說是單刀赴會,其實還是帶了十幾個護兵的,一行人垂頭喪氣來到江北軍中,本以為會受到奚落挖苦,哪知道卻是盛情的款待。

樹蔭下支起一個涼棚,擺著馬扎、折疊桌子,地上鋪著涼席,汽水糕點涼茶煙槍一應俱全,本來這都是省軍的家當,此時卻變成陳子錕待客的東西,真是令人臉上發燒。

賓主落座,精氣神就不一樣,昔日容光煥發不可一世的段海祥此時成了敗軍之將,軍裝皺巴巴的,皮靴上沾滿泥巴,胡子拉茬眼屎糊住眼角,別提對狼狽了,陳子錕卻軍裝筆挺,馬靴锃亮,下巴刮得很干凈,笑吟吟的絲毫不提不愉快的事情,只是招呼段海祥喝汽水,吃糕點。

“段師長千萬別客氣,到了江北跟到了自己家一樣,慢用,慢用。”陳子錕甚至還親自幫段海祥裝了一筒鴉片雙手獻過去:“師長,香一筒。”

段海祥鴉片癮早就犯了,百爪撓心般難受,此時也不客氣,接過煙槍叭叭抽了幾口,緩過神來,心情也好了不少。

“小陳,我一萬四千人馬輸在你一個旅手里,我不服啊。”段海祥道。

陳子錕道:“段師長您不是敗給我的,是敗給自己的。”

“哦,此話怎講?”段海祥眉頭一皺。

“您被怒火蒙蔽了頭腦,一門心思想把我拿下,為將者怎么能被情緒控制呢,此乃一。”

“二呢?”

“二是您部下這些驕兵悍將,輕敵冒進,不派斥候,沒有側翼掩護,就這樣大搖大擺的往前沖,遇到騎兵突擊立馬慌神,根本組織不起像樣的抵抗,軍官昏聵無能,士兵毫無斗志,不敗才怪。”

段海祥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陳子錕說的很有道理,省軍從上到下都犯了輕敵的毛病。

“小陳,事到如今,你準備怎么辦?”段海祥道。

陳子錕淡然一笑:“不是我準備怎么辦,是段師長您準備怎么辦,你年紀比我大,軍銜比我高,我得聽您的招呼啊,你說打我就打,您說不打我就不打。”

這話有點意思,段海祥沉思一會,豁然開朗,道:“這次軍事演習非常成功,第二師和第七混成旅合作愉快,只是演習期間損毀了一些火炮槍械。”

陳子錕嘻嘻一笑:“段師長是聰明人,來人啊,把那二位帶上來。”

兩個灰頭土臉的家伙被帶了上來,正是省軍第一二混成旅的旅長,兩人看見段海祥,撲通一聲跪下,猛扇自己耳光:“卑職無能,卑職該死!”

段海祥道:“罷了,是我指揮不利,連累了大家。”

和解達成,雙方握手言和,這場持續兩日的交戰就此結束,雙方心照不宣,都不對外宣揚戰事,省軍損失的器械輜重就都留在了江北,陳子錕將俘虜全部遣散。

江邊的渡船是被混江龍帶人劫走的,此時也全數開了過來,接應省軍回了江南。

戰后不久,段海祥派人送來一封親筆信過來,另附金條十二根,信中稱陳子錕為老弟,并說那十二門格魯森快炮是督軍大人的命根子,萬萬損失不得,請護軍使看在老哥哥面子上,適當照顧一下。

陳子錕拒收金條,將十二門火炮維修一新,外帶一千條成色頗新的步槍連夜送過江去。

段海祥收了金條火炮,對陳子錕的好感成倍增加,信誓旦旦說再也不興兵北上。

鴉片成熟了,五彩繽紛的罌粟花謝了之后,結成一個個墨綠色橢圓形的果實,龍五師傅帶著一幫農夫下田,用專門打造的三角小刀刺開果實,收刮破口里流出來的粘稠的乳汁一樣的漿液。

鴉片煉制廠就建在田間地頭,龍師傅親自熬制鴉片,用那些乳白色的漿液在鐵鍋里沸騰,散發出一股股幽幽的香氣,彌漫在鄉間,據說聞到這香氣的人都忘記了心事,飄飄欲仙。

五百畝罌粟田收獲頗豐,加工出來的生鴉片堆滿了倉庫,氣味比熬制的時候要差了很多,聞起來像是陳年茅坑里的老尿,顏色也不堪入目,呈一種灰暗的褐色。

龍師傅說,南泰的土壤很適合種鴉片,產品優良,簡直可以替代云土了。

國內煙土泛濫,質量最好的是印度進口的大土小土,其次就是名聞遐邇的云土了,據龍師傅介紹,其中迤南土質量最好,色香味俱佳,有“王中之王”的美譽,嗜食鴉片的人稱之“半里聞香味,三口頂一錢”。

其他各省都出產煙土,川土、貴土、西土,邊土、寧夏土、兩廣福建、江蘇浙江、湖南湖北、熱河綏遠察哈爾,只要是種莊稼的地方,就有煙土。

陳子錕尋思競爭這么激烈,得想點花頭打開市場才行,在他的親自關懷下,龍師傅設計出一套江北土的包裝方案來。

江北煙土制成大小適中的方塊形狀,外面裹上一層煙葉,然后以油紙包裝之,包裝上仿照云土的設計印上林則徐的頭像,上面有拱形飄帶,印著江北煙土的中英文標識,還有請君品嘗、飄飄欲仙等廣告語。

第一批貨物,一千斤包裝精美的江北土裝上了貨船,在陳子錕的親自押送下運往千里之外的上海灘。

woandy 發表於 2013-9-15 17:56
第三十五章 打破三鑫公司的壟斷

一畝罌粟田能產五六十斤罌粟果,僅能提煉出三五斤鴉片膏,南泰的土壤酸堿適度,溫熱合宜,產量和質量都有保證,每畝產出五十兩鴉片,市面上的價格是上好的云土每兩五元左右,川土熱河土等次之,以龍師傅的眼光看,江北土的價格應在每兩三元。
一千斤鴉片折合一萬六千兩,批發價再低點的話,也就是四萬大洋的總價,不算什么大買賣,但對陳子錕來說,確實極其重要的第一次,煙土這玩意不愁賣,但只有銷到上海灘利潤才最高,若是形成一條產供銷的通道,以后就是日進斗金了,所以他相當慎重,親自押運。

上海灘雖然有李耀廷接應,但上次得罪了張嘯林,不得不加以防范,上次大戰之后,陳子錕將抱犢崮的好漢們編入了手槍營,形成一個加強營的規模,此次親自帶了三百弟兄,一水的自動火器,浩浩蕩蕩殺奔上海。

由于上游生意較少以及中國帆船的惡性競爭,太古洋行并未開辟省城以西的淮江航線,而陳子錕也不想挾洋自重,所以通過混江龍的關系置辦了幾條貨船,裝上蒸汽鍋爐和重機槍,當成炮艇使用。

兩艘貨船乘風破浪向下游駛去,陳子錕站在船頭意氣風發,一身白西裝風流倜儻

淮江在這里拐了一個彎,從東西走向變成南北走向,江水平緩,江北一馬平川,盡是土壤肥沃的沖積平原,遠遠望去,山河壯美無邊,陳子錕忽然詩興大發,道:“拿紙筆來!”

護兵立刻拿來宣紙和毛筆,在眾目睽睽之下陳子錕拿起狼毫飽蘸了徽州墨汁,眾人眼巴巴的等著他揮毫潑墨,他卻紋絲不動。

腦子里剛才那點靈感全都不翼而飛了,陳子錕硬是憋不出一個字來。

他自小受的是西式教育,毛筆字都寫不好,哪里會作詩,提著毛筆呆了半天,一滴墨汁落在紙上渲染開來,陳子錕卻靈機一動,揮筆在紙上畫了曲里拐彎的兩條線。

眾人大惑:“這什么玩意?”

陳子錕道:“這是淮江。”

又在江上添了兩筆,畫上交錯的杠子:“這是一條鐵橋。”

雙喜道:“那鐵橋上為啥趴著一條蚯蚓?”

陳子錕道:“這不是蚯蚓,這是火車,知道不?”

雙喜道:“火車是啥,這么老長一條,跟蚯蚓似的。”

陳子錕道:“火車就是燒煤的蒸汽機車,后面拖著的是車廂,能裝幾百人,幾十萬斤貨物,所以這么長,這玩意跑起來可快了,騎著快馬都攆不上。”

雙喜咋舌道:“這么厲害啊,這還是趴著就能跑這么快,要是站起來那還得了。”

眾人都哄笑,其實他們都沒見過火車。

陳子錕畫的興起,又在江岸上畫了許多冒著黑煙的煙囪,說:“這是工廠,煤礦,鐵礦,學校。”

眾人就都心馳神往起來,雙喜瞪著眼睛道:“這么多煙囪大樓,那不跟上海一樣了。”

陳子錕道:“對,老子就要在江北建一個新上海。”

混江龍上身,腰插雙槍走過來道:“護軍使,前面就是江灣了,是兄弟的老窩,要不要去坐坐,喝杯水酒。”

“好啊,去看看你的弟兄們。”陳子錕欣然答應,他和混江龍合作了一段時間,認定他是重義氣的好漢子,一心想收編他呢。

江灣深處生著一大片蘆葦,時值夏季,蘆葦蕩極其茂密,浩如煙海,小船進去根本找不著,大船又開不進淺水,怪不得官軍屢剿不絕。

陳子錕換乘舢板隨著混江龍來到蘆葦蕩深處的一個小島,此時正是水匪的老巢,看起來和尋常漁村沒什么區別,幾條破舊舢板倒扣在岸邊,光屁股小孩到處瘋跑,繩子上兩者破破爛爛的衣服,十幾個蘆葦搭成的棚子錯落有致。

“這兒住的都是無家可歸的流民。”混江龍介紹道。

島上的男人皆是面目粗野,陳子錕才不相信混江龍的話,想必這些人都是殺人越貨的江洋大盜,被官府通緝無路可走才隱藏此地的。

混江龍請陳子錕到自己的棚子里小憩,棚里陳設簡單,一張吊床,一張古色古香的條案,上面擺著幾個靈位,中央一個上寫“先考曾公去疾之位。”

陳子錕疑惑道:“你姓曾?”

混江龍給靈位前的香爐里插上三炷香,道:“對,我本姓曾,我爹就是南泰縣最后一任縣令曾去疾。”

“你就是曾蛟!”陳子錕大驚,同時他也忽然明白為何自己第一眼看到混江龍的時候就覺得眼熟,原來他的相貌和縣衙后宅雷雨夜墻壁上的鬼影面容酷肖,想來那位清朝補服男子就是傳說中的曾縣令了。

混江龍才是曾蛟,那柳優晉肯定就是冒牌的了,好一個狡詐的柳縣長啊,騙了老子好久。

混江龍曾蛟并未發現陳子錕的情緒波動,道:“對,我叫曾蛟,十三年前我家破人亡,夏大龍趕盡殺絕,欲將我溺死江中,幸而被水匪混江龍所救,認我做義子,教我一身武功,繼承他的家業,其實我是第二代混江龍了。”

“那你的義父大人?”

“在省城監獄。”

陳子錕點點頭,道:“那你現在究竟是曾蛟還是混江龍?”

這話問的頗有深意,混江龍低頭沉思了一會,道:“曾蛟已經死了,我是混江龍。”

陳子錕道:“那你愿不愿意跟我干,淮江水域給你打理。”

混江龍道:“護軍使可是要招安我?”

陳子錕道:“有何不可么?”

混江龍道:“將軍威震江北,我等欽佩之至,不過還有一個條件。”

“講!”

“我義父老混江龍關在省城死牢,不日就要處決,如將軍能救得義父性命,我等情愿生死相隨。”

陳子錕道:“好辦,我答應你了。”

混江龍納頭便拜:“謝將軍!”

至此,陳子錕和混江龍便從合作關系變成了從屬關系,成為江北護軍使公署麾下的水上保安大隊,混江龍搖身一變成了保安大隊長,軍銜少校。

收服了混江龍,陳子錕心情大好,機帆船順風順水一路來到省城水域,忽然一艘懸掛官旗,涂成黑色的水警火輪船拖著黑煙趕來堵截,眾人大驚,急忙架起機關槍準備開打,哪知道火輪船開到近前,竟然汽笛長鳴,水警們集體敬禮。

陳子錕笑道:“省城水警總隊的頭頭是段海祥的小舅子,這點面子總是要給的。”

后面的水路就有些難走了,淮江入長江,經吳淞口入黃浦江,這一路都是淞滬護軍使何豐林的管轄范圍,而何豐林是盧永祥的部下,和陳子錕不是一個山頭的,根本說不上話。

更令人擔心的是,上海灘的鴉片生意一向由黃金榮的三鑫公司壟斷,別家的鴉片要打開上海銷路非常困難,首先就過不去淞滬駐軍這一關,就算打點好了駐軍,進了黃浦江,也難逃三鑫公司的魔掌。

陳子錕是什么人,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沙場戰將,張嘯林都按著頭打,還在乎什么三鑫公司不成,載著鴉片的貨船用了一條小黃魚的賄賂就順利通過了駐軍的檢查,進入了黃浦江。

為了掩人耳目,鴉片在荒僻的浦東某碼頭卸貨,李耀廷帶著人馬等候已久,他拆開一包鴉片親自品嘗,江北土成色黑而不烏,用小指甲挑一點嘗嘗,很苦,李耀廷皺皺眉,挑起大拇指:“好貨!”

按照約定,陳子錕只管種植和運輸,貨到上海就由李耀廷負責了,親兄弟明算帳,他清點了貨物之后開給陳子錕一張渣打銀行的支票,數額是六萬四千元。

“多了吧?”陳子錕將支票推了回去,“就算江北土的成色好,也值不了這么多。”

李耀廷又將支票推了過來:“大哥,你不清楚上海灘的行情,別的地方鴉片是便宜,就算是最好的印度馬蹄土也不過是七塊錢一兩,云土是五塊,熱河土是四塊,可是上海灘的鴉片全由三鑫公司壟斷,別人的貨運不進來,奇貨可居,價格自然就上去了,再加上滬上抽鴉片的人多,現在云土的價格都炒到八塊五了。”

陳子錕道:“原來如此啊,看來這生意有得賺。”

李耀廷摸出雪茄遞過來,自信滿滿道:“何止是有得賺,一年就能成千萬富翁,不過風險也很大,萬一被黃老板發現我串貨進來,一不留神吃飯的家伙就搬家了,所以下次運貨就不要搞包裝打品牌了,悶聲發大財,知道不?”

陳子錕大怒,辛辛苦苦設計的商標不能用,讓他有種被侮辱的感覺。

“黃金榮算什么東西,三鑫公司又是什么狗屁玩意,許他們放火,就不許老子點燈?”

李耀廷趕緊勸:“大哥,強龍不壓地頭蛇,人家在上海灘打拼了半輩子,總有拿得出手的玩意,再說黃老板依仗的法租界巡捕房的勢力,咱們一時半會也扳不倒他,偷偷弄點鴉片賣就行了,反正上海這么大,煙民這么多,那些癮君子那天不得香上幾兩,所以說多個幾千斤鴉片也看不出什么。”

陳子錕道:“幾千斤是看不出什么,可是幾萬斤,十幾萬斤呢,這次只是試水,下回我準備開荒種植,弄他十萬畝罌粟,專門傾銷上海灘,把市場全占了。”

李耀廷哭笑不得:“哥哥啊,您真想這么干也行,先發兵把上海攻下來再說。”
woandy 發表於 2013-9-15 17:57
國士無雙 第三十六章 老子做錯了么

李耀廷只是隨口一句玩笑,陳子錕可是當真說的,當今天下大勢,直系如日中天,斷不會容許皖系余孽繼續霸占上海浙江等處,向南用兵是遲早的事情,而作為江北護軍使的陳子錕定然會是吳佩孚的急先鋒。
陳子錕氣魄十足,李耀廷也是早有準備,這一年來他把上海大大小小的煙館、妓院、茶樓、賭場都做了統計,如何進貨,如何收款,如何打點巡捕,都摸得一清二楚,手頭弄千把斤質量過硬的鴉片散出去,神不知鬼不覺,不會有任何紕漏。

銷貨的事情交給李耀廷去做即可,陳子錕來到沙遜大廈春田洋行的辦公室,還沒進門就聽到里面電話鈴聲響成一片,人影晃動,許多身穿洋服留洋頭的男子來往忙碌,不可開交。

看見陳子錕探頭探腦的進來,一個男子上下打量他兩眼,道:“先生,儂有啥事體?”

陳子錕道:“哦,我來找朋友,他叫慕易辰。”

男子道:“哦,找慕經理的,進來吧,他正忙著呢,您先坐。”說著拿著一疊文件徑直去了。

陳子錕穿過人群來到經理室前,只見慕易辰坐在辦公桌前,左右手中各拿著一只聽筒,喂喂的喊著,桌上另外兩部電話也在叮叮叮的響著。

“幫我買進一百手開灤煤礦,對,立刻買進。”慕易辰放下右邊的話筒,有抓起一個話筒喊了聲:“稍等。”然后撂在一旁,對著左邊的話筒道:“你說,什么,白銀牌價上漲了,馬上拋出。”

接著又撂下電話,拿起第四個話筒,這回換了英語說話:“新的貨物到上海港口了?好的,我馬上派人接貨。”

喘一口氣,又撿起剛才放下的話筒說:“對不起張先生,你昨天說的那塊地皮我考慮過了,價格下浮一成我就吃進,好,咱們晚上一起吃飯。”

接完所有電話,慕易辰終于松了一口氣,拿起杯子來狂灌了幾口咖啡,從耳朵上取下夾著的鉛筆在拍紙簿上寫了幾行字,干咳一聲清清喉嚨,猛藥電話機,正要接通話務員,忽然發現站在門口的陳子錕,趕緊站了起來:“學長。”

陳子錕笑道:“你忙你的,我就是來看看。”

慕易辰把陳子錕迎進屋里,倒咖啡,又遞上一支雪茄,幫陳子錕點燃了,道:“公事房太亂了,實在不好意思,讓學長見笑。”

陳子錕打量四周,道:“亂點好啊,有事情做總比沒事情做強過百倍,我聽你的意思,好像做的生意很雜啊。”

慕易辰臉上一紅,道:“上海灘遍地都是機會,股票債券外匯、黃金白銀農產品,地皮軍火進口奢侈品,除了黃賭毒之外,咱們洋行都能做,我尋思著單做軍火買賣太清閑了,就下手了。”

陳子錕道:“沒關系,以你的聰明才智,做個單純的軍火進口商確實屈才了,我放權給你,只要賺錢的買賣,咱們春田洋行就能插一腿,對了,我這次來帶了一些款子,再采購些彈藥吧。”

說著將那張六萬四千元的渣打銀行支票拿了出來。

慕易辰沉吟一下道:“美國軍火價格超出德國貨兩倍,雖說槍械是半賣半送的,但長此以往,還是斯普林費爾德方面占了便宜,我們花費高價購買彈藥,受制于人終究不好,不如采購機械,自造彈藥,不但可以自給自足,還能對外銷售,一舉兩得。”

陳子錕眼睛一亮:“好,我正有此意。”

慕易辰道:“彈藥看起來簡單,但是生產起來相當麻煩,需要整條工業生產線才行,生產彈殼需要銅皮,需要沖壓機,生產彈藥需要化工廠,需要大量的硝酸,需要電力供應,電廠又要煤炭,運煤需要鐵路,所以沒有一定的工業基礎是辦不來的,按理說這個廠子設在上海最好,可是上海是盧永祥、何豐林的地盤……”

陳子錕道:“工廠要建在江北,缺什么就建什么,一步一步做起,需要采購什么機械,需要多少資金,你拉個清單給我便是。”

慕易辰覺得一股熱流涌上心頭,信任如此,讓他感動無比,不禁道:“學長,我……”

陳子錕拍拍他的肩膀:“你是干事業的人,我相信你,就這樣,你忙吧,我走了。”說著叼著雪茄出了公事房,慕易辰一直將他送到大門口才停下。

上海之行頗為順利,陳子錕帶著從上海采購來的滿滿兩船貨物回到了南泰,他先把李舉人請到了護軍使公署,當面獎勵了他率先響應種煙的義舉,并且賞了他一萬大洋。

五百畝地如果種植高粱或者小麥的話,每畝也就是十塊錢左右的產出,這十塊錢還要分為官府的田賦、地主的租子和佃戶的留存三部分,實際上能到李舉人手里的也就是六塊錢,現如今陳子錕每畝地給了他二十塊,翻了三倍都不止。

李舉人樂開了花,花白胡子一撅一撅的,回去后立刻吩咐管家,重賞煙農,在府里又備下酒宴,讓新娶的小妾陪自己好好喝上幾杯,小妾喝了一口就嘔吐不止,慌得李舉人趕忙派人請了郎中來看,縣里的大夫來了一搭脈就滿嘴的恭喜賀喜,說是喜脈。

雙喜臨門,李府張燈結彩,放了一掛五千響的炮仗,李舉人老來得子,喜悅之情溢于言表,不過街坊們卻不以為然,私下里議論都說舉人老爺頭頂上綠油油的。

綠歸綠,擋不住李舉人發大財,有他做榜樣,南泰縣不少地主都動了種鴉片的念頭,當然也有一些人堅決抵制鴉片,其中竟然以以前最支持他的龔稼軒最為激烈。

督軍公署,盛夏酷暑,陳子錕正率領夫人們在后院打靶,這是將軍府的保留節目,不管丫環婆子仆人馬夫,都得會打槍,打得不準罰錢,打得準了有獎勵,反正子彈不花錢,傭人們自然爭先恐后,每到周末,后院槍聲就響成一片,縣民已經見慣不驚了。

后宅的護衛任務由雙喜和青鋒率領的勤務班負責,南泰縣里有不少孤兒乞丐,不管刮風下雨都蹲在城門口乞討,陳子錕看他們可憐,就都收編來當勤務兵用,這些人年齡最大的也不超過十五歲,尚在可塑造階段,其中聰敏忠厚的調到將軍府使用,其他的就都發到部隊里給長官們當勤務兵了。

小勤務兵們本來是人人厭惡的乞丐,整天飯吃不飽,衣穿不暖,滿頭生瘡,人嫌狗煩,現在搖身一變成為大帥的嫡系,穿著二尺半,挎著擼子,社會地位驟然提高,一個個對陳子錕感恩戴德,崇敬無比,忠心耿耿絕無二心,每次打靶,都是他們的成績最好。

從鄉下摘了一車大西瓜,都當成靶子打了,后院一片狼藉,滿地鮮紅,硝煙刺鼻,勤務班又打了個滿堂彩,陳子錕正要頒獎一支德國造盒子炮,他向來說擼子是娘們和小孩用的玩意,真漢子只用盒子炮。

忽然青鋒來報,說是后勤處長龔梓君來拜,陳子錕心中納悶,今天是星期天,怎么還有公事要忙,來到二堂接待,只見龔梓君沒穿軍裝,一襲長衫手拿折扇,眉宇間一絲猶豫。

“梓君,快坐。”陳子錕道。

龔梓君坐了下來,期期艾艾道:“護軍使,卑職這里有一封信,是家叔送來的,讓我務必親手交給您。”

說著拿出一封信來,陳子錕接了,抽出信紙瀏覽一番,笑吟吟的面孔竟然僵住了,這封信是省城匯金銀行總經理龔稼祥寫來的,信中言辭激烈,將陳子錕痛斥一番,稱他為毒梟,鴉片將軍,并且質問貸款二十萬興辦的煤礦工廠在哪里?龔稼祥痛心疾首的說自己看錯了人,還以為陳子錕是個頂天立地的民族英雄,哪知道竟然是個徹頭徹尾的軍閥!

最后要求陳子錕歸還二十萬貸款,這筆生意提前中止。

陳子錕沒料到龔稼祥竟然如此書生意氣,不過想想他身為國會議員竟然給自己投了一票,想來也是個愛國憤青,做事不像商人那樣唯利是圖也是可以理解的。

“梓君,你看過這封信了?”陳子錕輕輕將信放在桌子上。

龔梓君默默地點點頭,欲言又止。

“沒事,你說。”陳子錕已經猜到他要說什么。

“卑職……卑職難以勝任后勤處長一職,打算去省城繼續求學,所以……”

“哦,沒關系,多上上學也好,我批準你卸任離職,把手上的賬目工作和趙玉峰交接一下便可。”

“謝大帥!”龔梓君沒料到辭職這么順利,欣喜萬分,又道:“大帥,我要結婚了。”

“和夏家大小姐么?”

“對,先訂婚,等我學業有成再結婚,我還有一事相求。”

“說。”

“夏大龍罪孽深重,但他已經重病纏身沒有多長時間了,還請大帥看在卑職……看在小弟的面上,饒他一條老命。”龔梓君站起來深深鞠了一個躬,想來這個請求是夏景夕的主意。

陳子錕道:“這你就錯了,我是護軍使,不是縣長,不是法官,沒有司法權,不過我會適當照顧的,你去吧,替我向夏大小姐道一聲喜。”

“謝護軍使。”龔梓君再次一躬到底,退下了。

陳子錕坐在二堂上,沉思良久,媽了個巴子的,眾叛親離的感覺不爽啊,難道老子真做錯了么?
woandy 發表於 2013-9-15 17:57
國士無雙 第三十七章 屯田

陳子錕不是唯利是圖之輩,更不是視金錢如糞土的世外高人,他只知道,自己手底下有幾千張嗷嗷待哺的嘴,還盡是些好勇斗狠的土匪,不給他們開軍餉的話,倒霉的還是老百姓。
既然有人抵制鴉片種植,那就民主裁決吧,陳子錕下令召集縣里的士紳開會。

歷朝歷代,朝廷的統治只到縣一級,再往下就要依靠宗族鄉紳勢力了,沒有他們的首肯,哪怕是強悍如陳子錕這樣的軍閥也會束手無策,所幸的是陳子錕在鄉紳們眼中的形象還算不錯,他一招呼,縣里的頭面人士立馬顛顛的都來了。

為了減輕這次會議的官方意味,會場設在夜上海的雅間里,陳子錕也沒穿軍裝,一件短袖襯衣,夏布褲子,涼皮鞋,看起來和省城的大學生沒啥兩樣。

士紳們都是長袍馬褂一絲不茍,手里輕輕搖著折扇,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

陳子錕道:“今天召集各位父老前來,就為了一件事,罌粟種植,誰贊成?誰反對?”

鴉雀無聲,士紳們都低頭喝茶,躲避著陳子錕的目光,南泰是個保守的地方,士紳們大都受過孔孟之道的教育,鴉片不是個好東西,大清朝就是敗在它上面,大伙兒都明白這個理,可是白花花的銀子的誘惑也是很大的,再說還有護軍使大人的官威壓著。

李舉人第一個站了起來,最近小老頭風頭正健,儼然是縣城第一紳士了。

“護軍使,各位,李某不才,有幾句話想說。”李舉人四下拱手,目光炯炯。

“請講。”陳子錕道。

“南泰土地貧瘠,種植高粱玉米麥子收成欠佳,養不活人,種一畝鴉片換來的錢,能買十畝地打出來的麥子,交租納賦養活佃戶一家老小全夠了,所以李某贊成種罌粟。”

說完再次環顧四周,拱拱手,得意洋洋的坐下了。

其實大伙早就心定了,既然有李舉人帶頭,最后一絲矜持也不顧了,士紳們裝模作樣的竊竊私語交頭接耳一番,陸續又有人站出來表示贊同。

龔稼軒也站了起來,道:“我就問一句,地全種了鴉片,吃啥?”

李舉人端著茶杯,鄙夷的輕笑一聲:“吃啥?外洋的大輪船不知道運了多少大米白面到上海,價錢比咱自己種的還便宜些,有錢還怕買不到糧食么。”

眾人一陣輕笑,都覺得李舉人說的在理。

“那龔善人的意思是不愿意種罌粟嘍?”陳子錕輕飄飄的問道。

龔稼軒額頭上滲出了汗珠,陳子錕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將軍,雖說自己以前和他走得近,幫了不少忙,但在罌粟種植的事情上可是大大的忤逆了他的意思,弟弟還寫信罵了他,兒子也辭了職,萬一他遷怒自己可怎么得了。

“其實也不是不能種,只要大人一句話……”龔稼祥還是屈服了。

陳子錕一擺手:“我從不勉強人,這樣吧,愿意種罌粟的,我提供種子,包收,不愿意種的,也絕不勉強,李舉人有句話說的很對,咱們縣土地貧瘠,光靠種莊稼是養活不了人的,我準備從外國進口一批種羊、種牛來,讓老百姓多幾條活路,到時候還請各位多多幫襯。”

眾人都松了一口氣,這位年輕的將軍是個講道理的人,不拿槍桿子壓人,南泰縣攤上這么個主兒,真是萬幸。

陳子錕說到做到,沒有給任何一個不愿意種罌粟的地主小鞋穿,愿意種植的,可以以優惠價格從他那里拿到便宜的罌粟種子,還可以得到龍師傅的悉心教導,這茬高粱玉米收過之后,南泰縣有一半的山坡地和旱地都種上了罌粟。

中國人的中庸之道和重農思想在這件事上得到完美體現,即使是李舉人這樣的積極分子也沒有將所有的土地都種上罌粟,最好的水澆地依然種了麥子,那些邊角旮旯的莊稼地才拿來“不務正業。”

陳子錕又做了一件壯舉,他下令第一團和第二團開赴距離縣城八十里的江灣地域,這里正是淮江岸邊,上次軍事演習和省軍激戰的地方。

兩團士兵放下步槍拿起了鋤頭,開始屯田生涯,軍隊開墾荒地的效率比老百姓快了不知道多少倍,陳子錕從上海買了十臺美國造拖拉機,又從徐州買了一百頭耕牛,一百匹騾子,全部挽具、犁具、鋤頭都是鐵匠鋪新打造的,干起活來事半功倍。

士兵們大都是莊稼漢出身,又都是沒有兒女拖累的光棍漢子,干起活來那叫一個麻利快,耕地雖然辛苦,總比打仗要輕松多了,陳子錕又善于調動積極性搞了個流動紅旗,在各連隊之間搞起了競賽,誰開的荒地多,誰拿紅旗,當兵的都是直腸子漢,為了集體榮譽撒開了歡的干活,短短一個月就開了幾萬畝的荒地,修了一片營房,還挖了一條溝渠把淮江水引進來澆灌作物。

陳子錕的江北護軍使已經名副其實,手下有兵有槍,儼然一方霸主,此時后宅也傳來喜訊,姚依蕾懷上了。

孕婦要加強營養,南泰窮鄉僻壤的,外洋的奶粉煉乳沒有,中國的人參燕窩也少,唯有家養老母雞最佳,本來這種事情下人去做就行了,可陳子錕非要親自去集上買雞。

護軍使大人一襲便裝,帶著倆勤務兵上街買雞,今天正好是南泰縣大集的日子,縣城最熱鬧的一條街上擠滿了趕集的百姓,涼棚下面人滿為患,叫賣聲此起彼伏,醉仙居廚房里煎炒烹炸的香味熏到街上去了,對面夜上海的二樓陽臺上,幾個穿著高叉旗袍趴在欄桿上磕著瓜子,時不時拋幾個媚眼下去,看到被勾引的人撞到攤子或者踩到人家的鞋,立刻笑的前仰后合。

大街上熱鬧,陳子錕心里也舒坦,南泰雖然不比北京上海繁華,但總歸是自己的地盤啊。

正溜達著,忽見前面有人吵架,湊過去一看,原來是一個男子揪著一個婦女,兇神惡煞的說她偷了自己家的雞來賣。

婦人衣著寒酸,哭哭啼啼說那是自家生蛋的母雞,為了給婆婆看病才拿來賣的,并非偷竊贓物。

男子不依不饒,向圍觀百姓賭咒發誓說這是自家的雞,早上剛喂過稗子,斷不會錯。

陳子錕站了出來,問那婦女:“大嫂,這是你家的雞?”

婦女哭哭啼啼:“是俺家的。”

“你早上拿什么喂得雞?”

“麥糠。”

“雙喜。”陳子錕招呼道。

“有!”挎著盒子槍的勤務兵跳了出來,圍觀老百姓都嚇了一跳。

“把雞殺了,看看嗉子里是什么?”

雙喜抽出匕首就把雞給殺了,剝開嗉子一看,果然是麥糠。

那男子嚇壞了,跪在地上求饒不已。

陳子錕道:“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訛人,敗壞民風罪不容恕,剝光了沾上雞毛到城門口示眾。”

雙喜押著那男子去了,陳子錕又問婦女這只雞賣多少錢。

“五十文。”婦女怯生生的說道,她是鄉下人,不認識陳子錕。

南泰太窮,老百姓日常經濟生活很少用到銀元,就連銅角子用的也少,基本上還是以前清制錢為主,五十文一只雞,簡直便宜到爆了。

陳子錕摸出一枚銀元來遞過去:“大嫂,這只雞我買了。”

婦女茫然接了銀元,卻不認識這錢,旁人起哄道:“二牛家的,你可發洋財了,這是袁大頭,白花花的現洋,一枚能換一吊半制錢呢。”

一吊半合一千五百枚銅板,是要價的三十倍,婦女驚呆了。

“不值那么多的,大兄弟。”鄉下人到底厚道,要把銀元退給陳子錕。

陳子錕卻道:“我說值就值,拿著吧。”說罷揚長而去。

婦女茫然無措,問道:“那是誰啊?”

旁人就鄙夷道:“他老人家你都不認識啊,他就是咱們江北護軍使陳大帥。”

婦女急忙跪倒,沖著陳子錕遠去的方向大呼道:“青天啊,好人啊。”

縣里老百姓閑著沒啥事,編段子傳故事的本事最強,再加上有城門口那位渾身貼滿雞毛的騙子當活廣告,陳子錕青天的名聲瞬間飛遍了縣城。

此時陳子錕已經回到后宅,向姚依蕾展示他買來的肥雞,姚依蕾作嘔吐狀道:“哪有這么買雞的,把雞頭都剁了,多少錢買的?”

陳子錕道:“一塊錢。”

旁邊傭人都暗暗乍舌,一塊錢能買一窩雞了,大帥真敗家。

姚依蕾卻是個大手大腳慣了的,點頭道:“還行,不算太貴。”

正要把雞拿到廚下,忽然外面鳴冤鼓響,青鋒跑進來報稱說有一女子自稱被小叔子強奸,特來擊鼓告狀。

姚依蕾聞言大怒,道:“快去辦,我最恨欺負女人的壞蛋了。”

陳子錕卻道:“這案子不該歸我管啊,柳縣長呢?”

青鋒道:“柳縣長在鄉下挖坑呢。”原來柳優晉把縣衙后宅全挖遍了都沒找到曾縣令留下的財寶,只好到曾縣令鄉下的宅子去發掘,這會兒不在縣城。

“這小子的縣長不能干就讓賢,占著茅坑不拉屎的家伙。”陳子錕發了一通牢騷,還是升堂問案去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p29695797

LV:6 爵士

追蹤
  • 2

    主題

  • 1286

    回文

  • 0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