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兵天子 作者:十二龍騎(連載中)

wang70341 2012-2-22 01:27:1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3 75858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2-22 18:32
神州龍脈篇 第六十四章:乾陽坤月,元始章篇


九千歲心中耿耿于懷,語氣里自然也有所流露。梵清惠長了顆七竅玲珑心,卻又哪能聽不出來?只不過當年九千歲和妖后、快活神仙那一戰,只有天晶傳人的妹婿包狀和西聖媚后二人在場。包狀跟隨天晶傳人遠走西域隱居,西聖媚后則又早已經死了。所以江湖中並沒有外人知道這一戰的經過。

梵清惠雖覺有異,卻也不會什么鐵板神算之類玄門本事,當然只能一知半解了。事不關己,她也沒那個心情費神去多想別人的陳年八卦。更何況涉及自己和楊昭有沒有私情的問題……梵清惠心中不禁隱隱一痛,便不願再加費神辯駁。

本來依她本性,真就想什么也不管不顧,任憑九千歲愛怎么處置自己都算了。可是牽扯到楊昭的安危生死,卻又逼得她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應付眼前這絕世邪魔。那雙剪水秋瞳向躺在篝火邊,仿佛連呼吸都沒有的小王爺瞥了一眼,胸中甜酸苦辣鹹五味雜陳,真說不上究竟是何等滋味。

“分明想豁出性命還了欠他的這筆債,沒想到到頭來,居然仍是和他糾纏不清,想分也分不開。難道當真就是前世注定的冤孽么?”梵清惠心頭黯然,打起精神道:“前輩可看破陰陽,洞悉寰宇秘奧。這點區區紅塵俗事,自亦能明察秋豪之末,晚輩也無須再辯駁什么,此話不須再提。前輩在此洞天福地隱居,本來極享清淨之福。晚輩和小王……楊公子二人不合誤闖而來,驚擾了前輩靜修,委實罪過。然而此舉終究屬無心之失,還望前輩海量汪涵,原恕晚輩則個。”

九千歲冷笑道:“小丫頭果然不愧靜齋里出來的人,倒是口甜舌滑得緊。妳那尼姑庵雖然自命正道,不過在寡人和聖盟面前向來還算識相。便放妳一馬,倒也不算什么。可是這小狗種的老子和寡人簡直仇深如海,寡人不立刻把這小狗種活剮都已經便宜他了,放他?哼!”

九千歲越說越是疾言厲色,重逾山岳的無形威壓感蓋頂而來,直壓得人幾乎要喘不過氣。不過話雖說得狠,其實言語間卻留有大大的余地。梵清惠重傷初愈,提不起功力來與那威壓相抗衡,感覺自然十分難受。可是她心思之慎密,卻絕未因此而有半分衰減,當下仍竭力淡笑維持,道:“楊公子……父輩與前……前輩當年的種種……恩怨,畢竟是……是上輩人……之間的事。前輩神功……當世無敵,與我等晚輩……相比,不啻日月之比……螢火。又何必自……自低身份……”

“小丫頭,妳也用不著說這等話來擠兌寡人。”九千歲將氣勢威壓一收,冷道:“小狗種既然是開心那老狗種的兒子,寡人豈能輕易饒得了他。哼,我聖盟的百年基業被那老狗種毀于一旦,此仇此恨,寡人誓與他不共戴天!除非……”

九千歲其實只意在威嚇,並無意下手傷人。否則以梵清惠眼下的狀態,妖盟盟主根本用不著動手,光憑氣勢威壓已能動念殺人了。但饒是如此,卻仍已教她喉頭發甜,仿佛又想要吐血了一般。梵清惠蹙起柳眉,伸手捧住心口,強忍痛楚淡笑道:“前輩假若有什么心願,但請吩咐。只要晚輩力所能及,無論赴湯蹈火,亦誓當為前輩辦到。”

話說到這個份上,*就都做得七七八八了。既已圖窮,匕便當現。九千歲也不再費神委婉,左邊瞎眼眼窩內星光閃爍,沉聲道:“聖盟傳承百年,決不能在寡人手上就此斷絕。開心那老狗種毀了聖盟,寡人就要他把這份基業還來。”

梵清惠聞言一愕,隨即便是止不住的苦笑。無奈道:“前輩的要求……倒也合情合理。只是……只是……委實並非晚輩力所能及啊。”

九千歲冷道:“寡人知道妳辦不了,但是這小狗種卻能。父債子償,天經地義。看在臭小子天分也算不錯的份上,寡人本來想馬馬虎虎一點,就收下這臭小子作義子抵償算數。沒想到這小子簡直屬牛的,居然死按著也不肯吃寡人的敬酒。說不得,只好讓他喝罰酒了。”

梵清惠雙瞳睜開至極限,吃驚道:“前、前輩你……你是說……是說……”

“不但是他,而且小丫頭妳也要一起拜寡人為義父,兩人一起做聖盟的第五代盟主。”九千歲凝聲道:“你們要為寡人重建聖盟基業,將它發揚光大,流傳千秋后世。”

梵清惠簡直被他這么個明顯荒謬得一塌糊塗的念頭搞得哭笑不得。苦笑道:“前輩的好意,晚輩自然感激不盡,可是……可是楊公子和晚輩都各有師承,武林中的規矩……”

“規什么矩?寡人說的話就是規矩。”九千歲虎起臉,隨即又不屑道:“易經玄鑒那種垃圾玩意,就不用多提了。靜齋的劍典雖然也勉強過得去,卻又怎能與萬世武學源頭的《無字真經》相媲美?你兩個剛好是一男一女,彼此又有私情,正適合配合著修煉《無字真經》上卷元始章篇的乾陽坤月功。兼且小丫頭已經育有劍心,雖未大成,修煉起元始篇章時,倒正好事半功倍。只需要區區三年,乾陽坤月功就該已能功德圓滿。到時候寡人再傳授《無字真經》下卷的終極篇章給你們,能有多少領悟,卻就看你們自己的資質與造化了。”

這次的蜀中之行,早讓梵清惠意冷心灰至極點。縱使在鬼門關上轉了那么一圈回來以后,心中死志已然被打消大半,可是出世隱居之心,亦因此而更堅了三分。《無字真經》或者確實是普天下間每個練武者夢寐以求的寶物,偏偏對于梵清惠而言,卻就是毫無半分價值可言。她暗暗又歎了口氣,正凝思究竟要如何措辭婉言拒絕,才能打消九千歲這種強迫中獎似的念頭,卻就聽九千歲冷言道:“小丫頭,別再枉費心思了。寡人這份禮物,你們兩個是不收也得收。臭小子既然不識抬舉,寡人也就只好麻煩一點,親自將半成陽火神能注入他經脈之內。陽火神能的威力究竟怎么樣,小丫頭剛才已經品嘗過滋味了。三個時辰內假若沒有人用坤月功幫助將其引導歸納,陽火就會從丹田中燃起,不把臭小子燒成灰燼決不能熄滅。”

九千歲此話一出,無疑已經堵死了梵清惠的所有退路。她黯然幽歎,知道大勢全去,也不再多作什么無謂掙扎。當下苦笑道:“前輩執意賜以厚贈,晚輩當然……不勝感激。那么……義父在上,請受女兒三拜。”咬咬牙一狠心,當即屈膝下跪,向九千歲恭恭敬敬地連嗑了三個響頭。

九千歲點點頭,滿意大笑道:“這才象話。好女兒,好女兒。哈哈,寡人獨來獨往了大半輩子,倒真沒想到自己竟還會有子女。哈哈哈哈~~”他笑了半晌,斂容抬頭看看夜空上的月亮,道:“還只剩下兩個時辰了。寡人先傳妳坤月功第一重心訣,趕緊坐下聽好。原流泉醇,沖而徐盈;渾渾滑滑,濁而徐清……”

《無字真經》上卷〖元始章篇〗的原本,乃是非金非木的一卷黑色竹簡。欲修煉者自己拿起來貫注內力,就能自然顯示經文心法口訣。修煉者是男子,便顯示至陽至剛的乾陽功;修煉者若是女子,則顯示至陰至柔的坤月功。兩篇功法心訣均循序漸進,無止無盡。

古往今來,就只有九千歲可以將乾陽功心法參悟修煉至第九重境界。但坤月功心法卻不是他能觸及的了。九千歲后來之所以能兩功兼修,達至剛柔互濟,陰陽交泰之境,為進一步修煉下卷終極章篇奠定基礎,全憑閹割了當年武林四大世家之一東方世家的最后傳人東方問世,強迫他以陰人之身修煉坤月功並和自己合練而成。此舉偏于激進,而且也不符合修煉正道,所以初時看來成效顯著,其實卻暗藏隱患。當年九千歲決戰天晶傳人,落敗固然是因為天晶巨爆威力無可抵御,但和這隱患,也不能說就全無關系。

當年楊廣率兵剿滅妖盟時,九千歲已經把真經原本秘密收藏起來,眼下並不在他身邊,所以無法拿出來交給梵清惠親自參詳。他便將自己心中記得的坤月心法逐句逐句道出。功法博大精深,即使以梵清惠的資質,也不容易立刻融會貫通。時間緊迫,她惟有先把心法都死記硬背下來再說。好在要引導楊昭體內的陽火,只需要把坤月功修煉至第三重就可以了。縱使時間倉促,要在六十幾分钟內參透坤月功的第三重心法,對于慈航靜齋百年來最杰出的傳人而言,倒還不算什么太困難的事。

如此這般,一個教一個學,兩個時辰不知不覺間便堪堪將要過去。九千歲停止講解,問道:“怎么樣,都記住了沒有?”

梵清惠向楊昭望去,見小王爺仍是暈迷不醒,但面上肌肉卻繃得緊緊地,仿佛正忍受著某種莫大痛苦。她心中同樣隱隱又是一痛,點頭道:“都記好了。前……義父,這可以開始了吧?”

九千歲冷哼一聲,卻也聽不出究竟是喜是怒。淡淡道:“開始吧。”話音落下,他又是反臂虛抓,凌空牽起楊昭移到自己身前,把他扶起來坐好,擺成五心朝天的姿勢。道:“你伸右掌出來,抵住這臭小子的左手。先運起第一層心法,然后將內息徐徐度過去。”

梵清惠依照吩咐做起,丹田內隨即湧現絲絲涼氣,在經脈中運轉三個小周天,催上掌心傳入楊昭體內。小王爺渾身遽然一震,當即睜開眼睛。恢復意識后映入眼簾的第一幕情景,已令他大吃一驚,不假思索就脫口叫道:“清惠……”才吐出這么兩個字,體內陽火已經受坤月真氣牽動而激烈發作出來。霎時間,和九千歲身上完全相同的熾烈紅光透體綻射並且飛快蔓延,如蠶吐絲,直把兩人都牢牢繭困在內。楊昭只覺有若陷身火山熔岩之中,燒得簡直連腦漿也要沸騰起來。

身處絕境之中,任何正常人都自然而然地就會激發出最強烈的求生本能進行自救。楊昭本能察覺到左手手心處傳入了一線冰寒之氣,寒氣所過之處,經脈中的炎熱苦楚就稍稍減緩。當此生死關頭,再不暇多想其他,當即主動調運內息吸引那線冰寒進入丹田,然后再運轉周天化為己用。

乾陽坤月,同出一脈,互為表里。楊昭雖然沒有聽過乾陽功的心法口訣,可是在梵清惠從旁輔助之下,他吸納坤月功真氣抵御陽火的過程,恰好正符合了乾陽功第一重運行的心法。陽火神能本來如脫缰野馬不受羁索,分散成幾十上百股熾烈炎流在體內肆意亂燒亂撞。但在乾陽功引導之下,卻有若細流歸支流、支流歸大川,逐漸聚攏匯集。非但不再為害,反而逐漸開始與本身元精結合,變成他自己實力的一部分。

小王爺不明所以。見到這方法有效,自然更加努力繼續下去。他凝神致志地導氣盤旋歸納,初時還感覺灼熱痛苦,慢慢地進入物我兩忘之境,卻是對一切身外事物都聽而不見,視而不聞了。

以坤月功推動陽火循乾陽功心法的路徑運行,這項工作對于梵清惠來講絕不輕松。她本來就重傷初愈,體內真氣還不及平時的三分之一。楊昭越是行功,吸納坤月真氣的速度也就越快,梵清惠體內近乎枯竭,迫不得已下只好向外界求助。無字真經奪天地之造化,侵鬼神之玄機,直有移星換斗的大能。蓦然只見夜幕上空烏云翻滾湧動,露出了個巨大缺口。本來已經快要斜落西山的皎潔銀盤,忽然再度清晰無比地顯現于天際當中。

太陰*,月華流轉。似是受到了坤月之氣的召喚共鳴,集束成連天接地的光柱當空投射而下,不偏不倚,正正將梵清惠籠罩在內。嬌軀隨之一震,渾身隱隱透現冰藍光輝,麒麟形相憑虛聚現,張牙舞爪栩栩如生。只稍遲半晌,赤紅火麒麟形相同樣從楊昭身上透出。兩頭麒麟凝空盤旋九匝,仰首無聲咆哮,隨即又沒體而入。麒麟內丹真元,至此和乾陽坤月二功徹底相互融合起來,水乳交融,再也不分彼此。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2-22 18:33
神州龍脈篇 第六十五章:終于回家了


黑霸王引吭長嘯,粗壯四肢往石壁懸崖上一撐,借力躍出二十幾丈之遠。那沉重身軀在萬有引力作用中迅速往下就沉,但隨即,妖龍背上那對強有力的皮膜翅膀已經分往左右展開來,上上下下地撲扇了幾下。制造成強勁上升氣流,恰好將它穩穩承托于高空。飛翔起來的黑霸王盤旋幾圈,低頭向天坑底部依依不舍地叫了幾聲,收拾心情振翅直上,眨眼間便越過包圍天坑四周的懸崖,對准正北的方向,急速御風而去。

舉目四顧,白云飄飄;低頭俯視,山河壯麗。雖然龍背上無遮無掩,以至于耳邊不住有刮面如刀的狂風呼嘯怒號,沒辦法好整以暇地欣賞風景。可是想起終于能夠回家了,楊昭仍是禁不住一陣歡喜。但歡喜之中,卻又隱隱然地帶著幾分……不舍。

“哪個……清惠。”過了半晌,小王爺終于忍不住,伸手向身邊那個已經搞不清楚究竟和自己是什么關系的白衣女子輕輕一推,道:“妳……真的不肯跟我回去么?”

“大興是你的家,不是清惠的。”她也不回頭,幽幽道:“紅塵污濁,無人不苦,有情皆孽。清惠自覺無力挽回,惟有獨善其身罷了。此身以后自有歸屬。心安樂處,便是身安樂處。小王……阿昭,你實在……不必再為清惠費心了。”

楊昭搖搖頭,道:“自有歸屬……是慈航靜齋吧?妳回去靜養一陣子……也好。不過,也沒必要就這樣青燈古佛過一生啊。妳才幾歲啊,二十有沒有?大好年華,要是……要是……唉,實在可惜了。”

梵清惠聽見“可惜”二字,芳心不由得微微一震。只是她既未回頭,楊昭自也看不見那張瑩白如玉的臉龐上究竟都發生了些什么變化。那長長的眼睫毛抖了兩抖,隨即低低垂下,道:“清惠要走,卻也未必就是回靜齋。天下之大,總會有清惠一席容身之地的。倒是你……九千歲那邊,你究竟准備如何應付?”話說到后來,終究還是忍不住流露出關切之情。

驟聽見“九千歲”這名號,楊昭的注意力果然就從梵清惠身上被引開了。他為難地抓抓頭發,心煩意亂道:“說實在話,我也不知道究竟該怎么辦才好……嘿,當然要我認他作義父,那絕對不可能。什么復興妖盟之類的就更加不可能了。不過……不過……其實他也沒怎么陷害咱們,對吧?”

其實又豈止沒有陷害,恰恰相反,簡直是天上掉下來個大餡餅——能把人給砸暈那種。〖無字真經〗為萬世武學之源,即使只有上卷的乾陽坤月功,亦已經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籍著九千歲那半成陽火神力的幫助,小王爺已經成功把乾陽功推上第五重境界(梵清惠則是在月華助力下把坤月功練上第七重,和廢功之前相比,修為高低只差一線),功力再有精進。雖說這種強迫中獎的手法,實在讓人對始作俑者的九千歲生不出什么好感,可無論如何,好處總是好處,這點不會改變的。加上九千歲又確實如約救活了梵清惠,不管他的手法態度,光從結果上就事論事,楊昭覺得么……自己著實也沒什么太強有力的理由,可以繼續去敵視這個人。

說起淵源來的話,九千歲確實和自己的老爸有仇不假。然而仔細推敲起來,兩人之間本來也沒有什么私怨。歸根究底,就是大隋朝不能容忍妖盟這么個獨立王國的存在,于是楊廣出兵把它連根拔起了。后來九千歲雖然想要謀朝篡位,終究也沒能謀得成篡得了。這筆帳算下來,其實吃虧的只有九千歲。當然了,除此以外九千歲和那位天晶傳人也另有私怨血仇,但那就不關楊昭的事了。

所以想來想去,楊昭忽然發現九千歲這個大反派其實還蠻失敗的。忙活半生,什么好處也撈不到不說,還把祖宗傳下來的基業都賠進去了。看他現在隱居天坑,一副化外野人瘋瘋癫癫的樣子,小王爺心里倒覺得他不但也不怎么可惡,反而很有幾分可憐了。之不過可憐歸可憐,自己總不可能有正經爹娘不認,反而去親近他這個強迫當上的義父吧?

算了算了。楊昭搖搖頭,決定就把這個人拋開,姑且把在天坑里的經歷當成大夢一場就好。反正在派遣黑霸王送自己兩人離開之前,九千歲就已經說了。他當年因為吸納了炎帝的陽火神能,已經踏入〖神域〗,本來早該可以功德圓滿,破碎虛空飛升仙界才是。只可惜在楊廣率兵圍剿妖盟時,他用可以盜取別人真氣精元的〖吸精神功〗——好吧,這里稍微吐句糟。楊昭當年還沒穿越的時候看漫畫,就覺得這個名字真爛,而且聽上去還巨*——吸了不少虎魄凶暴力量。貪多務得,以至于雜駁不純,于是耽擱了這么久還沒能真正飛升。

但是到了最近,九千歲經過十幾年潛心苦修,總算是把虎魄的凶暴力量都排斥得差不多了。據他自己估計,只要再有約莫一年半載時間,就能沖破所有僅余的難關,真正破碎虛空而去。也就是說,今日一別以后,如無其他意外的話,他日便將永無再會之期了。這么一來,九千歲傳下來有名無實的聖盟盟主身份,大可以置諸不理。而他叮囑楊昭的兩個任務——取回《無字真經》上下卷以及妖兵〖邪皇〗兩樣盟主信物的任務,小王爺也打算當作從來沒聽說過算了。

其實《無字真經》上下卷就秘密收藏在聖盟總壇遺址,想拿回來並不難。但是妖兵〖邪皇〗已經成為了東方世家傳人東方問世的佩兵,要取回實在不容易。要知道東方問世既家學淵源,又得魔籽南宮太平傳授天晶劍訣,當年已經可以和炎帝硬拼三招,全身而退。此時又已經過去十五年,想必早練成了昔年“劍皇”南宮鐵心仗之以縱橫無敵,甚至連玄天邪帝也贊譽有加的心劍第八訣——空情•通神。且不說楊昭能不能打得過東方問世,即使可以,兩人無怨無仇地,小王爺也犯不著去觸犯這種超級高手吧?

話是這么說,但楊昭舉手摸摸自己胸口,感受著體內經脈間的絲絲炎流,卻不知道為什么,總有些不大痛快的郁悶感覺。受了別人好處,卻吃干抹淨就想不認帳……這個……似乎總歸不是太對頭吧?

龍背上兩個人各懷心事,一時間都沒了言語。黑霸王卻不管這么多,只是悶頭疾飛。它本是天賦異種,雖然不能和現代的超音速客機相比,但日飛千里,也只不過區區等閒之事而已。天坑絕谷的准確方位不詳,但大致上仍在蜀中益州境內,最遠也不會去到建寧郡。換作直線距離,應該在一千二百多公里左右。有黑霸王代步,也不過兩天左右的事。

妖龍由日而暮地飛了一整天,當夜就在也不知道究竟位處哪里的某座荒山上歇息一晚,第二日清晨馱上了兩名新主人(九千歲已經把這頭大寵物送給楊昭和梵清惠了,所以它離開天坑時,才會對舊主人表現得如此依依不舍)又再北飛。從高空向下俯望,沿路上的村鎮也逐漸多了起來。到第三日清晨,當旭日冉冉升起之際,遠方地平線上,大興城宏偉高聳的城牆,已赫然在望。晨曦陽光沐浴之下看起來,那仿佛就是一座屹立于富饒關中平原之上,以黃金打造起來永不衰落的永恆之城。

出來這么久,經歷過這么多事,回望前塵,仿佛大夢一場。而想起在那城牆內居住著關心自己,愛護自己的親人,濃濃孺慕之情,便不自禁地于胸中油然產生。凝立山顛之上,小王爺目光迷朦,隱隱含淚而不自知,竟是看得有些癡了。

胸中思緒如潮,不自覺地便想要找人分享。他自然而然地回過頭來,伸手去牽梵清惠。只是這一牽之下,卻只落了個空。抬頭看去,但見這位早決心與慈航靜齋決裂的靜齋傳人,已經側身退開了好幾步遠,低眉合什道:“王爺,當日清惠冒天下之大不韪,將王爺擄出大興。如今大興已在眼前,清惠總算得以稍補前過,這就該去了。”隨即輕念佛偈曰:“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命危于晨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念畢亦不多話,轉身緩步西去。

這就……走了么?楊昭覺得心中空落落地,想要再作挽留,卻又不知道究竟還能說些什么。只是望著她的背影呆呆而立。那八句佛偈在耳際心頭不住盤旋,更難說得上是何等滋味。黑霸王望著女主人的身影漸行漸遠,終于消失于草木林間,卻也不由得縱聲低鳴起來。空山隱隱,幾響回聲萦繞不絕,竟似蘊涵有無限淒涼。

良久良久,楊昭才終于緩緩吐出口氣。他搖搖頭,振作精神,在黑霸王背上拍了幾拍,喃喃道:“天下本無不散之筵席。若無別離,哪有相聚?老黑,你說是吧?”

黑霸王個性雖然凶悍,但既然九千歲已經命令它認楊昭為主人,在小王爺面前倒是十分溫馴。當下回過脖子來,用鼻子在小王爺身上拱了幾拱,態度也十分親熱。楊昭啞然一笑,道:“好啦,既然如此,那么咱們也該暫時分離了。老黑,不是說養不起你,只是大興城里面人太多,你這模樣也實在太嚇人了點。再說我那個老子要是見了你,不知道還會出什么事呢。這個,你能明白吧?”

黑霸王不能說人話,但要聽懂別人說話,那是毫無問題的。當下又拱了幾拱,叫聲中似有點委屈與不舍。楊昭不忍,側著腦袋想想,歎氣道:“總之,老黑你就暫時在這邊山里藏著吧。我會讓人定時送食物給你的。每天一頭牛吧。就這樣說定了哦。嗯,反正不會太久,我會多來看你的。”

又是幾聲低吼,聽說每天一頭牛,黑霸王當即將小王爺向前推出去,似是催促他快走的意思了。楊昭哈哈一笑,用力摟了摟黑霸王的脖子,回頭邁開雙腿,大步向山下走去。

俗話說得好,望山跑死馬。大興城在山上看著雖然已經極近,實際下山走起來,畢竟還是有段不短的距離。楊昭也不展動輕功,只是信步而行。花費個多時辰,這才走到大興城南面的安化門下。抬頭仰望那高聳城樓,想起當日離開時的情形,不禁又是一陣恍惚。

大興城是大隋朝首都,天下第一等的繁華富庶之地。城門處來來往往的行人多不勝數。但像楊昭這么衣衫褴褛卻真是沒幾個。偏偏經歷過這么多事后,小王爺也算歷練出幾分氣度來了。荒山野地里還不怎么覺得,此際在城門下一站,卻著實惹眼非常。用不了半晌,就有幾名守城士兵小心翼翼地走過來,為首的蹙眉道:“閣下是……”

楊昭回過神來,長長地吁了口氣。他向那幾名士兵微微一笑,展露出雪白的牙齒。

“我就是大隋當今天子之嫡孫,東宮太子長子,朝廷敕封河南王,極樂正宗宗主的徒弟,楊昭。”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2-22 18:33
唐門風暴篇 第六十六章:慈母、嚴父


回家的感覺,應該是怎么樣的呢?

開心、歡喜、愉快、放松、安逸……用以上這些詞匯加以形容的話,大致上應該是出不了什么差錯才對。然而……眼下卻似乎不知道哪里出了什么岔子。總而言之,楊昭現在一點都不開心,恰恰相反,他只感到郁悶和壓抑。

在城門處亮出身份之后,接下來的懷疑、鑒別、認證等等必經的手續也不用多說了。這個年代,一沒有照相機,二沒有電視台,三更沒有互聯網。雖說自己是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正牌王爺,可是要指望隨便哪位普通小兵就能認識小王爺,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所以面對開初時的質疑,小王爺也懶得跟他們計較,只是隨著他們折騰去。搞來搞去好半天工夫,總算是有個比較上身份的人來了,卻不是別人,而是大興皇宮中的內侍省米公公。

這位米公公是楊廣身邊的親信太監,對楊廣素來忠心耿耿。雖為宦官,身上卻並沒有多少太監的陰陽怪氣。他為人精明,辦事也能干。所以哪怕是太子妃蕭氏,平日里和他說話時也總帶了三分客氣。楊昭被擄去而失蹤了整整兩個多月(現在已經是四月初夏,距離那日寧道奇和梵清惠夜闖極樂寺,確是整整過去六十天以上了)生死不知,不但楊廣和蕭氏擔憂傷心,就連米公公也甚是著急。所以驟然看見楊昭,那雙平日里總是眯成兩條細縫的眼睛馬上便睜到了最大。上來就死死抓住小王爺雙手,激動得哆嗦了半天也說不出半句完整話來。

可是接下來就很詭異了。楊昭剛和他講得兩三句,米公公就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忽然間變得愁眉苦臉起來。小王爺自然覺得奇怪,便問為什么。這米公公卻是唉聲歎氣地再不肯多說。當下他叫來了轎子,帶上楊昭回到大興皇宮的一座偏殿里,吩咐下人安排了小王爺沐浴更衣,自己卻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

開始時楊昭還沒覺出有什么不妥。可是洗完澡換了衣服出來之后,正想先去東宮探望老媽的時候,問題就出來了。把守偏殿大門的皇宮侍衛,居然就按著刀柄往大門前那么一站。盡管什么都沒說,不許小王爺擅自出入的態度,卻是和尚頭上的蚤子——明擺著了。

看見侍衛們這個樣子,傻子也知道肯定有蹊跷了。但蹊跷究竟在哪里,小王爺剛從荒山野地里出來,也是兩眼一抹黑。自己硬要出去查個明白的話,要擺平這么幾個皇宮侍衛自然也不在話下,可眼下是畢竟在自己家,鬧得大了也沒意思。如此這般,于是小王爺也就只好獨個兒干瞪眼發呆了。

由朝早等到中午,再由中午等到夕陽西斜,偏殿中始終冷冷清清,鬼影也不見半只。楊昭卻反而一改開始時的郁悶和壓抑,逐漸變得益發沉穩耐心起來。出門這段日子*歷過了這么多事,他也不光是升級武力值,在心性方面也是大有長進的。眼見得沒人來搭理自己,他也不怒不燥,只是規規矩矩地正襟跪坐。

正在這眼觀鼻,鼻觀心,俨然老僧入定般的當口,殿外走廊間驟然傳來了陣陣細碎腳步聲。隨即就聽整齊無比的一下長矛頓地之聲。有把低沉聲音恭恭謹謹道:“卑職見過蕭娘娘。”

“你是……崇仁殿侍衛班首,姓王的,對不對?”那聲音溫柔賢淑,令人一聽之下油然便生好感,正是太子妃蕭氏。她頓了頓,微微擺手道:“昭兒回來了,本宮這為娘的,總要先去看看才能安得下心。王班首,請讓路。”

那姓王的侍衛班首一聽,當時就為難道:“娘娘,皇上吩咐過……”話剛出口已察覺出不妥,立刻改口道:“娘娘要見王爺,那是天經地道。皇上雖然先有吩咐暫時不許王爺出外,卻沒說過不准別人探望王爺的。娘娘,請。”當即閃身讓開了道路。蕭氏微笑颌首,回頭向身后隨行的宮娥使女吩咐道:“你們留在這里,本宮若無吩咐,不得擅自入殿。”吩咐已畢,當時拾步入殿。身后厚重大門“轟~”地震響,關了個嚴絲合縫。

楊昭內功這時候已經頗為深厚,即使不特別提氣運功,方圓百丈內舉凡飛花落葉,蚊飛蟻行等等動靜也都瞞他不過。蕭氏和那侍衛班頭在殿外的對答,他早就聽見了。殿門震響才起,小王爺早站起來迎上前去,叫道:“母親……媽。”他前面那句還好,喊到后面那句時,聲音已止不住地微微發顫。蕭氏抬頭一瞥眼間看見兒子這樣,登時就紅了眼睛。她走前幾步,張開雙臂用力把兒子摟進懷里,再不肯放手。極輕極輕的抽泣哽咽之聲鑽入耳中,轉瞬間楊昭就覺自己肩膀濕了好大塊。小王爺鼻子發酸,反臂也摟緊了蕭氏,低聲道:“媽~”情不自禁地,淚水已模糊了眼眶。

娘兒兩個就這么過去了好半晌,蕭氏終于幽幽長歎一聲,拭去淚水改把雙手按在兒子肩膀上,凝神仔細端詳。出去吃了這么兩個多月的苦,昭兒眉宇間倒也沒增添什么風霜之色,不過隱隱然地,倒覺得似乎是長大一點了。本來這是好事,可是……可是……唉~~

楊昭也不是傻瓜,見蕭氏這么副神色,也知道其中肯定有什么問題了。換了別個,說不定就先悶在心里,然后再等稍后旁敲側擊了。可眼前這位,是自己的生身母親啊。要跟自己媽都不能推心置腹,有什么說什么的話,這人活著還有什么意思?當下就忍不住開口問:“媽,這究竟都發生什么事了?兒子總覺得……氣氛怎么那么古怪?父王呢?還有,我師父呢?”

蕭氏又是歎了口氣,道:“過來坐下再說吧。”拉起兒子走到殿上席間,兩人相對跪坐下來。她又把兒子的手牽過來捧起,這才道:“昭兒,你這趟出去,究竟是到了哪里?有沒有……去過成都?”

楊昭心中“咯噔”一響,見自家老媽說起“成都”兩個字時,眉宇間滿滿地盡是患得患失,隱約地也就猜到了幾分。搔搔頭發,為難道:“這個……說起來話挺長的……媽,您聽兒子從頭說起,好不好?”

“娘知道你這次出去經歷了好多事,也吃了不少苦。可是啊……”蕭氏搖搖頭,用力握緊兒子的手,道:“娘別的都不想知道,就要知道你到底去過成都了沒有。還有……”她猶豫了幾秒,續道:“四叔……不,是蜀王的庶妃唐钟情,和昭兒你見過面沒有?”

果然是這件事來了。楊昭當場就是面上一陣發燙。這該怎么說?難道說兒子我去過成都了,而且還在自己叔叔的小老婆身上解決了問題,終于從男孩變成男人?這種話題,和誰說也不能和自家老媽說啊——倒是老爹的話還有點可能。當下支支吾吾道:“這個……我是去成都了。不過……不過……媽,其實這事……不是最要緊的。我還有其他事呢。總而言之,這話還是對父王說比較合適。”

他雖沒直接承認,可是言下之意,誰還能聽不明白?蕭氏的面色當場就變了變,謂然道:“這么說……是真的了……唉~~昭兒啊,娘知道你今年已經十六,換了別家孩子,至少也有幾個貼心人什么的,說不准還已經成親了。可是咱們是帝皇之家,規矩不同別人啊。你奶奶……皇后她老人家,向來又是最討厭男人在這個‘色’字上頭把握不住的,所以,娘平時也就看得你緊一點。沒想到……沒想到……讓娘怎么說你好?”

事情不對。說了這么一陣子話,楊昭也回過神來了。自己和唐钟情之間的事,本來就沒多少人知道。仔細算算的話,根本五只手指都用不完,怎么現在自己剛剛回家,老媽別的都不問,開口就先問上這個事了?小王爺眉頭一挑,問道:“媽,究竟都發生些什么事了?您從哪里知道唐钟情的?朝廷里……”

“砰~”的轟然震響,厚重殿門陡然被人從外狠狠撞開。呼嘯狂風隨之席卷倒灌而入,直是刮面如刀!蕭氏和楊昭同時一驚站起,側目看時,來人正是當今大隋朝太子楊廣!他渾身上下殺氣騰騰,鐵青著臉大步踏入,罵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小畜牲,給我跪下!”

楊昭心念電轉,非但並不跪下,反而向后退開半步,蹙眉問道:“父王,是不是四……蜀王已經起兵造反了?”

楊廣怒容滿面,步步逼近。凝聲怒道:“你還膽敢問?逆*常,好色*,行事荒謬乖張,胸中全無親情。為求奪取寶物,竟不惜勾結外人謀害親叔,逼反宗室親藩!我楊廣……我楊廣……怎么會生出你這么個畜牲兒子?”

楊昭又是一驚,道:“父王,您怎么這么說?兒子、兒子確實和唐钟情有……有……但蜀王謀反,根本就是處心積慮,已經暗地里籌謀了好久的事。和兒子完全沒……”

“小畜牲,你還敢狡辯?”楊廣又急又愧又氣。他心情本來已經如一團亂麻,楊昭居然還敢出聲解釋,更加好似火上澆油!霎時間當年爭奪虎魄時留下的頭痛舊患發作,之前著力壓抑怒火而僅存的半絲理智也頃刻土崩瓦解,大隋太子拍案而起,雙眸凶光畢露,綻射出令人心寒的濃烈殺機。蕭氏和他多年夫妻,早熟知丈夫曾被邪風入腦,平素行事多有不可以常人標准衡量者,當下失聲驚道:“阿廣,你冷靜……”

聲尤未落,楊昭驟然只感渾身皮膚撕痛欲裂,身邊空氣卻似膠結凝固一般,將自己牢牢鎖死在原地。迅雷不及掩耳之間,楊廣早騰身撲出,怒吼道:“殺了你只小畜牲,老子就當少生一個兒子!”咆哮聲中他左天右地,乾坤並作。雙掌齊出同時拍向兒子頭頂天靈和胸口檀中兩大要害,出手間竟絲毫也不留情。掌力尚未及體,澎湃掌風早壓得小王爺渾身骨骼都發出了不堪承受的“格格”聲響。楊昭赫然驚覺,自己的生命正因為楊廣殺著之出,從而進入了最后的——倒數讀秒!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2-22 18:34
唐門風暴篇 第六十七章:玄鑒對訣,義不容情


楊廣精研易經玄鑒數十年,后來更得到小部分炎帝陽火神能與虎魄凶暴力量,早將這門玄門正宗的絕學,推進演化為更強悍的〖神皇玄鑒〗。他年紀又只不過三十來歲,武功和身體都正是登峰造極的狀態。此時怒極之下使出殺手重轟,威力當真非同小可。

迅雷不及掩耳間掌風壓體而至,楊昭當場只覺撕心裂痛直入五髒六腑,呼吸氣息更是窒滯欲絕。死亡陰影前所未有地蒙上心頭。生死關頭,自保本能下意識激發出渾厚真氣護體激射,立將禁锢身體活動的無形真氣枷鎖掙開扯成粉碎。“離、坎”二卦形相分從左右掌心浮現,不偏不倚迎上了楊廣的兩記狠辣殺手。

“砰、砰”連續兩下沉悶爆響,沉雄掌力相互交擊,直逼發出爆破性的駭異威力。彼此立足處的整片地面,登時被炸出方圓足有五六尺寬,三寸多深的好大個圓坑。二十幾塊堅固光滑無比的金磚,全被雙方掌力余波炸成了漫天激射的細屑碎粉。兩父子“騰騰騰騰騰騰騰!”各自向后連退七八步方才盡卸來勁。楊廣面色發青,嘴角邊滲出幾縷血絲,竟是受了不輕的內傷。

論武功,兩父子同樣以〖易經玄鑒〗為根基。楊昭再怎么天資卓越屢有奇遇,畢竟年齡擺在那里,內力深厚程度是無論如何也比不上自己這個便宜老子的。然而八卦掌中自含生克變化。乾屬金,坤屬土,恰好被離火坎水所克制。楊廣滿蘊殺意,要將逆子當場斃于掌下,楊昭也是為求自保,不得不全力以赴。一招硬拼之后,反而是楊廣比較吃虧。

丈夫和兒子突然自相殘殺起來,蕭氏當場嚇得玉容失色,一跺腳,又驚又急地叫道:“你們,你們兩父子這是在干什么?阿廣,那是你兒子啊,趕快住手!昭兒,你是這樣對你父王的嗎?快跪下啊!”

“不要他跪!”楊廣的頭痛和怒火惡性循環,反而更激發出更濃重的殺意。他一抹嘴角血絲,怒道:“這小畜牲,才出去兩個月就以為自己翅膀硬了會飛了?作他媽的春秋白日大夢!”〖神皇玄鑒〗再被催上更高狀態的九成功力,喝道:“小畜牲,有本事就再接這掌!”依舊雙掌齊出,上坎下震直取小腹要害,就仿佛眼前不是自己親生兒子,反是生死仇人一樣。

這便宜老子如瘋似癫地殺過來,楊昭再有滿腹道理也分說不出了——說出來也沒人肯聽啊。可是城門失火,就難免殃及池魚。蕭氏半點武功也不會,萬一打斗時不小心傷了她半分,不管楊廣抑或自己,便馬上吃后悔藥也來不及了。這念頭轉過的速度比閃電更快,小王爺側身以先天八卦步搶先避過殺著,叫道:“媽,父王的病又發了。您先躲躲,兒子沒事的。”反掌一著〖巽風柔〗拍出,柔和罡風登時將蕭氏裹起來向大門外送了出去。掌力未收,同樣踏著先天八卦步法的楊廣早如影隨形逼近身畔,上坎下震的掌力摧心破顱,殺性之烈,赫然比之前更加重了三分。

小王爺黯然一歎,只好打起精神凝神迎戰。坎屬水、震屬木,以五行生克變化而言,當是土克水和金克木。楊昭內力催動,左手〖艮山固〗,右掌〖兌澤漩〗,先穩固防線求得不敗,再要將楊廣掌力牽引蕩出。變招既快,應對也切合武學正道,料想縱使不能徹底壓下這個發瘋老爹,至少亦當能夠像之前一樣稍占上風才對。電光石火間半瘋半癫的楊廣眼眸內異光閃爍,明知自己招式要被克制,卻仍舊全然地無動于衷。彈制間又是四掌交擊,赫然竟——無聲無息?

楊昭面色丕變,艮山固加兌澤漩兩招掌力非但半絲不起作用,更全被楊廣吸納吞噬。沒可能如此的,八卦掌絕對不應有這種變化,除非……這不是八卦掌!

兵凶戰危,那有絲毫余裕可供小王爺細細思量?楊廣厲聲斷喝,吸納得來的掌力連同本身真力合並成前所未有的強猛殺著,強行摧破楊昭雙臂防線,直擊心髒要害。變招應對已經來不及,閃避也嫌太遲了。宛若白駒過隙稍縱即逝的瞬間中,小王爺深深吸一口氣,提運真氣護住心脈,不退反進,搶在楊廣掌力盡吐之前,主動迎上前去硬生生捱下這招。“哧~”的裂帛聲尖銳得直能戳聾人的耳朵。小王爺上身衣衫盡裂,破帛碎布隨掌力罡氣四散激射,“奪奪奪奪奪奪~~”眨眼就把殿上的幾根粗大梁柱全都砍割得木屑紛飛,如遭刀砍斧剁。

“嗬嗬~”一口長氣吐出,楊昭面色又變了變,卻沒吐血。身若柳絮般順著掌力去勢飄出幾步,脫出了自家老子的攻擊范圍之外。他雙目中精光綻射,赫然表現得神元氣足,下意識開口念道:“剛柔始交而難生,動乎險中,大亨貞。雷雨之動滿盈,天造草昧,宜建侯而不寧。這是——水雷“屯”!”

《易經玄鑒》博大精深,無所不包。基礎功夫縱然一樣,卻能夠按照修煉者本身的資質和性格而演繹出不同武功。像楊昭自己,就是領悟到可以從八卦倒追逆溯,推演出四象玄功和兩議八法的進階心法。而楊廣卻因為生平另有際遇,不走精深而行廣博,將基礎的八卦掌擴展為六十四卦掌。更加奇詭多變,莫測高深。只是自從當年九千歲落敗逃遁之后,這十幾年中他再沒有以“開心”的名字在江湖上行走,更絕少顯露身手,所以除去楊素和他自己以外,竟是沒人知道楊廣武功再有突飛猛進的事情。

楊昭本來也不知道,可是現在吃了一擊,那是想不知道也要知道了。易經第三卦水雷“屯”,其像正是坎上震下。看似和普通的二卦並用差不多,實質內里另藏玄機,一加一的效果絕對大于二。幸虧當年九千歲從〖無字真經〗中悟得一節療傷篇,單憑真氣吐納,效果絕不遜色于什么靈丹妙藥。天坑絕谷中,九千歲不但把乾陽功心法硬是灌輸給了小王爺,這節療傷法門也是輕囊相授。此際身遭重創,小王爺當即下意識地依照法門行功。就只在這片刻工夫中,所受內傷竟已痊愈得八八九九。

從中掌退開再到分析推理出對方武功真相,從頭到尾也不過只耗費了兩三秒的時間。志在必得的殺著竟然沒能收到預期效果,楊廣縱然怒火中燒,亦不禁為之愕然。武者本能驅使下,他不假思索地舉掌虛按。氣機交感,立即就將兒子體內真氣運行的情況看個通通透透。“開心”和九千歲乃是不死不休的冤家對頭,雙方對彼此所學都是了解得清清楚楚,這一“看”之下真是洞若觀火,卻直氣得楊廣七竅生煙,三屍暴跳。嘶聲咆哮道:“小畜牲,你竟然還和九千歲那妖人搞到了一起!?”〖神皇玄鑒〗在怒火推動下運行更急更盛,刹那間六十四卦形相氣勁繞體急轉,這勢如瘋虎的大隋太子縱身躍撲雙掌再出,卻乃是離上震下!

第二十一卦:火雷“噬嗑”!彖曰:“頤中有物,噬嗑而亨;剛柔分,動而明,雷電合而章。柔得中而上行,雖不當位,利用獄也。”此獄卻非為牢獄,而是——地獄!

和這樣一個瘋子根本沒道理可講。雷火掌力咄咄逼人,鋪天蓋地,直似漫天隕石流星般對准了兒子周身要害狂轟猛打。小王爺怅然暗歎,腳踏先天八卦方位左旋右轉。與此同時,他隨意揮灑的雙掌掌心處卻再沒顯露卦相金芒,赫然是幻化出萬縷千絲的迷朦雨氣。前削后掠左撥右擋上拒下卸,看著雜亂無章,偏偏每一著都恰好拍在楊廣雙臂之上。打斷節奏,封住進攻,“噬嗑”掌力之威根本還未能徹底發揮出來,就已經被堵了回去,實實在在乃是欲發而無從。

四象玄功之〖無量雨〗。此際一經使出,比起當日在懸崖棧道上對付梵清惠的飛翼劍(卻是當日被麒麟拖著走的時候遺失在凌云窟里了)時,赫然更顯圓熟老辣,直把柔、巧二字訣發揮得淋漓盡致。

論變化之巧之多,六十四卦只會比四象更妙更繁。火雷“噬嗑”有余未盡,這大隋皇太子掌式急收而變。坎上離下,第六十三卦水火“既濟”。招中藏招半虛半實,易變無隙渾若天成。〖無量雨〗縱使仍能守住防線,眼看著卻已有累卵之危。

然而“既濟”卻未使老,楊廣驟然又變兌上巽下的第二十八卦澤風“大過”。所謂“棟桡,利有攸往,剛過而中,巽而說行,乃亨。”他展動身法,繞著敵人急轉疾走,速度簡直快得肉眼難見。〖無量雨〗的萬縷千絲迷朦雨氣那管再密再急,這時候亦已經找不准目標進行封截。此時楊昭一口真氣也堪堪用盡,惟有連連倒退以避其鋒。小王爺后背挨住殿上其中一條梁柱苦苦支撐,死守的防線已經等于名存實亡。嘴角邊血絲還來不及擦拭,赫然就因為楊廣直透肺腑的掌力接二連三地添上了嶄新嫣紅。

將親生兒子視為獵物撲噬的瘋虎,更不會忽視這苦心營造的大好良機。區區彈指間楊廣招式路數三度急轉。拋棄所有變化與速度,〖神皇玄鑒〗超越極限提升至十二成顛峰,震上乾下,正是第三十四卦:雷天“大壯”!

“大壯,大者壯也。剛以動,故壯。大壯利貞;大者正也。正大而天地之情可見矣!”這著必殺之招配合命定真龍天子的煌煌天威,聲勢之煊赫,絕對遠遠超乎尋常人等的想象!

他們兩父子關起門來打生打死,動靜固然鬧得大,可是實際戰況怎么樣,本來門外的皇宮侍衛們隔著牆壁也看不到。只感覺有無影無形的滂湃殺氣透壁暴湧,海嘯般直壓向眾人。修為哪怕稍差半分,都要覺得氣血逆沖,苦不堪言。不知不覺間眾人全都心膽俱寒,越退越遠。

雷天“大壯”轟出,大殿中即時向外暴出第一聲交拼的沉響。那聲音直如旱天驚雷,震人心弦。殿外眾人渾身劇顫,霎時間五髒六腑全受牽引,沸騰翻滾得有若開水。整座大殿更活似打氣打得太多的皮球一般,不住向外膨脹擴大。雷鳴尤未消散,緊接著第二、第三次的交拼悶響接踵而至。然而教人出奇的,卻是竟似雷聲大雨點小,再沒像第一次般帶來那種身心上的強烈沖擊感。正當所有人也驚魂稍定之際……

無休無止的罡氣沖擊之下,整座建築終于再承受不住力量沖擊,在“轟隆~”的震耳欲聾巨響中頹然垮塌。那聲音驚天動地,直令大半座皇宮中的人也都聽得清清楚楚。钜碩無匹的最純粹力量隨即全面爆發,門窗磚石排蕩震飛,屋頂千萬塊琉璃瓦片連同巨木橫梁一齊逆飛沖霄,隨即又雨點冰雹般“噼里啪啦”當頭亂砸。大殿四周上百名皇宮侍衛,有超過三分之一以上連哼也沒哼出半聲,當場就被震得暈倒在地七竅流血。剩余又有三分之一慘遭天降橫禍砸得頭破血流筋斷骨折。

滾滾煙塵之間,只見一條張牙舞爪的玄黑紫龍與一頭遍體赤紅的凶狂麒麟,相互糾纏著同時騰飛云端,氣勢之雄奇磅礴,委實蔚為千載難得一見的奇觀。

已成廢墟的大殿中心,反目成仇的兩父子彼此相隔七丈之遠遙遙相對,楊廣腳下劃出了兩條深深坑痕。神色嚴肅,雙掌交錯,一動不動。楊昭則屹立原地,依舊保持著揮拳抵擋的模樣,拳上指間,赫然雷光劈啪,電勁萦繞。他緊咬牙關,目光中盡是無奈。只因為終于被迫向自己的父親打出了這招——無情雷。

非是子不孝,實乃父無情。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2-22 18:34
唐門風暴篇 第六十八章:虎魄也殺不了的人



血!滾燙熱血,不僅帶著鮮艷得詭異的殷紅,其中更混雜了許多細如芝麻的肉屑,觀之直使人觸目驚心。而吐出這口鮮血的人,卻正是楊廣。這位大隋太子,“啪嗒~”地頹然跪倒,雙手死死按住太陽穴。嘶聲狂吼道:“好痛,我的頭……他媽的好痛啊!”

臂骨折斷,雷天“大壯”的掌力余勁仍萦繞五髒驅之不去,楊昭身上的傷勢之重,就絕不會在楊廣之下。小王爺卻罔顧本身創傷,強行把喉頭那口急湧而上的鮮血咽下去,啞聲急道:“父王,您……您快平靜下來運功鎮痛,別讓邪風控制神智。”

“胡說八道!小畜牲立刻閉嘴,閉嘴,閉嘴啊!”楊廣猛然抬頭,只見他面上青筋暴凸,雙目綻射凶暴紅光,整個人看起來猙獰有若地獄魔神,完全失去了大隋太子的應有儀表,咆哮道:“老子頭已經痛得要死,小畜牲還在亂叫亂跳,你想趕緊氣死老子然后自己做皇帝嗎?他媽的他媽的他媽的他媽的,殺了你啊啊啊!

狂吼聲中楊廣雙手一按地面,如狼似虎地騰身撲躍九天。他雙掌合並,居高臨下對准自己兒子當頭怒劈。滂湃刀浪鋪天蓋地,直要滅絕生機,吞噬萬物。招未臨身,氣機感應下楊昭已知自己絕對不能就這樣閃避開去。否則的話,雙方氣勢爾勝我衰,楊廣刀勢必將層層叠叠,一浪更勝一浪地向自己瘋狂斬劈,至死方休。迫不得已,小王爺惟有緊咬銀牙。雙掌同時使出〖艮山固〗挺身相迎。電光石火間“啵~”的古怪沉響暴出,楊廣掌刀赫然剛中帶柔,似怒濤撼石般彈開自己親生兒子雙掌,長驅直入急插向敵人胸膛。

事實上,小王爺從頭到尾也根本沒打算和自己老子硬拼到底。拳掌交擊的同時,〖無限電〗心法火速提運。眨眼間小王爺渾身從頭到尾都鍍上了一層耀目藍光,虛虛蕩蕩毫不實在。楊廣掌刀插入他胸膛,卻沒有絲毫折骨入肉的真實感覺,雙掌急分發狂猛撕。濃重得無以復加的殺氣殺機殺意,盡隨縷縷藍光消散于無形。

只是殘像而已。真正的楊昭早向后退開七八丈,后背“碰~”地狠狠撞上了半截還沒有倒塌的宮殿支柱。殘余體內的刀氣順勢卸出,直徑足有半米粗的柱子登時“沙~”地化作一堆木屑。由胸膛筆直延伸至小腹的殷紅血絲同時在小王爺身上浮現,適才只要他退得稍遲百分之一秒,此刻后果實在不堪設想。

楊廣猛然抬頭,一雙滿布血絲的虎目死死盯住自己兒子,怒罵道:“你竟然沒有死。為什么不肯乖乖讓老子殺掉?他媽的討厭啊,可恨啊,可怒啊!赤手殺不掉你,老子就動用它吧。老朋友,來啊~~”

瘋癫大叫聲中,大興皇宮地面陡然開始激烈震動不休。緊接著遠處的太子東宮寢殿全被燦爛金光籠罩包裹。盡管已是夕陽西斜時分,天空光亮程度卻猛增。楊昭不由自主地抬頭仰望,才看了一眼,瞳孔登時激烈收縮,只因為在那輪已斜斜滑落至東宮飛檐之旁的橘紅色夕陽之中,竟然存在著——一頭猛虎!

這畜牲撒開四爪踏空狂奔,正向這片已成廢墟的戰場急遽飛來。刹那間小王爺腦海中有無數記憶片段像走馬燈般閃過,根本用不著再看第二眼,他已知道了那是什么,更知道它為什么而來,來了又要做什么。

那頭破空飛來的猛虎,正是天神兵:虎魄!

遠古洪荒,有天外異妖降臨大地,吞噬萬人血肉精華,最后被戰神蚩尤的坐騎戰虎反過來一口吞噬。蚩尤將異妖連同戰虎脊骨同時抽出,兩者相互融合,形成了凶中之凶,代表“陰神”終極力量的天神兵虎魄。十五年前,被南宮問天封印于陰山魔殿中的虎魄重光出土。之后幾經你爭我奪,流干了數不清那么多人的鮮血,終于被化名“開心”的楊廣搶到手中,成為最后勝利者。后*過與九千歲的皇城一戰,楊廣不再在江湖上行走,虎魄神刀也被他秘密收藏起來,從此不再顯露人前。

楊昭剛剛穿越過來時,就曾經打過這柄超級天神兵的主意。只是后來他總算有自知之明,知道以當時自己的微末實力,哪怕當真拿到神刀,也照樣控制不了刀中的戰虎凶靈。最終只能人為兵控,淪落為戰虎凶靈的殺人傀儡,于是這才死心作罷。可是沒想到此時此刻,被頭痛舊患折磨得瘋瘋癫癫的楊廣為了要殺自己兒子,竟然不管不顧地再度呼喚虎魄,讓這柄凶暴天神兵,重現于光天化日之下。

虎魄重光,天地稱皇;誰與匹敵,惟有天晶!

楊昭沒有天晶,但他同樣有天神兵——陰陽令。無論為了自己還是為楊廣打算,小王爺都再沒有半分保留余地。他左右雙手同時向身后凌虛抓出,低喝道:“陰陽令,來吧。”話音未落,黑白兩道光芒從宮殿廢墟中應聲激射,如磁攝鐵般自動落入小王爺雙手。

與此同時,與夕陽齊色的那道強光,亦同時挾帶尖銳破風之聲凶狂殺至。只是眼前一花,這頭從太陽中奔來的斑斓猛虎早穩穩落地。它四爪抓地,仰天發出無聲的咆哮。疾風暴雨似的凶暴力量立刻橫掃全場,盡管遠在百米開外,四周圍那些還僥幸存活的皇宮侍衛們卻依舊立刻抵受不住,全被震得心膽俱裂而死。楊廣面目猙獰地放聲大笑,伸手探入猛虎純由凶暴能量組成的身體中,用力發狠向外一抽。

一柄刀面晶瑩剔透有若水晶,可以清晰看見其中包藏之脊骨的奇形大刀,被這位大隋太子穩如磐石的右手緊握在掌心之中高舉向天,戰虎凶靈隨即也自動沒入刀身隱沒不見。蓦然間寒光暴盛,激烈旋風從虎魄神鋒上凜然發放。四面八方無論死人活人,除去楊昭以外統統都身不由己地被旋風卷入去,相互擠壓成一個巨大的血肉球體。楊廣狂笑著揮刀疾劈,刀鋒過處,上百具人體立即變成了埃及木乃伊一樣枯干焦黑,所有血肉精華全被凶暴虎魄拖扯吸奪得半點不剩。霎時間他內外傷勢盡數痊愈,恢復神元氣足的顛峰狀態。禁不住仰天長嘯,聲音既似狼嚎,亦如魔嗥!

此情此景,宛若夢魇!楊昭縱然同樣有神兵在手,這一刻間同樣不寒而栗。曾經,他不止千百次地幻想過自己手持虎魄神刀,在戰場上縱橫開阖,見人殺人,遇神誅神,建立不世功業的威風無敵模樣。可是現如今當虎魄神刀當真出現在自己面前之后,小王爺卻連半分要擁有這神兵的欲念也提不起來。

此時此刻,楊昭唯一所有的感覺就只得兩個字——惡心。

得到“進補”的楊廣只感四肢百骸力量充盈,生生不息。非但沒有絲毫惡心厭惡,反有說不出的受用和愉悅,簡直比吸食了*之后(自然,這個時代還沒有*)產生的幻覺還更加興奮上瘾。然而他越興奮就越憤怒,越憤怒就越頭痛,越頭痛也就越加地想殺人。他一回首,目光重新死死鎖緊在楊昭身上,怒喝道:“小畜牲,他們都死了,為什么你還不肯死?我的頭還好痛啊,把老子給你的這條命還來吧。殺殺殺殺殺殺殺!”

怒喝聲起,虎魄凶刀當即往后一甩,串在其上的那個人肉怪球飛出拋開,“轟~”地落在地上砸成粉碎,再分辨不出混雜其中的屍體究竟哪個是哪個。楊廣更連半分要去分辨的興趣亦欠奉。他身隨刀走,整個人也猶如陀螺般烈旋疾轉,登時衍生出一道急勁無比的龍卷氣旋,正是虎魄刀術七大限——〖風暴〗!

遠古時戰神蚩尤眼看天災地禍,因此有所感悟啟發,從而創出了絕世刀術七大限。天地火冰風山海,每一式都具有無窮破壞力,氣勢震撼寰宇,霸絕穹蒼。在蚩尤手上配合虎魄神刀施展,直有翻天覆地,神懼魔驚之能。

七大限從楊廣手中使出,連蚩尤的十分之一威力都不到。但饒是如此,卻已似天災降臨,要滅絕一切生機。此刻〖風暴〗一經祭出,霎時間巨大龍卷氣旋上接天,下引地,猶如蛟龍取水般攪動不休,直吹得大興皇宮中遍地飛沙走石,天昏地暗。烈風呼嘯猶勝鬼哭神嚎,空前強悍的離心力牽引之下,不但楊廣自己打破了萬有引力的束縛向天空冉冉飛升,更連楊昭也被卷入風暴之中,身不由己地團團亂轉。龍卷中有無數碎磚亂石,此時受七大限刀勁牽引,同時向他發動了炮彈般的密集轟擊,根本避無可避。幸好小王爺手上也有天神兵陰陽令。他豁盡內力揮舞神兵,黑白氣旋形成太極護盾籠罩全身穩守嚴防,雖然一時擺脫不了風力牽引,卻也力保不失,沒讓密集碎石和刮骨如刀的狂風侵入身周三寸之內。

天空烏云在風暴威力下迅速聚集,西斜殘陽迅速被遮掩得不見影蹤,夜幕加速降臨,伸手難見五指。驟然銀蛇躥動,天地間盡被閃耀出大片令人睜不開眼睛的雪白。“喀喇~~隆!”驚雷乍動,有如天外神魔降世一般的楊廣執刀狂嘯。嘯聲未完,虎魄神鋒凝聚出無匹刀罡,以分天裂地之勢向龍卷風中的楊昭一刀劈出。刀意之凶暴刀勢之霸道刀勁之銳烈刀速之急疾,全是小王爺生平未遇。哪怕是蓋世無敵的九千歲,在他意識中竟似也要比此刻的楊廣稍遜一籌。

楊廣的實力自然不可能真的勝過九千歲。事實上當年皇城之戰,同樣手執虎魄的“開心”就被九千歲輕而易舉地打得一敗塗地。然而當時在九千歲的手上,同樣握有一柄代表“霸權”的天神兵〖神皇〗,其威力之巨,與天晶虎魄相比亦毫不遜色。而楊昭在天坑絕谷中遇見的九千歲,卻由始至終都未動用過神兵,也沒有動用本身最強武學宇宙真氣,更沒有像眼前的楊廣一樣全心全意只想置小王爺于死地而后快。加加減減之下,就給楊昭造成了楊廣更勝九千歲的錯誤印象。

兵凶戰危,這念頭也只是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更不可能真有余裕讓小王爺仔細比較兩人武功之高下。神兵本是為武而生,好斗喜戰是宇宙間所有神兵的共同特點。虎魄大發凶威,陰陽令自然亦不甘寂寞。陰陽神能主動灌輸入小王爺體內助其止血療傷。彈指間他“嗬~”地把體內積聚的淤血化作一口烏黑濁氣吐出體外,總算恢復七八成左右的戰斗力。混合火麒麟真元內丹變異的麒麟乾陽功,瞬即推動至所學最高的第五重境界。真氣形成太極黑白氣團籠罩全身,周而復始,無有斷絕。電光石火之際,黑色陰令不疾不徐,恰好迎上了虎魄神鋒的凌厲斬劈。

神兵相擊,火花激濺之余更摩擦出“嘎吱~~”的尖銳金鐵之聲。楊廣居高臨下占盡形勝,七大限威力一發不可收拾,當場將小王爺壓得身形全失。兩人一上一下,身似天外隕石般向下急速墮落,終于“轟~”地狠狠撞落地面。

小王爺腳踏實地,即時借其助力站穩。奮起神兵向身下土地一插。頃刻間虎魄的無雙殺力盡遭黑色陰令鯨吞吸奪,再通過楊昭自己的身體為媒介而轉移到白色陽令之上向外宣洩轉移。〖風暴〗力量透土傳送迅速擴散。整片地面“隆~”地向下陷落,赫然形成了面積覆蓋原先整座宮殿的巨大凹坑。

兩儀八法的〖天旋地轉〗豁盡發動。這個“卸”字訣借助陰陽令之能被發揮到登峰造極之極境。虎魄凶暴力量加上七大限的神級武學,竟然仍舊無法傷害得了小王爺半分!

他是,虎魄也殺不了的人。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2-22 18:35
唐門風暴篇 第六十九章:百行孝為先


被邪風入侵導致頭痛欲裂的楊廣殺紅了雙眼,全心全意只想通過瘋狂殺戮減輕痛楚。可是連番出招,甚至不惜動用了封禁多年的虎魄神刀,楊昭卻居然始終也能支撐下去。怒火使他頭痛更加劇烈。霎時蠻性發作起來,明明〖風暴〗刀招已然使盡,他卻死也不肯抽身回氣再整攻勢,憤然放聲怒罵道:“為什么?為什么你只小畜牲就是不肯死?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揮刀當頭瘋狂亂砍亂劈。

凶暴之刀加上憤怒之人。盡管虎魄無招無式,卻是每記砍劈都具有開山劈石的絕大威力。楊昭死死握緊了手中神兵抵擋,陰令吸功陽令卸力,按道理是立于不敗之地可保無恙。可是楊廣勢如瘋虎,一口氣連砍過百擊,勁力非但不衰,反而越來越強,竟似無有窮盡。

要知陰陽令雖能吸奪外力再行釋放,可是也總需要有個緩沖的時間。小王爺作為傳播媒介身處其中,陰陽令一時來不及吸收化解的能量就全都由他自己承受過去了。縱使每一刀殘留勁力微不足道,然而積少成多聚沙成塔,同樣教小王爺不好受。他后背挨上了凹坑土壁,就等于是半躺在地上一樣,根本退無可退。右手虎口已然震裂流血。

假若當真對付敵人,楊昭早已厲行反撲,也不至于落得這么個只有招架之功,卻不能還手的尴尬局面。可現如今面前卻是自己的老子楊廣。兒子打老子,要遭天打雷劈,受世人口誅筆伐的。楊昭哪怕有天大本事,卻無奈被束縛住了手腳,處處忌憚諸多制肘,十成武功發揮不出一半,惟有拼命咬緊牙關死撐到底。相比之下,楊廣同時受虎魄凶暴力量和頭痛舊患侵染,卻是越砍越狂,越劈越狠。一輪急攻無功,刀勢陡然轉換。虎魄刀身從原本的橙紅色轉為冰藍,神鋒處源源不絕地冒湧出陰森寒氣,周遭空氣急速冰凍凝結,正是另一式七大限刀術〖冰雹〗的起手前奏。

楊昭眼眸急遽收縮,情知若遭冰封,那就是真真正正任由宰割的必死絕局了。情急之下別無選擇,惟有豁盡所能先求自保,無奈喊道:“父王,對不起~”白色陽令搶在虎魄斬下之前火速回援,與黑色陰令悍然相互交擊。

“當嗚~”怪聲暴響,黑白氣旋猛然爆炸,兩儀八法——〖天崩地裂〗!威力無匹的沖擊波火速擴散,將虎魄神刀炸得直向上仰。〖冰雹〗刀術未發先潰,雄猛余勁使得連出百刀,一口真氣已經用盡早成強弩之末的楊廣再也控制不住身形,當場被炸得向后飛退,要用虎魄砍地以行卸力。凶刀神鋒在地面劃出一道橫跨整個凹坑的深深刀痕,刀主方才勉強站穩。這刀又殺不了人,楊廣心帶不甘,怒火越盛。他拔刀高舉深深吸口氣,重整旗鼓再帶動寒冰刀氣,誓要手刃親子而后快。

戰斗還未完結,無論再怎么無奈也只能繼續頂下去。楊昭同樣咬牙起身,火麒麟形相透體凝現,氣勢上半點不比楊廣遜色。陰陽令指天劃地,赫然又是“大成若缺”的心法。只是他眼眸中黑氣赫然越聚越濃,正是壓箱底本事,暗黑七重天即將要發動的先兆。

當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時候,卻也顧不上那許多了。即使真要背負兒子打老子的惡名,總好過讓楊廣繼續濫殺無辜下去吧。

眼看戰火即將再起,驟然云層間銀蛇探首,又是一記橫空霹雳炸響。閃耀銀光令天地皆白,無論楊昭抑或楊廣,都情不自禁地掩目半閉雙眼。就在這眨眼瞬間,一道魁梧健偉的身影聲作龍吟長嘯,以轟雷摯電般的神速如飛將軍般橫空殺出。霸氣之凜冽,竟連虎魄神刀亦似相形見拙。他逼近至楊廣身前,不由分說,出手一拍就將虎魄刀鋒牢牢夾在雙掌之間。大隋太子勃然大怒,催運十成功力要抽回神兵將眼前這人碎屍萬段,卻如蚍蜉撼大樹,無論如何也難以如願。卻只聽那人沉聲喝道:“太子,你累了。休息一下吧。”頓了頓,揚聲高叫道:“素公!”

兩道身形應聲飛掠而出。左首那人手沾朱砂懸空急劃,紅光閃耀,立刻形成一道符咒,喝道:“去。”符咒飛出打入楊廣心坎,登時令這大隋太子虎軀劇震。右側那女子把握機會接連搶上,同樣打出一道符咒印入楊廣天靈百會。幽幽青光隨即蔓延全身,卻亦只持續了稍縱即逝的瞬間。滿蘊怒火的雙目忽然變得無精打采,楊廣眼皮直向下垂,渾身肌肉松弛,再無力氣抓住虎魄。五指滑脫的同時身體向前一傾,竟然就此軟軟跪倒在地,暈睡了過去。

楊昭一口氣長長吐出,如釋重負地苦笑道:“師父,越國公,藍絲阿姨。你們總算……來了。”話音未落,早感覺渾身肌肉酸痛得無法支撐。他身體晃了晃,不由自主就手拄陰陽令“撲通”坐下,大口大口地喘息。

來者正是極樂正宗宗主摩诃葉,以及越國公楊素和他的女弟子藍絲。他們本在內廷的甘露殿中與楊堅商議正事,忽然聽到這邊鬧得天翻地覆,又見虎魄神刀破禁解封,都知大事不好,當下急忙動身趕過來。終于能夠在這場父子相殘演變成不可收拾之前,及時制止了楊廣繼續動手。而楊素和藍絲打出的兩道符咒,則是玄門道術清心咒,能定魂清心,安神鎮痛。用之以對付楊廣腦中的邪風舊患,雖說治不了標,但只是要治治本的話,卻確實應驗如神。

當日在極樂寺中,楊昭被寧道奇與梵清惠聯手擄走。摩诃葉平生自負無敵,卻居然庇護不了自己看中的徒弟,心中的自責與愧疚之情兩個月來實是與日俱深。此時聽小徒弟開口就叫喚自己,且語氣中還滿蘊欣喜親近之情,當下心弦微顫,眼眸內也不由得閃過了幾絲暖意。不過極樂宗主城府深沉,不願在外人面前說太多話,卻只淡淡地“嗯”了一聲,倒提虎魄筆直走過來,隨手將這柄凶暴神兵插入土里,道:“坐下來。抱元守一,斂定心神。”隨即在小王爺背后盤膝坐下,運使六神訣的〖金剛解〗,幫助他運功調息療傷。那邊上楊素也是如此幫助楊廣,藍絲則侍立一旁護法。盡管憂心衷衷,但她目光卻仍忍不住地不斷看向小王爺。

說到底了,女人總是多少有點八卦的。其實藍絲以往也不是沒見過楊昭(當然彼楊昭非此楊昭了),但也沒怎么把這個小孩子放在心上。這次楊昭居然闖出了這么個驚天動地的大禍,一回來就又鬧得天翻地覆,倒真著實教人稀罕兼納悶。只是藍絲才看得兩眼,就聽到有大群人的腳步聲正向這邊走來。她輕輕歎口氣,縱身躍上土坑迎過去,恭恭敬敬行禮道:“民女藍絲,見過皇上與娘娘。啊,還有太子妃殿下。”

來者當然就是當今大隋天子楊堅、獨孤皇后,以及蕭氏這一家子了。除此以外,還有唐國公李淵、許國公宇文述、以及鎮武侯獨孤峰等和大批皇宮侍衛。前乎后擁地,陣容堪稱浩蕩。骨肉相連血脈親情,楊堅也顧不上那些繁文缛節了,隨意揮揮手,道:“免禮平身。太子呢?還有昭兒怎么樣了?”

“太子和小王爺都……沒什么大礙。”藍絲起身讓開路,道:“師父與國師正幫助他們運功調息。只是……”她回首向這片滿目瘡痍的廢墟掃了幾眼,搖頭續道:“這邊殿里的侍衛都……都殉職了。”

楊堅長歎口氣,揮手讓侍衛們留在原地不動,自己拉起獨孤皇后,向前走到土坑邊緣向下張望。土坑雖然有斜坡,不過以天子和皇后的身份,自然是怎么也不適合就這么下去的了。蕭氏則淚眼盈盈,既擔心丈夫,又擔心兒子,偏偏公公和婆婆還有不少外人都在場,她又不好有什么舉動,實在苦受煎熬。

摩诃葉修為之深,當世除去遠走西域的天晶傳人和天坑絕谷中的九千歲外不作第三人想。〖金剛解〗用以治療內傷,效果是好得沒話說。只這么過了片刻,楊昭張嘴又吐了口血,顏色卻並非鮮紅,而是深褐如墨。他精神一振,低聲道:“好了,多謝師父。那個……可以也幫幫我父王么?”

“沒必要了。”摩诃葉起身拍拍他肩膀,道:“太子的傷勢也不重,又有素公在旁,不會有事。起來吧,隨為師去見陛下。別擔心,到時候有什么就說什么。不管怎么樣,師父必定保你。”

摩诃葉這兩句話輕描淡寫,楊昭卻聽得甚是溫暖。他回頭看看楊廣,禁不住一聲歎息,隨即跟隨摩诃葉走上土坑,向楊堅和獨孤皇后恭恭敬敬跪下,道:“孫兒見過皇祖父,皇祖母。”

“起身吧。唉~昭兒你……”楊堅話才說了半句,忽然醒起還有四周外人在場,連忙住口不說。搖搖頭,皺眉問道:“怎么就和你父王鬧起來了?還搞成這樣子。要是讓外面的人知道,大隋朝的面子還要不要了?”說到后來,語氣已經頗為嚴厲。

只是這番話讓楊昭怎么回答好?真是怎么說都不合適。大隋朝雖說尊崇佛法為國教,但朝野上下,尤其是那些名門大族,可都自命為儒家弟子。于這個“孝”字上看得極緊。父親打兒子,那是天公地道理所當然;兒子若膽敢打老子,別管誰有理誰沒理,這名聲先就毀了。普天下讀書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你給淹死。所以此時此刻,小王爺真是只剩下苦笑的份了。無可奈何,他惟有望向蕭氏,低聲道:“媽~。”

蕭氏暗歎口氣,低聲道:“不怪昭兒,是太子一時生氣,引起舊患又發了。皇上,您也知道那毛病有多折磨人的。”

“是啊……幸好還有越國公在。”楊堅也歎口氣,揚聲問道:“越國公,太子怎么樣了?”

這時楊素正好也運功完畢,起身彎腰道:“禀陛下,太子只是一時脫力而已。稍加休養,便當無恙。”

獨孤皇后點點頭,也不等丈夫開口,率先發話道:“麻煩越國公了。”回頭命令道:“眾位卿家,今日之事暫且到此為止,請回吧。”語氣威嚴,使人聽而生畏。

獨孤皇后向來強勢慣了,很多朝廷中的事,假如沒她發話,楊堅自己反而拿不定主意。再說眼前屬于皇家內事,自己等都是外臣,能不摻和的話,自然是不摻和的最好。當下李淵、宇文述、獨孤峰等人聽得獨孤皇后這樣吩咐,全都如釋重負地恭身拜退,一個比一個走得更快。

為了蜀王楊秀的事,獨孤皇后本來對楊昭很有幾分不滿。但如今見了面,這孫子表現得規規矩矩地,她心中的火氣也消了幾分。至于兒子和孫子“打架”的事,獨孤皇后也是知道楊廣舊患的,倒沒怎么怪罪小王爺不孝順。再且眼前最重要的也不是怪責孫子,而是把那事的來龍去脈搞清楚再說。

獨孤皇后歎口氣,上前把楊昭拉起,拍拍他身上灰塵,道:“和你娘一起先把你父王送回寢宮休息,然后再來甘露殿。皇上和本宮都要好好聽一聽,究竟你這次到蜀中去,都做了些什么。”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2-22 18:35
唐門風暴篇 第七十章:九州聚鐵鑄一字


甘露殿位于太極宮甘露門之內,是楊堅平日開小朝會接見群臣咨詢國事的所在。此時此刻,殿中四周點滿了牛油蠟燭,到處都被照耀得一片明晃晃地。楊堅和獨孤皇后並肩坐在殿上,蕭氏居右,摩诃葉與楊素並排居左,五個人的目光同時投注在半跪于殿中,正手捧一卷黃綢凝神閱讀的楊昭身上。

那卷黃綢,正是蜀王楊秀的起兵檄文。里面洋洋灑灑過千言,文绉绉地骈四俪六,倒是文采斐然得很。在檄文之中,楊秀以受害者的口吻說,他從小自知才能庸碌,所以由始至終不敢對登位大寶有任何奢望。五兄弟之中,大哥楊勇宅心仁厚,文才武略都是天命之資,人中龍風。自從被冊封為太子以來,做事一向勤勤懇懇,大得朝野人心,正是父皇大行之后付托江山社稷的最好人選。但是朝廷中奸黨橫行,外有楊素助纣為虐,屢獻讒言誣捏中傷楊勇;內有西域胡僧摩诃葉,以無君無父,逆亂綱常之邪教歪說迷惑天子。這兩人皆為楊廣之黨羽,與其里外勾結,終于令楊勇無罪卻被廢。“不意昔魏文帝與陳思王故事,竟重現于今日也。”實在“人神共憤,天地皆厭之”。(注:魏文帝就是曹丕,陳思王是曹植的封號)

檄文中接著又說,本來自己和楊廣亦是一場兄弟。大哥雖然被廢,為了顧全大局,本想忍氣吞聲,改而輔助二哥日后治理好大隋江山也就是了。沒想到二哥生的兒子“年未弱冠,而劣績早彰;究其本性,既貪且暴,恰如狼虎,全無骨肉之情”。自己兒子楊孝做周歲賀壽,做叔叔的邀請侄兒前來赴宴,對之殷勤款待,關懷無微不至。不料楊昭卻恩將仇報,見色起意。大醉后先是逼奸蜀王庶妃唐钟情,既而殺害王府長史唐稷學,更欲傷害襁褓中的堂弟楊孝,因被楊秀撞破而未遂,竟奪去蜀王府的鎮府之寶神兵陰陽令,打傷親叔后落荒而逃,臨走前更揚言“他日我若為皇,必當將蜀王一脈盡數腰斬棄市”。委實“狼心狗肺,古未曾有,雖桀纣不能過也。”

楊秀又在檄文最后說道,自己的生死榮辱不要緊,但是父皇楊堅年事漸高,龍馭賓天之期已經不遠。他日大行之后,楊廣登基,必立嫡長子楊昭為儲君,則必然為禍蒼生,陷萬民于水深火熱之中。楊秀自己“為江山社稷並列祖列宗計”,所以必須起兵以清君側。更懇請楊堅能“振作精神,親賢臣而遠奸佞”,重立楊勇為太子,並將楊昭“明正典刑,使天下人皆知王子犯法,當與民同罪”。如此,則自然可以“刀兵不起,河清海晏,四海太平”。楊秀自己也會“袒臂負荊,膝行而入太極殿。一身以當君父之怒。”而且“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卻是把自己比擬為古之屈原了。

整份檄文的重心,其實就是三個字:清君側。這也是古往今來,所有在體制內起兵造反者最喜歡用的借口了。總而言之,就是皇帝被身邊的小人蒙蔽,他作為君子必須為天下蒼生負責,不能獨善其身只好使用非常手段云云——無非搶占道德制高點罷了。但老調子是唱不完的,調子越老便說明越有效,也就越有價值繼續唱下去。

楊昭文言文的根底究竟還是淺了點,要完全把這篇東西看得明白,可著實不容易。費了老半天功夫,他才終于把全文看完。胸中那份滋味,當真猶如開了個雜貨鋪子一樣,甜酸苦辣鹹,什么滋味都有。卻放下檄文輕聲苦笑,抬頭道:“禀皇祖父,孫兒看完了。”

“看完了。那么,你可有什么話要說?”楊堅向前微微欠身,神情嚴肅是前所未有,而四周在座眾人也同樣滿臉緊張。小王爺暗暗歎口氣,道:“皇爺爺,這件事其中糾葛甚多。蜀王不算完全說謊,可是孫兒也絕非那樣狼心狗肺的人。來龍去脈,皇爺爺請聽孫兒從頭說起。”

當下楊昭就從當日在極樂寺中,自己被寧道奇和梵清惠綁架了開始講起。怎么到了白云主持的庵堂中躲避官兵搜索、怎么得到袁天罡的幫忙而在五丈原上逃脫、怎么得知神兵陰陽令的消息而決定南下入蜀;其中說到寧道奇和慈航靜齋等人認為楊氏當衰,李氏當興,天命應于唐國公李淵身上,並且以一首民謠《桃李子》為證據時,楊堅和獨孤皇后不約而同地冷哼一聲,卻也沒多說什么,只擺手示意孫子繼續說下去。

楊昭偷眼相窺,見祖父祖母面上隱隱而有殺氣,心中一寬,隨即繼續說到自己之后如何在劍閣遇上李神通和明月大家等人、在成都錦官樓如何和唐門少門主唐斯文起了紛爭、如何被關入成都府衙門、唐門的人又是如何先向自己下毒,繼而再派殺手想要取自己性命。自己則在生死邊緣突破,一舉殺了唐門殺手,更在憤怒下強奸了唐钟情等等事情說了。

話說到這里,席上的摩诃葉忽然插口凝聲問道:“等等,昭兒。這么說來,是唐門的人害你在先,而你當時也不知道那女子就是唐钟情,更不知道她是蜀王庶妃?”

楊昭不假思索道:“是,就如師父所說。不過,當時昭兒雖然不知道,但事情過后就知道了。無論如何,昭兒總是德行有虧,愧對了皇爺爺多年教誨。”

獨孤皇后歎口氣,道:“那也怪不得昭兒你。本宮即使只如今這么聽你復述,心中也覺害怕得緊。更何況當時身當其境,你小孩子家家的……唉~~”語氣中卻再無半絲怪責之意,只有濃濃的同情與理解。

獨孤皇后發話表了態,殿中本來緊繃的氣氛登時就為之一寬。只是頓了頓,楊堅卻又沉聲問道:“那么之后呢?昭兒你有沒有去蜀王府?”

楊昭點點頭,道:“去了。皇爺爺,正因為去了,所以孫兒才知道了蜀王的……圖謀。”稍稍在腦中整理一下,又再把之后的事娓娓道出。從唐钟情口中得知楊秀意圖謀奪黃帝龍骨、然后自己意識到事關重大,決意喬裝受傷混入蜀王府,隨即在地道暗室里偷聽到楊秀連同唐稷學對青城、點蒼、言家堡等三家掌門威逼利誘,要他們跟隨楊秀自己前往龍游縣凌云山凌云窟奪寶。之后楊秀又命令唐稷學向那個山寨版的小王爺施展歹毒的〖菩薩鎖神針〗,將其變成一具活傀儡等等,巨細無遺都說了。楊堅和獨孤皇后聽見“神州龍脈,黃帝龍骨”八個字,兩老夫妻當即又回頭對望一眼,彼此眼眸中亦盡是震驚駭然。

皇帝皇后不說話,氣氛登時變得沉默,楊昭也自動自覺地住了口。直過去好半晌,楊堅方才沉聲道:“好,那么……之后又如何?昭兒你仔細說,任何細節都不得遺漏。”

楊昭黯然點點頭,于是再從自己混上了船隊說起。怎么看見守望和尚出手阻止船隊靠近凌云山,自己又怎么乘混亂離開想要搶先入凌云窟,中途和梵清惠臨時結盟聯手,未想在凌云山山腰處和抄近路的楊秀狹路相逢,彼此一見之下就惡斗起來,打了個兩敗俱傷。凌云窟的守護神獸冰火兩頭麒麟突然出現,把小王爺拖入洞中想要進補,反被小王爺擊殺並取得了陰陽令等等都詳細說出。其中又著重講了梵清惠不認同楊秀的所作所為而“棄暗投明”,更為維護自己而和冰火兩頭麒麟大戰的事情。這是存心要替她開脫了。只是楊堅聽了,也只微微冷笑,不置可否。獨孤皇后也是冷冷一哼,道:“昭兒,別提這個了,繼續往下說。”

楊昭看見祖父祖母這模樣,登時便反應過來。敢情他們也知道慈航靜齋的存在,而且還很不待見這所謂的武林聖地。小王爺不禁微微苦笑。接著又講下去。只是當時他連吃了兩顆麒麟內丹,又喝下麒麟血,神智不大清醒,所以中間有大段的空白。只能老實說當自己恢復清醒時,就看見楊秀已經奪得黃帝龍骨。自己有心要將之奪回,未想因為神州龍脈被觸動而引發地震,山崩造成的泥石流傾洩下來,一下子將自己和楊秀分開,終于只好不了了之。

楊堅越聽面色就越難看,終于忍不住“嚯”地長身站起,怒罵道:“這逆子,竟敢為了一己之私就罔顧我大隋江山之安危,干下這等遺害千秋萬世的蠢事!”滿腔怒火無處發洩,隨手就拔出時刻佩帶在腰間的天劍,向旁邊的一張紫檀木書案狠狠斬下。只見紅光閃爍,那張書案被整整齊齊地劈成七八塊,連同上面的筆墨紙張等東西轟然倒下。獨孤皇后黯然歎息,走下御座來握住丈夫的手,勸道:“皇上,保重龍體要緊。這種逆子……這種逆子……咱們就當從來沒生過他吧。”

“禀皇上,尚書省近日來多有各地郡縣呈上奏折,皆言地脈有所異動。或山川崩毀、或河流改道、或田土塌陷,種種不一而足,直鬧得人心惶惶。只是蜀王起兵,關中震動,臣一時未及禀告皇上。如今看來……”楊素歎著氣搖搖頭,語氣算是平淡,卻頗有點敲釘轉角,落井下石的滋味。只不過他是尚書右僕射,掌管尚書省的政務。正經說起來,講的也只是份內事,並不算僭越。

楊昭抬頭向楊素望了兩眼,目光里卻頗含不滿。楊素或者是古今罕見的能臣,卻絕非铮臣。而且利欲極重,暗地里還拘去了楊廣的一個魂頭,准備他日楊廣登基以后暗暗控制著他,自己則好做太上皇。所以楊昭自打穿越過來之后就一直暗暗打著主意,定要把自己老子被拘禁的魂頭搶回來不可——只是一直都還沒有機會而已。而經過剛才那場惡斗之后,這念頭更是堅定了。要不是楊廣失了一魂導致瘋瘋癫癫,又何至于會那么容易就引發頭痛舊患,更何至于會連自己這兒子都要喊打喊殺?

可惜當下卻也不是追究楊素責任的時候。小王爺低頭向氣得直打哆嗦的楊堅凝聲勸道:“皇祖父請息怒。其實……其實這次龍骨被盜,昭兒也難辭其咎。其一,不該自以為是,想要玩弄什么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花招手段。其二,不該和凌云窟守護守護神獸相斗並將其擊殺。第三,更不該沒能奪回黃帝龍骨便擅自逃生。孫子思慮不周又不自量力,縱聚九州之鐵,亦難鑄此大錯也。要論罪責的話,孫兒之罪實不下于蜀王。皇爺爺皇祖母無論要打要罰,孫兒都甘心承受,決無二話。”

楊堅怒氣稍遏,歎氣還劍歸鞘,道:“假如昭兒所言一切屬實,那么逆子處心積慮要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委實圖謀已久,你不過適逢其會而已。無論如何,過錯不在你身上。罷了,起來說話吧。”

楊昭重重磕下一個頭去,卻不起身,道:“皇爺爺雖然寬宏,但孫兒有愧于心,卻不能就此安之若素。懇請皇爺爺答應孫兒的一個請求,好讓孫兒有機會得贖前罪。”

獨孤皇后歎道:“罷了,昭兒,你究竟想要什么,便盡管說吧。”

楊昭一字一頓地凝聲道:“從哪里跌倒,就從哪里爬起身。禍事是孫兒惹出來的,孫兒願披堅執銳,隨軍隊再入蜀中平定戰亂。懇請皇爺爺與皇祖母,成全。”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2-22 18:36
唐門風暴篇 第七十一章:且待來日


“你……想要帶兵?”楊堅聞言不禁就是一怔,面帶驚訝,似是絕未想過這個孫子竟然會有這種想法。隨即蹙眉拂袖道:“胡鬧。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道天地將法五事,你小小年紀,又會得哪一樣了?這可不同單打獨斗,說不得笑的。”

“皇爺爺誤會了。”楊昭搖頭道:“孫兒自知才疏學淺,自然不敢為三軍主帥。但孫兒的武功總算也練到勉強過得去了。就當個小兵的話,相信也還可勝任。黃帝龍骨是孫兒眼睜睜看著它被蜀王奪走的,無論如何,總要親手將它再奪回來。否則的話,孫兒這一生也不能原諒自己。”

“你有這份心,也就夠了。唉~~”獨孤皇后又歎了口氣,回眸與丈夫對望一眼。兩夫妻眼眸內都盡是苦澀。無論如何,楊秀總還是他們的親生兒子。站在為人父母的立場上而言,盡管兒子闖下彌天大禍,也是只有盡量維護的份了。怎么可能就真的下手大義滅親呢?

然而楊堅和獨孤皇后二人,畢竟又不是尋常人家的父母,而是大隋朝億萬子民的皇帝與皇后。尤其楊堅,更堪稱是古往今來都少有的英明君主。縱與堯、舜、禹等上古三皇相比,照樣亦毫無遜色。家事國事究竟何者在先,他是分得清清楚楚的。尤其得知神州龍脈,黃帝龍骨所代表的意義之后,無論在情在理在律,兩夫妻已知楊秀是非死不可了。只是……只是……唉~~

“大義滅親”這大義凜然的四字口號,說起來容易。得到當真做起來時,可當真有錐心刺骨之痛啊。

楊素在側邊冷眼旁觀,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嚴格而言,他也不是那種專拍皇帝馬屁的小人。雖說有心操縱楊廣自己做太上皇,但對于楊堅這位英主,他多少也還保持了幾分敬畏與欽佩之意。如今見到老兩口的為難了,心中也多少有些不忍。當下越國公咳嗽一聲,道:“陛下,河南王有這份心意,足見心存孝道,委實值得稱許。不過至于要如何平息蜀中事端嘛,臣以為茲事體大,不宜倉促就下決定。今日已然晚了,陛下與娘娘不如暫且回寢宮歇息,且待來日朝會上再集思廣益,總要商量出個于國于家皆無損害的萬全之計才好。如何?”

“素公此言最善。”摩诃葉起身合什道:“來日方長,今晚就到此為止吧。陛下,今日太子舊患發作,情緒有些不穩。假若醒來后又看見昭兒在側,只怕……呃,為防萬一,昭兒今夜實在不宜留宿宮中。不如就讓貧僧帶他回極樂寺先住上一晚如何?”

楊堅點點頭,道:“這樣也好。唉~昭兒,你父王今日雖然……那樣,但他也不是存心如此的。做人兒女者,可不得因此對父母心生怨尤,你可聽清楚了么?”

“孫兒自然不敢。”小王爺低頭回答的這句,確實是真心真意的。且不說天下無不是之父母。即使只想起楊廣不但受頭痛惡患折磨,而且還失去一魂身不由己,他也無法對這個老子產生怨怼之情。


※※※※※※

大興皇宮之前,楊素向摩诃葉抱拳一拱手,隨即就轉身帶著藍絲上了屬于自家的馬車,揚鞭而去。摩诃葉望著馬車遠去的影子,目光深邃,若有所思。

其實關于楊秀起兵要“清君側”的消息,早在半個多月之前就已經傳到大興了。由于楊秀在檄文中矛頭根本都是沖著楊昭去的,又把自己說得無比委屈,所以群臣中頗有不少人都對楊秀抱同情態度。相比之下,楊昭年紀就實在太輕,雖說新年大宴上小王爺著實出了把風頭,但和楊秀一起擺在天平上稱量的話,仍嫌分量不足。而且當時他也不在大興,無法替自己辯護。這么著加加減減下來,于是頗有人提出建議,干脆就依照楊秀的要求,把楊昭交給蜀王嚴加懲處,也免得妄動刀兵致使戰火連綿,既禍及無辜也落了大隋朝的面子。

這當然就是個翻版袁盎和晁錯式的馊主意。楊堅可不是漢景帝,也早看穿這些手下人究竟在想些什么鬼心思。楊昭雖然在朝廷中無足輕重,但再怎么說也還是太子嫡子,動了他的話,就等于朝廷承認小王爺確實十惡不赦了。而教出這么個十惡不赦的兒子,楊廣的儲君資格同樣也要打上個大大問號。楊秀又是來勢洶洶,難道要三年之內兩廢太子?大隋朝可怎么經得起這樣折騰?

不能把楊昭交出去,這是一定的。然而手心也是肉,手背也是肉。當時還不知道神州龍脈一事的楊堅,對于究竟怎么安撫楊秀平息這場兵變,實在左右為難。他既拿不定主意,下面的人自然就吵得不可開交。平時就靠近楊秀的官員加上廢太子楊勇一黨,和支持楊廣的官員連日來相互指責,你有你的道理,我也有我的道理,總之就是鬧得沸反盈天。

所以今日朝早楊昭回來的消息傳到宮中,立刻引發軒然大波。大家相互引經據典地扯皮,反而讓小王爺獨個兒留在那邊偏殿中根本都沒人搭理。要不是太子妃蕭氏心痛兒子,而楊廣又憋了滿肚子的火氣跑過來要教訓自家的小子,終于引發頭痛舊患大鬧了一場,只怕再吵三日三夜也還未吵得完。

楊素和摩诃葉兩人,按派系劃分的話本來都是屬于楊廣一系。楊昭又是摩诃葉徒弟,極樂正宗宗主自然要極力回護小王爺。但楊素在這場大爭執中卻是態度暧昧得緊,雖沒明確支持把楊昭交出去,卻也沒有明確地表現出強烈反對,這就顯得有點不對勁了。摩诃葉心思敏銳,早隱約感覺到了些什么。只是極樂正宗如今雖然已經是國教,到底根基太淺。在朝堂間固然占盡上風,在民間老百姓心目中,卻始終仍不及天台、三論、華嚴以及禅等正統的佛門四宗。故此在扶持楊廣正式登基之前,摩诃葉也不能得罪了楊素。

裂隙雖已產生,但距離真正分道揚镳,那還差得很遠很遠。極樂正宗宗主心中雖有了想法,此時卻也不方便向任何人透漏。他搖搖頭,轉身走向自己的馬車,招呼道:“昭兒,上來吧。”

算起來這是第二次了。想起前一次和摩诃葉共乘一車之后所發生的事,楊昭心中也不能全無概歎。不過也只是彈指間事罷了。小王爺撇開那份心思,跟隨師父上了馬車坐好,隨手關上車門。車廂內地方不大,為方便故,又把負在背上的陰陽令卸下來橫放于膝。摩诃葉向這對天神兵瞄了一眼,揮手叫車夫開車。凝聲道:“出去一趟,看來你好處還撈得不少嘛。陰陽令雖然不及虎魄,但也是稀世之寶了。”

“雖然得到陰陽令,卻沒能保得住黃帝龍骨。要是當時沒有殺那兩頭麒麟的話……”小王爺自責地歎口氣,低聲道:“昭兒現在想起來,也實在后悔莫及。”

摩诃葉蹙眉喝道:“做我摩诃葉的徒弟,就別說這種自怨自艾的喪氣話。抬起頭來,人生兩只眼睛,是為了向前看,不是往后望的。”

小王爺心中一振,略帶迷朦的眼眸瞬間重新恢復清澈,用力點點頭,道:“昭兒知道了。不過師父,這個爛攤子是昭兒搞出來的,不管為什么也好,昭兒確實想親手把它收拾干淨。皇爺爺那邊……”

“再說吧。陛下考慮清楚了便自有決斷,用不著別人說三道四。”摩诃葉沉聲打斷小王爺說話,目光炯炯,問道:“倒是你的武功,卻實在比出去之前強得多了。之前抵擋虎魄刀術七大限的那招使得不壞啊,是怎么回事,說來聽聽。”

剛才在甘露殿中,楊昭只講到被泥石流沖落山腹地底,就住口沒再往下繼續了。這時師父問起,他也就繼續說了下去。把自己怎么和梵清惠平分了兩顆麒麟內丹,怎么在地底摸索出路,怎么找到天坑絕谷,以及和九千歲動手等等情事都倒了出來。摩诃葉聽完之后凝思半晌,緩緩道:“〖無字真經〗是萬世武學之源,為師當年也聽過九千歲的名頭。只可惜那時侯為師的〖六神訣〗還未大成,未能和他交一交手,實在是可惜了。昭兒你能有這番際遇,倒真是難得的機緣。”

極樂正宗宗主頓了頓,又道:“你能從〖易經玄鑒〗中領悟出逆追倒溯的法門,再創出四象與兩儀之學,這份悟性確實不錯。只不過〖易經玄鑒〗是王道之學,以平和路數為主。乾陽功威力雖盛,卻偏重陽剛一路,和你本身所學頗有格格不入之處。現在新學乍練,弊端仍不明顯,日后修為深了卻十分麻煩。昭兒,你且把自悟的功訣和乾陽功心法背誦一遍,讓為師替你參詳參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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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門風暴篇 第七十二章:單清風


為師者,當為弟子授業、解惑、傳道也。摩诃葉說出這番話來,也就是想要履行一下自己做師父的本分了。小王爺修為雖然很不錯了,但和摩诃葉相比,畢竟還差得太遠。就好比一名百萬富翁向個工薪月光族詢問他月收入幾何,實在沒有任何必要還藏著掖著什么。何況師父師父,既是師也是父,所以小王爺也並不欲隱瞞什么。

只是說話間馬車已到了極樂寺。兩師徒卻暫且把這檔事放開了,齊齊下車入寺。沙也、車離、陀羅、法刑、阿賴等〖五部眾〗早得知消息,當下都出來迎接師父和小師弟。小王爺以往居住在皇宮時,就已經和〖五部眾〗交情甚好,如今久別重逢,自然又是好一番親熱。

更衣梳洗,又用過了寺中廚房烹制的飯食之后,摩诃葉便示意〖五部眾〗各自退下,卻召喚楊昭一起入了自己練功的靜室。兩人在蒲團上各自對坐,卻將剛才放下了的話題重新拾起。楊昭在腦海中稍加整理,當下就把四象中〖無量雨〗、〖無限電〗、〖無情雷〗的三重心法,兩儀中〖天旋地轉〗、〖天荒地老〗、〖天崩地裂〗以及“大成若缺”等等心法一一道出。

無論四象兩儀,都是以中土的易經為本源。摩诃葉雖然是天竺人,練的又是佛門武功。但極樂正宗扎根中土已經逾百年之久,作為有史以來最出色的宗主,摩诃葉無論文韬武略,俱具當世一等一的造詣。加之武功之道,練到極高深處皆是一法通即萬法通。所以在聽完楊昭所自悟的武功心法后,只稍加思索便已全盤豁然領悟。仔細琢磨之后,當即就向小王爺一一指出其中各處需要改進和必須糾正的地方,幫助他融會貫通,然后再精益求精。

楊昭的這些武功,大部分都是從實戰中得到啟發而來的。雖然不是無中生有,但他年紀畢竟還輕,限于閱歷與修為,無論四象抑或兩儀的心法,當中粗疏難免。此時得摩诃葉幫助進行歸納整理,真若醍醐灌頂,直有恍然大悟之感。凝神聆聽之下,但覺師父的話字字珠玑,許多自己苦思冥想多時而不可解的難題,只要得摩诃葉稍微講解幾句,立刻便是茅塞頓開,委實喜不自勝。

牆邊燭台上的蠟燭堪堪燃盡,講解也是暫時告一段落。摩诃葉喝了口水,道:“昭兒,你既然拜了本座為師,在情在理,為師都應該傳授你本宗的鎮教絕學〖六神訣〗才是。不過你這次出行,時日雖然不長,卻已經在生死搏殺間自然有所領悟,開始走上了屬于自己的武學之道,此點委實難能可貴。要知天下練武者雖然千千萬萬,可是能夠擺脫本身所學的固有范疇制肘,別出機杼者又能有幾人?為師實不願埋沒了你這點靈氣,所以現在這個階段,暫不願你放下本身武功而隨為師修習〖六神訣〗,卻並非吝惜藏私不肯傳授,這點昭兒該當理解才好。”

楊昭點點頭,道:“徒兒明白。〖六神訣〗博大精深,徒兒又資質愚鈍,假若沒有十年八年苦功下去,恐怕難有小成。〖易經玄鑒〗雖然不及〖六神訣〗,但反而適合徒兒本身,與其駁雜不純,不如專精一門罷了。”

摩诃葉微笑道:“昭兒亦用不著妄自菲薄。你領悟的‘大成若缺’心法,實是武學中之至理。沿著這條路走下去,他日成就自然無可限量。等到他日你當真大成了,那么旁類融通,取他山之石以攻玉,再修煉〖六神訣〗就能一蹴即就,也不耽擱。”頓了頓,又續道:“只是以你如今的功力,若無陰陽令,連兩儀八法亦難以施展得出。反正平定楊秀叛亂一事數日內也不會就結果,為師不妨先助你完成〖無常風〗,令四象可以融會貫通了再說。”

小王爺大喜,當下恭身拜謝。其實想要完成〖無常風〗使四象完整起來,是他想了很久的事。只可惜一直苦無機緣而已——總不能次次都危急關頭才暴發小宇宙吧?此際得師父指點,當然要遠遠勝過自己盲頭蒼蠅般的亂闖亂撞了。

摩诃葉微笑颌首,抬手凌空一引,將楊昭抬起。道:“雖然如此,但即使以為師之能,也不是一時三刻可以完成此舉的。欲速則不達,慢慢來,比較快。昭兒,現在你再將九千歲教授的乾陽功心訣道出。”

小王爺自然更無異議。點點頭,隨即把九千歲所硬生生灌過來的乾陽心法第一至第五重功訣也半個字不漏地都說了。〖無字真經〗不愧萬世武學源泉,雖然只是上卷〖元始篇章〗的一半,但摩诃葉聽后,所思索的時間,已經比聆聽四象兩儀時的更長。他細細思量后,就把當中的精微奧妙之處向小王爺逐一進行解說。

小王爺這乾陽五重天的功法,是被九千歲像填鴨一樣硬塞入腦的。所以運用起來頗見澀滯,遠不如〖易經玄鑒〗得心應手。不過此時得摩诃葉進行詳細解說,卻正是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卻又打開了一扇大門,讓他得見武學中的全新天地,使其不由自主地沉迷其中,渾然忘記了時間之流逝。

如此這般,兩師徒一個教一個學,不知不覺間長夜過去,東方天際上赫然露出了片片魚肚白。不多時又是雞鳴之聲響起,卻已經天亮了。摩诃葉長長吐口氣,道:“就是如此了。昭兒,你可都聽明白了么?”

“明白了。”小王爺恭身伏拜,道:“多謝師父教導,徒兒委實獲益良多。天色也已經大亮,徒兒想現在回宮去探望父王和母妃,這就告辭了。”

極樂宗主揮揮手,道:“也不用這么急。反正稍后為師也要入宮參與早朝的,你就先梳洗一下,陪為師吃了早飯再說吧。”起身整理整理身上衣服,扶起楊昭步出靜室。兩人在走廊上才走了幾步,忽然屋子轉角處依稀有人影閃過。楊昭目光敏銳,匆匆一瞥間已分辨出那人並非〖五部眾〗的任何一位,當即提聲厲喝道:“什么人?”

那人身影聞聲並沒閃縮逃避,反而大大方方地從屋角的陰影中走出,向摩诃葉道:“葉郎,是我。”極樂正宗宗主怔了怔,隨即和顏悅色道:“原來是清風。怎么這樣早就起身了,也不多睡一會?”

“清風?這名字……好熟?”楊昭腦子里似乎想起了些什么,卻又並不真切。就著東方天際的晨曦凝神細望,只見眼前乃是位正值雙十年華的女子。她明眸亮若星辰,肌膚如雪,仿佛吹彈可破,微翹的紅唇間洋溢著灼人的青春,面頰處的兩個小酒窩內,更滿蘊了濃得化不開的熱情。如此美色,在小王爺生平所見過的女子中,就只有足以梵清惠或者明月可以與她相比,即使唐钟情亦要稍遜一籌。晨光中但看她微微一笑,道:“清風掛念葉郎嘛,所以昨晚也睡不著呢。葉郎,這可教導完徒弟了沒有?清風親手做了早飯呢。”

摩诃葉早走過去挽起玉人藕臂,笑道:“清風親手做的小米粥和烤胡餅滋味最好,為夫的可又有口福了。”頓了頓,又道:“昭兒,來見過你師母。”

楊昭心中打個突,愕然道:“師母?師父您是什么時候……”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霎時間終于回想起了眼前這位名喚“清風”的女子究竟何許人也。她根本就是朝陽天師派來的臥底間諜。

不會有錯了。憑著穿越前的記憶,楊昭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在漫畫原著中,正一道掌教朝陽天師,在上次與摩诃葉的決戰中大敗虧輸,重傷墮入急流之中,卻被一名少女所救。這少女細心照料朝陽天師,朝夕相處之下,朝陽天師逐漸深深愛上了這名少女,只因為自己是出家人的身份,不敢向少女表露愛意。

其后朝陽天師因為經脈受損,導致不管怎么苦練武功也無法再有進境。為了打敗摩诃葉這夙敵,下定決心不擇手段只為取勝,當下懇求少女接近摩诃葉,伺機盜取〖六神訣〗秘籍。企圖從中找出摩诃葉武功的破綻。故事的結局是少女成功得到極樂正宗宗主的信任和真情,並偷取到了〖六神訣〗秘籍並交給朝陽天師,卻又懇請朝陽天師在打敗摩诃葉后可以饒他一條性命,讓她和自己可以安靜地長相斯守。

可惜這一切全被摩诃葉發現了,遭受背叛的極樂正宗宗主心痛怒極,把少女趕走,從此再不信世間有真情真愛存在。少女則當時已有身孕,離開后就生下了一名女兒,不久郁郁而終。而朝陽天師得到手的秘籍也是假貨,又失去了自己心愛的女子。這段感情可謂三敗俱傷,所有人都成為了失敗者。

而把摩诃葉和朝陽天師從夙敵變成情敵的這位女子,其名字就叫做——清風。

單清風。

種種回憶在腦海中漾起,過程雖然復雜,其實在現實中也不過短短的兩、三秒時間而已。楊昭回過神來,耳邊只聽摩诃葉微笑道:“那是兩個月前,昭兒你離開大興后不久的事。當時為師循例開法會講法,你師母起而向為師執經問難。一來二去地,為師便喜歡上你師母了。呵呵,為師生平見過的女子雖多,但卻沒一個及得上你師母。或者這就是緣法吧。”

單清風面上一紅,向他推了一把,嗔道:“葉郎,干嗎說這些話。也不怕教壞了小孩子。”

摩诃葉笑道:“我極樂正宗的弟子,有這么容易被教得壞么?昭兒,來向你師母見禮吧。”

楊昭聽他語氣,顯然對單清風愛意極濃,已達不能自拔之境。當下心中暗暗歎口氣,把已經湧到喉嚨的話硬生生咽回去,恭恭敬敬地抱拳長揖,道:“徒兒楊昭,拜見師母。”

“啊喲,這可不敢當。”單清風似是吃了一驚,連忙放開摩诃葉手臂,斂衽恭身道:“民女單清風,亦見過河南王殿下。”

“好啦好啦,都是自家人,鬧這么些虛禮做什么?”摩诃葉不以為然地揮揮手,笑道:“咱們去吃早飯吧。吃完早飯,就該上早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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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門風暴篇 第七十三章:神手仙兵


金燦燦的小米粥,熬得香滑可口;黃澄澄的胡餅,烤得焦香松脆;還有醬瓜、醬茄、糟蘿卜、醋豆角、腌窩蕖、綽芥菜等等七八碟的各式配菜,同樣都爽脆美味得很。按道理而言,不管任何人走到食案邊坐下,都該胃口大開才是。可是偏偏遇著剛剛,此時此刻,楊昭對著這頓豐盛早飯,卻就是無論如何也食不下咽。尤其看著上首席間,摩诃葉和單清風兩個舉案齊眉,你侬我侬的親熱模樣,楊昭胸中更加五味雜陳,也說不上究竟是何滋味。

摩诃葉是個好師父,這點無可置疑。雖則野念極重,存心想做奇貨可居的呂不韋,對待敵人更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但不管怎么說,楊昭確實從他身上,感受到了連楊廣也未能給予自己的父愛關懷。而就是這樣一位好師父,居然落入了朝陽天師精心設置的美人計之中,即將遭遇最令人傷心的背叛和出賣。那么……我作為師父的徒弟,究竟應該怎么辦?

小王爺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直接向摩诃葉揭發單清風,對他說這個師娘其實是朝陽天師安排潛伏在師父您身邊的臥底奸細?無憑無據,空口說白話地誰會相信?任由事態發展?那更加不可能。師父寂寞半生,好不容易才終于找到自己生命中的最愛,做徒弟的又怎能眼睜睜看著師傅遭遇背叛和出賣卻無動于衷?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卻當真教人為難了。楊昭絞盡腦汁想得腦袋發痛,也想不出究竟有什么切實可行的解決方法,不由得怒氣勃發,舉起粥碗“咕咚咕咚”地一口氣灌下去,隨即把空碗重重往食案上一砸。“砰”的響聲中,滿桌子碗筷盤碟都隨之跳了兩跳。響聲沒惹起摩诃葉和單清風關注,倒引來了身邊〖五部眾〗好奇的眼光。其中大師姊沙也和小王爺的感情最好,當即放下筷子笑道:“小師弟,這是怎么啦?”

小王爺怔了怔,隨即回過神來,連忙擺擺手道:“沒、沒什么。只是一時想起點事而已。蜀王這次起兵,聲勢浩大來勢洶洶,聽說蜀中二十四州有很多官員和武林幫會都都群起響應了。本宗的大敵正一道掌教朝陽天師就在峨眉山,卻不知道他和蜀王究竟有沒有勾結呢?”

沙也和小王爺說話,那是特地壓底了聲音的。楊昭答話時卻故意放大了嗓門。如此一來,立刻就引起了上首席間摩诃葉和單清風兩個的注意。單清風聽到“朝陽天師”四字時,眉宇間果然依稀浮現了一絲異樣神色。只是這絲異樣神色本身固然極輕微,持續時間也只如白駒過隙,稍縱即逝。若非楊昭早全神貫注地留意著這位“師母”的五官變化,卻也不易發覺。

摩诃葉和單清風並肩而坐,反而沒察覺到任何異常。此際聽到小王爺的擔心,不禁點頭沉聲道:“楊秀那份檄文之中,口口聲聲說什么懇請陛下廢了你父王,要復立楊勇為太子。朝廷中以高颎那老匹夫為首的一伙人個個上躥下跳,大肆诋毀與攻擊昭兒及你父王,哼,實是其心可誅。楊勇自己雖然沒出頭,但他之前就一直依靠朝陽牛鼻子做靠山,這次假若說正一道沒有參與其事,那才當真是笑話奇談呢。”

楊昭目光向單清風面上一撇,道:“既然如此的話,師父可得向皇爺爺進言提醒一二才好。正一道的大本營正一宮……好象就是建在終南山上吧?終南山距離大興不過咫尺之遙,這可是危險得緊。”頓了頓,又憤憤道:“這朝陽牛鼻子道士實在不是個玩意兒。自己打不過師父您,卻就挑唆寧道奇過來攪風攪雨。要不是徒兒還有幾分運氣,這次可就真要死在蜀中回不來了。哼,他朝徒兒武功練好了,定要把這兩個臭牛鼻子都綁回來大興千刀萬剮。”

單清風聽楊昭說得狠辣,嬌軀不由得為之輕顫,卻向摩诃葉懷中縮了縮。極樂宗主不以為意,摟緊她在那圓潤香肩上輕輕拍了拍以示安慰,皺眉道:“昭兒,你師母不懂武功的,別說這個了。時間不早啦,咱們起身吧。”回頭輕聲叮咛道:“為夫入宮去了。妳要是在寺內待得悶了,就讓沙也陪著上街去逛逛走走散心,可別憋著自己才好。”

單清風微笑道:“葉郎去吧,清風曉得的。”說話間主動動手替他整理衣裝,活脫脫正是一副恩愛夫妻的模樣。楊昭看得卻又是心中暗歎。瞧這模樣,單清風對摩诃葉倒真是有情,並非全然存心欺騙的。但饒是如此,才更教人頭痛。再回想起自己和梵清惠之間的事,小王爺不禁意興闌珊起來。真想問世間,情為何物了。只是即使問了出來,也沒人能夠回答得了吧。


※※※※※※

楊堅這日早朝,仍是在甘露殿會見群臣。不過和昨晚的私下商談不同,這朝會卻是朝廷有規矩,必須有正式官職才能參與。楊昭雖是皇孫身份兼正式敕封的河南王,然而年紀還小,並沒有出鎮地方。光有一個王爺的頭銜,卻沒資格參與朝會。所以楊昭只把摩诃葉送到了甘露門,便沒再跟著進去,改為動身去了東宮的太子寢殿探望楊廣。

盡管昨天才被老爹抓住狠揍了一頓,然而終究世上無不是的父母。哪怕楊昭是穿越的也罷,楊廣畢竟于現在的自己有生身與養育之恩。何況楊廣也只是受頭痛舊患侵擾,又氣怒兒子不學好所以才一時失了常性罷了。兩父子那有隔夜仇的?所以楊昭也沒把昨天的事放在心上,見了面依舊恭恭敬敬地,做足了為人子女的本分。

楊廣在昨天那一戰中確實受了點輕傷,但也沒多嚴重。當時得楊素運功相助,調養一晚后也就痊愈得差不多了。不過他這頭痛舊患,是因為當年大腦被虎魄凶暴力量入侵而引起的,並非單純運功調息就能治療。尤其昨天那舊患發作的時候,他又在相隔十幾年后又一次動用了虎魄,于是邪力再度入侵,情況更加嚴重。要得痊愈,就只有長期靜養一個辦法。故此楊廣並沒有參加今日的早朝,而是留在寢殿里休養。

蕭氏和楊廣夫妻情深愛重,所以這時也在旁邊照料丈夫。昨天晚上甘露殿中兒子自述的入蜀經過始末,她早都在回來后告訴丈夫了。知道兒子並沒有自己原先以為的那樣不堪,恢復神志清醒的楊廣也覺頗為后悔。如今又見兒子過來請安,不禁就微有內疚之意。雖說當老子的不可能給兒子道歉,但言語之間,語氣亦大見關愛。蕭氏見丈夫兒子言歸于好,心中不由得更是高興。

兩父子談了幾句,話頭不自覺地就又轉移到蜀王起兵一事上去了。頭上纏著白毛巾,身上只穿了便服的楊廣歎道:“四弟這次起兵,聲勢既大,兵鋒也是甚盛。不過半月時間,已經糾結八萬大軍奪取了漢中南鄭。現在朝廷派了韓擒虎老將軍為主,屈突通、來護兒兩位將軍為副,率兵三萬駐守陽平關阻止蜀兵北上。不過光憑這點兵力,勢難徹底平亂。還是必須要繼續增兵才可。唉~我大隋開國二十年,雖說賴父皇英明而創下〖開皇盛世〗,其實內憂外患仍舊極多。假若不能在短時間內速戰速決,任由戰事曠日持久地拖下去的話,后果恐怕不堪設想啊。”

楊昭點點頭,道:“父王分析得極是。無論如何,這次蜀王之所以膽敢起兵,兒子終究難辭其咎。所以……”

“昨天為父聽你母妃說過了。”楊廣點點頭,向蕭氏回眸望去,伸手握住妻子柔荑,道:“昭兒想要從軍以贖前愆,這也是應該的。放心好了,為父會向你皇爺爺好好關說。這畢竟是咱們楊家內事,外臣也不宜插手。如今我的情況,恐怕要有段日子不能領兵,父皇若是不用昭兒,也沒其他合適的人可用了。嘿嘿,想當年,你父王我年方弱冠便率軍南下平陳。今年你也十六啦,怎么就不能率兵?只是你要記住,屆時到了軍中,千萬別持著自己身份就胡亂下令。你武功雖然也算不錯了,但行軍打仗不同單打獨斗,還得好好向賀老將軍他們虛心請教才是。”

楊昭站起身來,恭恭敬敬道:“父王教誨得是,兒子一定銘記在心。”

楊廣歎口氣,道:“咱們兩父子難得這樣說說話,就別搞那些繁文缛節了吧。坐下,坐下吧。”隨即又道:“不過,這也不是說武功就沒用了。從你之前的話聽來,四弟已經和唐門相互勾結到了一起。那么他軍中必定有許多唐門高手。萬一戰事不利,情急之下,可能會派遣高手進行刺殺。你武功雖然也算不錯了,但唐門毒器防不勝防,武功再高也難保萬無一失。嗯……對了。”回頭向蕭氏柔道:“美娘,去替我將放在床格下的那個盒子拿過來好么?”

蕭氏點點頭答應了,起身回入臥室內。不多時重新走出,手上已經多了個十分精美的木盒。楊廣接過來輕輕摩挲,歎道:“若有虎魄神刀在手,什么唐門毒器,也不過笑話而已。只可惜這神兵過于凶暴邪戾,雖然亦曾幫助為父闖過許多難關,可是也害了為父一生,所以卻不能傳你。陰陽令雖說也是天神兵,到底不方便隨身攜帶。但有了它,卻又不同。”言畢打開木盒,登時金光並射,顯露出一對用金絲織就的手套。

楊廣把那對金絲手套取出,眉宇間不無感慨,緩緩道:“這對手套稱為‘神手’,乃是仙家之物。傳說當年有煉氣士修成大羅金仙,脫胎換骨登上九重天外天,肉身皮囊卻遺留人間而汽化,最后只剩余一雙手流傳紅塵,就是這對神手了。戴上它,可以無懼水火,神兵難損,更加百毒不侵。以之用來對付唐門毒器,那是最合適不過了。當年素公將它贈與為父,全靠它,為父才能最終奪得虎魄。只是這十多年來,為父長居宮中不出,也再用它不著了。如今為了保險起見,為父就把它送了你吧。”

神手屬于仙兵的級別。假如用楊昭穿越前玩大菠蘿游戲的裝備作比喻,那么虎魄和陰陽令等天神兵屬于暗金裝備,地神兵屬于藍色裝備,破鏡、銷魂、龍旋、不圓滿等超神兵則屬于亮金裝備。而這神手仙兵就屬于橙色裝備了。最妙的是它是手套形態,也就是說楊昭完全可以戴上神手后再使用陰陽令,一加一的效果絕對可以大于二。小王爺當即收下,並且鄭重其事地多謝父王所賜。

楊廣的頭痛病畢竟並未完全壓制下來。和兒子說了這么一陣話,太陽穴處隱隱青筋跳凸,面上也微露痛苦之情。小王爺不敢再打攪自己老子休養,當即起身告辭。不過臨走前,蕭氏卻特意叮囑兒子最好先回去自己的河南王府一趟,卻又不說為什么,直讓小王爺有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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