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兵天子 作者:十二龍騎(連載中)

wang70341 2012-2-22 01:27:1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3 75866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2-25 21:04
唐門風暴篇 第一百章:生死相隨(下)


楊昭眉頭深鎖,奇道:“這個人頭是誰?”

唐詩詩語氣轉冷,柳眉間更帶恨意,道“唐門碧磷福地一脈,家師座下四名入室徒弟中排行第三。他叫唐病。”

“唐病?詩詩姑娘妳的三師兄?”楊昭疑惑不解,道:“妳為什么要殺他?又為什么要把這個人頭當成禮物送給楊某?”

唐詩詩恨道:“奴家之所以殺他,是因為他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竟為了榮華富貴不惜背叛師門,與唐十三連通勾結,妄圖自居碧磷福地之主。奴家之所以把這個人頭作為禮物送與王爺,卻因為驅趕平民制造活死人,以及透過獨孤霸用〖千毒絕神蠱〗向宇文大總管和獨孤骠騎下毒,便全是唐病一手策劃,與他人絕無干系。”

這幾句話之中,為己開脫之意可謂十分明顯。而獻頭之舉,更大有投誠之意。楊昭半信半疑,抬起右掌手心覆地,五指虛張向內一扯。那人頭登時被真氣所牽動,如磁攝鐵般自動跳起投入楊昭手中。楊昭抓住人頭上的頭發,就著月光仔細端詳。他雖從未見過唐病,但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所以從大興城出發之前,他曾經向唐名越詳細打聽過關于唐門內部“烽火煉天驚魂雪,碧磷覆地奪魄金”六大支脈中的重要人物,都有些什么獨特本事與特征。

只是唐門內部亦非鐵板一塊,六大支脈間親疏關系各有不同。雖無明爭,向來卻也暗斗不斷。唐名越縱使身為七煞之一,也不能盡知門內其余人等的底蘊。不過金銮殿和碧磷福地關系與眾不同,所以所以〖四大皆凶〗的本領唐名越只約略說個大概,唐生、唐老、唐病三人的相貌特征倒是說得頗為詳細(只有關于唐詩詩的事卻十分含糊,甚至沒有說她是女兒家。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唐名越相貌不及唐詩詩的關系)。

唐病在〖四大皆凶〗中排行第三,但據唐名越所說,論真實本事他卻要和大師兄唐生並駕齊驅,尤勝唐老一籌。這人練習的是“病毒”,中毒者猶如身染重症,會依據下毒者的不同需要而顯現出不同病症。除非華佗再世或者扁鵲重生,否則決計診斷不出病人其實並非生病而是中毒,最終也只能束手無策地眼睜睜看著病人在極度痛苦之中死去。委實可怖可畏之極。

因為練習“病毒”的原因,所以據說唐病自己本人,平日里也總是一副氣息奄奄,隨時都可能嗚呼哀哉的鬼模樣。此時楊昭提起人頭仔細端詳,發現這死人皮膚蠟黃,滿面病容,相貌果然和傳聞中毫無二致。不過……這個世界上又沒有照相機或者攝影機,光憑口耳相傳的描述,即使有再多細節符合從言語中得到的印象,也仍然很難確定這個人頭究竟是否當真屬于唐病所有。而且,即使它千真萬確地曾經屬于唐病,這又能說明什么?太多疑點了,楊昭的思維從來算不上怎么敏捷,穿越以前在學校里和同學玩腦袋急轉彎的游戲,他每次都是倒數第一名的。而現在,面對著唐詩詩這份“禮物”與她言語中所表達的善意,楊昭確實有點不知道究竟應該怎么處理與判斷才算正確了。

不管唐詩詩說的所有一切,直接出手殺了她,然后再把唐生也找出來殺掉是最簡單直接也最方便的辦法。可是這樣真的就好嗎?是否留下他和她的兩條命,然后讓碧磷福地這股力量為我所用可以更好?可是到底要怎么才能證明她們確是真心投誠,而並非別有用心?

種種念頭紛至叠來,雖然說來話長,可是實際上從頭到尾,也不過就是那么兩、三秒的時間而已。楊昭眼眸中微微流露苦笑,提起人頭直視著那張瘦削而丑陋的臉,喃喃道:“你可真是給我帶來了一個天大麻煩啊,不知道是不是唐病的唐病。我該怎么辦?是信任,還是否定一切?”

無論任何人也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在緊接而來的下一秒間發生。那個人頭!那個被人用最鋒銳的利器從脖子根,部完整切落的腦袋,突然睜開緊閉的眼簾,蠕動著它毫無血色的嘴唇,在那張蠟黃的臉上擠出了一個嘲弄的笑容。然后,它就用冰冷得像北極冰層的語氣諷刺道:“別擔心,楊家的蠢小子。無論信任抑或否定,對你這個笨蛋來講都毫無意義了。因為從你將我拿在手里的那一刻開始,一切都已經注定,一切都已經注定!”

死人為什么突然會說話?這是幻覺,還是真實?它說的話究竟又意味了什么?不,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楊昭已經意識到這根本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陷阱。“蠢小子”三個字才出口,〖乾陽篇〗的純陽真氣早全力催發,熾烈陽火令人頭立刻有如滿載烈酒的羊皮水袋那樣由內而外急遽燃燒起來。然而刺眼火光之中,依稀可以見到有幾條模樣丑惡得會讓小孩子做噩夢的怪蟲發出令人牙酸的古怪聲音,激烈扭動著想要從人頭的嘴巴、耳朵、鼻孔、還有眼眶中向外鑽。然而才剛鑽出半寸長的一截身體,純陽真火已無情地將它們連同人頭的骨肉皮膚外帶血液腦漿都統統燒得一干二淨。可是盡管如此,那把諷刺的聲音卻始終也頑固地萦繞耳畔,淡然地持續到它將自己所有想講的話都全部講完為止。

但楊昭再沒有去聽。一旦擺在面前的思維迷宮不復存在,他立刻就如破柙猛虎那樣恢復了自己的最佳狀態。或者這樣才是最好的。不需要絞盡腦汁去猜謎,更不需要捧著腦袋費神地分辨每句說話的真假與動機。把一切都交給本能,任由最純粹的戰斗意志去指揮自己進行最適合眼下這個狀態的行動。萦繞電光的殘影在黑暗中呼嘯而過,幾乎就和思想的速度同樣快。沒有任何目光可以敏捷到能夠捕捉浮現在那雙手掌掌心處的金光究竟是什么圖案,可是甚至不需要眼睛,任何人都可以感覺得到那殘影與那金光中所蘊涵的強烈死亡味道。而被氣機死死鎖定,任她如何掙扎都絕對無法逃遁的唐詩詩,感受就倍加明顯。

她停止了自己那平坦白膩小腹的奇妙震動,卻沒有作出任何反抗或閃躲的動作。不是因為知道這些都屬于徒勞而陷入絕望,而是因為她深知根本不需要。尖銳破空聲驟然劃過,不是在電光萦繞的殘影移動之后,而是在那之前。那是黑水銀,渾身漆黑,身帶荊刺,點綴著星星銀光的怪異毒蛇。就在死亡的金光即將與唐詩詩相互接觸之前的百分之一個瞬間,它們同時搶先纏上了來犯的敵人,然后…………完全沒有意外地被焚成焦碳。

但這已經足夠。滿滿蘊藏的殺意就似堤壩里面的洪水,最具威脅性的時刻就在于開閘洩,洪那一瞬間。而當鮮活身體在手上化為灰燼之后,不管是否願意,在他身上都不可避免地將會出現一個極短暫的空白期。仍然具有威脅,也仍然足夠致命,甚至他的所有動作與反應都依舊保持著應有的彪悍與敏捷。但毫無疑問,這一切都已經失去了用“最”字作形容的前綴。和身體無關,只關系到玄奧不可猜度的精神領域。

這段空白期完全無可控制——或者有人可以。會是誰呢?九千歲?天晶傳人?神魔同體的南宮太平?還是那位已經不需要使用任何形容詞去進行描述,其名字本身就代表了最偉大傳奇的南宮問天?可是無論如何,眼下他的水准距離以上那些名字,還是差得太遠了。所以……

便給予了敵人一個適合發動攻擊的機會——是“最”的。

沒有尖銳呼嘯,沒有耀眼強光,沒有異常氣味,連不尋常的震動都沒有。和黑暗本身同樣安靜的死亡感覺突然湧現,事先沒有——其實應該是有的,但顯然不足以明顯到讓人發現——任何征兆。下一個百分之一秒,楊昭發現有數量數以百計的“某種東西”,正掙扎著要從自己的皮膚底下鑽出來,力量強大得足以將任何一個正常人在瞬間炸成大堆哪怕再出色的拼圖專家也無法將之拼湊還原成人形的肉塊。

這是生命的力量,是萌芽的力量,更是唐門絕毒的力量。世間上能夠抗拒這種力量的人,絕對屈指可數。而其中卻並沒有包括楊昭在內。

不包括沒有天神兵在手的楊昭在內。

無須任何思考與猶豫,他立刻在第一時間作出了自己最優化也是唯一的選擇。左手拔出陰令,右手緊握陽令,本屬于神的力量在瞬息間走遍全身並且充滿了每道經脈,毫無排斥地與本身所擁有的真炁相融結合,轉變為更強大的力量——並非量,而是在質。高舉的神兵脫手飛擲,黑白兩道流星在輕微暴音中突破了陡然出現于行進路線前方的朦胧白霧,隨即從空氣之中消失。經過如白駒過隙,稍縱即逝的半個彈指,它們同時再現身于適才楊昭才從其中走出的茂密樹林之邊緣。“奪~”地狠狠刺入一棵半人抱粗,七八米高的槐樹樹干。

憤怒、恐懼、失望、不信……同時混合了多種激烈感情因素的尖叫聲也在同時響起。淡淡人影鬼魅般脫離樹身飛縱而出,身后更帶出了縷縷凶煞血光。假若有人有余裕去細心觀察,那么必定可以發現黑色陰令死死釘住了一只手掌,而白色陽令卻是釘住人類手臂肩膀以下腋窩以上的部分。嫣紅鮮血沿著樹干向下泊泊流淌,可是又立刻被瘋狂生長的綠色嫩芽所徹底掩蓋。略顯細窄的葉子總是三片一對,根,部帶有橘黃細紋,揉碎了會聞到迷醉清香的植物迅速從槐樹樹干上大量生長繁殖。“哔哔剝剝”的聲音活似一連串歡悅的打擊樂。然而帶來的結果,卻只有毀滅。

片刻前還生機蓬勃,仿佛可以再扎根于泥土中至少再活上三四百年的年輕槐樹,以眼睛可見的速度迅速枯萎下去。所有養分都在眨眼間就被那種植物奪走。枯黃樹葉紛紛揚揚地從天灑落,還未能接觸地面,樹干本身已經在一種可怕的碎裂聲中,自動化作千百塊干枯得猶如在火爐邊連續烘烤了七十天七十夜般找不到半滴水分的爛木片。

好可怕的毒!如果它在活人身上發生了作用的話,那么……

楊昭拋去腦海里不必要的聯想,右手就像捏住待宰殺的雞脖子那樣捏住了唐詩詩的秀美粉頸,將力量控制在一個可以恰好讓這美麗女子無法說話,卻又不會因為呼吸困難而窒息死亡的程度。目光投向了哪個永遠失去一條手臂,正不住微微顫抖的〖四大皆凶〗之首唐生,輕聲道:“荊柯刺秦,公子獻頭?好老套的計策,虧你們居然還敢用得出來。只可惜,爾等雖有荊柯之勇,卻也有了荊柯之運。而楊某雖非秦皇,卻亦自有天命庇佑。這顆樊於期將軍的人頭,楊某本來就不想要,犧牲卻是白白浪費了。”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2-25 21:05
唐門風暴篇 第一百零一章:四大皆凶皆成空(上)


“不過廢物利用而已,成固欣然,敗亦無妨。”活生生將自己一條手臂撕下來,從而避免了被自己所種下的劇毒毒死這種最壞結果的唐生,神情依舊從容自若。就仿佛他連半絲痛苦都感覺不到一樣。淡淡道:“能夠破解〖生機〗雖然確實使人意外。不過接下來,你不會再有這樣好的運氣了。唐門的毒還有很多,而即使是天神兵,也不可能永遠保護得了你。”

“老實說,我很不希望聽到這樣的說話。”楊昭有點失望。搖頭道:“因為只有看不清楚現實,固執地不肯承認失敗的人,才會講得出這種沒出息的說話。而之前……楊某還以為閣下並不是這種人。”

唐生嘴角牽動,似笑非笑。道:“若論斗力,在下甘拜下風。若論斗智,殿下顯然還技遜一籌。若非有天神兵護身,單是在下透過巨靈毒奴而種于殿下身上的〖生機〗,此際已然要了殿下性命。既然如此……”

他渾不在意地向前踏出腳步,緩緩道:“那么你憑什么認為,自己已經絕對了掌握大局呢?”

“因為只有實力不足的人,才會需要以智慧彌補。”楊昭淡淡輕哂,左手五指虛抓。黑白兩道光芒驟然從那堆由槐樹木碎中激飛倒射,自動重投兵主掌間。他眯起眼眸,傲然道:“楊某的本事,雖然還未到天下無敵的地步。然而一力降十會。今天楊某即使僅憑蠻力,也吃定你們兩個了。”

唐生皺起眉頭,在他身上,忽然間出現了本來不該會出現的遲疑與猶豫。他停住腳步,懷疑地詢問道:“你……真的是楊昭?隋廷河南王兼左衛大將軍,極樂正宗宗主的徒弟,楊秀的侄子楊昭?”

“為什么會問出這種問題?”本是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氣氛。但唐生突如其來的古怪問題,卻令楊昭也不由得愕了一愕。他搖搖頭,斷言道:“無論過去、現在,或者未來,天下間都從來只有一個楊昭,那就是我。”

“但是你和我知道的……似乎有些不同?”唐生的語氣中,無可抑制地顯示出了一些恰如其分的混亂情緒。他的目光掃向那只捏住唐詩詩咽喉的手,然后又轉移到陰陽令上,再切換到楊昭煥發出凌厲目光的漆黑眼眸上,用疑惑的神情道:“我知道的楊昭……應該是憂悠寡斷,做事婆媽,心慈手軟,即使被人嚴重打擊也絕對不會先發制人,只是仗著毫無道理的好運氣才一次次僥幸死里逃生。但是再下次見面時又會若無其事地和仇人談笑風生,絲毫不懂得作出防范的一個笨……一個人。可是為什么?你似乎不象。”

“我在你們眼里,居然是這樣一種人嗎?”楊昭首先愕然,然后啞然,最后謂然歎了口氣,道:“好吧,我承認你的說話中包含有某種程度的正確——曾經是。但還請別要忘記了,人是可以從錯誤中吸取經驗教訓,然后改正並且成長的。盡管這過程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我也不會永遠把自己的弱點暴露在那里卻不始終加以修正,否則,我就是真個徹頭徹尾的白,癡和傻,瓜了。”

“幾乎看不出來。”唐生冷笑道:“從列柳城頭開始,再到那個人頭,你確實就表現得像個白,癡,傻,瓜。但是現在看起來……似乎你讓我自己變成了真正的傻,瓜,白,癡。”

“因為我始終記得自己是什么人,擁有什么身份,以及應該承擔起來的責任與義務。”楊昭的神情顯得十分嚴肅,緩緩道:“所以我從來沒有相信過你們願意給我看的任何事,更沒有因為你們讓我聽的話而忘記彼此立場。”

“彼此的立場嗎?”唐生嘲弄地挑起了雙眉,對象似乎是楊昭,也似乎是他自己。但他並沒有再說什么,因為這本是一個應該被牢牢保護起來的秘密——盡管他已經把這個秘密利用來作為自己的武器了,但是也正因為如此,現在它被埋藏得更深,也更加安全。

唐生慢慢地挺直了因為失去一條手臂以及大量失血之后,稍微顯得有點兒彎曲了的腰桿,並且握緊了自己僅余的拳頭。其實他也並不是當真對楊昭的變化感到那么驚奇,更沒有一定要將之搞清楚弄明白不可的偏執。不管失敗的原因是什么,失敗就是失敗,不需要用“敵人的表現超越了預料”這種拙劣理由來安慰自己。而且碧磷福地一脈傳人雖然確實擅長用毒,但他們更擅長的,還是怎么下毒。所以……

唐生所布置的陷阱,還遠遠沒有完結。現在就來做反省與檢討的工作,還略嫌早了一些。剛才他之所以和楊昭喋喋不休,或許只因為他需要時間來讓下一個陷阱發揮作用。

現在,時間已經足夠長了。

一直溫馴地任由自己喉嚨掌握在別人手掌之下,而連半絲反抗意圖也沒有的唐詩詩,忽然發出了幾聲甜膩輕笑。她抬起手來,溫柔地搭上掌握自己性命的手臂,然后將它從自己粉頸處移開。而楊昭卻忽然全身僵硬,既沒有遏止變化的產生,更沒有立刻發動反擊。

或許……非不為也,實不能也。

她柔媚地依偎入他懷內,就猶如依偎一尊蠟像。那摟住楊昭脖子的姿態,比對待自己最親密的情人還更加親昵。而探,入他衣襟中撫摩的動作雖然旖旎而暧昧,卻只讓楊昭感到仿佛有條滑膩的毒蛇盤上了自己身體。感受著那皮膚上突然暴現的無數寒栗,唐詩詩滿意地吃吃笑出聲來,神態陡然從之前的清純突然變得煙視媚行,膩聲道:“好壯呢。要是上了床的話不知道會有多好。嗯,反正也還有時間,師哥,咱們一起來一次好不好?反正到天亮還有段時間,這里的草地躺上去也很舒服。”

“師妹,別胡鬧了。咱們正事要緊!”唐生皺起眉頭,眼眸中同時泛現惱怒與無奈。這位師妹是他最愛的女人,為了她,他可以做幾乎任何事。但是,並不包括容忍她在自己面前和別的男人調情,即使根據以往的經驗,他知道這些男人通常都很快就會變成冰冷的屍體也都一樣。

唐生微微彎腰,從自己軟底快靴的鞋幫子里面抽出一柄套在鲨魚皮鞘里面的匕首。雪白刀刃在月光下倒映出一泓秋水,森寒之意更登時撲面而來。這匕首縱然不是什么上古神兵,可是顯然吹毛斷發,鋒利已至極點。碧磷福地的毒藥,固然可以見血封喉,甚至蝕肉化骨。但要殺人的話……其實還是用刀子最實在。畢竟,哪怕是神威蓋世,武藝通玄的絕頂高手,一旦被人用刀子刺進心髒或者插入腦蓋,也是絕對再無任何生還希望的。他嘿聲冷笑著,手腕微微一動。匕首懸空劃過道小小弧線,自動落入唐詩詩手上。唐生沉聲吩咐道:“師妹,下手吧。念在總算和钟情有點關系的份上,留他一條全屍。”

唐詩詩幽幽歎了口氣,搖頭道:“好吧,大師哥吩咐,奴家哪敢不從?王爺,要怪的話便怪你自己不好,要殺人便殺人罷了,卻多講那么些廢話作甚?須知二師哥燒的這鍋開水,里面可是特別加了料的。〖傀儡香〗可以讓人渾身脫力,被水汽一蒸便散發在空氣中,不管內功多高明都要中招。所以王爺啊,下輩子您若再有幸投胎做人的話可要牢牢記住。唐門碧磷福地的傳人千萬惹不得。否則的話,便下了閻羅殿,也只是一只——糊塗鬼啊!”

“鬼”字未出口,寒光已急閃。銳利匕首對准楊昭咽喉疾刺,皓白手腕微往外弓,顯然直刺入肉之后立刻便能順勢橫拖,干淨利落地切斷頸骨,然后讓剩余的肌肉、血管、皮膚、還有其他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和身體徹底分家。手法熟練老辣,顯得訓練有素。事實上,唐詩詩也確實不是首次這樣做了。太遠的不講,就在僅僅三、四個時辰之前,她就用同樣的手法切下了另一個腦袋。而這次的結果也將會相同,不會出現任何的例外。

和熙金光驟然綻放,將雪亮刀光徹底埋葬。那是一只手!神之手!仙兵神手!經由皮膚吸入大量迷香,理應如塑像般呆立原地整整十二個時辰的楊昭,陡然動了起來。左手五指后發先至,于刀尖即將觸碰到自己喉結的那一刹那及時抓住匕首並且將它死死捏住。右掌同時漾起的光芒可謂絢麗燦爛,但也同樣危險致命。假若這一掌順利擊上了唐詩詩臉龐的話,那么她收獲到的可決不僅止五條火辣紅痕,而是整張美麗的臉龐都會被拍成一個爛西瓜。

但在此之前,唐詩詩已經輕聲嬌笑著,身若柳絮般隨掌風向后急遽飄飛。掌力雖急勁,但作用在她身上反而更像協助敵人逃走,而不是要造成殺傷與破壞。他的脫困似乎沒有帶來任何意外,甚至更似乎是早在掌握之中。金光漾起同時,另外兩道烏光早同時暴起疾射,迎面撲向楊昭。濃烈腥臭氣味隨風吹送,當真稱得上“中人欲嘔”四個字。楊昭面色一沉,黑白陰陽令左右急旋疾劈,在身前劃下清晰無比的“X”字軌跡。

神兵刃鋒足可斷玉分金,那兩道氣勢洶洶的烏光立即被二分為四,頹然墮落地面的泥土,卻是兩條被從頭到尾都從中整齊切開了兩半的異種毒蛇黑水銀。只是以往所見的黑水銀,頂多不過大小酒杯般粗細,兩三尺長短。可是眼前這兩條,卻足有手腕粗細,四五尺長短。若被噬中一口,恐怕就是大象也得倒斃當場。這是因為飼養它們的主人,也絕對非同一般!

作為碧磷福地四大入室傳人的〖四大皆凶〗之首,唐生不但使用毒藥的本事遠遠超越其余三名同門,即使本身武功也堪堪達到了高手的水准。放出黑水銀狙擊敵人同時他早搶步上前,移形換位擋在唐詩詩身前。手腕翻轉,奇門兵器“無常判”泛起金銀異光急起左右連劃兩下。“啵、啵”兩下爆破聲先后響過,陰陽令交叉劈殺兩條黑水銀之后,繼續向唐詩詩飛馳追殺的兩道殘余氣勁,分別被無常判所擊破。唐生面色慘白踉跄后退,趁勢又是一大口紫藍色毒血向前噴出。陰陽令自動衍生黑白氣團保護兵主全身,楊昭未被毒血沾染,可是倉促間也無法再上前追殺了。一瞥眼間但見周圍地面只要稍微沾染上幾滴毒血,登時就似被淋上了大桶硫酸那樣變成寸草不生。心下凜然之余,亦不能不道聲“幸虧我多留了個心眼,否則……”。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2-25 21:05
唐門風暴篇 第一百零一章:四大皆凶皆成空(下)


唐門用鐵鍋燒開水,利用水汽蒸發而散播毒物的手段,果然是神不知鬼不覺,難防難避之至。而更厲害的卻是利用這鍋白開水而布下的重重心理陷阱。先是唐老說那是什么十全奇珍大補湯,說出連串希奇古怪,讓任何正常人聽見后都會下意識退避三舍的劇毒名稱。擊敗唐老后唐詩詩又及時出場,並且向楊昭展示出那其實只是一鍋白開水。正如過度緊繃的弓弦突然得到放松后就再繃不起來一樣。正常人的話,到這時候都必然會徹底放下心來,並且再不提防那鍋白開水了。即使心懷戒懼,可是誰又能想得到毒在水中,隨汽蒸發?

楊昭本來也是想不到這點。然而自打踏入這片草坪以來,他心中的防范之意就始終未曾放松過半分。外表看來,是再正常不過地和敵人動手過招,交談說話。可是其實在暗地里,他卻始終在運轉摩诃葉所傳授的一門瑜伽秘法,〖梵我不二〗。

※※※※※※

摩诃葉乃極樂正宗宗主。極樂正宗雖說自我標榜為佛教分支,其實是天竺婆羅門教的嫡傳。當年婆羅門教統治天竺,卻因殘酷虐民,罔顧百姓生死而遭唾棄。其時佛陀釋迦牟尼應劫出世,開創佛法,救萬民于水火。婆羅門教的權勢不再,教中自然感到大怒。當下婆羅門教傾巢盡出欲圍剿佛陀,卻慘敗在源出釋迦牟尼大智大慧,堪稱三千大千世界中最強絕學之一的如來神掌那驚天地泣鬼神的無上神通之下。

經此一役,婆羅門教從此衰微,門徒也星落四散。其中教中大護法摩诃迦羅,帶領一批門徒遠走中土,想要開拓新天地,只可惜被中土的正一教教祖郭純陽殺敗,從此被迫在烏斯藏的雪域高原蟄伏了數百年,直到這一代,由雄才大略的摩诃葉接任教,主並改稱極樂正宗,方才重新出現在世人面前。

天竺婆羅門教之傳承源遠流長,門中各種秘法也是層出不窮。這〖梵我不二〗便是其中之一。論威力它固然都不及如來神掌及正宗六神訣,但詭秘,處則大有過之。修練〖梵我不二〗若能有成,就能將人體潛能推進至極限,甚至超越極限。這種心法的行功方式類似于龜息,能將一口真氣作出驚人的延長與運用,同時也具備極強猛的爆炸力。而練到顛峰境界時,甚至可以讓一個具有正常身高的成年人,把身體塞進一個只有兩尺(也就是還不到1米)高的鐵箱。然后鎖起來鐵箱沉入河底,三天后再撈起放在柴火上繼續焚燒三天,開箱后修練者仍能安然無恙。

楊昭初學乍練,距離〖梵我不二〗的最高境界自然還差得極遠。再且他也無心要在這門心法上耗費太多精力,所以只是淺常即止,只練個開頭就沒繼續下去了。但此時楊昭內家修為已頗不凡,哪怕做不到塞進鐵箱火燒水浸連續六天六夜,要保持內呼吸狀態三兩個時辰卻不成問題。而在內呼吸狀態時,體內活動近乎停止,血液在血管中流動速度極慢,所以〖傀儡香〗雖然厲害,但對楊昭所能造成的麻煩,也不過就只有短暫的片刻而已。

※※※※※※

連串前因后果說起來話長,但現實中也不過就是彈指瞬間而已。楊昭被毒血所阻,一時間沒辦法再繼續上前追擊。他當機立斷,隨即執陰陽令向身側的灶頭鐵鍋凌空虛揮。鐵鍋像被只看不見的手狠狠推了一把般翻倒,里面的熱水連同還未揮發完的迷香統統滲入泥土,灶下的火頭也立時熄滅,連青煙都沒冒出半縷。這里畢竟是空曠野外,迷香再厲害,也不能長久萦繞,只被晚風吹得幾秒也就散干淨了。黑白氣團旋轉不息,楊昭深深吸了口無毒的空氣,體里經脈間真炁流轉,再度擺出那指天劃地的架勢。〖兩儀八法〗蓄勢待發,無形氣機同時鎖定在唐生和唐詩詩身上。冷眼相乜,喝道:“陰謀詭計,毒藥迷香也都玩過了。還有什么花樣,盡管一股腦兒都使出來吧。”

唐生挽住唐詩詩的手與她並肩而立,更無半絲要逃遁之意。清冷月華照耀到他們臉龐上,倒映出如玉般的瑩白光芒。只見眼前兩人眉宇間既無蓄意挑釁,亦無故作文雅,更無楚楚可憐與浪蕩風情,只有坦蕩蕩的一派安然。兩人回頭對視,輕聲呼喚道:“小師妹(大師哥)。”話未完而止,卻是千言萬語,已盡蘊不言中。楊昭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微動,隱隱覺得似乎有些不對。還未等他想出關鍵所在,唐生早淡淡笑道:“王爺,請接我夫妻今生今世的最后一著。若能不死,你要的東西便在灶邊,更有豐厚禮物附贈。”

“我要的東西?禮物?”楊昭心中再動,猛然想到了又一個可能性——被〖四大皆凶〗以重重心理陷阱掩藏起來的真實可能性。他眼眸收縮,叫道:“唐生,你……”

唐生斷聲喝道:“已到如此地步,多言復有何益?楊昭,接我倆的〖生死相隨〗!”和唐詩詩同時從懷中取出個小小瓷瓶“喀~”地捏成粉碎。同樣黑白分明的兩股濃煙從瓶中溢出,隨即盡被二人吸入體內。用不著再多問,這必是如同唐老〖歲月催人〗相似,依靠壓搾壽元精華以自強的極霸道藥物。說時遲那時快,藥力發作當真名副其實地不過指顧間事。

陰陽令黑白氣旋同時為之一窒,竟被唐生和唐詩詩身上驟然湧現的暴烈罡氣打破了那籠天罩地,無所不至地主宰四方萬物之勢。

氣息連通,兩心一致。內力交融,循環增生。生中有死,死中藏生。此即為〖生死相隨〗真谛。刹那間金黃色烈火“蓬~”地沖天而起。唐生和唐詩詩兩手十指緊扣,飛身飚射率先發動搶攻。當此之時,楊昭再無暇想什么真實可能性。毫不猶豫地以陰陽令劃動太極圓周。速度似緩實快,卻竟給人以一種這對神兵的黑白兩端,各自牽連了九天九地之重的艱難澀滯感。

〖兩議八法〗最強守招——天高地厚!

“當~”的金鐵巨震聲響徹寰宇,震懾紅塵。唐生和唐詩詩如巨鑽般急旋烈轉,同時以赤手空拳拼上陰陽令。凶前狂猛的滂湃力量排山倒海壓過來,只怕即使摩诃葉或朝陽天師親臨,也決計不敢對之輕忽大意。沉悶的破碎鳴動之間,交互緊叠的陰陽令被迫向左右蕩分,楊昭中門大開,破綻盡顯。渾身上下皆被烈焰環繞的唐生和唐詩詩乘勢鼓余勇強攻而上,雙拳眼看就要搗穿楊昭心髒,卻始終——差了三寸。

縱使失卻陰陽令護蔭,渾厚得遠超想象的護身罡炁卻依舊堅守最后防線,令那對奪命的殺拳就是差了三寸而始終不能真正觸碰到楊昭身體。轟然巨震中一條黃金火龍呼嘯咆哮,推動楊昭不斷往后倒退。所過之處石碎山崩,林毀地裂,聲勢之煊赫直是駭人聽聞。然而……

三寸,始終都有三寸!這該死的三寸距離看起來如此地短,仿佛只要再努力一把就能將它抹消。可是它又是如此遙遠,遙遠得仿佛永遠不可接近。暴烈火焰燒不到楊昭,反過來竟向唐生和唐詩詩身上反撲倒卷。霸道藥力本就令他們血脈沸騰有若熔岩,黃金火焰倒卷,更似雪上加霜火上澆油,令他們苦不堪言。然而既是〖生死相隨〗,又何懼生死?火光中兩人相視而笑,渾似忘記了戰仍未完,竟相互靠攏,忘情地深擁吻起來。四唇相接,物我兩忘,火焰燃燒得更為猛烈。苦苦堅持的“天高地厚”護身罡炁,終于抵御不住而應聲崩潰!

陰陽令再度互擊,發出“叮~”的清脆響音。緊接著,巨大爆炸聲竟震動了整片夜空。混合了部分黃金火焰的沖擊氣浪緩慢,但卻決絕地向四面八方同時擴張而開。不管沙土碎石還是參天巨木,都紛紛在這股沛然而莫之能御的純粹力量之前被徹底摧毀。唐生和唐詩詩卻緊緊互擁著發出歡快呼聲,裹脅在熊熊烈火之中沖天而起,筆直闖入九宵云端。

金焰燒天,火云怒卷,直把方圓百里之內的夜空也照耀成一片殷,紅,良久未絕。楊昭屹立原地,抬頭凝目相望,心中不禁悠悠長歎。適才對戰時透過氣機交感,他早明白這招〖生死相隨〗,必須是兩名真心相愛的戀人同心合力方可能使得出來。縱使彼此立場不同,可是在這份真摯而激烈的感情面前,世間又有幾人能不為之感動?如果有可能的話,楊昭就真想用陰陽令劈開他們相互緊扣的手,令彼此內息不能再循環互濟,如此也就能避免兩人因為控制不住那股黃金烈火而招致自我焚燒,最終屍骨無存盡化飛灰的結果。

但是……楊昭卻沒有這樣做。只因為他心中明白,從吸下那黑白兩色毒煙的時候開始,無論唐生抑或唐詩詩,就都再沒想過要繼續活下去了。既然求仁得仁,那么……吹皺一池春水,卻又干卿何事?

或者,眼下這樣一個結局,已經是最好了的吧?

過了好久好久,夜空上的火焰徐徐散盡,而雷鳴咆哮聲也湮沒不可復聞,所有事物都總算是重新恢復了平靜。楊昭搖搖頭,再度歎了口氣。他反手把陰陽令重新置回背上劍匣,轉身走出被破壞得滿目瘡痍的樹林,行向唐老堆灶頭燒白開水的那個地方。單膝跪下撥開那些石頭,伸手挖掘了約莫半尺深淺,忽然間,手指頭像是摸索到了什么東西。他把東西抓住了拉出泥土,月光之下瞧得分明,卻是個羊皮口袋。打開口袋,只見里面亂七八糟地,似乎放了不少小玩意。但最惹眼的東西,還是那個光滑的淡青色瓷瓶,以及栓在瓷瓶頸上的一個小小錦囊。

那瓷瓶楊昭剛才看過,正是唐生用來裝蠱毒解藥的。此刻他卻也不忙先把解藥拿到手,反而就地坐下,取出那個小錦囊打開。里面乃是張折叠得整整齊齊的信紙。展開再看時,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蠅頭小字。目光逐個逐個地越過那些蠅頭小字,楊昭面色也隨之不斷產生變化。直到現在他才真正明白,唐生和唐詩詩究竟都犧牲了些什么,以及他們到底都替自己做了些什么。

這確確實實,是一份巨大豐厚得無以復加的禮物啊。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2-25 21:05
唐門風暴篇 第一百零二章:遺物禮物(上)


東方天際所出現的魚肚白,意味著漫漫長夜終于成為過去。而隨著那輪暫時仍是毫無半分熱力可言的橙黃色太陽從地平線下升起,列柳城城牆內外分別隸屬于大隋朝廷與楊秀叛軍兩大陣營,卻無論立場如何均在輾轉反側中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的六萬余人中之絕大部分,全都不約而同地發出了……一聲歎息。

長夜過去,所帶來的卻絕不是什么希望和新生,反倒是死亡和毀滅的成分更多。只因為他們心中盡都知曉,昨天因為日落而暫時結束的殘酷攻防戰,即將再度展開。而這一天下來,又會有多少大好男兒,將會把自己的滿腔熱血灑在列柳城頭?

問題的答案沒有人知道,而且各人不管心思如何,也都知道自己絕對沒有能力改變這既定的事實。軍隊本身就是世上運行最嚴密精確的機械,一切都自然按照規章法度行事,容不得半分怠慢。故此盡管心中歎息,可是城牆內外的兩支軍隊,依舊按部就班地開始為今天的工作——殺人或者被殺,送死或者送別人去死——作出各種應做的准備。

起床、更衣、拿好武器,走出營房集合,點名,然后吃早飯。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戰事不可能很快就結束,所以也沒有哪個將官敢講什么“滅此朝食”之類大言不慚的廢話。士兵們沉默地排著隊伍,然后走到負責發放食物的伙夫面前,接過熱騰騰的餅子和饅頭,再打上勺新磨豆漿。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認認真真地把食物送進嘴里仔細咀嚼。當兵吃糧的,腦袋就是栓在褲腰帶上,隨時一個不小心便丟了。誰也不知道下餐飯究竟什么時候才能吃得上,更不知道到了那時候,自己究竟還有沒有命去吃。所以盡管心情郁郁,卻也絕不會有人會因此就食不下咽。一時間,城牆內外盡是咀嚼之聲,人人都專心致志地低頭對付自己手中的食物,沒那份閒心更沒那個興趣去到處東張西望。

從天空突然投射下來的一點黑暗,遮蔽了正逐漸變得熾熱的陽光。有人發出不滿的嘟囔著,漫不經心地抬頭去望。驟然間卻如遭電擊,整個人都目瞪口呆地僵立當地,連半根手指頭也無法移動的樣子。旁邊的人覺得奇怪,自然而然也跟著仰首觀望,卻立刻作出了完全相同的反應。這情景就如瘟疫般迅速傳染,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千傳萬,霎時間城牆內外盡變鴉雀無聲,千千萬萬名士兵全部張口結舌地仰望天空,浮現于那眉宇五官之間的神情,就猶如使用同一個模子印出來般充滿了驚訝與駭異。

那是因為……他們看見在那輪紅艷艷的太陽中心處,赫然竟飛出了一頭龍!黑龍!妖龍黑霸王!

而能夠控制這妖龍,並在它背上安坐得穩如泰山的那個人,除去楊昭以外,還能有誰?

懸了整個晚上的心頭大石終于放下,列柳城頭的李靖和來護兒二人相顧對望,不約而同地長長吐出口氣。然而這口氣還未完全吐完,兩人瞳孔陡然再度緊縮,失聲叫道:“他要干什么?”叫聲之間,只見妖龍黑霸王以極優雅的姿勢收攏雙翅,徐徐降低了高度。然而它飛行的方向卻並非對准了列柳城,而是城外的叛軍軍營。

黑霸王轉為低空飛行,身形便被列柳城的城牆擋住,除去那些在城頭站崗的士兵以外,余者便再看不清楚它的動向。可是城外叛軍的軍營卻完全建立在平地之上,嚴格按照法度構築的營盤,用壕溝鹿角外加三丈多高的木欄牢牢保護起來,扎得極為結實。無論任何軍隊想要強攻,都必將飲恨而回。只不過,這一切一切的防御設備,在從天而降的黑霸王面前,根本就全部也變成毫無意義。

唐門〖四大皆凶〗雖然不在軍營之中,可是叛軍帶兵的將官中自然也大不乏性情凶悍之輩。他們武功或者不能稱為高手,可是心志之堅,卻要比手下的大頭兵們超過許多。黑霸王的出現固然使人震驚,但還未達到可以光憑這股猛惡聲勢便“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程度。只在短短幾個呼吸間,早有人聲嘶力竭地扯開喉嚨厲聲喝令道:“放箭!放箭射死這頭怪物!”

稀稀拉拉的箭矢從營盤各處射向空中,很顯然能夠及時從震愕中恢復神智,並且聽從命令拿起弓箭發動攻擊的士兵,其數量連全體大軍總數的千分之一都不到。大部分箭矢都落了空。小部分總算命中目標,可是距離尚遠,正所謂強弩之末,其勢不能穿魯缟,更不用說那堅固無比,可抵普通高手全力斧砍槊刺的漆黑龍鱗了。完全不需要龍背上的楊昭出手,甚至黑霸王自己也懶得作什么動作去閃躲,就這么任由狼牙長箭釘上自己的胸腹或翅膀——然后便自動滑開。鱗甲上卻是連個白印子都沒有。

妖龍飛行高度越降越低,感受到的凶煞氣息也隨之越來越濃。蓦然,軍營中的馬廄處爆發出幾聲刺耳哀嘶。緊接著數以千計的戰馬都因為抵受不住這種氣息,同時發了狂般拼命亂,蹬亂跳,亂咬亂叫。整座營盤隨之如夢初醒,人喧馬嘶,驚呼低叫聲頃刻間鼎沸盈天,軍營不再像是軍營,反倒變成了一鍋粥。駕駁著黑霸王徐徐降落在營盤正中點將台前那塊空地上的楊昭,只覺兩耳被吵得幾乎要炸開,當下深蹙雙眉,舉掌往坐騎脖子上輕輕一拍。

“嗚嗷~~”

黑霸王猛地伸出脖子,展現出自己滿嘴如刀似匕的鋒利獠牙縱聲狂吼。刹那間好似旱天驚雷當頭劈落,將千萬人的驚呼聲全都狠狠壓下。凶煞之氣非但未有絲毫稍減,反倒似山洪海嘯般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哪怕是久經訓練的戰馬也禁受不住這煞氣沖擊,當即四蹄發軟,紛紛悲鳴著跪倒在地屎尿橫流。數萬士兵同覺腦海一暈,不由自主地緊緊閉上了嘴巴,再不敢隨便發聲。眨眼工夫,軍營中由靜而動再由動而靜,終于演變為一片落針可聞的死寂。

楊昭滿意地拍拍黑霸王,贊道:“老黑,虧你了。”受到主人稱贊的凶悍妖龍眯起眼睛縮回脖子,惬意地從鼻孔中向外噴出兩道熱氣,收攏翅膀叉,開四肢,站立得穩如泰山。楊昭淡然笑笑,清澈目光由左至右地掃過周圍黑壓壓的人群,左臂忽然一振。有個小紙卷立刻從袖管中滑落手心,楊昭將紙卷舉起在面前打開,朗聲念道:“趙五迪、高迦藍、史千秋、解元、章仇玉、張仲、哥舒律、李幾……”一口氣連續念出三十多個名字,最后放下紙卷,沉聲道:“以上眾將官,出列。”

楊昭說話的聲音也不算太響,但軍營中上上下下三萬余人,不論位置遠近,人人都對他這番話聽得清清楚楚,就如楊昭是站在他們身邊,直接對著他們耳朵說話一樣。軍營里收藏的钟鼓金鑼之類工具受其內勁激蕩,霎時間一齊“嗡嗡~”之聲大作。台下眾人相顧失色,大頭兵們“嘩啦~”地紛紛退開,空留下三十多名將校直接面對楊昭,卻都是剛剛被念過名字的人。這些將校們相互對望幾眼,不約而同地按住腰間刀柄蓄勢待發。有個膽子比較大的,沉聲歷喝道:“你究竟是……”

“大隋左衛大將軍,河南王楊昭。”楊昭打斷他問話,郎聲道:“眾將士聽令,眾官兵不論官職大小,一概無罪,朝廷開恩,決不追究。軍官士兵各就原職,所有人立刻放下兵器棄暗投明。”

這番話說出口來,頃刻間千萬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雙耳。楊昭是誰,他們當然知道,可是他……竟然親自闖入這千軍萬馬之中來勸降?常言道千金之子,尚且坐不垂堂。他堂堂的河南王兼左衛大將軍,卻竟然也會如此以身犯險?

街亭大戰時,楊昭曾經以一擊〖陽斷穹蒼〗殲滅過萬活死人,神通可謂驚世駭俗。但那著禁招可一不可再,這時候就讓他使,也是使不出來的。不過當日目睹楊昭神威的蜀軍只有約莫七千人左右,只占眼下蜀軍的四分之一數量也還不到。其余眾人雖然不明白他的底細,卻也未見識過小王爺當日神威。縱有忌憚,依仗大軍作為后盾,心中並不太過驚慌。只因按常理推論,單人匹馬的即使武功再高,難道還能殺盡這里三萬大軍嗎?黑霸王固然凶悍,可是最多也不過制造一場混亂而已,動搖不了大軍根本。

心中念頭閃過,那幾名將校登時目露凶光。只是光憑他們自己幾個,卻不敢上前和黑霸王硬撼。其中有名面色玄黑的將官拱手道:“原來是河南王殿下。下官中護軍趙五迪,統領這里的前衛軍士萬人。王爺寬宏大量,赦免了我等的罪過。我等都感激不盡。請王爺入帳,容我等奉上兵符交接。”此話一出,旁邊那身材高瘦和面上總帶笑容,裝束和趙五迪相同的兩名將官也同時拱手道:“下官左護軍高迦藍(右護軍史千秋)願降,請王爺入帳,取受兵符。”

“好,爾等既願撥亂反正,朝廷一定既往不咎。”楊昭點點頭,卻又在黑霸王背上拍了拍,翻身躍下,就在千萬道目光注視之下,坦然邁步走向那三名將官。三十步、二十步、十步、九、八、七、六、五!彼此相隔五步,正是動手的最佳距離!趙五迪眼中凶光暴射,喝道:“上!”抽出佩刀使著血戰十式的〖輕騎突出〗,向楊昭當頭狂斬。身邊高迦藍和史千秋同時亮出佩刀,〖探囊取物〗和〖鋒芒畢露〗同時漾出漫天如雪刀光從旁夾攻。赫然已出全力,要將楊昭當場斬成肉醬!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2-25 21:06
唐門風暴篇 第一百零二章:遺物禮物(下)


憑心而論,趙五迪、高迦藍、史千秋這三名將官雖然名不見經傳,但既然皆能獨領一軍,本身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輩。假如正面較量的話,那么他們的武功修為即使比起當日在新年大宴之上的楊昭,也只是稍遜半籌而已。此時三人同時出手夾攻,氣勢更見悍勇霸殺。

只可惜楊昭今時今日的修為,比起新年大宴時已經不可同日而喻。假如說如今他居然也會折在這三人手下的話,那簡直就是一個天下間最不好笑的冷笑話了。面對凌厲刀光,楊昭眼眸內不其然流露出幾絲惋惜之情,黯然歎息道:“我已經給過你們機會了,為什么偏要不見棺材不流淚呢?”說話間雙掌似慢實快地旋轉一圈,在胸前“砰”地合拍,正是兩儀八法的〖天崩地裂〗。

這一著若輔以陰陽令全力催發,威力足可比擬上百噸炸藥同時爆炸。只不過此刻小王爺既是赤手空拳施展,其志也不在于殺人。所以十成威力中,才不過只發揮出了兩、三成左右而已。饒是如此,〖天崩地裂〗畢竟也非同小可。霎時間澎湃沖擊波向四面八方擴射,三名蜀將根本還沒能闖入小王爺身邊三尺范圍之內,已遭爆風震蕩,攻勢未發先潰。“咚咚咚”先后三聲悶響,三名蜀將不由自主地重重坐倒在地,手上百煉鋼刀被震得扭曲變型,已成三截廢鐵。趙五迪五官全因驚惶而扭曲,他實在做夢也未曾想過,面前這少年看起來簡直還乳臭未干的模樣,武功修為竟高到了自己難以想象的地步。

這三人中論官職是趙五迪最高,但論武功卻是高迦藍居首。他出身自蜀王府的〖百戰〗精兵,算是蜀王嫡系中的嫡系,對楊秀向來忠心耿耿。此際縱然受挫,勇悍也絲毫不減。他雙手一撐彈身躍起,厲聲喝道:“楊昭小賊恩將仇報謀害親叔,殺了他王爺自然重重有賞。所有人都給我上!”伸手從旁邊另外一名軍官腰間奪過長刀,揉身又撲上前來。剛才同被楊昭點名,但官階比較低的那二十幾名將校不假思索,也各舉兵刃往前夾攻。身為將校,自然也有各自的親兵護持。主將有難,他們更無袖手旁觀的道理。傾刻間上百人手執長矛從人群中結陣沖出,要憑陣法威力抵償個人武力之不足,將眼前這居然斗膽孤身闖入敵營之中,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當場擊殺!

根本是沒有任何懸念的比拼。人數上的優勢遠不足以彌補雙方實力的差距。只是面對敵人揮舞斬殺而來的兵器,楊昭既未催起〖易經玄鑒〗,也沒有動用陰陽令。什么無字真經冰火螳螂拳暗黑七重天之類的武功,更連半招也都沒使出來。他只是從懷中取出個綠油油的竹哨湊到嘴邊,撮唇用力一吹。

“咻律律~~”的尖銳哨聲沖破云霄直上青天,蜀軍營盤中三萬余人,刹那間只覺雙耳刺痛,頭腦中同時為之一暈。哨聲中以趙五迪、高迦藍、史千秋等三名蜀將為首,凡是被楊昭點到過姓名的將校們無一幸免,先是僵立當地動彈不得,繼而“撲通~”倒地,眨眼間就猶如身受千刀萬剮般不停打滾。一個個五官扭曲,神態猙獰地張開喉嚨“嗬嗬”呼叫,手指拼命在自己身上亂抓亂撕,哪怕把自己撕扯得血肉模糊也不肯停手。皮膚下更依稀可見有無數細小爬蟲在到處鑽來鑽去。霎時間這被點到名的三十多名將校人人形如鬼魅,嘶喚有若野獸。旁觀士兵看在眼里,無不為之駭然變色,看向楊昭的眼神中,更多了幾分畏懼之意。

如此慘酷情景,也大出楊昭意料之外。他默然歎口氣,隨即“咻律律~~”地第二次吹響哨子。卻是毒發如山倒,毒去似抽絲。直過了足足半柱香時間,隱伏在皮膚下亂鑽的爬蟲,這才慢慢地平靜下來不再發作。那三十余名蜀將全部口吐泡沫,雙眼翻白,渾身虛脫,大汗淋漓地癱倒在泥土上。十成性命之中,倒足足去了九成九。

如此可驚可怖,只因為這些蜀將們統統都中了唐門的絕毒:千刀萬蟻丸。凡中毒者平時並無異狀,可是一旦毒發,潛伏的蟻蟲就從沉睡中蘇醒,中毒者的感受猶如身遭千刀萬剮,可是偏偏神經倍加清醒,連想暈迷過去以逃避也辦不到。當真求生不得,求死也不能。便是鐵打的漢子也萬萬抵受不住。只有用用特定手法吹響特制的哨子,蟻蟲才會重新恢復沉睡。用來對付那些桀骜不馴的人物,強迫對方向自己屈服的話,效果沒有任何其他毒物可以與之媲美。

掃除障礙,楊昭目光再度在眼前黑壓壓的大軍身上一掃而過,朗朗揚聲道:“眾將士聽了。楊秀企圖以子篡父,是為不孝;以無道之臣伐有德明君,是為不忠。爾等皆是我大隋好男兒,滿腔熱血豈可不為保家衛國而灑,反而為了這不忠不孝的東西白白犧牲?如今楊秀黨羽已然伏法,眾將士立刻打開寨門出降。朝廷寬宏大量,只除首惡,不問脅從。”

一片寂靜之中,三萬余蜀軍全部靜了下來。彼此面面相觑地過了半晌。忽然有人率先松手拋開了武器。霎時間只聽“嗆啷啷~嗆啷啷~”的金鐵之聲滿營大作。楊昭心中暗暗舒了口長氣。欣慰滿足之情,溢于言表。只因他知道,盡管眼前這場戰爭還遠未到結束之時。但至少,是可以暫時地告一段落了。

其實在蜀軍絕大部分士兵的內心深處,都是不願意繼續再將這場毫無意義的戰爭繼續打下去的。楊堅登基二十年來,教化大治天下。民間安居樂業,四海升平,人人都樂享太平,實是恆古以來少有的盛世。無論府兵郡兵邊兵,都以身為大隋子民而自豪。但如今既不是抗擊外侮,又不是為大隋開疆辟土。光憑楊秀一紙檄文就要起兵攻打大興,哪怕檄文上說得地湧金蓮天花亂墜,每條理由擺出來都是振振有辭的樣子,可是千言萬語,也掩蓋不了一個事實:那就是楊秀要以子逆父,謀求用武力篡位。

楊秀出鎮蜀地多年,早將蜀中二十四州的地盤經營得穩固無比。在蜀地百姓心目中,確實對他十分敬愛擁戴。然而說到做皇帝,蜀地百姓始終還是只認楊堅為真龍天子。對于楊秀起兵要“清君側”之舉,絕大多數人哪怕不敢反對,卻也並不熱切擁護。

不過蜀軍中所有軍官都屬于楊秀派系,幾乎所有人也懷抱著攀龍附鳳的心態,只希望楊秀登基后自己也能當個開國元勳,封個萬戶侯什么的。士兵雖然不想打,但既然身為士兵,便早習慣了聽從長官命令行事。一盤散沙群龍無首,除去乖乖跟隨上司去攻打朝廷的軍隊以外,卻是什么辦法都沒有。心里頭便有不滿,卻又誰敢出頭反抗?于是迫不得已,惟有一條路子走到黑罷了。現在既然所有稍微高級點的軍官都已經不能出來發號施令,那么楊昭又以河南王兼朝廷左衛大將軍的身份命令開寨門投降,卻是正中他們下懷。

※※※※※※

“原來如此。趙五迪、高迦藍、史千秋這些蜀中叛軍的軍官之所以會中千刀萬蟻丸之毒,全是因為唐生和唐詩詩在暗中做了手腳而導致。這樣說來,他們倒是身在曹營,而心歸漢了。”

列柳城內,行軍大總管宇文化及的行轅大廳里,李靖在聽楊昭講完昨天晚上的經歷之后,禁不住一聲長歎。既是有感于唐生和唐詩詩這對戀人生死相隨的感情,亦是惋惜他們最終也只能攜手共下黃泉的可悲結局。楊昭點點頭,道:“唐詩詩那時侯對我所說的話,其實句句屬實。唐病確實是碧磷福地的叛徒。他賣師求榮,逼迫唐毒不得不答應和唐十三還有楊秀合作。活死人和巨靈毒奴這種傷天害理的東西,都是他親手炮制出來的。唐詩詩向我交出人頭,既是‘荊柯刺秦,公子獻頭’之計,同時也是為碧磷福地清理門戶之舉。”

已經服下解藥,把蠱毒從身體內部全部清除完畢的獨孤峰忿忿道:“但以千刀萬蟻丸逼迫二弟將那個人頭帶回來列柳城,導致宇文大總管和我同時被蠱毒暗算的人,卻也是這個唐生。既然唐病已經死了,他們為什么還要下這樣毒手,更為什么還要向王爺你邀戰?哼,唐門中的妖人,個個都是滿肚子鬼蜮伎倆,當真豈有此理!”

“這點倒非什么鬼蜮伎倆。”同樣服下了解藥驅去體內毒素,宇文述的神情卻頗顯靡萎。他年紀畢竟已經大了,以龜息功鎮壓蠱毒甚損元氣,這時候卻還未能緩過氣來。只是姜桂之性,老而彌辣,幾十年官場打滾,宇文述目光之敏銳實在非常人可以企及。手拈長須,緩緩道:“唐生雖然不甘為唐十三所用。但唐毒受制于人,唐生也不能棄自己師尊于不顧,公然投效朝廷。再加上對王爺的能耐心中無底,也擔心王爺對付不了唐十三,所以才設下這毒計,逼迫王爺孤身出城與他們單打毒斗,也是一番考驗之意。”

獨孤峰恍然道:“王爺假若連〖四大皆凶〗都對付不了,自然更不是唐十三敵手。那么唐生殺了他,就是在唐十三面前立下大功。唐病之死,當然也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最終變成不了了之。情形若是相反,則他們既清除了師門叛逆,也狠狠打擊和唐十三勾結的楊秀,而他們既然已經戰死,唐十三也找不到借口向唐毒發難。可謂一舉三得。雖然此舉終于也不免要賠上自己的性命,但兩害相權取其輕,也算是無奈之下的最好選擇了。”

宇文述點頭道:“妖人心思慎密如此,可見確是勁敵。〖四大皆凶〗雖去,但唐門還有烽火煉天、驚魂殿、雪廠、以及奪魄宮等四大支脈,料來其厲害處必不下于〖四大皆凶〗,今后對敵,我等還須更加小心在意,切莫再重蹈覆轍才是。”

當下在座眾將,除楊昭之外齊齊起立,同時應了聲“是。”李靖又道:“城外三萬蜀軍現在已開寨出降。究竟如何處置,還請大總管及早示下才好。”

列席在旁的來護兒插口道:“這三萬士卒原本都是蜀地二十四州的郡兵,既熟知地理,也慣于在當地作戰。兵器甲仗,糧草器械也一應俱全。既然不肯附逆而出降,那么正好編入我軍之中充實兵力。如此,則我軍便不需要繼續死守街亭,可以反攻陽平關了。陽平關既下,則蜀軍在漢中就無險可守,只能退守劍閣負隅頑抗,我軍則可乘此銳氣,一鼓入蜀蕩平亂軍,還二十四州百姓一個太平安樂。此正為制勝之機,萬萬不可錯過了,請大總管明察。”

宇文述點頭道:“《孫子兵法》中有云:故智將務食于敵,食敵一钟,當吾二十钟;忌桿一石,當吾二十石。故殺敵者,怒也;取敵之利者,貨也。此為兵法正道。不過這三萬人良莠不齊,除去那中了千刀萬蟻丸的三十余人之外,難保其中還會有心懷不軌的冥頑之輩。而且我軍人數也不過只有三萬余,若將其盡數收編,一旦形勢有變,便將鬧成不可收拾。所以當去蕪存菁,只留下性情淳樸可靠的士兵,其余全部就地遣散。這樣既能增強兵力,亦不虞有奸細在我軍中作亂。楊秀麾下的其余士卒得知此事,軍心也必然為之動搖。而楊秀和唐門之間,更將要互相猜忌,可謂一舉三得也。赳赳大隋,共赴國難。諸位休辭勞苦,宜各盡其責,上報君恩,下保黎民也。”

來護兒、李靖、獨孤峰等齊聲抱拳道:“正該如此。赳赳大隋,共赴國難。上報君恩,下保黎民,就在今朝。”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2-25 21:06
唐門風暴篇 第一百零三章:戰火如荼


三日之后,大軍整編完畢。以原來的左衛、右衛、左武衛三衛府兵為基礎,再將出降的蜀軍精銳萬余人打散了混編入各隊之中,合計達四萬二千兵力分三路離開列柳城,西向陽平關進發。楊昭和李靖、宇文述和宇文化及還有麾下四大家將、獨孤峰和獨孤霸(因念其外戚身份,再加上所作所為皆是因為被迫服下千刀萬蟻丸后的迫不得已,故此宇文述特准其戴罪立功)都各自統領一軍。來護兒則統領八千兵馬留在街亭坐鎮,替大軍守備后方。

至于其余沒有被編入隋軍的原蜀軍士兵,則全部被遣散。他們大部分各自回鄉為民,小部分則翻山越嶺,重投楊秀麾下。以趙五迪、高迦藍、史千秋等三人為首,死心塌地效忠楊秀的蜀將,被押送回大興城受審。沒有意外的話,等著他們的將是千刀萬剮之刑。不過,比起千刀萬蟻丸發作時的痛苦,或許對他們而言那還比較輕松了。

原本為八萬的蜀軍兵力銳減為五萬,與隋軍相比較,已經占不到多少優勢。而在那小部分仍然決定對楊秀效忠的士兵歷盡千辛萬苦回到陽平關和南鄭時,也一如之前宇文述的預料,更令蜀軍士氣大為低落。為了挽回士氣振作軍心,蜀軍也曾出動重兵,意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進行將隋軍各個擊破的戰術。

但此計也早在宇文述預料之中。反而將計就計誘。在戎丘布下陣勢,先以本部右衛兵馬拖住來犯大軍,然后則以楊昭的左衛和獨孤峰的左武衛從后包抄,把出陽平關野戰的蜀軍二萬余人,盡變成了二萬頭甕中待捉之鱉。領兵的蜀將同樣出身自〖百戰〗,對楊秀忠心耿耿。眼看已經身陷絕境,卻仍然不肯投降。反而率領麾下八百精銳拼死沖向宇文述帥旗之下,企圖擊殺宇文述挽回敗局。可惜勇氣可嘉而力有不逮,最終八百精銳全部戰死,那名蜀將本人則和宇文化及單打獨斗,于三十招內被斬殺于宇文化及的虎嘯刀下。

大將戰死,群龍無首,余者更無斗志,當下也紛紛棄械投降。此役中隋軍傷亡不過二千,而斬首三千級,俘虜一萬六千余,此戰可謂大獲全勝。

宇文述命令三軍在降兵中去蕪存菁,精選出五千余眾作為補充,其他則就地遣散。然后繼續發兵陽平關。陽平關此時只剩余不足一萬守軍,士無斗志。即使有唐門三千白衣子弟兵以及烽火煉天的霹雳火器協助守御,同樣也是無濟于事。僅僅激戰半日之后,陽平關便再度易主。

攻取陽平關,只是反攻的第一步。稍作休整,隋軍再度出擊南下,直取漢中首府南鄭。楊昭雖不擅長指揮,但有李靖輔助,依舊順利地接連擊破了拱衛南鄭外圍的漢城和樂城兩大要塞。為進取南鄭掃清了所有障礙。之后右衛和左武衛亦先后到達,三路大軍會師城下,圍繞城牆展開了激烈的攻防戰。

當年漢高祖劉邦,滅秦后被項羽分封為漢王,其時便是在南鄭設都以治漢中。之后經歷兩漢和魏晉南北朝八百余年歲月,南鄭始終是天下屈指可數的雄城之一。其地雖然不屬巴蜀二十四州之列,但楊秀深謀遠慮,早在數年前就設法將漢中郡的太守換成了自己人。大軍一出蜀地,南鄭立刻兵不血刃地改旗易幟。所以城防工事依舊完好,和之前早被烽火煉天用大量雷火霹雳彈狂轟濫炸炸,以至于損毀殘破的陽平關城牆完全不可同日而喻。

而且戰事到了這個地步,蜀軍也情知南鄭若有閃失,漢中便保不住了。于是派唐門子弟兵作為監軍監察士兵。士卒稍有動搖軍心的言行舉止,便立刻就地格殺,決無寬貸。又大量從城內百姓中選取精壯男子強征入伍,打開倉庫發給兵甲器仗,一夜之間竟把兵力再度擴充到六萬人左右。這些新兵雖然不能用之以野戰,但依靠堅城進行防守,卻是綽綽有余。

如此堅城,在這個時代而言幾乎是無懈可擊。宇文述和李靖等盡管智計百出,無奈蜀軍打定了主意龜縮城內死守不出。他們智謀再好,照樣好似耗子拉王,八,根本無從下手。除去正面強攻或圍城困敵之外,便沒有第三條路好走了。然而南鄭城里糧草充足,足夠滿城士兵百姓食用兩三年之久。若要圍城,一來兵力不足,二來難道當真把這場仗拖到兩三年才結束?所以宇文述別無選擇,只好傳出號令,宣稱不管是什么人,只要他能率先破城,便向當今天子表奏其功加封為萬戶侯。以此激勵士氣。

三軍士卒聽了宇文述的傳令之后,果然士氣大振,盡皆抖擻精神,奮勇攻城。或者叠土搶登,或者豎立云梯,或者拋擲鉤索攀援,或者擁推巨木沖門。更加架起投石機,不住用石彈轟擊城牆。但城內守軍也使用各種手段一一化解攻勢。雖然傷亡頗重,可是折損者多半是那些臨時強征入伍的新兵,原本的老兵卻幾乎沒受什么損失。反而新兵見過血后逐漸成長起來,戰斗力不減反增。

兩軍接連激戰了足足五日,南鄭城依舊屹立如山,反而隋軍折損了好幾千人,銳氣受挫,攻勢更是不利。眼見再強來也只是白白送掉士兵性命,無可奈何之下,宇文述惟有暫時停止攻城。他召集楊昭和獨孤峰等人商議,卻也想不出究竟有什么辦法可以打破眼前困局。

南鄭處于漢中咽喉要地,若不拔除這顆硬釘子,大軍就無法繼續前進入蜀。但若屯兵城下,則此時恐怕楊秀也已經在蜀中到處拉壯丁擴充軍隊了。一旦援軍開到,那么城內城外兩路夾攻,隋軍腹背受敵,情況便大大不妙。如作最壞打算的話,甚至很可能一莊就把之前贏來的所有籌碼全部輸干賠淨。可是這時候大家都已經騎上了老虎的背脊,再想下來,那可是難上加難了。

沉默片刻,李靖緩緩開口道:“自古攻城之法,無非有三。一者,持強力攻。二者,持眾圍城。三者,善用天時地利。眼下咱們強攻既不能得手,又不能長久頓兵堅城之下,那么要想攻陷南鄭,恐怕就得從第三種辦法上下手了。”

“天時地利……”楊昭雙臂抱胸,站在展開的南鄭地圖前沉吟不語。好半晌,他徐徐歎口氣,沉聲道:“那便只有從沔水下手了。”

沔水,又稱為漢水。即是后世的漢江。它發源自地處關中與蜀地邊境的米倉山,東南流經漢中、安康;進入鄂西后,北過十堰而繼續向東南流,過襄陽、樊城,最后在武昌匯入長江。水量十分豐沛,與長江、黃河、淮河三大河合稱“江河淮漢”。而南鄭正好位居沔水上游,加上現在又是春季。若要憑籍地利,築起圍堰包圍南鄭,然后毀堤發動大水倒灌入城的話,必然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然而水攻之舉一旦發動,城里面不管是軍是民,都必然會出現大量死傷。自然了。眼下兵情緊急。非常之時,自可用非常手段行非常之事。哪怕當真用水攻淹沒了南鄭城,將城內二十幾萬男女老幼外加叛軍都統統淹死,想必除去城中百姓在外地的親戚以外,也不會有其他人對此舉心懷怨憤吧。犧牲一城居民而換取戰爭的勝利,滿朝文武,甚至是天子楊堅和獨孤皇后,可能也都會認為這項交易做得相當劃算。然而那些死忠于楊秀的叛軍被淹死,倒也還罷了。被強征入伍的新兵,該當如何?城里面的無辜老百姓,又當如何?難道只因為自己居住的家園不幸成為了戰場,他們便活該去死?難道只為了打贏這場本不該打起來的仗,所以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叫這些老百姓去犧牲嗎?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率土之濱,莫非皇臣。然而君既為君,可不正在于能庇護治下小民?辛辛苦苦納糧完稅,出工出力地為國家服徭役,為的也還不就是期盼在自身有難時,能得到朝廷的救濟么?假若這朝廷只懂不斷向老百姓索取,有事時卻反置黎民于不顧,那么老百姓們還要這個朝廷干什么?孟子曰:君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視臣如草芥,則臣視君如冠仇。荀子亦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君以此思危,則危將焉而不至矣。可見君若不君,臣即可不臣,起而行成湯、姬發之舉,亦是理所當然了。而千里大堤,潰于蟻穴。歷史上隋朝之所以滅亡,正因為隋炀帝不恤民力,置百姓于水火之中,這才令繁華鼎盛致于極點的大隋朝幾乎在一夕間便土崩瓦解,到了天下人人均欲其亡之而后快的地步。前車之鑒(或者現在應該說是后車?)尚在,試問楊昭又怎能不對之深懷戒懼,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話又說回來。其實楊昭這個生平才第一次領兵打仗的人能夠想得到的事,李靖號稱再世臥龍,宇文述和獨孤峰也一輩子亦老于軍伍,又豈能看不出來?要知道當年宇文述統兵滅陳時,可不曾有過絲毫心慈手軟。假若換了敵人是什么域外敵國的話,他們也老早就把“放水攻”這三個字說出口來了。

但當年還當年,眼下歸眼下。大隋立國二十年,天下百姓向來稱頌楊堅是寬宏仁厚,愛民如子的皇帝。而楊堅自己也頗以此而自得。尤其近年來楊堅年事漸高,對名聲面子也看得格外要緊起來。以水攻法攻城,死傷太大,后果太過嚴重。現在正在打仗還沒有什么,他日班師還朝時,難保朝廷中那些愛好邀命賣直,滿肚子儒家教條的言官們,不會就此事上奏大肆彈劾。到時候楊堅要是發起火來,誰能擔當得起這個后果?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2-25 21:07
唐門風暴篇 第一百零四章:決不后悔


宇文述用兵狠辣,為官卻一生謹慎。假若事難兩全,那么確保自身安全和政治本錢不受損害,就是他做決定前最優先的前提。而獨孤峰幼年經歷家門巨變后,更深知帝皇心意,實是世上最難以猜度之物。盡管有獨孤皇后作后盾,也決不肯做出頭鳥。所以假如在場身份最尊貴的楊昭不率先打開天窗說出那句明亮話,他們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開口提出這個建議的。

楊昭又如何不知宇文述和獨孤峰的心意?本來無論穿越前后,他最痛恨的就是那所謂的“殺伐果斷”四個字,在楊昭心目中,這四個字根本就是那些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滿肚子自私自利,全未把別人性命放在心上的奸險惡毒之輩,當上婊,子以后嫌名聲不好,所以替自己立下的一座牌坊罷了。

當這些“殺伐果斷”者居于上位時,便高聲提倡要以大局為重,毫不猶豫地去犧牲弱勢者並合理化自己的自私行為。而所謂大局,無非就是他自己的利益而已。而一旦有更高于他的上位者同樣要求他“以大局為重”時,則以自己的利益最大,誓死反抗被犧牲,更嘲笑願意犧牲是傻瓜。這些所謂的“殺伐果斷”者,從來只要求別人為自己犧牲,自己卻堅拒做出絲毫的付出。殺伐果斷殺伐果斷,到頭來被殺伐的就永遠只有無辜小民,他自己的利益就永遠一根紅線向上揚,真正吃人不吐骨頭。世間最卑鄙最無恥的行為,也就莫過于此了。

偏偏這些無恥之輩因為極端的自私下流,反而博得了一些本身個性軟弱之人的喝彩聲。他們把這些自私下流的無恥之輩捧為自己的偶像,幻想自己也可以像那偶像一樣肆意“殺伐果斷”別人,可謂荒唐無稽可笑可憐之極。

然而今日設身置地來看一看,楊昭赫然發現,自己竟也不得不被迫“殺伐果斷”一回了。

若下令放水攻城,則城中軍民的二十萬條性命必然盡喪。但若不下令放水攻城,朝廷大軍便隨時有全軍覆沒之危,楊秀叛軍自此無人可制,說不定就真讓他篡位成功了,到時候死的人更多。所謂事在兩難,究竟應該……如何是好?

霎時間,營帳中眾人的灼灼目光,盡數聚集于楊昭身上。小王爺閉上眼睛,緊咬牙關,以至于面頰兩旁肌肉也凸了出來,不住地微微跳動,顯然心中天人交戰,實是比應付什么強仇大敵的狂攻猛打都還更加艱難。良久良久,楊昭終于睜開眼睛,神情疲憊地抹去額上汗水,轉身向宇文述一拱手,道:“大總管,明天一早,我便率領左衛人馬去沔水岸邊攔河蓄水。至于造圍堰包圍南鄭的事,則有勞大總管了。”

李靖急道:“王爺,你何必……”話尤未畢,楊昭早揮手打斷他說話。小王爺微微苦笑道:“人的生命本不可以單純以數字計算。然而事到臨頭,我卻又不得不只將他們單純地看作是一個個數字。以前曾經有人說過這么一句話:不明為政之惡,便不能達至為政之善。現在……我多少有點明白了。什么為了天下蒼生,不得不然之類推委的說話,我決計不會說的。南鄭城中這二十萬軍民就是由我親手害死,他們死后的冤魂若成厲鬼,便盡管把我拉下十八層地獄吧。哪怕要上刀山下油鍋,經歷百世的苦難折磨,楊昭亦必甘心承受,決不后悔。”

楊昭這番話所得斬釘截鐵,再無半絲圓轉余地。字里行間,更滿蘊了佛家“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之大無畏。李靖知自己這個未曾真正結義,彼此關系卻已堪比蜀漢劉關張的兄弟已是下定決心,再無更改。心中不禁又是謂然長歎。他勉強提起精神一笑,道:“好,王爺既然已經有此覺悟,那么李靖亦再無話可說。不過咱們既是……”李靖及時住口,斜眼向宇文述和獨孤峰二人各瞥了兩眼,及時把“兄弟”兩個字收回。慨然道:“李靖自當舍命陪君子。那二十萬條性命的帳,就算上李靖一半吧。”

楊昭又是一笑。他和李靖相互知心,明白對方和自己相同,話既說出口來便不會再變。男子漢大丈夫,也用不著相互推托開脫這樣婆婆媽媽的。當下只點頭,卻沒再說話。旁邊的獨孤峰見他們如此,畢竟面皮還是不夠厚,竟流露出幾絲讪然與尴尬來。宇文述則是已經人老成精了,神情依舊泰然自若,並沒半分的不好意思。道:“好,這事便如此定了吧。不過水淹之計雖好,卻必須慎防城內軍隊趁咱們動工的時候殺出阻礙工程。同時也得提防成都方面隨時將要殺到的援軍。當中人手如何分配,咱們還得好好商量才是。”

這幾句話也說得十分有道理。所謂細節決定成敗。光想出個好主意是沒有用的,還得有相應的詳細計劃進行配合才是。楊昭虛心請教道:“那么,大總管的意思是?”

其實關于相關人員怎么調配,如何分派兵力提防城內外異動等等計劃,宇文述胸中早打好了腹稿,只等楊昭率先捅破窗戶紙罷了。這時候便手拈長須,怡然道:“依老夫之見嘛,該當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將腹稿一一道出。


※※※※※※

宇文述說話的聲音在空氣中造成微微震動,連帶著帳篷的幕布也出現了幅度極小,幾乎不可察覺的連串顫抖。而這一連串顫抖,卻又透過某根極細極長,幾乎難以憑肉眼分辨的絲線,源源不絕地傳送出去。

接收這信息的人,此時此刻,正隱身于距離帥帳足有十幾米遠之外的另外一頂帳篷之中。他身材瘦削修長,雖然半蹲在地上連半根手指頭也不動,卻總是給人予某種飄忽不實在的感覺。

他從頭到腳都罩在黑色夜行服下,連雙眼也沒露出。惟有那兩只大得幾乎不合比例的耳朵沒有任何遮掩,模樣看起來甚是古怪可笑。而那條透明絲線的另一端,就直接系在他左耳之上。本來在帳篷中休息的士兵,已全被這黑衣人用輕手法點了睡穴,故而他可以全神貫注地進行偷聽。遠處帥帳之內,楊昭李靖宇文述獨孤峰等人的對答,字字句句皆被聽在耳中,絕無半句遺漏。

直過了整整大半個時辰,帥帳中眾人已將如何進行水攻的細節都全部敲定,各自離開回自己營帳休息,那黑衣大耳人才將手腕輕輕一抖。但聽幾乎細不可聞的“咻~”一下破風輕響,那條絲線當即急飛倒縱,穿過帳篷門簾被收回手上。絲線前端還栓著根黑漆漆的銳利長針,也不知道究竟是銅是鐵,抑或其他什么特殊金屬鑄造,只知道份量著實不輕。然而即使如此,單憑這長針就能將細長絲線如臂使指地指揮自如,足見這黑衣大耳人的內家修為著實不凡。

隱藏在黑色頭罩下的嘴巴微微向上牽動,形成了得意的微笑。黑衣大耳人蹑手蹑腳地揪開帳篷門簾,貓著腰毫不猶豫鑽出帳篷,眨眼間便消失在層層叠叠的帳篷群中,再也不見影蹤。

楊昭雙手籠在袖管里,慢吞吞地從帥帳陰影中踱步而出。他望著那黑衣大耳人消失的方向出神了幾秒钟,忽然抽出雙手,打開了手上的小小紙卷,正是當日放在唐生那個錦囊里的。月光雖然黯淡,在楊昭眼內卻也與滿月無異。炯炯發光的雙眸在寫滿了蠅頭小字的紙卷上搜索,用不了半刻工夫,便停留在其中標注著“唐門雪廠”以下的其中兩行之上。

唐雙縫,雪廠銀階。天生雙目失明,但兩耳聽覺則遠較常人靈敏百倍。以耳代目,身手敏捷。輕功超卓。善使〖菩薩天針〗。天針為天竺玄金所鑄,系于針后之〖索魂引〗則為波絲特產之異寶,極堅極韌,刀劍難傷,水火不侵。慎防。

楊昭收起紙卷,眯起眼眸,若有所思。老實說,唐雙縫的出現並不令他覺得意外,反而有“終于來了”之感。之前無論攻打陽平關還是漢、樂二城,甚至圍攻南鄭多日,唐門始終只出動那些白衣子弟兵。至于門中的高手,莫說四大部主沒有出面,便連銅階殺手也連個影子都看不見。楊昭表面上半個字不提,心中的安全警戒級別其實早提高到了橙色(借用老米的五級國家威脅預警系統,最低為綠色,其次是藍色、黃色、橙色和最高級別的紅色)。

所以盡管入帥帳和宇文述等人商議要事,其實楊昭也時時刻刻都在運轉〖大成若缺〗心法,“無備而無所不備”。方圓二十丈丈以內無論蛇行蟻走,鼠伏雀飛,甚至風吹草動也休想能瞞得過他的感應去。唐雙縫身為唐門密探,身手果然極為敏捷。加上偷聽的方法又是別具一格,而且混在宇文述身邊親兵居住的帳篷中,所以開始時楊昭並沒注意到有什么異樣。但后來唐雙縫收回〖菩薩天針〗,金針破風飛過,楊昭立時就注意到了。當時他要出手把這個探子拿下,其實並不難。不過么……

時時刻刻被潛伏在暗處的毒蛇窺探,這種滋味正如芒刺在背,哪怕受得了也絕不好受。最好的辦法,莫過于引蛇出洞,然后一網打盡。當年有位姓毛的老人家就將這手把戲玩得出神入化,把內內外外的敵人都勾出來,就和另一位白七爺常說的那樣,“殺他個干干淨淨”。也可謂是絕了。楊昭穿越前還蠻崇拜這位老人家的,這時候跟著也學一招,就看后面這場“螳螂捕蟬,還有黃雀在后”的大戲,究竟如何收場了。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2-25 21:07
唐門風暴篇 第一百零五章:天鼓嶺


孫子兵法有云:“知彼知己者,百戰不殆”。楊昭對自己雖有信心,但唐門高手也絕不是輕易就可打發的廢柴。獅子搏兔尚且用全力,小心總無大錯。所以楊昭想了想,再次展開紙卷,將寫在“雪廠”名目下的那幾個名字,深深烙進腦海。

唐霜:雪廠之主。性格冷靜陰沉。其修習之〖寒霜決〗至陰至寒,能夠凝冰化劍。配合獨門劍法〖冰鋒劍〗,殺力極之強橫。

唐恨晚:雪廠銀階。女,擅使奇門武器〖柔情扣〗。可剛可柔,變化莫測。性格愛好男色,常以獵取俊男為樂。與其交,媾后便殺之。

唐顛三:雪廠銀階。忠心耿耿,勇武過人。因為修練〖癫狂奇功〗而導致神經錯亂。越傷越狂,越狂越勇。唬不倒打不死,為雪廠頭號戰將。

唐倒四:雪廠銀階。沉默寡言,暗戀唐恨晚。修習唐門最強腿法〖逆天霸腿〗。路數迴異常規,離經叛道。威力勁霸無匹,招出如雷。

唐十二:雪廠銀階,外號“十二指長”。因左右雙手皆天生六指而得名。行事專走偏鋒。修習〖乾坤劍甲〗,以指甲為劍。招數詭異,防不勝防。

唐狀元、唐榜眼、唐探花:合稱“三元及第”,雪廠銅階。為同胞三兄弟。心意相通,默契非比尋常。〖大批命〗打穴筆法由三支長短不同之判官筆同時施展,攻守兼備,陣法威力不遜銀階。

唐橫行:雪廠銅階。面寬體橫,凶殘嗜血。擅使一柄長六尺七寸,厚達五分,重九十九斤之橫誅大刀。

唐無忌:雪廠銅階。淫邪惡毒,身法有如鬼魅。擅使無妄釣竿,招式刁鑽詭奇,更勝唐橫行半籌。

唐三葬:雪廠銅階。亦為同胞三兄弟。老大“風光大葬”性格囂張,殺人如麻。行經乖張,惟恐天下不亂。老二“生有所葬”,手底從不殺人,只將敵人活埋取樂。老三“葬無可葬”,殺人不見屍。若不將敵人剁成肉醬絕不肯罷手。

楊昭看罷這份唐生寫下來的資料,再度微微一笑。笑容未去,想起南鄭城中的二十萬軍民,愁容不禁地再上眉梢。他掩卷籠袖,轉身往自己營帳走去。那長長背影被月光拖在地下,看起來盡是蕭索之意。

※※※※※※

天青氣朗,風和日麗,看起來,今天是個好日子。這種日子里,最適宜旅游。尤其眼下的米倉山恰逢春天。到處生機勃勃,鳥語花香。山中又景色秀美,峽谷通幽,峰叢奇勝,潭池湖盆星羅棋布,瀑布飛濺如銀河落九天。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去,都像一幅精心描繪的山水畫般迷人,實使人觀之而忘憂。而山中空氣清新而濕潤,呼吸上一口,便教連日來飽受沙場血腥氣“蹂躏”的肺部也如獲新生。委實是塊不可多得的風水寶地。

不過,楊昭今日卻並非是來此地尋幽覽勝的。米倉山位于南鄭縣城東北。除去是沔水發源地外,還有濂水河、冷水河、漾水河、西流河、碑壩河、后河、長潭河、焦家河等多條河流。境內水道縱橫交錯,密如蛛網。若不仔細勘察過地形便貿然築堤動工,那么恐怕南鄭城還沒淹到,先把隋廷自己的軍隊先給淹了。

這工作十分重要,不過帶的人倒不需要太多。所以楊昭之外,這支勘察隊就只有七名親兵、兩名精通水利的積年河工,還有一名從當地找來的向導等區區十人而已。至于征集民夫做工程的事,自然有李靖去張羅。卻不必小王爺自己去做這種煩瑣雜務的。

這一行人卯時出發(凌晨五點至七點),攀山越嶺,渡河穿林,沿路上所見何處河道狹窄、哪里江岸開闊、水量是否充沛,最適宜施工的地點是哪里等等資料,全部都細心記錄在案。走過幾個時辰,眼看著太陽已經爬上頭頂,堪堪已是午時了(中午十一點至一點)。一行人也就在半山坡上找塊背陰干爽的地方坐下。親兵們用山間小澗處打來清涼山水,伺候大將軍洗臉。又取出隨行攜帶的干糧,分發眾人食用。

楊昭單腿盤坐在塊大石頭上,一面啃著麥餅,一面和那向導和兩名河工拉拉雜雜地說著家常話。起初時那三人神情語氣都甚是拘謹,但后來卻發現楊昭雖然身份尊貴,說起話來卻沒半分架子,于是逐漸地也變得輕松起來,不再句句都戰戰兢兢,誠惶誠恐的樣子。兩名河工自覺活了大半輩子,還是首次得到如楊昭這般身份的貴人如此尊重,心潮滂湃之下,忍不住便拍著胸脯大包大攬起來,保證定能把交付的差使辦得妥妥帖帖,否則甘受軍法從事云云。那向導則自稱無親無故,向來獨居山中打獵為生。對于隋軍要放水淹沒南鄭城一事看來絲毫不放在心上,反而興致勃勃地說起米倉山的各處奇異景色來。他介紹了幾處風景,忽然道:“這米倉山中別的倒也沒什么,有一處風景卻最為奇特,別處都沒有的。就是天鼓嶺了。”

楊昭點點頭,隨口問道:“哦,這天鼓嶺究竟有什么奇特?”

那向導雙眼一亮,急忙回道:“回將軍。這天鼓嶺就在西南邊,走過兩個山頭也就到了。卻是兩座圓形山嶺,彼此隔著數百丈遙遙相對。山嶺四周崖壁陡峭,山頂處則形狀渾,圓,而且並無樹木,只長了些苔藓地衣,遠遠看來,可不正是兩面大鼓模樣?山下多有楓樹生長,若到了秋天時節,漫山紅葉如火,正似條條彩帶襯托著那兩面大鼓,也不知有多么好看。咱們這地方的人故老相傳,都說那是天帝宮殿里面用來召集眾仙家赴宴會用的天鼓,后來不小心落入凡間而已。所以每逢年節,都有不少山民去天鼓嶺下焚香膜拜。不管求財求子求平安,都很有些靈驗。”

楊昭笑道:“什么天帝宮殿里的天鼓,無非是咯……”正要順口把“喀斯特地形”幾個字說出嘴,幸好及時想起,急忙懸崖勒馬,改口笑道:“即使當真是天鼓吧,卻也終究是死物而已,怎么可能保佑別人得財得子,那不扯淡么。”

那向導也笑道:“大將軍讀得書多,見多識廣,說的也是正理。可咱們山里人那明白這些,無非見得有什么特異之物便向它拜兩拜,求個心安而已。不過話說回來,那天鼓嶺風景確實極好。尤其它是米倉山最高峰,站在峰頂往下看,四周河流水道情況都可以一目了然。大將軍假若有興致,不妨去看看也好。”

楊昭沉吟道:“能把四周河流的情況都看清楚嗎?這么說來,過去看看也好。不過么……”他回頭看看那兩名河工。但見二人面上已顯露疲憊之色。雖則其實二人也不過只有四十余五十歲不到,不過在這個時代,也已經算得上是老人了。反正該搜集的資料都已經搜集了八八,九九,便是去天鼓嶺,想來也不必一定要帶他們同行了。何況……

楊昭微微笑笑,就著葫蘆灌了一大口涼水,抹抹嘴巴道:“折大。”旁邊那親兵侍衛隨即站起,恭恭敬敬道:“將軍。”動作矯捷,聲音中氣亦足,足見武功不弱。

當日在列柳城頭,楊昭深感手底無人可用,遇事往往只能自己親自出馬,實在大大地不方便,于是萌生了要招攬高手為己用的念頭。不過真正高手可遇不可求,卻也不能就這么干等著。于是楊昭便召集麾下兵馬,論武選才,從左衛一萬士兵中精選出武功最好的七人收為親兵,並且閒下來便細心點撥他們武藝。

這七人之中,折大居首,性格最沉穩,有長者之風;曹二為次,亦是良將之才;余下羊三最全面、歐陽四心思最活、阿魯五性子最狠、蕭六武功最高、祁七則最聰明。雖則七人年紀都已然不小,此生若無奇遇,便再怎么努力也只能練到二流和三流之間的水准了。不過正所謂蜀中無大將,廖化也可做先鋒。這七人精明干練,無論吩咐下些什么,都能辦得又快又妥帖。所以楊昭使用起來,也頗感得心應手。此刻折大恭身應命,小王爺便開口吩咐道:“左右沒什么事,我就去天鼓嶺游覽一番也好。你們帶兩位師傅先回營地吧。”

折大一愕,道:“遵令。不過大將軍身邊不能沒人服侍。留下阿魯五、蕭六二人可以么?”

楊昭搖頭道:“用他們不著。你們保護好兩位師傅便已足夠。”說話間不經意地做了個手勢。因為背對那兩名河工及導游的關系,故此三人都看不見小王爺這個小動作。折大卻是心中凜然,必恭必敬道:“明白了。王爺請小心些,莫要游玩得太晚了。”語畢躬身退下,自去招呼其他親兵和那兩名河工收拾東西動身。楊昭則回頭向那導游笑笑,道:“咱們這便動身吧?”

那導游眼眸內閃過絲異光,遲疑道:“山路崎岖,況且野獸也不少。大將軍雖然身負武功,可獨自動身的話,恐怕……不如還是多叫上幾名兵大哥吧?否則要是有個什么萬一的話,小人可擔當不起啊。”

“山路崎岖,野獸不少?”楊昭自負地哈哈一笑,道:“山道再險,還險得過從漢中入蜀的金牛棧道不成?至于野獸,便有百八十頭老虎,本將軍也不放在眼里。盡管帶路好了。”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2-25 21:08
唐門風暴篇 第一百零六章:收拾他,還是讓他收拾我?(上)


那導游恭身道:“也是,也是。既然如此,大將軍請隨小人來。”起身背好隨身所帶的包裹,彎著腰領前帶路。楊昭跟在他身后凝神觀察,見他步履雖然也頗為輕捷,但那也不過是因為走慣了山路所鍛煉出來的而已,並不是因為身負武功的關系。心頭不禁又是一陣疑惑。不過想來自己會離開大軍環繞孤身外出的機會並不多,要是錯過了今天,那么下一次連自己也不知道要等什么時候。這著引蛇出洞之計,想來不該會失敗才對。只是縱然如此,自己也得小心在意,別要引蛇不成,反變了打草驚蛇才是。

心中既然有念及此。楊昭也就放寬胸懷,抹去浮躁,且只縱情觀賞山水。兩人一前一后爬過了兩座小山嶺。不過半個時辰之后,果然看見前方不遠處,矗立著兩座造型特異,好似架在架子上的大鼓一樣的山峰。那向導停下腳步,用搭在肩上的粗布毛巾擦擦額上汗水,笑道:“大將軍請看,那邊就是天鼓嶺了。小人可沒有吹牛吧?”

造化之巧,竟一致于斯,委實堪稱奇觀了。楊昭遙遙眺望,口中啧啧稱贊。撫掌道:“最難得是東西兩座山峰,形狀竟然都一模一樣。果然鬼斧神工。”

那向導笑道:“兩座山峰本身確是沒分別,不過比較之下,東嶺山道卻比西嶺好走許多。來這里游覽的人,也多是攀的東嶺。大將軍,咱們也走這條舊路如何?”

“反正景色該是都差不多的,也無所謂了。”楊昭點點頭,當先信步而行。那導游則緊隨在小王爺身后亦步亦趨。不多時兩人走到東面山嶺之下,沿著小路向上而行。嚴格說起來,其實他們走的要稱呼為“路”,也實在勉強得很。狹窄得只有四五尺寬的山脊之上,大部分都只是自然狀態下的黃土。只不過在最難走的幾處地方依地勢鑿出了幾十級石階而已。楊昭縱使輕功超卓,這時候也自然而然就收起輕慢之心。每次提起雙腿都是小心翼翼地,絕不敢有半絲松懈。

這天鼓嶺造型確實奇特。在楊昭看來,山體就像是金字塔形,但塔尖最高處卻又頂著個巨大的石球。石球和塔尖之間只有一點點地方是相互連接,看上去頭重腳輕的模樣。開始時還好,一旦走進了大石球的陰影籠罩范圍以內時,那么任何神經正常的人都會變得提心吊膽,更會忍不住要時時抬頭向上張望的。雖說頭頂那塊大石頭已經安安穩穩地在山峰上呆了十幾萬,甚至是幾十萬年。可是誰知道它還能繼續呆多久呢?可能還有幾十萬年,但也可能還只剩下幾分钟。而假若這塊不知有幾十萬噸重的巨石當真摔下來,那么即使把武功練到了摩诃葉或者朝陽天師這種地步,恐怕也照樣只有被砸成肉醬吧?

所以走在這山道上,就連平素喜歡說話的向導,也變得沉默寡言起來了。兩人越攀越高,眼看還有二十來丈就能脫離巨大石球的陰影爬上山頂。忽然間一陣急勁山風吹過,四周的低矮灌木被吹得不住“沙沙~”作響。楊昭停下腳步,笑道:“這風倒涼爽。”

那導游賠笑道:“大將軍……”聲尤未落,他陡然滿面緊張地大聲喊叫道:“小心!”縱身猛撲過來。雙臂一下子死死箍住了楊昭的腰,側身就要抱著他向橫里倒下滾開。若在平地之上,這個動作當然也沒什么。可是眼下兩人卻是站在陡峭山道之上,山道兩旁就是萬丈深淵,假若就這么滾了下去,哪里還有命在?

假若真是出其不意,那么楊昭或許還真給他這么一下同歸于盡的手法給害死了也不足為奇。然而事實上自從走上這條山道之后,小王爺就始終也保持著警惕,絕無半分松懈。當下他氣貫雙足,一個〖千斤墜〗牢牢釘住地面,喝道:“你竟敢……”僅僅才吐出三個字,驟然又聽頭頂處已不住“簌簌~”作響。眼角余光向上匆匆一瞥,但見有數十個黑黝黝的陶罐被人從山峰之上接二連三地砸下。而每個陶罐邊緣處,也全都“嗤嗤~”地冒著火花。

楊昭眼眸驟然收縮,急喝道:“放手。”出力要掙脫那向導的鉗制。本來看上去老實巴交的向導此時此刻卻五官扭曲,連聲獰笑道:“大將軍,黃泉路上風光更好,咱們這便去吧!”從腳邊綁腿中抽出柄寒光閃爍的匕首向楊昭小腹疾刺。手法又快又狠,就仿佛已經為此而練習過千千萬萬次。

敵人既已圖窮匕現,楊昭也再無須留情。〖易經玄鑒〗功力瞬間被催動至七成左右。強橫罡氣由內而外猛然爆發,“啵~”地一聲悶響,那向導雙臂齊根而斷,長聲慘叫著向外直飛出去,身不由己就往山道外的萬丈深淵摔下。淒厲慘叫聲震動全山,直使人聽得毛骨悚然!

毛骨悚然的時間也不過持續了區區兩、三秒。那幾十個冒著火花的陶罐筆直砸下,著落點並不對准楊昭,卻只是對准了山道本身。接觸落地的刹那間,立即便爆發出“轟~”的巨大爆炸聲響!漾起的火光直是刺目欲盲,爆炸氣浪更如山洪爆發般向四面八方同時狠狠擴散出去。所過之處沙崩石碎,地動山搖,活脫脫有若天災降臨。原來這幾十個陶罐里面,竟全都是塞滿了烈性火藥的土制炸彈!

幾十個土制炸彈同時爆炸,聲勢著實驚人。然而這個時代的火藥畢竟還只是黑火藥,性能再高也有極限。而且分散爆炸,威力不能集中,對于楊昭而言並不構成真正威脅。〖易經玄鑒〗的護體罡氣在身外形成一層雖薄弱卻堅不可催的保護罩,楊昭施展〖無限電〗身法,閃電般一口氣穿過雷火包圍,直沖天鼓嶺峰頂。電光石火間小王爺已經脫離巨大石球的陰影籠罩,重新回到陽光照耀之下。他縱聲朗朗叫道:“唐門鼠輩,還不現身?”

回答他的,是兩團攜帶著呼嘯狂風,分從左右同時夾擊狂砸而至的巨大陰影。這回不是土制炸彈了,卻是兩個直徑足有兩丈方圓,至少也重達千斤的超級大鐵球。有把粗豪沉雄的聲音隨即闖入雙耳放聲狂笑,大喝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卻闖進來?姓楊的,速速受死!”

神手仙兵綻放金光,將大鐵球帶來的陰影狠狠打破。楊昭雙掌齊出在鐵球上輕輕一按,借力騰飛而上,不但從近乎不可能的境況中死里逃生,更是毫發未損。他低頭下望,但見有名身材魁梧得有若鐵塔般的巨漢正叉/開雙腿站在山峰之上,手上操縱著兩條粗如兒臂的黑鐵鎖鏈。鎖鏈末端的巨大鐵球受自己掌力所壓,本已急遽反砸而下。但那巨漢只將雙臂輕輕一抖,本已變得呆滯起來的鐵球立刻恢復靈動,抖擻精神如影隨影地向楊昭追擊而來。這已經不是單純依靠蠻勁就可以辦得到,而是剛極生柔的極上乘武功。若在沙場之上用以殺敵,光是這手本事再配合這樣兵器,已足以讓那巨漢,成為媲美數百具裝甲騎的恐怖存在!

楊昭雙瞳驟然再度收縮,他認出這巨漢是誰了。霎時間,唐生那紙卷中隸屬于“烽火練天”條目下的兩行記錄閃電般浮現心頭:唐求大:烽火煉天銀階。性情粗豪,天生神力。再經修練〖雷霆金剛勁〗,更加如虎添翼。所使武器為兩枚鐵球,左臂鐵球為五百六十三斤,右臂鐵球為七百八十四斤,力足橫掃千軍,所向披靡。

然而,既然之前現身的唐雙縫隸屬唐門雪廠,為什么此際出手向自己發動襲擊的卻是烽火煉天門下?難道說唐門已經不再拘泥于一次出動一個支脈,而是傾巢而出,大舉進攻?

種種疑問在腦海中一閃而逝,只因為眼下形勢並不能容許他靜心仔細思索。唐求大連聲狂笑,兩個大鐵球就似被貫注了生命的洪荒巨獸,死死盯著楊昭狂砸猛打。而且除去鐵球本身以外,長達十幾丈的鐵鏈也是樣厲害武器。鐵球鐵鏈兩者相輔相成,剛柔兼備,遠近皆宜。唐門銀階殺使的身手,果然不同凡響。只可惜,對于楊昭而言這樣的攻擊還是來得太遲了一點——整整遲了半個月。

此時此刻,身處高空的楊昭展動身法,如同一片柳葉般在唐求大頭頂任意騰挪轉折。盡管鐵鏈交織成天羅地網,哪怕鐵球攻勢再狂猛霸道,照樣如捕風捉影,根本沾不上小王爺半片衣角。就好比用高射炮打蚊子,炮彈破壞力再強,也奈何不得蚊子半分。鐵球鐵鏈激蕩之間所帶動的凜冽勁風,反而成為了新的動力,繼續支持楊昭繼續停留于半空而根本無須落地借力。

這正是四象玄功之〖無常風〗!半個月前,小王爺因為在乘坐黑霸王翱翔天際的時候,從高空中無處不在凜冽狂風中有所感悟,並以此為契機,終于將四象玄功補完成功。風雨雷電四象融合,交互融通,威力更上層樓。而這也是楊昭之所以可以不借助陰陽令,便使出〖兩儀八法〗的原因。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2-29 10:31
唐門風暴篇 第一百零六章:收拾他,還是讓他收拾我?(下)


相比楊昭的輕松自如,唐求大卻是怒吼連連,眼珠瞪得幾乎要跳出眼眶。自打練成〖雷霆金剛勁〗之后,他憑著一力降十會,每次與敵人交手都是占足了便宜。即使對方是唐門金階殺使甚至四大部主的級數,在他這對剛柔並濟的奇門武器下,也從未有人能夠如楊昭般應付得如此輕松。

所謂四肢發達就頭腦簡單,這道理未必能放之四海而皆准。但若然對象是唐求大,那么倒確確實實是不可動搖的事實了。面對前所未有的敵人,他根本不懂得進行變通,只是一味地催動內勁,將鐵球舞動得更急更快。

只可惜不是所有人也和他一樣缺心眼。借助居高臨下的優勢,楊昭早已將天鼓嶺山峰峰頂的形勢看得一清二楚。唐門埋伏的殺使並不只有唐求大,粗略看來,高高矮矮肥肥瘦瘦地,加起來至少也有十四五人。再與唐求大這蠢貨糾纏下去殊為不智。楊昭微微眯起眼睛,殺意如脫鞘利劍,鋒芒畢露。唐求大卻兀自懵然不覺,怒聲狂喝道:“姓楊的瘦皮猴,跳來躥去的算什么本事?看老爺將你他/媽/的砸成肉醬!”雙臂貫注十成功力左右連揮,赫然竟施展出了〖雷霆金剛勁〗中最威猛霸道的一式“八方風雨”。

相差不過只有零點一秒,半空中驟然金光暴綻!震耳欲聾的隆隆轟鳴聲之中,強烈得使人渾身發麻的雷罡電亟裹護著那道身影由上而下急遽俯沖。兔起鹘落間楊昭和唐求大相互擦肩而過。強大的慣性/力量推動著他向后滑動了整整十三丈距離,這才保持單膝半跪的姿勢,停止了繼續向前。

“咚~咚~”兩下巨響,唐求大的鐵球先后落地,將整座山峰也砸得一陣輕顫。他自己本人卻呆若木雞,連半根手指也不動。

詭異的寧靜完全籠罩了山頂這片開闊地。不僅是兩名當事人,甚至連那些早已潛伏在側,正准備趕過來向唐求大施以援手的唐門殺使,也不由自主地站定腳步,屏住了呼吸。他們知道,一定是有些什么事情發生了。但……

究竟發生的……是什么?

不知道。沒有人能夠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因為當楊昭出招的瞬間,所綻放金光之強烈足以使人雙眼永久失明,所以根本沒有人可以在那個瞬間睜得開眼睛看見任何東西。所以現在,他們也只能等待問題的答案自然出現。

這段等待的過程並不需要耗費他們太多時間。事實上答案出現得甚至比預期更快。又一陣山風吹過,唐求大眉心正中倏然出現了道紅色細線,緊接著……他便看見了自己。

更加正確地說得清楚,是唐求大的左眼,看見了自己的右眼。這只因為他的整個身/體,都已經被從中一剖為二。很少有人能夠知道,當看見自己只剩下一半身/體的時候究竟是什么樣的心情。而能夠將這種體驗告訴別人的,便更加絕無僅有。

唐求大不是例外。甚至當他倒下的時候,因為舌頭氣管還有聲帶的被切斷,他連半聲哼叫都沒有發出。

只是一著再簡單不過的“螳螂破車”。然而輔助速度、力量、還有神手仙兵,楊昭就可以讓自己的螳螂刁指,發揮出比寶刀利劍更強更霸的殺傷力。

猶如因為按下“暫停”鍵而定格的畫面重新恢復了活動。大量鮮血連同仍然熱氣騰騰的內髒一起向外流淌,讓滿目蒼翠的巨大天鼓染上了一點微不足道的殷,紅。楊昭徐徐起立,向站在面前的眾人隨意地掃了兩眼。目光平靜,既不特別凌厲,也沒有顯露出什么異樣。然而與他目光相對之后,那群唐門殺使卻不管金階銀階銅階,全部也同時向后退了半步。這刹那,他們心中齊齊泛現了另一個疑問。

這次所謂的“探囊”行動……究竟是收拾他,還是讓他收拾我?

但是類似的疑問,卻絕不會出現在楊昭身上。〖大成若缺〗心法,使他全副身心精神都時刻處于“無備而無所不備”的狀態之中。能夠以最冷靜最恰當的方式及手法去應對所有問題。而只在匆匆一瞥之間,他也已經看清楚了自己的對手,究竟都有些什么人。

敵人數量不少。但不管人數再多,楊昭首先注意到的都是他,也只能是他。此人體格健碩,頭發眉毛以及颌下短須,全部都是如烈火般的赤紅。他氣度沉穩,不怒自威。渾身上下透發出濃濃的火藥味。不用多看第二眼,楊昭已然明暸此人來頭。唐祝融,烽火煉天金階。沉穩干練,好勇斗狠,嗜武如狂。野心勃勃,一心取烽火煉天之主唐霹雳而代之。修練〖神火道〗絕學,借火藥運用提升內家修為,又反以內家修為提升火藥爆炸殺力,兩者相輔相成,殺傷力不可估量。此絕學自創立后百年間僅得兩人練成。毫無疑問,來者中必以此人武功最高,也最難應付。

但這並不是說,只要將唐祝融率先鏟除就能萬事大吉。楊昭目光繼續從其他人身上掃過,立刻發現了在給自己制造麻煩方面決不會比唐祝融遜色多少的其他人物。

那個身形如山,卻只在腰間圍了塊裆兜布,暴露出滿身肥肉,總是笑口常開的胖子,必是烽火煉天另一名金階殺使唐不甩無疑。他性格狂妄自負,最钟愛持強欺弱。修練一門可剛可柔,獨步天下的詭奇氣功〖混沌天衣〗。大成者柔韌真氣流泛全身,守若寶甲護體刀劍難傷,攻時力發千均肌如金剛,絕對是個棘手貨色。

此外則是那個身形巨偉,卻老是愁眉苦臉的禿頭漢子。烽火煉天銀階殺使唐雷,性子梗直,雖愛好女色卻從不用強。絕技〖陰陽轟雷手〗力足開山劈石,是極強猛的外家硬功。他身后那一字排開的七名侏儒則是烽火煉天銅階殺使“血雨殺團”。乃是精心挑選資質出眾的嬰孩,自小絭養在特制鐵籠里面限制他們身體成長,以至于體格永如稚童,至死不變。論武功他們七人分開或者不算太高,但性情凶殘乖戾,精擅各種殺人伎倆。和唐雷合稱“雷聲大雨點小”,實力非同凡響。

還有站在唐雷身邊,分別做文官武將打扮的那兩位。左側紫衣老者是為唐文丞,烽火煉天銀階殺使。外貌不過五十許,其實已年過七旬,乃唐門上代中堅分子。一手〖紫焰毒爪〗千錘百煉,手上更帶有見血封喉的劇毒,也是老而彌堅的一流高手。而身著盔甲著是唐武尉,烽火煉天銀階殺使。性格嗜血如狂,修練的〖敗血指〗更是一等一的毒辣功夫。受創者渾身血氣將不受控制地瘋狂奔流。即使只是皮肉輕傷,也會激噴鮮血無可抑止,最終鮮血流干而亡。

最后便是那雙手各自倒提短戟,打扮和唐祝融幾乎一模一樣,但氣勢卻遠遜的四名紅衣人。唐生的紙卷中寫得分明,他們乃是烽火煉天銅階殺使四團火。分別是唐火、唐炎、唐焱、唐燚。這四人是同胞兄弟,乃是唐祝融門下弟子,同樣修練〖神火道〗。不過他們火候未足,離圓/功還大有差距。而且因為本身資質算不上特別出色,所以這輩子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有圓功之日。但縱使如此,四人向來同進共退,聯手合擊的威力也絕對不容低估。

兩名金階三名銀階還有十一名銅階。合計是十六名唐門殺使。光憑這支力量,恐怕已經足夠闖入大興城皇宮,闖過數以千計侍衛武士的重重保護,去把當朝皇帝楊堅的人頭砍下來了——前提是極樂正宗宗主摩诃葉不出手,擁有虎魄凶暴力量的楊廣也不出手。而且不惜將這十六人全部犧牲。

只是憑著一身易經玄鑒與無字真經的深湛修為,再加上神手仙兵和背上的陰陽令,楊昭就自信光憑自己本身,已經勝過皇宮中三千侍衛武士的武力相加之總和。所以匆匆一瞥過后,楊昭的反應只是笑了笑。隨即朗聲傲然道:“唐祝融、唐不甩、文丞武尉、雷聲大雨點小、還有四團火……只有你們了嗎?唐門高手,應該不止這么少吧?你們烽火煉天的部主唐霹雳怎么不出來見我。還有雪廠那些什么相逢恨晚、顛三倒四之類的牛/鬼/蛇/神呢?”

“厲害厲害,王爺武功如何,咱們剛才已經先見識過了。卻沒想到王爺武功之外的本事也如此了得。”唐祝融只在一瞬間已恢復泰然自若。看起來楊昭適才所展現的氣勢,並沒能就此使他產生畏縮退避之意,反而更激發起這金階殺使的熊熊戰意。他鼓掌稱贊道:“咱們這些人個個都是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可是王爺不但認得,而且聽口吻還都很熟悉的樣子。果然能者無所不能。不過王爺要見唐霹雳,只怕要失望。若要見相逢恨晚和顛三倒四,則恐怕更要失望。”

楊昭淡淡道:“哦?因為什么。”

唐祝融獰笑道:“只因為唐霹雳那老鬼不肯遵從咱們新門主號令,已經被剝皮拆骨喂了老虎。眼下烽火煉天之主,已經是區區不才在下我。至于雪廠人馬的下落,嘿嘿,王爺今日只怕是見不到他們了。而過了今日之后……那便見與不見,都無所謂了吧。”

意思就是死人用不著再關心任何事了嗎?楊昭又笑笑,道:“你有信心,光憑這里十六個人就將楊某拿下?只怕托大了點吧。”

“王爺的本事咱們早有耳聞,適才一見,更加名不虛傳。佩服佩服。”唐不甩接口嗡聲嗡氣道:“只可惜好漢不及人多,雙拳更難敵四手,更何況咱們這里足足有三十二只手?嘿嘿,拜托王爺你還是莫要再東拉西扯繼續浪費時間,趕快滾過來,乖乖讓老/子砍下你的人頭去領功好嗎?”

“要取楊某人頭?好!”楊昭猛然圓睜虎目,斷聲歷喝道:“這便如你所願吧!”聲尤未落,驟然但見電光乍閃。迅雷不及掩耳間唐不甩只覺面門小腹同時生痛,卻是已經連中兩記重手。雄渾掌力之下,饒他體形堪比日本橫岡級相撲手,照樣也立足不住而被砸得凌空向后飛退。〖無限電〗身法再展,楊昭如影隨影緊追而上。霹雳雷罡從指逢間不住劈啪作響。雙拳似雨點般狂轟濫炸。霎時間這金階殺手慘變人肉沙包,非但無還手之力,更無招架之功。唯一可做的,竟就只有痛聲號叫,任由魚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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