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傳奇] 國士無雙 作者:驍騎校 (已完成)

 
p29695797 2011-10-12 20:59:4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41 283497
woandy 發表於 2013-9-14 18:58
第六十一章 窮狗莫追

土匪不曉得從哪里弄來幾面破鼓,咚咚的敲起來倒也威風,南泰縣頭號大桿子蓋龍泉騎著一匹皮毛锃亮的大黑騾子,一馬當先向縣城挺進。
城頭上開炮了,三顆炮彈呼嘯而至,砸起一片塵煙,土匪們雄赳赳的繼續前行。

“省軍怎么還不動!”閻肅都快把懷表殼捏碎了,民軍的步槍子彈不足百發,陷落就在須臾之間。

“別等了,準備打吧。”陳子錕回望一眼城下,羅孚汽車已經準備好了,姚依蕾和鑒冰站在車旁,焦灼萬分。

“從北門走,千萬別停!”陳子錕喊道。

兩個女人都沒說話,熱淚盈眶,本以為到江北來開辟一片新天地,哪知道身陷匪窩,沒幾天就要亡命天涯,這究竟是咋回事啊。

“柳縣長,抽煙么?”陳子錕遞過去一支雪茄,柳縣長苦笑了一下,接過來點燃,抽了一口。

“我對不起南泰百姓,要不是我憋著勁和夏大龍干,也不會把土匪招來,唉,意氣用事啊。”陳子錕望了望城外蜂擁而來的土匪,竟然格外鎮定。

柳縣長道:“怨不得你,好歹你沒和土匪同流合污壓榨百姓,這就夠了,縣志上也有你一筆。”

陳子錕笑了一下:“縣城人都死完了,誰來編縣志,行了,你也下去吧,這兒用不著你。”

縣城確定保不住了,地保們已經在組織老百姓往城外逃,柳縣長手無縛雞之力,留在城墻上也沒啥作用,還不如去協調指揮逃亡。

柳優晉沉默了一下,伸出了手:“希望能再見。”

“你放心好了,我命大,絕對死不了的。”陳子錕笑著和柳縣長握了握手,又拍拍他的臂膀:“別忘了縣衙的財寶。”

柳縣長凄然一笑,這節骨眼了還有心思開玩笑,陳將軍果然非比尋常啊。

柳優晉匆匆走了,姚依蕾和鑒冰也發動了汽車,頭上扎著繃帶的小悟空坐在車廂頂上,呲牙咧嘴、戀戀不舍。

陳子錕深吸一口氣,給步槍上了刺刀,喝道:“擂鼓!”

一面碩大無比的牛皮鼓擺在城上,是從縣衙門口抬來的,以前用來擊鼓鳴冤,幾天卻用來激勵士氣。

民軍們默默的拿起了梭標和大刀,這是鐵匠連夜打造的兵器,子彈打完了,只有用冷兵器和土匪肉搏,多牽制他們一會,親人就多一份安全。

忽然,西北方向槍聲大作,土匪的隊形頓時混亂起來,一些人中槍倒地,陳子錕猛然跳起,用望遠鏡仔細觀察,只見遠處殺來一彪人馬,看服色都是頭戴斗笠腳蹬草鞋的土匪,一面紅旗迎風招展,上面一個大大的“陳”字。

陳子錕哈哈大笑:“援兵到了,給我打!”

民軍們振奮起來,放炮開槍,不亦樂乎,剛走到城下的柳優晉聽到陳子錕的笑聲,急忙登城望去,撫掌大笑:“援兵來得及時啊,哎?這是誰的旗號?”

“是苦水井陳壽的隊伍。”陳子錕道。

半路里殺出個程咬金來,土匪陣形大亂,但還不至于崩潰,蓋龍泉勒住騾子大罵道:“老四老五干什么吃的,能讓陳壽摸過來。”

蘇青彥上前道:“大瓢把子,風緊,扯吧。”

蓋龍泉道:“怕毛,一個陳壽我還不放在眼里。”

蘇青彥道:“眼下不是一個陳壽的事情,咱們是三面受敵,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現在不走,等官軍圍上來就晚了。”

大瓢把子從善如流,道:“你帶弟兄們先走,我得親自收拾這個陳壽。”一夾大黑騾子的肚子,帶著百十個兄弟就殺過去了。

蘇青彥振臂高呼:“弟兄們,扯!”

軍師一聲令下,早已人心惶惶的土匪們立刻作鳥獸散,他們逃跑的功夫遠比攻堅戰的本領高出無數倍,除了蓋龍泉的本部人馬,別的小桿子轉眼就跑的一干二凈。

陳子錕看見這一幕,興奮道:“解圍了!”

城頭山歡聲雷動。

不過戰斗還在繼續,蓋龍泉氣不過陳壽插進來攪局,非要滅了他不可,兩下打作一團,熱鬧的很。

陳子錕道:“不行,我得去幫把手。”

柳縣長勸他::“土匪狗咬狗,咱們坐收漁利就行,要出手也等他們自相殘殺的差不多再出手。”

陳子錕道:“人家來幫咱,咱也不能不仗義,我去去就回,閻肅,你和柳縣長把城守好,千萬別讓旁人進來。”

柳縣長疑惑道:“你是說江南過來的援兵?”

陳子錕道:“對,說啥不能讓他們進來。”

“好,我知道了。”柳縣長滿口答應,閻參謀長也點了點頭。

江邊,炮聲隆隆,槍聲密集,聶歪嘴卻絲毫不當回事,在帳篷里吃起了早飯,伙頭軍現用鏊子攤的烙饃,里面打了三個雞蛋,撒了蔥花,那叫一個香,配上熱乎乎的麥仁稀飯,吃了個肚子溜圓,拿過丫鬟遞來的毛巾胡亂擦一把手,順勢還在小丫鬟尚未發育完全的胸部摸了一把。

小丫鬟才十三四歲,驚得往后跳了一步。

聶團長嘿嘿一笑:“還小,等你長大了老爺再疼你。”

說罷大喊一聲:“副官!”

“有!”

“外面仗打得咋樣了?”

“回團長的話,有人攪局,土匪撤了。”

“哦,也好,擺駕,本團長要親臨南泰駐防。”

“是!”

聶團長的交通工具是一架滑竿,兩根竹竿綁著一把藤椅,坐在上面搖搖晃晃,好不快活,護兵舉著大傘緊隨其后,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就奔著南泰縣城來了。

三百人馬開到城下,副官上前喊話:“還不快把吊橋放下來,俺們聶團長到了。”

柳縣長趴在城頭一看,下面幾百個大兵,歪戴帽子斜挎著步槍,當先一個副官,滿臉的驕橫,后面滑竿上躺著的大概就是省軍的聶團長了,看他一身白綢褲褂,不知道還以為誰家的財主踏青來了呢。

“這位長官,還請城外設防。”柳縣長陪笑著說道。

陳子錕不讓省軍的兵進城,那是很有道理的,這年頭兵比匪的禍害大多了,過匪頂多是用梳子過一遍,過兵就跟用篦子過一樣,城里有啥好東西都能糟蹋干凈。

副官一聽就惱了:“草你娘!俺們大老遠的跑來救你們,就讓俺們在大太陽地里曬著!你是干什么的,你給我下來!信不信老子崩了你!”

柳縣長趕緊賠罪:“長官息怒,我是本縣縣長柳優晉,土匪剛走,百姓驚魂未定,實在經不起老總們的虎威了,請稍待片刻,本縣自會攜士紳前往勞軍,總歸不會讓弟兄們白跑一趟的。”

副官一聽是縣長,臉色稍微和緩了一些,顛顛跑回去,啪的一個敬禮:“團長,南泰縣長說,讓咱們城外駐防。”

“草他娘,你們手里的家伙是燒火棍么,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當我們是什么了?”聶團長大怒道,雖然他知道城里有個少將銜的護軍使,但官大一級壓死人的常理在這兒不實用,誰手里有兵,誰才是老大。

一群大兵頓時聒噪起來,有些脾氣暴躁的甚至叫嚷著要打進城去,柳縣長和閻參謀長束手無策,對方是省軍,打也打不得,可放進來吧,又怕百姓遭殃。

正彷徨間,只見一群本地士紳匆匆而來,為首的正是李舉人,自從夏大龍中風之后,他就儼然成了南泰縣鄉紳的領軍人物,舉手投足間比昔日夏大龍的氣派還足些。

李舉人道:“縣長,聽說官軍到了,怎么不開城門?”

柳優晉苦笑道:“這個城門萬萬不敢開,萬一把他們放進來驚擾了百姓,我可擔待不起。”

李舉人拿手杖頓著地道:“縣長此言差矣,官軍畢竟是官軍,有長官約束,有軍紀國法,再說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咱們縣里沒有兵,能仰仗的就只有江南的省軍了,把他們得罪了,下回土匪攻城,誰來解圍?”

其他士紳們也捋著胡子點頭稱是,秦老爺道:“縣長您的苦衷我們理解,當兵的不擾民那就不叫當兵的了,那就是一群餓狗,可咱把他們養足了,就算是餓狗也能看家啊。”

林老板也道:“是這個道理,官兵勒索總比土匪屠城要強得多,鄉親們實在經不住折騰了。”

見大家都這么說,柳縣長也犯了難,看了看閻肅:“參謀長,您看怎么辦?”

閻肅無奈道:“那就讓聶團長帶著護兵進來吧,軍隊最好不好進城,不然等護軍使來了我也不好交代。”

柳縣長道:“那就這么著吧,開門。”

城門吱吱呀呀的打開了,吊橋放下,柳縣長閻參謀長帶著本縣士紳在城門口迎接,后面還有一群吹鼓手,嗩吶鑼鼓一起奏起來,倒也有些喜慶的氣氛。

聶團長從滑竿上下來,在副官和馬弁的簇擁下來到城門口,矜持的拱手道:“諸位,聶金庫來遲一步,讓你們受驚了。”

柳縣長忙道:“聶團長大軍一到,土匪不戰自潰,我南泰百姓無不感激涕零啊。”

聶金庫道:“父老鄉親們不要驚慌,我姓聶的到了,你們就安全了,弟兄們,進城,接管防務!”

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就要往城門里開,閻肅急忙攔在前面:“聶團長,土匪尚未遠遁,您聽,護軍使還在與他們激戰,如果您此時派一隊人馬從旁側擊,定然能剪除土匪,永絕后患。”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一般,遠處傳來一陣緊密的槍聲,聶金庫卻像沒聽見一樣。

他看看閻肅的肩章,呵呵笑道:“是參謀長吧,我自幼熟讀兵書,有句話叫窮狗莫追,說的就是這個情況,還是保護百姓要緊啊,弟兄們,進城。”

三百省軍亂哄哄一哄而入,本縣士紳們夾道歡迎,那個喜歡吟詩做對的花白胡子又搖頭晃腦的念叨起來:“遺民淚盡胡塵里,南望王師又一年。”

轟隆隆一串巨響,打雷了。

為慶賀潘潘22歲華誕,今日24小時內爆發三更,敬請留意。
woandy 發表於 2013-9-14 18:59
第六十二章 驅虎迎狼

天邊滑過一陣滾雷,艷陽天轉眼陰云密布,大王河的河灘是一片沙土窩,寸草不生分外荒涼,平時人跡罕至,今天卻高朋滿座,來的還都不是一般人。
土匪不是正規軍,打仗沒有任何章法,都是捉對廝殺,小兵和小兵打,大將和大將打,陳子錕、陳壽,還有蓋龍泉三個人你追我趕的就打到了河灘上。

蓋龍泉是方圓百里地面上最大的桿子,他不僅弟兄多,槍多,為人也仗義,槍法更是絕倫,據說能在二十步的距離內把子彈打進同等規格的彈殼里去。

此時大瓢把子落了單,被兩個姓陳的左右夾攻,三個人就這樣大剌剌的站在一馬平川的河灘上,蓋龍泉手持兩把盒子炮,大小機頭殺氣騰騰的張著,一邊對著陳子錕,一邊對著陳壽。

陳壽平舉著一把大鏡面,陳子錕拿得是大眼擼子,槍口都對著蓋龍泉,三個人誰也不敢先開槍,汗水從臉頰滑落,滴在沙土里瞬間不見了蹤跡。

隨著雷聲,頓時陰云密布,蓋龍泉大喝道:“陳壽,你個狗日的真不講究,居然勾結官軍擺我一道!”

陳壽道:“蓋龍泉,上回你訛了我五百發子彈,這筆帳我還沒和你算呢,今天咱們算總帳。”

蓋龍泉道:“來啊,開槍啊,看誰先死。”嘴里嚷嚷著,眼睛卻瞟著陳子錕。

陳子錕道:“你放心,你倆算賬,我不插手,兩個對一個的事情我陳子錕做不出。”說罷收了槍,大眼擼子在手指上打了幾個轉,插回了腰間。

蓋龍泉啐了一口:“行,那我就先和陳壽清帳,來吧!”

天邊又是一串滾雷,遠處大樹下啃草的大黑騾子驚得刨起了蹄子,豆大的雨點啪啪的砸下來,一場雷暴雨傾盆而下。

兩個匪首戴的都是南泰特有的大斗笠,高粱篾子編成,刷好幾遍桐油,遮陽防雨,土匪必備,雨點打在斗笠上,從斗笠的延邊流下,如同瀑布一般,三個人的衣服都淋得精濕,卻紋絲不動。

縣城,醉仙居酒樓,這里已經被省軍包圓了,樓上樓下全是大兵,這幫丘八坐沒坐相,站沒站相,喝的是滿臉通紅,東倒西歪,飯量又大的驚人,一盤子紅燒肉端上去,十幾雙筷子亂紛紛戳下去,頃刻間就只剩下空盤子了,大兵們繼續罵娘,快他娘的上菜,老子要吃肉!

樓上雅座,士紳們陪著聶團長用飯,氣氛倒也和諧,大伙兒輪番向聶金庫敬酒,感謝他解了南泰之圍,聶歪嘴端起酒杯道:“列位客氣了,身為軍人,保境安民是兄弟的職責,就算是刀山火海,兄弟也在所不辭,干了!”

說罷一仰脖,滋溜一聲喝了這杯酒,大家就都贊他酒量好,外面雷聲隆隆,聶團長有些熱,吩咐副官把窗戶打開,副官開了窗戶,正看見天井里有個挺秀氣的少女正在收衣服,頓時咽了一口唾沫道:“這是誰家的丫頭,怎么不讓她來伺候俺們團長。”

醉仙居的林老板嚇得屁滾尿流,心里埋怨小姨子啥時候不出來,怎么這個節骨眼出來收衣服,但還是陪著笑臉道:“不是丫頭,是在下的妻妹。”

聶團長道:“妻妹,就是小姨子了,小姨子的半拉屁股是姐夫的,林老板,是不是啊?嘿嘿。”

在座的心里都不大舒坦了,這話可不像是堂堂團長嘴里說出來的,林老板更是賠笑道:“團長說笑了,說笑了,妻妹還小,才十三。”

他怕團長起色心,故意說小了三歲,但誰知道聶金庫就好這一口,頓時眼睛就亮了:“叫來讓我瞧瞧,我夫人一直想認個干女兒呢。”

林老板為難道:“這”求救的目光看向眾人。

李舉人道:“聶團長喝醉了。”大家也都附和:“是啊,醉了,醉了。”

“啪!”聶金庫一拍桌子,板起了臉,“他娘的!老子沒醉。”

李舉人頓時閉嘴。

副官見團長發飆,頓時卷起了袖子,搡了一把林老板:“讓你叫就叫,廢什么話,是不是想讓老子把你酒樓拆了才安逸?”

“是是是,這就叫來。”林老板慌忙下樓,聶團長一張黑鐵面轉瞬又笑容可掬了:“大家喝酒。”

“喝酒喝酒。”大家互相推讓著,臉色都很難看。

聶金庫才不管他們,自斟自飲,不大工夫,見一秀麗少女進門,頓時喜上眉梢:“哎喲,這閨女真俊!我替夫人收了當干女兒,回頭就跟我回去吧。”

林老板撲通一聲跪了:“聶團長,孩子還小,你開恩啊。”

“小?哪里小,我看剛剛好。”聶金庫盯著少女胸前微微的隆起,咽了一口涎水。

少女嚇得瑟瑟發抖,低著頭不敢說話,酒桌上縣里的這些頭面人物都囁嚅著不敢說話,聶團長喜怒無常,虎威實在嚇人。

最終還是柳縣長看不過眼了,起身道:“林老板,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人家聶團長是要收義女,又不是納小妾,你求個什么饒,這可是求不來的福分。”

聶金庫笑了:“還是縣長明白事理。”

柳縣長接著道:“收義女是大事,急不得,要不先讓丫頭回去梳洗打扮,擇良辰吉日再拜團長為義父,如何?”

聶金庫捋著兩撇小胡子道:“中,我給縣長面子,就這么辦。”

“還不快帶下去梳洗?”柳縣長使了個眼色,林老板會意,如蒙大赦般拉著小姨子下樓去了。

氣氛變得有些尷尬,不過絲毫不影響聶團長的酒興,他又喝了幾杯,終于提到了正事。

“那啥,都是自己人,我就不客氣了,這回我們十一團出兵幫貴縣打跑了土匪,自身傷亡也不小,彈藥消耗,器械損毀都很大,你們也知道,這年頭兵不好帶,平時不打仗也就罷了,一打仗錢花的跟淌水似的,鹽菜錢、開拔費、撫恤金都不是小數字,咱們親兄弟明算帳,這筆錢可得算在貴縣賬上。”

眾人對視一眼,心說該來的還是來的,這個竹杠總是要敲一下的,只希望對方不要太黑心。

柳縣長道:“聶團長所言極是,縣里預備了一筆款子感謝您的救命之恩,還有一些豬羊酒肉之類的犒賞弟兄們。”

聶團長道:“多少?”

柳縣長伸出一個手掌:“五千。”

五千現大洋的數字,是縣長和大家仔細研究出來的,省軍出動了三百人,不發一槍一彈,不死一個人,凈收入五千塊錢,況且這筆錢絕大多數都進了聶團長的腰包,大頭兵們根本分不到一個子兒的。

可聶團長的臉色頓時就變得極差,將酒杯重重在桌子上一頓道:“草他娘的,打發要飯的呢,五千塊錢還不夠老子在省城吃一頓飯!”

大家慌作一團,趕緊勸說,柳縣長道:“聶團長息怒,這只是一個初步數字,縣里窮啊,手頭上只能拿出這么多了,不過窮歸窮,也不能委屈了弟兄們,要不然您先歇著,等我再湊湊。”

聶金庫又變了臉色,一張歪嘴笑呵呵的:“行,反正我來了也沒打算這么快走,就在縣里多住幾天。”

一聽這話,大伙兒都快哭了。

大王河河灘上,雨還在下,河水在上漲,沙土窩變成了泥潭,蓋龍泉和陳壽依然還在對峙當中。

忽然天邊一道慘白的閃電,緊跟著就是震耳欲聾的炸雷,剎那間,兩人同時開槍,盒子炮橙紅色的膛口焰在雨中格外醒目。

陳壽一個踉蹌倒在了泥潭中,蓋龍泉偉岸的身軀依然屹立著,他慢慢的回轉身,絡腮胡子往下滴著雨水,嘲諷的看著陳子錕:“該你了,當官的。”

陳子錕的神經早就繃緊了,對方的氣場極其強盛,似乎連雨水都繞著他下,這么強的氣場,他只在長山好大當家身上見過。

沒有絲毫遲疑,陳子錕開槍了,他拔槍的動作很小,M1911A1端在腰際射擊,這樣就節省了零點一秒的時間。

在他動作的同時,蓋龍泉也動了,向側面一躍,手中兩把盒子炮交錯開火,槍聲密的像機關槍。

陳子錕剛才站立的位置,濺起了七朵泥水綻放的花朵,這是蓋龍泉拿手的回馬七槍,尋常人等根本躲不過去。

但陳子錕卻躲了過去,手中大眼擼子繼續開火,砰砰砰三槍,卻都落了空,蓋龍泉身手確實非同一般,在泥潭里閃轉騰挪,靈巧的像只猴子。

啪嗒,大眼擼子的套筒停止在后方,空倉掛機了,陳子錕急摸腰間,空了!

蓋龍泉哈哈大笑,不過卻并未趁機痛下殺手,而是將兩支盒子炮插回腰間,道:“我不欺負你。”

陳子錕凌空一記飛腿,名滿天下的佛山無影腳可不是一般人能躲得過去的,蓋龍泉也不例外,猝不及防被踢進了泥潭,爬起來,整個人都變成泥人了,他發一聲喊朝陳子錕撲來,兩人拳來腳往打得不亦樂乎,打到后來已經沒了章法,在爛泥地里滾來滾去,身上臉上全是泥漿,都分不出誰是誰了。

“好了,別打了。”冷酷的聲音響起,博斗中的兩人同時回頭,只見已經中彈死掉的陳壽坐在地上,一手舉著大鏡面,另一只手從懷里掏出個銅制的香煙匣子,上面嵌著一枚已經變形的彈頭。
woandy 發表於 2013-9-14 18:59
第六十三章 夫人執法

看到陳壽手中的銅制香煙盒,蓋龍泉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陳壽,你狗日的命大,中了槍子都不死。”
陳壽獰笑了一下:“你不死,我哪舍得死,你這一槍夠狠的,疼死老子了!今天老子就送你歸西。”說著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

蓋龍泉繼續笑:“陳壽,看看你后面。”

“看你娘個頭,少唬我,我又不是三歲小孩。”陳壽罵道,忽然腦袋一歪倒在地上,他身后站著的是九爺薛斌,或者說是當年的江洋大盜黑風。

陳子錕已經筋疲力盡,槍里也沒子彈,這回是真到了窮途末路了,他暗罵一聲媽了個巴子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蓋龍泉道:“老九,你來的正好,把這小子料理了,趕明咱再來攻城。”

薛斌不動。

蓋龍泉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從靴筒里拔出一把匕首,原來他槍里也沒子彈了。

一瘸一拐走到陳子錕跟前,道:“小子挺厲害,你要不是官軍,咱們興許能交個朋友,時候不早了,送你上路吧。”

陳子錕不動,臉上泛起奇怪的笑容。

蓋龍泉很納悶:“小子,快死了你樂啥。”

陳子錕說:“你看看后面。”

蓋龍泉沒動,他知道陳子錕不是在唬他。

啪嗒一聲,是盒子炮機頭掰開的聲音。

薛斌拿槍頂著蓋龍泉的腦袋。

“老九,你這是做啥?大哥有虧待你的地方不成?”蓋龍泉不慌不忙道。

薛斌道:“大哥,對不住了,我欠他一條命,該還了。”

蓋龍泉冷笑:“你行啊,算我看走了眼。”

薛斌一擺槍口:“大哥,把小囊子放下。”

蓋龍泉丟了匕首,雙手抬起,他知道老九的脾氣,真會開槍。

薛斌沖陳子錕道:“四年前你放我一馬,今天這個情我還了,還不快走。”

陳子錕從地上站了起來,一拱手:“兩位,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再會。”說完踩著爛泥慢騰騰走過去,他穿的是馬靴,靴筒里灌滿了泥漿,行動極為不便,若非如此,也不會和蓋龍泉才打個平手。

他走到陳壽跟前看了一眼,陳壽是被薛斌用掌劈暈的,并沒有死。

陳子錕將陳壽抗在肩上,慢慢上了河灘,把人放到蓋龍泉的大黑騾子上,然后一躍而上,騎著騾子走了。

蓋龍泉氣的七竅生煙:“媽勒和比的,我的騾子!”

等陳子錕走遠了,薛斌掉轉槍口,倒持著槍管把盒子炮遞給了蓋龍泉:“大哥,我任你發落!”

蓋龍泉拿過槍,時而舉起時而放下,時而搖頭嘆息,最后道:“罷了,回山寨,家法處置。”

縣城,聶金庫吃足了老酒,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也不知道是大煙癮犯了還是困了,反正精神頭不大好,士紳們面面相覷,然后都看著醉仙居的林老板。

林老板硬著頭皮道:“要不,把我的臥室讓出來,給團長大人歇腳?”

副官道:“不行,酒樓里煙火氣太大。”

柳縣長道:“那,到縣衙管驛里來吧。”

副官道:“管驛年久失修,太舊了點。”

沒人說話了,誰也不敢把這尊瘟神往家里領。

聶金庫又打了一個哈欠,眉宇間明顯不快起來。

副官道:“哪位家里有煙塌,不妨借給俺們團長用用。”

大家就都望著李舉人,南泰縣就數他家里煙具齊全,煙塌、煙槍、煙燈、還有上好的云南馬蹄土,那都是省內聞名的。

李舉人知道躲不過去了,只好道:“那就請聶團長到寒舍小坐,老朽親自給團長裝煙。”

聶金庫多云轉晴,打個哈哈道:“那就多謝了。”

團長擺駕李府,陣仗可不小,外頭下著大雨,滑竿是不能坐了,搞了一個八抬大轎把聶金庫抬了過去,二十多個護兵打著傘跟在后面,一路耀武揚威的。

到了地方,李舉人親自伺候聶團長抽煙,不過聶團長才不領情,直接讓副官把他轟走,舒舒服服躺在李家的煙塌上,貼身丫鬟給他裝上煙,在煙燈上燒了個煙泡,美滋滋的吸起來。

外面淅淅瀝瀝下著雨,把院子里一片小竹林洗的碧綠,就連聶金庫這種大老粗都感慨意境之美,這幽靜的午后,下著細雨,抽著鴉片煙,要是再來一個千嬌百媚的小美人,那感覺……

咦,好像院子里有個美人,只見湖綠色的倩影一閃,好苗條的腰肢,好白的胳膊,跟藕段似的。

聶團長百爪撓心,不自覺的就來到院子里,跟著那纖細的背影到了廂房門口,一挑簾子直接進去了,把里面的人嚇了一跳。

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婦傻呆呆的看著聶金庫,是被他的歪嘴嚇到了,這么丑惡的嘴臉,南泰縣可少找。

“你是誰!怎么在這里!”少婦驚慌失措的質問道。

“我?我是聶金庫,江東陸軍的團長,你們縣的貴客,土匪就是我打跑的,知道不,李舉人是你爹?還是你丈夫?”聶團長連珠炮一般問起,一雙賊眼四處亂看,在墻上看到一張黑白碳素畫的遺像,心里就明白了。

“我是這家的兒媳婦,聶團長,請您自重。”少婦終于定了神,正色道。

聶金庫貪婪的目光在少婦身上游走,道:“本團長哪里不自重了?小娘子,你男人死了幾年了?怎么還這么滋潤?是不是和老公公扒灰啊。”

少婦粉臉通紅,道:“你再不出去我就喊人了!”

聶金庫淫笑起來:“小娘子,我就喜歡你生氣的樣子,真俊。”說著一個餓虎撲食就上去了。

凄厲的叫聲穿透了整個院子,李舉人正在前廳心神不寧的坐著,聽到兒媳婦的慘叫,立刻往后面奔,走到院子門口就被副官攔住:“不許進去!”

李舉人捶胸頓足:“這是我家。”

副官趾高氣揚:“我知道,團長正在休息,不得打擾。”

慘叫聲依舊:“爹,救命啊,救命啊。”

李舉人心一橫,徑直往里面闖,副官大怒:“敢打擾團長午休,活膩了你,給我打!”

兩個如狼似虎的大兵沖過來將李舉人踹翻在地,舉起槍托猛打,舉人老爺蜷縮在地上,隱約聽到院子里傳來的皮肉相擊的聲音和兒媳婦有節奏的叫聲,禁不住老淚縱橫,一口氣沒上來,昏了過去。

“行了,教訓兩下就好,別鬧出人命。”副官不屑道。

倆大兵將額頭上流血,已經昏迷過去的李舉人丟出了后院。

五分鐘后,聶金庫一邊系著褲子一邊出來,滿臉的心滿意足,他摸了摸臉上被撓出來的血痕,嘖嘖連聲:“還是個帶刺的月季花。”

副官笑盈盈道:“團長,這個小娘們要不要帶走?”

聶金庫很大度的說:“算了,是個寡婦,用一下也就罷了,帶回家挺晦氣的。”

副官見他精神頭很好,便問道:“現在干啥?”

聶金庫道:“去縣衙,看看他們湊夠錢沒有,這回不弄他三五萬現大洋,絕不收兵。”

一行人趾高氣揚離了李府,李舉人被家人抬到床上,又是掐人中又是灌糖水,好不一會才醒過來,長長吁了一口氣,顫微微的舉起手:“造孽啊”深陷的眼窩里滾動著渾濁的淚水。

忽然,又是一聲尖叫傳來,李舉人仿佛猜到了什么,爬下床塔拉著鞋跌跌撞撞到了兒媳婦住的廂房門口,掀起簾子就看到兒媳婦懸在粱頭上。

“翠翠呀,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怎么辦啊。”李舉人嚎啕大哭,如喪考妣。

對于江東省陸軍第十一團的三百多個大頭兵來說,今天是個快活的日子,這年頭當兵基本上沒啥油水,每月的軍餉不過五六塊錢,扣除伙食費還剩三塊錢,只有碰到打仗,幸福的生活才會來臨。

一方面是軍餉會按時發放,而且還是雙餉,另一方面是可以肆無忌憚的搶掠,他們根本不用擔心當官的和執法隊,因為當官的比他們搶得還猛。

三百個大兵中午大吃大喝了一頓,光是白酒就喝了幾十壇子,酒足飯飽之后也不稍微歇息一下,就開始冒雨工作了。

他們三五成群的闖進老百姓家里搶錢,沒有錢就拿東西,值錢不值錢的全拿,綢緞布匹、雞鴨豬羊、衣服鞋帽、米面臘肉,全都不放過。

高門大院的還好些,因為圍墻高,有護院,當兵的也顧忌主人的社會地位,通常敲開門勒索幾塊大洋也就走了,因為他們知道,這些大戶是長官的獵物,輪不到小兵來打劫。

最倒霉的還是普通百姓家,沒被土匪洗劫,反而被官軍搶了個一干二凈,一些稍有姿色的婦女還遭到凌辱,一時間縣城內哭聲遍布大街小巷。

縣衙,柳優晉正在焦頭爛額中,這一下午的工夫,省軍就做下不少孽,至少有五十戶人家遭到搶劫,損失錢物無數,有三個老百姓因為反抗搶劫被打死,有兩個女人被侮辱后自殺身亡,這省軍,簡直比土匪還不如!

柳縣長束手無策,面對哭跪一地的百姓,他也潸然淚下:“我柳優晉無能,害了你們啊,有槍的王八大三輩,我一個手無寸鐵的縣長又能奈何他們。”

忽然房門被踢開,姚依蕾怒氣沖沖的進來,獵裝馬褲,腰佩手槍,鑒冰緊隨其后,手里也提著一把槍,再后面,是龔梓君和夏景夕,兩人也都拿著槍。

“夫人,您這是要干什么?”柳優晉慌忙問道。

“組織執法隊,幫這幫畜生整肅軍紀!”姚依蕾惡狠狠道。

柳縣長差點就給她跪下了:“我的姑奶奶,您還嫌不夠亂么,那可不是護軍使的兵啊,是江東省陸軍的兵,江北護軍使管不到他們的,萬一鬧崩了,他們三百人槍,咱們可低檔不住,您二位夫人金枝玉葉的,千萬不能出岔子,那啥,咱消消氣,萬事等護軍使回來再說行不,算我求你們了!”

姚依蕾道:“虧你還是個男人,一點擔待都沒有,你求我也沒用,我已經斃過一個人了。”

柳優晉大驚失色,來到院子里一看,地上丟著一具血淋淋的尸體,看服色正是省軍的兵。
woandy 發表於 2013-9-14 19:00
第六十四章 罵得痛快

半個鐘頭前,一群哭哭啼啼的娘們在夏景夕的帶領下到護軍使公署告狀,陳子錕不在,自然找到兩位夫人頭上。
省軍隔岸觀火,坐收漁利,姚依蕾早就看不慣他們了,得知這些兵痞犯下滔天罪惡之后,更是怒火中燒,當即拍了桌子,要去找聶金庫討個說法。

鑒冰膽子小,勸她暫時不要去,姚依蕾卻不在乎,她是官宦人家出身,眼高于頂,才不把一個小小的團長放在眼里,何況還有個惟恐天下不亂的夏景夕在一旁啜叨。

夏小姐和姚依蕾很對脾氣,兩人都是從小被慣著長大的,別看她貌似柔弱,其實心如鋼鐵,親爹夏大龍中風臥床,身為女兒的她不在床前服侍,卻在外面當熱血青年,而且和護軍使公署的人打得火熱,有這樣的女兒,夏大龍氣的中風也不奇怪。

“走,找姓聶的要說法去!”夏小姐今天穿的是她的招牌打扮,白衣黑裙,斯斯文文的女學生樣子,手里卻拿了把小巧玲瓏的擼子,看起來相當怪異。

“走!”姚依蕾道。

鑒冰勸道:“還是再等等吧。”

姚依蕾義正言辭道:“咱們能等,全縣的百姓不能等。”

鑒冰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我們只是一群弱女子,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萬一遇到亂兵怎么辦?”

姚依蕾拍了拍腰間的手槍冷笑道:“誰說咱們是弱女子,有槍我怕誰,走!”

鑒冰無奈,只好也拿了一把槍,叫上兩個丫鬟兩個老婆子同去,小悟空騎在阿扁身上,張牙舞爪的跟著,一群荷槍實彈的女人帶著一條狗一只猴子,浩浩蕩蕩出了護軍使公署。

她們是奔著李舉人的宅子去的,據說聶團長在那兒睡午覺,可走到半道上就遇到一出官兵搶劫的大戲。

三個省軍的大兵正架著一個婦女往巷口里去,婦女拼死掙扎,疾聲呼救,姚依蕾大怒,當即鳴響示警,大兵們停止了進一步的動作,驚愕的看著這幫拿槍的女人。

“大嫂,你沒事吧?”鑒冰上前扶起那個躺在地上,褲帶已經被解開的婦女。

婦女一骨碌爬起來,褲子還沒提上,先檢查一下身旁籃子里的雞蛋,長出一口氣道:“嚇死我了,還以為是搶雞蛋的。”

眾人哭笑不得。

那三個當兵的很快恢復了鎮定,因為他們發現這不過是一幫漂亮小娘們而已,槍在娘們手里就是嚇唬人的玩意。

其中一個小排長嬉皮笑臉道:“你們是誰家的媳婦?你們家男人呢?”

姚依蕾正色道:“我是江北護軍使夫人,你給我放老實點。”

“江北護軍使,什么官兒,能管到俺們么?”小排長繼續腆著臉笑道,別看他只是個少尉排長,其實相當有背景,團長聶金庫的第三房小妾就是他的表姐,所以有恃無恐。

姚依蕾打量一下這幾個家伙,完全一副兵痞打扮,歪戴帽子敞著懷,倒背著大槍,手里提著酒瓶子,邪惡的小眼睛賊溜溜的四處打轉,地上還扔著兩只活雞,一匹綢緞,應該是他們打劫來的贓物。

“給我綁起來,押去見他們長官!”姚依蕾一聲令下。

小排長笑了:“這位夫人,我可是聶團長的部下,又不歸你們護軍使公署管,再說了,俺們幫你打跑土匪,勞苦功高,就算找幾個娘們樂呵樂呵又算啥”看了看姚依蕾手里的槍,又笑道:“娘們家玩槍,小心晚上尿床。”

姚依蕾大怒,舉槍瞄準他。

小排長急忙將自己的盒子炮拽了出來,說時遲那時快,一直趴在丫鬟肩頭呲牙咧嘴的小悟空猛撲過去,爪子牙齒一起上,小排長一雙賊眼光在姚依蕾身上打轉了,忽然撲過來一個毛茸茸的妖怪,不嚇得魂飛魄散才叫奇怪,很不幸的是他手里正拿著打開保險的手槍。

“砰”一聲槍響,小排長倒在了地上,血慢慢的滲了出來,染紅了地面,小悟空嚇得竄到路旁一棵樹上,吱吱怪叫,看神情分明是得意洋洋。

姚依蕾也嚇了一跳,要擱以前,她肯定是六神無主嚇得哇哇亂哭,可這幾天城墻上的腥風血雨把她也鍛煉出來了,銀牙一咬,當機立斷喝道:“舉起手來,要不連你倆一塊打死!”

剩下的兩個大兵一哆嗦,把槍丟在地上乖乖投降了,心說這些小娘們心如蛇蝎,犯不上和她們拼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萬事有團長做主。

姚依蕾命令二人抬起尸體,徑直回縣衙找柳優晉和閻肅處理去了,于是便有了剛才那一幕。

柳縣長覺得一滴汗從腦門上滑下,摔在地上碎成八瓣,這縣長當的叫個什么事,成裱糊匠了,可您二位夫人戳的漏子也太大了吧,把人都斃了,這不是成心添亂么。

人已經死了,說什么都晚了,柳縣長只好派人去請聶金庫,這事兒不能拖,越拖越亂,萬一把大兵們激怒了,來個血洗南泰就徹底歇了。

說曹操,曹操到,聶團長帶著一幫副官馬弁正好駕臨縣衙,進門一看,地上躺著具尸體,再仔細一看,還是自己表小舅子,聶金庫頓時火冒三丈,大喝道:“他娘的,誰敢動老子的人!造反了么!”

聶金庫大發雷霆,柳縣長反倒放了心,發脾氣代表沒撕破臉,還有討價還價的余地,一聲不吭扭頭便走最可怕,那樣往往預示著沒有談判的余地,以及一場腥風血雨的到來。

“聶團長,是這樣滴,您的兄弟強搶民女,被護軍使夫人撞見起了沖突,純粹是誤傷而死,誤傷啊。”柳優晉解釋道。

其實聶金庫早就看到這群女人了,以他御女無數的經驗來看,這幾個小娘們都不簡單,絕對是見過大世面,念過洋學堂的人,聽柳優晉這么一說,頓時明白過來,原來是護軍使夫人啊,怪不得這么囂張,不過再囂張也不能騎在自己頭上拉屎啊。

他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假裝沒聽見柳優晉的話,大吼道:“來人吶!”

護兵馬弁們配合的很默契:“有!”

“把殘殺咱們十一團弟兄的惡人給我拿了!”

“是!”

大兵們殺氣騰騰就要拿人,龔梓君剛要拔槍就被按住,劈頭蓋臉一頓老拳,他是斯文公子,手無縛雞之力,哪里是大兵們的對手,被打得鼻青臉腫,在黑洞洞的槍口下,姚依蕾等人有槍也不敢往外掏了,天高皇帝遠的,男人又不在身邊,真被人打死了也是白死。

看她們一個個花容失色的樣子,聶金庫很滿意,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先敲山震虎,再來個獅子大開口,不訛他幾萬塊錢,這事兒決不罷休。

柳縣長見動起了手,慌忙勸道:“聶團長,有話好說,切莫傷了和氣。”

聶金庫冷哼一聲,仰頭看天不搭理他。

忽然姚依蕾向前走了兩步,鎮定自若的推開攔在面前的槍口,居高臨下看著聶金庫道:“聶團長,我倒想問問你,你有什么權力拿我。”

其實姚依蕾的個頭不算太高,也就是一米六五左右,無奈聶金庫是個五短身材,又沒穿高底馬靴,所以在姚依蕾一個女人面前竟然需要仰視,他眨眨小眼睛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姚依蕾冷笑道:“你的部下強搶民女在先,被我等制止之后還妄圖殺人滅口,糾纏中自己走火身亡,你賴的了誰?這一下午,你們省軍十一團奸淫擄掠,無惡不作,罪行累累,罄竹難書,這筆帳我還沒和你算,你倒想來抓我,好啊,你抓啊,我是江北護軍使陳子錕的夫人,你抓了我就是和護軍使做對,就是和陸軍部,和政府做對,就是和吳玉帥,曹老帥做對,我倒要看看,你的膽子到底有多大!”

這番話說的是酣暢淋漓,義正詞嚴,說的聶金庫啞口無言,太陽穴旁的青筋直跳,憋了半天才惱怒道:“我管你是誰的夫人,這個官司就算打到孫督軍那里,打到北京,我還是那句話,殺我的人,就得抵命!”

姚依蕾小姐脾氣也上來了,柳眉倒豎:“身為軍人,不打土匪,卻荼毒百姓,欺負女流,朗朗乾坤昭昭日月,老天怎么不收了你們這幫畜生!。”

罵得痛快!連柳縣長都不禁暗挑大拇指,那些來縣衙告狀的百姓更是親眼目睹了這一切,心中對夫人充滿了敬仰之情。

聶金庫惱羞成怒,嘴巴更歪了,氣急敗壞之下,他也顧不得那么多了,揮舞著胳膊喝道:“拿了,統統拿了,誰敢反抗就地正法!”

大兵們正要上前,忽聽一聲吆喝:“護軍使駕到”

陳子錕來了,排場還挺大,大熱的天,竟然穿了一身陸軍大禮服,帽子上頂著一叢白色的羽飾,藍色中長款毛料禮服,法式肩章垂著金色的流蘇,前襟上掛著三等文虎勛章,袖口處是金絲繡的復雜團案,腰間掛著一柄西洋指揮刀,風流倜儻,威武英俊。

后面跟著閻參謀長和幾個護兵,也是筆挺軍裝,佩刀鏗鏘。

這副派頭,把聶金庫手下那幫土條大兵都給嚇著了,他們曾經在省城大閱的時候見過孫督軍和手下的師長旅長們穿這一身行頭,深深知道能穿這套的都是少將以上的大官,絕非他們能惹得起的。

姚依蕾剛才還凜然無畏,見到自家男人到了,頓時淚眼婆娑,梨花帶雨,哽咽了一聲:“子錕”就捏著手帕撲過去了。

陳子錕趕緊攙住自家夫人,笑呵呵道:“怎么了,誰欺負你了?”

姚依蕾道:“就是那個歪嘴矮子,他可兇了,要槍斃我呢。”

聶金庫冷哼一聲,扭頭不看他們兩口子,他才不怕呢,南泰縣就數他的兵多,鬧起來誰怕誰。

陳子錕哈哈大笑,刮了一下姚依蕾的鼻頭道:“聶團長是自己人,他和你逗悶子呢。”
woandy 發表於 2013-9-14 19:00
第六十五章 笑面虎

護軍使姍姍來遲,總算沒有耽誤大事,他笑容和煦,春風滿面,筆挺的軍褲側面是兩道代表將軍銜級的紅色粗滾邊,下面是锃亮的皮鞋,白手套一塵不染,氣場強大無比,省軍的士兵都不由自主的放下了步槍。
柳縣長松了口氣,上前道:“護軍使,我來介紹一下,這位就是十一團的聶團長。”

陳子錕略微彎下腰,因為他太高了,向聶金庫伸出了手:“聶團長,幸虧你及時出手,要不然南泰縣就毀于一旦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對方軍銜比自己高,聶金庫打個哈哈,和陳子錕握了握手道:“哪里哪里,兄弟部隊,一衣帶水,守望相助,應該的,應該的。”

不過聶金庫也不是好糊弄的,他隨即又道:“護軍使,我的部下被你夫人打死了,這事兒你得給我一個說法。”

陳子錕看看地上的尸體,又看看姚依蕾,笑笑問道:“蕾蕾,怎么回事,我記得你連殺雞都不敢的,又怎么能打死一個五大三粗的軍人?”

姚依蕾見有人撐腰,膽氣更壯,道:“不是我打死的,是他想開槍打我,被小悟空一撲,自己走火死的。”

小悟空蹲在樹上一陣怪叫,呲牙咧嘴,邀功請賞。

陳子錕兩手一攤道:“是走火意外啊聶團長。”

柳縣長插嘴道:“是啊,純屬誤會,誤會。”

聶金庫不信,問那兩個大兵:“你倆說說,到底怎么回事?”

兩個大兵雖然壞事做盡,但是本性并不奸猾,將事情原委道來,聶金庫變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眼珠轉了轉又道:“不管怎么說,也是一條人命,李排長還是我姨太太的表弟,他死在外面,讓我怎么和太太交代。”

柳縣長道:“聶團長放心,我們一定做好撫恤工作,不讓您為難。”

聶金庫語氣和緩了一些,不過光賠錢似乎不能挽回自己損失的面子,當然讓護軍使夫人償命也是沒門的,他想了想,忽然指著樹上的小悟空道:“要不是這個猢猻,我小舅子也不會死,讓這個畜生抵命!”

小悟空仿佛聽懂了他的話,吱吱一陣怪叫,從樹上躥下來躲到了姚依蕾背后。

姚依蕾道:“門都沒有!”摸摸小悟空的腦門,猴子受到鼓勵,膽氣大增,沖聶金庫呲呲牙。氣的聶金庫嘴更歪了。

柳縣長勸道:“夫人,算了,不過是一只畜生罷了。”說著還猛使眼色,示意姚依蕾別把禍事繼續戳大。

姚依蕾才不買賬,道:“小悟空才不是畜生,那些披著人皮不做人事的才是畜生。”

聶金庫很不高興,心說我給你們臺階下,你們還不領情,這不是逼著我發飆么,他冷著臉道:“夫人這話什么意思?”

姚依蕾道:“你自己心里明白。”

聶金庫冷哼一聲:“護軍使,告辭!”這就要拂袖而去。

陳子錕趕緊拉住他:“聶團長切勿動怒,夫人使小性子呢,您別和婦道人家一般見識,這猴子當真該死,要不這樣,咱們晚上吃猴腦宴怎么樣,我擺酒給十一團的弟兄們慶功,咱們防區離得這么近,以后還靠你們守望相助呢,可得多多親近。”

扭頭嚴厲呵斥姚依蕾:“還不乖乖回去,在這搗什么亂!”說著還沖她擠擠眼睛。

姚依蕾何等聰明,頓時醒悟過來,陳子錕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此時服軟,肯定是憋著什么壞主意呢,她立即裝作很委屈的樣子,眼淚啪啪的掉,扭頭便走,鑒冰等人也跟著去了。

女人們離了現場,氣氛就不那么尷尬了,柳縣長哈哈大笑道:“陳夫人率性天真,夫復何求啊。”

陳子錕搖頭苦笑道:“讓聶團長和柳縣長見笑了,我岳父以前是交通部次長,家里就這么一個女兒,寵壞了的。”

聶金庫暗暗吃驚,原來這位護軍使夫人的家世如此顯赫,幸虧剛才沒撕破臉,不然真鬧到上面,對自己也不利啊。

陳子錕又道:“晚上醉仙居,我請客,不醉不歸。”

聶金庫一拱手:“那就讓護軍使破費了。”

忽然他想起此行的目的,問柳優晉道:“縣長,勞軍的款子準備好沒有?”

柳優晉道:“差不多了,本縣士紳預備了一萬大洋犒勞兄弟們。”

聶金庫還是有些不滿,淡淡道:“行軍打仗可不是你們想的這么簡單,光全團的開拔費我就自己掏了三千塊,還不算槍械耗損子彈消耗,一萬塊……太少了吧。”

柳優晉很為難:“南泰實在是窮啊。”

陳子錕道:“大軍一動,花費成千上萬,要我說,沒個三五萬根本架不住,南泰縣窮歸窮,可窮的都是老百姓,富戶家里,誰沒個千兒八百的,不讓他們出點血是不行的,聶團長,你放心,只要湊不夠銀子,咱們就不走,我就不信了,這幫鐵公雞真能一毛不拔!”

聶金庫忽然有些明白了,合著這位護軍使一直憋著勁想刮地皮沒刮成,這回打算借著自己的勢也發一筆小財,想到這里,他不禁微笑道:“那就有勞護軍使大力相助了。”

陳子錕道:“義不容辭,今晚醉仙居,把縣里頭面人物都找來,讓他們認捐,不湊夠五萬塊,不許出門,聶團長,你看這個辦法還行?”

“我看行。”聶金庫終于露出了笑臉。

姚依蕾氣沖沖回到后宅,看到兩天未見的小勤務兵陳清鋒正在水井旁刷洗著衣物,地上還丟著一雙沾滿了泥漿的馬靴,上前一看,盆里的衣服正是陳子錕的軍裝,滿盆的泥水,可臟的不輕。

怪不得陳子錕大熱的天穿了一身大禮服出來顯擺,姚依蕾明白過來,隨口問道:“青鋒,這兩天你哪去了?”

青鋒囁嚅道:“護軍使不讓說。”

“那是對別人,不是對我。”姚依蕾伸手去揪青鋒的耳朵,忽見房里走出一個人,對自己拱手道:“夫人,別來無恙?”

姚依蕾吃了一驚:“怎么是你?”

傍晚時分,南泰縣的士紳們再度齊聚醉仙居酒樓,每個人都是強作笑顏,李舉人本來不打算來的,他的兒媳婦懸梁自盡,家里正辦喪事,哪有心思出來應酬,可還是被幾個大兵生生從家里架了來。

士紳們匯聚一堂,有苦難言,彼此對望一眼,俱是搖頭嘆息,前門驅虎,后門迎狼,誰能料到官兵比土匪還狠,南泰經歷一場浩劫,在座的每個人都是有責任的。

醉仙居被大兵們占領了,到處都是崗哨,上廁所都有人跟著,想玩尿遁之類的把戲想都別想,大家心里都明白,這是一場鴻門宴,不掏個幾千塊大洋出來,別想全身而退。

隨著一身高喊“夏老爺到”,昔日南泰鄉紳之首,如今已經中風的夏大龍被兩個大兵抬了進來,前兩天他生病的時候大家曾去府上探視過,那時夏大龍口鼻歪斜,不能說話,嘴角還經常掛著一絲晶亮的涎水,形同廢人一般,可今日看來,病情已經大為好轉,雖還不能走路,但面部肌肉已經恢復了正常,右手里還轉起了鐵膽。

坊間風傳,夏老爺是被夏景夕氣病的,其實不然,夏大龍是在和陳子錕的交鋒中屢屢受挫活生生憋出一個中風來,雖經中醫針灸調養,病情絲毫不見好轉,但是省軍一進城,他的病情就奇跡般的改善了。

夏老爺有個過繼的兒子是孫督軍的副官,還有個堂弟是省軍的旅長,省軍就跟他們夏家開的一樣,十一團進駐南泰,夏老爺的脊梁骨又挺起來了!

大伙兒紛紛站起來噓寒問暖,夏老爺極為冷傲的點點頭,然后閉目養神,大家討個沒趣,訕訕的坐下了。

醉仙居再次被十一團包圓了,樓上樓下,里里外外全是人,甚至連大街上都擺了桌椅板凳,大兵們坐在桌旁,盯著碗里的大塊肉,饞涎欲滴,可團長大人還沒到,酒席沒開始,誰也不敢動筷子。

貴賓總是最后才到的,晚宴的主角聶金庫在陳子錕和柳優晉的陪伴下終于來了,副官一聲大喊:“起立,敬禮!”大兵們亂糟糟的站起來,七手八腳的敬禮,聶金庫很隨意的擺擺手:“弟兄們辛苦了。”

“團長辛苦!”有人高喊了一聲,繼而是一陣哄笑,聶團長下午霸王硬上弓,日了一個小寡婦的事跡已經傳遍了全團,這一聲團長辛苦一語雙關,大伙兒心照不宣。

聶金庫笑笑:“吃好喝好,別辜負了父老們一番美意。”說罷便進了酒樓,外面立刻開動起來,大兵們喝酒吃肉,猜拳行令,好不快活,步槍就架在大街上,誰也不管。

一行人進了雅間,士紳們全都站起來行禮,聶金庫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夏大龍,趕緊上前打千:“世叔,您一向可好?”

夏大龍道:“不好,城里宵小橫行,把我氣的中風了,這左半邊身子不大利索。”

聶金庫道:“什么人這么猖狂,敢惹您老人家生氣,我崩了他。”

夏大龍恨恨地看著陳子錕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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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繳了十一團的械

下午陳子錕又換了一身行頭,一襲白西裝風流倜儻,他對夏大龍仇恨的目光熟視無睹,笑吟吟的和在座士紳們打著招呼。
聶金庫也裝糊涂,打岔道:“世叔,你身子骨真硬朗,我看再過幾天就能恢復如常了。”

夏大龍也明白現在不是發難的時機,道:“金庫,這回你來了就不走了吧?”

聶金庫道:“我倒是想駐扎在這里,早晚孝敬您老,可小侄我的防區在江南啊,這不是為了協同剿匪才過江的么,今天召集諸位,就是想商量個數字出來,把俺們十一團的軍費給報銷了。”

夏大龍眼中難掩失望之色,卻道:“理應如此,弟兄們這么辛苦,是該好好犒賞一下,我表個態,出五千大洋!”

柳縣長道:“夏老爺果然爽快,有您這五千大洋墊底,五萬的數字也不難完成,各位老爺,都認領自己那份吧。”

大家都面露難色,五萬塊啊!這可是一筆巨款,即便攤到每個人頭上也還是大幾千的數額,在鄉下當個財主攢點家底子可不易,一句話就捐出來,誰也舍不得。

聶團長見大家這副表情,就有些不悅,干咳一聲,副官會意,一拍桌子道:“別他娘的給臉不要臉,今天湊不夠五萬,誰也別想出這扇門。”

門口站著四個殺氣騰騰的馬弁,腰間都掛著盒子炮。

出席酒宴的龔稼軒向陳子錕投來求助的目光,希望他能幫大家說句話。

陳子錕無視龔老爺的目光,笑吟吟道:“十一團的弟兄們勞苦功高,要不是他們,咱們縣城就被土匪給洗了,朝廷還不差餓兵呢,咱們不能讓弟兄們寒了心,要不然下回土匪再來,咱們豈不是要束手待斃?各位老爺,麻溜的讓家里送錢吧,早點湊夠數目,咱們也好安心喝酒不是?”

陳子錕這么一說,士紳們就都死了心,龔稼軒哀嘆一聲道:“也罷,我認捐三千塊,這就讓管家回去拿錢。”

他帶了頭,別人也都只得屈從,張老爺、秦老板、李舉人、孫老板等人都打發從人回家拿錢,小半個時辰后,雅間里已經堆積了三萬多大洋,白花花的銀元堆得跟小山似的,閃的聶金庫兩眼放光。

雖然距離五萬的額度還差了不少,但已經達到聶金庫的心理預期了,他哈哈大笑道:“各位老爺果然出手大方,我代弟兄們謝謝了。”

柳縣長擦了把汗:“聶團長,我看不夠的部分緩緩再說吧。”

聶金庫道:“好說,好說,那啥,上菜吧,大家都餓了。”

林老板顛顛的去安排伙計上菜,這么多大洋堆在屋里不像話,聶金庫讓副官叫了幾個大頭兵用筐子抬了下去。

不大工夫,酒菜齊備,聶金庫搭眼一看,似乎少了點什么,便矜持的問道:“護軍使不是說請卑職吃猴腦的么?”

陳子錕故作不解:“什么猴腦?”隨即做恍然大悟狀:“哦,你說小悟空啊,那可不是一般猴子,它是我的副官,少尉軍銜,怎么能吃呢?”

聶金庫變了臉色道:“原來護軍使是在和卑職開玩笑,卑職倒不是在乎一頓兩頓猴腦,而是部下不能白死,護軍使既然不肯給我一個說法,那我可就要給護軍使一個說法了!”

雅間里的氣氛陡然降至冰點。

街面上的大排檔,當兵們吃的醉醺醺的,不少人已經出溜到了桌子底下,杯盤狼藉,嘔吐物遍地,亂的不成體統,忽然幾個頭戴斗笠的漢子走了過來,抱著膀子冷眼這幫醉漢。

一個大兵搖搖晃晃站了起來,想喊卻又覺得舌頭跟發硬,只能口齒不清道:“土……土匪。”

土匪笑嘻嘻道:“倒”

大兵應聲而倒。

剩下一些還清醒著的人想去拿槍,兩條腿卻像踩在棉花堆里一樣,根本走不動路了,接二連三全都趴下了,繼而又有幾十個黑衣斗笠客從暗處出來,將官兵們的槍械全繳了,為首幾個人,蹬蹬蹬上了樓。

雅間里依然是劍拔弩張,士紳們噤若寒蟬,只能聽見夏大龍手里兩枚鐵膽撞擊的聲音。

陳子錕好整以暇,慢吞吞的品著香茗,道:“聶團長你嚇唬我?”

聶金庫冷笑道:“卑職雖然官職低微,可也不是泥捏的,如果護軍使不能給十一團的兄弟滿意,那兄弟們可就留在南泰不走了!”

士紳們惶恐萬分,這支部隊呆了一天就鬧得雞飛狗跳,若是長期呆在南泰,干脆大家都別活了。

陳子錕笑道:“只怕你想走都走不了呢。”

聶金庫豎起眉毛:“你這話什么意思?”

話音剛落,雅間的房門被撞開,一個人飛了進來,摔在桌子上昏死過去,頓時酒菜橫飛,亂七八糟,大家驚魂未定,仔細一看,這人竟然是聶金庫的副官!

緊跟著三個黑衣斗笠客就跳了進來,手中都端著盒子炮,這行頭,這作派,儼然就是南泰的土匪。

最先反應過來的居然是夏大龍,到底是當年的巡防營管帶,雖然年近半百,一身功夫被拉下,即便中風了也是一把好手,右手一抖,兩枚鐵膽就飛了出去。

說時遲那時快,兩聲脆響,鐵膽被側面打來的子彈磕飛,從窗戶飛了出去,硝煙裊裊,陳子錕站了起來,手里端著一把大眼擼子。

夏大龍被陳子錕這一手震住了,不敢再動。

聶金庫驚道:“你你你,私通土匪!”

陳子錕笑道:“放你娘的屁,陳壽,告訴他,你是什么人。”

來的正是苦水井大桿子陳壽,他將斗笠掀開,露出一張帶著刀疤英氣勃勃的面孔,昂然道:“我是江北護軍使麾下江東陸軍第七混成旅第一團第一營,少校營長陳壽!”

大伙兒全都傻了眼,誰能料到陳子錕竟然收編了一股土匪武裝!

聶金庫不死心,大叫道:“來人,來人吶!”

陳子錕道:“你叫破喉嚨也沒人救你,你的十一團已經被我繳械俘虜了。”

聶金庫沖到窗戶旁一看,樓下的酒席早已散場,被麻翻了的官兵躺了一地,大勢已去了,他的右手悄悄伸到了褲腰里,在他的白綢褂子下,藏著一把小巧玲瓏的擼子。

“聶金庫,還不服綁!”陳子錕大喝一聲,聲如霹靂,嚇的聶團長擼子落地,陳壽上前一記手刀砍在他脖頸上,登時打暈,讓部下扛了出去。

陳子錕點點頭道:“行了,你也下去吧。”

陳壽又將躺在桌子上的副官拽了下來,拖出雅間,關上了門。

陳子錕道:“林老板,麻煩你重新上一桌酒菜,謝謝了。”

林老板二話不說,麻溜的安排小二重新搬張桌子進來,打掃殘局,接著上菜,今天這場行動有他一份功勞,那些麻翻大兵們的蒙汗藥就是他貢獻的,下藥也是他親自干的,本來他是沒這個膽子的,但是想到水嫩嫩的小姨子,雄心虎膽就來了。

不大工夫,酒菜齊備,不過沒人有心思喝酒了,事情變化太快,大家的腦子已經有些跟不上節奏了。

陳子錕自己倒了杯酒,氣定神閑道:“諸位都滿上啊,我一個人喝有什么意思。”他一襲白西裝在晚霞映照下鑲上一層橘紅色的邊,更顯風流英俊,在眾人眼里,竟然有些周郎赤壁,羽扇綸巾的風采。

龔稼軒最先回過味來,抓過酒壺自己斟滿,由于激動,酒水撒了一些,沾濕了袖子,他也顧不得了,正色道:“護軍使,老朽敬你!”

其他人也反應過來,紛紛站了起來,倒滿杯中酒,激動道:“護軍使,我等代表南泰父老,敬你!”

李舉人最夸張,老淚縱橫,泣不成聲,兒媳翠翠的死深深傷了舉人的心,剛才在聶金庫面前既不敢發作又不敢哭,差點憋出內傷,這當口正好借機一哭。

“護軍使,陳將軍,南泰百姓的大救星啊,李某感激涕零,潸然淚下,還望恕罪啊恕罪。”李舉人哭道,哭音里居然帶點西皮二黃的味兒。

陳子錕笑吟吟站了起來,舉杯四顧:“列位,多謝各位配合,我才能擒住禍害南泰的罪魁禍首聶金庫,諸位不必擔心,省軍十一團做下的孽,每一筆都要償還,這個官司,不論是打到省城還是打到北京,我都奉陪到底,誓與南泰百姓共進退,來,干杯!”

除了夏大龍,所有人都滋兒的一聲滿飲了此杯。

夏大龍臉上陰云密布,頹唐沮喪,隱隱覺得剛有些起色的右手又麻酥酥起來,不大聽使喚了。

陳子錕看都不看他,夏大龍如今只是一個廢人罷了,根本無需在意,不殺他,只是不想和省城那邊鬧翻而已。

“諸位,要想保境安民,必須有自己的武裝才行,我收編了陳壽的桿子,不過苦于沒有軍費,只好向大家開這個口,被聶金庫刮走的錢,不妨借給我暫用幾天,利息照付,各位以為如何?”

事到如今,誰還敢說半個不字,聶金庫是明著勒索,人家護軍使是“借”,就算明知道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也不能不給。

陳子錕讓林老板拿了紙筆,按照剛才大家認捐的數目,一一寫了借據,落款還用了護軍使公署的關防,白紙黑字紅印,大家拿著墨跡未干的借據不禁感慨萬千,難道說……這筆錢真是借的?
woandy 發表於 2013-9-14 19:01
第六十七章 過江夜襲

令人驚訝的是,一貫和陳子錕針鋒相對的夏老爺竟然也接收了借據,五千大洋就這樣打了水漂,一瞬間這位老人仿佛蒼老了十歲,昔日所有的囂張跋扈都成了過眼云煙,昨日黃花。
因為,南泰縣來了一個比他還要囂張跋扈十倍的護軍使。

敢以一己之力堅守孤城,抵御數千土匪,敢單槍匹馬深入匪窟,收編桿子,并以雷霆手段,兵不血刃將友軍一個團全部繳械的英雄人物,豈是夏大龍之輩能比的。

大家心潮澎湃,酒是沒心思喝了,龔老爺帶頭告辭,陳子錕知道他們今天都被嚇著了,需要回家調養心情,也不強留,事實上,他巴不得這些人趕緊滾蛋呢,大把的現洋到手,還沒親自點一下呢。

士紳們紛紛告辭而去,夏大龍下樓的時候,陳子錕還親自攙扶了一把,盡顯護軍使的愛民之情,等人走完了,林老板安排小二換了幾套招呼,添酒回燈重開宴。

此時已經華燈初上,南泰縣城籠罩在朦朧祥和的月色中,陳子錕當仁不讓坐在主席,柳縣長,閻參謀長、龔參謀、第一營營長陳壽和他手下三個連長坐到了桌子上,林老板打發了小二,親自斟酒伺候。

“林老板,你也坐啊,別客氣。”陳子錕招呼道。

林老板趕緊謙讓:“不敢,不敢。”

陳子錕笑道:“林老板的祖傳蒙汗藥很給力啊,下藥的技術也是一流,敢問一句,您祖上是做什么買賣的?”

林老板滿頭是汗,尷尬的笑道:“護軍使說笑了,說笑了。”

在座的粗人們都哄堂大笑起來。

陳子錕端起一碗酒道:“今天是老子的第七混成旅開張的日子,廢話不多說,歡迎兄弟們入伙,以后有我陳子錕一口吃的,就餓不著弟兄們,干了!”

陳壽和他手下三個連長都站了起來,一臉的凝重,從腰間拔出匕首,在手指上割了一刀,將血滴在酒碗里,這才說道:“護軍使,承蒙您不嫌棄,收編俺們這些草莽之人,感激的話俺們不會說,一切都在酒里頭,走著!”

四條大漢一仰脖,將辛辣醇厚的烈酒灌進了喉嚨,酒水四溢,豪爽之極,喝完了亮出碗底,拿袖子一抹嘴。

陳子錕也亮出了碗底,大家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上酒!”陳子錕將酒碗重重一頓。

林老板抱著壇子,顛顛的上來了。

菜式已經換了新的,瓦盆里盛著牛臉,整條的紅燜狗腿,豬肘子,都不用切的,直接把匕首割下來往嘴里填,這才是是真的大塊喝酒大碗吃肉。

酒過三巡,大家臉膛都紅彤彤的了,陳子錕道:“今天這事兒做的漂亮,十一團被咱們繳了槍,這二百多條槍我是不打算還了,但有一件事,接下來應該怎么辦,我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柳縣長一直置身事外,并不知道陳子錕要對十一團下手的事情,此時愁容滿面道:“護軍使,您這一手,可是戳了馬蜂窩啊,聶金庫他不是一個人,他身后站著的是孫督軍,是整個江東省陸軍幾萬人馬,繳了十一團的械,就是和孫督軍撕開臉了,這個后果,您想過么?”

閻肅也道:“柳縣長說的有些道理,目前還不是和孫開勤開戰的時機,雖然這場仗遲早要打,不過柳縣長也不需太過多慮,護軍使并非單槍匹馬,他身后同樣站著人,而且是吳玉帥和曹老帥這種級別的大佬,再說了,十一團為害一方,護軍使有責任處置他們,這個官司打到哪里,我們都是準贏的。”

柳縣長道:“事到如今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建議,把這些兵痞繳械趕走了事,千萬莫要再生枝節,授人話柄。”

見柳優晉一臉的擔憂,陳子錕笑了笑,問陳壽:“一營長,你有什么看法?”

陳壽和他手下三個連長以前都是在張勛的定武軍當過兵的,和一般土匪相比,頗有些軍事素養,但戰略方面的考量就不是他擅長的了,聽旅長發問,他毫不猶豫道:“護軍使,你指哪我打哪,絕不含糊!”

陳子錕一拍桌子:“好,今晚渡江,直搗十一團駐地,把他們一鍋端!”

陳壽眼睛一亮:“好!就這么干!”

柳優晉差點哭了,這位護軍使還嫌禍事惹得不夠大啊,他剛要勸諫又覺得自己說話沒分量,便道:“參謀長,您勸勸大帥吧,不能一錯再錯啊。”

閻肅思忖片刻道:“我覺得可行,十一團是省軍在江南岸的最前沿部隊,主力已經被聶金庫帶來,剩下的不過是老弱病殘而已,我們集中優勢兵力打他一下,不但可以繳獲一批武器彈藥壯大自己,還能達到敲山震虎的作用,讓孫開勤摸不清我們的實力。”

柳優晉心說有句老話說的真對,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合著護軍使公署全是一幫亡命之徒啊,專愛走險路,跟著他們,早晚折進去,還是早點想退路要緊。

龔梓君也被震撼了,他是大學生,以前哪經歷過這樣的軍國大事,聽說護軍使準備出奇兵襲擊南岸的十一團駐地,埋藏在熱血青年心底的豪邁之情被激發出來,他站起來道:“我愿意當先鋒!”

陳壽笑道:“學生娃娃,打仗有俺們,你還是歇了吧。”

陳子錕也道:“龔參謀,后勤上的事情都歸你管,各司其責嘛,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你就是我的后勤處長了。”

龔梓君很高興,自己搖身一變從參謀成了處長,他啪的一個立正敬禮:“是!”

事不宜遲,作戰計劃開始實施,省軍十一團被集體繳械,陳子錕發了大財,繳獲步槍二百支,手槍五十把,步槍子彈五千余發,手槍子彈一千余發,這些槍械雖然只有五六成新,但比民軍裝備的那些破槍還是強了許多。

陳子錕下令,這些槍械全部裝備第一營,陳壽所部換裝槍械之后連夜出發,渡江夜襲十一團營地。

第一營消失在夜幕下,閻肅有些擔憂道:“護軍使,您不怕他們一去不復返?”

陳子錕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明天再看吧。”說罷便自顧去了。

回到后宅,就看見雙喜和陳清鋒一同站在門口,陳子錕一愣:“雙喜,你的傷好了?”

雙喜納頭便拜:“大人,雙喜謝您的救命之恩。”看他動作,背上的槍傷尚未完全痊愈。

“雙喜,你咋在這兒?”陳子錕問。

雙喜道:“我三哥說了,讓我給您當勤務兵。”

陳子錕明白了,陳壽用這種方式來證明自己的忠心,親弟弟在護軍使公署做人質,自然不怕他卷了槍跑路。

是夜,南泰縣城一片寂靜,只有更夫的梆子聲在街頭巷尾單調的響著,但每個躺在床上的人內心都是驚濤駭浪,今天傍晚發生了一件驚天大事,護軍使陳大人竟然一舉將十一團的兵痞全部繳械拘押,聽說明天要公開處置他們,還讓百姓們都去鳴冤告狀呢。

遭了兵禍的百姓都納悶,自古只見官官相護,哪見過當官的替老百姓出頭的,護軍使這是唱的哪一出,誰也不敢妄下斷言。

第二天凌晨,第一營的人馬就回來了,每人背上都有兩三支槍,腰間纏滿了子彈,看來此行收獲頗豐,陳壽騎著一匹戰馬走在前頭,頭戴斗笠身披斗篷,耀武揚威頗有戰將之風。

此時天光剛亮,大多數百姓還未起床,一些早起倒馬桶的人目瞪口呆看著這隊土匪招搖過市,徑直奔著縣衙去了。

陳子錕得報,在二堂恭候陳壽的到來,只見大隊人馬依次進來,將肩上的步槍放在院子里,不大工夫就堆得跟小山似的,然后陳壽帶著三個連長進來,肩上都扛著一個沉甸甸的大口袋。

嘩啦啦一陣響,口袋里的東西全都傾倒在地上,白花花晃人的眼,全是銀光閃爍的袁大頭。

陳壽又從腰間掏出幾根金條,擺在銀元堆上面,這才報告道:“我等渡江夜襲,洗了十一團的團部,繳獲步槍三百八十二支,銀元八千塊,還有這幾根小黃魚,一并奉上,請護軍使處置。”

陳子錕道:“好!干得好,打死多少人?”

“回護軍使,兵不血刃!”陳壽很是自豪。

“干的不錯,這些錢,弟兄們拿去分了吧。”陳子錕道。

陳壽卻搖頭:“護軍使,俺們現在不是桿子,是官軍,做了買賣坐地分錢的日子過去了,這些錢就算發給弟兄們,也是吃喝嫖賭糟蹋光,咱們底子薄,留著這錢多買點子彈是正經。”

一連長插嘴道:“護軍使,為了這錢,大哥還槍斃了一個弟兄呢。”

陳壽道:“這小子藏私,被發現了還抵賴,我一槍崩了他算輕的。”

陳子錕贊道:“我果然沒看錯人,第七混成旅有你們這班兄弟,遲早橫掃江東。”

陳壽敬了個禮道:“護軍使,我兄弟的命是你救得,我的命也是你救得,從今往后,我們兄弟就只認你了,鞍前馬后,肝腦涂地,在所不辭。”

忽然,一陣鼓聲傳來,聲音很悶很響,勤務兵雙喜奔進來稟告道:“大人,有人在門外擊鼓鳴冤!”

陳子錕道:“何人擊鼓?”

“是本縣鄉紳李舉人,狀告聶金庫逼死民婦李何氏。”
woandy 發表於 2013-9-14 19:02
第六十八章 血腥盛宴

擊鼓鳴冤,升堂問案,那是戲文里才有的事情,不光陳子錕,就連陳壽和他的一幫手下都來了興趣,兩眼放光摩拳擦掌,似乎有客串一把王朝馬漢張龍趙虎的意思。
陳子錕道:“既然如此,隨我前去瞧瞧。”說罷龍行虎步出了二堂,領著一幫彪悍的斗笠客直奔縣衙大門。

大門口人山人海,卻又鴉雀無聲,無數雙眼睛緊緊盯著大堂內,當他們看到一身戎裝,佩刀馬靴打扮的護軍使現身之時,才稍微的騷動了一陣。

擊鼓的是李舉人,小老頭拿著鼓槌用力敲打著鳴冤鼓,這面鼓可不簡單,前幾日在抵御土匪進攻的戰斗中發揮了極大的鼓舞士氣的作用,今天回復本職工作,鼓聲依然響亮。

李舉人身后跪了一大群披麻戴孝之人,都是李家的親戚和幫傭,看到陳子錕出現,頓時哭將起來,李舉人更是將鼓槌一丟便跪了下去:“大人,冤枉啊。”

陳子錕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李舉人:“舉人老爺,如何行此大禮?您是有功名的人,不必如此。”

李舉人道:“如今民國了,老規矩不興了,我是前清的舉人,跪民國的官兒,天經地義。”

陳子錕看著李舉人腦后垂著的辮子,忽然笑了一下,松開了手。

這下把李舉人搞得非常尷尬,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他本來就是做做樣子而已,哪知道陳子錕來了這么一手,心一橫,還是又跪了下去,從懷里拿出狀子呼道:“大人,小民有冤。”

陳子錕道:“你冤從何來?”

李舉人道:“我狀告聶金庫兒媳,致其懸梁自盡,還望大人替小民伸冤吶。”

陳子錕道:“左右!”

一幫土匪叉著腰大喝道:“有!”架勢看起來已然入戲了。

陳子錕道:“把狀子接了,升座!”

沉寂了一段時日的縣衙大堂再度熱鬧起來,幾十個殺氣騰騰的活土匪充當了站班的衙役,戴著斗笠,拿著水火棍,公堂之上氣氛森嚴,宛如閻羅寶殿。

陳子錕一身戎裝端坐在公座后面,側方站著閻參謀長,后面是倆腰掛盒子炮的勤務兵,將李舉人手中的狀子接了過來。

狀子是本縣一位有名的訟師寫的,規格嚴整,條理清楚,堪稱狀子典范,可惜陳子錕是個丘八,根本不懂得欣賞狀子的妙處,草草看罷,拿起驚堂木一拍:“帶人犯!”

聶金庫被押了上來,被關押一夜的他兩眼通紅,嘴巴更歪,指著陳子錕大罵:“姓陳的,你他娘的敢陰我!”

陳子錕又一拍驚堂木:“掌嘴!”順手從簽瓶里抽了一個竹簽子丟過去,陳壽凌空接了,照著聶金庫的嘴巴左右開工抽起來,啪啪啪打下去,滿臉的血。

“好了。”陳子錕叫停,繼續問道:“聶金庫,你昨日在李府強奸民女李何氏,可有此事?”

聶金庫門牙都打掉了,氣焰卻絲毫不減,跳著腳罵道:“姓陳的,孫督軍不會放過你的!”

“再打!”陳子錕又抽了一個簽子丟過去,想想又補充道:“打板子,先來四十殺威棒!”

陳壽一擺手,兩個如狼似虎的土匪沖上去,將聶金庫踢翻在地,扒掉褲子按住,另有兩人抄起水火棍,照著屁股就打下去,棍子和皮肉親密接觸的聲音與聶金庫的慘嚎聲混雜在一起,響徹縣衙內外。

土匪們不是專業衙役,打板子沒輕重,二十多下后,聶金庫就昏死過去,李舉人看的解氣,在一旁跳著腳大罵,小辮一撅一撅的:“天殺的畜生,千刀萬剮都不為過。”

外面圍觀的百姓們一陣沸騰,聶金庫的慘嚎聲鼓勵了他們,既然當團長的都能法辦,那下面作惡的小兵更不用說了,一時間無數個聲音響起:“大人,冤枉啊。”

陳子錕道:“有冤伸冤,有仇報仇,一個一個來。”

百姓們涌進大堂,跪了一地,磕頭如搗蒜,喋喋不休七嘴八舌的訴說著十一團造下的孽,陳子錕就覺得耳旁嗡嗡的,腦子都亂了,他拿起驚堂木一拍。

“啪”的一聲,整個世界清靜了,苦主們都呆呆看著青天大老爺。

“都跟我來。”陳子錕下了公座,出了大堂,直奔縣衙外院而去,老百姓們緊隨其后,來到外院監獄旁,陳子錕下令將十一團的俘虜每十人一組,押出來讓老百姓認人。

這下可熱鬧了,苦主們看到殺害親人的兇手就在眼前,頓時撲上去撕打謾罵,被認出來的兇徒無不面如死灰,瑟瑟發抖,院子里人聲鼎沸,墻頭上,大樹上全是看熱鬧的人。

三百多個俘虜中挑出了十三個殺人兇手,二十七個強奸民女的,還有八十多個搶劫財物的,這里面當然是有些水分的,事實上被的民婦不止這個數,很多人怕丟了面子以后在鄰里面前抬不起頭,便沒出來指認兇手。

陳子錕讓手下將這四十個兇犯全都綁起來,拿黑布蒙上眼,陳壽一聽這話,立刻喜上眉梢,親自帶人去執行,柳縣長戰戰兢兢問道:“護軍使,您不會是想槍斃他們吧?”

“還沒想好是槍斃還是砍頭。”陳子錕一本正經的回答他。

柳優晉打了個寒顫,四十條人命啊,說殺就殺,這氣魄,賊狠了。

不大工夫,人犯捆綁完畢,陳壽上前道:“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以前都是官兵殺俺們,現在終于輪到俺們殺他們了。”

陳子錕道:“這可不是仇殺,這叫明正典刑,那啥,讓大伙兒都靜靜,我要說兩句。”

此時縣衙大院里已經聚集了數百人,聒噪難當,陳壽喊了幾嗓子都不見效果,干脆拔出盒子槍朝天三響,頓時靜了許多,但還有不少人在竊竊私語。

陳子錕跳上一張桌子,掃視四方,道:“鄉親們。”

場面漸漸靜了下來。

“昨天我不在家,十一團這幫狗雜碎奸淫擄掠,壞事做絕,讓大家受苦了,身為江北護軍使,沒能保護好大家,是我的失職,在這兒我給大家賠罪了!”

說著,陳子錕深深鞠了一躬。

院子里寂靜無聲,除了風的嗚咽。

當陳子錕抬起頭的時候,悲憤已經被殺氣所取代,朗聲道:“江北護軍使公署有綏靖地方,約束軍人之責,十一團在我管區內犯下滔天大罪,當我軍法處是擺設么,來人吶!”

“有!”數十名黑衣斗笠客雙手叉腰,威風凜凜的應聲道。

“將這四十個害群之馬拉出去槍決,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是!”土匪們先拉了十名官兵到墻根,一字排開面向墻壁,陳壽一聲令下:“預備!”

嘩啦啦一陣拉槍栓的聲音,十支步槍齊刷刷舉了起來。

“放!”

一陣震耳欲聾的槍聲,墻根下倒伏十具尸體,陳壽上前踢了踢,看誰沒死透,又給補了一槍。

槍聲嚇傻了剩下那三十個等待處決的官兵,他們或呆若木雞,或嚎啕大哭,或跪地求饒,老百姓們卻被槍聲和鮮血刺激的腎上腺素急劇上升,歡聲雷動,叫好一片,面對憤怒的大海,剛蘇醒過來的聶金庫趕緊閉上眼睛,繼續裝死。

一次十名,連續四次,墻根處血流成河,尸體成山,大群的綠頭蒼蠅圍聚過來,在新鮮的尸體上爬著,享用著這場殘忍的盛宴。

接下來是那八十多個搶劫財物的官兵,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每人一百軍棍先記在賬上,慢慢和他們算。

軍棍也打了,人也槍斃了,老百姓們憋在心里的惡氣全隨著那陣槍聲煙消云散,卻而代之的是對護軍使陳大人的深深愛戴與敬畏。

“陳大人,青天啊”一個花白胡子的老頭顫巍巍的領頭跪下,如同多米諾骨牌倒了一般,滿院子的人全都跪下了,一塊跟著喊青天大老爺。

陳子錕上前虛扶一把:“老人家,快快請起,保境安民是我的職責,您這歲數,我可怕折了壽。”

老頭道:“您是南泰的父母官,受得起小老兒一拜。”

陳子錕笑道:“此言差矣,父母官是柳縣長,我是護軍使,他管民,我管軍,不一樣的。”

老頭道:“秉公執法,替黎民百姓伸冤,就是青天大老爺,這一拜,受得起。”

陳子錕哈哈大笑,將老頭扶了起來,好言勸慰一番,最后道:“大伙兒損失的財物,明天到柳縣長那里領取即可,都散了吧。”

老百姓陸續散去,李舉人和一幫披麻戴孝的本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大伙兒的案子結了,自家兒媳婦的冤還沒伸呢。

“李舉人,你放心,你家的案子,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請回吧。”陳子錕下了逐客令。

李舉人不敢多言,現在陳子錕在他眼里就是個殺人如麻的魔王,匆匆帶著家人離去了,院子里血腥味太濃,受不了。

白花花的太陽當空照,墻根的血已經呈半凝固狀態,綠頭蒼蠅依舊樂此不疲,幾只蒼蠅爬到裝死的聶金庫臉上,癢的他嘴角直抽。

“行了,別裝了,起來吧,太陽地里挺熱的。”陳子錕道。

聶金庫睜開眼睛,看到這位一次性斃掉自己四十名部下的男子正悠然的坐在樹蔭下品嘗著酸梅湯,軍服也脫了,只穿了件白襯衫,不像是殺人不眨眼的煞神,倒像是省城大學里的學生。

“饒命啊”聶金庫跪倒在地,涕淚橫流,磕頭如搗蒜,“卑職知錯了,卑職不敢了。”

陳子錕笑容可掬道:“來人吶,給聶團長看座,上茶。”

聶金庫如墜五里霧中,不懂陳子錕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woandy 發表於 2013-9-14 19:02
第六十九章 綠帽子營

勤務兵搬了把椅子過來,可聶金庫根本不坐,不是他不想坐,而是屁股被打的皮開肉綻,坐不得。
坐不了就趴著吧,聶團長就這樣卑躬屈膝的趴在陳子錕面前,血肉模糊的屁股上還有成群結隊的綠頭蒼蠅在盤旋,身畔就是尸山血海。

陳子錕讓勤務兵端了碗酸梅湯給聶金庫解渴,他哪里敢喝,生怕這碗冰鎮酸梅湯帶有斷頭酒的性質。

“護軍使,陳大帥,饒了卑職這一回吧,卑職情愿為您牽馬墜蹬,哦不,當牛做馬啊。”聶金庫苦苦哀求,就差抱著陳子錕的馬靴舔了。

“想讓我不殺你也行,就看你認罪書寫的有沒有誠意了,來人吶,給他拿紙筆來。”陳子錕招呼一聲,勤務兵拿來一疊信箋和毛筆硯臺,在聶金庫面前鋪了張席子,讓他當場招供。

蒼蠅嗡嗡叫,鼻子里充滿血腥味,聶金庫怎敢不寫,他笨拙的拿著毛筆,歪歪扭扭寫了一張認罪書。

陳子錕接過來看了,三兩下扯成碎片:“他娘的,一點也不深刻,不能光寫你一個人的事情,懂不?重寫!”

“是是是,我寫,我寫。”聶金庫趕緊再寫,將自己如何隔岸觀火,坐視南泰被土匪圍攻,如何縱兵劫掠,如何勒索地方,如何強奸民女的事情全都原原本本的列了出來,不敢有一絲隱瞞。

陳子錕再次看了,這回比較滿意:“照樣抄寫三分,簽字畫押按手印。”

聶金庫誠惶誠恐,照樣子謄抄數分,每一張下面都簽了名字按了手印,拿著墨跡未干的服罪狀,陳子錕哈哈大笑:“來人吶,把他拖出去。”

“饒命啊”聶金庫凄厲的慘叫回響在縣衙內外。

有槍就是草頭王,這句話一點也不假,擁有了自己的嫡系武裝之后,陳子錕才算真正掌控了南泰縣,陸軍部給了他一個江北護軍使的頭銜,還有一個江東省陸軍第七混成旅的空架子編制,名義上這個旅是歸江東省督軍節制,但實際上聽調不聽宣,完全是一方諸侯。

如今第七混成旅下面終于有了第一支部隊,按照官兵收編土匪的原則,帶來多少兵,就當多大官,陳壽手下有三百多號弟兄,自然給他一個營長當當。

苦水井的桿子是南泰縣眾多土匪中的一股,實力一般,混的不咋地,因為狼多肉少,能搶的東西實在是少,所以在陳子錕收編他們之前,桿子已經有些混不下去要散伙的意思了。

其實陳壽早有投靠官軍的意思,只是苦于沒有明主,陳子錕的到來讓他心動了,一來二去的接觸,更證明這位護軍使大人不但豪爽義氣,更是個做大事的人,所以當陳清鋒前來請他出兵相助的時候,陳壽力排眾議,毅然帶領部下從后方出擊,偷襲了蓋龍泉,解了南泰之圍。

后面的事情是陳子錕再度救了陳壽的性命,用一匹大黑騾子把昏迷的他送回了苦水井,事已至此,招安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桿子當天下午就進了城,在陳子錕的安排下繳了十一團的械,又連夜出擊洗劫了十一團的營房,繳獲大批武器彈藥,算是交了一份大大的投名狀。

既然當了官軍,就不能再穿那一身土匪的行頭了,現如今護軍使公署財大氣粗,陳子錕安排龔梓君幫第一營的弟兄們置辦軍裝,從本縣的布店里買了幾百匹的藍灰色細洋布,又把全縣的裁縫都找了來,定做五百套二尺半。

這年頭除了軍官的制服,所有士兵的軍裝都是統一尺碼,二尺半就是軍裝的代名詞,小縣城的裁縫水平偏低,慣常制作中式褲褂,長袍夾襖,這種西式服裝還是第一回做,陳子錕貢獻了一套軍裝供他們參考,裁縫們倒也有樣學樣,不過軍服做出來了,帽子也實在難做,大檐帽里面的墊圈、革制的帽檐都沒有原料,可總不能光著腦袋吧。

陳壽建議仍然戴大斗笠當軍帽,卻被陳子錕一句話給否了,大黑斗笠是南泰土匪的標配,官軍整天打扮的不兵不匪,成何體統,不過他還是耐心聽取了官兵們的意見,并且了解到官兵們對大斗笠深深的喜愛之情,所以做出一個決定。

將南泰斗笠定為軍用遮陽防雨帽,上面刷一層綠色的油漆,這樣既能和土匪區分開來,又能形成保護色,在茫茫青紗帳里很難分辯輪廓。

護軍使一言九鼎,誰敢有二話,于是乎,江東省陸軍第七混成旅第一營的三百名官兵們統一戴上了綠油油的大斗笠,人稱“綠帽子營。”

據陳壽介紹,本縣有大小土匪五十余支,其中最大的一股就是以蓋龍泉為首的桿子,他們有兄弟十人,老大蓋龍泉,號稱白狼余部,聚嘯山林,稱霸大青山一帶,專吃過往商旅這一塊,然后就是各路豪杰,多的幾百上千人,少的也有三五個人,殺人越貨,稱王稱霸,也經常火并,其實日子過的都不大好。

由于土匪太多,南泰縣很多耕地撂了荒,怕死的財主搬到縣城居住,不怕死的就買槍買彈,雇傭炮手,拉起圍子,不但對抗土匪,也對抗官軍,這樣的村寨,也不在少數。

聽了陳壽的介紹,陳子錕愁眉緊鎖,用鋼筆在本子上寫了四個字:“任重道遠。”

據說,當夜護軍使書房的燈是一直亮著的。

第二天,陳子錕召集所有人開會,挨個到他的房間里去談,最先進去的參謀長閻肅,護軍使和他談了一個小時,然后表情嚴肅的送他出來,握手道:“參謀長,祝你一路順風,馬到成功。”

閻肅敬了個禮道:“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陳子錕道:“龔處長,給參謀長支五千塊車馬費。”

龔梓君現在是護軍使公署的后勤處長,聽了這話不禁咋舌:“五千塊?咱們統共才三萬多塊啊。”

“軍人應該怎么著?”陳子錕問道。

龔梓君猛醒:“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我這就去辦。”

陳子錕這才滿意的笑笑:“一營長,你進來。”

陳壽以前在辮子軍里當過班長,軍姿站的最正,他應了一聲走進辦公室,站的筆直聽候命令。

陳子錕和他說話就直接多了:“陳壽,你幫我張羅張羅,看還能收編多少土匪。”

陳壽道:“我這就去,不過……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陳子錕道:“婆婆媽媽什么,講!”

“愿意被朝廷招安的桿子,都不是英雄好漢。”陳壽正色道。

陳子錕笑了:“你這話有意思,難道你陳壽也不算好漢?”

陳壽道:“我欠你兩條命,再說也欽佩你的為人,我歸順你,不是想升官發財,而是想跟著你做一番大事,可那些桿子,我不敢保證他們領了槍械軍響后會不會再叛。”

陳子錕道:“你只管去拉人,收編不來是你的錯,收編了再叛,是我的錯,明白了?”

“明白!”陳壽啪的一個敬禮,出去了。

下一個進來的是柳縣長,不知咋地,這位省政府委任的縣長就成了護軍使公署的幕僚,天天跟著忙前跑后,不亦樂乎。

柳優晉進來后,發現桌上攤著許多文件,落款上已經簽了陳子錕的大名,用了護軍使的關防。

陳子錕指著自己名字后面的空白道:“你在這里副署就行。”

柳優晉道:“這是什么東西,看都不看就讓我簽字,我不干。”

陳子錕道:“這是我呈給省政府、省督軍公署,以及北京政府、陸軍部的報告,附錄里有百姓的狀子和聶金庫的服罪狀,需要你縣長大人的副署,這樣才更有效力。”

柳優晉哭喪著臉:“我的將軍大人,您饒了我成不,我可不想摻乎這些事,趕緊把后院的財寶挖到,拿了我那份就走人得了,再說了,你吞掉人家一個團,還要惡人先告狀,似乎不大好吧?”

陳子錕道:“柳縣長你這話就奇怪了,我這事兒干的哪里不對?十一團洗劫縣城,我依法辦事,槍斃他們幾個害群之馬而已,再說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吞掉他們一個團了?熟歸熟,你也不能信口開河啊。”

柳縣長哭笑不得:“好吧好吧,我簽字還不行。”

簽了字出去,見鑒冰和姚依蕾站在外面,柳優晉奇道:“兩位夫人也來聽令?”

“是啊,我們也有任務呢。”姚依蕾笑道,小悟空跟在她背后,頭上竟然戴了一頂紫金冠,上面還有兩根顫巍巍的雉雞翎子,看來頗有些美猴王的味道了。

鑒冰跟在后面,微笑不語,自從當街斃人事件后,她的風頭就不如姚依蕾那么勁了,就連寵物也矮人家一頭,不管是阿扁還是小悟空,都是能帶出去的角色,可鑒冰養了頭懶貓,整天就知道睡覺,實在是不上臺面。

聶金庫并沒有死,而是在三天后稀里糊涂被釋放了,一起被送出南泰城門的還有一百多名被甄別無罪的十一團官兵,最離奇的是,江北護軍使公署竟然發還了他們的槍支,當然成色和型號和原來的大相徑庭,盡是些破銅爛鐵。

能活著回來已經謝天謝地了,誰還敢天三揀四,聶金庫千恩萬謝的鞠躬賠禮,帶著十一團的殘部出了南泰縣城,灰溜溜的向南去了,等看不到南泰縣城墻的輪廓了,聶金庫才發了狠。

“陳子錕,我和你不共戴天!”

“弟兄們,這個仇,咱們一定要報!”

“報仇”大兵們跟著有氣無力的喊道,四十個兄弟像狗一樣被人家槍斃掉,給他們留下了極為深重的心理陰影,他們是打死也不敢再來南泰了。

撂下幾句狠話,聶金庫帶領殘部渡江歸去,十一團是江東陸軍的精銳,就擺在南岸第一線,營盤建設的也極有章法,四面有角樓,大門口有沙袋壘成的公事和拒馬,不過今天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對勁。

走到跟前一看,聶金庫傻眼了,營房一片狼藉,墻壁焦黑,顯然是被人洗劫過了。
woandy 發表於 2013-9-14 19:03
第七十章 消氣外交

大熱的天,聶金庫冷汗都下來了,老窩讓人端了,拿什么翻本,進去一看,營房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心急火燎的跑到軍械庫一看,一顆子彈都沒剩下,再到糧食屯子一看,全燒了,馬廄里更是一根馬毛都沒留下。
本來按照聶金庫的打算,回來之后立刻點起人馬殺回江北報仇雪恨,可是只剩下一百多人槍,拿什么去報仇,眼下他最大的問題已經不是報仇了,而是如何向旅長、師長,督軍大人交代。

聽說團長回來,一些留守人員漸漸聚攏,聽他們說,那夜江北過來的土匪襲擊了軍營,領頭的大土匪叫蓋龍泉。

聶金庫恨得咬牙切齒,好一個趁火打劫的蓋龍泉,老子和你不共戴天!

尋思半天,聶金庫還是決定,先回省城求援。

沿淮江順流而下六百里,就是江東省城,督軍公署設在前清時候的鎮臺衙門,三開間的大門,一面帥旗迎風招展,八個耀武揚威的大兵站在門口,路過的老百姓全都繞著走。

街對面的茶館里,江北護軍使公署的參謀長閻肅和后勤處長龔梓君相對而坐,他倆都沒穿軍裝,閻肅一襲陰丹士林藍長衫,看起來像個教書先生,龔梓君一身學生裝,倒是大學生本色。

“參謀長,進不進?”龔梓君問道。

“等等。”閻肅不慌不忙,展開折扇慢慢搖著。

過了一會兒,從衙門里出來一個上校軍官,匆匆奔著茶館就過來了,閻肅立刻起身相迎:“鵬程兄,好久不見了。”

上校軍官哈哈大笑:“保定講武堂一別,有十年了吧?”

閻肅道:“何止十年,咱們都老了。”

上校軍官道:“咱們樓上雅座談吧,我會帳。”

三人上樓落座,閻肅先介紹一下,這位上校軍官是江東省督軍公署的副官處處長張鵬程,當年他們是保定講武堂的同窗好友,又介紹了龔梓君,說是江東護軍使公署的后勤處長。

張鵬程笑道:“年紀輕輕就是處長了,后生可畏啊,對了,省城匯金銀行的龔稼祥是你什么人?”

龔梓君很恭敬的答道:“是我的叔父。”

“原來是龔少爺,我就說嘛,長得就像是龔家人,一表人才啊,哈哈。”張鵬程眼睛瞇成一條線,笑呵呵的像個彌勒佛。

閻肅開門見山道:“老同學,我現在在江北做參謀長,前幾天和十一團發生一點不愉快,所以特來找你幫忙。”

張鵬程笑容不減:“多大事,還勞動閻兄你親自出馬,給兄弟寫封信不就行了,對了,怎么個不愉快法?聶金庫那小子做事沒分寸,你們也別往心里去,哈哈。”

閻肅干巴巴地說:“我們把十一團給繳械了。”

龔梓君插嘴道:“還斃了四十個禍害百姓的害群之馬。”

張鵬程一口茶全噴了出去:“我草!多少?一口氣斃了四十個,這事兒可整大了。”

閻肅道:“所以才找你老兄幫忙疏通疏通,其實我們陳護軍使真沒有惡意,十一團不請自來,荼毒百姓,弄的民怨沸騰,不這樣辦的話,護軍使的位子坐不穩。”

張鵬程道:“聶金庫沒事吧?”

閻肅道:“聶團長和他手下的弟兄連同槍械已經全送回去了。”

張鵬程緩了一口氣:“還好還好,你們這位護軍使辦事也不是全沒分寸,現在你們打算怎么辦呢?”

閻肅道:“把事兒說開就行,我這里有些東西,鵬程兄可以先看看。”說著拿出百姓的狀子和聶金庫的服罪狀,以及護軍使公署和縣政府聯名簽署的事件說明。

張鵬程草草翻了一下道:“這些東西沒有用的,孫督軍不認這個,你們繳了十一團的械,又斃了那么多的人,不拿點干貨出來總歸說不過去。”

龔梓君道:“什么是干貨?這些證據難道不足以說明這些壞人該殺么?”

張鵬程笑了:“龔少爺還是年輕啊,干貨不是指的這個,而是你叔叔銀行里那些東西。”

龔梓君忿忿道:“簡直就是敲詐!”

張鵬程有些不悅了:“龔少爺,話可不能這么說,這事兒是瞞得好,若是被孫督軍知道了,早就發兵渡江了。”

閻肅道:“鵬程,梓君是大學生,不懂這些官場之道,你不要見怪,我來找你,就是請你指點迷津,看看到底要花多少錢,從哪兒入手。”

張鵬程道:“這事兒說好辦也好辦,孫督軍有個最寵愛的九姨太好像就是江北人,到時候你們送點禮物,讓她在督軍面前訴苦,說十一團欺負了她的親戚什么的,先吹吹枕頭風,然后我這邊再在軍務報告上措辭斟酌一下,基本上就大事化小了,不過想全沒事是不可能,你們最好能給督軍大人再送一份禮,這樣顯得心誠。”

閻肅道:“五千塊夠不夠?”

“五千?”張鵬程用怪異的目光看著老同學,繼而笑了起來:“閻兄,你在北京陸軍部呆的時間太久了,都不清楚地方上的行情了,五千塊送禮那是拿不出手的,何況你們的事情鬧得還不小,起碼這個數。”說著伸出三只手指晃了晃。

“三萬?”閻肅不動聲色。

“對,最起碼三萬,這還是咱們老同學的關系,我替你把該省的都省了,若是外人,起碼翻一番。”

“好,三萬就三萬,你等我消息,告辭。”閻肅起身告辭,張鵬程也不留他:“老閻,這會兒我還在當差,晚上咱們再聚。”

出了茶館,閻肅拿出手帕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省城之行不易啊,張鵬程說的沒錯,三萬塊是最少的花銷了,畢竟斃了人家幾十個兵,相當于當眾打了孫督軍的巴掌。

龔梓君咕噥道:“敲竹杠啊,三萬塊大洋,咱們賬上一共也就三萬塊,早知道這樣,就勸護軍使不要槍斃那些人了。”

閻肅道:“當時那種環境,如果護軍使不槍斃他們,會有什么情況發生?”

龔梓君想了一下道:“民怨沸騰,護軍使的威信就不會這么高。”

閻肅道:“對,十一團留在南泰縣,不搜刮干凈是不會走的,所以必須繳了他們的械,十一團壞事做絕,如果不處置他們,老百姓就不信咱們,不愛戴咱們,所以這也是必須要做的。”

龔梓君接口道:“斃了這些人,還要來賠罪,這也是必須要做的。”

閻肅欣慰道:“你終于明白了。”

他們從江北來的時候,只帶了五千大洋,現在回去取錢也來不及了,只能想辦法籌措,龔家在省城開了一家銀行,叫匯金銀行,以往龔梓君上大學的費用都是從叔父這里支取,現在有了困難,自然還是去找他。

匯金銀行的前身叫匯金票號,是個私營錢莊,龔稼軒老爺的弟弟龔稼祥接手之后,生意做的越來越大,現在已經是省內小有名氣的銀行了,地址就在省城府前大街上,洋式的房子,門口有倆大石獅子,還雇了兩個巡警站崗,看起來很是氣派。

有龔少爺領著,自然是一路暢通,來到總經理的辦公室,龔稼祥正在伏案工作,這是一個四十來歲的干練男子,頭發一絲不茍的向后梳著,大熱的天依然穿著考究的三件套英國西裝,領帶上一枚純金鑲鉆的領帶夾,金絲眼鏡后面閃爍著睿智冷靜的光輝。

見到侄子帶著一個陌生人進來,龔稼祥很是客氣,站起來和閻肅握手,聽龔梓君介紹說這個教書先生一樣的人是江東護軍使公署的參謀長時,竟然毫無驚訝之色。

龔稼祥按了一下桌上的電鈴:“小美,倒兩杯茶一杯咖啡來。”然后很熱情的招呼閻肅坐下,拿起桌上的英國石楠木煙斗,客氣的問道:“可以么?”

閻肅笑道:“請便。”

不大工夫,女秘書送來茶水和咖啡,賓主雙方寒暄一番,進入正題,龔梓君開門見山道:“二叔,我們需要三萬大洋。”

龔稼祥抽著煙斗,眼睛微微瞇起:“我們做金融業的,干的就是借貸融資的生意,別說三萬塊,就是三十萬,三百萬也能拿得出,可是我需要知道,這筆錢用在什么方面,我放出去的貸款,有什么保障?”

龔梓君道:“錢的用途你不要問了,只管借給我就是,匯金銀行我也有份,就當是我支取的了。”

龔稼祥正色道:“如果銀行這樣經營的話,恐怕就離倒閉不遠了,梓君,你要知道銀行不是我們龔家自己的,還有很多大股東,我們需要對他們負責,如果你不說明白用途的話,叔叔一分錢都不會給你。”

叔侄對話的時候,閻肅一直翹著二郎腿在一旁喝茶,風輕云淡的架勢十足,聽到對話越來越激烈,才放下茶杯道:“龔總經理,這筆錢是用來行賄的,不久前省軍劫掠縣城,被我們陳護軍使拿住斃了四十個,如今我帶著令侄前來省城,就是為了化解此事,如果您需要質押的話,看看這個行么?”

說著他從包裹里拿出一個黃綢子包裹的東西,慢慢解開一看,竟然是一顆銅鑄的關防大印。

“這是陸軍部授的江北護軍使關防。”

龔稼祥的瞳孔收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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