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兵天子 作者:十二龍騎(連載中)

wang70341 2012-2-22 01:27:1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3 75860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2-22 18:26
神州龍脈篇 第五十六章:水乳.交融,妳中有我


泥石流的力量勢不可擋,浩浩蕩蕩地淌過龍脈源頭平台,再邁越百丈高空,直流向地底深處。龍脈上的瀑布長年飛洩,也不知已經經過了幾千幾萬載歲月。年深日久,自然而然就形成了地下河。此時此刻,泥石流正是沿著地下河的故道不斷向前。

良久良久,山腹間的轟鳴震動聲不斷低沉下去,最后終于重新歸于平靜。因為楊秀盜去黃帝龍骨和破壞神州龍脈所引發的災禍,似乎是暫時告一段落了。岩層泥土停止坍塌,滾滾向前仿佛要吞噬萬物的灰黑色泥石流,也逐漸失去了動力而停止下來。

不知道是位于這條死亡大河中的哪一段。黑暗之中,驟然從泥石流層里透放出朦朦胧胧的藍色光芒。凜冽寒氣隨之四處發散,將泥石流凍結得僵硬卻脆弱。隱隱可以看見,冰層下……

有人!?

“……不要死!”冰冷死寂的地下空間,猛然爆發出半聲怒吼。隆隆回音之間,一只強有力的拳頭由下而上狠狠轟破凍結泥土,固執地直指天空。假若有人旁觀的話,那么他肯定會驚訝地發現,此情此景簡直和火山爆發別無二至,唯一不同者,只在于此際噴射的不是滾燙熔岩,而是同等熾熱的強烈求生意志,

這個拳頭,它屬于楊昭。

借助怒吼聲自我激勵,壓搾出肉體最后一分潛力轟破凍結的泥石流,小王爺同樣也已經到達了極限。他放下手臂,大口大口地喘息著還帶有濃烈泥土味道的新鮮空氣,眼眸中盡是死里逃生的欣喜。但要說已經完全脫離險境,明顯還為時過早了。稍微恢復點力氣,楊昭彎腰首先撿回陰陽令。剛才陷身泥石流中,正是依仗這對神兵所衍生的陰陽磁場將身邊泥土排斥開去,他才僥幸生還。否則的話,哪怕武功再高十倍都早被這大自然的恐怖威力擠壓絞磨成粉了。

陰陽令所救下的,並不只有楊昭,同時還有個梵清惠。泥石流洩下來的時候,恰好將靜齋傳人和小王爺沖到了一起。當時情況危急,楊昭也顧不上多想兩人之間也不知道究竟是敵是友的復雜關系,總之順手就把她也拉進了陰陽令支撐的小小空間之中。此時楊昭彎腰拾取神兵,目光自然無可回避地,又再傾注到這位依舊暈迷不醒的睡美人身上。

猶豫片刻,企圖剛硬的心終于還是軟化下來。小王爺歎口氣,喃喃道:“好吧,凌云窟前,梵大小姐妳好歹也幫忙抵擋過那兩頭畜牲,總算是欠了妳的。一命還一命,就救你出去,從此大家互不拖欠就是。”當下走過去將梵清惠背在背上,陰陽雙令插入凍結的泥土當作登山鎬般使用,借力爬出深坑再攀上地下河的河岸。

這半日來接連激斗惡戰,后來又被困在泥石流中對自然天威對抗,饒他喝下麒麟血又連吞了兩顆真元內丹,外加上有陰陽令神力灌輸,此時丹田中也已經空空如也,半分內力都提不起來了。好不容易走到安全地帶,自己卻也已經累得精疲力竭。渾身肌肉更活像有千百根燒紅尖針在亂刺亂戳,酸痛難受得簡直想死。這種情況下,也沒有余力顧念對方是美女,所以必須小心輕放之類狗屁倒灶的問題了。他直接就將背上的大累贅像甩開個破麻袋那樣甩下,自己則一屁股就坐倒在地,吐著舌頭呼呼直喘氣。

幸虧地下河的兩岸邊都是松軟沙土,這么摔下來雖然稍有震動,倒也不至于會造成什么傷害。不然救人變成殺人,可就是個天大笑話了。梵清惠身受震動,登時“嗯~~”地輕聲呻吟著,從暈迷中悠悠醒轉。借助陰陽令散發的微弱光芒,依稀看見有個男人幾乎是赤身裸體地就坐在自己身邊,不禁登時就被嚇了一跳。她下意識性起身避開。沒想到才剛把身體撐起兩三寸,驟然又覺四肢酸軟,輕飄飄地使不上半分力氣,當下“啪~”地竟又摔了回去。

楊昭聽見動靜,回頭問道:“醒了?妳覺得怎么樣?”

“這……這里是……”梵清惠努力睜大雙眼,卻仍然什么都看不見。顫聲道:“我們都死了么?這里是……幽冥黃泉?”

“呸,少胡說八道。”楊昭不滿地啐了一口,道:“妳想死盡管自己去死,我可還想活呢。這里是凌云山底深處的地下河而已。”

“只是……地下河么……”梵清惠幽幽歎了口氣,歎聲中蘊涵的究竟是安心抑或失望,卻連她自己也弄不清楚。一時間,兩人都覺無話可說,氣氛甚是尴尬。幸好光線本來就暈暗得可以,倒也免去了許多煩惱。楊昭自覺無趣,勉強站起走到幾步,擺開功架運氣調息,心想趕快恢復功力老子就自己找路走人,梵大小姐妳愛咋咋地,老子可不奉陪了。

易經玄鑒真氣催動,就按照過往已經走熟的路線在經脈間徐徐游走。絲絲暖流流過,肌肉的刺痛感也徐徐平復。正在物我兩忘之際,忽然間,丹田中全無預兆地猛然一跳。緊接著,熾熱無比的火勁和的冰凍刺骨一齊爆發。霎時間空前滂湃的力量充斥體內,竟令楊昭身體就似充氣般不住向外膨脹。他身材本來十分勻稱,這時候卻簡直變成了圓滾滾的皮球。渾身肌肉皮膚承受不住,盡被活活撕裂出無數道鮮血淋漓的傷口。

皮肉之傷還屬小事,真正要命的,卻是那兩股性質截然相反的寒熱勁力,就活象兩頭麒麟同時復活過來一般發狂地沖入周身經脈間亂沖亂撞。所過之處,直讓經脈血管也承受不住地紛紛被凍僵燒熔。其痛苦程度,絕對超越了任何人可以承受之極限以外。楊昭當場禁不住失聲慘叫,心知這必然是吞下的兩顆麒麟內丹在發作了。偏偏自己本身內力接近油盡燈枯,根本禁制不住內丹暴走。

繼續這樣下去必然全身被炸得粉身碎骨而死,生死一線間,再多有猶豫就真要下去陰司地府的枉死城報道了。情急之下無暇多想。楊昭反手重重拍向自己丹田。寧可散功變成廢人,總之先保住一條小命再說。沒想到這掌拍下去,丹田中登時竟產生了無比激烈的反震,反而連他臂骨也幾乎震斷。

這只手剛被震開,立刻又有另一只手按上來。只聽見梵清惠在耳邊急急道:“凝神守一,專心吸納引導……啊唷!”話仍未畢,陡然更被雄猛如雷的冰火二氣震開。更顧不上疼痛,顫聲道:“我……我的功力怎么……怎么……”嬌軀顫抖,竟再說不下去了。

楊昭渾身如遭千刀萬剮,可是也禁不住微微苦笑。之前自己究竟做過什么,他可還沒有忘記。盡管那時是受麒麟血中蘊涵的凶煞之性推動,算是身不由己。但擊在梵清惠丹田上的那記陰陽令,卻實實在在是自己親手揮出去的。當時實在沒想到那一擊不但廢了靜齋傳人的畢生修為,同時也將自己推進了鬼門關。

等等,陰陽令!對了,還有它!楊昭腦海中蓦然靈光一閃,急忙竭力撕聲叫道:“陰陽……令!快把那……那對……兵器……拿、拿……”話雖未完,但意思早已表達得明白。梵清惠咬咬牙,拾起那對神兵握在手中,竭盡殘力直拍向楊昭丹田。

神兵才觸及他皮膚,陡然陰陽雙令同時華彩大盛。緊接著,洶湧滂湃的寒熱二氣從神兵上傳來,竟將梵清惠雙手牢牢吸住,想放手也放不開。千奇百怪的恐怖幻象隨即在兩人腦海中同時衍生,冰火麒麟的凶暴獸性更將原有的理智徹底壓制下去,教他們煩躁難受得只想瘋狂殺戮,直殺得屍骨山積,血流成河方才舒服。黑白氣團卻隨即從神兵上自行衍生成太極形相,將二人全都籠罩在內。

麒麟血中蘊涵了這洪荒異獸的天賦獸性,本來就極難控制。加上楊昭又貪多務得,竟一次過將兩顆麒麟真元內丹都吞下了肚,于是更加禍從口入。要知冰火麒麟的內丹力量本性相沖,若非有驚世駭俗的超人修為進行鎮壓化解,絕對是有百害而無一利。楊昭眼下這模樣,就是最佳的反面教材了。

但陰陽令卻是源出于東極帝君和西王母。兩位大神煉制它們的本意,正是為了調和天地初開時混沌不清的陰陽之氣。將兩股截然相反的狂暴力量進行收納引導,正是這對神兵拿手好戲。冰火麒麟的真元內丹力量縱然再暴烈,總也比不過太古時的天地之氣。當下寒熱二勁經由陰陽雙令不斷循環運轉,先被磨砺去過盛的鋒芒,然后再轉化為本身真元,自然而然地進行引導歸納。既修補內外傷勢,更拓展他們的經脈並培元固本。

冰火麒麟的兩顆真元內丹蘊藏力量本來旗鼓相當不分軒轾。但楊昭飲過麒麟血,本身又是男子,體質上偏向陽剛。縱有陰陽令進行調和,與冰麒麟內丹之間總是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覺。而梵清惠丹田經受重創,畢生修為化作流水。此時她體內正是空空如也,也難以承受旺盛火氣。神兵通靈,一旦察覺能量循環過程出現異常,當即自然進行調整。內丹真元流轉之際,在梵清惠感覺是寒氣漸增而火氣漸減,在楊昭感覺中則又是恰恰相反。

不知道究竟過去多久,黑白太極形相逐漸變得黯淡下來,終于徐徐消散。盤膝而坐的兩人同時睜開雙眼,冰火麒麟的真元內丹已經被他們徹底吸收。楊昭眸子內似有烈火燃燒,然而其中又隱現藍意;梵清惠的剪水秋瞳藍芒閃爍,不過最深處亦含有紅光。

世間萬物,孤陰不生,獨陽難長。冰火麒麟兩顆內丹的能量經過陰陽令調和之后,九成半陽火歸楊昭所有,但其中也蘊藏了半成玄冰之力。梵清惠情況亦無二致。這正暗合了天地間陰中有陽,陽中蘊陰的至理。冰火麒麟本來是一對伴侶,死后神識未曾消散,卻就附在內丹之上。如今妳中有我,我中有妳,猶似水*融。無形間竟在這關系錯綜復雜得猶如一團亂麻的兩人心靈深處,埋下了條斬不斷的紅線。

只是這條紅線的存在,此時兩人都還未能察覺得到。彼此也功行圓滿,楊昭率先站起,吐氣道:“好險。幸虧有陰陽令在,不然今天這條小命可就算交代了。”

“陰陽令……原來白云師姐的神兵,也藏在凌云窟中。”梵清惠既和白云交好,自然也多少知道些來龍去脈。再回想起當日在五丈原上白云的表現,心下當即恍然明悟,幽幽道:“你甘願冒險南來蜀中,為的就是這對天神兵吧?”

“本來是。不過后來知道了我那位好叔叔損人不利己的白癡計劃,于是就想著順便也過來給他搗搗亂啰。”楊昭聳聳肩,接道:“沒想到最后居然還是給他成功了。人算不如天算啊。”

梵清惠沉寂半晌,忽然冷道:“那天晚上,清惠把明月妹妹送去的時候你根本就沒有受傷,對不對?楊昭,你怎么……怎么可以這樣無恥?”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2-22 18:27
神州龍脈篇 第五十七章:相濡以沫


楊昭只覺得臉頰一陣火燙,那程度竟似乎比火麒麟內丹發作,還要更加熱上幾分。幸虧這里黑燈瞎火,有什么異樣別人也看不大清楚。當下厚起臉皮反駁道:“怎么就無恥了?男歡女愛,天經地義,反正咱們兩情相悅,遲早也會走到那步的。現在不過稍微提前幾天洞房罷了,打什么緊。”

梵清惠咬起下唇,恨恨道:“什么兩情相悅。要不是明月妹妹當時以為……哼,怎么可能便宜了你這淫賊!”

楊昭涎著臉笑道:“她未嫁我未娶,說什么便宜不便宜的。這趟回去以后,我馬上就禀告父王和母妃。明媒正娶,花八人大轎抬她過門。從此明月再不用再輾轉豪門之間以色娛人了,多少人羨慕都來不及呢。”

梵清惠神色稍緩,冷冷道:“說得出,就要做得到才好。假若膽敢負心薄幸,哼,清惠定會替明月妹妹取回公道!”頓了頓,厲聲又質問道:“那么唐钟情又是怎么回事?楊秀說你和他有私情,是不是真的?”

楊昭這次倒不臉紅了。理直氣壯道:“錯!不是有私情,是那騷……那女人棄暗投明,主動向本王揭發楊秀的奸謀。”

“呸,虧你還好意思說。”梵清惠啐了一口,怒道:“唐钟情再怎么說也是你嬸娘,你居然連她也……也……簡直是罔顧禮法,寡廉鮮恥,連禽獸都不如。”

楊昭自己也心知肚明。唐钟情好歹也還是楊秀庶妃,雖說當時最后搞成那樣,也可以辯解說是她咎由自取。但無論如何,自己吃掉唐钟情這只餃子從儒家倫理上而言確實說不大過去。可是被當面罵什么禽獸不如,也實在太掛不住面子了。一時間惱羞成惱,強詞奪理道:“嘿,妳可別忘記。本王乃是極樂正宗弟子。本宗的宗旨正是從*入手,最終達至解脫煩惱,涅盤證果。有緣同歡,是為極樂,什么人倫禮教,統統都是騙人的鬼扯罷了。妳又不是那種死讀書的窮酸儒生,居然也信這套?哈,真正好笑得緊。”

梵清惠側轉臉龐,不屑道:“滿嘴歪理邪說。想不到你武功沒學到摩诃葉的半分,這信口雌黃的本事倒學了十足十,果然正是狼狽為奸,蛇鼠一窩。假如早知道你本性這樣無賴更兼無恥。當日清惠也不必冒險入極樂寺了。”

楊昭笑笑,道:“這叫表里如一,真情真性。比起那些人前道貌昂然,人后卻卑鄙猥瑣;明面上仁義道德,肚子里男盜女娼;口頭叫哥哥,手上掏家伙的偽君子強吧?對,不用亂猜,我就是說哪個寧道奇。這賊道士究竟是副什么嘴臉,這次妳總看得清清楚楚了吧?難道妳喜歡我像他那樣?”

梵清惠聞言先是一怔,本能開口道:“我……寧……其實……”話到唇邊,卻發現自己實在無話可說。事實擺在眼前,寧道奇的所作所為,分明就是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只要可以顛覆楊氏江山,他甚至不顧天下千千萬萬老百姓的死活,蓄意挑動楊氏內讧。縱然理智上接受不了,可是鐵證如山,豈容抵賴?

什么大義凜然的道理,什么楊氏當滅李氏當興的天命,什么救世普渡的理想……過去二十余年奉為圭臬深信不疑的東西,統統都褪取了表面那層金漆,暴露出內里的泥塑木胎。頃刻間,來自慈航靜齋的美女劍手神色黯然,只覺心灰意冷,萬念懼灰。非但再不想多反駁什么,甚至竟似連說話的力氣都提不起來了。

楊昭等了半晌,也聽不見對方回嘴說話,奇道:“喂,妳怎么了?”

“沒什么。只是忽然間……覺得很累。”梵清惠語氣中確實帶了某種難以言喻的疲憊。幽幽道:“你走吧。人家現在只想清淨一下。”

“說什么傻話。”楊昭收起之前那副沒半點正經的模樣,正色道:“也不看看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要清淨也不是在這里清淨吧?起來,咱們該走啦。”

梵清惠木然道:“走……去哪里?”

“喂喂,妳該不是傻了吧?這樣的問題都問得出來?”楊昭回頭蹲下來,張開手指在她面前晃了幾晃,道:“這里沒糧又沒水,再呆下去遲早餓死。當然是找路上去地面啊。”

“一直以來,清惠與小王爺皆是敵非友。此身是生是死,更何勞關懷。”梵清惠頓了頓,幽幽歎道:“紅塵眾生,人人皆苦。即使能找到路出去,也不過是重新面對那無窮無盡的煩惱罷了。清惠既無能救助,又何必還要出去欺世盜名,累人累己?還不如……還不如就在這里……”

楊昭搔搔頭發,搖頭打斷她說話,道:“人世間的苦楚都是自作孽來的,千百世之前已經這樣,千百世以后也一定還是這樣,卻關妳什么事?真當自己是救世主啊?如來佛祖都解決不了的問題,難道你們靜齋就自以為就可以?我看妳真是念佛經念得走火入魔了。少說廢話,跟我走吧。”不由分說,伸手硬把她扯起來,認准方向就往地下河的上游行去。

楊昭伸手來拉扯時,手上其實也沒用多大力氣。但不知怎的,梵清惠卻就是提不起精神來抗拒,反覺聽從對方安排是再自然不過的事。當下竟迷迷糊糊地任憑楊昭擺布,跟在他身后就走。

其實假如是在往日,這位慈航靜齋當代最出色的傳人,必定能夠發現無論之前對楊昭的責備抑或眼下的順從,全都反常得出奇,和自己素來性格根本南轅北轍。但這日的連番經歷,著實已令她心力交瘁。再加上看清楚了寧道奇的真面目,更使她對自己一直以來堅持的信念大生動搖。苦練多年的佛家禅功被破,縱使得到冰麒麟內丹真元彌補,精神上始終也出現了難以彌合的破綻,變得空前軟弱起來。幾件事這么一湊合,竟使她完全察覺不出自己的異常。

楊昭卻沒空去費神猜度女兒家的心思。深處地底猶如被活埋一樣的感覺可不好受。此時此刻,他只想趕快回到陽光照耀得到的地方去。寬廣幽暗的地下空間四通八達,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條岔路,這些岔路又都通向什么地方。楊昭自然不敢亂走。最穩妥可靠的辦法,想來應該就是跟著泥石流流淌的方向,走回到龍脈所在的懸崖底下,然后想辦法爬上去從凌云窟舊路脫身了。可惜這如意算盤卻打不響。剛剛走了不夠半刻钟,兩人就發現山洞已經因為地震而徹底坍塌,地下河的河道也被徹底堵死。

陰陽令發出的暈暗光芒之下,梵清惠只淡淡笑了笑,也不以為然。楊昭則恨恨一剁腳,陰沉著臉道:“這條路走不通,咱們就換一條。沿著地下河往下游走,總會有出路的。”

梵清惠幽幽歎道:“河道深藏地底,或許會有路通往地面,也或許沒有。即使有路,也未必能容人走得過去。天意注定咱們要葬身在此,違逆不來的。”

楊昭沒好氣地道:“‘世界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成了路。’這句妳沒聽過?哦,對,妳確實不可能聽過……算了,總而言之,即使真的沒有路,我就用這對陰陽令挖條路出來。無論如何也不會等死的。妳少說喪氣話吧。跟我來。”返身又扯上她往剛才過來的方向走。

河道蜿蜒曲折,看似不住向前方延伸。但其實只走得半日左右,已經滲入岩層中斷流。兩人別無他法,惟有另尋出路。地勢崎岖,也分辨不出是向上還是向下。他們手牽著手,借助陰陽令的微弱光芒照明,一路摸索著前行。地底暗無天日,更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間。幸虧岩壁石隙之間偶爾會滲出清水,而地下也會有苔藓地衣之類植物生長。雖然數量極少,但二人都是修為精深,雖未達到辟谷境界,食量需求倒也不大,勉強算是應付得過去。

如此這般,走累了就找食物,吃罷便躺下休息,休息完起身又走。在蔓延無盡的黑暗中,類似循環次數早已經多得讓人懶得花費心思記憶。兩個人專心尋找出路,為了節省體力,除非必要以外極少再交談說話。但在不知不覺中,卻都早已習慣了對方的存在,甚至習慣了這種彼此扶持,相濡以沫的相處模式。

幾天……又或者是第幾十天。當他們正一如既往地在這仿佛永無盡頭的巨大地底迷宮中探索出路時,忽然間,從側面吹來了陣陣輕風。

由大大小小無數個洞窟所組成的地底世界,絕對堪稱廣闊無垠。雖然沒有人跡,但各式各樣的小動物仍舊少不了。加上到處都是地下河,空氣因之流動不息,有風倒也只稀松平常。但眼下這股輕風,卻似乎和平常不同。不但更加清新,而且風中也隱隱約約地,似乎挾帶了幾許草木氣息。

楊昭停下腳步,不由自主地倒抽口涼氣。回頭望向梵清惠,低聲道:“妳……有沒有發覺?”

她沒有說話,只沉默著點了點頭。楊昭閉上眼睛深深呼吸,隨即睜開眼眸,以真氣灌注于右手陽令之上。神兵受到刺激,登時紅光大盛,將四周無所不在的黑暗稍微逼開了幾丈元。光芒中凝神仔細探尋,果然看見在左側大約二十來步之外的岩壁間有團黑黝黝陰影,似乎是條甬道。楊昭略一沉吟,把陰令塞入梵清惠左手,道:“我去探路,妳拿著防身。”不等回答,率先弓身就鑽了進去。開始時還能聽到有陣陣悉悉簌簌的聲音,逐漸地一切重歸萬籁俱寂,竟是再沒了動靜。

孤身獨處黑暗之中,梵清惠神情逐漸出現了極微妙的變化。最初仍是照常地無動于衷,但不久便開始緊咬嘴唇,指甲深深刺入了自己掌心仍不自知。再過半晌,她不安地微微顫抖,只覺得前所未有的寒冷正從四面八方重重壓迫而來。而當楊昭還在身邊時,卻從來也沒有類似感覺。心中不斷滋長的焦躁與惶恐,促使她弓身對著甬道入口,放聲叫道:“小王爺,你聽見嗎?楊昭、楊昭!”

叫喊聲在甬道石壁上來回激蕩,片刻間就被厚厚岩層吸收,什么動靜都沒有。她再也忍耐不住,曲膝彎腰,以四肢著地的姿勢進入甬道向內深入。手足肌膚在粗糙山石上直摩擦得鮮血淋漓,她也渾然不覺。腦海里一片空白,竟仿佛除去楊昭的影子外什么都不存在了。沒入得幾丈,陡然迎面又是一陣風吹過來,風中氣味卻非但不再清新,反而夾雜著沖鼻的血腥氣。梵清惠心下驚惶,提氣再喊道:“阿昭,阿昭,你在那邊么?快、快回答啊。”

“別過來!”這一次,山壁之間立刻傳來了極沉極悶的回應聲。楊昭叫道:“先別過來,等……”話尤未畢,驟然就從中斷絕。緊接著,有聲“呱~~”的怪異長唳隱隱送入雙耳,聲音蒼涼雄渾,滿滿充斥了原始荒蠻的氣息。

梵清惠心下發涼,非但沒聽從楊昭命令原地等待,反而更不管不顧地往內爬去。沿著甬道轉了個大彎,眼前陡然出現大片強光。她雙眸被突如其來的光線刺激得淚水直流,急忙伸手擦拭兩下再凝神察看。只見前方豁然開朗,竟是別有洞天。然而眼前呈現的情景,霎時間不但使她頭腦中一陣暈眩,更加遍體生寒,如墮冰窟。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2-22 18:27
神州龍脈篇 第五十八章:大隋侏羅紀公園(上)


東晉末年,自晉室南渡以來始終顯得混亂不堪的天下大勢,終于漸趨分明。在北方,鮮卑拓拔圭在得到邊荒集的大俠燕飛幫助后,于參合陂擊敗了后燕君主,號稱北方第一高手的〖北霸槍〗慕容垂。自此從逐鹿中原的群雄中脫穎而出,建立魏國(拓拔魏、北魏),史稱道武帝。而在南方,掌握北府軍精銳的劉裕亦取東晉而代之自立為帝,國號宋(劉宋),史稱宋武帝。南北兩大勢力隔江分治,從此拉開了南北朝長達一百五十余年的大時代之序幕。

然而自古天無二日,民無二主。無論劉宋抑或拓拔魏,都從來未曾將南北分治視作理所當然,反而無時無刻也企圖將對方消滅。首個機會,就出現在北魏明元帝拓拔嗣登位之后。

當時有北方薩滿教祭司騰格里,從天降隕石中得知世上有三件由大神長生天所造的神器,分別是〖天道〗、〖天啟〗、以及〖天命〗。騰格里首先尋到了天道,其次又找到天啟,並將兩大神器獻給拓拔嗣,得封國師。天道可以令動物身體產生強烈異變,而天啟則可以令植物迅速生長供應食糧。在這兩件神器的異能幫助下,拓拔嗣組建成無敵異獸大軍向南方劉宋發動猛攻。一時間竟大有席卷南北,一統江山之勢。

不過其后武林神話,天晶傳人南宮問天,也卷入了找尋第三件神器天命的紛爭之中。幾經波折,三大神器合並還原為終極神器〖天令〗,卻又被南宮問天改鑄成刀劍兩件魔神器,以供玄天邪帝用之和新任大羅刹宗的宗主武勇,作生命中最后一次〖顛峰絕戰〗。

拓拔嗣失去神器之幫助,再不能建立與維持強悍無比的異獸軍隊,消滅劉宋的努力也因之功敗垂成。但已經誕生的變異巨獸,卻不會就此立刻消亡,反而散布各地,繼續繁衍生息。所以之后百余年當中,大地生態環境竟仿佛倒退回到恐龍時代一樣,到處也是變種的凶禽惡獸。

二十年余前,隋朝代北周而建立,同時新一代天晶傳人豪杰也橫空出世。他歷盡艱辛,終體會與領悟了終極的“仁愛”之道。先后擊敗了借體重生的炎帝和東渡中原企圖進行侵略的日本神武天皇,兩度拯救天下蒼生。最后功德圓滿而退身歸隱。但在歸隱之前,天晶傳人卻還做了最后一件事,那便是將世上所有百余年前因神器異變而誕生,本不該在這世上繁衍的所有凶禽惡獸全部都清除干淨。

所以在十幾年之后,楊昭穿越而降臨的這個世界,已經又恢復了它本來應有的生態環境。天空中再沒有翱翔的翼龍和足以吊起巨大船只飛行的怪鳥,地面也再沒有身高幾十米的巨象和重型坦克般的甲角獸。那些什么劇毒大蜥蜴和迅猛龍之類的東西,也完全看不到了。曾經一度被導向歧路的歷史,終于又回到了正常的軌跡上來。

以上這些往事,楊昭有部分經由穿越前的記憶而知道;另有部分則是在大興城的時候,從身邊其他人口中知道。當時其實楊昭還覺得蠻可惜的。要是這些古古怪怪,讓整個世界也似乎變成侏羅紀公園一樣的異獸還存在,那么必定會相當好玩吧?

這個有趣的夢想,今日終于變成了現實。而且也確確實實,非常非常地“好玩”。

簡直好玩得要命!


※※※※※※

剛從甬道中鑽出來,梵清惠立刻就和楊昭面對面地撞個正著。霎時間,本來就懸在半空的心幾乎奪腔而出,她失聲喊道:“小王爺,這是……”

“是壁虎啊。妳沒見過么?”渾身血污的楊昭,在激烈喘息中牽動嘴角,以笑作答。可是盡管無心,那笑容卻已經猙獰恐怖得使人遍體生寒。他雙手緊握陽令,將這神兵深深刺入甬道旁邊的石壁。神兵刃鋒之上,赫然就正穿刺著一條足有三米多長的巨大壁虎。適才聽見的怪叫異響,正是這頭怪物的垂死掙扎之聲。

哪怕腦袋都被穿透,這頭怪異爬蟲竟仍在痛苦掙扎著,並未完全死透。腥臭鮮血連同黃白腦漿點點滴滴流淌而下,在楊昭腳邊積聚成潭。可是真正讓梵清惠也感覺驚駭莫名的原因,卻絕不是這條已經足夠驚人的變異怪物,而是在——楊昭身后!

石壁甬道之外,就是塊長滿碧綠苔藓的寬闊空地。無數株參天巨木拔地而起,共同組成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就在空地邊緣最高大的那株大樹之上,此時此刻,正有另外一條凶狂妖異的超級大蜥蜴頭下腳上地攀附其間。用兩只鼓凸赤眼死死盯住楊昭的后背。它由頭至尾,足有十米長,千斤重。血盤巨口內不住噴吐出腥臭毒氣。猶如匕首似的連排細密利齒,更在日光下閃閃生輝。遍體斑斓鱗甲形成妖異圖案,直教任何人也望之心寒。橙黃色舌頭吐進吐出,更顯勾魂攝魄。

梵清惠畢竟是女子,哪怕武功修為再高,對于這類蛇蟲總是天生就懷有一份永遠沒辦法驅除的厭惡和恐懼感。腥臭血污味鑽入鼻端,登時讓她胸腹間翻江倒海,難過得就想嘔吐。強行運氣把那股嘔吐的沖動壓下,跌落凡塵的仙子禁不住顫聲急道:“不是這頭怪物,是你身后!”

怪物透發的殺氣和超強壓迫感,哪怕普通人也絕對不會感受不到。更何況是吸收了火麒麟真元內丹之后,實力再次得到提升的小王爺?他收起笑容,凝聲道:“我知道。不過……”

“咻~”的破風聲激射而至,永遠打斷了楊昭的“不過”。千鈞一發之間,小王爺拔出神兵抽身疾退,喝道:“該死的爬蟲!”陽令刃鋒反撩倒劈,竟只劈了個空。原來破空射至的東西,正是那頭超巨型蜥蜴的舌頭。長舌伸縮快如電閃,射不中楊昭卻誤中副車,立刻向后倒扯把獵物卷送入口。也不顧忌同類相食,張開喉嚨就把“小”壁虎生吞入喉。意猶未盡,“呼~”動身從樹上急跳彈下,兩排森森利齒張開到最大,就向小王爺迎面撲噬。

反應半點不慢,楊昭閃身趨避,百忙中回頭向梵清惠喝道:“等著別動。這怪物讓我收拾。”反臂一著八卦掌的離火亂拍下,正中蜥蜴鼻子。“哧~”的激響連同焦臭氣味四下飄散,巨蜥怪聲狂吼,忍痛側身橫掃巨尾。楊昭猝不及防間吃了它這記反擊,當場感覺有如遭到鐵柱狂撼一般,直被砸得暈頭轉向之余,腳下亦不由自主地踉跄倒退幾步。還未站穩,陡然就覺腥風撲鼻,陰影罩身。巨蜥竟以驚人高速撲到面前,不由分說打開大嘴,把楊昭整個上半身都納入口中,銳齒狂噬。

“楊昭!”梵清惠遍體生寒,不假思索就運足全力,脫手擲出陰令救援。與此同時,處變不驚的小王爺早握拳運起無情雷,狠狠一拳轟在巨蜴上颚。爆破性雷勁從最柔嫩的口腔中全面引發,幾十枚牙齒全被炸碎脫落。劇痛攻心,巨蜴迫不得已松口仰天怪叫倒退,銳利如鐮刀的前肢鉤爪,卻竟然神出鬼沒地反抓而上。

攻守兼備,敗中仍能設法力挽狂瀾,這妖物的身手和當日凌云窟守護神獸火麒麟相比,霸道方面稍有不如,但詭異卻尤有過之。

只可惜它遇上了楊昭,更是手執天神兵陰陽令的楊昭。

電光石火之間,小王爺左手一抄將陰令攝入手上,順勢橫令當胸回環急舞。陰陽雙令合壁,登時隨主人意欲而拖出兩道黑白氣勁,縱橫交錯,迂回疾舞。方圓十丈之內的空間隨之變得忽明忽暗,氣流鼓裂激蕩,直將怪蜥渾身擠壓得皮開肉裂。足有千斤之重的巨大身軀猶如紙扎一樣,被陰陽令氣勁揪起來連續懸空轉了十幾圈子。神兵“當嗚~”地相互交擊,霎時間猶如上百斤TNT炸藥被同時引爆,這頭也不知道已經長了多少年月的妖異巨蜥,當場血肉橫飛,從腦袋到腰的上半身都被炸成了肉碎,當空如雨灑下。

如此駭異霸道的聲勢,無論散手八撲抑或慈航劍典都遠遠比不上。只有摩诃葉的六神訣才可與之媲美。梵清惠雖說身處局外,也同受震動而大感頭暈目眩。她面色蒼白,失聲問道:“這是什么武功?”

“八卦和四象之后,當然就是兩儀了。”牛刀小試,大獲全勝的小王爺心情大暢,笑道:“伏曦之易小成為先天;神農之易中成為中天;黃帝之易大成為后天。小成為八卦,中成為重卦,大成則謂備物致用也。這就是我結合易經玄鑒和陰陽令威能,由備物致用之理所蛻變出的〖兩儀八法〗。怎么樣,還過得去吧?”

“〖兩儀八法〗?”梵清惠若有所思,道:“你體內真氣似太極陰陽,周而復始,無有斷絕。所以才能無所不在並后發先至,就像剛才那樣。但……”她沉思半晌,搖搖頭,幽幽歎道:“你連四象也只完成了雷雨電三象,之所以就能運用兩儀,無非是借助陰陽令的異能而已。假若失去神兵,那么即使還能使出剛才那一招,終究只是外強中干,虛有其表。”

“話是這么說……不過我總算已經摸出路來了,對吧?飯要一口一口吃,路也要一步一步走嘛。”楊昭不以為然,嘿嘿笑道:“好啦,現在妳可以出來了。這里可以見到日光,應該已經是在地面。咱們先找點東西填飽……”話未講完,突然樹林中一陣悉悉簌簌的聲音,十幾只公雞大小,同樣也用兩只后肢走路的動物從樹林中跳出,一窩蜂撲上巨蜥殘屍,爪撕牙扯,開始大快朵頤起來。楊昭看得眼都直了。因為這些小東西,根本就和電影《侏羅紀公園》里面,那種個子雖然小小,卻性情凶猛的微型恐龍一模一樣。

梵清惠抽身從甬道里出來,柳眉緊蹙,道:“這是偷蛋蜥,最貪婪難纏了。咱們趕快走,否則被它們盯上的話可麻煩了……啊!”忽然意識到什么似的,急忙轉身過去,雙臂緊緊交抱于胸。

那日在凌云窟的龍道中,梵清惠心神受制,幾乎慘遭楊秀凌辱蹂躏。雖然僥幸逃過一劫,但身上的衣服卻被撕壞了,只能勉強遮掩春光而已。之后這段日子,她都和楊昭在黑暗中摸索,到處伸手不見五指地,雖有陰陽令發出微光照明,但也只是朦朦胧胧,看不大清楚什么。可是這甬道外的森林,卻是能夠看得見太陽的。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樣霎時間全落在小王爺眼里,怎么不教她為之手足無措?

其實她這番動作,倒有些庸人自擾了。兩人連日來在地底摸索探路,這時候都搞得渾身泥濘。好象那些什么人體彩繪一樣,即使放開手來也看不到什么的。何況眼下楊昭一心只想趕快找路從森林里出去,更沒心思想什么OOXX的事。忽然見她作小女兒態,不禁愕然道:“妳搞什么鬼?走啦。”不由分說,拉起她手臂扯著就走。

算算日子,其實現在還未出三月,仍是春天時節。但兩人越深入森林,就越發覺不對。此地氣候潮濕悶熱,氣候和盛夏無異。而且到處怪獸橫行,十足十就是大隋朝的侏羅紀公園。穿行林間,天上不住有翼手龍怪叫盤旋,地下則有三角龍、迅猛龍、劍龍等穿梭通行。四周參天巨木之間,各種各樣說不出名字的怪異爬行動物更加多不勝數。

不過像剛才巨蜥那樣龐大的怪物,看起來已經是這森林中的一霸。楊昭擊殺巨蜥,身上沾了它的血腥氣,動物嗅覺最敏感,全都不敢前來招惹送死。但兩人已經看得眼界大開,楊昭更不住啧啧稱奇。地底山洞中,那種因為在生死邊緣掙扎而被迫表現出來的沉著穩實,至此一掃而空。往日里輕佻隨便的性格卻又故態復萌了。沿路上不住指指點點,更不時從口中蹦出幾個什么電影啊、恐龍啊、侏羅紀啊、好萊塢啊之類的名詞,直把梵清惠完全聽得莫名其妙。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2-22 18:27
神州龍脈篇 第五十八章:大隋侏羅紀公園(下)


行行重行行,不經不覺間,已是夕陽西垂時分。小王爺和梵清惠也繞著這片充滿原始荒蠻氣息的茂密森林,整整走了大半圈。可惜探索的結果,卻不能不教人為之失望。因為雖說可見天日,但眼下他們置身之所,原來其實並不在地面,而是在一個特別巨大的“天坑”底部。

所謂天坑,用現代語言解釋的話,就是具有巨大容積,與外界隔絕,相對圈閉的獨立生態圈。通常是由于地底暗河長期沖蝕而造成空洞,最后引發地表大面積坍塌所導致的結果。天坑四周全被刀削似的懸崖峭壁所包圍,形成豎井形狀。外面進不來,里面也出不去,所以森林里的這些凶禽惡獸,才會在外面的同伴都被天晶傳人鏟除得干干淨淨之后,還能留在天坑里頭逍遙自在。

搞清楚處境以后,楊昭不由得有點喪氣。懸崖峭壁度說高不高,說低不低,也就和兩三座上海東方明珠塔加起來的高度差不多吧。最糟糕是直上直下,幾乎找不到可供攀登的地方。自己雖然身負武功,可是要脫離天坑困境,似乎也是難得很了。他歎口氣,一屁股坐下來,順手將陰陽令交叉插入地下,當成椅背般靠了上去,搖頭道:“看來今天找不到出路啦,咱們先休息一晚再說吧。”

經歷過凌云窟中的事以后,梵清惠心灰意冷,只盼永遠不回到人間,永遠不再面對那些紛爭糾纏才好。找不到出路,她非但覺得無所謂,反而隱隱有幾分歡喜。只是在楊昭面前,也不好表現得太過露骨。當下默然點點頭,伸手向地面拂拭兩下,緊挨著楊昭跪坐而下。

所謂凳子這種東西,歷史上是唐朝以后才從西域逐漸傳播進中土的。這時還是隋朝,民間雖然已經有胡床,但稍微有教養的官宦世家以及豪門大戶,都還是習慣席地跪坐。偏偏楊昭是穿越過來的。雖說眼下是大隋皇子,而且武功也已經練得不弱。但前世十幾年時間養成的習慣根深蒂固,所以總是無論如何也習慣不了這種讓自己大腿受罪的跪坐。

為了這事,楊昭以前在皇宮時,就沒少被現在的母親太子妃蕭氏所數落。只不過楊昭天生的性格就是隨隨便便,當面批評接受,背面行為照舊,蕭氏也拿他沒辦法。這時候當地坐下,小王爺兩條腿叉開來盡量伸展,不象什么皇子,倒和那些大字不識兩個的平民老百姓沒啥分別。一瞥眼間看見梵清惠這副拘束的模樣,忍不住道:“地上不髒的,用不著把自己兩條腿當墊子用。放松下吧,反正這里也沒別人,看著妳這樣子,我也替妳累得荒。”

“清惠習慣了,這樣就好,也沒什么累的。”梵清惠低頭輕聲回答。頓了頓,又道:“心之所安,就是身之所安。清惠之心,如今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安樂。”

楊昭苦笑著歎口氣,無可奈何道:“好吧,自己覺得好就成。其實么,在我看來,妳現在這樣子雖然也不怎么樣,至少總比過去那種高高再上,自以為真是仙女下凡,可以隨便主宰別人命運的姿態順眼得多了。”

梵清惠抬起頭來,眼眸中又帶了幾分驚詫,道:“清惠在小王爺眼中,原來……原來竟是如此不堪么?可是……小王爺,清惠敢當天發誓,此身從來沒有想要主宰任何人的命運,更不會真以為自己是什么仙子。清惠的所作所為,無非都是想為天下掙扎于紅塵苦海中的老百姓,稍微貢獻一分心力而已。”

“算了,現在爭論這個,也沒什么意思。”楊昭雙手交抱叠在腦后,悠然仰望天際夕陽,道:“假如我們一直被困在這里出不去,那么大家都不過是荒山野嶺的兩個原始人罷了。再扯什么天下蒼生,不是很好笑么。不過……”

“如果你能出去的話,會怎么做?”梵清惠語氣中隱隱帶了幾分擔憂,問道:“真要按照那日五丈原上說過的話一樣,殺~殺~”聲音發顫,竟已問不下去。

“五丈原?哦,妳是說誅九族那句啊。”楊昭笑笑,道:“放心吧,雖然我很討厭妳哪個靜齋,也很討厭寧賊道,不過徹底消滅佛道這種事,不可能也沒必要,老百姓總是需要宗教信仰的嘛。所以最多是把那些討厭家伙都廢了,然后另找幾個真正虔誠的來當領袖。佛祖三清都歸了皇帝領導,不管和尚道士也乖乖在廟里敲木魚念經,別再出來窮折騰就皆大歡喜。至于李淵……”

小王爺撇撇嘴,道:“論起輩分來他還是我表叔,誅九族的話,那不是連老子也一起折進去了?再說即使我想誅,大隋朝眼下還論不到本王爺說話呢,至少我那位皇后奶奶就肯定不同意,只好以后再說了。將來……嗯,希望我這位表叔還有他兩個兒子都有甘羅的命,千萬別學姜子牙才好吧。”

甘羅十二歲拜相,但十三歲就早夭。姜子牙則八十歲才遇周文王,周朝立國后他被封為齊王,足足活到一百三十多歲才去世。這二人的壽命之長短,恰恰是兩個極端。聽楊昭話中含義……梵清惠竟是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但她已經決意歸隱,再不理會紅塵世俗之事。那么將來江山究竟屬楊還是屬李,也和自己無關了。當下歎息道:“清惠此生,已無意再涉足紅塵,小王爺將來要如何,清惠無能阻擋亦不想再管。可是……殺孽作得多了,總歸還是不好吧。”合什低眉。念偈道:“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

“佛法博大精深。世尊為尋求解脫眾生煩惱苦楚的大道,甘願舍棄王子之尊出家追尋真理,這些我都是十分佩服景仰的。”楊昭罕有地收起那副疲懶模樣,嚴肅道:“但是很可惜,后世實在太多歪嘴和尚,把佛祖的正覺*都念壞經了。就拿你們慈航靜齋來說吧,總說要為天下百姓選個好皇帝。好,我就當你們確實大公無私,一心一意是為老百姓著想。可你們那位創派祖師地尼有沒有想過,這樣做根本就是違反了佛祖的教義呢?當年迦毗羅衛國被鄰國侵略,淨飯王也被囚禁,可是佛祖並沒有發動佛門的力量去保護迦毗羅衛國,更沒有以神通滅掉仇人的國家報復。這難道不正是因為佛祖知道,絕不可讓宗教卷入紅塵俗世的紛爭而被利用所作出的最明智抉擇嗎?”

楊昭越說越來勁,幾乎像是又回到了穿越前,正在電腦上和人灌水對掐的狀態。梵清惠既無法反駁,更提不起精神來辯論。當下幽幽一歎,神情落寂,低頭合什默默誦佛。夕陽之下,她投射在地面的身影仿佛也蘊涵了無限的淒涼孤清之意。小王爺看在眼中,不禁怔了怔。隨即覺得眼下似乎是自己正在欺負女孩子一樣,倒有點不好意思起來,當下也呐呐地收了口。坐了半晌,自覺氣氛尴尬,他忍不住站起來,道:“我去林子里面揀點柴回來,晚上生個火。”拔起陰陽令交叉扛在肩頭,邁步走入林中。

林子里樹木生長得極茂密,但地下卻沒什么枯枝可以揀。楊昭聳聳肩,揮動陰陽令一陣亂砍。這對神兵不是刀劍,但同樣開了刃,要斬金斷玉也不成問題。卻是名副其實地用牛刀殺雞了。不用半分钟,砍下來的樹枝早堆得遍地都是。雖然新鮮砍下來的木頭水分充足,就這么燒絕對生不出火。不過對楊昭來講也不成問題。自從吸納火麒麟的真元內丹后,他體內真氣屬性也產生了變化。同樣一著離火亂,現在威力至少是以前的兩倍以上,要把木頭烘干起火自然,也只易如反掌罷了。

但凡事有利有弊,陰盛則必然陽衰,陽旺就導致陰竭。假如現在楊昭使用坎水淹的話,則又比過去削弱了不少。那招依靠水火兩勁相互排斥而爆發出超強推進力的〖水火不容〗,現在就用不出來了。實力確實是有增強不錯,但究竟算利大還是弊大,這筆帳倒也真不好算。

“嘛,反正現在我有無限電。速度更快,而且還不是只用一次的。所以也無所謂了。”楊昭自我安慰著,撕下樹皮先把陰陽令捆在背上,然后提起兩根最粗壯的樹枝就往回走。才行得幾步,頭上驟然投下一片陰影,遮住了還相當明亮的夕陽余輝。小王爺不經意地抬頭向上望,立刻不自覺地倒抽口涼氣。真氣隨念運轉,眨眼間就將手中兩根樹枝烤成干透,隨即更“蓬~”地自動著火燃燒起來。

向地面投下陰影的既不是云朵,也不是那種大型翼手龍。而是一條真真正正的——飛龍!

並非中國傳統神話里那種能大能小,大則興云吐霧,小則隱介藏形;能升能隱,升則飛騰于宇宙之間,隱則潛伏于波濤之內,被認為是皇家象征,天子化身的尊貴金龍。而是一條遍體玄烏,背生雙翼,龍頭獸身,尾巴猶如尖槍的完全西式化超級妖龍!

這種東西,即使還在數十年前,大地仍遍布異獸的那個年代都要算極其罕見。而在數十年后的今日,更該早已徹底絕種了才對。可是為什么在這座地下森林中,居然還會存在著如此凶物?

沒有多加追究原因。因為當最初的震驚過去之后,楊昭腦海中靈光一閃,立刻就想到了或許離開天坑的出路,就應在這條妖龍身上。當下手忙腳亂地把樹枝的火撲熄,返身躍出樹林,一把將仍端坐草地上閉目念佛的梵清惠扯起,跟著盤旋半晌以后正向東南方降落下去的妖龍,全速奔跑追趕而去。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2-22 18:28
神州龍脈篇 第五十九章:稱皇獨尊唯一聖(上)


梵清惠正閉目合什念誦經文,忽然被楊昭不由分說地扯起來就跑,假如剛才她是正在運氣練功,那么光這么一下,已經足夠叫她氣血逆行上沖,當場走火入魔了。眼下情況未至于惡化如此,但吃驚自然難免。忍不住蹙眉道:“小王爺,你干什么?”

楊昭眼睛緊盯著天空那條妖龍,邊跑邊道:“我找到出去的路了。妳看上面。”

“是……飛龍?好巨型。”驟然出現如此一頭龐然異獸,梵清惠不禁也為之駭然。道:“小王爺說它是路,難道想降服飛龍,然后利用它飛出天坑么?”

“果然蕙質蘭心,全中!”楊昭興奮道:“找到這頭怪物的巢穴,然后咱們把它堵在窩里先打個半死再說話。畜生就是畜生,就不信它會有什么寧死不屈的骨氣。”

梵清惠歎道:“飛龍隱居世外,向來與人無爭。我們又何苦為一己之私就去打擾它呢。再且,這種異獸天賦異禀,實力恐怕不下于凌云窟的兩頭麒麟。當真打起來,恐怕……”

“我怎么發覺妳越來越婆媽了?”楊昭皺皺眉頭,眼睛死盯著天上,嘴巴卻不肯饒人。道:“哪天在凌云窟,妳都可以一人單挑兩頭麒麟。現在咱們兩個加起來,而且還有陰陽令在手,會怕這么一頭大蜥蜴?再說,那天要不是為了要救妳,我早從泥石流里逃出去,就在凌云窟走人了,還會淪落到到現在被困在這天坑的倒霉狀況么?少說廢話,趕快跟上來就是。”

楊昭這番話,其實多少又有點強詞奪理了。實質上當天他之所以沒能及時躲開泥石流,絕不是因為要救梵清惠的關系。但再向上追溯,要不是為了救被兩頭麒麟拖入石窟深處的楊昭,梵清惠也不會追入去發現龍道,更不會和寧道奇動手以及遭遇“鬼上身”以至被廢功不能自己躲避泥石流。然而這樣子翻老帳,小王爺也可以繼續振振有辭地說要不是你們綁架了本王爺,又哪會有后面的事?總而言之,這就是一筆用超級計算機也算不清楚的糊塗帳,真要爭吵起來,至少可以說上三天三夜的。梵清惠眼下心境正如一潭死水,哪里還提得起精力和小王爺唇槍舌戰?當下暗暗歎息,也只好由得他去了。

天坑的規模大得驚人,坑底占地面積,少說也有上百平方公里之多。兩人跑了一段,起伏地勢緩緩隆起向上,形成了座小小山丘。站在山丘之上舉目眺望,前面卻又不是森林,變成大片寬闊草地了。夕陽之下,只見草原上散布有四、五頭甲角獸,正在悠閒地低頭吃草。

所謂甲角獸,也是當年受神器〖天道〗影響而產生的異變生物之一。它外型像是河馬與犀牛的混合,但頭上合共生了三只堅固無比的銳角。足有七、八米高,至少也幾十噸重。渾身皮粗肉厚,不怕刀砍槍刺,是極厲害的戰爭利器。當年拓拔嗣用這種異獸組成攻城大軍,不管防守多么堅固的重城,照樣也旦夕可下。

然而這種教人望而生畏的龐然*,看在天空的妖龍眼中,卻正是一頓豐富得不能再豐富的肥美大餐。它昂首曼聲長吟,側起身體盤旋向下。那股濃烈得無以復加的凶煞氣息,登時鋪天蓋地般當頭籠罩而下。正安詳吃草的甲角獸受到驚嚇,立刻本能地亂叫亂跳起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散開四腿全力奔跑。

單獨一頭巨獸的體重已經足夠驚人,四五頭加起來全力奔跑,十足好似有幾十台打樁機正在全力開工。頃刻間隆隆之聲震耳欲聾,楊昭和梵清慧同時發覺地面顫動不休,幾乎顛簸得讓人站不住腳。

貓捉老鼠,尚且要盡情戲弄一番才把獵物致于死地。這頭妖龍性情看來也是差不多。它怪聲長吟,側翼低空急掠盤旋而過,在草地上刮起了陣陣狂風。漫天飛沙走石之中,妖龍生滿尖銳骨刺的尾巴凌空虛甩,發出聲聲驚雷也似的爆響。每記爆響偏偏都恰好就在那頭想要逃出草地,轉而鑽入密林中躲避的甲角獸面前炸開。聲音縱然無形卻有實質破壞力,沖擊氣浪當頭轟來,即刻就把那頭甲角獸炸得頭暈腦漲,被迫轉向奔逃。

這情景被楊昭看在眼里,口中不由得連聲啧啧稱奇。甲角獸就像羊群,妖龍則似牧羊犬。四五頭龐然*左沖右突,卻始終都被訓練有素,正在半空中不斷盤旋的的“牧羊犬”及時堵截回去。非但根本逃不出被劃定的圈子,反而只是白白浪費體力。而且妖龍盤旋的圈子開始徐徐收窄,甲角獸更加慌亂驚惶。有限空間容不下它們放蹄奔馳,失控之下難免互相碰撞,當場呈現出一片徹底的混亂。

妖龍得意洋洋,揚起脖子又是幾聲長嗥,仿佛終于玩得膩了一樣振翅高飛。群獸如蒙大赦,慌不擇路地四散逃開。才跑得幾丈遠,天空上妖龍短促嘶吼,驟然收攏背上雙翅猛地俯沖急落,同時亮出了比精鋼鐮刀還要堅銳三分的利爪。其中那頭最肥美的甲角獸淒聲大吼,背上皮肉早被妖龍的利爪深深切進了骨頭里去。

攻心劇痛激發起這頭可憐動物的狂性,正要竭盡殘力掙扎反抗之際,妖龍泰山壓頂般整個身軀落下,兩只后腿也抓進甲角獸身體。它長長的脖子繞過來,滿長獠牙的血盤巨口,緊緊咬住了獵物的咽喉然后用力閉合。三管齊下,甲角獸再也支持不住,低聲悲鳴著轟然傾倒在地,嫣紅鮮血如泉湧出,不過幾秒钟時間,已經將身邊好大一片草地全都染成了通紅。剩余那幾頭甲角獸,惟恐同伴的屍體還填不飽妖龍胃口,紛紛撒腿鑽進樹林,再看不到蹤影了。

妖龍也懶得理會那些遲早也是自己口中美點的蠢笨畜牲,自顧自松口放爪,從甲角獸身上跳落地面,示威似地咆哮幾聲,隨即用強有力的前肢將屍體翻轉過來,擺成肚子朝上。足以抵擋普通武林高手以利刀全力砍劈的甲皮,猶如濕水爛報紙一樣被妖龍輕易割開。鮮血淋漓的五髒六腑全部流了出來,更冒著騰騰熱氣。妖龍老實不客氣,低頭大快朵頤。“啯啅~啯啅”的咀嚼聲不住傳來,直教人聽得寒毛倒豎。

濃烈血腥氣息隨風撲鼻飄送而至,梵清惠不忍地側身回頭,長長的眼睫毛顫動著垂下,閉目默默念誦起《往生咒》來。楊昭則饒有興味地欣賞著眼前這檔活生生的《動物世界-特別版》,點評道:“甲角獸實力不弱,只可惜彼此之間太沒有守望相助的團結意識。否則的話,妖龍也不會這么容易就得手。這頭畜牲不是被咬死,實在是笨死的。”

梵清惠將《往生咒》念誦完畢,睜開眼眸歎道:“三界久居,猶如火宅。有身皆苦,誰得而安?天坑內的眾生雖然隱世別居,卻也終究逃不出殺戮輪回之苦。甲角獸葬身龍口固然是苦,飛龍為飽口腹而多造殺孽,何嘗又不是更大的苦呢?”

楊昭微微一哂,對這種說法不置可否。他雖然尊敬佛法,但骨子里終究也是受過現代教育的大學生,並且認同達爾文“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理論。對于六道輪回的講法,他的態度是只當寓言故事聽聽就算了。不過這也沒必要說出來和梵清惠又打兩場口水仗,只是抱臂在胸,全神關注妖龍的行動。

甲角獸體型龐大,單單內髒也足有上千斤之重。但妖龍食量同樣大得驚人,不過半小時左右,早把成噸的美味佳肴通通都填進了胃袋。它舔舔舌頭,仿佛意猶未盡。但剩下的獸肉和內髒相比較為粗糙,它似已不屑一顧。正當楊昭以為這頭大蜥蜴吃飽喝足了就要回巢之際,妖龍忽然伸出爪子,將甲角獸背脊上肉質最嫩最鮮美的精華部分割下老大一塊,然后也不用嘴咬,而是小心翼翼地拋到自己背上,邁開四肢橫越草地而去。楊昭精神大振,喜道:“大蜥蜴要回窩了,咱們快跟上。”率先展開身法,緊追不舍。梵清惠無可奈何,也只好隨之起行。身后處,幾十幾百頭各式各樣的異種飛禽走獸早一擁而上,撲到甲角獸屍體上大肆瓜分爭奪了。

草地雖然寬闊,其實也只相當*中的小小孤島。妖龍穿過草地,又鑽進了另外一邊的森林。這邊林木比較稀疏,妖龍穿梭其間,絲毫也不覺狹窄。此時夕陽已經完全落山,半輪玉盤則靜悄悄地爬上了夜幕。踏著那清冷銀輝,楊昭和梵清惠兩人遠遠吊著妖龍尾巴行走。約莫又過了半小時左右,忽然只見前面有顆參天大樹拔地而起。以其為中心,方圓百米范圍內寸草不生。梵清惠“啊~”地失聲低呼,道:“菩提樹?可是……怎么會這么高大?”

菩提樹就是桫椤,傳說當年佛祖釋迦牟尼,就是在菩提樹下苦思七日七夜,方才終于得證正果成佛的。而佛祖長駐世間說法四十年以后,最終又是在菩提樹下涅盤滅度。故此佛家向來視菩提樹為智慧之象征。不過一般的菩提樹,最多不過六、七米高就頂天了。眼前這棵卻竟然足足有三四十米高,十幾人合抱那么粗。妖龍體型已經要算得十分驚人,但和這棵樹一比,卻簡直就是航空母艦之與艦載機的分別。

那股張狂氣勢蓦然收斂得無影無蹤。妖龍走到樹下,仰頭“嗚嗚~”地叫了幾聲,聽那聲音,居然活象是頭小貓向主人獻媚。還跟在遠處的楊昭看在眼里,隱隱就覺得有些地方不對。似乎……自己忘記了些什么極重要的事情?

腦海中驟然靈光一閃,小王爺面色登時大變,低聲叫道:“糟糕!咱們快藏起來。”不由分說就扯起梵清惠,和她同時潛進旁邊的樹木陰影之中。剛剛躲好,就聽見遠處有人沉聲道:“小黑好乖,你回來啦?”話聲未落,黑暗夜幕之下驟然紅光綻射,有條人影從樹干中段的樹洞里走出。那種直將四周都照得通亮的燦爛光芒,源頭正是來自于這個人本身。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2-22 18:28
本帖最後由 wang70341 於 2012-2-22 18:29 編輯

神州龍脈篇 第五十九章:稱皇獨尊唯一聖(下)


渾身透發紅光的怪人甫從藏身之樹洞走出,溫度立刻就開始急遽上升。不過短短幾秒時間,四周環境已經干燥得仿佛置身于撒哈拉大沙漠一樣,甚至連呼吸進肺里的空氣也全是火辣辣地,直教人好不難受。楊昭這才恍然大悟,終于明白了菩提樹本體的百米范圍以內為什么竟會寸草不生之謎。但如此高熱,菩提樹本身為什么居然又沒有枯干焚毀,反而仍是四季常青,欣欣向榮的模樣?這倒又叫人難以索解了。

也沒等小王爺想出個一二三,那人影早從樹上跳落。雖然相隔甚遠,瞧不清楚相貌。不過這人就和楊昭當日在成都城錦官樓里曾經與之交手的唐西獨一樣,只剩下單臂獨腳的這個事實,兩人卻都能看得明明白白。只見妖龍趴伏在地,溫馴地嗚嗚低叫著向主人拱了拱,將自己馱著的獸肉呈獻而上。那人贊道:“好小黑,”像對待寵物那樣隨手在妖龍頭頂撫摩兩下,隨即撕下塊鮮血淋漓的獸肉在掌心一握,烤肉香味登時隨著“滋~”的輕響隨風飄散,赫然竟就在這瞬息之間,已經被他用陽火真氣燒得熟透,仰首送入嘴巴大口咀嚼起來。

霎時間,藏身樹后暗地窺視的二人同時下意識回頭對望一眼,心中各自凜然。

要用陽火真氣殺人傷敵或者搞搞破壞什么的,都容易得很。任何一名稍微練過幾年武功的人也能做得到,差別只在于威力強弱而已。但控制小火容易,要控制大火就極難。這怪人渾身紅光,而且不過隨便走動幾步,居然就可以蒸發空氣中的水分改變環境。顯然真氣內力之強,已經到達驚世駭俗,遠遠超越凡人極限的程度。甚至摩诃葉和他相比,竟似也大為不及。但怪人隨手撕扯獸肉,不但舉重若輕,更行有余力。那就非得對本身內力的控制已臻至圓轉自如,隨心所欲卻不逾規的“入微”境界,方才有此可能。而當世高手之中,既身懷如此驚天動地能耐,卻又只有單臂獨腳,身邊更飼養著一頭黑色妖龍作為寵物坐騎的高手,那就只有……

“妖盟,九千歲!”刹那間,楊昭和梵清惠二人赫然翕張嘴唇,默然無聲地吐出了全無分別的五個字。彼此面色霍然劇變,遍體生寒,甚至連呼吸和血液都已經被恐懼所徹底凍結。

百年之前,幾乎就是武林神話笑蒼生創立〖天宗〗的同時,武林另有一名異人。他因為機緣巧合,而得到了兩件異寶。其一是妖兵〖邪皇〗,其二則是被譽為萬世武學源頭的《無字真經》。這名異人憑著妖兵和從《無字真經》上所領悟修煉而來的武功,橫行天下,幾乎所向無敵。得到晚年,更建立起了一個比當年〖邪道盟〗和〖天地盟〗也絲毫不遜色的超級大幫會,稱雄黑道割據一方,令天下人皆為之聞風喪膽。那名異人逐此野心勃發,把麾下的組織稱為〖聖盟〗。江湖中正派之士對其恨之入骨,卻都稱呼它為〖妖盟〗。

妖盟傳到第二代,盟主“太歲”武功與志氣都遠不及其父。不但志大才疏,更加貪戀酒色,后宮姬妾足有好幾百人之多。其中一名最得寵愛的姬妾云嫦,竟和妖盟中四大神將之一的雷將有了私情。二人決定脫離妖盟長相斯守,但又擔心被發現后無法自保。于是把心一橫,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私入密室,偷走了太歲收藏的《無字真經》然后遠走高飛。期望他日練功有成,就不必再東躲西藏。但可惜他們還未練成武功,就已經被太歲率領四神將其余的風、雨、電三將殺上門來。

激戰之下,兩夫妻不敵大敗。情急中云嫦把《無字真經》的上卷〖元始篇章〗脫手擲飛到遠處。太歲急著搶回秘籍,竟讓雷將和云嫦乘此良機逃走。但雷將身負重傷,不久后終于不治身亡。云嫦從此遠走西域,在當地收養了一名資質俱為上佳的孤兒,更替他改姓雷將的姓氏——武。不但教以武功,更把《無字真經》的下卷〖終極篇章〗傳授給他自己領悟。

幾年過后,云嫦被妖盟高手殺上門來,始終還是難逃一劫。武姓少年化悲痛為力量,竟然從《無字真經》的〖終極篇章〗中有所領悟,練成了〖聖經神鑒〗的絕世武功。他替自己起名為武神通,決定替義父義母報仇,于是重回中原大開殺戒,揪起了漫天腥風血雨。不久后為了北方小邦琉璃國的英楓郡主,武神通卻又和太歲之子,妖盟新任盟主“聖帝”結下不死不休的大仇。兩人糾葛不清,終于拼了個兩敗俱傷。

聖帝被武神通使計弄瞎雙眼,更因為誤練顛倒錯亂的〖終極篇章〗經文而變成了瘋子,銷聲匿跡不知所蹤。妖盟群邪無首,只好推舉聖帝的侄子登上大位暫作代理。新任盟主為安撫盟中元老重臣,于是自號九千歲,表示大公無私,不敢長久竊據大位的意思。

九千歲天資超卓,雄才大略。妖盟在他手上,被發展得空前興旺強盛。縱使手上只剩《無字真經》的上卷〖元始篇章〗,卻能將其中的〖乾陽功〗修煉至第九重。再后來在和天晶傳人豪杰的爭斗之中,又成功做到了本來決不可能的乾陽坤月二功並修,成就空前絕后。這還不止,九千歲又因為瞎目而開啟心眼,領悟了下卷〖終極篇章〗經文真谛,最后修成令寰宇震動的〖宇宙之氣〗,可掌握方圓十丈內穹蒼萬物的生滅循環。力量之強,足以與神為敵。

恰好就在此時,炎帝竟因為陰陽雙令合壁引發時空逆轉,得以借武神通之身體而重生,更決意稱皇天下。九千歲既然自信已然無敵,于是找上門去挑戰炎帝。卻不料炎帝手上的神兵同樣可以掌控宇宙之氣,九千歲最大的皇牌也被對方抵消,優勢不再。光憑他本身實力,自然不是炎帝敵手,于是當場落敗,只好甘心屈居為並不光彩的天下第二。

炎帝雖然霸絕天下,但要成皇稱帝,還有一個最大也是最后的障礙,那就是天神兵之首:天晶。為了鏟除這個障礙,炎帝找上天晶傳人豪杰,相約在峨眉金頂作〖蝕日之戰〗。此戰炎帝本來穩操勝券,但可惜過剛易折,兼且因為日食而觸犯忌諱,終于敗亡在完美天晶的驚世威力之下。本體神魂更回歸當年和黃帝爭奪帝位的那個年代,重蹈覆轍,再被毀去赤晶神軀,化身不死鳥投身西方火山深淵。但在回歸之前,炎帝一身陽火神力卻被九千歲施展〖吸精神功〗,奪走了八九成之多。

九千歲本已強絕天下,此時得到炎帝神能,更加如虎添翼,百尺竿頭更上層樓。成功吸納消化后就直闖大隋皇宮,意圖弑殺楊堅與楊廣自立為皇。但他的圖謀再度受挫于天晶之下。豪杰竟不惜動用神兵終極殺著,釋放猶如核彈爆炸一樣的超級威力。九千歲縱然當世無敵,始終比不上女娲娘娘的天晶神劍,當場慘被炸碎一手一腳變成殘廢,然后又被忠心耿耿的寵物妖龍黑霸王帶走,從此不知所蹤。這十幾年來,世人始終再沒有發現過他的下落,誰也都以為九千歲已經死了。甚至連這個曾經叱咤風云的名字,也逐漸被人遺忘。

梵清惠作為武林聖地慈航靜齋的傳人,對于以上種種,自然都知之甚詳。而楊昭是穿越過來的,憑著穿越前的記憶,當然也對這段舊事了如指掌。眼見面前那頭妖龍渾身玄烏,不是黑霸王還能有誰?而既為黑霸王之主,又斷了一手一腳,更渾身透發熾烈灼人的陽火神能,則除去當年那位野念滔天的絕代枭雄九千歲以外,也絕對找不出第二位能同時符合這許多特征的絕代高手了。

九千歲一身修為,當真驚天地而泣鬼神。雖然並沒有開宗立派,開辟武學新道路。但純以力量而論,卻絕對堪稱當世無敵。縱使他曾經敗給天晶,卻也非戰之罪。要知天晶神劍甚至連元祖天魔也可消滅,一次性釋放所有靈力能量的滅絕性巨爆,更足和現代的戰略性核彈爆炸相媲美。九千歲居然能在巨爆下不死,絕對已經勝過了古往今來,無數死在天晶劍下的真正神魔。

歷代慈航靜齋傳人,修煉的都是四大奇書之一的《慈航劍典》。傳說臻致最高境界時,甚至可以超脫肉體凡胎的限制,得證破碎虛空,成仙成佛。不過,梵清惠本就連劍典五訣中的〖劍心通明〗也還未練成,距離破碎虛空,那是還差著十萬八千里遠了。況且當日她丹田遭受重創,畢生修為盡數付諸流水。其后雖得到陰陽令的幫助修補傷勢,又消化吸收了冰麒麟的真元內丹作為補償,可如此這般,一加一減地算下來,力量非但沒有絲毫提升,反倒比以往降低了不少,可謂得不償失。

楊昭本是修煉《易經玄鑒》。這部典籍是當年鬼谷一脈的傳人神算子卓不凡,晚年將自己畢生見識過的所有奇功絕藝綜合起來,然后以鬼谷心法和《易經》的學問加以整理演變而來,算得上十分王道正派的武學。小王爺修煉日子已經不短,循序漸進之下,八卦掌早已經運用自如,風雨雷電四象也成就了三象;借助神兵陰陽令,則對兩儀的操縱運用亦初見成效。

除此以外,小王爺還學了七式冰火螳螂拳的外家功夫,以及源自暗黑達摩所創的暗黑七重天第一重。撇除神兵的因素,整體實力綜合起來而言,哪怕他還不如極樂正宗宗主摩诃葉、正一道掌教朝陽天師、突厥武尊畢玄、高句麗弈劍大師傅采林、散人寧道奇、以及不知眼下究竟身在何方的魔門八大高手等等極少數站在江湖這座金字塔頂端的絕頂高人,卻至少也已經可以和當朝四大門閥閥主中,除“天刀”宋缺外的任何一名高手互爭雄長而不落絲毫下風。假若楊昭眼下獨自闖蕩江湖的話,那么要建幫立派,稱雄一方絕對不成問題。

然而不管楊昭抑或梵清惠,甚至兩人聯手力量相加,在蓋世無敵的九千歲面前依然處于絕對弱勢。雙方間之實力對比,恰好就和身壯力健的成年人和剛剛開始進學校念書的小學生一樣,幾乎沒有任何可比性。

捕捉黑霸王並且借助它的力量離開天坑這個計劃,至此已經完全破產。此時此刻,楊昭心里早念遍了如來佛祖玉皇大帝耶酥基督還有真主安拉以及漫天神佛的名字,只希望對面那個煞星專心吃東西就好,千萬千萬不要注意到這邊多了自己兩個不速之客。當下立刻潛運功力密密收斂周身毛孔,不讓本身氣息有半分外洩。隨即拉起梵清惠。蹑手蹑腳地悄悄向后退了半步。

百米以外的菩提樹下,那名渾身紅光,獨臂單腿的怪人渾如不覺,只是自顧自地撕扯獸肉大嚼。楊昭略覺寬心,卻也不敢有絲毫松懈,又是半步半步地逐漸退后,直走出了五六米之遠。正要松一口氣之際,忽然梵清惠“啊~”地失聲低低驚呼,道:“是什么……”還未講完,楊昭也發覺了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自己腿上叮了一口。低頭相望,原來是頭半米高的偷蛋蜥,正“啾~啾~”地叫著,跳啊跳的,樣子倒算可愛。但兩人卻禁不住同時面色微變。

偷蛋蜥模樣看上去可愛趣致,實質性子卻和蝗蟲沒有分別。不僅貪婪,而且往往是成群結隊,幾乎什么東西都敢招惹。假若是在平時,那么楊昭自然也不怕它們。但此際身處險境,萬一讓這群小東西驚動了黑霸王和九千歲,那可當真乖乖不得了。

小王爺心中大急,不假思索反臂一抓,當即將那頭偷蛋蜥手到擒來。也不等它掙扎喊叫,右手拇指和食指扣在它細長的脖子上,發力就捏。梵清惠面色又是一變,低聲道:“不行!”出手想要阻止,卻已經遲了。只聽“咯~”的輕響,偷蛋蜥頸骨折斷,哼都沒哼出半聲就當場氣絕。與此同時,遠處菩提樹下的黑霸王,突然抬頭大吼一聲。正咀嚼獸肉的紅光怪人停止進食,喝道:“什么人?”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2-22 18:30
神州龍脈篇 第六十章:我心無愧


殺氣!

這是一個很虛無缥缈的東西。既看不見,也摸不著。然而,它又是確確實實的存在著。不管你是要殺人還是要殺牲口、甚至只是踩死只螞蟻,只要心中存了殺生的念頭,那么就必定會產生出所謂的“殺氣”,絕對沒有例外可言。當然,由殺人和踩死螞蟻所產生的殺氣之濃烈程度,彼此絕對不會等同一致。而專門針對特定目標的殺氣,在第三者靈覺中更不可能完全感同身受,甚至完全毫無所覺也說不定。但是對于像九千歲這種水准的絕頂高手而言,兩者之間,根本就沒有任何分別。

楊昭境界還不到那個地步,所以在這方面自然就茫無所知。然而梵清惠卻要算是當世最出類拔萃的高手之一。縱使這時她力量大不如前,可在心境眼光還有經驗等方面,依舊要比小王爺優勝許多。故此甫見楊昭要殺那頭偷蛋蜥,她心中已經知道不妙,連忙出手阻擋,卻已經來不及了。

果不其然,偷蛋蜥頸骨剛被捏碎,百米開外的紅光怪人以及妖龍黑霸王已經同時有所警覺。梵清惠心念電轉,急道:“快走啊!”一把抓住小王爺手臂,展動身形全力飛奔。楊昭只是缺乏點經驗,卻不是傻瓜。紅光怪人甫出聲喝問,他立即知道自己是名副其實地弄巧反拙了。肚中不由得暗暗狠罵自己一句沒腦子的笨蛋,打起精神反客為主環臂圈住了梵清惠纖腰,無限電心法全力催運,兩人身如疾電往密林中急射而出。才逃出十七八米,驟然身后“蓬~”地轟然怒震,巨大火柱猶如定海神針般沖天而起,直將漆黑夜幕下的厚重云層也灼燒得其紅如血。

感覺到了,楊昭強烈地感覺到了!很難形容那種感受,假若一定要勉強形容的話,那么既像有大盤涼水當頭淋下,從頭到腳一直冷到了骨子里;同樣也像有團烈火在五髒六腑中熊熊燃起,由內而外地把渾身經脈筋骨血肉都通通燒毀熔爛。讓人瞬間就唇干舌燥,卻又汗濕重衣;心跳如擂,偏偏血脈更被凍僵精止。這就是殺氣,而且更是專屬于那紅光怪人,只此一家別無分號的獨特精神靈量!

“跑不掉了。”這個念頭猛然從腦海最深處跳出。不是因為恐懼而產生的心靈破綻,而是實實在在的事實。滔天殺氣早將兩名逃亡者牢牢鎖定,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也再擺脫不了追擊。還未等小王爺想出究竟該怎么辦,驟然只聽半空中的那獨臂單腿怪人縱聲長嘯。嘯聲猶如九天鳳鳴,不但廣傳百里四野皆聞,更蘊涵著不可一世的皇皇天威。滔天烈焰火翅高漲,在九重云霄中凝結成一頭栩栩如生的不死鳳凰鳥,攜帶焚天煮海之威向兩名逃亡者筆直俯沖而下。

電光石火間,熾烈紅光有若旭日初升,將天地之間的黑暗狠狠撕成粉碎。溫度急遽提升灼肉生痛,正似要把整片原始森林也徹底焚盡燒淨。聲勢之強猛,簡直聳人聽聞至極點。氣機交感之下,兩名逃亡者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心知已是退無可退。若不竭盡全力反擊,那么自己的唯一下場,就絕對只有被活生生燒成焦碳。

兩名逃亡者不約而地停下腳步,回眸對望。小王爺“哈~”地吐出口長氣,沉聲道:“拼吧!”抬頭向天仰望,決意來個破釜沉舟的背水一戰。沒想到易經玄鑒內勁剛剛催動,驟然背心“督脈”上連環刺痛,刹那間被連封了七八處穴道。不僅內息運轉無以為繼,更加渾身發僵,有若泥塑木偶。

下手暗算者,梵清惠也!

驚、怒、憤、疑、詫。千百個念頭同時湧現,卻沒半個可以解答小王爺心中疑問。靜齋傳人淒然道:“小王爺,清惠把一切都還了你吧。”話音未落,早反掌在他腰間發勁重拍。楊昭身不由己,登時騰云駕霧般順勢斜飛射出。他眼眸不可思議地睜大至極限,倒映在那雙瞳孔之中的梵清惠同樣縱氣揚聲,冰麒麟真元內丹力量頃刻間被催運至顛峰境界,玄藍色神獸形相勃然現身,張口噴吐出大蓬凜冽凍氣,挾帶無盡寒流,沖天迎向當頭撲下的不死鳳凰鳥。

彈指間冰火二勁正面狂暴交擊對撼,卻出奇地並沒爆發出任何聲響。只因為冰麒麟形相突然自行解體,並且形成了大團不斷旋轉的幽藍色燦爛星旋。足可毀天滅地的滔滔炎火,幾乎全被星旋吞噬湮沒,最終也化于虛無。此著正是《劍典》中的驚世劍訣——劍靈寰宇!

劍訣本身威力已是驚天動地。此時梵清惠放棄攻勢全力防守,靈動劍勢不作硬拼,更將“柔、巧”二字訣發揮得淋漓盡致。再加上以冰破火,恰恰合乎了五行易換,相生相克的大道至理。刹那中竟將那頭俯沖撲下的不死鳳凰鳥,硬生生頂在半空無法落地。紅光中的獨臂怪人“咦~”地低聲輕呼,隨即興奮得哈哈大笑。笑聲中火鳥振翅怒鳴,兩翅伸展身型暴長,化作無邊火海狠狠冚壓。

劍訣再柔再巧,在這股壓倒性的霸道力量之下同樣無所施展其技,霎時間不管是人是星旋,全被淹沒在里頭,再看不見半絲蹤跡。漫天赤紅大雨凌空傾洩,就在落地的那個瞬間,不死鳳凰鳥形相同樣轟然崩潰,大火變成泛濫的洪水一樣同時向四面八方漫溢撲出。焦土裂石,滅絕生機,其勢竟成燎原!方圓幾十丈內無論樹木花草,瞬間全被燒成灰燼。

烈火頃刻散盡,舉首環顧,目光所及之處只剩余遍地瘡痍。茂密叢林之間被強行清理出一大片空地,縷縷青煙袅袅升起,焦黑泥土上散落著無數玻璃狀結晶,只教人為之觸目驚心。那單腿獨臂的怪人屹立如山,提起身上只余幾縷殘布,榛首低垂,也不知道究竟是死是活的梵清惠縱聲狂笑道:“三腳貓的功夫居然也敢在寡人面前獻丑,他媽的簡直不知所謂啊。掃興,當真掃興。”隨手將她一拋,叫道:“小黑,賞給你了。”

早在空中盤旋待命的黑霸王昂首歡叫,看准來勢迎上前去,張開長滿獠牙的血盤大口就咬。還未合攏嘴巴,驟然就見有道耀眼電光從面前橫空越過。妖龍兩排牙齒“嗒”地相互撞擊,當場咬了個空。電光中的人影接住梵清惠,拗腰曲身,順勢滴溜溜轉過半個圈子,頭前腳后地將雙足抵在妖龍肚腹之上發力狂撐。

一撐之力,足有千均。黑霸王嘶聲驚吼,不由自主地失形傾側墮向地面,人影卻借助反作用力進行加速,向和地上那怪人恰好相反的方向越空飛遁。甫著地就拔起雙腿奪路狂奔。而要完成這一連串動作,從頭到尾他只用了半個彈指。只在眨眼之間,眼看著堪堪已將完成不可能的任務,要從獨臂怪人手上成功逃出生天。

奇跡……不是這么容易就能發生的。尤其當彼此的實力差距大得實在無法相提並論時,就更加沒有任何奇跡可言。怪人抬頭向上,雙眼發亮道:“哈哈,還有一個。”右肩聳動,陽火真炁透體凝聚,竟然憑虛再生出一條宛如實質的右臂。念隨心動,凝氣聚成的右手無限擴大為巨靈之掌,先穩穩接住寵物黑霸王放在地面,再向兩個逃亡者當頭罩下擒拿。其神乎奇技之處,幾乎已經超脫了塵世武學范疇,猶如不可思議的魔法仙術。

真的逃不掉了!碩大無朋的五只手指就似如來佛祖抓拿孫悟空一樣壓下來,哪怕還未合攏,已能壓得人連氣也喘不上來。情急之間,凶狂獰猛的火麒麟形相護體驟現,拳頭上電光萦繞雷聲劈啪,吐氣揚聲,奮盡畢生功力一拳朝天搗出。“蓬~”的轟然巨爆聲中,沖擊波有若海嘯般瘋狂湧出,其破壞力哪怕不如不死鳳凰鳥的無邊火海,卻也已經和上百斤烈性炸藥同時引爆的效果相差無幾。

霎時間,以那獨臂怪人為核心的大片焦黑空地之外,茂密重林里再被開辟出一塊占地面積較小的空間。由上而下俯視,恰好就是大圓圈的頂端又有一個小圓圈,形狀和葫蘆差不多。當飛揚的煙塵落盡以后,什么電光雷勁什么麒麟形相,統統都消散得干干淨淨。那人影赫然暴露真容。

龍口救人者,楊昭是也。橫抱著梵清惠的他兩腿微顫,終于支持不住跌坐在地。那毫無保留的一記〖無情雷〗,雖然好不容易擊潰了陽火凝氣巨手,可是也已經搾盡了他體內的每分力量。此時此刻,他甚至連再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再想逃跑已經沒有可能。落在獨臂怪人手上,下場或者比死更慘也不一定。可是他神色恍惚,活象半點不為眼前困境為念,頃刻間若有所悟,忽然縱聲長笑起來。那笑聲中充滿歡悅,更充滿自豪,自由自在,不羁如風。

剛才梵清惠下手之時,其實極有分寸。雖然封閉了楊昭的穴道,卻只能維持短短幾秒。本來預想將小王爺送出不死鳳凰鳥的攻擊范圍,然后穴道自動解開,小王爺就能乘機脫離險境。沒想到他非但全不領情,反而更不自量力地重新跑回來自投羅網。梵清惠假如不死的話,那么必定要氣得銀牙緊咬,大罵他是白癡腦殘了。

可是楊昭根本就沒有想過這么多。什么利益得失的權衡比較,什么這個女人曾經綁架自己要囚禁一輩子,甚至更要殺自己等等過往的事,他統統都沒記在心里。小王爺只知道,她是與我在黑暗地底相濡以沫的同伴,也是患難中唯一陪我攜手共渡的那個人。

之所以如此,只因為穿越前的楊昭只有十九歲,而在穿越后的現在更加只有十六。季子正年少,滿腔熱血尤未冷。他會很容易就記得別人對自己的“好”,卻很難將別人對自己的“壞”放在心上。縱使已經見識過許多黑暗肮髒,但他卻絕不肯相信這個世界就真的沒有光明存在。無論如何,假若有人竟甘願犧牲性命去替自己爭取一線逃生機會的話,那么不管之前這個人曾經對自己做過什么,小王爺又怎么能就此將這種犧牲視為理所當然,更怎么能心安理得地接受這種犧牲?

或許那些在紅塵中打滾過半輩子,已經把所有菱角磨平的成熟大人會嘲弄他的沖動和幼稚,笑話他不能殺伐果斷直指本心,婆婆媽媽別別扭扭,注定不能成就大事,必為天下人所拋棄。而過去身處紅塵之中被無數言語蒙蔽的楊昭,或許為了保護自己也還會竭力分辨,並且盡量裝出一副成熟世故的模樣,嘗試用所謂“大人的辦法”,玩弄些可笑的手段處理問題,隨波逐流和光同塵。可是……

到了這個生死一線的境地,到了這個再沒有任何絲毫余裕給他留下,完全只能憑借本能行事的極端狀況之中。楊昭才終于徹徹底底,真真正正地看清楚了“我的本心”。

誰說本心就必須要利益至上?誰說本心就一定要那么精明,將方方面面的得失都計算得分毫不差?誰規定本心就必須自私自利,把除“我“以外的世人皆視為蝼蟻與可供利用的工具?難道就不可以利他優先于利己,就不能難得糊塗,就不能把自己以外的那些人都視為有血有肉,和自己完全平等的存在?

條條大道通羅馬,宇宙間的萬事玩物,到最后根本也只是殊途同歸。假如一味執著于所謂的殺伐果斷而硬要扭曲自己的心意,強迫自己變成根本不是自己的另一個人,那么即使封神稱聖,終究不過是連自己是誰和自己真正想要什么都不知道,作繭自困而無法得到解脫的可憐蟲罷了。

楊昭因此而悟,更因此而笑。現在,他絕對可以挺起胸膛,向這些指指點點的人們毫無愧色地說一句:這就是我的本心了。

我心,無愧。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2-22 18:30
神州龍脈篇 第六十一章:大成若缺


黑霸王一下充滿威脅性的憤怒咆哮,不但打斷了小王爺的暢快大笑,同時也將他從有所領悟而充滿喜悅的心境中扯回了現實。楊昭收住笑聲,冷冷向那頭畜牲瞥了兩眼,隨之反手向背,拔出陰陽令橫放膝頭。有這雙天神兵在手,縱使眼下自己丹田內幾乎空空如也,但也絕不至于淪落到只能束手待斃的地步。

陰陽雙令,代表“調和”與“持平”。以陰令吸攝世間任何形式的能量,然后由陽令增幅后釋放出強大破壞力,是這對通靈神兵的基本異能。此際神兵察覺到兵主本身的虛弱,自然而然就發揮出護主本能。霎時間,四周空氣中殘留的灼熱陽火真氣就像被無形旋渦牽引般自動聚集到小王爺身邊,楊昭左手才搭上陰令的把柄,立即感覺到正有絲絲暖流沿著手指貫注入體。空虛丹田得到這股外力,正似久旱逢甘霖,讓他精神亦登時為之一振。

陽火真氣的不正常異動縱使再細微,在那名單腿獨臂怪人眼里同樣無所遁形。他“咦~”地低呼,聲音中頗見驚詫之情。喝道:“小黑,停。”本來齊膝斷去的右腿同樣以凝氣方式重生出來。他邁開大步筆直逼近小王爺,揮手喝問道:“陰陽令?你和萬禅庵的白云有什么關系。”

那怪人一揮手,聚集在小王爺身邊的殘留陽火登時就被驅散得干干淨淨。楊昭聞聲抬起頭來又向他瞥了一眼。這時候彼此距離已經近在咫尺,雙方也能把對方相貌看得清清楚楚。只見這怪人紅眉赤發,滿面的絡腮胡子也不知道已經多少年未曾刮過,十足就像以前在小學學校教室中懸掛照片的馬克思,把臉龐遮住了至少三分之二左右。鼻梁筆直,卻似乎稍嫌有兩分鷹鉤,顯得刻薄陰鸷。左眼早在多年前已被挖走,此刻凹陷眼窩中不住閃爍著蔚藍奇光,就仿佛內里自成穹蒼。而僅余的右眼則炯炯有神,不怒自威。

依靠穿越前的記憶,楊昭對眼前這個人的往事可謂知道得清清楚楚。老實說,他本來對此人是頗有幾分看不起的。當初此人能夠將〖妖盟〗領導得風生水起,甚至連初立國時的大隋朝也對之忌憚三分,心計手腕都絕對是一等一地厲害。但此人先是殺了上代盟主也就是他自己的親叔叔萬歲妖帝,然后又在楊廣率領大隋官兵前來圍剿時無視盟內下屬的一片忠心,任由他們被官軍殺戮也無動于衷。之后更為了想登基稱帝篡奪大隋江山,連從小跟在自己身邊,對自己頗懷愛意的玄姬也是說殺就殺。其無情無義的冷血程度,委實教人為之發指。

假如光是這樣也就算了。既然身為天下第一大邪派領袖。無情無義雖然讓楊昭不能接受,多少還是能夠理解的。畢竟古往今來的枭雄也大多如此。但身為當世屈指可數的絕頂高手,此人卻似乎毫無半分傲骨。當初看見炎帝借體重生后,首先想的不是與之堂堂正正對抗,而是逃走避戰。這還可以解釋為“審時度勢,能屈能伸”。但其后他練成《無字真經》中最高深的宇宙真氣,實力大增后再戰炎帝,卻竟然在二次落敗之后當場就屈膝下跪,甚至被炎帝稱呼為“千歲狗”也毫不動怒,反而就真的甘心做炎帝的一頭走狗供他驅使,當真丟人丟到家了。

正因為如此,所以眼下時刻,縱使對方身上氣勢正盛,而且能耐更大得隨便動動半根手指頭也能捏死自己,楊昭心中卻沒產生出半點害怕。開玩笑,要是對你個甘心給人家做狗的家伙也卑躬屈膝,那本王爺要變成什么了?那句“你和白云是什么關系”的質問一出,他半個字也懶得回答,只管垂下眼簾凝神聚力,竭力要把剛才從陰陽令上得到補充的些須陽火真氣,推運至可以發力出招的那組經脈里去。

從古到今無數經驗都可以證實,主人被甩了臉子,首先發怒的肯定是旁邊的狗腿子。那獨臂怪人還沒多說什么,妖龍黑霸王先已敏感地嗅到氣氛不對,龇牙咧嘴地又是咆哮不絕。那怪人自己倒沒有發火,只是皺皺眉頭,探出右手凝空虛按。刹那間籍著氣機交感,早由外而內地把楊昭整個人都看得通通透透。火紅濃眉陡然倒豎,勃然變色道:“易經玄鑒?”猛伸手一把抓向楊昭脖子要把他揪起來,喝罵道:“小狗種,你和開心那條老狗究竟有什么關系?”

電光石火之間,楊昭及時提起陰陽令擋在自己咽喉之前。那怪人凌厲無濤的一爪被陰令格住,異能發揮,當真要多快就有多快,當場把其中蘊藏的真力全部吸得涓滴無存。得到外來助力的楊昭精神大振,陽令順勢反撩倒劈,竟將冰火螳螂拳的半式〖崩步撩陰〗活用在兵器之上,第一時間厲行反撲。

那怪人目光一亮,竟然面露贊賞,吐聲:“好!”肩不動足不抬,體外驟然泛現出圈圈藍紅相間的護體氣芒,陽令甫與氣芒相觸,猛然就有極冷極熱兩股截然相反的真氣流透過神兵,猶如怒潮惡浪一樣洶湧倒灌。

雙方實力差距過于懸殊,反撲無功本來就是意料中事。楊昭也不驚惶,左手緊接著提起陰令往陽令上狠擊一記。“當嗚~”的暗啞怪聲響過,紅藍氣芒又被吸收化解。楊昭擺脫鉗制彈身急退,不但沒有損失,本錢反倒更加雄厚了幾分。假如這時候轉身逃跑,說不定還有幾分機會。

然而小王爺的目光從地下仍是死活不知的梵清惠身上一掃而過,刹那間咬咬嘴唇,非但不逃,反而更站穩了擺開架式。他陽令指天、陰令劃地,正是新領悟的〖兩儀八法〗之起手勢。這架式乍看是平平無奇,但落在行家眼里,自然立刻就能察覺其中的高明之處。那怪人的怒氣頓時消散得無影無蹤,反而流露出好奇興奮的神色,叫道:“不錯,這是什么武功?快快使出來讓寡人見識見識。”

易經玄鑒這門武學,誠然是由楊廣從小傳授給自己長子的不假。不過要說到對于其中的得著與領悟,楊廣反而不如楊昭了。當年他化名為“開心”行走江湖時,只修煉了易經玄鑒最基本的八卦掌。不久之后就得到了天神兵虎魄,轉而專注于吸納其中的凶暴力量和修煉七大限刀術。對于八卦之上的四象兩儀,楊廣根本沒去接觸,更談不上領悟了。楊廣既不會,眼前這怪人當然也沒見識過。他自命是天下無敵,卻是隱居在天坑里過了整整十幾年,自然難免有些高手寂寞,對手難求的感慨。興致上來,居然當場就把對方和楊廣有關系這件事徹底地拋諸腦后了。

這許多繞繞彎彎的古怪心思,楊昭又不是對方肚里蛔蟲,哪里能猜得到這許多。陰陽令雖然神異,可是要把對方寒熱交替的怪異真氣一下子全部消化,卻也需要點時間做緩沖。當下一面暗自調息蓄勢待發,一面冷冷反問道:“你可知道‘大成若缺’的道理?”

那怪人微微一怔,道:“‘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沖,其用不窮。大直如诎,大巧如拙,大贏如绌。躁勝寒,靜勝炅。清靜可以為天下正。’這是《老子》中的話對吧?”

楊昭淡道:“伏曦之易小成為先天;神農之易中成為中天;黃帝之易大成為后天。小成為八卦,中成為重卦,大成則謂備物致用也。再進一步,則不備而自然備之,終于臻至無用之用,此即為‘大成若缺’。的道理。不過何為大成,是無法言說的。因為若然已經大成,則不缺而缺,缺亦無缺。究竟要怎么達到如此境界,就各憑領悟了。”

這番說話可謂玄之又玄。常人要聽得明白都已經不容易,自然更談不上將之化為自己的武學功法。但怪人修煉的《無字真經》,本身就是萬世武學之源。一法通自然萬法通,此刻聽了楊昭說話,再看過他擺出的姿勢,又憑氣機感應觀察過對方體內真氣運行,只在眨眼間已對于何謂“大成若缺”頗有心得。叫道:“好,那么你也來試試寡人的‘大成若缺’。”

話聲甫落,怪人神情隨即為之驟斂。他左臂揚起指天,右臂低垂劃地,雙足不丁不八,不但擺出的架式和楊昭全無二至。而且勢若淵停岳峙,直教人油然而生高山仰止之感。小王爺縱使還是看不起對方為人,但在單純的“武學”這個領域,也實在不得不敬佩對方造詣之高深。但細看之下又發現不對,搖頭道:“形似而神非。縱使殊途同歸,但這絕不是‘大成若缺’的心法。你本身武功確比我高,但是弄虛作假,即使勝了又有什么意思?”

“形似而神非?”那怪人聽了不怒反笑,道:“無知黃口小兒,只不過稍稍領悟出一點道理,居然就敢大放厥詞?實在好笑好笑。寡人天下無敵,對武學之道的理解豈是你能夠與之相比?你手上的陰陽令象征陰陽兩儀,亦代表“天”與“地”這構成世界的兩大根本元素。天地本為混沌一體,無分上下內外。形神虛實,皆互為表里。所以天地之道即是混沌之道。也是穹蒼萬物,生克變化之道。所謂‘大成若缺’的最高境界,就是窮通宇宙,看破寰宇。而早在十幾年前寡人就已經臻此境界了。你的所謂玄奧心法,在寡人眼中簡直不值一哂。”

“以力壓人的話,想怎么說都隨便了。”楊昭搖頭道:“我的內力本來就不如你深厚,更無法借用宇宙之氣進行提升。你勝我敗是理所當然,也說明不了什么。”

那怪人朗聲長笑,道:“好,好!說得也有幾分道理。既然如此,寡人就勉為其難地將就一下你這小子吧。”當下意隨心動,竟然當真自我收斂。楊昭只覺壓力一松,不再像之前那樣有被壓得透不過氣來的窒息感,心下成算又多了幾分。緩緩道:“此戰假若我勝,又當如何?”

怪人聞言一愕,不由得笑罵道:“小狗種,玩這種心計你還嫩了點。你手上既有天神兵陰陽令,易經玄鑒的功力也不低,那么不是白云小尼姑的徒弟,就是開心那狗種的兒子了。不管哪個,全是寡人看不順眼的家伙。光憑這點,寡人就是立刻殺掉你也理所當然,小狗種居然還敢跟寡人討價還價?”

楊昭目光又往梵清惠一瞥,搖頭道:“你當然可以隨時殺我。但那就是你想要的嗎?”

“嗯?原來又是對奸夫淫婦。”怪人縱橫半生,胸中從來只有野心欲念,卻沒有半絲男女之情。但畢竟見也見得多了。此時順著小王爺目光看過去,哪里還能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笑道:“這女娃修為本來也不錯。劍招中更蘊有一點若混沌初開,萬物生生不息的靈氣。可惜心存死志,竟不自量力地豁盡了跟寡人拼命。嘿嘿,她那點玄陰冰寒之氣,在寡人的陽火神能之前又算得了什么?”

楊昭咬咬牙,並沒多說話——因為有些話根本不必說。怪人卻毫不在乎,自顧自洋洋得意道:“不過寡人天下無敵,神佛仙聖都比不上。起死回生這種小事,不過舉手之勞而已。小狗種,拿出你最大的本事來接寡人一招‘大成若缺’。你死之后,寡人擔保救活這女娃娃,絕不食言。”

“一言為定。”楊昭絲毫也不猶豫,喝道:“發招吧!”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2-22 18:31
神州龍脈篇 第六十二章:麒麟變


楊昭喝聲才落,頃刻間獨臂怪人雙臂緩緩劃動,隱成太極圓轉之勢。身上透放的無形氣勁隨之極度膨脹,俨然充塞天地,無所不在。四周空氣受其牽引,頃刻形成怒嘯烈風席卷天地。妖龍黑霸王四爪抓地,卻仍舊被推得不住后退,把剛剛才遭烈火燒成半結晶狀的地面拉出四道足有半寸深的長長坑痕。它不由自主地昂首長嗥,聲音夾雜在銳烈旋風之中,在平常的殘暴之外更增添了幾分慌亂。

棲息于天坑森林之中,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奇禽異獸同樣受其殺氣感染,霎時間一齊為之騷動不安起來。夤夜中無數個喉嚨同時開口,發出了或尖銳或低沉,或憤怒或驚惶的咆哮長吼,乍聽之下正有若群鬼夜哭,足堪懾魂蕩魄。

半招未出,聲勢已先奪人。以那怪人的修為而論,能做到這點本來絕不值得奇怪。奇就奇在透過雙方氣機交接,小王爺卻能感覺到眼前這怪人確確實實只使用了和自己目前狀況完全相等的功力,既不多半分,也不少絲毫。楊昭心中不由得一沉,但隨即已經重拾平穩心態,不嗔不怒,不懼不驚。反正雙方實力本來就有天壤之別,自己也從來沒奢望過可以創造出什么奇跡。只要自己努力過並且問心無愧,又何必理會對方究竟是強是弱?

高手對戰,除去實在的功力和招式之爭,更大關鍵則是精神層面的無形交鋒。此時此刻,面對著近乎不可超越的強橫敵人,楊昭反而更能拋開肩頭重逾山岳的沉重壓力,精神進入物我兩忘,幾乎近于“涅盤”的玄異境界。他渾身精、氣、神、勁極度內斂,整個人似實還虛,恰好以極度的“靜”與對方極度的“動”形成鮮明對比。

那怪人贊賞似地點點頭,道:“不錯。”話聲擲地,圓轉虛劃的雙掌驟然在胸前合攏一拍。兩掌互擊,陡然中整個空間都仿佛因之晃了晃。在狂風中層層累積起來,卻又被繭困封鎖無從宣洩的真氣當即全面爆發。所壞力所及之處,別說是個人,哪怕是頭霸王龍也能當場炸得粉身碎骨。

先后只相差半個刹那,陰陽令相互交擊的聲音亦緊隨響起。楊昭硬生生劈破爆炸氣浪逆勢電射飛出。天神兵拖曳出黑白兩道異色氣芒,霎時間衍生出凜冽氣旋越轉越烈。身處其中,縱使是那怪人也因為舊力已盡新力未生而被牽引得身形大失,雙腳更不由自主地抽離地面被吸往半空。

怪人目露奇光,似乎又驚又喜。但他修為之深,實已臻“不備而自然備之”的大成境界,哪怕還未能“不缺而缺,缺亦無缺”,但亦不過只有毫厘之差而已。真氣大爆炸雖似山崩海嘯,可在他而言仍是操控自如,當即五指捏成拳頭一握,喝道:“收!”

“你休想!”小王爺厲聲反吼過去。黑白氣芒旋轉間所形成的太極圖案,早把敵我雙方籠罩在內牢牢鎖定,陰陽雙令同時斜上抽起,彈指間方圓三丈以內的空氣,全隨這動作被抽干形成了真空狀態。內外大氣壓突然改變,哪怕怪人有金剛不壞之軀,刹那間也感覺渾身由內而外地向外膨脹,血脈沸騰五髒翻滾,簡直就要爆炸。五指還差半寸也終于握不成拳頭,身體被那奇異懸浮力量定在半空欲掙扎亦無從入手。自從練成無字真經的宇宙真氣以來,怪人還是破天荒頭一回遭遇如此困境。

兩儀八法的〖天旋地轉〗和〖天荒地老〗。前者制造真氣旋渦引動敵人身形失衡,后者則短暫制造出失重空間制敵。兩式一氣呵成使出,立即收到奇效。把握千載難逢的大好良機,小王爺縱身騰空飛躍,把吃奶的力量也半絲不剩地壓搾出來盡數貫注于掌中神兵,揚聲吐氣道:“殺!”陰陽雙令幻化無堅不摧的黑白兩道閃電狠狠攔腰劈落,正是具有爆炸性破壞力的一式〖天崩地裂〗。

決勝負,判生死,就在此刻!

“叮~”異聲傳出,陰陽令砍中之處濺出的不是血肉,反而是片片玉屑。楊昭不可思議地睜大雙眼,赫然只見敵人從頭到腳,渾身上下都變成了火紅晶石。只是根本不容他再多看半眼。沛然莫之能卸的巨大反震力緊接著已接踵而至。相當于獨力承受了自己發出去的全部力量,小王爺如遭雷轟電亟,不由自主向后連翻帶滾地直跌出整整二十幾米,好不容易方才勉強停止。人還未曾起身,早是一大口烏黑淤血奪腔噴出。全身經脈活象寸寸斷裂,直痛得他死去活來。

會痛,就是還未死。只要活著,一切都還有可能。楊昭深深吸口氣,強行忍下撕心裂肺的劇痛掙扎坐起,雙手死握著陰陽令不放。更想要借助神兵異能,盡快再像剛才那樣吸納外來力量補充自己。沒想到這回才剛剛動彈,那怪人早欺近身來一腳踢上他手腕脈門,“叮當”聲響,神兵脫手落地,楊昭心中也隨之一聲歎息。閉上眼睛,再不說話。

奪命的最后一擊,遲遲也未降臨。赤晶之軀已經恢復為正常肉身的怪人低頭死死凝望楊昭,卻半點下手殺人的意思也沒有。他左眼眼窩中的銀河星旋急遽轉動,仿佛若有所思。好半晌,忽然緩緩問道:“你……究竟叫什么名字,今年幾歲?”

“楊昭,十六。”事到如今,小王爺也沒必要再隱瞞什么了。催促道:“要殺就趕快殺。但是別忘記你自己剛剛親口許下的承諾。殺人之后,一定要救回……她。”

怪人冷笑道:“嘿,看不出來,你小子不象開心,反而像哪個什么天晶傳人。年紀小小,居然就懂得憐香惜玉了?情情愛愛的騙人玩意兒,全是肉麻當有趣,簡直不知所謂到極點。什么海枯石爛天荒地老?更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借口而已。”

“你不會懂的。”楊昭嘴角牽動,語氣中的鄙視與不屑根本毫無掩飾。“像你這種無情無義的人,怎么可能懂。”

怪人勃然變色道:“寡人面前也敢這樣放肆?小子,究竟知道寡人是誰不?”

小王爺點頭道:“當然知道。你就是妖盟盟主,九千歲。”

“錯!早不是九千歲了。寡人現在乃萬歲,聖盟的萬歲聖帝!”九千歲沉聲糾正楊昭的“錯誤”稱呼。頓了頓,又續道:“小子,剛才那著‘大成若缺’,寡人的領悟確實不如你。年紀輕輕就能有這種水准,武功也算過得去了。但你也該心知肚明,要論真實本事,就有一百個你加起來,寡人也照舊單手就能殺得干干淨淨。感情用事正是人性的最大弱點。假如你不能做到斷情絕義,那么永遠也別想練成為像寡人這樣蓋世無敵的武功,明白嗎?”

楊昭冷道:“禽獸尚且有情有義,何況是人?我寧願不做什么絕頂高手,也絕不要淪落到像你這樣禽獸不如。”

“好狗膽!你竟敢罵寡人禽獸不如?”九千歲目射異光,凝聲道:“那么寡人倒想知道,禽獸不如之人的兒子,究竟算是什么?”

“兒子?”楊昭聞言不禁一愕,不祥預兆隱泛心頭,道:“你哪有什么兒子。”

九千歲獰笑道:“以前沒有,但是現在就有了。”以陽火神力凝氣重生的右臂陡然伸出去壓在楊昭頭頂,厲聲喝道:“快給寡人嗑三個響頭。從今以后寡人就是你的義父,你則是寡人的義子。”

楊昭霍然變色道:“想要我認你這禽獸不如之人做義父?休想啊!放手,立刻放手!”口中破口大罵,身體也竭盡所能拼命掙扎。可惜經過剛才激斗之后,此際體內早是賊去樓空,哪還有半分反抗余地。九千歲喝道:“寡人面前,哪輪得到你說要還是不要?速速磕頭。”右手當即催勁壓下。

假如在今日之前,說不定小王爺就事急從權,將就著先拜九千歲為義父,暫且度過眼前難關再說了。但是如今楊昭卻是下定決心,寧死不屈。楊昭只覺頭頂那只手掌重逾山岳,無窮無盡的大力從頭頂直往,根本欲拒無從。卻依舊四肢撐地,咬緊牙關,拼命抬頭不肯就范。上下交逼,渾身骨骼關節不堪重壓地發出連串“格格”聲響,幾乎像要寸寸爆碎。但額頭卻還是被一分分地壓向地面,其勢難以挽回。九千歲興奮長笑道:“哈哈,妙啊!如此一來,大隋江山就成了聖盟的囊中之物。好兒子,他日你登基稱帝,寡人就是太上皇啦,哈哈哈哈~~”口中長笑,手上更不斷加力。楊昭想要開口咒罵,卻哪里能夠?

這不是生死關頭,但卻涉及楊昭做人的原則和底線。堅強意志或許不能創造奇跡,可是卻能激發體內最后殘存的力量作出反抗。黑色瞳孔驟變火紅,小王爺咬牙切齒,喉嚨深處傳出陣陣獸性的低沉咆哮。體表皮膚生長出片片鱗甲,額頭皮肉下也仿佛有什么東西要鑽出。渾身上下縷縷紅霞蒸騰,赫然竟在半空形成了一頭——火麒麟!

奇變橫生,九千歲也不禁微覺吃驚,心神當即為之驟分。楊昭感覺頭頂壓力減輕,猛然怒聲狂哮著高高揚起頭頸反抗。暴烈如雷的強大反震力將九千歲右手狠狠彈起。擺脫鉗制的小王爺神情如瘋似顛,不逃反進,撲上前去雙手雙腳死死抱緊九千歲,瞬間反客為主捆得他動彈不得。對准敵人脖子上的血管大動脈,發狂般露出牙齒,一口咬下。

咬之不入。電光石火之間,九千歲上半身又變成了堅逾金剛的赤晶之軀。他嘿聲冷笑,回手一掌切在楊昭后頸。小王爺渾身劇震,麒麟形相隨風消散,身上異變也立刻停止。竟是哼也沒哼出半聲,便被擊得昏暈過去了。軀體又恢復正常的九千歲出掌推開楊昭,反手按在自己脖子上,神色變幻,半晌也說不出話來。

當日在凌云窟中,楊昭擊殺兩頭麒麟之后,曾經飲下了神獸之血。麒麟血蘊涵奇異力量,非但可以逐漸改變人的體質,更能令飲血者產生一股世代相傳的瘋狂魔性。只不過這異變的過程十分緩慢,本來總要十幾年甚至幾十年之后才能漸趨明顯。但偏偏楊昭又服下麒麟內丹,無形中令異變過程更被加快了無數倍。

在黑暗地底中摸索探求出路那段日子,其實楊昭已經感覺到體內魔性的緩慢滋生了。他本來想用手中神兵解決禍患,無奈陰陽令雖然可以調和陰陽,但麒麟血潛藏在血脈之中,根本和真氣內勁無關。藥不對症,也是無能為力。幸好他本身意志還算堅定,魔性始終無隙可入,只被壓制在意識深處。但到了今日,九千歲異想天開,竟然要收自己做義子。楊昭寧死不屈,把心一橫,干脆主動放開內心對麒麟魔性的禁制,果然能夠逼發出最后半分力量,進行絕地反撲。

剛才九千歲自信掌握大局,所以強迫楊昭向自己磕頭時,並沒有特別留神運功護身。假如他不是曾經吸取過炎帝的陽火神能,能夠及時將自己身體變成堅硬無比的赤晶之軀。那么剛才小王爺那記拼命的發狂狠咬,肯定已經咬穿他大動脈了。九千歲生平遇敵無數,什么大風大浪都曾經闖過來。可就因為稍有不慎,今日竟然險些就要陰溝里翻船,葬送一世英名之余,更要賠上性命。

如此接近死亡邊緣,九千歲生平只有兩次。第一次是十多年前決戰天晶傳人。當時天晶傳人不惜動用禁忌的一招,引起天晶巨爆。九千歲僥幸逃生,但還是廢了一手一腳。楊昭眼下的本事,比當年天晶傳人直差了十萬九千里。但剛才那一咬所帶來的死亡感覺,在九千歲意識中卻和十幾年前面對天晶巨爆時也不遑多讓。假如讓這小子繼續成長下去的話……

九千歲這位絕世強者不由得激靈靈地打個寒顫。但隨即,一抹同樣近乎瘋狂的笑容,已悄然掛上了他的嘴角。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2-22 18:31
神州龍脈篇 第六十三章:可有私情?


練武不練功,到老一場空。

這是句老得掉了牙的話,但也是大實話。所謂一分耕耘才有一分收獲。世間武學固然多不勝數,但歸根究底,萬丈高樓總是必須從地而起的。根基不穩,那么甭管手上拿到了什么樣的神妙功法,到最后也不過白白忙活罷了。而練功打根基這種事,也總是必須吃過苦頭才能有所成就。成就越大,苦頭也吃得越多。

慈航靜齋的《劍典》同樣也不能有所例外。在世人眼光中看來,歷代靜齋傳人都是氣質高雅脫俗,有如空谷幽蘭般只可遠觀不敢亵玩,不吃人間煙火,如同被谪下紅塵的九天仙女般超然脫俗。然而卻很少有人會想得到(或者,根本是他們潛意識中自動忽略過去了這一點),這份高潔氣質和那超凡的劍術,可不是憑空就能掉得下來的。為了一句“仙子”的稱呼,那些美女們究竟都吃過些什么樣的苦頭。

假如不嫌誇張了一點,但也不是太過分的話,那么她們究竟都吃過些什么苦,或許……可以從《長阿含經》卷十九《世記經——地獄品》的記載中,得窺一鱗半爪。

“佛告比丘:此四天下有八千天下圍繞其外,復有大海水,周匝圍繞八千天下,復有大金剛山,繞大海水。金剛山外,復有第二大金剛山。二山中間窈窈冥冥。日月神天有大威力,不能以光照及于彼。彼有八大地獄,其一地獄有十六小地獄。第一大地獄名想,第二名黑繩,第三名推壓,第四名叫喚,第五名大叫喚,第六名燒炙,第七名大燒炙,第八名無間。此八大地獄各有四門,于其四門各有煻煨增、屍糞增、鋒刃增、烈河增等四地獄,故每一大獄計有十六游增地獄。

凡犯殺生罪、偷盜、邪淫、毀正見、或犯五戒者,皆墮落無間地獄。要被獄卒以熱鐵繩縱橫捆縛,或斫或鋸。要遭諸鬼卒驅罪人入兩鐵山間,受兩鐵山之擠壓,肉骨碎裂。要受投入熱镬中煎煮,要被驅入猛焰火室,或以鉗開罪人口,灌入烊銅,燒爛五髒。又或要臥熱鐵上,由首至足,被獄卒以大熱鐵棒打碎成肉糜。此獄罪人所受之苦,永遠無有間歇。”

梵清惠清清楚楚地覺得,自己假如不是又回到了當年在靜齋中學藝的那段歲月,那么就一定是已經下了地獄。事實上,兩者差別也並不太大。可是如果讓她主動選擇的話,那么……她更願意是后者。

“若犯邪淫妄語等罪者,墮生無間此獄……觀世音菩薩在上,弟子不該心生淫邪妄念,活當遭此報應。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觀世音菩薩?哼,在寡人面前,她算得了老幾?”

正在暈暈沉沉,苦受酷刑煎熬的時刻,意識最深處驟然在全無預兆之下,突然就浮上來一把自信得霸道,自負得簡直狂妄的聲音。緊接著,有股強悍暖流如山洪暴發般從天靈百會要穴上猛然灌下。霎時間另她渾身經脈穴道與四肢百骸都同受劇震。當即便不由自主地,緩緩睜開了眼眸。

沒有什么地獄,也沒有什么獄卒,甚至連之前清清楚楚,實實在在地感受到的各種痛苦,都仿佛盡數化作幻夢一場。真實的只有夜幕上那輪皎潔明月,只有背后倚靠著的菩提樹,只有眼前這堆燃燒得正旺盛的篝火,還有……

篝火邊那個只有獨臂單腿,還瞎了一只左眼,滿頭須發皆赤紅如火的——九千歲。

為什么我沒有死?為什么九千歲會坐在這里?還有……他呢?他在哪里?是已經逃出去了嗎?

心中有所想,表情上自然也就有所反應。縱使只是極細微的一點點蛛絲馬跡,可是對于九千歲來講卻絕對已經足夠明顯。他收手撤去了那續命再造,擁有可生死人肉白骨奇效的宇宙真氣。冷哼兩聲,道:“找那個臭小子嗎?用不著東張西望了,在這里呢。”語畢翻腕隨意凌空虛抓,立刻就在妖龍黑霸王身邊抓起了團黑影,越空橫跨數丈,“咚~”地也放到了篝火旁邊。定眼細看,果然就是楊昭。只是此際他雙目緊閉,氣息全無,也不知道究竟是死是活。

梵清惠面色陡然“唰”地變得蒼白如紙。只呆了兩三秒,突然如夢初醒,立刻出手抓起小王爺臂膀探他腕脈。一觸之下,驟然就覺有股極霸道的熾烈炎勁,從小王爺體內狠狠爆發。別說她猝然間毫無防備,即使預先提防了,可是剛剛才重傷初愈,如今丹田內仍是空蕩蕩地連半絲真氣也提不上來。皓白手腕當場就被震得高高揚起,炎勁循經脈上行直透入五髒六腑之內。梵清惠慘白的臉色陡然似喝醉酒那樣紅得如欲滴血,她喉嚨一甜,回頭就“哇~”地吐出好大口鮮血。嬌軀晃了晃,不由自主向后退開幾步,緊靠著菩提樹的樹干不讓自己倒下。顫聲道:“這是……不,這不是……”

梵清惠之前豁盡拼命,不惜動用玉石俱焚的師傳秘傳心訣臨時提升功力阻擋九千歲,體內經脈早被破壞得一塌糊塗,本該立斃當場的。幸虧得九千歲用宇宙真氣替她延命續壽,這才僥幸沒當真跨入枉死城。抵擋不住小王爺體內真氣反震,本亦是意料中事。可是二人體內各有冰火麒麟的真元內丹,兩頭神獸同出一脈,盡管力量特質各走極端,但也決不至于竟會產生如此強烈的排斥反應才對。換而言之……

楊昭體內運行的那股霸道炎勁,根本不是火麒麟真元內丹。

“小娘皮倒還有點眼光。”九千歲陰冷笑道:“這臭小子得了機會居然不跑,反倒妄想從寡人手上救人出去,真是有什么樣的老子就有什么樣的兒子,簡直不自量力之極。本來寡人看他年紀輕輕,武功修為已經不低,有心賞識于他。沒想到這臭小子卻不識抬舉,竟然想玩什么寧死不屈?哼,既然落在寡人手上,不管要生還是要死,還輪得到你們自己做主嗎!”

九千歲這兩句話說得直使人遍體生寒。但聽在梵清惠耳中,卻像是當頭淋下大盤冷水,恰好讓被熱血沖得有點糊塗了點的思緒重新變得冷靜下來。

既為靜齋派出在江湖上行走的代表,又以此身溝通聯合南北的佛、道勢力。自出道以來便周旋于宋閥、李閥、山東高門以及南陳舊族等當世諸多勢力之間,始終保持超然卻又舉足輕重的地位。梵清惠無論閱歷心計,俱非尋常可比。之前是關心則亂而一時失了方寸。但只稍稍緩得一緩,便立刻意識到眼前之事,當中委實大有文章。

十五年前,妖盟在江湖上的勢力可真可謂如日中天。雖只是江湖勢力,麾下卻坐擁雄兵數萬,連初立國的大隋和南陳都要忌憚三分。妖盟總壇所在的方圓五百里范圍以內,根本就是個小小獨立王國,誰的帳也不賣。作風更是肆無忌憚,滅掉人家全幫全派是尋常小事,甚至直接屠城的時候都有過。武林中不管黑白兩道,只要提起盟主九千歲這個煞星的名號來,哪個不是聞風喪膽?

可是妖盟名頭再響,終究也是凶名。九千歲會殺人,那是無人不知。卻幾時又聽說過九千歲居然也會救人的?要知道,顯赫一時的妖盟,到最后就是由楊廣親自率兵剿滅。九千歲和楊廣之間,絕對算得上是仇深似海,不共戴天。按常理推測,九千歲和楊昭見了面而且又摸清楚對方身份之后,根本用不著多說什么廢話,直接一掌殺掉就了事了。但現在楊昭的情況哪怕看起來十分古怪,還沒死卻是一定的。不僅如此,九千歲竟然還出手救回了自己。光憑這兩點,她已可察覺到眼下的處境其實似危實安。只要九千歲不是立刻翻臉殺人,事情便大有可為。

梵清惠想通了這一點,心中便豁然開朗。她幽幽暗歎口氣,隨即不經意地伸手撥了撥鬓邊的凌亂青絲。赫然又恢復了幾分聖女仙子的風采。斂衽向九千歲恭身行了一禮,柔聲道:“前輩神功蓋世,堪稱天下無敵。自然言出法隨,誰敢違拗不從呢?晚輩……”

“得了,這種廢話,用不著在寡人面前賣弄。”九千歲半點也不客氣,揮手就打斷了對方說話。他向來不好女色,什么樣的美女在他眼里,都不過一堆紅粉骷髅罷了。他冷面沉聲道:“小丫頭,看剛才那招劍法,妳是慈航靜齋的人,對不對?嘿,靜齋的尼姑們,不是都一心想著成仙做佛么,出來跑什么江湖?居然還和姓楊的混到了一起?怎么,小丫頭春心動了么?”

這兩句話可謂無禮之至,不過九千歲的勢力,卻也使他實在擁有這種肆無忌憚地隨便說話的權力。而聽在梵清惠耳內,引起的也不是惱怒,而是羞慚。她瞬間收拾心情,小心翼翼解釋道“前輩法眼無差,晚輩確實師承靜齋。晚輩門中有規矩,門下弟子藝成后須下山歷練數年。之所以和……楊……楊公子同行,那也是機緣巧合而已。晚輩和楊公子之間,卻絕無私情。”

“沒有私情?”九千歲陰森森笑道:“沒有私情,妳會舍得拼出命來拖延寡人,好制造機會讓他逃跑?沒有私情,這小狗種又會跑得掉也不肯跑,寧願回來與寡人對上?小丫頭,別以為有自己兩分心計,就敢到寡人面前來賣弄了。寡人自己雖然沒嘗過什么情情愛愛的東西,可是狗男女也見得多了。當年的快活神仙和東……哼,總而言之,妳少玩花樣。”

九千歲說的,乃是一樁陳年舊事。當年妖盟規模龐大,高手如云。盟中架構嚴謹,各司其職,自盟主九千歲以下,還有雙后、三公、以及四帥。其中雙后之一的東聖妖后,本和其時武林三大勢力之一的樂域之主快活神仙是夫妻,卻在少年時因為誤會而分手。其后為了妖盟要吞並樂域,妖后終和快活神仙誤會冰釋並言歸于好。但此舉卻實在等同背叛妖盟。九千歲為此大怒,當即出手就要鏟除叛徒。

未想到妖后和快活神仙聯手合擊,施展出以真情摯愛為本的一招〖誓死相隨〗。威力之強,直是驚天地而泣鬼神。九千歲縱使當時已經成功合並乾陽坤月二功,成就震古爍今,卻也完全不是敵手地大敗虧輸。非但五髒破裂,而且更渾身經脈逆亂破損。要不是他機緣巧合之下及時領悟了《無字真經》下卷〖終極篇章〗的宇宙真氣,那么當時就已經去森羅殿向閻羅王報道,也活不到今時今日了。

此戰之敗,是九千歲生平最大的恥辱。之后雖然又有被炎帝收降與不敵天晶巨爆兩次敗戰記錄,但炎帝的陽火神能在〖蝕日之戰〗后被九千歲吸納了八九成,被迫做天下第二的恥辱總算是洗雪了。而在天晶巨爆下失去一手一腳,那也不過是九千歲輸給了女娲娘娘罷了,卻不是那位天晶傳人豪杰的本事。

所以這十幾年來,他始終對此耿耿于懷,無時無刻不想報這一箭之仇。可惜〖誓死相隨〗是著玉石俱焚的禁招。妖后和快活神仙聯手打出這一招后,自己本身先就承受不住而被燒成灰飛湮滅了。以至于九千歲竟是想報仇也找不到仇人。

九千歲不屑真情摯愛,更堅決拒絕相信以真情摯愛推動的武功,能發揮出〖無字真經〗也比不上的威力。但無論如何,此戰之恥已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于是隱隱然間,胸中竟產生了一個困擾他整整十多年,卻連自己也不敢揭開傷口直接面對的疑問。

究竟我當年修煉〖無字真經〗時,是不是出現什么偏差,以至于走了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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