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沖 作者:莊不周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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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2134127 2012-1-19 07:51:0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53 189556
gn02134127 發表於 2012-1-25 01:49
第九卷 天下一 第六節 漢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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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

    長安學院嶄新的校舍內,二十來個新入學的漢羌小兒端端正正的坐在案前,或靈巧、或笨拙的握著手中的毛筆,在面前的宣紙上練字。書法教席韋誕背著手,低著頭在座位之間慢慢的踱著步,打量著一個個孩子稚拙的字跡,臉上偶爾出會心的微笑,他在一個髡頭的羌人小孩的身邊停了下來,用手扶了扶他幾乎趴到案上的身子,又幫他握住了筆,溫和的笑道:「身體坐直了,筆自然就會直了,不要太緊張,就像吃飯的時候拿筷子一樣,握住就可以了,不然手會酸的,手酸了,字當然就寫不好了。」

    那個羌人小孩用袖子擦了一下鼻涕,抬起頭來說道:「先生,我們家吃飯不用筷子的,都用刀子。」

    旁邊的小孩哄堂大笑,教室裡安靜的氣氛蕩然無存,有的放下手中的筆擠眉弄眼的朝這邊瞅過來,旁邊的兩個小子更是伸手過來扯他的頭髮:「哈哈哈……先生,他們是蠻子,不會用筷子的……」話沒說完,卻看到韋誕冷得如冰的臉,立刻把後面的話嚥回了肚子裡,乖乖的坐在座位上,拿起毛筆,裝模作樣的寫字。那個羌人孩子脹紅了臉,惡狠狠的盯著那兩個小子,恨不得吃了他似的。

    「放肆,你們又忘了先生說過的話了嗎?」韋誕轉過身各異的漢羌學生,大聲說道:「現在羌人、漢人都是一家人,沒有誰是蠻子,只有書讀不好的人才是蠻子,你們笑什麼,如果到時候考試考不過羌人,你們就是蠻子。」

    剛才還哈哈大笑的學生們被他說得低下了頭,那兩個調皮的小子轉過頭來,對那個羌人小孩做了個鬼臉。表示歉意。羌人小孩被他逗得一笑,臉上凶狠的神情也淡了,鼻涕又冒了出來,吹出一個大泡泡,逗得旁邊的學生又是一陣竊笑。

    韋誕忍住笑,他走回講席上,威嚴的掃視了一眼下面的學生,用手中的教鞭敲了敲面前地几案,放寬了表情。很鄭重的說道:「你們當中有些人在家裡是受過蒙學的,基礎要好一些,可是不能因此就看不起其他人。你們想想看,上半年終考成績優秀的人裡面,有多少是羌人?接近一半吧?曹將軍接見他們的時候,可曾分什麼羌人漢人?你們以為你們現在比他們強,可是誰知道年底的時候還是不是這樣?我看啊,他進步比你們快,說不定到年底考完試。他反倒有機會去見曹將軍,你們反倒只能羨慕的看著。」

    那個羌人小孩聽了韋誕的話,心情好了起來,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看著韋誕。自從上城下一戰之後,羌人對曹沖是又愛又怕,愛他是因為他種,小孩有書可讀,從此能和漢人一樣過上安定地日子,怕的是曹衝殺人不眨眼。手中的長鎩軍把羌人殺得心驚膽戰,連做夢都怕遇到長鎩軍。曹沖已經順理成章的接替馬超成了羌人口中的天將軍。長安學院是曹沖主持建起來的,每半年考一次試,考試成績優秀的學生不論羌漢,都可以受到曹沖的接見,對於長安學院的學生來說,這是莫大地榮耀。這個羌人小孩聽韋誕說他也有可能去見曹沖,頓時充滿了自豪感。

    韋誕轉過身,用教革鞭指點著掛在牆上的大木板:「好了,不要交頭接耳了。今天講的是結體,大家回去之後一定要在沙盤上多多練習,下次上課之前。每人交一份作業,寫得好的。下節課可以發一張宣紙,聽懂了嗎?」

    「聽懂了!」小孩們一邊忙著收拾文具。一邊興奮的大聲叫道。宣紙雖然已經批量生產了,對普通家庭來說還是稀罕物事。他們每一個月才有一次用宣紙練字的機會,大部分還是用沙盤,能用宣紙寫字,這是對練習用功的人的最好獎勵,是每個小孩子都夢想的事情。

    「曹將軍來了!」那個鼻涕吹著泡泡地羌人小孩忽然指著外面大聲叫道。

    正在想著下課怎麼玩地小孩們一聽。全都擠到門口。大「曹將軍在哪。曹將軍在哪?」

    「我看到了。那是曹將軍。他沒穿官服。」一個小孩大聲叫道。

    「哇。真是他。還有那個老虎夫人。」又一個小孩叫道。

    「快去快去。老虎夫人一定帶好吃地來了。」其中一個奮力推開旁邊地同學。第一個衝出了教室。孫尚香每次到學院來。為了誘惑那些小孩和她親近。她總要帶著吃食來。這在長安學院地初級班裡早就是人所共知地。

    曹沖拉著喜笑顏開地孫尚香從小孩堆裡擠了出來。對著侍立在一旁地韋誕拱手笑道:「韋大人。讓你這個大書家來擔任初級班地書法課教席。真是委屈大人了。」

    韋誕哈哈一笑。連忙還禮:「將軍。我也是存心不良地。將軍大人配給學院裡地宣紙。市面上可不好買。我做了這書法教席。可以光明正大地用個痛快。張大人地人還找不到我地茬。豈不是公私兩便。」

    曹沖哈哈大笑,拉著韋誕攜手而行,一邊走一邊說道:「有你這樣的大家給他們打基礎,他們將來就算不能成為書家,想必這筆字也是拿得出手地。我這次來,可是有事相求啊。」

    韋誕一笑:「將軍有何吩咐,儘管開口,只要誕能做到的,無不相從。」點頭,心情倍爽,正要開口,見一大批中級生從教室裡走了出來,他生怕再遇到剛才被學生圍住脫不了身地局面,連忙拉著韋誕轉向教師宿舍,向周不疑的院子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大人書法名聞鄴城,家父特地關照,要我求大人一副字,這不,我父命難違,只好厚顏來求大人了。」

    韋誕一聽曹操要他地書法。哪有不允之理,可是嘴裡卻還是謙虛的說道:「丞相大人身邊名家輩出,就是他自己也是善書之人,我這幾個字如何能入丞相法眼。」

    「大人謙虛了。」曹沖擺擺手,笑著擠了擠眼睛:「我知道大人最近書藝突飛猛進,潤筆已經到了一字一金的高價,我今天帶了五十金來,大人能否再饒幾個,寫成一副《龜雖壽》?」

    韋誕一聽。哈哈大笑,笑完了這才拱手對曹沖說道:「將軍,對別人,那是一字一金,對將軍,我是分文不取,只要丞相大人不嫌我的字醜陋,別說龜雖壽,就是手寫一部丞相大人的文集。都沒有問題啊。只是不知將軍什麼時候起程,我好做準備。」

    「不急不急,看大人什麼時候方便吧。」曹沖連連笑,他看著路邊不時走過來向他們行禮的學生,一邊還禮一邊笑道:「大人,這學院裡地羌漢學生,相處如何?」誕欣慰的笑道:「有將軍表率在前,學院裡的先生也慢慢都把態度轉變過來了。羌人學生基本不會受到歧視,他們感激將軍的大恩。進步很快,以前那些認為羌人愚笨的陋見,現在在學院裡已經行不通了。除了初級班的小孩還不太懂事,中級班的都能和平共處了。羌人也知道些禮儀,不再像剛開始的時候那麼野蠻,將軍也看到了,不少羌人學生也留起了我們漢人的方,不細看,誰又知道他是個羌人?」

    「如此甚好。」曹沖滿意地點點頭:「這裡面象韋大人這樣的開明之士起的作用更大一些,我不過是偶爾來一趟。你們卻是和他們朝夕相處,潛移默化的機會更多。長安學院能有我大漢的包容四海的泱泱氣度,各位先生居功至偉。」

    「皆是將軍的教誨所至。我等不過亦步亦趨罷了。」韋誕誠懇的說道。

    周不疑早就得到了消息,站在門口相迎。他回到大漢一年多,不在外面風吹日曬了。皮膚漸漸變得白,不過他的身體還是很健壯。每天還要去演武場操練兩下,大有朝著文武雙全地偉大目標奮進的良好勢頭。見曹沖和韋誕並肩而至,他大笑著上前對韋誕拱手笑道:「韋大人,將軍一來先去找你,恐怕又是要勞煩你了吧?」韋誕連忙還禮,一邊還禮一邊笑道:「我也是藉著將軍的風,來蹭夫人的美食,說起來,還是我沾了便宜啊。」

    金髮碧眼的戴安娜微微一笑:「能得大人賞光,正是我周府的榮幸,何必說什麼沾便宜呢,到時候請大人為我家夫君題個書名,可不就全賺回來愣,相互看了一眼,哈哈大笑。孫尚香上前挽住戴安戴的手笑道:「妹妹,你這漢話,可說得順溜多了,連沾便宜都說得這麼理直氣壯。」

    幾個人說笑了一陣,進屋坐下,戴安娜端上點心和香茶,幾個人邊嘗邊說,韋誕嘗了兩塊點心,起身告辭,孫尚香也拉著戴安娜出去了,屋裡剩下曹沖和周不疑相對而坐。

    周不疑笑著說道:「你突然到學院裡來,想必不是就為了看看學院的樣子吧?」

    曹沖嘿嘿一笑,從懷裡掏出一份公文遞給周不疑,指點著說道:「你先看看,看了再說。」

    周不疑低下頭,翻開那份公文,掃了一眼說道:「九品官人法?誰搞的?」

    曹沖咧嘴一笑:「陳長文,不過是子桓力推地。」

    周不疑快速的掃了一遍請立九品官人法的公文,沉思的片刻,將公文還給曹沖,有些遲疑的說道:「倉舒,這個官可是對那些世家大族來說,誘惑力實在是太大了。丞相府中的掾屬至少有一半是兗豫青徐冀並六州的人士,他們……」

    曹沖笑嘻嘻的點了點頭:「不錯,對這些世家的吸引力很大。他們憑藉著對經術的壟斷,以後可以佔據高位,而一旦他們佔了高位,寒門士子想要進入仕途地,可就不那麼容易了。如果他們真的得逞了,這襄陽學院和長安學院,很快就會關門大吉。你就是書讀得再好,沒人給你品狀。就沒有做官的機會,既然哪些,那還要讀書幹什麼?要讀書,也要拜那些高官顯貴地門下啊。」

    周不疑有些不解的看了他一眼,覺得有些奇怪,這麼大地事情,他怎麼還能笑得出來?九品官人法能否實施,可是關係到他地新政存亡以及他自身地存亡的大事,他怎麼這麼輕鬆?

    「倉舒。看你這樣子,莫非是有了應付地辦法?」周不疑忽然明白了什麼,他笑了一聲,端起茶輕鬆的呷了兩口,饒有趣味看著曹沖。曹憲也從後室轉了出來,安靜的坐在一旁,提起茶壺給曹沖續了水,充滿柔情的看了一眼丈夫和弟弟。

    「怕什麼?」曹沖笑了笑,有條不紊的舉起杯子。湊到鼻端嗅了嗅,這才喝了一口,咂了咂嘴說道:「元直,你也是單家,我曹家呢,現在然是很貴重,可是也不是什麼世家大族,充其量不過是譙郡的一個地方豪強,如果真按照這個九品官人法。你覺得我曹家能入幾品?」

    「呃?」周不疑一下子愣住了,他端著茶杯地手在空中停了片刻,眼珠一轉,就明白了曹沖的意思,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你是說,這個九品官人法,連丞相大人都無法通過?」

    曹沖看了強忍住笑的周不疑一眼,奸笑著點點頭:「你說對了。」

    「不過,父親現在把這個發到各州各郡討論,如果贊成的人比較多。那豈不是還要施行的?」曹憲有些沒有把握的說道。

    「這就是丞相大人交給倉舒的難題。」周不疑笑了笑,「他不想九品官人法通過,但是又不能不講任何道理的就將這個九品官人法擋住。依我看。只怕子桓在上表請立此法地同時,已經將此法向各家透過了。在輿論面前,丞相如果不拿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他不能就這麼不了了之,所以倉舒要想辦法光明正大的把這個九品官人法給否決掉。」

    「高。」曹沖挑起拇指。周不疑就是聰明,他在幾句話之間就明白了曹丕立九品官人法的用意,也明白了曹操將此表下發各州各郡討論的目的,不狼真正的神童,不解釋,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你打算怎麼辦?」周不疑笑了笑,對曹沖的恭維不以為然。

    「既然是討論,那就慢慢討論吧。」曹沖毫不介意,揮了揮手說道,他扯過一個靠枕,斜倚著坐好,將兩條腿放鬆出來,看著青黑色地屋頂:「子桓雖然和那幫書生相交不錯,可是也不至於傻到看不出其中的關竅,他請立九品官人法,主要還是想討好那些世家,支持他出征遼東。不過,征遼東只是個雞肋而已,勝了不足誇,敗了卻是醜事一樁。再說了,遼東一去三千里,他能安心在遼東呆著?哼哼,我估計他現在只怕是進退兩難了。」

    「你是說,父親會把他趕到遼東去?」曹憲考慮了一下,忽然笑道。

    「不是父親趕,是他自己要去,父親只是放行而已。」曹沖笑著擺擺手,「他既然要立戰功,父親當然不能擋著他,只會支持他,要不然豈不是會被人說成太偏心了。我估計父親不僅不會攔著他,還會大力支持,說不定會從荊襄調集糧秣軍械,好讓子桓去立個大功。」

    周不疑點了點頭,表示同意曹沖的說法,他沉吟了一會說道:「如果真是這樣,只怕你在長安呆不了幾天了,你這平定西涼的戰功,恐怕要到許縣去受賞了。」這麼想。」曹沖有些不爽的站起身來,轉了幾圈,越想越不爽。老子立了這麼大的一個功勞,卻因為使用了長鎩,反而成了罪狀。格老子的,長鎩這種利器不用來殺敵,反而當成擺設嗎?虎賁郎能有什麼戰事,天天在皇宮裡轉悠,屁事沒有,拿個木頭的都沒事,需要用長鎩嗎?再說了,現在的虎賁郎還好一些,至少是軍中選上去的,以前地虎賁郎都是一些貴冑子弟,給他們長鎩,他們會用嗎?你看我三千長鎩軍在長安一放,這幫羌人多老實。

    「長鎩以前不是制式兵器嗎。什麼時候成了禁軍的專用武器?」曹衝回過頭來看著周不疑和曹憲,皺著眉頭說道,一臉的不痛快。

    周不疑嘿嘿地笑了,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用手指點了點曹沖:「你啊,還沒明白天子地意思。如今你已經是車騎將軍,如果這次再升一級,你就是驃騎將軍,上面就只有丞相這個大將軍了。且不說我大漢朝從不世將才霍去病之後就沒有人這麼年輕就憑著戰功升到驃騎將軍。就說現在曹家佔據了大將軍、丞相、驃騎將軍、鎮東將軍、鎮北將軍這幾個高位來看,天子也要疑心一二。你當初是因為天子的器重才異軍突起地,如今有了足夠的實力,天子對你地期望當然更高了,可是你呢,到現一個表示,天子當然不痛快了,他不是不想賞你,是現在不想賞你。」

    曹沖停住了腳步。回過頭盯著周不疑,周不疑臉色很平靜,一點緊張抑或的激動的樣子也沒有,渾不似以前一提到天子他就特別用心的樣子。曹沖笑了笑,回到席上坐好,端起茶杯卻沒有喝,想了想說道:「你是說,我現在應該向天子表示一下忠心?」

    「當然。」周不疑點點頭笑道。

    「你覺得……我怎麼表示最好?」曹沖微笑著看著周不疑。

    周不疑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而是想了想。抬起頭看著曹沖說道:「倉舒,如今西涼也平了,有領軍將軍父子在西涼,你大可放心,還是回鄴城去吧,總在外面打仗未必就是好事。」

    曹沖一愣,蜃道:「我是這麼想地,算算日子,文倩和小玉兒也該生了,我確實該回去了。」

    周不疑沉默了片刻。又說道:「你如果回鄴城去,要帶哪些人回去?」

    曹沖猶豫了一下:「親衛步騎各帶一些,長鎩軍……就不用帶了吧?」

    「帶回去。讓天子看看。」周不疑笑道:「這樣對你有好處。」

    「呵呵,這個……有必要嗎?」曹沖有些不屑的摸了摸下巴。他對天子的態度根本覺得長鎩軍這種對付騎兵的利器。還是放在關中鎮撫那些羌人更有用。羌人現在平定了,他正考慮著把長鎩軍調到北面去對付鮮卑人呢。帶到許縣去,會不會被那個貪得無厭的天子搶了?

    周不疑笑了笑,沒有回答這個顯然有些弱智的問題,他靜靜的看著案上杯子裡清綠色的茶湯,忽然說道:「倉舒,荀令君在襄陽也呆了好久,你總不會讓他在襄陽養老吧,荀陳鍾韓可是穎川士人的領軍人物啊,丞相府裡由荀令君舉薦地高官,至少有七成吧。」

    荀?曹沖一拍腦袋,都快忘光了。

    路粹日夜兼程,趕到南陽趾高氣昂的去見南陽太守諸葛亮,諸葛亮看過丞相府的公文之後,二話不說,把路粹帶到庫房,指著堆放整齊的各種軍械說道:「大人想要什麼,隨便說,就是把整個武庫提空了也沒有關係。」

    路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這……我全部提走了,將來滿將軍要軍械怎麼辦?」

    諸葛亮搖了搖頭:「大人放心,滿將軍剛剛提走一批,短期內不會有什麼要求,再說了,大人有丞相府的軍令,滿將軍就算有意見,他也不能違抗丞相府的命令不是。大人,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些長箭箭桿都是用荊竹製成的,飛行穩定,殺傷力強,可及百諸葛亮如數家珍,挨著個給路粹介紹各種武器的性能,路粹看在眼裡喜在心裡,丞相大人說得對,南陽的軍械質量果然是第一流地,看著就舒服,用起來估計也順手。他謙虛了幾句,果真就打包了,全部帶走,用他的話說,鎮東將軍有七萬大軍,就這些都不夠呢,最好再來一庫。

    諸葛亮哈哈一笑,一面安排人裝貨,一面把路粹請到了太守府,安排酒席招待,席間明裡暗裡說了不少恭維話,席後又派人送了重禮,很客氣的把路粹送至府門口,派人送他驛館休息,直到路粹消失在夜色裡,他才轉頭回府。

    黃月英笑嘻嘻的看著諸葛亮:「夫君,這次可下了大本錢啊。」

    諸葛亮笑了:「當然要讓他滿意,盡快讓他起程,只要鎮東將軍起了程,他要想半路上再回來,可就沒那麼容易了。再說了,我這庫裡要是不盡快騰出空地來,如何有地方裝你新研製出來的連弩。對了,那個馬德衡改進連弩的事情完成了沒有?車騎將軍可等著用他去教訓那幫鮮卑人
gn02134127 發表於 2012-1-25 01:58
第九卷 天下一 第七節 兩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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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成了。」黃月英讚歎的拍拍手:「這個馬德衡做起事來就像中了邪似的,不眠不休,頭髮亂得像瘋子,衣服髒得像乞丐,可是他的手藝真的沒話說,我原來以為盡善盡美的連弩經他這麼一改造,效率至少提高了一倍。難怪車騎將軍這麼看重他,千里迢迢的派重兵把他護送過來。」

    諸葛亮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黃月英,她正在研發的連弩的威力他是知道的,也覺得很是精妙,怎麼到了馬鈞手裡效率還能提高一倍?這也太離譜

    黃月英見一向高傲的丈夫這次只是有些胡疑,而沒有立即否認,不免笑了笑,安慰性的說道:「我聽馬鈞說,仲玉在長安和車騎將軍學了個什麼頭腦風暴法,就是一幫人坐在一起閒扯,什麼稀奇古怪說什麼,誰也不准笑話誰,越是異想天開越是好,據說好多奇妙的想法就是這麼出來的,這比一個人閉門造車可要強多了。而且我聽他說,周元直從大秦帶回來不少書籍,裡面有不少說到這些技術的,叫什麼幾……幾何,跟我們的形學有些相似,那個曹季工也學了不少大秦人的技術,還有那個錢四海帶來的一些工匠,他們這麼多人在一起研究,當然不是夫君這個偶爾來參研一把的太守大人可比的。」

    「頭腦風暴法?」諸葛亮他怎麼用這個頭腦風暴法對付九品官人法。」

    黃月英淡淡一笑:「你如果有什麼好辦法。何不直接向將軍建議。何必又要藏著掖著?真要立了九品官人法,不知夫君以為能排到幾品

    諸葛亮一愣,掩飾性地笑了。他雖然與龐統共稱臥龍、鳳雛,可是那是自己小***裡地幾個人這麼說。其他人根本不買這個帳,劉表在荊州的時候,北方的大牛在荊州的多了去了,就沒幾個人把他當回事。聽說他自詡為管仲、樂毅之流,客氣地笑一笑,不客氣的哼一哼。要真立了九品官人法。他這個臥龍還會遇到這樣的尷尬局面。\\/\他想了想說道:「夫人,我看岳父大人他們也悠閒了很久了。該出來為大漢做點事

    黃月英支著下巴看著諸葛亮,眨了眨眼睛俏笑著:「夫君說得有理。」

    曹丕看著興沖沖的押解著大批軍械趕來地路粹。哭笑不得。他現在不想去遼東了,可是軍隊已經整頓好了。軍糧也陸續運到了,軍械也調來了。主將夏侯也來催了,他不想去也不成了。

    「文蔚,車騎將軍那邊,可有什麼消息?」

    路粹抹了把汗,笑嘻嘻的說道:「沒有啊,我走之前,天子的封賞還沒有下來,許縣他用長鎩軍是不是違禁,估計一時半會不會有什麼結

    「哦。」曹丕鬆了一口氣。

    路粹接著說道:「北征地事丞相也沒提,他現在把糧草軍械大部分調拔給了將軍,北征的事應該一時提不上日程,也許,要等到將軍蕩平遼東之後吧。」

    曹丕又鬆了一口氣,看來曹沖那邊地麻煩還不小。

    路粹想了想,又說道:「不過我聽子建公子說,車騎將軍的兩個夫人同一天生了兒

    曹丕剛剛放下地心一下子提了起來:「都是兒子?」

    路粹又仔細的回想了一下,肯定地點點頭:「是兒來,牙咬得緊緊地,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倉舒這是要麼不生,一生就跟著來啊,轉眼之間他就有三個兒子了,自己原來的優勢一點點的喪失殆盡,這可如何是好。遼東還去得嗎?父親會不會藉機這個機會把倉舒召回來?

    他正在那麼琢磨,路粹又幸災樂禍的說道:「將軍,這次子建公子本來不想讓將軍建功,是粹等人據理力爭,並因此被丞相大人召到玄武池述事。\\\\丞相大人對子建公子的建議頗不以為然,他說應該全力支持公子征遼東,而且應該越快越好,遲了公孫康就有準備,反而於戰事不利。對將軍,你怎麼還在陳留啊,我以為你此時已經進入幽州界

    曹丕哭笑不得,臉上還對路粹客客氣氣,心裡卻恨不得一腳踹死他,這小子心是熱,可是太熱了,他被建功立業蒙住了心,沒看出來丞相大人的用意。丞相大人哪裡對子建不滿啊,他是找借口調回倉舒呢。他如果把子建罷了,難不成自己回來理政事?他在玄武池多舒服,會這個時候跑回來找麻煩?為什麼早不說曹植無能,他無能又不是今天才無能的,無非是因為關中戰事了,倉舒可以回來了,子建應該讓開位置了。

    曹丕再也沒有心思和路粹閒扯了,他借口不舒服,讓路粹去休息,讓人把吳質叫了來。吳質接受了一萬人的軍隊,正在軍營裡熟悉屬下的將領,瞭解士兵的情況,忽然聽到曹丕心急火燎的相招,不知出了什麼大事,連忙趕了過來。聽曹丕把路粹轉述的情況一說,他也傻了,事情都被他們料中了,卻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季重,你說怎麼辦?」曹丕求助的看著吳質。

    吳質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說道:「大軍萬事俱備,出征在即,將軍如果此時退卻,軍中必有疑問,丞相大人處也無法交待。依我之見,將軍只有出征。」

    「那……那倉舒要回來遼東,豈不是……」曹丕急得臉都變色了,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屋內轉來轉去,轉得吳質有些頭暈。他晃了晃腦袋。瞟到了掛在牆上地地圖,忽然眼前一亮,急忙說道:「將軍,我有辦法

    「什麼辦法。快說。」曹丕衝過來一把抓住他地手臂,眼裡全是企盼的目光,下意識的用上了全力,練習君子劍的指力透過吳質穿地薄襖。\//\掐得吳質的手臂生疼。吳質倒吸了一口涼氣,連忙掙了一下,曹鼗驚。這才回過神來,他連忙鬆開吳質。有些不好意思的乾笑了兩聲,依然急切的看著吳質。

    「將軍。你不是準備兩路大軍,水陸齊出嗎?陸路大軍就由前將軍率領。而將軍可以坐鎮青州,以為水師後援。這樣一來,既避免了和前將軍爭功,又可以不用遠離,將軍如果駐在青州州治濟南郡地話,離鄴城不過一千三百里,一旦有急事,快馬三五日可到。」吳質一口氣把他的主意說完,然後緊張的看著曹丕。

    曹丕眼睛直直地看著吳質,一動也不動,像是個石像木偶一般,吳質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息,目不轉睛地看著發呆的曹丕。過了好半天,曹丕先是眨了眨有些乾澀地眼睛,接著轉動了一下眼珠,然後眼角一挑,一絲笑意慢慢的角蕩漾開來,漸漸地擴散到整張臉上,剛才還一點生氣也沒有的臉很快就變得生氣勃勃,滿面春風。

    「哈哈哈……」曹丕大笑著站起身來:「倉舒以後一定會後悔地,他本來應該殺了你才對。」

    吳質愣了一下,隨即會過意來,跟著乾笑了兩聲,臉上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就照你說的辦。」曹鼗擺手,對吳質說道:「我不去遼東,暫駐青州,遼東的事就交給你和仲達了。嗯,你可要小心趙雲,他是倉舒的人,不會跟我們一條心的。哎,不知道劉備那個傻兒子在許縣過得怎麼樣啊?會不會出什麼意外?」

    吳質看著曹丕那陰深的笑臉,一股涼氣直衝後腦。

    曹沖接到了曹植寫來的信,立刻安排了關中的防衛,帶著一千親衛騎和一千鐵甲營晝夜兼程趕往許縣,他倒不是急著去見老爹或者天子,那些事情再急,也沒有急到差這一天兩天的時候,他是急著去看他剛出生的兩個兒子和好久沒親熱的三個老婆。\//\為了趕速度,他這次連車都沒有坐,小雙和孫尚香全部騎著戰馬,孫尚香還好一點,她已經騎慣了戰馬,而小雙則不行了,剛趕了一天路,她的兩條腿都被馬鞍磨破了,心疼得曹沖直叫喚,她卻強忍著痛反過來安慰曹沖,繼續趕路。天後,曹沖趕到許縣,由龐會和劉封帶著大軍趕往丞相長史大營駐紮,自己帶著典滿等二百豢進了城,一到府門口,他甩鐙離鞍,翻身下馬,大步走到小雙面前,小心翼翼的把她扶了下來,小雙雖然腿疼得鑽心,卻覺得這次苦吃得值得,她幸福的靠在曹沖身上,由他扶著向裡走去。走了兩步,曹沖見她還是呲牙咧嘴的,乾脆將她抱起,大步進府。

    嘴裡嚼著果子的劉禪和妞兒正蹲在院子裡和泥玩,一看到曹沖抱著小雙大步走了進來,劉禪嘴一咧,忽然笑了:「阿姊不乖,這麼大了還要人抱。」

    妞兒卻一眼看到全副武裝的孫尚香,揚著兩隻髒兮兮手嬌笑著撲了過來,銀鈴般的笑聲讓孫尚香心中淌過一股熱流,她將馬鞭扔進女衛的懷中,迎上去一把將妞兒舉了起來,大笑著問道:「妞妞,想阿母不?」

    「想。」妞兒稚聲稚氣的答道。

    「哈哈哈……」孫尚香狠狠的親了一下妞兒的小臉,得意的說道:「這親生的就是親生的。」

    「好啦,你是親生的,我是假的。」荀文倩扶著荀小青的手,從屋裡迎了出來,正好聽到孫尚香的那句話,白了她一眼,故意生氣的說道。

    「哈哈哈……」孫尚香將妞兒往肩上一扛,湊到荀文倩我是個粗人,你不會跟我計較吧。嗯,不錯,姊姊生了個兒子,更顯得雍容華,儀態萬方了,足堪為一府之母圈,也變得伶牙利齒了。\\\」荀文倩笑著扭了一下孫尚香地臉頰。親熱地說道:「怎麼樣。這次仗打痛快了吧,我可聽說你那老虎營威鎮關中啊,有沒有帶回來讓我們開開

    孫尚香嘎嘎的大笑起來,拍著胸脯大叫道:「姊姊放心。等你身體復原了,我讓她們天天操練給你看,這次保證再把王長史的人打得更慘。」

    荀文倩笑得花枝亂顫,兩人說得開心。反倒把曹沖和小雙扔在一旁,從裡面聞聲趕出來的大雙和小玉兒接上,讓人將捨不得從曹沖身上下來地小雙扶進府裡。這才對說得正歡的荀文倩和孫尚香笑道:「二位姊姊,就是再多的話兒。也得到府中再敘吧,這天都快黑了。受了涼氣可不好的。」

    孫尚香這才醒悟過來,連忙扶著荀文倩進屋。一邊走一邊說道:「你看我,都把這事給忘了。姊姊剛生產,不宜久立,也不能經風,還是回屋再說吧,你放心,西涼好玩地樞了,我給你說三天都說不完。」

    眾人大笑。

    曹沖的回府給本來就喜氣多地喜氣,一家人相談甚歡,直到亥時初刻才散。曹沖細看了兩個新生的兒子,又抱著妞兒和虎子鬧了一陣,直到把兩個小傢伙哄著睡了,這才回到臥室,荀文倩換了小衣,斜臥在床上,溫柔地看著曹沖。大雙來侍候曹沖洗了,退了出去。

    「夫人,辛苦你了。」曹沖撩開被子鑽上床,攬著略有些發福的荀文倩親了一口,感激地說道。

    「這都是妾身應該做的,何苦之有。」荀文倩倚在曹沖懷裡,面色羞紅。

    「我不是說這些。」曹沖搖了搖頭說道:「我是說我在關中打仗地這段時間,這裡的一切事務都要你一個身懷有孕地婦人來打理,實在是辛苦你了。怎麼樣,許縣還夠熱鬧嗎?」

    荀文倩笑了,笑得很輕鬆,打仗的事她幫不上忙,可是權貴之間的勾心鬥角卻是她的長項,在曹沖看起來很難的這些事,對她來說卻是小事一樁。她向曹沖懷裡靠了靠,摟緊了曹沖的腰,慢聲細氣的說道:「許縣其實也沒有什麼事,你的捷報來了之後,天子很高興,雖然因為長鎩軍的事有些不開心,但有皇后在其中開解,你又寫了請罪表來,他還是相信你的,之所以這麼久也沒的封賞西征的將士,是因為你……」她抬起頭看了一眼正在傾聽的曹沖,得意的笑了還是因為你太年輕了,這才二十一歲就是車騎將軍,公公是大將軍,能給你封的只有驃騎將軍一職了,所以不少官員都覺得有些為難,生怕以後你再立了大功,而公公卻還健在,無可封賞,所以才藉著長鎩軍的由頭先等等再說。」

    「哦,原來是這樣啊。」曹沖也笑了,他想了想說道:「其實不封我倒也沒有什麼關係,我也不在乎這個驃騎將軍,只是西涼的一些將領,特別是那些降將的位置要盡快落實,要不然他們擔心夜長夢多,又會生出些變故來。」

    「這也無妨,你明日反正是要上朝去面聖的,到時候向天子認個錯,天子有了台階下,自然也不會為難你,相關的封賞,想必也就可以下來了。」荀文倩輕描淡寫的說道。

    曹沖笑了笑,沒有和荀文倩爭辯,做月子的女人不能生氣,這在前世他就知道。

    「岳父大人有信來麼?」曹沖輕輕的笑道。

    「我還以為你將他忘了呢,這麼長時間都一句都沒有問起。」荀文倩嬌嗔的看了曹沖一眼,曹沖掩飾的笑了一聲,他是將在襄陽養病的荀給忘了,可是這些當然不能和荀文倩說,他笑道:「我怎麼能將他忘了呢,只是他想在襄陽過些安靜的日子,我自然不好去打擾他。他的病……好些了麼?」「去年就好了。」荀文倩皺了皺鼻子,略帶著不滿的說道。

    「是嗎?那太好了。」曹沖尷尬的笑了笑,用一種徵求性的口氣對荀文倩說道:「你看,岳父大人是這樣安度晚年的好,還是……」

    荀文倩歎息了一聲,沒有回答,她怔怔的看著晃動的***,過了一會兒才說道:「這個我也不知道,我讓人送了消息去襄陽,也許他過幾天就要到許縣了,到時候你們兩人再談此事,豈不是更好?」

    曹沖猶豫了一下,立刻明白了荀文倩的意思,她是希望荀再次出山的,做官倒在其次,荀已經不在乎做什麼官了,他是想為朝庭做點事,也想為他這個女婿做點事。至於他想做的事是不是符合曹沖的意願,荀文倩也摸不清,她既不知道荀現在的想法,也不清楚曹沖現在的想法,當然無從說起。

    除了曹沖猜到的原因之外,其實荀文倩的心裡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她現在也生了兒子,那就是曹沖的嫡子,如果將來曹沖繼承了王爵,抑或是自己因功封了王爵,按理說她的兒子就是第一繼承人,而如果曹沖有篡位的想法,兒子可就是名正言順的太子,下一任皇帝,她就可能是未來的皇后,皇太后,有機會母儀天下,要說她一點不動心,那也不是實事求是的說法,只是這部藏在心裡,從來不出一絲端倪罷了。

    是站在父親那一邊,勸丈夫做個忠臣,還是站在曹家的立場上,勸丈夫再進一步,建立他曹家的天下,讓自己也有機會母儀天下,這兩個念頭經常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浮上荀文倩的心頭,有時候她看著自己的兒子,也不可抑制的有些衝動。

    她曾經勸過曹沖關於進退的問題,可是如今她不僅是一個女兒,是一個妻子,而且還是個母親的時候,她曾經堅定的信念卻不自然的動搖了。在進與退之間,她也陷入了兩難境界。
gn02134127 發表於 2012-1-25 02:08
第九卷 天下一 第八節 君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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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陽光斜斜的照在青石砌成的台階上,反射到正堂的屋內,照在青黑色的屋頂上,讓錯暗的室內多了一些亮光,但是臥內室卻依然是漆黑一片,只有青銅燈如豆般的燈光靜靜的照著曹沖安靜的面容。\\\\$-$曹沖已經醒了,卻賴在床上沒起,連續幾天的奔波讓他這常年練習坐忘的人也感到有些疲倦,更重要的是,他今天的安排是要去見天子,而他從心底裡並不想去見天子。

    小雙穿著小衣,頭還沒梳洗,被兩個侍女扶著挪了進來,一見曹沖還躺在床上養神,她抿著嘴笑了。曹沖見她一副嬌怯不已的樣子,心中一動,連忙掀開被子下床,關切的說道:「你的傷還沒好,這麼早起來幹什麼,看你的手涼的,快到被子來焐一下。」

    小雙害羞的笑著,由著曹沖小心的扶到床上躺好。曹沖也跟著上了床,對兩個掩著嘴輕笑的侍女揮了揮手:「去吧,有事再叫你們。」

    「喏。」兩個侍女相互看了一眼,施了個禮,怯怯的退了出去。

    「夫君,快到辰時了,還不起麼?」小雙側過身子,仰著臉看著曹沖,臉頰紅樸樸的,頭散亂的披在臉上,別有一番韻味。她咬著嘴唇,吞吞吐吐的說道:「姊姊會不會……」

    「放心,沒人說你。」拍她的肩膀,「夫君正要想戍呢,又不是睡懶覺,再說了,我們辛苦了那麼久。\睡個懶覺也不算過份。」

    「可是,你回來了,不去見見天子嗎?」小雙向曹沖靠了靠,低聲說道:「你昨天還可以說是回來得太晚,今天如果還不去見駕。會被人說不敬的。」

    「誰愛說誰說去,懶得理他們。」曹沖撇了撇嘴,沉默了一會,,還是應該先去見駕?」

    小雙眨著眼睛,想了想說道:「按照君臣之義來說,你既然到了許縣,當然應該先去見陛下,可是從另外一個方面來說。還是先回鄴城去見丞相大人為好,先聽聽他的意見,然後再見陛下,回起話來也不至於有什麼差錯。」

    曹沖點了點頭,卻又有些為難的說道:「我跟你說吧。我到許縣來可不是為了見陛下,而是想先。我是打算如你所說。先去鄴城見見父親,看看他怎麼安排,究竟有什麼想法,然後再來回陛下地話。可是眼中朝中暗流洶湧。不少,我到了許縣卻不去見陛下。只怕不僅陛下不樂意,就是其他人也會說些閒話。子桓搞出這個九品官人法。你知道嗎,朝中有多少人在暗中叫少人在摩拳擦掌?他們恨不得九品官人法立刻出台,如果九品官人法一立,只怕那些名士將湧入朝中,丞相大人就算是不喜歡看到這樣的局面,恐怕也不好明著擋路,到時候……哎!可就麻煩了,這些名士眼中的嫡庶長幼可分得清得很啊。\你夫君我……難啦。」

    小雙笑了笑,不以為然的說道:「夫君也不必把事情法只是個草案,別說陛下不能繞過丞相府直接批准,就算他批准了,這些中正啊什麼地,不也是只有推薦的權利,沒有任官的權利嗎,最終決定權還在丞相府,丞相府不批,他們別說一品二品,就算是高得沒品也沒辦法。」

    曹衝撲哧一聲笑了,他俯下身子親了一下小雙的額頭:「還真被你說對了,好多名士啊,還真是沒品。要說品鑒人物,那個許子將可謂是鐵口神斷,一言可定人榮辱,就連父親當年也要求他一句評才能有名,可是這個人心眼卻小得很,他和他那個從兄許文休不合,愣是不讓他出頭,逼得許文休只能趕驢磨賣過日子,可想而知此人的品性如何了。暫且不論許文休是不是個人才,就憑著他一個人能決定其他人能否入仕,這一條就顯然是不合理的。」

    小雙也笑了:「這話,可也只能在這裡說說,許子將的如果在外面去說這話,只怕會引起軒然大波,那些名士啊什麼的可要群起而攻之。\」

    曹沖不屑的撇撇嘴:「我還真不怕他們,我這次回來,就是要在許縣鬧起一陣軒然大波,倒要看看這些名士能奈我何,我有丞相撐腰,手握重兵,怕他個球子。」他想了想,忽然想起前世一句很有名的台詞來:「我上面有人。」不禁忍俊不禁地笑出聲來。

    「另管那些了,先睡個回籠覺再說。」曹沖打了個哈欠,向被子裡鑽了鑽,將小雙摟在懷裡,愜意的閉上眼睛,得意的咂著嘴,剛要再瞇盹一會兒,門外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聽得荀文倩在門口問道:「侯爺還沒起嗎?」

    荀小青輕聲笑道:「剛剛醒了一會來著,和小雙夫人說了一會話,好像是又睡著倩嘀咕了一聲,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伸過頭看了一眼曹沖,見他眼皮一動,知道他沒有睡著,便將手伸進被子裡撓了撓笑道:「懶蟲,都睡到這時候了,還不想起麼?」

    曹沖被她撓得癢癢地,裝不得睡,閉著眼睛笑出聲來說道:「唉呀,這幾天太累了,讓我再睡一會兒。」荀文倩坐在床邊,伸出手理了一下曹沖額頭的亂,輕聲笑道:「我是不當事地,哪怕你睡到過,你要我父親也等你等到下午嗎?」

    「岳父?」曹沖一驚,睜開了眼睛看著荀文倩:「他什麼時候回的許縣?」

    荀文倩搖了搖頭:「我也不知,你去問問不就知道

    一聽荀來了,曹沖不敢再在床上賴著,連忙起身梳洗。\匆匆吃了一些早點,趕到書房去見荀。荀正坐著喝茶,隨手拿著一張報紙看著,他的面色紅潤,精神不錯。雖然還是比較瘦,卻沒有那種病態,花白的須打理得整整齊齊,襯出一股老帥哥地派頭,不狼大漢朝的美男子,這病容一去,風采立現。

    「岳父大人身體康健,可喜可賀。」曹沖一入席,連忙拜伏在地,行了個大禮。

    荀放下手中地報紙。巋然不動,淡淡的看著曹沖,隨後跟進來地荀文倩有些緊張地看著他,欲言又止。過了一會兒,荀笑了。伸出雙手扶起曹沖:「倉舒,一年不見。又老成了許多,有一代名臣地樣子了,氣度直追霍驃騎啊。」

    曹沖老臉一紅,荀這是話中有話。聽起來是誇他能跟霍去病比,實際是卻提醒他要象霍去病一樣做個忠臣。不要得意忘形,做一代名臣。他尷尬的笑了一聲:「岳父大人過獎了。我……還是個車軍相比。」

    荀笑了笑:「你立了這麼大功。也該再升一級了,只怕陛下將驃騎將軍的金印捏在手裡都磨圓了,你卻不願意進宮去接呢。\」

    曹沖暗一笑,果然來了,這是說他回來沒有立刻進宮去見陛下了。他笑了笑,沒有接這個話茬,而是轉過話說道:「岳父大人聲音洪亮,中氣十足,不在暖和的襄陽過冬,怎麼突然回了卑濕的許縣?」

    荀有些不滿的白了他一眼,卻又笑了,他撫著頜下的鬍鬚笑道:「離開了朝堂,能在山水之間靜靜心,再有張大師的回春妙手調理,我這半截入土的人,又有幸活過來了,這多虧了賢婿啊,要是還留在許縣,我或許已經去見周公

    曹沖暗皺了皺眉,這個老帥哥是故意地,還是江山易改,稟性難移?一年不見,一見面就話裡話外的提醒己,剛說完霍去病,又來周公了。他扭過頭看了一眼荀文倩,荀文倩有些為難的聳了聳肩,表示確實不是我說的。

    荀見他們兩個小人搗鬼,輕輕笑了一聲說道:「我是昨天上午回來的,家人在城門口看到你進城,知道你遠來辛苦,所以昨天就沒有來打擾你,今天又特地遲了些,沒想到還是擾了你地清夢,真是過去,你……不會怪我吧?」

    曹沖大赧,連忙搖手道:「岳父大人說笑了,是我禮數不周,本當先去拜見岳父大人,卻勞動岳父大駕前來,真正是失禮之極,小婿知罪了,請岳父大人責罰。\」

    荀盯著他的眼睛,見他說得誠懇,反倒笑了一笑說道:「有什麼好責罰地,你大戰之後,遠征歸來,累一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唉,也怪我,在襄陽聽多了他們辯論,也喜歡說些笑話了,讓你聽了多心,哈哈哈……莫怪莫怪。」說完,他撫著鬍鬚大笑起來。

    曹沖雖然覺得他說的笑話一點也不好笑,卻不得不跟著笑了兩聲,湊趣的問道:「不知岳父大人在襄陽聽到哪些笑話,可否說一兩個給我們聽聽。」

    荀笑了一陣,想了想說道:「這笑話我倒是聽了不少,不過卻想不起來了,倒是有一個辯論地話題,我倒是一直記在心裡,不知你有什麼興趣聽?」

    曹沖一愣,看著荀那張含著笑,卻緊緊的盯著他地樣子,估計不聽也不成了。他乾笑了兩聲說道:「當然有興趣。」

    「嗯,襄陽學院前些天有人提出一個問題,說是如果國君和父親同時落水,而且時間又只夠救一個人,問這個既是臣子又是兒子的人應該救誰。這個問題一出,好多人都無從答,有說應該救君地,有說應該救父的,聽起好像都有道理,又好像都沒有道理。我想了很久,也想不出個最好地答案,倉舒,你們說說看,如果是你們遇到這個問題,該救哪個?」

    荀說完了,笑瞇瞇的看著曹沖,不時的瞟一眼荀文倩,眼中全是狡猾的笑容。\曹沖一愣。抬起頭和荀對視了一眼,立刻感覺到了荀眼神中地些許緊張,他想起前世那個老娘和老婆掉在河裡只能救一個的老套問題,不禁一笑,輕輕的說道:「當然先救父親。」

    荀臉上的笑容一收。隨即又笑道:「為何?」

    「陛下死了,可以再換一個,父親死了,卻沒得換的。」曹沖笑嘻嘻地說道:「我大漢以孝立國,啟蒙之經便是孝經,又聞百善孝為先,既然要講孝,當然要先救父親

    「那忠孝忠孝,還是忠字為先呢。」荀強笑了一聲,接著說道。

    「忠。忠是的朝庭,又不是陛下一人。」曹沖笑了笑,理所當然的說道:「大漢朝四百年,前後換了二十來個陛下,大漢朝還是大漢朝。可是父親只有一個。死了就是死了,沒法換的。這兩害相權取其輕。當然應該救父親。」他想了想又說道:「再說了,如果是桓靈那樣的死了更好呢,我大漢也不至於落到這個地步。」

    荀臉上的笑容沒有了。他沉著臉看著笑容滿面的曹沖,捻著鬍鬚半晌無語。\荀文倩有些緊張的看看父親。又看看夫君,豐腴的臉上一時有些白。

    曹沖卻沒心沒肺的笑著。帶著絲戲謔地問道:「岳父大人以為我說得如何?」

    荀瞟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你說的雖然有些大不敬。可卻是個理兒。」

    「多謝岳父大人誇獎。」曹沖順桿子上,討好的笑道。

    荀文倩長出一口氣,如釋重負。

    荀拿起案上的報紙,用手指敲了敲說道:「周元直說的這些,可都是真地麼?這大秦人的君主都是這麼選出來地?那豈不是亂了套?」

    曹沖笑了笑,輕描淡寫的說道:「大秦的傳承雖然亂了些,但選出來的人卻大多是人中之傑,以王室地小亂換天下的大安,也是值得地。大秦如此,希臘如此,埃及更是如此,元直剛剛寫到大秦,我說的那些他還沒有寫到,到時候岳父就知道了。」

    「是嗎?」荀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岳父就算不信我,不會連元直也不信吧?」曹沖撇了撇嘴笑了,「岳父為官這麼多年,想必不會相信儒生那一套比較而言,古文尚書裡地說法倒是更為可信。我在九嶷山舜帝陵呆過幾天,以我看,舜帝以天下共主死在那裡,恐怕不是巡遊天下,而是被流放,否則繼世之君禹應該奉梓還鄉才對,怎麼會讓他埋骨異鄉?」

    「你的奇聞怪論還真是多,連書上言之鑿鑿的話你都不信?」荀文倩見荀臉色不豫,連忙推了一下曹沖,故意打趣的笑道。\

    曹沖卻不以為然,他見荀雖然臉色不太好,卻沒有暴跳如雷,估計他這幾年想得也不少,不再是那個一根筋的荀令君了,便又接著荀文倩的說道:「書上有的就對嗎?聖人喜歡為尊諱,好用春秋筆法,周天子明明是被晉文公逼迫到河陽會盟,卻寫成王狩於河陽,這不是欺欺人是什麼?孟子雲,盡信書不如無書。」

    荀看著理直氣壯的曹沖,嘿嘿的笑了兩聲,擺了擺手說道:「好了,不爭了,這個怪論雖然離經叛道,相比於你說我之祖炎帝是羌人的說法要好多了。你知道不知道,許縣、襄陽為這事已經鬧翻天了?偌干書生要來找你辯

    曹沖一滯,乾笑了幾聲,卻不服氣的說道:「這又不是無中生有,炎帝姓姜,姜字,不正是羌女嗎,我不過說他是羌人,還沒說他是女人又好氣又好笑,撇嘴哼了一聲:「照你這麼說,黃帝姓姬,也是女人了?」

    「嘿嘿嘿,他就算不是女人,也是從母系社會來的。\」

    「不說這個了,無理取鬧!」荀揮了揮手,阻止了曹衝進一步胡說八道,他微微皺起了眉頭說道:「你說炎帝是羌人,只怕是安撫那些羌人的心,如果能達到目的,減少異族之間的隔閡,加快他們融入我大漢的速度,雖然有些取巧,倒也是個辦法,本來這些蠻夷羌胡都是我炎黃子孫,雖說不太靠譜,卻也相去不遠,匈奴人、鮮卑人也稱是炎黃子孫的。只是我現在擔心,羌人大量遷入關中,會不會留下後患,就跟匈奴人遷入河南之地一樣,中平年間他們可為禍不小。」

    曹沖點了點頭,歎了口氣,要說他一點擔心沒有,那也是不是實話。匈奴人從敗落以後,南匈奴投降大漢,被天子恩准遷入河南水草豐美之地,大漢強盛的時候,他們還不錯,接受征役,安分守已,大漢一亂,他們也跟著搗亂,跟著為禍中原,蔡琰就是被匈奴人擄去的,其他的百姓被禍害的更是不計其數。現在他以強力控制著羌人,萬一己失敗了,大漢哪一天再衰弱下去,這些羌人會不會反過來再咬他們一口?實在是不可預料的事。他現在讓羌人讀柄雙刃劍,可能把羌人同化為漢人,同時也可能埋下了個大地雷。

    他想了想,收了笑容說道:「正因為如此,我才想與岳父大人商量一個能讓我大漢長治久安的法子,如何避免一代不如一代的尷尬局面。岳父大人,我大漢雖說是四百年,可是中間隔著新朝數十年,如果不是王莽迂腐蠻幹,我大漢的火德……只怕早就熄了。光武中興以來,大漢又是二百多年了,按照那什麼五德之說,是不是……」

    「胡說!」荀怒聲喝道。曹沖被他一喝,立刻住口不言。荀也沒有注意到曹沖有些尷尬,他愁眉不展,對目前的局面有些無計可施,曹家的勢力現在已經大得驚人,先是出了個曹操已經強大得嚇人,現在又出了個曹沖,更是驚才絕艷,不管從哪方面說,現在的天子雖然不笨,可是要跟這父子兩個相比,只怕還是不夠格的。如果按照聖人所說,天下唯有德居之,那曹操征戰數十年,挽狂瀾於既倒,曹沖六七年間平定天下,新政讓數百萬的百姓過上了溫飽的日子,相比於已經衰敗的劉家,他曹家是不是更有資格做天子?

    荀苦惱的抬起頭來看了一眼曹沖,見曹沖有些不服氣的看著他,神氣鬱悶還帶著些委屈,這才覺得己剛才說的有些過了,他緩和了聲音說五德之說,現在看來也是胡說八道,別的不說,大漢是火德還是水德,那些書生就吵過無數次,至於讖緯,更是虛妄不可信,光武皇帝如果得知現在讖緯把大漢搞得這麼亂,只怕他會後悔莫迭……」

    曹沖見以前一心為皇帝說話的荀居然說五德和讖緯之說是胡說八道,不免笑了,看來荀這幾年在襄陽,雖然還是個保皇派,思想卻變了許多,要是以幾年前的想法,且不說他不會說這些話,就憑己那句陛下可以死父親不能死的話,他就要翻臉了。

    「岳父大人,你……這可是對光武皇帝的大不敬啊。」曹沖故意裝出一副緊張的樣子提醒道。

    正沉浸在己混亂的思維中不可拔的荀一愣,立刻回過神來,他看了曹沖和荀文倩一眼,茫然的說道:「我對光武皇帝不敬了嗎?」

    「嗯。」曹沖和荀文倩互相看了一眼,強忍著笑,不約而同的重重的點了點頭。

    「哦。」荀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想了想說道:「這……好像也沒有說錯吧,這……不是說,君子之過如日月之食,過也,人皆見之,改也,人皆仰之嗎,我這麼說,也是為大漢好,想必不算大不敬吧。」

    曹沖和荀文倩咬著嘴唇,拚命的想忍著笑,可是實在忍樣子,越看越覺得有趣,終於放聲大笑起來。荀看著他們大笑,也有些不好意思,咧了咧嘴,跟著嘿嘿的笑了起來。
gn02134127 發表於 2012-1-25 02:19
第九卷 天下一 第九節 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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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笑了一陣,荀慢慢收住了笑容,用手指點了點周不疑寫的那個西遊記,瞟了一眼曹沖,似乎是隨口問道:「你覺得以這個大秦的辦法,抑或是那個什麼臘〔麼埃的制度,就能實現你為萬世開太平的宏願?」

    曹沖剛要開口,忽然又靈機一動,他笑道:「不知岳父大人以為可否?」

    「不可。」荀斷然搖頭,斬釘截鐵,沒有一絲猶豫。

    「岳父大人何以這麼肯定?」曹沖頗有趣味的看著荀,荀文倩本來要開口說話,卻被曹沖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輕輕的搖了搖頭,她知道曹沖定有深意,便又將到了嘴邊的話嚥了回去。她知道這翁婿兩個有長話要說,便起身出去安排茶和點心。

    荀沉思了一下,臉色變得漸漸嚴肅起來,過了一會,他才緩緩的開了口,聲音低沉而穩定的說道:「倉舒,我在襄陽這幾年,雖然人不在朝庭,可是你也知道,我並沒有閒著。只是人離開了朝庭,那時身體又不好,總覺得自己已經無能為力,餘日無多,再費盡心力也無濟於事,頗有萬念俱灰之感,虧得從兄相勸,帶我四處游看,於是我索性放了手,用一種平常來看你襄陽的新政,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就反思這幾十年的宦路歷程。當我跳出這些糾紛,再來看朝中的事情的時候,我發現有些事情並非我原來想像的那樣。」

    曹沖淡淡的笑道:「岳父大人所言甚是,有些事固然是非親歷而不能為,有些事卻需要置身事外,方可得旁觀者之清,不過若非岳父大人曾深陷其中,即使置身事外,也無法明白其中的關竅。就和讀書一樣。盡信書固然不能得真知,不讀書卻是連假知也沒有的。夫子有言,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需得教學相長,方能通透,庶乎此

    荀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倉舒。我本以為這些我都想得透了,怎麼到你這兒一說,便又透澈了一層?夫子這句話人人皆知,可是能這麼解釋的,我還是第一次聽到。」

    曹沖一怔,連忙搖搖頭笑道:「岳父大人過獎了,我不過是偶一得之罷了。理我雖知道一些,事卻未必做得到地。還是一個賣嘴的,哪裡能和岳父大人一樣理解得那麼透徹。還是請岳父大人說說,你在襄陽這些時間。都想明白了些什麼事情,也好讓我開開眼界。」他心中暗笑,你要是知道二十世紀新儒學為了把老夫子重新抬上神壇做了多少挖掘整理工作,你就會對這個不屑一顧了。

    荀又好奇的看了曹沖一眼。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才接著說道:「我在襄陽細細的看了你的新政。也經常到襄陽學院去見從兄他們幾個人辯論,開始對那些狂悖的言論我確實無法接受。常常忍不住要拍案大怒,可是後來靜下心來想一想。他們所說地雖然聽起來大逆不道,卻自有道理在其中。你也知道,到我這個年齡,又經歷了這麼多地事情,早就不相信所謂仁者無敵之類的事情了,可是對於聖人所說只有克已復禮,方可天下大治之類,我卻從來沒有過懷疑。只是為什麼那麼多先賢努力了這麼多年,卻總是事與願違,我百思不得其解,半夜醒來常常無法入眠,徹夜枯坐,忽然有一天竟覺得聖人這些話,全像是空話假話一般,件件落不到實處。」

    說到這裡,荀停住了話,他禁不住長吸了一口氣,似乎還能感受到當時這個念頭突然湧上心頭時帶來的驚悸,他的面色有些蒼白,許久才漸漸的恢復過來,聲音裡卻帶著一絲從心底冒上來的緊張:「倉舒,我那天突然這麼想的時候,一時驚得冷汗遍體,惶惶不安,連忙強自把這個念頭壓制了下去。可是這個念頭就像水中的木頭一樣,不時地出水面來,後來我索性按這個思路想了下去,卻發現以往凝滯不通之處,豁然開朗,諸般與聖人相違之處,也順理成章了……」

    荀文倩正好走進來,看著荀臉色蒼白的敘說,一時也有些驚住了,曹沖卻收了臉上笑容,恭恭敬敬的給荀行了一個大禮:「賀喜岳父大人,你已經又進入一個新地境界

    荀強笑了一聲。似乎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地想法。他扶起曹衝來:「倉舒。要說我略有所得。也是因為我在襄陽看到你地新政。加上這庶乎死而復生地際遇。才破繭而出。我當謝你才對。」

    他說著。避開坐席向後退了一步。伏身在地。恭恭敬敬地給曹沖行了一個大禮。嚇得曹沖連忙膝行上前扶住他。連聲說道:「岳父大人。使不得。使不得。你這樣讓我如何受得。」

    「你就受了吧。父親看樣子真是有所得了。」荀文倩拉住了曹沖。眼中透出驚喜地光芒來。曹沖猶豫了一下。勉強受了荀半禮。然後又還了一個大禮。兩人這才重新入座。端起香茶來互相示意了一下。不約而同地展顏一笑。剎那之間。兩人似乎有了心意相通之處。

    荀文倩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她悄悄地退了出去。讓他們詳談。從他們地眼神中可以看到。他們二人就算是不能同心同德。至少也不會相互為敵了。而她這個尷尬地處境。從此也消彌於無形了。薦。注重鄉評。雖然施行以來選拔了不少賢才。可是其弊端也是明顯地。如若考核處罰嚴了。刺史郡守就不願自找麻煩。如若寬了。又會濫選濫薦。後來名士品鑒人倫。臧否人物。他們大多是見識過人之人。相比於官守來說。又置身事外。相對來說要客觀一些。但是時間長了之後。也出現了不少人相互評題而邀名。甚至操縱選官。人雖在野。威勝官府。其弊端想必你也看到了。九品官人法以大中正、小中正為選官之人。層層選拔。級級校核。相比於以前地作法。已經是完善了不少。」

    荀撫著鬍鬚。緩緩道來。他把大漢地選官任官地各種制度進行了優劣對比。細細向曹衝進行解釋。曹沖仔細地聽著。不時地插一兩句話。兩人說得平和而嚴肅。雖然互有不同。卻無劍拔弩張之感。不時地互有所得。會意一笑。

    「然九品官人法。看起來雖然比鄉評之法較優。但從長遠來看。有四種弊端。其一。雖然每州每郡各設中正。但是相比於各州各郡地人口。中正地人數還是太少。雖然是大難之後。除了西涼、北疆州郡人口較少之外。其他州郡地人口都不少。特別是中原。一郡大者百萬人。小人也有數萬人。以一兩人要評鑒數萬人甚至百萬人。顯然不太可能。更何況這些中正本身還另有職務。所能用在選拔人才地時間更少。他們連人都不熟悉。又如何能選出真正地人才?精力不濟。此其一也。」

    「其二,九品官人法雖說有品有狀,品其德行,狀其才能,但是他所用的還是以前名士評鑒人才的做法,對一人不過一兩句話↓字而已,其優劣全憑觀者會心,豈能盡符?人才種類不一,有善兵者,有善政者,有善迎來送往,有善精打細算,豈可一概而論?數字之間,如何能將其才能詳盡描述?又如何能成為選人用人地依據?太過籠統,此其二也。」

    「其三,中正地權利過大,一州一郡的人才選拔,盡皆掌握於數人之手,中正也是人,不可避免的會帶有私人意見,倘若某人有才,而與之不合,則終生蔽於草莽,不得施展。如一郡有一此等人為中正,則一郡人才不得志,如一州有此等中正一人,則一州人才不得志。一人之蔽,甚於十人之惠。此其三也。」

    「其四,中正的選拔不當。依他的方法,中正皆由貴重之人擔任,則貴重之人皆為大德乎?寒門即無善士焉?非也。固然,書香門第乃人才輩出之所,但寒門好學之士也並不罕見,豈能因人數多寡而認為寒門無善士、貴門皆大才?一旦選官之權操於權貴之手,必將形成貴者恆貴,賤者恆賤之局面,進才之路也將堵塞,這相比於鄉評抑或是名士評鑒,反倒是倒退了一大步。此其四也。」

    曹沖目瞪口呆,荀就是荀,一旦消除了所處位置的局限,他立刻顯示出了其卓越的眼光,不僅看到了九品官人法的好處,同時也看到了九品官人法地蔽端,不僅看到了九品官人法目前的壞處,還看到將來可能產生的問題。高人,這才叫高人。他自己是士族,卻能跳出士族地藩籬看問題,不得不說,這是一般人達不到的境界。

    「岳父大人,經過你這麼一解說,我心裡更有底了。」曹沖對著荀躬了躬身,心悅誠服的表示佩服,然後說道:「你覺得,如果以這些理由去勸說陛下,陛下能理解其中的意思嗎?他會表明態度反對九品官人法嗎?」

    曹沖希冀地看著荀,如果天子明確表示不贊同九品官人法,那麼丞相府就不用為難了,什麼始能迎刃而解,不過,如果天子真這麼說的話,他可就要面對著所有士族地反對,他就真成了孤家寡人,面對曹家,他就更沒有反抗力了。從這個角度說,曹沖覺得荀雖然很有威信,但說服天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事情還沒做,焉知成與不成?」荀淡淡地說道:「不過我現在是一白身,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見到天子的。」

    曹沖一笑,想了想說道:「岳父,你久在襄陽,應該知道荊州刺史李立為人伉直,不為人喜,諸郡太守對他意見很大,我這次回丞相府,就想著是不是把他換個地方,不知岳父大人以為如何?」

    荀盯著曹沖看了一會,忽然笑道:「荊州是你地根基,你捨得交給我?」

    曹沖鎮定的迎著荀的目光,兩人對視了片刻,他笑道:「我相信岳父大人。我相信以岳父大人現在的境界,會處理好荊州的事情。」他接著說道:「至於見駕的事情,姊夫就是虎賁中郎將,我想岳父大人要見天子,也不是什麼難事。」

    荀笑了,他點點頭,想了想說道:「你要先回鄴城一趟?」

    曹沖應道:「是。我要先去見見父親。看看他究竟做何打算,然後再作計較?」

    荀欲言又止,他探過身來,拍拍曹沖地手說道:「倉舒,我想,以你現在的境界,也應該能處理了這件大事。」

    曹沖呵呵一笑:「但願如此。」

    兩人相視而笑。

    荀滿面笑容的走了,他在荀文倩的陪同下興致勃勃的去看了剛出生的外孫。然後步履輕鬆的出了曹府,曹沖夫婦送到門外,看著他地馬車遠去。這才攜手回府。荀文倩一路走一路俏笑著問道:「你跟父親說了些什麼,兩人說得如此投機?」

    曹沖賣了個關子:「這個問題很複雜,我們還是晚上鑽在被子裡慢慢說吧。」

    荀文倩臉一紅,輕推了他一把。又問道:「你要回鄴城去,孩子怎麼辦?」

    「你們不用去。我把妞兒、虎子帶過去就行了。」曹沖搖搖頭:「孩子太小了,經不得長途顛。只怕真要帶過去反會被父親責怪,還是等過了三個月。過百日地時候再說吧。」

    「如此也好。」荀文倩點點頭,她也有些擔心這個問題呢,既然曹沖這麼說了,她自然不會有什麼異議,隨即安排人準備帶往鄴城的禮品。

    當天下午,曹沖帶著豢和女衛趕往鄴城。因為許縣的形勢比較緊張,他不敢大意,讓劉封帶著三百鐵甲軍負責城中曹府的安全。

    曹沖的馬車剛剛在玄武池岸邊停下,妞兒就帶著虎子跳下馬車,沿著長堤飛奔過去,兩個小人兒一路走一路奶聲奶氣的大叫著「爺爺」,稚氣的童音掠過泛著秋波的湖面,傳到了水榭中正在打盹地曹操耳中。曹操睜開眼睛,傾耳聽了聽,緊跟著一躍而起,甩開趕上來摻扶的宋姬和媚姬,大步跑出水榭,哈著腰大笑著迎了上去,一把將撲入懷中的虎子抱了起來,用濃密地鬍鬚扎得虎子哇哇大叫,把曹操樂得開懷大笑,也不理隨後趕過來行禮的曹沖夫妻,抱著虎子就往回走。

    妞兒不樂意了,一把拽住曹操的衣擺,撅著嘴大聲叫道:「爺爺偏心,爺爺偏心,爺爺抱虎子,不抱妞兒。」

    曹操一愣,趕上來的曹沖和孫尚香也有些尷尬,孫尚香連忙拉過妞兒,甩手就要打,曹操連忙大叫道:「住手。」一邊說著一邊彎下腰來,拉過委屈得幾乎要哭出聲來地妞兒陪著笑說道:「爺爺不對,爺爺不對,爺爺也抱妞兒好不好?來,跟爺爺到裡面,爺爺裡面有好多好吃的。」

    「阿翁,這……」曹沖連忙上前攔住要奮力抱起兩個小孩地曹操:「你別當真,小孩子不懂事,亂說話,你可別放在心上。」

    「沒事沒事。」曹操擺擺手,撥開曹沖的手,瞇著眼睛看著一臉尷尬地孫尚香笑道:「果然是虎妞生的女兒,也有一些虎氣,我喜歡,這才像我曹家地孩子。」說完,一手拉著一個,和聲悅氣的向水榭走去,說話的那個溫柔勁,比看到天子還客氣。

    曹沖苦笑一聲,怪不得曹家的女兒都那麼虎氣,都是這個爹教出來的。他拉了一下面紅耳赤的孫尚香說道:「虎妞,別傻站著了,快點進去吧,別讓妞兒把父親的屋裡弄得一團糟。」

    「唉——」孫尚香這才回過神來,連忙大步跟了過去。曹沖笑著搖了搖頭,也跟了過去。走到靜靜的立在門口象根柱子的許面前,曹沖停下了腳步,向許拱了拱手,許連忙回禮,微笑著卻一句話也不說。

    「將軍,我把正禮留在西涼了。」曹沖笑了笑,一邊說一邊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雙手遞給許:「正禮一時不能回來,讓我帶了封信給將軍,還請將軍過目。」

    許接過信沒有看,濃得像劍的眉毛卻是一跳,剛要說話。曹沖擺擺手道:「將軍不要怪罪正禮,是我主動提出來的。」

    「如此,有勞將軍。」許將信掃了一眼,塞進懷中,躬身對曹沖施了一禮,向後退了兩步,竟是一句話也不肯與曹沖多說。曹沖讚歎的點了點頭。轉身向榭內走去。曹操將剛才的一切都看在眼裡。他笑著對曹沖說道:「你莫放在心上,仲康就這脾氣,上次你子繡來,以堂堂左將軍之尊,想和他說幾句話,還被他嗆了一回,搞得你子繡差點下不了台。」

    曹沖卻笑道:「我哪會不開心,父親有如此的貼身親信。我正是開心不過

    曹操看了他一眼,咧嘴一笑,拍拍曹沖的肩膀:「小子。果然有名將地風範了,說話越發的得體。怎麼樣,在許縣有沒有去見天子?」

    曹沖暗自笑道,這個老奸雄。明明把自己的行蹤摸得一清二楚,卻還要故意問兩句。他搖了搖頭道:「我這個車騎將軍,當然先要向大將軍述職。然後再去見天子笑。用力捶了曹沖一拳:「豎子,跟老子也玩起這些官腔來,真是討打。來來來,跟我好好講講,西涼是怎麼如此快的平定的,你的戰報雖然說得夠細,總不如你親自講來有趣。」他轉眼看了一眼正在追著兩個小孩的孫尚香,又笑道:「我聽說虎妞也上了陣了,老虎營威名大震,可有此事?你好好給我說說,看看有史以來這第一支女子營是如何發威地。」

    向來豪爽地孫尚香到了曹操這裡,卻拘謹得很,她靦腆的笑了笑,曲身行了一禮:「父親說笑了,老虎營不過是玩笑之語,豈能當真。」

    曹操哈哈大笑,看著兩個尖叫著跑來跑去的小孩,喜悅溢於言表,他回頭看了一眼曹沖道:「我那兩個孫兒,長得可好?可取了名?」

    曹沖連忙笑道:「托父親的福,一切安好,名字還沒取,正打算著請父親賜名呢。文倩和小玉兒身體還弱,要不然就一起跟著來了,她們都托我向父親問安呢。我估算著,春節前後,兩個孩子正好要過百日,到時候把他們一起接到鄴城來見父親。」

    「無妨無妨。」曹操擺擺手:「現在確實太小了些,還是等等再說,說不準我還要到許縣去一趟,到時候倒是公私兩便了。」

    「父親要去許縣?」曹沖驚訝的問道。

    「正是。」曹操淡淡的笑著,撫著鬍鬚看著曹沖:「我老了,也該享享清福了。這勞什子丞相啊,大將軍什麼的,我也不想做了。向陛下告個別,回我的武平封國去當我地逍遙王爺去。這裡一大攤子爛事,就交給你們幾個小子折騰吧。」

    曹沖一下子愣住了,曹操怎麼突然會有這個念頭,他不會是有什麼別的想法吧,試探自己?他看著曹操那張似笑非笑的臉,腦子飛快地轉著。在來之前,他和張松∮統他們分析過很多種可能,就是沒想過會出現這種情況。

    「怎麼?不好嗎?」曹操見曹沖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不禁笑道。

    「好,哦,不好。」曹沖有些語無倫次了。

    曹操皺起了眉頭:「怎麼又是好,又是不好的,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曹沖苦笑了一聲,低下頭嚥了口唾沫,想了想說道:「我說好,是父親功成名遂身退,境界非我等敢知,說不好,是父親這一退,這麼大堆事,我們幾個……如何接得了手?子桓還在遼東打仗,子文還在代郡正準備痛擊鮮卑人,我在關中的事情還剛剛上了點路子,子建一個人,恐怕忙不過來吧?」

    曹操似笑非笑:「子建子文,都不是能做丞相或者大將軍的材料,能替我分擔一點地,也就是你和子桓,你在關中脫不開身,看來只有讓子桓回來了。」

    曹沖頭頓時大了,他看著曹操那老奸巨猾的笑臉,暗自叫苦,略想了想,又說道:「只怕子桓一時也無法從遼東脫身吧?」

    「他啊,沒去遼東。」曹操淡淡地笑了笑,仰身躺在那張躺椅上,輕輕的搖晃起來,手裡握著曹沖親手做地那根邛杖敲打著椅子扶手,帶著些許傷感的歎了口氣說道:「他在濟南郡東平陵呢,說是替水師打理後方,只怕呀,他地眼睛沒看著遼東,卻看著老曹沖默然。
gn02134127 發表於 2012-1-25 02:31
第九卷 天下一 第十節 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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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丕從堆積如山的公文抬起頭來,放下手中的毛筆,有些疲倦的揉了揉酸脹的眉心,歎了口氣,對張承說道:「仲嗣,這打仗真是夠累人的,七萬多人馬的軍糧軍械,真把我累得夠嗆,虧得你們幾個幫忙,要不然……」他搖了搖頭,苦笑了一聲,一副疲倦之極的樣子->

    張承是張昭的兒子,今年三十九歲,少以才學知名,和諸葛瑾、步騭、嚴等人關係很好,在江東名聲很不錯。孫權曾經說他雖然學問不如張昭,卻是個文武雙全的大才,將來是個棟樑,可惜孫權福淺,沒等到能用張承,就被曹沖給收拾了。孫權敗亡之後,張承就回到了徐州彭城老家,這次曹丕征辟名士入府為掾屬,張承和兄弟張休就在其中。

    張承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筆笑道:「將軍,你凡始要親歷親為,當然會累了,這些帳目上的事交給我們辦就行了,你是大戰的總指揮,要注意的是大方略,而不是這些細務。」

    曹亍了搖頭:「不是我不信任你們幾個,實在是茲體事大,我不得不親歷親為。孫子說,十萬之師,日費千金,我們雖然只有七萬人馬,可是所天消耗的錢財也是驚人的。臧大人他們又是從水路出,海路凶險,我一天聽不到他們的捷報,一天不得安睡涼茂笑了一聲:「將軍放心,臧大人、孫大人久征沙場,公孫康又不是什麼將才,見我軍兩路大軍齊進。\只怕早就嚇破了膽,顧頭顧不了尾。將軍還是注意身體,免得操勞過度。」

    曹丕笑著擺了擺手,對涼茂說道:「伯方,你在遼東呆過,公孫康這個人究竟如何?」

    涼茂是山陽昌邑人,學問很好,說話議事常喜歡引經據典。是個標準的儒生。曹操為司空時,辟他為司空掾,策試優等,補侍御史,後來泰山盜賊橫行,又外放他為泰山太守,他到任之後,曉喻眾賊。平境安民,不過一個多月,躲到山裡的百姓出山的有上千家。這雖然跟盜賊本是被官府逼得活不下去地百姓有關,但他的名聲和家世在其中也起了很大的作用。後來他轉為樂浪太守,經過遼東時被公孫度截留住了,想要讓他為己效力。涼茂雖然人身不得由,卻沒有答應公孫度。公孫度曾經想趁曹操出征時偷襲鄴城。被涼茂阻止了。他在遼東被軟禁了好幾年才回到朝庭,歷任魏郡太守、甘陵相,每到一個地方都治理得不錯。這次曹丕出征遼東,以他熟悉遼東的事務,向曹操請調他過來任左軍師,頗為看重。

    「公孫兄弟。皆無大才,不過倚仗著遼東偏遠,才。」涼茂不屑的說道:「中原大亂,遷居遼東的大儒名士那麼多。他用上幾個?北海王政有勇略雄氣,他不能用。卻畏惡欲殺之,這等容量淺小之人。\如何能成大事。將軍兩路齊出,平定遼東指日可待。」

    「但願如此。」曹丕哈哈一笑。心情頗不錯。

    司馬郭表匆匆的走了進來,見眾人皆在,不由得愣了一下,陪著笑向眾人打了個招呼,急步走到曹丕面前,將一封信遞到曹丕手裡。曹丕掃了一眼信封,眼皮跳了一下,他隨手將信塞進袖子裡,笑著對眾人說道:「諸位也忙了大半天了,到外面吃點點心,喝點茶水,休息一下吧。」

    張承等人一見,知道曹丕有密事要辦,一個個起身告辭,曹丕客客氣氣的送他們出去,然後才轉回來身重新坐好,拆開了信封快速地掃了一遍,臉色頓時變了,眉毛幾乎倒豎起來,牙咬得緊緊的,太陽彭彭直跳,臉上紅白相交。

    郭表見曹丕臉色不對,不免有些緊張起來,他試探著問道:「將軍,是不是鄴城出什麼事了?」

    郭表是郭女王的從兄,郭女王的親兄弟死於戰亂之中,郭表便承繼了郭女王的父親郭永,曹丕開府之後,就把他招過來做了司馬,算是個信得過的親信,與鄴城郭女王聯繫的都由他經手。也因為如此,他才敢在曹丕心情不好的時候問。

    「倉舒前天到許縣了,丞相大人……這幾天心情不錯。」曹丕有些咬牙切齒地說道,他用力的將信紙捏成了一個團,背著手轉了幾個圈,喃喃語:「還真被季重猜中了……還真被季重猜中

    郭表吃了一驚,曹丕是長子,可是曹操做了武平王之後,一直沒有立他為太子,甚至連他的母親卞氏也沒有立為王后,這裡面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現在曹操趁著曹丕在征戰的機會又把曹沖調了回來,顯然不是純粹的想兒子那麼簡單,他是想徹底拋棄曹丕了,倉舒回來了,他是不是該傳位給曹沖了?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們郭家就算是徹底白忙乎頭,強忍著不讓胸中的委屈化成眼淚流出來。\

    他對曹操充滿了怨恨。他是長子,母親又是已經扶正地夫人,他也沒有什麼過錯,憑什麼父親就要剝奪他的繼承權,反而要讓給倉舒?倉舒那麼聰明,那麼能幹,年紀輕輕就是車騎將軍、廣陵縣侯,以他的本事己掙個王爺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為什麼要來搶奪本來是他的爵位?父親這是哪根筋搭錯了?如果他不是這麼偏心,而是一碗水端平,他們兄弟合力,以曹家現在的權勢爺,就算奪了劉家地天下也是一句話的事情。如果他做了天子,他可以把幾個兄弟都封成王,他不是沒有那個容量,他也不是容不下己的兄弟,可是他們為什麼容不下己?不僅倉舒一步步的把己逼上絕路,就連子文、子建這兩個同胞兄弟也站在倉舒那邊,不跟己一條心。\親兄弟靠不住。反要來靠別人。

    父親不公,老天不公。既然如此,己又何必堅持裝模做樣地做什麼孝子。

    曹丕沉默了半晌,低下頭打開了手中地紙團,又展開看了看,嘴邊掠起一絲獰笑,他一邊將手中地紙伸到燈上點燃,一邊對郭表說道:「密切注意鄴城的動向。讓女王不惜代價,一定要掌握丞相大人地一舉一動,包括他的身體狀況,隨時向我匯報。」

    「喏。」郭表連忙點了點頭,「將軍還有什麼吩咐?」

    「準備幾匹快馬,隨時準備出。」曹丕忽然笑了笑,「我身體不舒服,說不準哪天也要回鄴城去養兩天病。」

    郭表愣了一下。立刻明白過來,連忙躬身應喏,退了出去。

    曹丕看著手中地點燃的紙團,火光映得他陰森的面目越地猙獰,他瞇著眼睛,看著火光越來越暗,輕聲的言語道:「如果你要裝病。那吧。」他坐了一會兒,忽然起身叫道:「來人。」

    郭表大步走了進來:「將

    「你這麼快就回來了?一切準備好了?」曹丕有些奇怪的問道。

    郭表一滯,連忙說道:「已經安排下去了。」

    「安排?不行,你要親去查看,確實萬無一失,隨時都能出。\」曹丕有些不滿的說道:「這麼重要的事你怎麼能安排給別人做?」

    「喏。」郭表被他說得紅了臉。連忙低頭應道:「我馬上就去。」

    曹丕臉色緩和了些,揮揮手說道:「嗯,去吧,順便把伯仁叫來。」

    郭表匆匆的去了。不大一會兒,夏侯尚急匆匆的走了進來。曹丕和他低語了幾句,夏侯尚臉色一變。隨即點了點頭,大步走了。曹丕這才整了整衣服。搓了搓臉,出一絲疲憊的笑容,緩步出了門,在初冬地陽光下伸開雙臂,伸了個懶腰,出了院門,走到前廳張承他們閒坐的地方,找了個位置坐下,有人送上茶和點心來,他略吃了兩口,有些歉意的笑道:「真是對不住,剛才不知怎麼的,突然有些乏了,諸位辛苦,我先告退。」

    張承等人互相看了看,笑道:「將軍請便,些許小事,我們還能應付得來,有什就是了。」

    曹丕拱拱手:「那就有勞

    許縣。

    荀恭敬的大禮參拜天子,依著禮節一絲不苟。

    天子親起身上前扶起荀,打量著他的臉色,開心的笑了:「令君,快快起來。啊,兩年多的光景,令君不僅康復如初,步履輕捷猶勝往昔啊,只是還是那麼清瘦,沒有胖起來,看樣子令君心中還有事情沒有放下。\」

    荀拱手應了一聲「唯」,然後才直起身來,微笑著回道:「陛下,草

    「哎——」天子有些不快的攔住了荀:「令君,你雖然現在沒有官職,可是就不用稱草民了吧,朕對令君,除了君臣之義外,還有一份師生之情啊。如果令君覺得沒有官職不便的話,朕這就下旨,令君想做什麼,朕就封你做什麼。」

    荀笑了笑,只得把這個話題扯到一邊不提,他張了張嘴,卻現無法稱呼,只得說道:「臣在襄陽,雖然身處江湖,卻無時不刻不在思念陛下,焉能做到無所掛心。不過臣在襄陽如果再呆兩年,想來變得胖一些也不是難事。」

    天子笑了:「看來曹愛卿把襄陽確實治理得不錯,連令君都有些流連忘返了,怎麼,令君還想回襄陽去嗎?」的看了天子一眼,覺得這兩年不見,天子的氣色也比以前好多了,臉上地笑容也多了,不像以前那樣總是愁眉苦臉,舉手投足之間,那股天子的威勢也強了不少。他想了想說道:「陛下,襄陽確實不錯,想必陛下可以從許縣每年的博覽會可以想見襄陽的博覽會地盛況,也可以從荊州每年進貢來地方物知道襄陽地富庶,這些就不用臣饒舌了。\不過要說是曹將軍的功勞。恐怕他己是不會承認地。」

    天子有些意外的哦了一聲,頗有興趣地問道:「此話怎麼講?」

    荀淡淡一笑:「陛下,曹將軍治荊州,純以黃老之道,他己並不管事,除了在他車騎將軍職責以內的軍務之外,他大部分都是托付給別人來做的。各郡有太守,州有刺史。各負其責,他一般是不過問地。州郡縣的官員們凡事無須請示,各按章辦事,然水到渠成。故而曹將軍離開荊州一年,荊州略無影響,一切如常。」

    「黃老之道?」天子沉吟了一會,臉上的笑容有些假,他瞟了一眼旁邊的尚書令劉先和侍中、太子少傅張昭。輕聲笑道:「曹愛卿正是以黃老之道治荊益交揚四州的嗎?」

    「正是。」荀肯定的應聲答道。

    天子有些不快,這個荀對他這麼禮遇,他倒好,兩年不見,一見面先講什麼黃老之道,不知道朕對這個黃老之道是不得已而為之的嗎?不夠囂張嗎,偏要搞個黃老之道,給他找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黃老之道,真地有這麼大的好處嗎?令君是不是道聽途說,風聞言事啊?」天子緩緩的說道。\不快的語氣傻子都聽得出來。

    荀卻像是沒聽出來,他轉過頭在襄陽也呆過一段時間,想必對襄陽的事情也瞭解得不少,難道說少傅大人沒有向陛下說過

    張昭有些尷尬。他曾經在鎮南將軍府呆過一段時間,對襄陽的情況當然瞭解。他也和天子說過,不過他是研習春秋地正宗儒生。雖然以他的道德不至於顛倒黑白,可是說到襄陽的政績的時候。他不可避免的盡量不說曹沖那近乎放羊的黃老之道,但是再怎麼避免,他也是說過一些地。天子現在裝糊塗,不願意提這個話題,荀不好說天子的不是,卻把矛頭指向他,讓他實在有些不好回答。

    「這個,臣在襄陽的時候,大多是呆在府中讀書,與……他人接觸不多,故而對襄陽的政務知之甚少,未能為恕罪。」

    荀哈哈大笑,不依不饒地,你這可就有些可惜了。襄陽的新政——不是我替女婿誇口——確實是我大漢有史以來難得一見地盛況,你在襄陽那麼久卻沒有去看一看,殊為可惜啊。我則有幸得多,這兩年多的時間,我走遍了荊州,遠及九嶷山,拜祭了舜陵,與眾多官員庶民都有過接觸,收穫良多啊。」他轉向天子,很認真地說道:「陛下如果有興趣,臣可以為陛下一一道來。\」

    天子見他這麼執著,心中苦笑一聲,心道你這麼熱心,我能說沒興趣嗎?「令君,朕知道曹愛卿戰無不勝,用兵才能舉世無雙,卻對他的施政才能知之甚少,曹愛卿又忙於征戰,朕想見他一面也是頗為不易,有令君為朕解說,朕是求之不得啊。」

    荀笑了笑,故意裝作沒聽出來天子話裡地哀怨,他想了想,對微笑不語的尚書令劉先說道:「劉大人,曹將軍的黃老之道,正是大人指點的功勞,可是也不得不說,他的黃老之道,與大人所說的黃老之道,又頗有不同之處。」

    劉先先是聽得開心,聽到後面的話,也不由得一愣。他知道曹沖理政是放手劉巴等人的,是黃老之道還是己偷懶,他並沒有太過分析,荀要說成黃老之道,他也樂得其,但聽荀這麼若有其事的還說其中頗有不同,倒是來了興趣。

    「還請令君指教。」

    荀撫著鬍鬚笑了笑,清了清嗓子,朗聲說道:「所謂黃老之道,本就是以道法相濟,上位以清淨無為,與民休息,臣子以法治國。而曹將軍治荊州,在道法之外,又濟之以儒。」他先說了大綱,然後停下來看了一眼天子。又看了一眼張昭和劉先,現他們都有些驚訝,提起了精神聽己說話,就連旁觀的侍郎魏諷、金等人也很有興趣的看著己,很是滿意這番話的效果,他略等了等,又接著說道。\

    「所謂濟之以儒,乃是以儒家之仁義來補法家之深刻。聖人說。仁愛人,這個人究竟是誰呢?是朝庭地這些人,還是當官的這些人,是權貴豪門,還是我大漢的所有百姓?在曹將軍應該是我大漢的所有子民。」他對劉先拱了拱手說道:「劉大人,想必你也知道,令甥出外遊歷時。曹將軍給他安排了四個隨從,曰民富國強,其字曰農商士工,大人可想過其中的深意麼?」

    他這一問,天子等人都有些愣了,他們似乎有些明白了,又似乎不太明白。相互看了一眼,張昭若有所得,他沉吟著說道:「莫非令君以為,曹將軍的治國理念,就在個人的名字之中麼?」

    「庶乎近矣。」荀點點頭笑道。

    天子知道周不疑被曹沖趕到大秦去,卻不知道這四個隨從。他有些遲疑的說道:「令君,這常說士農工商,而曹將軍卻說農商士工,把農排在第一位。卻有些不同

    「妙處正在其中。」荀笑道:「襄陽流傳著曹將軍地一句話,所謂無農不穩。無工不強,無商不富。無士,則前面三條皆成泡影。」荀故意將曹沖的話加了個尾巴。以免眼前的這些人太過反感。

    「聽起來,頗有些道理啊。」天子思考著笑道:「不過,這重工商,與歷代重農抑商的做法卻不太一致,不知又做何解。」

    荀點點頭說道:「陛下所言甚是,我朝開國以來,一直延承秦朝抑制工商的做法,秦以耕戰強國,抑制本國百姓從事工商,卻不是抑制工商,諸國商人在秦甚多。而我朝承秦之蔽,戶口稀少,不得不抑制游食之民,以固農本,又不能無工商,故而採用了賤其名,予其利的做法。此法於孝景皇帝之時,便有晃錯言賤商而商人已經貴矣。其後尊儒,行聖人之道,這抑制工商便一直延續下來了。光武皇帝中興,從龍不少便是商人,但他們富貴以後,雖商,卻從來沒有放棄過手中的實利,以支族庶子從商謀利不在少數,反而因為他們手中有了權利,謀利更多。」

    天子微微的仰起了頭,沉思了片刻,忽然笑道:「令君所言甚是,我朝地情況確實如此,不過不是令君點明,朕一時還真未想到如此之深。爭利的借口,還因此少交了稅收。」

    「陛下聖明。」荀立刻躬身下拜,送上一頂大大的高帽子。

    「令君接著說。」天子苦笑了一聲,剛才敷衍的情緒淡了不少,真心的想聽聽荀這兩年思考所得了。荀見狀暗暗一笑,抖擻精神,開始講述他這兩年在襄陽所悟到的一些見解。

    天漸漸地暗了下來,天子等人卻聽得津津有味,荀也講得神采飛揚,借助著襄陽的新政,他把己領悟到的曹沖施政的一些理念講給天子聽,有襄陽這個活生生的例子在眼前,有許縣每年一度的博覽會做證據,有曹沖戰無不勝地戰績做底氣,天子等人就算不同意荀的看法,也找不出足夠的理由來反駁荀。

    天子一邊聽著,一邊想著心思,心底卻漸漸升起一陣不祥的預感,他看著興致勃勃地荀,忽然之間覺得他的聲音去了,他的臉卻越來越近,直逼到他地眼前來,忽然之間變成了曹操那張傲慢的面孔,向他出獰笑:「天下有德居之,劉協,你哪樣都不如我地兒子,是不是該把天下讓給我的倉舒?」

    「啊——」天子忽然大叫了一聲,打斷了荀的話,荀等人驚詫的看著冷汗涔涔的天子,連聲問道:「陛下,你……」

    天子愣愣的看著荀,一動不動,一粒粒汗珠從額頭滾下。

    「陛下?」荀等人都緊張起來,張昭站起身來探手摸了一下天子額頭,轉過急聲說道:「快傳太醫!」
gn02134127 發表於 2012-1-25 02:42
第九卷 天下一 第十一節 水師

    天子如死屍一般仰面躺在榻上,牙關緊咬,眼睛雖然睜著,目光卻呆滯無神,對旁觀張昭、荀等人的叫喊一點回應了也沒有。太醫令吉本小跑著奔了進來,分開眾人跪坐在天子面前,細細的翻了翻他的眼皮,又拉過天子的手臂切了一會脈,迅速的伸手從醫箱裡掏出一個錦盒,打開錦盒,抽出一根銀針,分開天子的衣服出他白淨的胸口,一針朝著他的檀中穴紮了下去,銀針應聲入體,只出半截。吉本神色凝重,兩根手指捏住銀針尾端輕輕的捻動了兩下,忽然的一下抽了出來。隨著銀針的抽出,天子忽然動了一下,張開嘴,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呆滯的目光漸漸的活泛了起來,他扭過頭,看了一眼面如土色的荀、張昭,無力的呻吟了一聲。

    荀和張昭長出一口氣,癱坐在地上,汗如漿出。

    「陛下!」皇后曹節急沖沖的趕了過來,一見大臣們在,連忙在帷幕後面停住了腳步。張昭見了,示意了一下荀,拉著吉本出了大殿,輕聲問道:「吉太醫,陛下的身體……」

    「陛下是驚恐而蹶,吐出這口氣來就好了,略休息一陣即可。」吉本想笑笑,卻覺得臉皮有些僵,雖然這種治法他是很熟悉,但是檀中是人身大穴,稍有差池就會有性命之憂,又是在天子身上,當時情急,顧不得多想。現在回過神來了,想到可能地後果。他還有些後怕不已。

    「哦……」張昭點了點頭,和吉本拱了拱手,吉本倒退了幾步,回到廊下等著皇后召喚問詢。張昭和荀並肩而行。他們走得很慢,兩個身軀都很高大。頭髮一樣花白,張昭略微富態些,而荀的腰背卻挺直些,顯然更有精神一點。兩人都沒有說話,各有所思,快到宮門口地時候。兩人不約而同的轉過身來。

    「令君——」

    「張公——」

    兩人相視一愣,隨即又笑了。荀拱拱手,示意張昭先說,張昭謙讓了一下,撫著鬍鬚說道:「令君,你這次來,大概是為了那個九品官人法而來的吧?」

    荀苦笑了一聲。他是為了九品官人法來的,所以前面用了很長的時間來講述襄陽地新政,後面剛要說到襄陽學院的學生的出路,在否定九品官人法之前先提供一個更好的參考給天子。天子卻暈倒了,還是被嚇暈的。他頗有些不解,照理說天子聽到自己的江山出了這麼多好事。應該高興才對,就算暈倒。也應該是興奮得暈過去,怎麼會是驚恐呢?他點了點頭:「張公說得對,只是……尚未說起,陛下已經……嘿嘿,看來還得另找機會。」

    張昭淡淡地笑了笑:「令君,你想以襄陽學院的模式來代替九品官人法嗎?說句實話,九品官人法雖然還有些粗疏,比起以前的鄉評、府辟之類的辦法,卻是略甚一籌的,荀家名列穎川四族之一,難道對前景沒有信心嗎?」

    荀看了張昭一眼,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的看著有些陰沉的天空,張昭好奇地看著他,撫著鬍鬚不語。荀想了一會,忽然說道:「張公,我荀家的前景,我很有信心,不過,我如果只為我荀家的前景,我又何必從襄陽跑回到許縣來?許縣雖然是都城,卻不是洛陽,更不是長安,比起襄陽來,許縣除了有個天子,其他的可就差多了。」他轉過頭,嚴肅地看著張昭:「張公,左傳春秋和荀氏春秋雖然略有差異,本旨卻相差無多,我想我們的看法,也不至於相差太遠。不錯,聖人想以春秋筆法、微言大義讓亂臣賊子懼,可是,從聖人沒後至今五六百年,亂臣賊子又何嘗懼了?張公精研此經,可曾想過為什麼?」

    張昭一愣。脫口就要說他地那一套仁義理論。隨即又想到他說地這些。顯然荀都知道。不需要向他求證。而是他另有說法。他怔了半刻問道:「令君以為。為何?」

    「於真正執著於自己地信念地士大夫而言。被大義所責。固然有重於死者。可是對於更多地人來說。死亡卻比大義更讓人恐懼一些。」荀歎了口氣:「就以士大夫而言。黨錮之禍。天下震動。士大夫於黨人榜趨之若騖。為之死者不下數百。可是。相對於我大漢數萬地太學生、更多地讀書人來說。這些人又不過是九牛一毛。評心而論。有幾個能在死亡面前還能抱著為大義而死地淡定?在堅守大義而死與放棄大義苟活之間。許多人還不是選擇了苟活?」

    張昭忽然想到了自己地境遇。臉立刻脹得通紅。他慍怒地看著荀。卻發現荀並沒有年倖存他。而是看著遠處低矮地宮牆。他地眼神清明之極。並無半分鄙夷之色。一時倒有些愣住了。他猶豫了一下。拱了拱手說道:「令君。天子有恙。你一時半會也見不到天子。不知是否有空……」

    荀一笑。正中下懷:「張公。請到寒舍一敘。帶了些襄陽地好茶。正當與張公共享。」

    「如此甚好。」張昭哈哈一笑:「昭對曹將軍製出地香茶。也是垂涎三尺啊。在襄陽喝過之後。至今難忘。只是許縣這些茶太貴了。以我那點俸祿。只能隔三差五地當酒伴書。到了令君府上。終於可以開懷暢飲了。」

    荀看著張昭興奮地樣子。也哈哈大笑。他拍了一下頭笑道:「哎呀。這戍我還真忘了。謝異公地農學院剛剛把茶園搞出來。以後可以批量供應了。新茶剛出來一批。味道頗佳。我取了一點放在身上準備獻給天子地。這一通說。居然把這事給忘了。」

    張昭哈哈一笑。拉著荀笑道:「那就讓我先嘗為快後曹節仔細的打量了一下天子地臉色,發現他雖然還有些無力,卻慢慢恢復了平靜,這才鬆了一口氣。

    「朕一時有些心驚。」天子強笑了笑,無精打采的說道。他看著曹節關切的臉。心裡頗有些感動,剛要說話,卻不由得想起曹沖的赫赫威名對自己的威脅,便又把話嚥了回去。曹節見他欲言又止,淡淡地笑了笑說道:「陛下,莫非又與我曹家有關嗎?」

    天子有些尷尬。他停頓了片刻,長長的歎了口氣說道:「哎——剛來令君來說起倉舒在襄陽的新政,令人眼界大開。倉舒文才武略,皆為世所罕見,我……」

    曹節一驚,她微微皺了皺眉頭,莫名的感到一陣傷感和失望。她緩緩說道:「陛下有如此臣子,本當欣喜才對,卻又驚恐至此,想必是擔心不能用之反為其所害了?」

    天子被她一言說破心思。不免面色一變,他抬起身子看著曹節。見曹節淒淒欲淚,眼中有一線失望。還有一絲恐懼,知道她發覺了自己心中的殺意。不禁苦笑了一聲,歎道:「皇后,你又何必擔心,朕不過是虛有其表而已,就是這宮中也儘是你曹家的親信,且不說朕對倉舒並無歹意,就算有什麼想法,也無能為力啊,你又何必為他擔心

    曹節搖了搖頭:「陛下,臣妾不是為倉舒擔心,而是為陛下擔心啊。」

    「是地,要擔心的正是朕才對。」天子頹然的應道。

    「非也。」曹節見天子已經亂了方寸,心痛的搖了搖頭,向前膝行了半步,扶著天子坐了起來,又接著說道:「陛下,你誤解臣妾的意思了。臣妾是說,倉舒再如何文武雙全,都不是陛下應該擔心的問題,而陛下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信任倉舒,才是真正要擔心的。陛下,你是一國之君,囊有四海,也應當有包容天下之心。如果因為倉舒有能就不能容他,那麼陛下豈不是只能用些無能之輩,又如何能保得我大漢江山萬年永固?試以倉舒言,倉舒所掌之數萬兵中,智勝於他、勇過於他者不知幾數,如果倉舒也如陛下這般擔心不已,欲除之而後快,他焉能百戰百勝?他所任用地諸郡太守之中,劉子初、諸葛孔明、廖公淵、顧元歎、蔣公琰諸位,施政能力無不在他之上,如果他也要防著堵著,荊益如何能有這般盛況?陛下,你還沒有明白倉舒勸陛下行黃老之道的心思嗎?陛下擔心,倉舒比陛下更擔心

    天子看著侃侃而談的皇后,忽然笑道:「皇后,你對倉舒這麼有信心?」

    曹節向後退了兩步,拜服在地:「臣妾以身家性命擔保,也請陛下以赤誠相待,君臣之間,莫起猜疑之心,予人以可趁之機,成全一段君臣相知的佳話。」

    天子瞇起了眼睛,盯著曹節看了好久,才輕輕地點了點頭。

    曹丕在濟南如坐針氈的又等了兩天,當他得知曹衝回到了鄴城,老曹對他呆在青州而沒有去遼東大為不滿地時候,他再也等不下去了,借口身體有恙,把青州的一攤子軍務扔給張承、涼茂他們幾個,自己日夜兼程地趕回了鄴城。他剛到鄴城,與很意外的郭女王還沒說上幾句話,曹操地使者就來了,召他到玄武池回話。

    曹丕忐忑不安,知道自己這個借口太拙劣,可是他不得不如此,如果自己還在青州呆著,等曹操裝病的消息傳到青州,他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了。見曹操這麼快就知道了他的行蹤,他嚇得寒毛直豎,叫苦不迭,又無計可施,只得坐車趕往玄武池。

    到了玄武池邊上,曹真已經奉命在路邊相候,一見曹丕面色蒼白的下了車,他連忙迎了上來,藉著扶他下車的時候,輕聲說道:「子桓,你讓伯仁傳來的消息,我收到了,我會暗中準備的,不過茲體事大,不到萬不得已,切不可輕為,一旦走漏風聲,不知道有多少人會人頭落地。」

    曹丕苦笑了一聲:「子丹。這個我當然知道。怎麼樣,丞相地心情如何?」

    「看起來還不錯。正跟倉舒在釣魚呢。」曹真示意了一下,然後又看了一眼曹丕,退了開去。曹丕長吸了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服,這才在兩個親衛的攙扶下緩步向池中水榭走去。兩里多地路,他走了足足小半個時辰,把病容裝了個十足。

    走到長堤邊,自有豢上前來扶著曹丕,卻把他的兩個親衛擋在了湖邊,一被豢有力的大手扶住。心虛的曹丕不由自主的繃起了身子,那兩個豢卻無動於衷,慢慢地扶著曹丕向前走去。曹丕見一切正常,這才重新放鬆了肌肉,將身子的大部分重量都放在了豢的手臂上。

    百十步的長堤,又走了好一會兒,總算走到了水榭前。曹丕喘著氣,額頭上冒著汗,似乎已經虛弱到了極點。曹沖早就看到了他——他坐忘常練不綴,目力驚人。遠不是前世的近視眼——老遠就看到曹丕的樣子,他笑了笑。大步走了過來,先是躬身施了個禮:「兄長。如何累成這樣?」

    曹丕強笑了笑,無力地應道:「倉舒。愚兄身體乏力,不能回禮,還望莫怪。」

    「呵呵呵,做兄弟的有什麼好怪的。」曹沖笑著,伸手接過曹丕,扶著他一步步的向水榭走去。曹操負著手站在階上,打量了曹鼗眼,皺起了眉頭說道:「子桓,怎麼病成這樣?」

    曹丕推開曹沖,搖搖晃晃的拜倒在地,行了大禮,這才苦笑著說道:「孩兒見過父親。回父親的話,孩子無能,被些許軍務忙得心力憔悴,一病不起。」

    曹操歎了口氣,伸手相招:「你啊,也真是的,叫你不要去打仗,你偏偏要去,這仗還沒打完呢,你倒累成這樣了。你那君子劍練得也有幾分火候地,怎麼這身子骨這麼不禁用?」

    曹丕剛要再誇幾句功,加點同情分,忽然覺得曹操的話音不對,他心神一凜,眼珠一轉,連忙說道:「孩兒不孝,累得父親擔心了。孩兒也是一時不慎,被海風給吹了,受了些涼,將養些日子也就好了。說來慚愧,這些日子忙於軍務,一時懶於練劍,總以為不妨事的,沒想到卻病倒了。等病好了,我還是要勤於練習的,就算上不得陣,殺不得敵,對身體還是有些好處地。」

    曹沖差點笑出聲來,曹丕既要裝病,又怕給曹操留下一個身體太弱的印象或者是借口,兩面為難,也真是辛苦他

    「嗯。」曹操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有些不快的說道:「回來就回來了吧,我正好也要派人去問你出征遼東地情況呢,你回來倒也省了事了。你倒給我說說,遼東的戰事如何了?你這總指揮回來養病了,後面地事情又由誰來負責?」

    曹丕略有些緊張,額頭上剛被湖風吹乾的汗又沁了出來,他想了想說道:「父親,我回來之前,元讓叔帶著大軍已經到了渤海郡,和趙雲、牽招等人匯合後,就會取道右北平進入遼西郡展開攻擊。臧、孫二位刺史的水師已經出發半月,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當已經登陸遼東郡,正向北挺進,如若戰事順利,今冬明春,必有捷報傳來。至於我離開之後的軍務,我已經托付給涼軍師和張功曹,他們應該可以處理得好的。再者,我身體一有起色,還要趕回青州去的。」

    「你估計要養多長時間,才能有所起色?」曹操的臉色緩和了些,卻還是不太善。

    曹丕又是鬱悶,又是惱火,心道不管怎麼說我還是你的兒子,看我病得這個樣子,你就沒點同情心嗎,一心就想趕我走?我還就偏不走了,等到你死了,我繼了位再走也不遲。他心裡發狠,臉上地乖得不像個兒子,而像個孫子。他為了裝得像一點,故意頓了頓才說道:「估計十天半個月也就夠了吧。」

    曹操盯著他看著了半天,忽然歎了口氣:「子桓,我看你要麼就別去了吧,有元讓在,還有涼伯方他們守在青州,遼東的仗應該不難打。你地身體既然不太好,還是呆著鄴城好好養一段時間。把身體養好了再說吧。」

    曹丕有些摸不清曹操的意思,究竟是真關心他地身體呢,還是趁機剝奪了他立功的機會呢,遼東是好打,如果不好打。他還不去了呢。他思索著曹操的用意,覺得不管怎麼說,好像都不太妥,乾脆換了個比較穩妥的說法:「一切聽父親安排。」

    我什麼都聽你的,看你怎麼辦?

    曹操點了點頭,看著外面漸起地風說道:「天涼了。這風吹得人心裡直發寒,只怕今年又是一個大冷天。倉舒,今年荊益諸州的收成上計來了嗎?」

    曹沖搖了搖頭說道:「還沒有,這才十月份,估計各郡剛剛統計完畢,要到丞相府還得到年底才行吧。不過我聽那邊的消息說,今年的雨水較多。夏天的時候就不是很熱,影響了收成,估計會比去年少兩成呢。」

    「子桓,你那邊呢?」

    「我那邊也不太好。」曹鼗邊想一邊說道:「徐州青州今年陰雨較多。收成也不好,跟荊益沒法比。就是比揚州也要差一些的。」他抬起頭看了一眼曹沖,笑了笑說道:「不過。我聽說你安排在九真、日南地那個陸遜恩威博,將那些蠻人從山林時引了出來。開了不少荒,收成似乎不錯。再者張任在交州興商,不少海外來的商人都從番禺登陸,沿著五尺道直達江陵、襄陽,再到長安,運來了不少奇珍異寶啊。」

    曹沖輕輕的笑了笑,沒有應他。曹丕這廝總是在有意無意的刺他,他說海外的商人直接把好東西運去了長安,豈不是說他把交州、荊州以及關中當成了自己的私人領地,好在錢四海那些人也經常往鄴城跑,曹操這兒就有不少是從大食、大秦、天竺輸來的稀罕物件,要不然還真說不清。

    曹操瞟了曹鼗眼,接著原來地話題說道:「我雖然不知道全國的情況,可是關中剛打完仗,死傷甚多,羌人新附,關中的糧食還不能自給,荊州、益州還要支持關中,所剩的也有限。你那邊收成既然也不太好,那原本打算地北征,只怕要改變一下計劃了。你們兩個都是帶兵打仗的人,我想與你們商量一下,這相關地戰事怎麼安排。」他揮了揮手,宋姬和媚姬連忙推過一個木架來放在他們面前,然後從旁邊的筒中抽出一張捲起地地圖展開掛在架上。

    這張地圖是大漢的總體形勢圖,雖然和後世地行政圖無法相比,但在曹丕的眼裡,比起他擁有的地圖,卻精細了很多,他有些詫異的指著地圖說道:「這個地圖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如果有這麼精細的地圖,打起仗來可容易多

    「這有什麼稀奇的,比起我大漢原來的地圖來還差得遠呢,可惜那些地圖都被董卓給當引火物給燒了。」曹操歎了口氣說道:「遼東太遠了,那些商人雖然重利膽大,利慾薰心,卻還是走得不夠

    曹沖笑了笑說道:「父親莫急,再等個兩年,等水師重組完成,新式海船裝備了水師,遊學的學子們就可以隨船出海了,我們不僅會有遼東的地圖,還會有高麗×國的地圖。到時候父親就坐著水師的海船,出海一遊,一覽海外仙山,向安期生要兩個象瓜一樣大的仙棗來嘗嘗。」

    曹操撲哧一聲笑了,舉起手中的邛杖敲了一下曹沖的小腿:「你就會說笑話,老夫這一把年紀,如果真坐上樓船出海,只怕仙棗未必能嘗到,這把老骨頭卻要被海中的風浪顛得散了,扔到海裡餵魚的,虧你想得好主意。」

    曹沖作勢揉了揉小腿,笑道:「父親有所不知,水師在吳郡所作樓船,上可走馬,入海如入平地,一點沒有顛之苦。」

    「怎麼水師要重組了?」曹丕卻驚訝的問道,差點忘了裝病。

    「嗯,蔡德老年得子,受不得出海之苦,要告老還鄉了,嚴君容也七十多了,要回家享受幾年安穩日子,抱抱重孫子,兩人一起上表請辭水師正副都督之職。」曹操用手中的邛杖敲打著地圖,發出篤篤的聲音,悠閒的說道:「我正和倉舒商量呢,他推薦周公瑾、魯子敬繼任,並將水師一分為二,一駐交州,一駐長江。子桓,你可有什麼建議?」

    曹鼗愣,不解的說道:「水師為什麼要駐交州?」

    曹沖笑著解釋道:「錢四海這一次帶來了不少貨物,可是在朱崖郡被一夥來歷不明的人給打劫了,不僅貨物被劫,還有些同行的商人被殺了,損失很大,報到交州刺史部,張將軍派人去查了一下,說是那夥人人數不少,武力頗強,居然還有不少蒙沖鬥艦,僅憑他徵集來的漁船恐怕不是對手,所以才要請調一部分水師過去幫忙征剿。再說以後那裡將是一個大的商貿港口,我大漢的商人將從那裡出發遠至大秦,焉能沒有水師護航?」

    「水師給商人護航?」曹丕失聲叫了出來,這次是徹底忘了裝病,叫出來之前居然沒有喘兩聲。
gn02134127 發表於 2012-1-25 02:53
第九卷 天下一 第十二節 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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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了曹丕的尖叫,曹操略有些得意的看了一眼曹沖,一副「我沒說錯吧」的神情,曹沖卻只是微笑著看著曹丕,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兄長,莫要著急,你身體弱,動了氣可不好。」

    「呃——」曹丕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掩飾性的咳嗽了兩聲:「一見到父親和你,我這精神倒是好了許多。」

    「哈哈哈……」曹操大笑,撫著鬍鬚說道:「那你就在這兒陪著我吧,免得我一個人也頗寂寞。」

    曹丕乾笑道:「如若能和父親、倉舒呆在一起清閒數日,正我所願也。不過,倉舒,水師是國之重器,怎麼能用來為那些商人護航呢?這豈不是有些本末倒置,會惹人非議的。」他笑了笑說道:「莫非是蔡都督以前便是用水師替自己的商隊護航,如今他不做都督了,卻還捨不得這等好事,所以要形成慣例,把私底下的事擺上明面?倉舒,我雖然對你的事瞭解得不多,可是我還是要提醒你,水師是軍隊,不能隨意挪作他用的,要不然,丞相府就算不說什麼話,天子也不會願意的,那一幫官員恐怕也會物議洶洶。」

    他越想越覺得開心,臉上越顯得很擔心:「為你的長鎩軍許縣已經吵得像油鍋,你又何必再去加把火呢。就算要照顧蔡家的生意,等些時候也無妨啊,給人留下這種壞印象可不好。」

    曹沖一直微笑著看著曹丕侃侃而談。直等他說完了,他才笑道:「不妨事。我本來就不在乎那些人在說什麼,既然他們喜歡吵,就乾脆讓他們吵得再熱鬧一點。他們不是吵長鎩軍地事嗎?我已經下令將三千長鎩軍調回許縣,讓他們親眼看看長鎩軍的威力。他們不是要吵水師地事嗎?我就把水師調到洛陽來,讓他們看看水師的雄威。」他頓了頓又說道:「做大事。就不能怕人說,畏頭畏尾的,焉能成事?父親不是說過嗎,不可慕虛名而處實禍。」

    「話雖如此說,也得考慮一下輿論不是?」曹丕心中歡喜,卻反過來勸道。

    「你們就不要爭了。各人的事各人處理。」一直在旁邊看著兄弟倆的曹操用手中地邛杖敲了敲掛著地圖的木架,有些不耐煩的說道,曹丕、曹沖一見老子發了話,也不再說了,回過頭看著曹操。曹操指了一下地圖說道:「子桓你現在征遼東,大部分糧草軍械都調到你那邊去了,我聽說路文蔚夠狠啊。居然把南陽武庫全給搬空了,子桓,你讓他做了什麼官職?帶了多少人馬?」

    曹丕連忙拱手說道:「路文蔚久在丞相府任軍謀,又在荊州實戰過。再說還有元讓叔照看著,我想他帶個三四千人。任一偏將,應該還是能夠勝任的。」

    「妥當。」曹操點點頭。不再說這個話題,而是點著代郡方向說道:「倉舒建議由子文率軍攻擊鮮卑。他由關中方向給予側應,兩路齊出解決鮮卑人的威脅,然後再取西域,完成重建萬里河山的最後一擊。不過因為長鎩軍地問題,天子至今連西涼大捷封賞的旨意都沒有下達,更別提北征了。」說到這個問題,曹操似乎有些不快,瞟了一眼曹沖,又接著說道:「子文手中有一萬人馬,左將軍手下有兩萬大軍,一共三萬人馬,其中騎兵約一萬人,再加上關中的約有兩萬兵力,倉舒的一萬龍騎,一共五萬步騎,兵力是夠了,步騎比例也合適,就是物資上有些難度。府庫中的存糧大部分都調給你了,剩下的還要應付突仿件,不能全拿出來北征,眼下各郡的賦稅還沒有上來,今年地賦稅能否滿足要求,尚未可知。現在看來,北征的事,可能要拖一拖了。」

    曹丕心中暗自慶幸,當時自己聽從了司馬懿和吳質的勸告,搶先請調了大軍一年的糧草,如今再怎麼困難,跟他都沒有關係。今年地收成都不太好,打鮮卑還不比打遼東這麼方便,沙漠一去數千里,沒有充足的物資儲備沒人敢輕舉妄動。再者鮮卑人以騎兵為主,曹沖和曹彰合起來雖然有五萬人,可是騎兵只有兩萬,並不佔多少優勢,一不小心還有可能重蹈孝靈皇帝熹平六年(公元177年)落日原地慘敗。看這樣子,估計自己打完遼東了,子文還沒能動身既然糧草軍械都未準備齊全,依我拙見,還是等等再說吧,鮮卑人雖然不如檀石槐在的時候那麼強盛了,可是實力依然不可小覷,五萬人馬縱然精銳,也沒有足夠地優勢可言,再者遠涉大漠,更是凶險異常,以孝武皇帝時的國力之盛,以衛霍地絕世將才——當然了,倉舒、子文不比衛霍差。」曹丕抬起頭笑著看了一眼曹沖,然後接著說道:「但現在可不是承文景七十年積蓄之後,我們不可能像孝武皇帝一樣連續打擊匈奴十幾年,爭取一戰而勝才是比較可行的。」

    「說得有理。」曹操滿意地點點頭說道:「子桓。看來你不僅在遼東之戰上下了功夫。在征北地問題上。也有不少自己地看法。很好。接著說!」

    曹丕難得被老爹誇兩句。心花怒放。他連忙謙虛了兩句:「我也是隨便一說。父親和倉舒都是不世將才。這些當然已經考慮到了。我不揣妄陋。大放厥詞。無非是想拋磚引玉罷了。父親這麼說。可羞殺我了。」

    曹操淡淡地笑了笑。蜃道:「不錯。這些我們也考慮到了。但多聽一個人地看法。總是有好處地。倉舒不是還有什麼頭腦風暴法嗎。今天我們父子三人。也來個頭腦風暴法。看看這鮮卑人要怎麼處理才妥當。子桓。你雖然在軍事上不如倉舒。但能看到這些。也是難能可貴地。父子之間無須客套。你怎麼想地。就怎麼說。」

    「喏。」曹丕心中歡喜。連忙想了想。忽然靈機一動。又說道:「孫子有言。上兵伐謀。不戰而勝方是善者之善。雖然我軍一時不能出兵。可是鮮卑人未必就知道。當此之時。何不派出使者前去鮮卑、匈奴等處。佯言將出大軍征伐。逼其來朝。臣服於我。縱使其不識好歹。不知進退。也與我無妨。等明年物資充足。我遼東又已平定。則可以大軍三面迫之。豈不是更有勝算。倘若其知順逆。遣使來朝。則我們豈不是可以不動一兵一卒。就能解決讓倉舒頭疼地這莫大問

    曹操撫著鬍鬚想了想。又看了一眼曹沖。笑著說道:「倉舒。你以為子桓此計如何?」

    曹沖連忙笑道:「兄長此計。先禮後兵。更顯我大漢禮儀之邦地風範。當然是好地。」

    「既然如此,你們看誰出使比較好?」曹操笑道:「倉舒,你府中的那個蔣子翼怎麼樣?」

    曹鼗聽,皺起了眉頭,輕輕的咂了咂嘴,搖了搖頭,一副不同意卻不好反對地樣子。曹沖見了,笑道:「子桓,不是說了嗎,有什麼話你就說,不要說半句留半句的,顯得生份,這裡又沒有天子,說錯了也不會殺你的頭,有什麼好怕的。」

    曹丕有些為難的笑了笑,歉意的看了一眼曹沖說道:「倉舒,不是我對你有什麼看法,那個蔣子翼……恐怕不行?」

    「為何?」曹沖反問了一句,聽起來似乎很隨意,並無不快地意思。

    「蔣子翼挾縱橫之術,詭辭逼人,卻不知聖人仁義,恐怕不能體現我們的本意,萬一和鮮卑人說僵了,不僅害了他自己的性命,也有損國威。是以,我覺得不妥……」曹丕吞吞吐吐的說道。

    曹沖挑了一下眉毛,眼珠眨了眨,若有所思,卻沒有反駁。曹操聽了,一時也沒有說什麼,頓了片刻才說道:「那子桓你覺得誰比較合適?」

    曹丕細細思索了一回,抬起頭說道:「涿郡盧子家(盧毓)學行皆優,對鮮卑的事情頗為熟悉,又正當壯年,我以為……可使。」

    「盧子之子?」曹操想了想,很快就反應過來。

    「正是。」曹丕笑道:「其人正在我府中任賊曹,精明幹練,又通曉胡人之事,正是合適。」

    曹操笑了,轉向曹沖說道:「你覺得如何?」

    曹沖看著曹丕,見他雖然在笑著,眼中卻有些急切,知道他必定認為以此形勢之下,說服鮮卑人來朝不是什麼大問題。而盧家是涿郡的大族,盧植學問好,他師事大儒馬融,和鄭玄是同學,授徒以千數,劉備、公孫瓚都是他的學生,不光是在涿郡,就是在整個大漢國盧植地學問也是屈指可數的幾個高人之一。他不僅學問大,而且帶兵打仗平定黃巾,和皇甫嵩、朱俊當時並稱三傑,雖然因為宦官索賄不成而被下獄,名聲卻是更響了,威望高得就連凶悍的董卓也要讓他三分。他不僅在大漢招牌亮,就是在烏桓、鮮卑人之中,名頭也響,一方面是他的學生公孫瓚戰鬥值超高,另一方面是他晚年隱居於上谷軍都山,不少烏桓人鮮卑人都知道他地學問大,很敬重他。曹操北征烏桓經過涿郡時,還要特地關照涿郡太守照顧盧植的家人,可見一斑。

    曹丕拉攏了盧毓,可以說,就是拉攏了涿郡地士子,就是拉攏了整個幽州的士子,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甚至拉攏了整個北疆地士子。

    這就是大儒、名士的影響力。

    曹沖雖然奇怪趙雲擔任了涿郡太守居然沒有把盧毓招到府中任職,可是他現在面對著曹丕卻只能點頭應是:「此人正是最合適地人選,兄長的眼力確實過人一等。」

    曹丕笑了,透著一絲得意,第一次感到自己在曹沖面前佔了上風,這種感覺確實比較爽。他擺了擺手笑道:「倉舒說笑了。我不過是因為要征遼東,所以對幽州地士人略戊悉一點罷了。哪裡有什麼過人一等的眼力。」

    曹操看了他們兄弟一眼,也笑了:「子桓,既然這件事用了你地辦法,你就去許縣向天子請旨吧,一應事務。全由你來安排。如何?」

    曹丕大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愣了一下,很快醒悟過來,連忙伏地謝道:「兒臣必當竭力辦妥此事,不敢有負父親厚望。」

    曹操笑了笑。用邛杖輕輕的點了點曹丕的肩膀:「你這身體……還頂得住嗎?」

    曹丕朗聲應道:「兒臣雖然微有不適,可是家國事大,焉能推辭,請父王放心,許縣不過數百里,兒臣還是撐得住的。」

    曹操點了點頭:「如此甚好,你先去許縣吧。不過許縣地府中現在人太多了,恐怕也住不下,你就住到子丹的府中去中。」他想了想又說道:「讓子丹帶五百豹騎跟著你,護你平安。」

    曹丕幾乎聽得傻了。豹騎是曹操的親衛騎,從來不離他左右。他現在讓曹真帶著豹騎保護自己,無異於向其他人宣佈立他為嗣子。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了,讓他幾乎有些不敢相信。他愣愣的看著曹操,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怎麼?不想要?」曹操皺起了眉頭,有些不快的說道。

    曹鼗驚,心跳得彭彭響,他連忙再次拜服在地,大聲叫道:「兒臣謝過父王。」

    「好了,地上涼,你身子又弱,別跪在地上了。」曹操用邛杖輕輕的挑了挑曹丕,和聲說道:「說了半天話,想必你也累了,下去休息片刻,我讓人給你準備了些藥粥,你去用些,暖和暖和身子。」

    「喏。」曹丕感激得落下淚來,顫抖著說道:「多謝父王。」說完,又拜了兩拜,起身向後退了兩步,自有宋姬上來,引著他向後去了。

    曹操和曹沖兩人相視一笑,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

    「倉舒,你真準備讓周公瑾去擔任水師都督?」曹操沉默了好久,忽然說道:「周公瑾是廬江旺族不錯,可是他和你一條心嗎?就算你把水師大部分交給魯子敬帶到交州去,可是交到周公瑾的手裡至少要有兩萬人馬,這可是久征戰陣的精兵,兩萬精兵駐在洛陽,周公瑾此人又善於用人,你不怕他掌握了水師之後,對你不利?」

    曹沖直起了身子,伸了個懶腰,有些不以為然的說道:「周公瑾是善於用人,他要掌握住這兩萬人的心,最多半年時間,這點我從不懷疑。我是需要他的名望來對抗那些名士,可這不是最主要的目地,說實話,我對這些所謂的名士,從來就沒有太放在心上。」他說著,笑著看了一眼曹操:「父親建立了如此多的功勳,當年有不少名士的功勞,可是說到底,還是父親地實力所至,名士嘛,幫幫忙是可以,讓他們為天下先,就有些為難他們了。」

    曹操聽了曹沖的話,略有些得意地笑了笑,卻又故意撇了撇嘴說道:「你說得這麼輕鬆,為何要讓你岳父出面,又為何要讓周公瑾出任水師都督,還不是想拉攏人?」

    曹沖咧嘴一笑,重新坐好,他眨著眼睛笑道:「父親,我讓岳父出面打理荊州,一方面是我要向天子表示一些善意,另一方面卻是因為岳父在襄陽兩年有如鳳凰浴火重生,不再是那個死腦筋了。他既能理解我們的苦衷,又和天子、朝臣有足夠地親合力,對協調我們之間的關係,有足夠地好處,他又是父親功業的主要奠基人之一,如果以白身而終,對父親的名聲不好。讓他出來主掌荊州,各方面都容易比較接受,我又何樂而不為呢?父親不也是很滿意

    「他是你的岳父,又是你推薦的,我能不滿意嗎?」曹操瞪起了眼睛,故意冷著臉說道。

    「哈哈哈……」曹沖嘻嘻的笑著,對曹操拱了拱手:「兒臣也這也稟承父親的意思辦事啊。」

    「狗屁!」曹操笑罵了一聲,又接著說道:「我們的第一步已經讓出來了。就看天子是不是識相,如果他能按照你說地也知進退。那一切都好說,如果他還是冥頑不靈,你對我的承諾,可不能忘

    曹沖連連點頭:「父親放心,他要是敢動……不。他就算想動我曹家地一根寒毛,我就讓他跟孫季佐一樣。」

    「狂悖之徒。」曹操操起邛杖又敲了一下曹沖:「小心被人聽見了,告你個大不敬。」

    「不敬就不敬,我本來也沒想敬他。」曹沖不以為然,聳了聳肩:「再說了,父親之裡守備森嚴。有誰能告我?」

    「小心點總是好的。」曹操也不以為然,他撇了撇嘴看著地圖說道:「關於代郡的事,你還有什麼看法?」

    「使者要派,但不能派了使者就以為萬事大吉。」說到戰事,曹沖收起了笑容,正色說道:「今年天氣不好,北方胡地很可能會有大雪災。那些胡人把我大漢當糧倉。餓來就來搶一把,比到自家倉庫還方便,平時沒受災還要來擾邊,遭了災更要來了。還請父親命令子文加緊防備。不可掉以輕心,子繡的大軍也應該向雲中、定襄一帶靠攏。與子文互相呼應,以備萬一。最好再調張遼部駐守五原郡,他手下并州籍的士卒不少。對那裡環境比較熟悉,應該能擋住胡人南下。大軍雖然不能遠征,可是儲備存糧足夠他們駐守邊疆,把防線向外拓展,盡量壓迫鮮卑人地生存空間,對勸降也有好處。就算是勸降不成,明年發動攻勢的時候,也更方便一些。」

    曹操盯著地圖,聽著曹沖解說,連連點頭,有張遼和曹彰像兩只拳頭一樣擋在前面,曹仁率領大軍在後面策應,胡人擊左則右應,擊右則左應,擊中則左右齊發,可以圍而殲之,確實是攻守兼備。他很開心的笑了,卻又回過頭看著曹沖:「倉舒,你大軍壓境,只怕鮮卑人不想受降也要降

    曹沖明白曹操的意思,他是提醒自己這一番安排自己可能是為曹丕作嫁衣。大軍壓境,鮮卑人受到的生存壓力更大,受降的可能更大。鮮卑人降了,則使者盧毓可以立功,而曹丕做為建議者和主要執行者也會有功,而他這個策應地功勞反而不顯。不過自己根本不需要這個功勞,他沒有借這件事和曹丕爭功的成份,所以一點也不擔心,當然了,軍隊在自己手裡,就算鮮卑人願意降,受不受降的主動權不是還在自己掌握之中嘛。

    他笑了說道:「如果鮮卑人能降,那豈不是更好?子桓剛才也說了,不戰而勝,上善。」

    「哼哼……」曹操搖著頭笑了兩聲,咂了咂嘴,想說什麼又沒有說,過了一會兒又像是自言自語道:「上善若水,功成名遂身退,說得容易,做起來卻難啊。倉舒,你面前的困難不是一點兩點,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這些雖然難,以你的聰明卻還能做到,為萬世開太平卻難啊,樹欲靜而風不止,虎無傷人意,人有害虎心,倉舒,切不可忘啊。」

    曹沖收了笑容,正色說道:「父親所言甚是。然,事雖難,卻非必不可成,有父親運籌帷幄之中,我兄弟同心,焉知不可成?且我等此舉,也是體聖心,順民意,順勢而動,縱然難些,也是值得的。」

    「可是你也要知道,聖心太空,民意太弱,有時候都是靠不住的。」曹操歎了口氣說道:「成了,我曹家是可以萬世流芳,敗了,卻是身與家俱滅啊。」

    曹沖搖著頭說道:「父親,如何這般沒有信心

    「人老了,總不如你們年輕人一般有信心地。」曹操長歎了聲,背著手,拖著邛杖,緩步走了到欄邊,任欄遠眺。曹沖連忙跟了上去,拱手相隨。

    「倉舒,老子六十二了,沒幾年活頭了,別以為現在看起來還可以,可是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有數,到底是一天不如一天了。這頭風病又說犯就犯,誰也不知道哪一天我就撐不住了,你……可想好了。」曹操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面,輕聲說道:「老天爺留給我的時間屈指可數,我給你地時間……也很有限,你要抓緊。」

    「唯。」曹沖躬身答道:「兒臣遵旨。」

    聽說曹沖忽然改口,曹操眼皮一跳,隨即滿意的笑了。
gn02134127 發表於 2012-1-25 07:55
第九卷 天下一 第十三節 敗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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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了藥粥,又陪著曹操說了一會話,這才告辭而經接到了命令,帶著五百精銳豹騎正在相候,陪在他旁邊的是一個身高近九尺的大漢,粗眉大眼,一部虯鬚,膀闊腰圓,一看就是個孔武有力之輩。一見曹步履蹣跚的出來,他連忙跨前一步,伸出粗壯的雙臂,輕鬆得如同被個嬰兒般的將曹抱上了車。

    曹笑了,他在車中坐好,對曹真說道:「這位壯士是……」

    曹真笑了笑,臉上卻沒有一絲開心的模樣,他將馬韁交給那個壯漢,自己也爬上了馬車:「他是我的親衛隊率,叫王雙,字子全,武技很好的,跟了我十來年了。」

    曹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情緒不佳的曹真,微笑著對王雙點了點頭,王雙受寵若驚,咧開大嘴笑了笑,回頭揮了揮手,五百豹騎分成兩列,夾著曹的車隊,緩緩的起動了。

    曹撩起車帷,略帶著些興奮的看著外面井然有序、面色冷漠的鐵血騎士,一種得意油然而生,他欣賞了好久,這才放下車帷,回頭看著神色有些沮喪的曹真笑道:「怎麼,子丹,不願意跟著我?看你這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我跟你說,我羨慕倉舒的那二百豢不是一天兩天了,沒想到我今天一下子有了五百親衛騎,還是你的豹騎。」

    曹真咧了咧嘴.,卻沒有笑出聲來,他看了一眼曹,欲言又止,摳著嘴邊鬍子想了想說道:「子桓,你通知我的事還有別人知道嗎?」

    曹慢慢回過神來了,.他收起了笑容,壓低了聲音說道:「怎麼了,有什麼問題?」

    曹真的眼神.閃爍著,兩根手指捻著唇邊一根黃須,緩緩的說道:「我是豹騎司馬,雖然只是個司馬,可是手下掌著兩千豹騎,拿的也是將軍的俸祿……」

    「原來你是擔心這個啊?」曹輕聲的笑起來:「你真是,跟著我還怕沒錢嗎,我經手的錢多得嚇死你呢……」

    「子桓——」曹.真叫了一聲,打斷了曹的話,曹有些不解的看著他,曹真有些好笑的說道:「你覺得我是因為擔心錢的問題?」

    「難道.不是?」曹笑了一聲,可是看著曹真的臉色,好像自己又猜錯了,他想了想,覺得以曹真這樣的親信應該也不會為一個將軍的俸祿跟自己擺臉子,他忽然想起曹真剛才說的那句話,也起了疑心,猶豫著說道:「這件事只有你、我、伯仁三個人知道,莫非是走漏了什麼風聲不成?」

    「我不知道。」曹.真陰著臉搖了搖頭:「你想想看。這件事。只有我在丞相身邊還有兩三成地可能。如今我跟了你。根本不可能再接近丞相地身邊。那件事……可就是一點希望也沒有了。」

    曹一愣。頭皮一麻。膽怯地看了一眼漸行漸遠地玄武池湖心水榭。將聲音壓得低低地。幾乎連自己都聽不到。話音中還帶上了一絲恐懼地顫音:「你是說……」他沒敢再說下去。用手指指了指後面。臉色有些發白。額頭沁出一層細密地汗珠。

    「我不知道。」曹真歎了口氣。搖了搖頭。一副不敢肯定地樣子:「我只是覺得有這個可能。但沒有證據確認。總之小心點沒有錯。你去見丞相。可有什麼異常?」

    「沒有啊。」曹細細地想了想。抬起袖子擦了擦汗。「丞相問了遼東地戰況。然後……讓我去許縣向天子請旨。派使者出使匈奴和鮮卑。他還准了我地要求。派我府中地賊曹盧子家出使。然後……然後還讓我小心身體。還專門給我準備了藥粥……其他地。其他地就是安排了你和五百豹騎給我了。」

    「藥粥?」曹真擰著眉頭想了想。搖著頭咂著嘴說道:「難道……是我多疑了?」

    「你究竟說什麼啊?」曹有些不耐煩了。

    「哦。」曹真從沉思中回過神來,連忙解釋道:「我是覺得奇怪,如果要派五百豹騎跟著你的話,最多派一個軍侯也就夠了,為什麼會讓我親自帶隊,讓我帶隊,又為什麼只派五百人,就算不能讓豹騎全跟著你,也至少要派一千人才對啊,為什麼偏偏只有五百人呢。我在擔心,會不會是丞相發現了什麼,趁此機會把我從虎豹騎趕了出來?」

    「應該不會吧?」曹也有點愣神了,他把今天和曹操會面的情況從頭到尾想了一遍,沒有看出什麼可疑的地方,以曹操的性格,如果發現了他在暗中有什麼想法,不會這麼和藹可親的。他長這麼大了,記事以來,還很少看到曹操對他這麼好的。

    「但願如此。」曹真甩了甩頭:「等我回來,看還能不能回虎豹騎就知道了。對了,子桓,伯仁對我妹子可不太像話,我妹子剛給他生了個兒子『兒,他就琢磨著要娶妾。」

    「有這回事?」曹很意外。

    「可不是。」曹真惱火的應道。

    「你放心,這事我來處理。」曹拍拍曹真的肩,又勸告道:「不過,一切都等大事落定之後再說,眼下什麼事也沒有這件事重要。」他看了看四周,湊在曹真耳邊說道:「我聽丞相自己說,他的身體情況不太好。」

    曹真驚訝的瞅了曹一眼,半天沒有說話。曹得意的輕聲笑了笑,挑了挑眼角。

    曹回到城,回了府,甄帶著兒子曹叡和郭女王等幾個妾出來相迎,曹心情頗好,和大家說笑了一陣,一起用了飯,又坐在一起說了一陣閒話。

    吃完飯,他看著俏臉微紅的甄和幾個妾,心中一動,剛想留下她們親熱一番,又想起曹真說的事,剛剛冒出來的那點溫情頓時淡了,他抬起手掩著嘴打了個哈欠說道:「趕了兩天路,頗有些困了,你們也歇了吧,我明天還要去許縣,你們可有什麼要帶的物件麼?」

    幾個女人一聽,失望之情溢於言表,悄悄的各自打量了一下別人,起身告退。曹坐著沒動,看著僕人們收拾完案几上的殘羹剩菜各自退去,過了一會兒,郭女王端著茶盤裊裊的走了進來,偎在曹身邊,一手挽著寬大的袖子,一手提起茶壺倒了一杯茶。滾燙的茶水從壺嘴中流出,一股香氣隨著熱氣瀰漫開來,讓人心神為之。

    曹抬起頭,深吸了一口氣,暢快的閉上了眼睛,他伸手攬住郭女王的纖腰,愜意的享受著這神仙一般的感覺。郭女王淺淺的笑著,也不說話,端起茶杯送到嘴邊淺淺的嘗了嘗,然後送到了曹的嘴邊:「夫君,可以喝了。」

    曹就著她的手,嘗了一口,一邊哈著氣一邊笑道:「倉舒還真是多能,製出來的這茶喝起來就是香,真是可惜啊。」

    「既然多能,如何反倒可惜了?」郭女王輕輕的笑了一聲。

    曹笑著,沒有回答她的話,他摟過郭女王,將頭埋進她的青絲之中,湊在她的耳邊,用只有郭女王才能聽到的聲音將今天遇到的情況一五一十的說了。

    「女王,你說.父親和倉舒在想什麼?」

    「在想什麼?夫君明明.知道,為什麼還要問我一個婦道人家呢?」郭女王的耳朵被曹呵出的熱氣吹了很久,兩頰通紅,眼波如絲的橫了曹一眼。

    「你是我的.軍師啊。」曹輕聲的笑道:「我不聽聽你的意見,總覺得心裡不安。你說說,子丹擔心的問題,有沒有可能?」

    郭女王用細長白晰的手指撩了一項邊散下來的一縷長髮,抿著嘴想了想,眨了眨眼睛笑道:「依妾身看來,曹司馬擔心的問題當然不是無中生有……」

    「你也……」曹.抬起了頭,笑容有些僵。

    「你別.急啊。」郭女王豎起手指,擱在曹的嘴唇邊,媚笑道:「等我說完也不遲啊。」

    曹也覺得自己有.些失態,有些尷尬的笑了笑道:「我是有些急了,你繼續說。」

    「我覺得,曹司馬所說應該作為一個可能,加以注意,但是從目前的來看,可能性不是很大。我倒是覺得奇怪,倉舒公子為什麼會提出這個想法才更可疑。」郭女王眨著眼睛看著曹,似乎有些不解:「就算他真有為萬世開太平的想法,可是也不應該要向丞相大人提出來啊。夫君雖然爭取了關東的士族的支持,可是並沒有完全佔得上風,倉舒公子此時應該討得丞相大人的歡心才對,一旦他嗣了王位,將來丞相百年之後,他想做什麼都可以啊。」

    「或許……他是昏了頭吧,要不然我哪有機會。」曹笑了一聲。

    「你覺得倉舒公子是那種會昏了頭的人嗎?」郭女王撲哧一聲笑道。

    曹轉了轉眼珠,他從郭女王的耳邊抬起頭來,怔怔的看著郭女王:「那你說,是為了什麼?」

    郭女王從曹的懷中坐了起來,手捻著衣帶,偏著頭,眼睛閃著光,整齊的牙齒咬著嘴唇,沉思中透出一絲只有少女才有的神態來。曹一時看得有些呆了,他伸過手來,拉著郭女王的手輕輕一握,郭女王嫣然一笑。

    「夫君……」郭女王輕聲笑了笑,思索著說道:「你說丞相大人現在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態?」

    「丞相大人?」曹想了想,慢慢的說道:「他應該在做個死忠臣和開國之君之間猶豫吧。」

    「妾身也是如此這麼想。」郭女王說話的速度漸漸的快了起來:「曹家深受皇恩,丞相大人的年輕時光都是在洛陽渡過的,在那幾十年的時間裡,想必天下有取而代之想法的人還沒有幾個,大漢雖然已經風雨飄搖,卻還是象龐大的洛陽城一樣,凜然不可侵犯。丞相大人生活在那個環境裡,做個忠臣的想法也很正常,他年輕的時候和那些黨人可是走得很近的,特別是那個何伯求。」

    曹沒有說話,郭女王看了他一眼,接著說道:「妾身去過洛陽,洛陽雖然殘破了,可是那種泱泱氣度還是讓人不敢輕視,可以想像當年的洛陽是如何的威嚴。而夫君對洛陽的印象想必是很淡了,自然沒有了丞相那種從根子裡的壓迫感。」

    曹聞言笑了一聲:「你說的有道理,可也不全是,我記得的雖然只是殘破的洛陽,可是洛陽縱使殘破了,那種氣象依然讓我著迷。我也看過天子,不過……哼哼哼,我覺得,天子沒有那種和洛陽城相配的氣度。」他直起身來,帶著些傲氣的說道:「洛陽城的皇宮,他就更不配了。」

    郭女王淡淡的笑了,她伸出手撫著曹胸前的衣襟:「這就是夫君和丞相大人的區別。」

    「你說的有理。」曹點著頭,卻撇著嘴,很是不屑一顧:「我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連異姓王都做了,還想退嗎?還能退嗎?要真想做個忠臣,當初又何必要當這個異姓王,乾脆棄官歸隱算了,功成名遂身退,就算被天子殺了,也能青史留名,說不定哪天還能追贈個美。」

    郭女王無聲的笑了。

    「倉舒壞了腦子了,居然會冒出這種想法來,我真懷疑他是不是我曹家的人,這不是把我曹家往火坑裡推嗎,天子如果得了勢,他會放過我曹家,放過父親這個異姓王?太遠的事就不用說了,就說英明如顯宗孝明皇帝,他不是連兄弟楚王都殺了嗎?老劉家連自家人都不放過,又怎麼會放過我曹家?皇家的事,從來就沒有一絲親情的。」曹說著,忽然想到了自家,心神一凜,暗自咬牙道,不錯,皇家的事,確實是容不得什麼親情的,他們要自尋死路,我卻不能跟著他們放棄到手的富貴,白白送了性命,做這牢什子枉死的忠臣。

    「夫君,丞相大人的想法,想必是和倉舒公子的想法又是有些不同的,要不然,他也不會猶豫,以你們兄弟的權勢,就算天子有什麼想法,禍也不及其身,他大可放心讓倉舒公子施為。他在猶豫,顯然對倉舒公子也沒有完全的信心,但他又存在著一絲僥倖,希望倉舒公子能夠兩全其美,既保住曹家的榮華富貴,又讓他能以一個忠臣青史留名,所以他才要在自己過世之前,給倉舒公子一個機會。」

    「狗屁的機會。」曹嗤之以鼻:「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夫君明智,可是你卻不能代替丞相大人作決定。」郭女王掩著嘴,輕輕的笑了,眼睛瞇了起來彎得像兩枚彎月,透著狡黠,像極了一隻千年成精的狐狸:「當然了,你可以推一把。」

    曹看了她一眼,。

    曹和郭女王商議了大半夜,說得情濃處,免不了顛狂一番,以至於第二天在趕往許縣的路上,他還有些昏昏沉沉的,好在他為了把裝病進行到底,沒有騎馬,所以還能在馬車上補補覺,同時想想到了許縣該如何行事才能讓老曹死心。車隊走得並不快,七百多里的路程走了六天,第七天中午,他趕到偃師以西,在洛陽城東二十里的屍鄉略作停留,準備沿著陽渠北岸、北邙山南麓向西直入洛陽北門。曹下了車,站在陽渠邊,看著東西橫亙數百里的北邙山,想著北邙山上那些已經被薰卓挖得乾乾淨淨的漢室皇陵,他笑了。

    「子桓,休息一會兒,馬上就要進洛陽城了,我們可得精神點,不能丟了虎豹騎的臉。」曹真擦著汗,大步的走了過來,高大威猛的王雙靜靜的站在不遠處,敬忠職守的注意著周圍的環境。

    「當然,我們要威風凜凜的進洛陽城。」曹笑道。

    「嘿嘿嘿……」曹真笑著,指著西面說道:「從這裡向西就是鴻池,你說倉舒如果把水師調過來,會不會駐紮在鴻池?」

    曹搖了搖頭.:「誰知道呢,他的想法太奇怪,我是猜不透的。」他忽然想起了什麼,扭過頭問道:「子丹,這裡叫什麼來著,我記得名字裡有個屍字的?」

    「可不是,這裡叫屍鄉.,據說那個田橫就是在這裡自的,說不準啊,就是我們站的這個地方。」曹真呵呵的笑了起來,似乎覺得有些好笑,他東張西望的打量著這裡的地形,卻沒看到曹的臉色有些不太好:「這裡地勢平坦,打起仗來正是騎兵衝鋒的最好所在,難怪當年董卓面對關東聯軍要派最能打的徐榮把守陽呢,真要入了關,還真是無險可守了。」

    曹有些不.快的皺著眉頭說道:「子丹,我們走吧,這個地名太不吉利了,我總覺得有些不舒服,感覺有什麼事要發生一樣,而且是不好的事。」

    曹真有些奇怪的看了曹一眼,咧了咧嘴剛想笑曹兩句,可一想他雖然和自己關係好,可也不能太隨便了,這人是個記仇的人,別一不小心得罪了他,現在用得上你的時候固然不會把你怎麼樣,可是以後真要讓他當了皇帝,不整你才怪呢。他忽然之間起了一種警惕之心,連忙陪著笑親自上前扶著曹上車。

    曹一腳踏上了.車,卻忽然停住了腳,他扶著車廂側耳傾聽了一下,扭過頭向東看去。曹真詫異的看著他,也扭頭看去,卻見官道盡頭一騎飛奔而來,騎士伏在馬背上,幾乎看不到人影。

    「是戰.馬。」曹忽然說道,站在車上直起了身子,手搭涼棚看去,越看眉頭鎖得越緊。不大一會兒,一人一騎飛奔到了眼前,滿面灰塵的騎士勒住了戰馬,大汗淋漓的戰馬狂躁的盤旋著,馬蹄蹬踏得塵土飛揚,馬背上的騎士大聲叫道:「前面是鎮東將軍曹大人嗎?」

    曹真愣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曹,曹瞇著眼睛,緊緊的閉著嘴,盯著那個騎士一言不發。曹真連忙一揮手,王雙大步上前應道:「正是,你是何人?」

    那騎士翻身下馬,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他手腳並用的爬起身來,三步並作兩步奔到曹面前,單腿跪倒,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雙手遞上。

    曹一邊伸手一邊瞟了一眼信封,上面的字端正而帶著些拙劣,正是郭表的字跡。他倒吸了一口涼氣,伸到半空的手頓了一下,隨即一把抓住信拆了開來,他的手有些抖,連帶著將信囊撕下一個角來。展開信囊,他迅速的掃了一眼,眼睛立刻瞪了起來,臉色變得鐵青。

    「子桓?」曹真感覺到不對勁,立刻湊到跟前輕聲叫道。

    「子丹,立刻出發。」曹掃了一眼四周,隨即輕聲吩咐道,他用靴尖踢了踢那個騎士,沉聲問道:「你來的路上,可遇到其他人?」

    「沒有,屬下一路上沒和任何人說過話。」騎士應聲答道。

    「這就好,你下去吃點東西,跟著我一起走,等我寫了回書你再回去。」

    「喏。」騎士應道,隨即跟著人下去吃飯。曹安排車隊繼續前進,他把曹真叫到車上,將信在曹真面前抖了一下咬著牙說道:「臧霸、孫觀的水師大敗,押解輜重的孫觀戰死,輜重損駛盡。」

    「啊?」曹真驚得叫出來聲來,他雖然知道肯定是有大消息了,但沒想到卻是個打了敗仗的消息,可為什麼軍報卻沒用軍報專用的公文呢。

    「小聲點。」曹瞪了他一眼,眉頭緊鎖,面目猙獰。

    「怎麼會……」曹真連忙壓低了聲音,不敢置信的問道:「臧霸的青徐水師有近兩萬人,他也不是個新手,怎麼會……敗在公孫康的手上?」

    「不是敗在公孫康手上,是遇到了海潮,孫觀部被吹到了三山島,與一夥來歷不明的海盜遇上了,輜重被劫,孫觀戰死,臧霸沒了輜重,不敢深入,只得固守沓渚小城,請求下一步行動的指示。」曹搖了搖頭,又接著說道:「張功曹和涼軍師怕影響軍心,沒用軍報傳到丞相府,而是先用快馬通知了我。」

    曹真倒吸一口涼氣,這幾個人膽太大了,居然敢隱瞞軍情,這次雖然折損的將士不多,戰死的孫觀卻是青州刺史,一方大員,雖說曹操可能盼著他死好久了,可是這樣隱瞞軍情,想必曹操不會喜歡。他抬起頭看著曹,曹很凶狠的看著他,眼睛眨也不眨。

    「我……」曹真覺得有些口乾舌燥,嚥了半天唾沫才接著說道:「小有挫折,在所難免,這不是人的失誤,這是天意……呃,這是意外。」

    「哼。」曹哼了一聲,向後靠在車廂上,仰著頭想了片刻:「士卒的損失並不大,只要補充了糧草輜重,原先的作戰任務還可以完成。青州的糧食還很充足,補齊臧霸的損失應該沒有問題。***,交州有來歷不明的水賊,怎麼遼東也有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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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天下一 第十四節 內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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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五百豹騎的護衛下很張揚的進了城,只在北部尉)7下了旌旗,扶車步行了一段。這裡是當年曹操造五色大棒打殺那個倒霉的圖的地方,是曹操仕途的開始,也有可能是未來的曹家王朝值得紀念的一個地方。曹不僅不敢在這裡張揚,還要表現出足夠的尊敬和內斂。

    執金吾大人孫權同志看到了人如虎馬如龍的五百豹騎,以為是自家妹夫、如日中天的車騎將軍曹沖曹大人,立刻很乖巧的帶著自己的緹騎讓到了一邊,拱著手恭敬的讓妹夫將軍先過。得意洋洋左顧右盼的曹一眼從車簾裡看到了路邊人群中相貌異於常人的孫權,覺得有些新鮮——黑鬍子、黃鬍子、白鬍子看得多了,突然冒出來一個紫鬍子的,確實有些打眼——他停了下來,下了車對孫權拱了拱手,客氣的笑道:「孫大人,忙著哪?」

    孫權見是鎮東將軍曹,很意外,先是愣了一下,隨後立刻堆起笑走上兩步回道:「有勞將軍過問,慚愧慚愧。」

    「哎——」曹搖了搖頭,親熱的拉著孫權的手:「你我兩家有姻親之好,你那侄女是我家子文的正妻,你家老虎又是我家倉舒的愛妾,何必搞得這麼生份。怎麼樣,在許縣呆得還慣吧?」他抬起頭看了看孫權身後的緹騎,嘖嘖讚道:「當年光武皇帝潛龍時說過,做官當做執金吾,果不其然,孫大人這些緹騎可真是威風。」

    孫權的臉脹得通紅,卻又無話可說,光武皇帝是說過這話,可是他說這話的時候執金吾確實威風,掌管著中壘、寺互、武庫、都船四令丞,還有式道左右中侯、京輔都尉,主管京師城內的安全,手下有幾千號人,確實算是響噹噹的一個人物,可是自從光武皇帝登基之後,這執金吾就敗落了,幾個下屬除了武庫令之外全部剝離,手下也只剩下這二百緹騎還有點面子了。現在曹這麼誇他,他直覺的認為曹這是諷刺他。

    可是人在矮簷.下,焉能不低頭。孫權雖然惱火,藍眼珠子差點變成紅眼珠子,可是他臉上還是謙恭的笑道:「將軍取笑了,這二百緹騎除了嚇嚇百姓,還能幹什麼呀,本來還要救救火,可是許縣地勢低,濕氣重,就是放火也放不起來啊。跟將軍的這些侍衛一比啊,這些人就是豆腐渣,不堪一擊。」

    曹心中頗有些得意,.他回頭看了一眼兩邊騎在馬上巋然不動的豹騎,呵呵笑道:「這是丞相大人的豹騎,只是賞給我用用而已,可不是我自己的。哈哈哈……」

    孫權吃了一.驚,立刻又恭維道:「將軍是丞相在嫡長子,虎豹騎現在雖然還是丞相的,遲早也是將軍的。」

    「這可不能亂說。」曹心中得意得很,嘴上卻連連謙虛道,他拱了拱手:「孫大人,還要去見駕,不敢耽擱,等辦完了公事,再去府上叨擾大人,還有些事要向大人請教哪。」

    「將軍如果屈尊.前來光臨寒舍,權定當擁彗先驅,恭迎將軍大駕。」孫權笑著倒持馬鞭拱了拱手,倒退到路邊,躬著身子站在一旁。曹上了車,車伕一揚手中的馬鞭,甩出一個響亮的鞭花,駿馬踏出得得的蹄聲,漸漸遠去。

    看著遠.去地隊伍。孫權地臉上一頓白一陣紅。渾像是被那個鞭花打中了一般。

    站在低矮簡陋地皇.宮前。曹笑了。許縣地皇宮。當然比不上洛陽地皇宮。曹看過劫後地洛陽城。就算被大火燒過地南宮北宮。那飛越大道地閣道也要比許縣這稱之為皇宮地地方高大許多。甚至於城地房屋。也要比這皇宮氣派。就別提高大地銅雀台了。

    果然是落了架了鳳凰不如雞。

    豹騎不能入宮。只能由軍侯帶著站在遠處離宮牆百步地地方。王雙帶著親衛護著曹和曹真來到宮門口。衛尉周瑜一眼看到了神色怡然地曹。他略微猶豫了一下。帶著兩個衛士迎了上來。

    「曹將軍。要進宮麼?」周瑜微笑著。風度翩翩。灑脫自然。舉手投足之間盡顯中年男人地儒雅風度。相比之下。比他年輕十來歲地曹則相形見絀。透出一副暴發戶地粗鄙樣。

    曹看到周瑜。不由自主地躬了躬身子。笑道:「周大人果然是神采依舊。不狼人中龍鳳。」

    周瑜呵呵的笑著搖了搖手:「將軍莫要取笑,我這就安排人去請見,請將軍在此稍等,瑜尚要巡宮,就不多陪將軍了。」

    曹臉皮抽搐了一下,連忙假笑著點了點頭:「周大人請自便。」

    周瑜揮了揮手走了,自有人入宮報告,曹看著周瑜高大挺拔的身軀漸漸遠去,消失在宮牆拐角處,嘴角掠起一絲冷笑。心中暗道,你得意什麼,等老子得了勢,看你還狂什麼。

    天子聽說曹來了,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曹在許縣的那段時間可把他搞得有些怕了,好容易走了,怎麼又來了?這次又有什麼事?這該來的曹衝到現在還沒有面,不該來的曹倒是來了,真是鬱悶。

    天子雖然心情不好,可是也不能不見,

    想了想,對魏諷說道:「去讓他進來吧,你去看看張)E幾天不見他上朝了。」有儀表堂堂、不怒自威的張昭坐在一旁,天子膽量會壯一些。

    魏諷笑著說:「張公這兩天一直在荀令君府上,聽說兩個人吵得挺凶,每次張公都是氣乎乎的出來,可是第二天又早早的便去了,不知是何緣故。」

    天子聞言笑了,他撇了撇嘴笑道:「我看他是被荀令君帶回來的新茶迷住了吧,你把襄陽剛進貢來的新茶給他送兩包去,省得他天天去令君府上吵架,也不知道來見朕。」

    魏諷笑著應了一聲,出殿去請曹。曹正和虎賁中郎將荀惲隔著門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天氣,曹沒有天子旨意不能進宮,只能站在宮門外,荀闈虎賁中郎將,負責的是宮內殿外的事,依例不能出門相迎,當然他主要是不想出門相迎,看到曹他就不爽,只是礙於面子,再加上這次又躲得不夠快,聽說門口來了個曹將軍,他以為是曹沖呢,哪知道是曹,剛想回頭跑就被曹給看到了,只能出來扯兩句犢子應應場面,要真是曹衝來了,他早跑出來了拉著曹沖的手說個不停了,哪裡會假模假式的遵守什麼制度,一個在內一個在外的扯閒話。

    「將軍,陛下請你進去。」魏諷走到曹面前,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

    「有勞子京.」曹很客氣的回了一禮,然後對荀惲笑了笑說道:「長倩,等我辦完公事再聊。」

    「不送不送。」荀笑.著回禮道,心裡卻連說,不見不見。

    曹見了天.子,將他的來意說了一遍,態度是難得的客氣,話裡話外的恭維著天子,天子有些詫異,卻對他請求派人出使鮮卑的事沒有什麼異議——當然了,有異議他也不敢說,說了曹也不會理他——能夠行仁義於天下,萬國來朝,是每個皇帝做夢都想的,即使他已經衰到自身難保了。

    「愛卿此議甚好,就依你所言派盧毓出使。」天子的心情好了些,點頭很威嚴的說道:「朕立刻下詔,派使者召盧毓入京,出使鮮卑。」

    「陛下聖明。」.曹說完了正事,又匯報了一下征遼東的情況,當然了,剛剛收到的那個消掀不能說的,在他的嘴裡,遼東的戰事一切順利,仰仗陛下的天威,遼東公孫康不久就會授首,遼東很快就能重回朝庭治下,天下很快就要統一了。最後他又提了一句:「陛下,臣不知倉舒當年平定江東的時候,有沒有提到江東水師和一幹部將的事情?」

    天子正.奇怪呢,像來態度惡劣的曹今天怎麼這麼客氣,忽然聽他提到了江東的殘兵敗將,他愣了一下,回想道:「當時江東水師不是被荊益水師擊敗了嗎,江東的部將……死的死了,降的降了,不過,詳細的事情我就記不清了,愛卿有什麼疑問嗎?」

    曹搖了搖頭,故.作深沉的皺了皺眉:「臣接到消息,遼東有不明來歷的水師,武力頗強,打劫來往的船隻,為禍一方,就是交州也有水賊打劫過往商人,時有奪財傷人的事情發生,連都督交州的張任一萬精兵都無可奈何。臣思來想去,擔心是不是江東的潰卒嘯聚為寇了,故而問起此事,倉舒當初平定交揚,不會對這件事沒有交待吧。」

    天子茫然,遼東、交州對他來說都太遙遠了,只是個概念,至於江東的殘兵敗將,他就更不清楚了,甚至連當時曹沖有沒有匯報這些始不明白。他想了想說道:「這事不妨去問一下孫權,他應該瞭解得最清楚了。」

    「陛下聖明。」曹順嘴又送一頂不要錢的高帽子,然後接著說道:「臣奉旨平定遼東,這伙水賊卻在一旁生事,如果他們是江東的殘兵那還好說一些,臣派青徐水師平定他們就是了。可如若是高麗、三韓的海匪,則不免要與這些藩國打些交道,以臣現在鎮東將軍的權限,頗有不便,還請陛下賜節,以方便行事。」

    天子恍然大悟,帶著一絲「原來如此」的眼神看著曹,他想了想,微微一笑:「愛卿所言甚是,朕就賜你持節吧,如何?」

    曹笑著,紋絲不動。

    天子有些不快,他的笑容有些僵,眼神有些惱怒,握在一起的手有些想打人的衝動。他看了微笑不語的曹,深吸了一口氣,又說道:「曹愛卿,朕賜你使持節,全權處理遼東以及高麗、三韓×國等藩國的一應事務,如何?」

    「謝陛下。」曹滿意的拜倒在地。這才對嘛,倉舒多少年前就使持節了,只封我個持節多沒面子,至少也要使持節,這樣前將軍夏侯惇也在我的管轄之下,方便多了。雖然倭國在哪兒我都不知道,可是狡兔三窟,多要點權利總是好的,萬一鬥不過倉舒,還有個逃命的地方。咦,我怎麼會有這個想法,呸呸呸,我這是預先堵死倉舒的後路。

    曹得到了他想要的,滿意的謝了恩,退了出去。天子卻被氣得小臉發白,喘著粗氣半天沒動彈,看看左右無外人,他「啪」的一聲拍在案上,拍

    的硯台一跳,裡面的墨都灑了出來。

    「豈有此理,竟敢……竟敢……」天子「竟敢」了半天,卻最終沒有敢說出來,他氣哼哼的扯了一下被墨污了的衣服,站起身來要走,卻差點被自己絆一個跟頭。魏諷連忙上前扶著他,輕聲說道:「陛下檄,這正是好事啊。」

    「還好事?」天子惱怒的扭著頭瞪了魏諷一眼,心道你沒看到我被他逼成這樣子嗎,使持節這樣的恩寵他都是想要就要,還是好事,那要我禪讓給他豈不是天大的好事。

    「陛下——」魏諷輕聲叫道:「陛下以前可曾見到曹將軍這麼客氣的說過話?」

    天子愣了片刻,想了想說道:「這倒是,如果是以前,他是直接要的,不會這麼客氣。那……又是為何?」

    魏諷微微笑了.一笑,接著說道:「車騎將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平定了西涼,而鎮東將軍作為兄長去打一個唾手可得的遼東,現在卻還沒見結果,他說的那些戰事進展順利都是一句空話,現在已經是初冬,遼東大寒,焉能作戰?大軍此時只能在幽州呆著,等明年春天再打。我看他說的好事未必當得真,壞事卻極有可能。我聽說大軍是兩路出擊的,霸、孫觀等人從海上出去,說不準是跟這些海盜遇上了,看樣子還打了敗仗。兩相一比較,他不如車騎將軍多矣。現在陛下因為長鎩軍的事壓著車騎將軍的功勞還沒有封賞,但這最多只能壓得一時,畢竟長鎩只有禁軍能用只是慣例,並無明文,車騎將軍的功勞還是要賞的。一賞,他可就是驃騎將軍了,如果再打勝仗,他就可能接替大將軍之位。所以鎮東將軍這麼急著打遼東,這麼急著要使持節,又請旨派盧毓出使鮮卑,無一不是想壓著車騎將軍一頭啊。」

    天子眨了眨他的小眼睛.,眼角出一絲笑意:「你是說,他們兄弟……」

    「丞相大人.可是六十二了。」魏諷輕聲說道,正欲再往下說,卻見皇后曹節從遠處走了過來,連忙住了口。天子的眉毛一挑,眼上眉梢,他低聲說道:「魏愛卿,莫要離開,朕馬上有事找你。」

    「喏。」魏諷應了一聲,向後退了幾步,天子拍拍手,笑著迎了上去:「皇后,又帶皇兒出來曬太陽麼?」皇后聽曹沖說的,小孩子多曬太陽有利於什麼的吸收,所以每天都要把小太子劉興抱出來曬一曬,自己沒空也要讓宮女、乳母抱出來,這已經成了宮中的慣例了。天子雖然覺得曹沖這話有些莫名其妙,可小孩子多曬太陽總是好事——特別是在許縣這麼陰冷的地方——所以倒也沒有反對。

    「陛下。」曹節.行了禮,拉著小劉興款款走來:「我聽說子桓來了?」

    「是啊.,剛走。」天子笑嘻嘻的說道。

    曹節有些意外於天.子的情緒,以前曹每次來了之後,天子都要發一通脾氣的,今天這是怎麼了?她瞟了一眼書案,發現書案上的硯台雖然放得整整齊齊的,但是案上卻有些墨跡,她又看了一眼天子的朝服,發現上面也有些墨跡,不禁沉下了臉:「子桓又惹陛下生氣了?」

    「沒有。」天子見她看著自己的朝服,也低頭看了一眼,連忙解釋道:「曹愛卿請旨派故中郎將盧植的兒子盧毓出使鮮卑,要不戰而定鮮卑,朕一時興奮,故而如此。」

    「不戰而定鮮卑?有這麼容易嗎?」曹節聽說不是發火而是興奮,倒也放鬆了心情,她笑著說道:「鮮卑人囂張了幾十年了,豈是一個使者就能說降的。我看此事還有些曲折,既然是北疆的事,他一個鎮東將軍管的什麼勁,為什麼不是大將軍來請旨,至少也應該是倉舒這個車騎將軍來啊。倉舒也是,這都回來了這麼多天了,都到許縣來了也不見駕述職,這人長大了,官當得也不小,朝庭的規矩卻忘了。」說到最後,她臉上的笑容已經沒了,聲音也有些不快。

    天子微微一笑,心道你還不知道你們家已經開始內訌了呢,相比之下,朕受這點委屈算什麼啊。他連忙勸道:「皇后,倉舒趕回城,一定是有要事和大將軍商量,再說了,他這個車騎將軍,理應先向大將軍述職,然後再來見駕的。皇后何必見氣。」

    曹節有些意外的看了天子一眼,沒有說話,帶著小劉興曬了一會兒太陽。天子心情不錯,他笑嘻嘻的看著小劉興在並不寬敞卻還算平整的殿前空地上撒著歡兒,咿咿呀呀的怪叫著,開心得口水直流。天子笑了,這太子少傅張公不在,小孩子多開心啊,張公要是在,又得讓這屁大的孩子安安靜靜的坐著,說是從小要培養什麼天子風範,誰讓他命苦,生下來就是皇太子呢。

    天子看著兒子樂了一回,忽然瞥見了自己另外幾個皇子畏畏縮縮的站在殿側,眼光茫然的看著歡笑的劉興,心頭一黯,不免想起了因伏家而牽連致死的幾個皇子,特別是太子劉馮,他心中的幸災樂禍一下子變成了狠厲。
gn02134127 發表於 2012-1-25 08:14
第九卷 天下一 第十五節 請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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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了皇宮,去荀家見了賦閒在家的荀彧,剛進了+J彧的書房還有十來步遠就聽到張昭憤怒的聲音:「豈是讀幾句書《兩個字的人就能叫士人的,襄陽學院、長安學院那些剛讀了些孝經、論語的學生也能叫士人?這豈不是對天下士人的輕視嗎?連一經都不能通,如何敢妄談聖人經義,略知句讀,不知微言大義,精深妙旨,焉能對敵?研究了多年聖人經典的人皓首窮經,只知道尋章摘句,不出來做官,卻讓那些僅僅認些字的人出來做官,這怎麼可能搞得好?我大漢如果交給這些人,如何能開萬世太平?令君,你在襄陽幾年就悟出來這麼個東西?我對你太失望了。」

    話音剛落,書房門哐噹一聲響,張昭怒容滿面的摔門而出,一見曹,他哼了一聲,匆匆的一拱手就拂袖而去,曹還沒來得及還禮,他已經到了門外。曹尷尬的站在庭中,看著張昭怒氣沖沖的背影大惑不解。荀彧從屋子裡走了出來,臉色平和安詳的看著曹笑道:「不知將軍光臨寒舍,有失遠迎,還請將軍海涵。」

    曹臉一紅,連聲說道:「令君,你就不用這麼寒磣我了吧,我可是你的晚輩,這種玩笑開不得的,要是被父親知道了,非得打我五十鞭不可。」

    荀彧笑了笑,揮手示意道:「請進吧,剛泡好的香茶張子布還沒來得及喝就氣跑了,正好給你了。快請進,這次來許縣,見過天子嗎?」

    曹很恭敬的笑道:「回令君,已經見過天子了,蒙天子恩賜,不僅同意了我請求派人出使鮮卑的表,還賜了我一個使持節,節制遼東兵馬,負責相關的屬國一切事務。」

    「使持節啊?.」荀彧有些驚訝的笑了:「可喜可賀,遼東的戰事還順利嗎?天氣這麼冷,遼東那邊還能打仗嗎?」

    「虧得各項物資籌備得.充分,今年就算打不了,明年開春之後還是沒問題的。」曹略帶著些得意的笑道:「張公這是怎麼了,那麼好脾氣的一個人,怎麼氣成這樣?」

    荀彧不以為.然的笑了笑:「這還算好的呢,前幾天他恨不得把我這書房給砸了呢,指著我的鼻子罵我是禍國殃民,要斷送大漢四百年的江山社稷。像今天這樣只是摔個門,已經算是客氣的了。好脾氣?你只知道這個張公是好脾氣,卻不知道龍也有逆鱗的嗎?這治國之本,聖人經義,就是他的逆鱗。」

    曹很奇怪,他有些詫異的看著荀彧,端起案上碧綠的香茶呡了一口,思索了一下問道:「不知令君能否告知,是什麼樣的話讓張公如此失態?」

    荀彧瞟了曹一眼.,嘴角挑起一絲笑意,手指轉動著茶杯沉默了一會兒,咧嘴一笑:「子桓,你是真不知道嗎?你提出的那個九品官人法,如今在許縣百官之中,已經鬧翻了天,你這個始作俑者卻安然自若?」

    一提九.品官人法,曹這才想起剛才只顧著向天子要使持節了,居然把九品官人法這件大事給忘了,他一拍腦袋,連忙笑道:「唉呀,剛才只顧著向天子匯報遼東的戰事,居然把這事給忘了。我剛到許縣就去見天子,還真不知道百官如何看待這個九品官人法,令君可否講述一二。」

    荀彧呵呵地笑著:「我可是.不喜歡這九品官人法地。說出來難免有些偏激之言。你要聽看法。最好還是明天去聽朝會吧。我聽說天子明天朝會地主題就是你這個九品官人法。屆時我也會去。你可以聽個明白。把雙方地意見都聽個明白。」

    曹見荀彧沒什麼興趣跟他說九品官人法。一時倒有些意外。在他看來。九品官人法對荀家這樣地大族好處太多了。以荀彧地眼光不可能看不出來。而且九品官人法相比於以前地鄉評、推薦來說也是有明顯地優點地。因此對荀彧來說於公於私都沒有壞處。當然了。曹也能理解荀彧地立場。畢竟他是曹沖地岳父。而曹沖手下基本沒有什麼大儒世家。九品官人法對曹衝來說是不利地。但荀彧要反對。恐怕也不是一件易事。他不僅要面對像張昭這樣地儒生世家。還要面對荀家內部地爭鬥。荀家地另一個頂樑柱荀攸到現在都沒有發表意見。足以說明問題。

    話不投機半句多。曹和荀彧扯了兩句閒話。瞭解了一些襄陽地情況。告辭而出。去見了曹秋。曹秋跟他也沒什麼話。略說了幾句家常。曹出門。去曹真家安頓下來。準備第二天去參加朝會。

    晚上。曹輕車簡從。只帶著王雙等二十個侍衛。來到孫權地門前。孫權地家在一個偏僻地巷子裡地最深處。長長地巷子幽深安靜。簡樸地門前一塵不染。很符合孫權這個失敗者地身份和地位。一聽說曹來訪。正在家閒坐地孫權吃了一驚。他以為曹只是拿他開開涮。哪知道曹居然真來了。他一時有些準備不足。略微慌亂了一陣之後。果真抱著一把掃帚迎了出來。

    曹哈哈大笑。一把奪下孫權手裡地掃帚扔在一旁。笑道:「我既然來到了你地府上。就不稱呼彼此地官職了。你比我大五歲。我就稱你一聲兄台吧。兄台。咱們是一家人。需要搞得這麼生份嗎?外人聽見了。還以為我曹狗仗人勢欺負你呢。」

    孫權忐忑不安。不知道曹地來意。他抱著把掃帚出來。當然是充分表達自己謙卑地意思。見曹這麼自來熟。他倒也不好再勉強。連忙笑著把曹請了進去。把徐夫人叫出來拜見了曹。準備了酒食點心。一切都按最高檔次準備。

    曹打量了一下孫權屋內的裝飾,搖了搖頭說道:「我大漢這兩年的官俸是發足了的,你大小也是個中兩千石的執金吾,怎麼會如此簡陋?」

    孫權淡淡的笑了一聲,他在很短的時間內已經恢復了平靜:「我的官俸雖然不少,可是家裡人太多了,花起錢來相當可觀,常有入不敷出的局迫,也只能因簡就陋了。」

    曹眨了眨眼睛,眼神中透出一絲不信任,他看了一眼安靜的坐在孫權身後的徐夫人,卻意外的發現徐夫人的臉上用的是很值錢的墮林粉。墮林粉大概能值三千錢一餅,以現在五十錢一石的糧價,相當於六十石的糧價,孫權這個中兩千石,每月的俸祿是一百二十石,按朝庭慣例,給谷子六

    另外一半給現錢,也就相當於三千錢左右。孫權既)他會用一個月的零花錢給為徐夫人買墮林粉?就算他是偏愛徐夫人,也不至於會大方到這個地步。

    曹呵呵笑了兩聲:「兄台,你這可真是太儉樸了,只怕這墮林粉也只能偶爾一用了吧。」

    孫權神色一滯,下意識的想回頭看徐夫人,可是又忍住了,他笑了一聲,笑聲有些不自然:「慚愧,婦人所好唯此墮林粉一物,只能勉力為之。」

    曹瞇起了眼睛,靜靜的看著孫權,孫權感受到了他的壓力,如坐針氈,他恨不得一腳把曹踢出去,又恨不得抽自己一個耳光。他來就來了唄,自己抱把掃帚已經很給他面子了,為什麼要畫蛇添足把徐氏拉出來見他,這下子被他看出了破綻,豈不是倒霉之至。

    他想了想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我雖然俸祿並不多,可是陛下還賞了我一個亭侯,一千戶的賦稅,也勉強能買點墮林粉了。另外我老家吳郡從商之風很重,家僕們經常做些生意補貼,這墮林粉的生意,也是常做的。」

    曹他笑了笑.,不再追問:「這就是倉舒的不對了,你是他的外親,如何能這麼委屈你。我過些天見到他一定要說說他,無論如何也要將你的食邑再增加一些,總不能堂堂的執金吾大人的夫人用點墮林粉還要省吃儉用。再說了,這些荊益的商人也太黑了,這麼一小塊墮林粉居然要賣三千錢,相當於一戶百姓的全年開支了,他天天說為百姓謀福利,就是這麼幹的嗎?」

    孫權有些尷尬的笑笑,.卻不以為然,他不會蠢到相信曹這番話的。他淡淡的笑道:「多謝將軍,車騎將軍也有他的難處,何必為這點小事去麻煩他呢。不知將軍這麼晚前來,可有什麼要指教的?」

    曹點了點.頭,接上了這個話題,他想了一會說道:「不瞞兄台,我征遼東時,派臧刺史、孫刺史從海路攻擊遼東郡,卻在三山島遇到了海盜,聽說這些人打仗頗有章法,凶狠頑強,居然還有蒙沖鬥艦,好像還有樓船。不僅如此,我聽倉舒說交州朱崖郡也發現了類似的海盜,打劫過往的商人,連張任手下的一萬精兵都奈何不了他們。我就覺得有些奇怪,我大漢的周圍什麼時候出現了這麼多的海盜?我想請問兄台,你當初的江東水師的去向如何?會不會有些潰卒入海做了海盜?」

    孫權沒有立刻回答他,只是靜靜的坐著,似乎在想是不是有敗兵做了海盜的問題。曹接著又說道:「倉舒接到張任的報告之後發了火,覺得很沒面子,要調水師去剿滅他們,並且要把周瑜和魯肅任命為水師正副都督,接替蔡德珪和嚴君容,不僅如此,他還給他們裝備了襄陽工學院和長安工學院聯合研製出來的新式海船,據說入海如履平地,煞是厲害。」

    孫權的眼角抽搐了.兩下,緩緩說道:「要說當初的水師有一部分人逃入海中做了海盜,也不是沒有可能。只是當時我被倉舒圍在吳郡,水師已經斷絕了消息,後來那些降卒我也無權過問,是以這些人是不是江東舊部,我也並不清楚。」

    曹點.了點頭,一副很同情的樣子。

    孫權瞟了他一眼,接著說道.:「不過,如果他們真是江東舊部的話,或許還能給我一點面子,我願意修書一封交與將軍,將軍派人去與他們接觸,或許他們能歸降朝庭。」

    曹盯著孫權看了片刻,孫權神色平靜,一點緊張的樣子也沒有。曹笑了笑,就算那些人是江東舊部,他也沒有證據說跟孫權有關,孫權完全可以推得乾乾淨淨。再者說了,自己的目的不是來收拾孫權,只是想通過孫權瞭解一些情況,現在孫權願意幫他收服那些海盜,他已經是喜出望外了。那些海盜搶了輜重,還斬殺了以好鬥出名的孫觀,戰鬥力肯定不弱,自己如果收服了這些人,不僅可以取回輜重,還能多出些水戰能力頗強的士卒,彌補青徐水師的損失,增強戰鬥力,何樂而不為呢。

    想到這裡,曹笑了,拱手說道:「如此,感激不盡。」他隨即一揮手,兩個親衛從馬車上抬下一個大箱子放在孫權面前,曹笑笑著:「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就送給兄台為夫人多買一些墮林粉吧。」

    孫權連連致謝,他也沒有打開箱子,曹沒有一開始就拿出這個箱子,而是現在才拿出來,顯然不是誠心送禮的,還只是臨時的打賞,想必也極有限,不值得大驚小怪。他讓人取出筆墨,斟字酌句的寫了一封,交給曹過目之後,才裝入信封,雙手遞給曹。

    曹接了信,又聊了兩句閒話,這才起身告辭。孫權將他送出了門,看著曹的馬車粼粼遠去,這才收了笑容,回到了屋內。屋裡,徐夫人正看著打開的箱子目瞪口呆,孫權好笑的瞥了她一眼,一邊走到箱子面前一邊笑道:「真是婦人之見,沒見過好多東西麼,就這麼……」當他看到箱子裡的東西時,他一下子停住了,差點咬著自己的舌頭,箱子裡是大半箱子的五銖錢,上面還擺著二十錠麟趾金,算在一起,這一箱子足足有三百萬錢。

    三百萬錢並不很多,可是這個箱子不是曹有意送的,只是隨手賞的,這箱錢可能就是他帶在身上賞人的零花錢。一出手就是三百萬,這才是有錢人。

    孫權看著錢愣了片刻,卻一點欣喜的感覺也沒有,相反倒有些落寞的冷笑起來:「老子的命真是差,要是倉舒在那年病死了,這個敗家子如何是我的對手。」

    曹第二天去參加了朝會,朝會最主要的議題就是曹上表請立的九品官人法。不過議事的情況並不如荀彧所說的那麼熱鬧,或許是因為能在朝堂上站著的大部分都是世家、大儒,而那些反對九品官人法的卻大多數出自寒門,不少人官職低微,甚至只是一些小吏,白身,他們是沒有機會站在朝堂上發言的,所以曹看到的還是一面倒的局面——只有荀彧和劉先在大聲反對通過九品官人法,而以太子少傅為首的張昭等人都是引經據典的駁斥他們,至於宗正劉璋這樣的則屬於中遼,他們雖然目前是站在曹沖一邊,可是他們的家世又使他們傾向於九品官人法,當然他的學問顯然不夠

    人一起討論國家政事,所以他只是安靜的聽著,誰說T3看著誰,看起來有些木愣。

    不過荀彧的戰鬥力顯然屬於超級強悍的那一種,而劉先也不是等閒之輩,他們雖然人數上劣勢明顯,可是誰都知道他們倆背後站著的是剛剛一戰平定了西涼的車騎將軍曹沖,再往後面看,就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大將軍、丞相、大漢朝唯一一個還活蹦亂跳的異姓王曹操曹王爺,再者這些朝臣們能領全薪水,大部分還是沾著襄陽新政的光,批評起襄陽的新政來底氣未免有些不足,所以荀彧和劉先雖然落了下風,可也沒有一敗塗地,大家吵得面紅耳赤,不歡而散。

    戰鬥主要還是集中在荀彧和張昭之間展開,他們私下裡已經切磋了不少次了,互相知根知底,這次不過是把在荀彧書房裡說的話拿出來在百官面前再說一次,由天子和百官做個評判而已。

    天子似乎被他們的樣子嚇壞了,一個九品官人法有讓這麼多平時總是溫文爾雅的君子們吵成這樣,實在是大出天子的意料,他甚至有些擔心大殿的屋頂會被震塌了。看著荀彧和張昭唇槍舌劍,你來我往的辯說,天子開始還能聽明白,後面就漸漸的聽不懂了,一來是他們說的東西越來越深奧,越來越具體,這兩人都是做過很長時間的實踐管理工作的,對天子這種對政務管理並沒有太多直接認識的人來說,他們說的那一大堆的數字和陳年案例聽起來讓人頭暈,雲山霧罩的搞不清楚,好像聽起來都有道理,又好像都沒有道理。無奈之下,在和了兩句稀泥之後天子匆匆的退朝了,讓大家回去上表陳述自己的意見,寫成書面意見交給他慢慢看,細細研究之後再做決定。

    大失所望的曹不服氣,他追到後宮去問天子,天子也無賴,他一攤手說道,這事太大,我要和丞相大人、車騎將軍商量一下再說。曹一下子洩了氣,他可以不鳥曹沖,可是他不敢不鳥曹操,天子要去請示曹操,他也不能逼天子太緊,反顯得自己底氣不足。

    就在這時,曹.衝來到了許縣,他帶來了曹操的一封表,這封表很快就在許縣的官員之中引起了巨大的騷動,這場騷動是如此之大,很快就將九品官人法的議論給淹沒得無影無蹤。

    曹操上表天子,請辭大.將軍、丞相職務,要求天子准許他回武平王國去安度他的餘生。

    天子看到這.封表的時候,先是愣了一下,隨後一陣狂喜湧上心頭,他是如此興奮,以至於差點一口答應,然後提起筆就在上面寫一個「可」字。這個欺負了自己二十多年的老東西居然自己請辭了,辭了好,滾回他的武平王國去,過兩年安穩日子,快點死吧,他死了,自己的背上就不用總是像有針刺著一樣難受了,然後抖擻精神再好好和這兩個小東西鬥一鬥,重嗅回本屬於天子卻被他佔了二十多年的大權。

    天子的衝動被站在他身後的魏諷制止了,魏諷看到天子的手伸向擱在硯台上的毛筆,而曹沖又跪在下面伏在地上,他情急之下顧不得君臣之禮,一腳踢在天子的屁股上,倉促之下他踢得是如此之重,差點讓天子叫起來。

    而就在這時,張昭也伸過了那張寬厚溫暖的手,一下子壓在他天子剛伸出半寸的手上,衝著他連連搖頭,雖然一個字也沒有說,眼中的神色卻是在告誡天子,你可不能玩火。

    天子雖然有些興奮.,倒也沒有失去理智,他知道平時最恭敬的這兩個人現在如此著急,肯定不會是無的放矢,他強自壓抑著心裡的興奮,和屁股上的疼痛,縮回了伸向毛筆的手,對曹沖笑道:「愛卿,快快起來,讓朕看看朕的少年將軍是如何的英雄。」

    曹沖伏.地不起,聲音裡充滿了誠惶誠恐:「陛下言重了,臣不敢當。」

    天子哈哈大笑,將曹操的表.推在一旁,起身繞過面前的案幾,親自上前扶起曹沖。曹沖雖然有些意外,卻並沒有太激動,他趁勢直起身來,再鞠一躬:「謝陛下。」

    「愛卿,這丞相……為何如此?他的身體不是一直不錯的嗎?」天子笑瞇瞇的看著曹沖,很誠懇的說道:「為何突然要離開朕就國?離開了丞相,朕如何治理這麼大的一個國家?」

    曹沖很恭敬的說道:「陛下,家父年過六旬,雖然身體尚算康健,可是畢竟不年輕了,丞相總理萬機,大將軍又關係全**務,都是國之重臣,須臾不可空閒。家父覺得精力不足,生怕耽誤了國家大事,因此請求陛下允許他功成身退,安享晚年。還望陛下看在家父為朝庭效力四十年,略有微功的份上,恩准他的請求,家父感激不盡,臣,也感激不盡。」

    天子看著曹沖微微一笑,搖了搖頭,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愛卿,丞相的大功,朕記在心裡,我大漢的子民也全記在心裡。丞相大人保養得當,雖然年過六旬,還是老當益壯。古有廉頗年近七旬尚能飯,近有壯侯古稀之年尚能再次出征,丞相才六十二,如何就想著歸隱就國,棄朕於不顧,難道是覺得朕資質平庸,不足以輔佐嗎?」

    曹沖一聽,嚇了一跳,天子這話可是話中有話,扣的帽子太大了,什麼叫覺得他資質平庸,不足以輔佐,等於直接說曹家要篡位了。他連忙拜伏在地,大聲說道:「陛下此言,丞相萬不敢當,我曹家更不敢當。丞相不過年過花甲,有田園之思,想以陛下賞賜的王爵榮歸故里,焉敢有其他想法。請陛下切勿有其他想法,耽誤了一段君臣相知的佳話。」

    天子的眉頭微微抽了兩下,曹沖這話聽起來是惶恐不安,可是重心卻在最後一句。他是在威脅朕麼?天子有些不快的想道,聽你的就是君臣相知的佳話,不聽你的呢?

    他直起腰來,掃了一眼一臉緊張的張昭和魏諷,無聲的吐了一口長氣,穩定了一下情緒,重新扶起曹沖說道:「茲體事大,容朕與諸位愛卿商議一下再做答覆不遲。愛卿快快請起,給朕講講你是如何在上邽城一戰擊敗馬超三萬大軍的。朕好久沒有聽過這麼好的消息了,快快講來,也讓朕開開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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