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兵天子 作者:十二龍騎(連載中)

wang70341 2012-2-22 01:27:1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3 75857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2-22 18:37
唐門風暴篇 第七十四章:紅粉绮羅


收下神手仙兵,楊昭從東宮寢殿拜退而出。回到太極宮甘露殿那邊一看,朝會恰好已經散了。但摩诃葉、楊素等重臣卻還留下來和楊堅繼續商討軍情,看模樣沒有兩三個時辰是走不開的。楊堅派人傳出話來,也是叮囑孫子回自己王府安心等待,沒事就別隨便亂跑了的意思。小王爺想想,那王府建起來以后自己連門檻都還沒踏過半次,反正也不想回極樂寺看見單清風,不如回去看看也好。當即動身出宮。

摩诃葉今日入宮也不是孤身而行。除去楊昭以外,〖五部眾〗的車離和陀羅兩人也有同行。此時見小王爺孤身從太極門走出,兩人自然迎上來相問。小王爺聳聳肩,道:“父王病患未愈需要休息,師父又和皇爺爺商議軍情,沒那么快能完事的。這么著,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不知道干什么好啦。對了,兩位師兄,不如你們陪我回河南王王府看看吧?就這么自己回去,好象很沒意思似的。”

雷神部的陀羅搖頭道:“我這裝束,不適合在城里到處跑來跑去,還是留下等師父罷。車離,你陪小師弟到處轉轉散散心也好。”

觀音部的車離側目看看陀羅身上那套盔甲。不禁和楊昭一起搖了搖頭。盔甲本身倒沒有太特別的地方,可是陀羅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在嘴巴的位置安裝了個鍍金鳥喙,乍看之下,十足就好似神話里的雷公一樣。這么副怪相,以之出戰對付敵人時,自然大收威嚇之效,可是要公然招搖過市的話,就未免太過惹眼了。相比之下,車離身上的裝束就正常得多,只是普通僧衣外加頭戴毘盧帽而已。當下車離歎口氣,道:“也好。師父議事完畢出宮時,就麻煩你向他老人家說明一聲了。”隨即牽過馬匹,道:“小師弟,咱們走吧。”

皇宮之內,任何人都嚴禁乘馬,故而二人也只牽馬緩緩步行。行經納義門,再從永安門走出到橫街之上,就是皇城了。大隋朝中書、門下、尚書等三省;太僕寺、太常寺、光祿寺;將作監、軍器監、都水監;還有左右千牛衛、左右武衛、左右骁衛等最重要的機構都設置于皇城,所以限制也適當放寬,但能夠在此乘馬者,仍只有少數得到允許的人而已。得到從朱雀門走出到朱雀大街,便是大興外城。以朱雀大街為南北中軸線,東西兩邊的坊市,分別歸屬長安縣和大興縣管理。楊昭和車離就是在這里上了馬,向河南王王府走去。走了半晌,小王爺忽然一拍腦袋,回頭問道:“我忽然想到點事,先不回王府了。車離師兄,你知不知道大興城里面有家武安镖局的?”

“武安镖局啊……”車離想了想,點頭道:“不錯,我記得了。镖局的總镖頭好象是叫秦武安吧。論武功只是三流,根本不值一提。不過他江湖夠老,人情夠熟,所以說起來也很有點名氣。怎么,師弟和這家镖局有仇?要不要師兄發動人手去幫你把它給拆掉?”

楊昭嚇了一跳,急忙擺手道:“不是不是,車離師兄你可千萬別亂來。”頓了頓,黯然道:“镖局的總镖頭秦武安,兩名镖師拓拔文正與胡靜水,還有十幾名趟子手,全都因為我的緣故而慘死在蜀王與唐門手下。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留下的滿門孤兒寡婦,車離師兄你說,我若不去探望照顧他們,那還是人么?”

“極樂正宗一向樂善好施。有恩報恩,有仇報仇,那是決無半點含糊的。”車離點點頭,道:“既然他們是為師弟你而死,那么極樂正宗自該加以撫恤。嗯……我記得武安镖局應該是坐落在永和坊附近才對,這邊走吧。”撥轉馬頭揮鞭輕抽一記,輕喝道:“駕~”策馬向西邊大興縣所屬的永和坊奔去。楊昭也緊隨追上。

兩人跨下所乘,都是一等一的突厥良馬。全力奔馳起來,真若追風逐電,不比現代專門撞人用的“寶馬”遜色。不過大興城委實是當天世上最繁華熱鬧的超級大都市,沿路坊肆上行人摩肩接踵,幾乎比得上國慶黃金周了。此寶馬又不如彼“寶馬”,當真撞殺人時自己可也要落個重傷。所以速度自然也就快不起來。再加上永和坊屬于比較偏僻的地方,兩人都從未去過,所以路上便耽擱了不少時間。卻直到差不多中午時分,才好不容易找到了地頭。楊昭翻身下馬,向街道兩旁的路人打聽武安镖局所在,卻不知為什么,無論男女老少,一聽見那四個字便統統噤若寒蟬,搖頭擺手地連說不知道,紛紛腳底抹油,走得一個比一個更快。楊昭心中納悶,霎時間也感束手無策。

車離卻比小王爺更懂人情世故得多。見此情景,早知武安镖局必定是鬧出什么事了。他微一沉吟,從懷中取出幾枚五铢銅錢,隨手抓過名面色蒼白,看模樣是幫閒破落戶的人物,道:“朋友,知道武安镖局在哪里么?告訴我們,這些就是你的。”

那幫閒破落戶驟聽要去武安镖局,同樣下意識就想搖頭。然而話未出口,黃澄澄的銅錢早把他視線吸了過去。隋朝五铢錢價值甚貴,這么幾枚銅錢就夠他到最好的酒家去大吃大喝一頓了,這破落戶喉頭滑動,伸手先飛快抓住銅錢,道:“前面直走,第二個路口往右轉就是。不過……最近據說有達官貴人要找他們麻煩啊,這位師傅,小人好心勸一句,還是別招惹是非的好。”

楊昭皺眉問道:“達官貴人?什么達官貴人?為什么要找镖局麻煩?”

那破落戶苦笑道:“這個,小人卻就不知了。”也不敢多話,拱拱手轉身飛也似逃開。小王爺回頭和車離對望一眼,目光中頗有疑慮。車離卻搖頭笑道:“達官貴人?嘿嘿……”語氣中滿蘊不屑。道聲:“走吧。”當先而行。兩人一先一后,依照那破落戶的指點走了半晌,轉過坊肆拐角處,驟然只見並不算寬敞的街道上並排停泊了兩輛馬車,把道路堵得死死地。透過馬車之間的縫隙,清楚可見前面約莫二十來米外就有所大宅子,大門上掛著副黑底紅字的牌匾,上書《武安镖局》四個大字。圍牆上本來插著镖旗,但此際旗桿卻早從中折斷,顯得一片淒涼。

眼見如此情景,楊昭心中怒火當即“騰~”地升上來。他握握拳頭,把馬缰交給車離,冷冷道:“師兄,勞煩你幫忙看著馬匹,師弟我過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那兩輛馬車上並無任何標識,看不出究竟屬于朝廷中哪家哪戶所有。但其做工十分精致,拉車牲口也是百里挑一的好馬,等閒官宦人家也難以用得起。所以車離乍看之下,就知對方身份非同小可。但極樂正宗聲勢正如日方中,楊昭又是當朝皇孫的身份,卻又怕得誰來?當下他只微微一笑,道:“師弟盡管放手施展罷了。”當下接過缰繩,駐步不前。

楊昭卻沒多想身份高低,誰能壓得住誰之類的鬼門道。他面色鐵青,眉宇間已然滿蘊怒氣。大步向前走出。才行得七八步,驟然眼前人影一晃,有名身穿粉紅色魚鱗軟甲,身材性感婀娜的年輕女子早從馬車中走出,抬手虛按叱喝道:“停步。這里暫時不准通行,趕路的從別處繞道吧,快走。”

居然是女人?楊昭心中愕然,隨即反口質問道:“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彼此河水不犯井水就是了。這路又不是你家的,憑什么不讓別人走?”

那女子仿佛橫行霸道慣了,聽見小王爺頂了自己兩句,當場勃然大怒起來。她柳眉倒豎,反手從腰間抽出張打造得極為精致的臂弩,“咯~”地安裝在自己右臂護腕之上,裝上精鋼弩矢拉開機栝。整*作干淨利落,只花了不足三秒時間,卻厲聲喝道:“那有這么多廢話的?叫你滾就趕快滾,別惹得姑奶奶發火,一箭把你射個透心涼!”

楊昭最初穿越過來時,曾在大興皇宮中接受過來護兒的教導。所以對于大隋軍中所用的各種軍械都可謂了如指掌。此時一瞥之下,早看出她使用的這種精巧臂弩體積雖小,發射力量卻十分強勁,五十步內足可洞穿五層熟牛皮,乃是朝廷中〖密偵司〗才有配發使用的利器。絕對屬于嚴格管制,有錢也買不到的東西。可是朝廷〖密偵司〗中絕對沒有女子成員。能夠隨便把這種東西拿出來,足證對方身份確實非同尋常。可是光天化日之下居然用這種凶器對准別人,也足證對方早習慣了草菅人命,全未把大隋律法放在眼里。再看看遠處武安镖局的牌匾,小王爺胸中不由得怒氣勃發,冷道:“識相的話,就趕快把它收回去然后立刻讓路。否則我敢保證,妳一定會后悔。”

這幾句話含怒而發,聲音縱然不大,但內里蘊涵氣勢卻是非同凡響。那女子嬌軀輕震,俏麗臉龐上已經微現懼色。但她隨即一咬牙,叱道:“紅粉绮羅,有進無退!”“咻~”的刺耳銳鳴應聲破空而發,寒芒當面疾射打至。小王爺早有准備,眼明手快地探臂疾抓。電光石火間,他拇指食指同時使勁捏住了那枝精鋼弩矢,手腕急抖反打而出,勢道比起弩弓機栝竟還更凌厲了三分。

只聽“噗~”的沉響聲起,鋼矢入肉破骨,先將那女子右肩琵琶骨貫穿一個血洞,再從嬌軀后背鑽出直奔馬車,同樣輕易擊破馬車厚達半寸的兩層車廂板壁,余勢不衰,依舊筆直飛出了整整十幾丈遠方才“叮當”落地。那女子被那股大力向旁邊一帶,登時身不由己地被帶得向后就摔。“哎喲~”的呼痛慘叫和身體撞上馬車的聲音同時響起。拉車馬匹受到驚嚇,同時人立起來揚蹄驚嘶。一片混亂之中,只聽又有人喝罵道:“什么小賊,想要偷馬么?”

聲尤未畢,七八條婀娜人影從武安镖局大門內向外躥出,裝束打扮和之前那女子完全一模一樣。為首者的兩人看來是對雙胞胎姐妹,身高幾乎有一米七、八左右,肌膚黝黑頭發蜷曲,看似有昆侖奴的血統。修長大腿充滿青春的活力感。相貌亦算美人,卻是神情凶悍,如虎似豹。

驟見自己姐妹受傷倒地,當時就有人上前攙扶替她包扎。那對如虎豹般的昆侖奴雙胞胎姐妹卻是怒氣沖沖,怒道:“敢傷我們姐妹?臭小子,納命來賠吧。”不由分說便抽出盤在纖腰間的荊刺長鞭,雙雙撲出向楊昭當頭砸下。長鞭破風尖嘯,勁道柔中蘊剛,武功赫然也算不弱。

小王爺踏出先天八卦步法,行中孚轉小過,走明夷踏家人,堪堪避開長鞭揮砸。只聽“啪、啪”兩下脆響,地面堅固的青石板被抽出兩道深深坑痕,漫天石粉飛舞,直把視線遮蔽得一片模糊。小王爺蹙眉喝道:“出手就要取人性命?妳們眼中還有大隋律法嗎?”揉身搶入對方懷內,提運三成內勁肩膀急抖,道聲:“去!”大力發出,那對虎豹雙胞胎登時被撞得向后失形拋飛,同時“咚~”地撞上了馬車車廂,胸前肋骨痛得如欲斷折,竟是連呼吸都被迫停了半晌。其余眾女見首領失利,更是驚怒交集,同時取出臂弩瞄准小王爺開弩連珠發射。霎時間漫天寒芒閃爍,破風聲有若鬼哭神嚎,聲勢之盛,竟令遠處駐足旁觀的車離也不由得雙手同時捏了滿把的冷汗。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2-22 18:37
唐門風暴篇 第七十五章:楊玄感


楊昭素日不出大興皇宮,鮮少在市井中走動,所以不認識眼前這群娘子軍的來歷,那是理所當然。但車離則與小王爺不同。極樂正宗既為大隋國教,朝野達官貴人自然也爭相前來極樂寺進香禮佛,聽摩诃葉開壇說法。故此這對貌似昆侖奴的雙胞胎姐妹才現身,車離已辨認出了她們身份,卻正是越國公楊素長子楊玄感麾下的〖绮羅軍〗首領,虎妞和豹妞是也。

〖绮羅軍〗這支娘子軍,乃由楊素精心培訓而來。成員人數不多,要說武功的話也沒什么出色高手。但人人都精通刺探消息及暗殺之術。楊素身為大隋朝尚書右僕射,丞相之尊,多年來明里暗里,也不知有多少敵手時刻想要將他推翻。但到頭里卻無一能夠成功,其中〖绮羅軍〗著實居功至偉。只是近年來隨著楊廣登上太子寶座,朝野內外可以威脅楊素的敵人幾乎都已經不存在了,所以越國公才把這支力量交托給自己的長子楊玄感。只可惜這位年未弱冠就因父萌而封為上開府大將軍的高門子弟,卻是位名副其實的浪蕩公子,性格*好色。〖绮羅軍〗到了他手里,竟變成了用來搜集和漁獵美女的工具,實在叫人歎息。

如今〖绮羅軍〗既在眼前,想必就是楊玄感又看上不知誰家的好女子(多半就在武安镖局之內),意圖染指了。只不過無論論武功論身份,車離也絕不覺得自己和小師弟楊昭有必要對這群娘子軍退讓,當下竟不出口喝破對方來歷,只微微一笑,心安理得地作壁上觀起來。

車離這邊輕松自若,楊昭這邊火藥味卻越來越濃。虎妞豹妞兩個雖為女子,性格之彪悍不下須眉。小王爺三成功力的撞擊並沒能即時廢去她們的戰斗力。只凝神一提氣間,已把胸中翻湧的血氣壓下。兩姐妹齊聲呼喝道:“是個硬手。姐妹們,上。”揮舞長鞭,分從左右夾擊而至。楊昭早從懷內取出了〖神手〗戴好。有這對仙兵護體,他亦無懼對方鞭上的銳利尖刺,徑直探手疾抓。未想到指尖才碰到鞭梢,眼前人影晃動,嬌聲俏叱。前后上下分別又有四條鞭子同時對准自己天靈與下陰等要害甩擊,卻是另外幾名〖绮羅軍〗也一齊出手了。

這幾鞭又快又勁,鞭梢荊刺更在陽光下不住閃爍出懾人寒光。楊昭皺起眉頭,迅捷無論地抽身急退。六根鞭子于半空中相互撞擊,卻如梅花花瓣般稍合即收。虎妞連聲吆喝,率領眾女展開身法在外圍游斗。〖绮羅軍〗訓練有素,此進彼退,彼上此下,攻如水銀洩地,守似銅牆鐵壁;。六人首尾呼應,相互配合得天衣無縫,俨然正是個精心設計的陣法。

楊昭以往從未應付過類似的合擊陣勢。此時乍遇之下,難免會覺得有些不大適應。來勢未明,便不貿然搶攻,當下施展先天八卦步法,在六根乍合乍分的長鞭中進退趨避,往往在間不容發之際避過敵人兵刃。有時相差不過數寸之微,可就是差著這么幾寸,便即夷然無損。

〖绮羅軍〗的陣法稱為“六合梅花陣”,本是神算子卓不凡記載于《易經玄鑒》之上的一項法門。楊素學到后以之訓練〖绮羅軍〗,縱使眾人武功不高,但陣勢組成后卻是威力倍增,六個人就猶如一名有十二條腿十二只手的一流高手。斗到酣處,驟然豹妞長聲呼喝,四名〖绮羅軍〗揮鞭抖動,同時纏向小王爺四肢。

這一著變化固然巧妙之至,時機更是把握得恰到好處,正正卡在小王爺前步踏出,后步未提的關口上。霎時間他雙手雙腿同被長鞭纏住,四股大力分別向外猛扯,竟似要將小王爺五馬分屍一般。楊昭“嗬~”地吐出口濁氣,運勁沉樁,雙足穩穩釘死在地面上,十指反過來抓住長鞭,就要發力向回拖拉。猛然眼前藍光閃爍,虎妞豹妞同時撒手棄去長鞭,從腰間拔出兩柄刃口藍汪汪的匕首,對准楊昭心髒與小腹出手疾刺。速度有若轟雷電摯,相比之前整整快了三倍有余!

這一著殺手,才是兩名〖绮羅軍〗首領的真正實力之所在。

金芒綻射,豪光刺目。一雙神手仙兵掌心處同時浮現巽、兌二卦形相。左風悠右澤漩,楊昭使出看家本領兩卦齊出借力打力。刹那間牽制他四肢的四名〖绮羅軍〗,同時驚覺鞭上力量竟似泥牛入海般無影無蹤,而自己則是渾身失重。蓦然四人身不由己地被凌空扯起,反成為楊昭護身的肉盾,直撞向虎妞豹妞。驚呼聲中六名女子自相撞擊,身如炮彈般向后倒飛而出,“轟~”地又撞正街道中間的馬車。四匹健馬又是一陣驚嘶,居然硬生生把下了刹車的馬車向前拉出兩三丈之遠。六名〖绮羅軍〗重重摔落街心,個個摔得七葷八素,當場不是斷骨就是脫臼,竟是再爬不起來了。

楊昭雙手拍拍身上灰塵,冷冷道:“小懲大戒,這是教訓妳們以后不准再草菅人命的。”

“大膽!本公子的人,幾時論得到你來教訓?”囂張冷傲的叱喝聲驟然傳出,聲尤未落,武安镖局的圍牆已由內而外地高高鼓起轟然爆破。無數被熾烈火勁燒灼得半融化的磚石,就活象生了眼睛般向小王爺密集轟擊而至,聲勢之威猛霸道,委實非同小可。

電光石火間奇變橫生,楊昭卻雖驚而不亂。他雙臂圈轉,兩手同時使出〖兌澤漩〗。陰柔旋轉掌勁在體外三尺之地憑空構築出無形護身氣盾,哪怕千百火炭飛蝗來勢再密再急,照樣休想能越雷池半步。然而熾烈火勢不斂反張,厲聲斷喝中有條修長挺拔的身影挾帶熊熊烈焰,有如火神祝融再世般飛躍撲出。來勢快絕,銳烈難當。〖兌澤漩〗護身氣盾登時被破,一雙熱勝洪爐的火燙鐵掌,更不由分說就向小王爺迎面轟擊,竟是決意要將楊昭當場斃于掌下!

〖艮山固〗卦像形相浮現掌心,小王爺變招之快,就活似不必換氣吐納,念動勁起。迅雷不及掩耳間四只手掌正面硬拼一招,逼發出“砰~”的沉悶暴響。楊昭身若磐石屹立不動,那來襲的身影反被震得向后踉跄飛退。“噔噔噔噔噔噔噔”,接連在街道地下的青石板上留下七個腳印,這才好不容易拿樁站定。

想立威反而變成失威,那人惱羞成怒,雙掌交錯,就要提升功力再戰。遠處冷眼旁觀的車離卻早看得清清楚楚。這位衣著華麗,容顏俊美的青年貴公子,正是當朝丞相楊素的長子楊玄感。

教訓〖绮羅軍〗是不要緊,但若為了武安镖局這種身份的庶民而和楊玄感產生沖突,可就不值得了。他心念轉過,當即展動身法插入楊昭和楊玄感中間,雙手左右分開,揚聲叫道:“統統都住手。楊公子,我是極樂正宗的車離!”

極樂正宗為大隋國教,宗主摩诃葉貴為國師,連帶著他的親傳弟子〖五部眾〗也是名動江湖。楊玄感縱然是位浪蕩公子,可是決非那種*上腦的草包,當即收斂火勁,喝問道:“車離,你要做什么?”

“不是我要做什么,而是你自己在做什么。”車離側轉半身,好讓楊玄感能看清楚自己身后小王爺的相貌,厲聲道:“河南王殿下在此,楊公子是想弑上謀反嗎?”

這么頂大帽子當頭扣下來,楊玄感當場渾身一震,隨即抬頭凝神相望。四道目光在半空中相互接觸,兩人各自微感刺痛,急忙低頭眨眼。口中同時低呼道:“楊玄感(河南王)?”

除夕夜新年大宴上,高句麗國使者乙支文德帶天竺僧竺法冉出來攪局。當時楊玄感曾和宇文化及一起聯手出擊想要壓下天竺僧的囂張氣焰,卻不敵冰火七重天的霸道強橫。之后楊昭當眾出手,三招逼退了竺法冉。故此無論小王爺抑或楊玄感,都是認得對方的。只是楊玄感卻覺得楊昭那日之所以能夠大出風頭,完全是撿了當時天竺僧力敵李淵和宇文述兩大高手之后,已到了強弩之末的便宜的關系(其實這也有一半是事實),故此始終對楊昭心懷耿耿。

此時楊玄感見小王爺突然現身在此,而且又把自己的〖绮羅軍〗打得七葷八素,心中更是有氣。冷冷道:“哦,原來是河南王殿下大駕光臨,卻不知在下這些部屬們究竟哪里得罪了王爺,竟要勞煩王爺出手?難道是王爺看著在下〖绮羅軍〗的這些部屬們美貌,一時動了寡人之疾不成?若然如此,則無論王爺看中了誰,都盡管開口便是。在下不過區區一個虛銜將軍,卻不比坐鎮地方的王爺,那是萬萬不敢拒絕王爺要求的。”

這幾句話皮里陽秋,分明就是照著楊秀那份檄文中的說辭,諷刺楊昭貪圖嬸娘美色,罔顧叔侄之情出手殺人奪寶,委實十分辛辣。楊昭本來就對這個將來會成為楚霸王再世的楊玄感十分地不感冒,此時聽得對方出言諷刺,更是面色鐵青,胸中憤怒之極。可是自己和楊秀、唐钟情之間的事,也根本沒必要向眼前這浪蕩公子哥兒多解釋什么。

當下小王爺也不管對方如何冷嘲熱諷,徑自沉聲道:“越國公果然好家教。這條路可不是你們家開的吧?憑什么就用馬車堵住不准別人通行?本王才說得幾句話,她們就要打又要殺,嘿,當真好威風啊好殺氣,連太極宮里的侍衛們都遠遠不及呢。本王現在可真不知道這大隋朝的天下,究竟是姓彼楊還是此楊了。”

楊昭這幾句話同樣暗藏機鋒,隱隱就是說楊素囂張跋扈,威風更凌駕于楊堅之上。反過來也是一頂“謀反”的大帽子扣了上去。楊玄感同樣面色微變,回頭厲聲向好不容易才剛剛站起身來的眾〖绮羅軍〗喝問道:“究竟怎么回事?”

這時眾〖绮羅軍〗已經相互攙扶著站起身來。虎妞和豹妞強忍疼痛,替自己接上了脫臼的關節,走到楊玄感身邊低聲道:“禀公子,事情是這樣……”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聽得是自己這邊的人先動手,楊玄感更是憋了滿肚子火氣,向首先動手卻反被鋼弩所傷的那名〖绮羅軍〗少女狠狠瞪了兩眼。只是在外人面前,他卻不願當眾動手教訓自己部屬,勉強向楊昭抱抱拳,冷冷道:“好,是本公子的下人沖撞王爺了。今日就此作罷,改日再到王爺府上請教。”隨即回頭向虎妞和豹妞一揮手,命令道:“去把人帶上馬車,咱們走。”

主子有避戰的意思,顯然這場子是沒法子找得回來了。虎妞和豹妞面面相觑,無可奈何,也只好聽令而行。二人從被轟破的圍牆缺口內走進武安镖局,片刻功夫就帶著兩名被五花大綁,面罩黑紗的女子出來,轉身要向馬車上走。楊昭此來本就是要探望和照顧武安镖局遺孀的,豈容楊玄感亂來?他皺起眉頭,伸臂撥開車離,沉聲喝道:“站住!這兩名女子可不是越國公府上的吧?光天化日之下在本王面前強搶民女,楊玄感你眼中還有大隋王法沒有?”

那兩名女子聞聲登時一震,同時站住腳步不肯再走。口中咿唔連聲拼命掙扎,似要向楊昭求助。虎妞和豹妞剛剛受了不輕的傷,霎時間竟然制她們不住。楊玄感轉身過來雙眼如欲噴火,厲聲道:“什么強搶民女?王爺不知就里,可別隨便含血噴人才好。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可不是天經地義的事?這家破爛镖局欠了越國公府的債還不上,本公子就要他們以人抵債,有什么不……”

楊玄感話未說完,驟然間被豹妞挾持的那名女子,掙扎著將塞在口中的麻核“呸~”地吐出,顫聲喚道:“阿昭,阿昭,是你嗎?”聲音入耳,楊昭登時如遭雷擊,立刻不假思索地舉手一掌拍出。柔和掌風將那名女子蒙面的黑紗“哧~”地揚起撕開,登時暴露出一張美麗得直教人心痛的臉龐,正是那位號稱琴蕭雙絕的天下第一樂藝大家:明月。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2-22 18:37
唐門風暴篇 第七十六章:霹雳蓋天火


忘不了忘不了。忘不了你的笑,也忘不了你的好。忘不了雨中的纏綿。也忘不了那夜里的擁抱。忘不了離別的惆怅,更忘不了那相思的煩惱。忘不了忘不了……可是當這忘不了的人兒,竟被別人要強行擄走時,身為她生命中的第一個男性,楊昭應該如何,又能夠如何?

假如點出自己和明月的關系,相信楊玄感多半也會願意放手把明月還給自己吧?可是此時此刻,楊昭只覺腦海中“轟~”地一聲雷響,霎時間怒火中燒,再不願意用這種“和平加理性”的方式去解決事情。〖無限電〗身法展動,小王爺電閃而前,以快絕無論的重手法將虎妞和豹妞狠狠震飛,〖巽風悠〗掌勁緊接著托起明月和另外那女子向車離送出。余勢尤自未盡,反掌一個耳光就向楊玄感臉上狠狠扇過去,喝罵道:“纨绔子弟死*,該打!”話聲未落,早發出“啪”的清脆響音。楊玄感被打得頭向后仰,右側面頰上赫然清晰無比地出現了五個殷紅手指印。

〖無限電〗以速度取勝,殺傷力卻不大。加上楊昭做了一連串動作后才出手抽他這記耳光,聲音雖響,楊玄感也未有受到什么傷。只是如此侮辱,對于一輩子養尊處優受慣了別人巴結奉承的楊玄感而言,實在比真正打了他還要難受。那張俊俏臉龐上的五官迅速扭曲,瞳孔收縮目眦欲裂,怒喝道:“狗雜種,你竟敢侮辱本少爺?”

熾熱炎勁刹那隨同濃烈殺氣運走全身,楊玄感如瘋似癫地反掌挾風雷之勢向小王爺狂轟。這已經不是尋常比武過招,而是真真正正要殺人的招式!其來勢之快,更絕對遠遠超越了任何人想象。

金光燦爛的神手仙兵萦繞殘電舉掌相迎,暴出的巨響直是震耳欲聾。一陣灼熱氣流隨即鼓起向四面八方擴散,距離他們最近的幾名〖绮羅軍〗蓦然只覺猶如置身高溫洪爐之中,不由自主就向后駭然急退。小王爺始終吃虧在出手在先,舊力已消新力未生,倉促中聚勁不足,登時被火勁入侵連退三步,自感臂骨欲裂,灸痛無比。這還是有神手仙兵擋了一擋,否則的話,后果當真不堪設想得很。

臉上火辣辣的五只手指印使楊玄感狂態畢露,甚至連對方是皇家子孫的尊貴身份也拋諸腦后,一心只想狠狠把小王爺锉骨揚灰以洩心頭之恨。稍占甜頭后更加得勢不饒人,縱身撲上怒罵道:“狗雜種休想逃走,納命來!”雙掌〖火海無涯〗似暴雨狂雷般連續狂攻猛打。楊昭同樣打出真火,“嗬~”地吐出口濁氣,反罵道:“臭畜牲,本王就先送你下地獄!”展開久未動用的冰火螳螂拳,〖火螳割禾〗、〖鐮刀斷頸〗、〖刁打七星〗三招同時使出,霸道殺氣半絲也不比楊玄感遜色。

兩人俱是當世年青一輩中的絕頂高手,此時各懷怨憤近身相搏,彼此也拿出十二成的本事,勢如瘋虎般以攻對攻,拼了個旗鼓相當激烈燦爛。但聽沉悶爆破聲連環炸裂,場中就猶如有兩條火龍咆哮著盤旋絞纏,所到之處沙崩石碎,遇物即焚,平靜街心仿佛變成煉獄火海。不僅眾〖绮羅軍〗看得心驚膽顫,甚至連素來在〖五部眾〗中武功位居第一的車離也是觸目驚心,暗地里自愧不如。

“喀嚓~轟!”巨響聲起,越國公府那兩輛馬車先后被狠斗的二人轟成碎片。碎木紛飛,四匹健壯駿馬則哀聲倒地,竟被嚇得再也站不起來。楊昭和楊玄感分別向后分開,一個衣衫破碎,一個盔甲爆裂,卻是堪堪打成平手,不分勝負。

楊玄感素來自負,但也絕非盲目自大之輩。他所修煉的〖烈焰功〗共分六重天,前五重分別是烈火劫、暴火劫、天火劫、鬼火劫、神火劫。除夕夜新年大宴上,楊玄感在天竺僧的冰火七重天下铩羽而歸,從此自知本身武功還大有不足。于是這兩個多月來閉門不出潛心苦練,武功可謂突飛猛進,一舉從天火劫境界攀升至神火劫境界,距離最后的聚火歸一也只是半步之遙了。此際自感受到空前侮辱,對小王爺直是誓殺之而后快。當即吐氣斷喝悍然催谷,把功力提升至第二重天暴火劫,似破押猛虎般縱身再上,雙掌似渦輪急旋烈轉,正是他的必殺絕技〖火輪煉獄〗。

暴火劫的凶狂火勢比起第一重天更要強大兩倍之多。鋪天蓋地的掌影密集轟擊,來勢極端復雜難測。楊昭首當其沖,刹那間更覺渾身肌膚也滾燙欲裂,活象被硬生生扯進火海地獄。小王爺朗聲長嘯,崩步沉身。螳螂刁手〖螳螂破車〗橫掃硬劈,〖崩步撩陰〗倒鉤反撩,奇正相生持強拼強,以簡破繁以直對圓。但見火花爆濺罡氣狂割,〖火輪煉獄〗招式登時土崩瓦解潰不成軍,楊玄感心中驚怒交集,身不由己失形飛退,擴散火勁失控向四方彈射,登時又把道路兩旁的圍牆及地面也轟成稀爛。

高手過招講究的就是一個氣勢盛衰。楊玄感接連受挫,胸中殺氣戰意無形間已經低落下去。此消彼長,楊昭更是精神大振,腳下“水火不容”引發強大推進力,虎撲向前左右刁指齊出,正是冰火螳螂拳最霸道的一式〖冰火碎屍〗。招未臨身,滂湃殺氣早將楊玄感牢牢鎖死,任他逃到天涯海角也絕不放棄。〖绮羅軍〗和車離都是大驚失色,卻是要出手阻止也來不及了。

生死關頭,那死亡的沉重威脅反而令楊玄感頭腦空前清醒起來。迅雷不及掩耳間他腳尖一勾,將地上那匹足有好幾百斤重的健壯駿馬勾起到空中,雙掌同時疾推向前,把這頭可憐畜牲當成了替死鬼般送到小王爺手下。“噗、噗”兩下悶響,螳螂刁指同時刺入健馬腹腔,寒熱兩股截然相反的真氣全面爆發,內侵外侮,相互排斥爆破。“砰~”的巨響中整匹健馬活象人體炸彈那樣爆破開來,碎屍斷骨漫天飛灑,情景駭異嚇人之極。

這匹健馬乃突厥進貢的名種良駒,可說價值千金。但用來換取一個喘息的機會重整攻勢卷土重來,在楊玄感意識中絕對值得。他抓緊時機,挺身拔飛半空以搶占有利形勢,第三重天的天火劫催起,凌厲火勁直把半邊天空也燒成一片赤紅。氣勢殺性不跌反升。楊玄感雙掌當胸合拍,立時連自己頭發也被凌厲內勁激得如針直立。一聲震耳欲聾的巨喝,這位人稱“再世霸王”的年青一輩最強高手飛身俯沖撲下,雙掌〖天火焚城〗如泰山壓頂般凌空冚壓,要將小王爺直接燒成灰燼,形神俱滅!

面對空前未見的猛招,楊昭全無懼色,沉樁坐馬,勁走周身,雙拳緊握逼發出連串劈啪暴響,以轟天之勢打出——〖無情雷〗!

四條最強手臂,兩著蓋世奇招同時接上,成敗生死,盡在其中。兔起鹘落間天搖地動,而且是正如字面意義所示不帶半分折扣。〖绮羅軍〗、明月還有那名女子、甚至連車離也同時覺得整個空間都晃了好幾晃,頭腦中被雙方硬拼的勁氣沖擊而感疼痛欲裂,全部人也站立不穩地紛紛摔倒在地。楊昭腳下的青石板崩裂凹陷成坑,神色凝重。楊玄感則面露喜色,再加催勁力,要一鼓作氣地將這生平僅見的強敵徹底轟殺。可是他萬萬再預料不到,天火劫內勁才剛想要提升至鬼火劫境界,小王爺驟然舌綻春雷,大喝道:“破~!”

驚雷乍動,攜帶強大內勁的斷喝聲猶如千均鐵錘般當頭狠砸。楊玄感頭腦一昏,內息運行登時無以為繼。〖無情雷〗緊接著悍然連環爆炸,勁力比起單獨發招時更暴增逾倍,乃是經摩诃葉改良整理后的〖二重無情雷〗。

足以媲美數十斤硝酸甘油爆炸的狂暴威力全面爆發,似海嘯山崩向楊玄感瘋狂倒卷。刹那間,這位所謂的再世霸王心頭震駭之巨,直是無以復加。此時此刻,哪怕他有心破釜沉舟背水一戰,卻也已經全然地無能為力了。但見兵敗如山倒,他整個身體被高高震上天空,兩臂臂骨和胸前肋骨加起來也不知道究竟碎了多少根。眾〖绮羅軍〗齊聲惶急驚呼道:“少爺~~”卻已再難得到任何回應。

“咚~”的巨響之中,楊玄感重重墮落地面。總算他運氣好,落地時沒有把腦袋脖子都撞爛折斷。饒是如此,那沖擊力仍然非同小可,直震得他五髒六腑翻騰如沸,連接幾大口鮮血噴出,連爬都爬不起身。楊昭大踏步上前,伸手揪著他衣領提起,怒道:“我讓你再敢欺負本王的女人!讓你再欺凌百姓、讓你再胡說八道,讓你再目無王法!”說一句話就是一記耳光,“噼噼啪啪”接連打下去,霎時間直扇得這豪門貴公子變成了個又紅又腫的豬頭。車離皺著眉頭看了半晌,終于忍不住出聲招呼道:“師弟,夠了吧?再打下去可就要出人命了。”

小王爺隨即冷哼著也不搭理,依舊噼里啪啦地左右開弓。楊玄感臉頰由腫而破,跟著鮮血不斷的濺了開來,濺得地下和小王爺自己手上都是點點殷紅。車離看他這模樣,就不敢再勸。反而是那群〖绮羅軍〗們不忍心自家公子受這番虐打,紛紛圍繞著楊昭跪下,“咚咚咚”地向他拼命磕頭,面上神色淒絕可憐。小王爺一口氣打了不知道幾百下,眼見楊玄感已經奄奄一息只剩下半條人命了,這才將他狠狠往地面掼下,喝道:“王子犯法,尚且與民同罪,楊玄感你做下事來,就別以為自己能夠跑得了。死罪可免,活罪難饒!”回頭道:“車離師兄,勞煩你去大興縣縣衙走一趟。本王就要看看,大隋天下究竟是我這個姓楊的說了算,還是他那個姓楊的說了算。”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2-22 18:38
唐門風暴篇 第七十七章:明月心


小王爺這番說話,委實不合時宜之至。要知道大隋開國,依賴門閥貴族之處甚多。世家高門享有法外特權,那是絕大多數人都認為天經地義,絕不會有半分異議。楊昭居然想把楊玄感送去大興縣衙門讓縣官審理?假若他不是皇家子孫身份的話,只怕這當口早被周遭眾人異口同聲地罵他是傻瓜了。霎時間,街心處一片默然。眾〖绮羅軍〗面面相觑,神色古怪;明月美眸中又喜又憂,想要開口相勸,卻又不敢說話。車離則是連連搖頭。好半晌,他終于忍不住歎氣道:“何必鬧得那么大呢。師弟,你不是以為大興縣真的就敢判楊玄感坐牢吧?反正他都已經受過教訓了,就給越國公一點面子,饒過他算吧。”

楊昭怒道:“車離師兄,怎么連你也這么說?越國公要面子,難道別人就不要面子了?”霍然轉身,大踏步走到明月身邊握住她柔荑,氣憤憤道:“明月又不是武安镖局的人,即使镖局欠了他的債,干嗎要牽連明月?再說欠債還錢是應該,大隋律法可沒說過欠債要還人的。”

朝思暮想的人突然這么當眾握住自己的手,明月忍不住滿面通紅,低下頭來只想找個洞鑽進去。可是盡管如此,春蔥般的玉指卻仍用力反過來抓住楊昭,惟恐他又逃了去一樣。看見他們這般模樣,車離心里更是明鏡也似地,什么都清清楚楚了。他一心只想做和事佬,當下搖頭道:“師弟,你要講律法,可也不是這樣講的。楊公子即使有不是,可你又不是苦主,那也論不到你來替武安镖局出頭啊。”

不等楊昭說話,車離回身向那位同樣被楊玄感企圖強行擄掠的女子拱手道:“在下是極樂正宗的弟子,〖菩薩部〗車離。那位則是當朝太子的嫡長子,河南王楊昭。這位小娘子,這事妳是苦主,要怎么處置那位楊玄感楊公子,就憑妳一言而決了。要是妳要報官,那么咱們便替妳報官。但若妳想私了呢,那么咱們可以保證,楊公子以后也不會再來武安镖局生事。”

這幾句話說得隱晦,但有心人一聽便已明白其中暗喻。那女子當即恭身福了福,也不揭開面紗,柔聲道:“妾身拓拔家未亡人柳氏,見過王爺和車離大師。武安镖局確實欠了越國公府一些銀錢,但明月妹妹今日好不容易籌集夠銀錢,已然答應了替镖局償還。只是楊公子卻借口明月妹妹並非镖局中人而拒絕收下,更要擄去妾身與明月妹妹。如今僥幸得王爺和車離大師援手逃過一劫,妾身亦不敢與楊公子再作爭執,只求楊公子將镖局借據發還,妾身已覺感激不盡了。”

這位柳姓少婦斯斯文文,說的話卻似綿里藏針。既點出了事情起因,又表達出息事寧人的意願,兩方也不得罪。但小王爺聽了,未免就覺得她太過軟弱,心下頗為失望。但站在人家立場上想想,民不願與官斗,也是理所當然的選擇。自己作為局外人,倒不便越俎代庖了。只是想了想,畢竟還是不甘心。他用力握握明月柔荑,隨即放開了大踏步向前,又再揪起楊玄感,伸手在他身上掏摸。那借據什么的東西,應該就是在他身上沒錯的。〖绮羅軍〗眾女裝束都清涼得很,怎么看也不像有地方可以藏東西的樣子。

楊玄感受傷雖重,但也沒到了就不能開口說話的地步。只是他一敗塗地,情知這時候自己不管再說什么都是自取其辱罷了,于是干脆咬緊牙關不說話,以滿蘊怨毒的目光死死盯著楊昭。假如目光能夠殺人,那么小王爺早被他千刀萬剮了。只是很可惜,光憑目光的話,實在連人家一根頭發都傷害不了。所以只好眼睜睜看著楊昭的手探入自己铠甲之內,抓住了那份貼身收藏的信封。

楊昭抽出信封,打開來看了兩眼,里面確實就是份借據,但債權人簽名處寫的卻不是楊素或楊玄感名字,而是一個不知道什么阿貓阿狗。小王爺向楊玄感瞥了一眼,冷笑道:“楊玄感你還真閒,堂堂大少爺,居然替自己府中的下人跑腿要債來了。”隨手一捏,運起〖乾陽功〗的炎陽內力,將那張借條燒成灰燼,卻把楊玄感向外拋出,叫道:“接好了。”虎妞和豹妞趕忙接過自家少爺,也不敢再多說話,回身帶領〖绮羅軍〗匆匆離開。

事情能夠如此解決就最好不過。車離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那名柳姓少婦卻又向楊昭盈盈下拜,口中稱謝,又邀請小王爺和車離入內作客。楊昭猶豫片刻,終于還是搖頭婉拒了。牽起明月的手,道:“在下和明月久別重逢,這個……就先不打攪了吧。柳夫人,明天在下會派人來替镖局好好進行修繕的,今日就此別過,請了。”也不待答話,拉起明月回到自己的馬匹之前翻身而上,二人一騎揚鞭而去。

車離目送他們背影,不由得搖搖頭。隨即從自己懷中取出幾片金葉子,行近前去塞入那柳姓少婦手中,凝聲道:“柳夫人,這點金子不多,但還請收下。楊玄感今日受辱,十天半月以內或者不會再上門了。但王爺護得住你們一時,護不住你們一世。所以……”

“妾身明白。畢竟貧不與富斗,富不與官爭。所以三日之后,我們這些孤兒寡婦就會變賣家當,離開大興南下江都了。”那柳姓少婦淡淡一笑,道:“妾身本就是南人,十年前跟隨夫君嫁來大興,一直沒回過娘家。如今卻正好葉落歸根了。”

車離點點頭,想了想,又從懷中取出塊小小令牌交給那柳姓少婦,道:“本宗在江都也有分院下寺,柳夫人到了那邊假如有什么困難麻煩,不妨拿這令牌去當地本宗分院求助,當能有求必應。”

那柳姓少婦點點頭,接過令牌斂衽恭身,道:“如此,妾身便先多謝大師了。”

※※※※※※

身為樂伎,縱使琴蕭之藝天下第一,被尊稱為“大家”,可是此身仍舊有若水中浮萍,飄零于紅塵之間,全然不能自主。表面看起來,也不知有多少世家貴族的公子哥兒競相聚集于自己石榴裙下,不惜千金也只為博取芳心一笑。委實風光無限,羨煞旁人。可是明月自己卻心知肚明,這風光其實不過是鏡花水月,空中樓閣。那些公子哥兒們,在骨子里其實也只是將自己視為一件比較難得到手,可以增添面子,最大限度滿足自己虛榮心的美麗玩物而已。“天下第一名伎”這個頭銜落在誰頭上,他們就會把目標對准誰。至于“明月”這個人,則又何曾有誰投注過半點關心?何曾將自己視為平等的一個人來看待過?

只有楊昭,只有小王爺……是不同的。盡管兩人交往的日子,其實也不過就只有那短短十幾日而已。可是平常起行坐臥,楊昭與自己相處間既無蓄意討好的谄媚,亦無漁色獵艷的輕浮浪蕩,更沒有那些高門子弟對于自己這種身份之人發自骨子里的鄙夷不屑。真真正正,實實在在就是把自己視為地位完全與他平等的存在。成都錦官樓上的蕭詞酬答,更令明月情絲牽動,慶幸自己終于找到了真命天子。

一夜纏綿,本以為就是生離死別,今生再難相見。沒想到那個朝思慕想的他,今日竟會突然就在自己最危急的時候出現並且援手解困,明月幌兮惚兮,如處夢中。心頭喜悅,委實是世間任何言語亦難以形容其萬一。只是……欣喜之中,絲絲憂慮卻也不由自主地滋生湧現。

他是龍子鳳孫,尊貴無比的王爺,而我卻只是再卑微不過的樂伎。彼此身份差距有著天壤之別,我倆真能長相斯守么?又或者……他會不會也像其他那些世家子弟一樣,不過貪圖一時新鮮?假若當真如是,那么我又該何去何從?

患得患失之情霎時間填滿了心臆。明月思緒亦隨著馬兒行走時的顛簸而不住上下起伏,難以自已。

將明月摟在懷中的楊昭,卻半點兒也不明白女兒家的心事。今日本來想去探望武安镖局的遺孀,也好了結自己的一樁心事。沒想到遇上楊玄感,雖然把他狠狠打了幾十個耳光,終究已經被掃了興致。在加上那柳姓少婦又不願報官,實在教小王爺憤憤不平。不過少年人的怒氣,來得快去得也快。身跨駿馬,懷抱玉人,眼中但見青鬓如云,鼻端惟有幽香微聞,憤懑之情用不了多久也就消了。小王爺雙臂用力緊了緊,柔聲問道:“明月,明月。妳想什么呐?”

懷中嬌軀輕顫,明月回過神來,低頭道:“沒、沒想什么。觀世音菩薩保佑。王爺,您終于也平安回來大興了。明月還以為……還以為……”眼眶發紅,語帶哽咽,竟是再說不下去了。

“不許叫王爺,還是叫阿昭就好了。”楊昭忽然覺得自己現在這模樣加上這口氣,居然頗有幾分象是穿越前經常在租書店里看見的,那種台灣口袋言情小說男主角的味道,不禁為之啞然失笑。他搖搖頭,接著剛才的話道:“那天晚上不是也說過了么,我是不會有事的。對啦,我記得讓妳回來后就到河南王王府等我的,怎么又到武安镖局去了?”

明月依靠在小王爺臂彎中,嘴角邊蕩漾出的,卻是一抹無奈苦笑。身為樂伎,又是只有半夕露水姻緣,縱使歷盡艱辛回到大興,卻又教她能以什么身份找上王府去?即使找上了,王府中人又能怎么安置自己?只是這些說話,既不必提也不願再提。明月低聲道:“武安镖局的三位镖頭都是因為咱們而死的,所以明月回來后就想幫助照顧一下他們的家人。沒想到卻讓那楊玄感遇上了。今日……今日要不是阿昭你……只怕……”

楊昭冷哼道:“那家伙簡直色膽包天,居然連我的女人都敢動。下次他若還敢再犯,非把這頭色狼送進宮里去當公公不可。”頓了頓,卻又道:“可是,楊玄感不知道妳身份嗎?即使沒有我們之間的事,他怎么就敢亂來?”

明月幽幽道:“明月以往還是唐國公府中賓客,他自然多少也顧忌三分。可是現在明月已和唐國公說明一切,彼此再無瓜葛了。楊玄感當然也就不須再有顧忌。”

“沒瓜葛了就最好。”楊昭聽得心花怒放,低頭在明月滑若凝脂,欺霜賽雪的粉頸上重重親了一口。明月猝不及防,登時被他親得渾身發軟。卻只聽那奪取了自己貞操的少年在耳邊放聲大笑道:“我楊昭的女人,當然由我自己來保護。李淵那糟老頭子,讓他滾他媽的臭鴨蛋吧,哈哈,哈哈哈~~走啦,咱們回家去。”雙腿一夾,喝道:“駕~”提起缰繩策馬奔馳,徑直往河南王王府方向而去。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2-22 18:38
唐門風暴篇 第七十八章:馬上小登科(上)


詩云:“昔日龌龊不足誇,今朝*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夜看盡長安花。”此為楊昭穿越前哪個世界的唐朝詩人孟郊,所作七律《登科后》。說的是得中進士后,騎馬游街的風光榮耀。不過如今楊昭身處的這個時代雖然已經有了科舉,但其重要性卻是遠遠不如后世了。朝廷廟堂之上,能說得上話的官員們要么出自山東高門,要么就是關隴勳貴。真正來自寒門士子的聲音,那是微弱得根本可有可無,不過區區點綴而已。要知九品中正制畢竟已經風行數百年,縱使楊堅開國后竭力要打開局面,令天下權柄不再盡為世家大族把持,但數百年流弊非一朝可清,總是前人種樹,后人乘涼罷了。

楊昭穿越過來之后,雖然也念了不少四書五經之類典籍,可若要他也如寒門士子般去應考,那是萬萬不可能得中的。只是“新婚勝如小登科,披紅戴花煞似狀元郎”。此時此刻,他雖無披紅戴花,卻是實實在在地懷中摟了位美*,趕著要回家去把洞房花燭補回來。所謂“春風得意馬蹄疾”云云,當真半點也不誇張。

明月本有“大家”之尊稱,其月貌花容,觀之直要使人疑其為月宮嫦娥臨凡,有著震撼人心,洗滌俗世塵垢之不可思議魅力。而楊昭老爹楊廣本就是美男子,父母蕭氏又是公認的江南第一美人。父母基因都如此優良,楊昭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他劍眉星目,英姿飒爽。如今和明月共乘一騎在大興街頭招搖過市,當真要多惹眼就有多惹眼。

其實蜀王起兵之消息,此際早傳遍了大興內外。但楊秀以一隅之地而抗天下,又是以子逆父,其名先已不順。這卻是任憑他那張檄文說得天花亂墜也沒用。所以雖然蜀兵兵鋒甚盛,但卻沒什么人看好楊秀當真能打到大興來坐上那張金碧輝煌的龍床。城中無論本地人還是外地客商,該干什么還干什么,那是半點擔憂都沒有的。此刻路上來往行人見了這對璧人,能不為之側目者幾稀。但從那對對眼眸中所射出的,卻絕非鄙夷抑或不屑。

要知大隋朝胸懷博大,包容天下。故此民風開放,比起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也不遑多讓。因此恰恰相反,那成千上百道灼灼視線之中,充斥的盡是羨慕和欣賞。不少閒人更大吹口哨,高聲怪叫起哄。卻把個明月大家羞得低頭依偎在小王爺胸前,眼角也不敢稍抬。楊昭得意洋洋,把剛才的一點不快之情全都拋到九霄云外去了。他環過手臂來摟緊了懷中玉人,隨口低聲吟哦,將那首《登科后》提前百多年念了出來。明月本是才女,當下不由得便又被吸引過去。她喃喃將那二十八個字細細咀嚼,忽然再度滿面通紅,啐道:“原來……原來阿昭你也不是好人。大庭廣眾地,居然作出這種殷詞艷詩來,真真羞死人了。”

楊昭怔了怔,奇道:“妳都想到哪里去了。這詩分明是說科舉場上考中進士,金榜提名后心情愉快,怎么會是什么殷詞艷詩?”

明月不信地搖搖頭,道:“阿昭你現在就是王爺,將來……更可能要做皇帝的。天橫貴胄,金枝玉葉,又哪里需要像那些寒門士人一樣,參加什么科舉。‘昔日龌龊不足誇,今朝*思無涯。’你昔日有什么龌龊,今日卻又想要作什么*勾當了?分明……分明就是不想好事。”越說到后來,聲音便是越低。紅霞撲面,看起來真有說不出的嬌俏可人。

楊昭看得食指大動,柔聲道:“豈不聞洞房花燭便是小登科。娘子,咱們上次實在太過倉促了,所以不算數。這回回到大興,為夫可要好好補償回來。春風得意馬蹄疾,咱們現在可不就是在騎馬么。一夜看盡長安花嘛……卻盡管放心好了。大興城中名花再多,值得讓我親手摘下來的,也只有妳而已。”

明月心中感動,眼眶不自覺地又紅了。低聲呢喃道:“阿昭,阿昭,明月知道,你是王爺和皇太孫,將來身邊必定會有很多女人。明月身份單寒,沒有資格當你的正妃,亦絕不敢作此奢望。可是……只要有了阿昭你這么一句話,明月就是立時死去,也已經心滿意足。”

“小傻瓜,胡思亂想什么呢?”楊昭不願她再想這么些負面悲觀的東西,當下雙臂收緊,安慰道:“咱們以后日子還長著呢,說什么死不死的?啊,對了,上次咱們……妳不是說要替我留點血脈么?這可留下了沒有?”

“沒、沒有……”明月語氣里滿是欠疚,道:“這個月的天葵也過了,可是……阿昭,明月對不起你。”

“沒有啊?沒有也沒關系。”楊昭笑嘻嘻道:“其實我自己也沒想要這么早就當爹的。不過么,我媽——啊,就是明月妳的婆婆了——卻似乎很想趕快升格哦。要不,咱們現在開始努力?”

明月臉色紅得就像塗滿了胭脂,肌膚發燙,心跳加快。道:“今天晚上,但憑……但憑夫君心意。”

“要到今天晚上啊?”楊昭抬頭看看日頭,卻也在天上正中間。心中忽然閃出個促狹主意,笑道:“為夫可有點等不及了。”手抓缰繩將馬頭輕撥,那匹大宛良駒明了主人心意,當即改變方向離開大道,走上了一條偏僻小道。

這邊行人甚是稀少,道路兩旁的房屋也多是廢舊空置。避免了被人指點圍觀固然很好,可是明月回來大興多時了,卻發現這條路根本不是通向河南王王府。加上楊昭剛才的話實在讓她心慌意亂,不由得顫聲問道:“阿昭,這條路,這條路是要去哪里的?”

“不知道,管它呢。”小王爺嘿嘿笑著,空出的左手強硬地滑入了明月衣襟之內,挑開貼身口口,發燙的大手按上了她豐挺淑乳,盡情揉捏把玩起來。光天化日之下他居然就敢如此肆無忌憚,明月不由得失聲驚呼——卻只喊出半聲,早被楊昭低頭將她紅唇緊緊按住。雙舌如蛇般纏綿糾纏,刺激快感如潮湧現,只是“咿咿唔唔~”地象征性掙扎幾下,這動人美女早渾身發軟,只能任憑輕薄,沒法子也不願去反抗了。

以下刪除1321字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2-22 18:38
唐門風暴篇 第七十八章:馬上小登科(下)


以上刪除1734字

剛剛胡天胡帝,花費的時間也不算短了。但道路兩旁始終靜悄悄地無人經過。眼下剛完事,車離立刻就出聲招呼了,便傻子也能想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吧?明月“嘤咛~”一聲嬌哼,埋首伏在情郎胸膛上,再不敢抬頭。楊昭則強作鎮定,抬手向車離:“師兄怎么現在才趕上來?”

車離控馬放慢了速度,笑眯眯道:“我若來得快了,恐怕師弟此刻便沒這般好臉色對我說話了吧?能夠將天下第一樂藝大家拿下,師弟手段委實高明,為兄佩服啊佩服。”明月名動公卿,大興城內達官貴人未曾見過她者實在鳳毛麟角,屈指可數。車離身為極樂正宗嫡傳徒弟的〖五部眾〗之一,以往在各種酒宴筵席上也頗見過她幾面,故此認得。

雖然光天化日之下玩“馬震”是很刺激沒錯,但直接被人揭穿的話,楊昭面皮畢竟還是不夠厚,當即面上一紅,道:“師兄說笑了。師弟荒唐,見笑見笑。”

“師弟,你這樣說話可就不對了。”車離板起面孔,一本正經道:“須知我宗既以極樂為名,根本宗旨便在于口口口尋求解脫,卻不必搭理那些無聊的禮法道德。你適才的所作所為,正與這道理暗合,可見天生便大有慧根。他日師尊涅盤入度之后,得傳他老人家衣缽並將我宗繼續發揚光大者,舍師弟外更有其誰?你又怎能自我貶低,說什么荒唐?一點也不荒唐,一點也不荒唐嘛。”

這番話當真聽得楊昭啼笑皆非,敢情按他這么個道理,白晝宣殷還有理,不如此反而不對了?可見車離明顯是拍自己馬屁,根本作不得數的。也就難怪日后摩诃葉去后,諾大一個極樂正宗居然就土崩瓦解,連半點殘渣也沒能留下了。可見極樂正宗的基本教義頗有問題,若要使其得以長存,非得下大力氣整頓修改不可。不過那也是以后的事了,眼下還是趕快把這話頭打住的為好。當即改口道:“師兄說得也有道理。不過師尊他老人家春秋正盛,現在就說這個,也未免不敬了。其實小弟入師尊門下日子還短,對于我宗教義理解不多,正要多多向師兄請教的。這里不是說話地方,且快馬加鞭,卻請師兄到小弟舍下再坐而論道,豈不快哉快哉。”

車離微微一笑道:“甚好甚好。師弟,請請。”卻是當先策騎向前,引領著二人離開這偏僻小路重回大道,卻向河南王王府而走。途中路經躍馬橋時,楊昭特意留神觀看,只見當日自己和那天竺僧竺法冉拼斗所留下的痕跡,赫然仍殘留地面,並未被清除。物是人非,實足令人感慨。

河南王府是在和朱雀大街並稱的繁華路段永安街上。屬于延康坊和光德坊之間,和武安镖局所在的那段坊市比起來,簡直就是上海和西北小鎮的區別。最難得的是環境動中有靜,雖然和鬧市只一街之隔,卻是十分幽靜,所以朝廷中達官貴人,多在此附近置宅第居住。

宅子本身乃前朝北周宣帝的舊宅。自從改朝換代后便一直空置無人居住,從楊堅將它賜予孫子到如今經歷兩個多月,雖則主人始終未能入住,但也早調撥人手重新修葺翻新。使女太監園丁廚子粗使傭婦等等,也是應有盡有,絕不失皇家體面。楊昭抱著明月、與車離策騎一路快馬加鞭,不過十來分钟左右也就到了。遠遠看去,只見紅牆綠瓦,雕梁畫棟。大門前鎮著兩只漢白玉石獅子,威武莊嚴,極具氣派。車離率先下馬,楊昭則親親明月面頰,笑道:“自己坐穩啰。我先去叫人出來,待會兒咱們一起好好洗個鴛鴦浴。”也不等回答,便是翻身躍下,大踏步上前揚聲叫道:“開門開門,本王爺回來了。”

他雖沒刻意運氣揚聲,但本身嗓門也是不小。再加上早晨還在皇宮時蕭氏就告訴過兒子,已經派人通知了王府中一眾侍僕,要他們做好准備迎接主子回府,所以照道理而言,王府的門衛早應豎起耳朵等著才是。這條巷子中又只有一所宅子一道門戶,不待楊昭出聲喊叫,聽到馬蹄聲也就該大開中門了。

然而“事實”就和“道理”恰恰相反。楊昭連叫三聲,竟然依舊毫無反應。

本來輕松的氣氛,眨眼間就被凝重所取替。楊昭蹙眉回首和車離對望一眼,彼此眼眸內亦盡是戒懼慎重之意。車離收起那開玩笑的語氣,凝聲道:“師弟,你退開點護住明月大家,我去看看怎么回事。”楊昭點點頭,〖易經玄鑒〗精純真炁隨心而動運走全身,卻向后稍微退出幾步,護在明月身前。

車離亦運起摩诃葉親傳之〖六神訣〗心法護身,伸手上前推門。指尖剛剛碰上門板,甚至都還沒來得及發力。驟然間只聽“沙~”的輕響,那兩扇足有三寸多厚,以最堅實木材所制,十噸大卡車壓上去都不會斷裂的門板,竟爾猶如用沙子堆砌而成的一樣,觸手即化作飛灰,再也不復存在。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2-22 18:39
唐門風暴篇 第七十九章:蜀中惡客來


已經不存在的大門旁邊,整整齊齊地躺著八個死人。看裝束應該就是王府門衛。他們衣衫整齊,粗看之下,外表並無重大創傷。只是人人面上發黑,活象被煙熏過。車離皺皺眉頭,右腕翻轉,手指上早扣了枚黃澄澄的銅錢,“咻~”地向外彈出。銅錢才剛碰到屍體,立時又是相同的“沙~”一聲輕響,整個人連皮帶骨,外加內外衣物都徹底化作黑色灰燼,只剩下腰間鋼刀、頭盔鐵釘、以及衣服上鑲嵌的魚鱗甲片等金鐵之物才能依舊保存完好。

車離倒抽口涼氣,不由自主向后一仰,失聲道:“好霸道的毒力。”

楊昭面色也變了變,喝道:“這是毒?究竟是什么……”話尤未畢,陡然“咚~”地一下巨響,整片地面也為之劇震。車離瞳孔收縮,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五六七八九十下!巨震聲響連綿不絕,隨之夾雜了陣陣粗重喘息聲由遠至近,步步緊逼而來。那聲音既如拉扯風箱,亦似猛獸咆哮,連王府圍牆上的瓦片也被震得簌簌顫抖。血腥氣息鑽入鼻端,味道越來越是濃烈。楊昭和車離下意識抬頭仰望,赫然只見正對著王府大門,那堵上繪〖雙龍戲珠〗圖案的云石影壁之上,暴露出半個人頭。

驟然間,大片烏云飄過天空,暈暗黑影頃刻籠罩大地,卻將溫暖陽光徹底隔絕,直使人如墮冰窟,遍體生寒。

當然不存在那種只剩下半個人頭還能懸空漂浮的鬼怪。即使有,也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就跑出來作祟。然而此時此刻,從那堵影壁后拖俪走出的這樣……東西,難道就當真是人?

三個人的六只眼睛里,同時倒映出一頭魁梧怪物。他身高至少在兩米半以上,赤裸上身,只在下肢圍了條犢鼻短褲。渾身肌肉虬結,肌膚卻呈不自然的紫黑色。眉毛頭發都已經掉得精光,五官木然,神情呆滯,完全看不出究竟是喜是怒,是哀是樂。兩條手臂粗壯得活象太極宮大殿上的頂梁巨柱,和身體根本不成比例。左手上空空蕩蕩地什么都沒有,右手則……右手則……

倒拖著半截鮮血淋漓,從小腹以上所有部分都已經不翼而飛的殘缺屍體!

兩匹馬兒不安地連噴響鼻,抬起蹄子刨踏地面,直弄得塵土飛揚。聲音驚動了那頭怪物,它緩緩駐足回頭,兩只滿布紅絲的牛眼,瞪得大大地直勾勾掃向大門外三人。近在咫尺的車離沒引起它任何反應,距離最遠的明月亦被視如無物,可是當那對瞳孔中映現出小王爺身影時,卻是陡然收縮。右手五指使勁,被抓在手心中的屍體大腿登時發出“嘞~”聲爆響,被直截了當捏成了肉漿。血肉碎骨從指縫間漫溢而出,那頭怪物,張開嘴巴,牛吼道:“楊、楊昭~”

牛吼聲才出口,楊昭立刻認出了這怪物的身份,卻仍是難以置信,脫口叫道:“唐……斯文?”

不會有錯。盡管無論眼前這頭怪物的身材相貌,都已經和當日成都錦官樓上那個愛好附庸風雅的唐門少主大有不同,可是說話時候的聲音和那股子粗魯味道,卻絕對就是唐斯文。然而為什么?這家伙干嗎不留在蜀中,反而跑到了大興城來?而這樣一頭足令萬人矚目的怪物,卻又為什么竟然能悄無聲息地潛入河南王王府大肆行凶,始終無人發覺?

種種疑問如閃電般在腦海中一掠而過,楊昭心念急轉,喝道:“車離師兄,讓開!”身形微晃,右腳起處早將車離剛才乘坐的那匹健馬狠狠踢出。車離應聲拔地急躍,低頭只見那匹馬兒哀聲長嘶著從自己跨下飛過,身如炮彈般直撞影壁之前的唐門怪物。那怪物雙眼紅光暴綻,張口怒吼道:“楊、楊昭~”拋開那半截屍體,抬臂十指箕張,兩只巨靈之手猶如銅牆鐵壁向前一擋。但聽極沉悶的“啵~”一下悶響,怪物般不象唐斯文的唐斯文腳下半寸不移,穩穩抓住了那匹好幾百斤重的大宛良駒,隨即化掌為抓,瘋狂往左右狠扯。淒厲嘶喚聲中,馬匹硬生生被扯成兩半,心肝肚腸連同滾燙熱血“噼里啪啦”灑落遍地,血水剛沾上地面已將堅硬青石板也腐蝕出點點大坑,其毒性之烈,實是匪夷所思!

如此凶殘嗜殺的怪物,無論在情在理于公于私,也決不能再放它再活在世上。楊昭腦海中蓦地閃過唐钟情倩影,愧疚感卻是轉瞬即逝。他右臂揚起,正要讓明月暫且退避,猛地只聽半空中“蓬~”地轟然巨響。只見紅光大作,熾烈炎勁鋪天蓋地壓下來,威勢半絲不比楊玄感的〖天火劫〗遜色半分。抬頭相望,正是號稱武功在〖五部眾〗中最強的車離!他雙掌合什,右腿屈起,懸空載沉載浮,面上一反平常時的戲谑,神態莊嚴,氣派威猛。熊熊烈焰氣勁萦繞周身,隱隱凝成菩薩形相。猛招名稱,早是呼之欲出。

六神訣——菩薩滅!

滂湃火勁凌空狂冚。若說楊玄感的火勁如焚城天火,那么此時此刻,車離逼發之火勁就似萬噸熔岩當頭傾洩。雖遠不如〖天火劫〗密集繁復,但氣勢之厚重,卻更過其十倍。哪怕身在局外,以楊昭今時今日修為也覺灼熱難當,唐斯文身處局內首當其沖,感受之難過,直是言語難以形容。

死亡陰影沉甸甸壓上心頭,卻是壓迫越大反應越激烈。這頭人形怪物猛然放聲狂吼,身若旗花火箭沖天躍起,巨靈之手似蒼鷹撲兔主動抓向車離,激發出凌厲無比的“哧~哧~”聲響。那雙手臂所過之處,就在空氣中拖曳出縷縷死黑色毒霧。聲勢之威猛,同樣駭人聽聞。

“菩薩滅度,誅妖伏魔!”車離厲聲長嘯著騰身俯沖。電光石火間恰如彗星撞地球,兩大高手于離地五丈之上的高空展開激烈對決。炎勁毒霧四下漫溢,遇物便毀觸及就焚,方圓三十步內盡成生人勿近的死亡地帶,楊昭縱使自己不懼,卻總還要先顧及明月的安危。迫不得已下惟有牽著馬匹向后越退越遠。抬頭間只見車離掌刀橫斬直劈,攻勢凌厲無匹;唐斯文那對巨靈之手則抓拿撕打,奇招百出。兩人拳掌交加各施殺著,激發出密如鼓點的連環爆響。彼此勁力也旗鼓相當,竟然能籍攻防之際的力量形成某種奇異平衡,卻將永不消失的萬有引力也相互抵消了而穩穩懸停半空。遠遠看上去,直是神乎其技,如魔似魅。

菩薩滅本就是〖六神訣〗中威力最強的一訣,車離能有如此實力倒是不足為奇。然而唐斯文當日在成都錦官樓頭和李神通對戰時,表現出來的實力,卻也不過只比對方稍勝半籌罷了。那時候楊昭還未成就〖無限電〗和〖無情雷〗兩招,卻也自信足可將這頭蠻牛似的唐斯文穩穩拿下。然而此時他在意念中將自己代入戰場,卻發覺假如自己不動用陰陽令和〖兩儀八法〗,也不動用〖無字真經〗的話,要得到勝利,竟也並非如想象中的容易。

在唐斯文的身上,究竟都發生過些什么事?楊昭面色凝重,刹那間腦海中連續出現了十七八個設想,卻又一一被自己給否認掉。正思索之際,但聽身邊馬背上的明月輕聲呼道:“阿昭,阿昭。”聲音顫抖,顯然害怕已極。楊昭微微一怔,隨即回身伸手去握住玉人柔荑,只覺觸手冰冷,猶如握住了塊寒玉。他心中憐惜之意大起,手掌用力緊了緊,安慰道:“別怕。這怪物不算什么,車離師兄定能將它收拾。”

事實證明,這絕對是句百分之百的謊言。楊昭話聲才落,猛然就聽半空中一聲巨震,火熱罡風漣漪般向四面八方層層擴散,道路兩旁栽種樹木被那罡風熏過,登時迅速發黃枯萎,顯見內蘊劇毒。楊昭微感吃驚,急忙明月往懷中一扯,將她拉下馬來護在自己懷中,〖乾陽功〗催至顛峰五重天境界,純陽真氣外放,形成水火不侵的護罩。縱使罡風拂體,內里二人亦全無所覺。只是那匹馬卻就沒這么好運氣了。熱風才沾上皮膚,立即就讓它哀鳴著“啪嗒~”摔倒在地。不過彈制功夫,已然渾身發黑,死得不能再死。

“砰、砰”連續兩下震動,唐斯文和車離分別落地。前者半邊身體都被〖菩薩滅〗炎勁灼成體無完膚,卻依舊站得穩如泰山。車離則面上黑氣彌漫,踉跄倒退幾步,張口吐出好大口漆黑如墨,落地“滋滋~”有聲的毒血。他身體晃了幾晃,終于站立不住坐倒在地,竟不顧強敵當前,當場閉目合掌,全力運功抗御毒力上行。怪物般的唐斯文抬起雙臂激動地仰天咆哮,聲音既似威脅,亦如喜悅。

戰況至此,究竟誰勝誰負,已是一目了然。

連〖五部眾〗的車離使出壓箱底本事,居然也無法將這頭凶殘怪物壓下。假如放任它跑到外面繁華鬧市上去,那還得了?刹那間,唐钟情之曼妙倩影不自禁地在腦海中浮現。當日自己強迫她服下了由她自己所煉制的毒藥〖七大限〗,因為沒有被自己拿在手里的半顆解藥關系,這蜀王庶妃只余下七日之命。屈指數來,眼下想必那動人*也早化為森森白骨,長埋于黃土之下了。

楊昭記得很清楚,當初自己曾經親口答應唐钟情,只要她將楊秀圖謀和盤托出,及幫助自己混入蜀王府中去破壞奪取黃帝龍骨,那么就給她剩下的半顆解藥。可是唐钟情雖然做到了一切,自己卻反而無法兌現諾言,這實在不能不自覺心中有愧。而如今,自己卻又要將唐钟情唯一的弟弟親手擊殺……

楊昭搖搖頭驅去雜念,慎重地從懷內取出神手仙兵戴上,在明月背后輕輕拍了兩拍,囑咐道:“我去對付它,自己小心。”

“阿昭,你……”明月硬生生地把“你不要去”的四個字咽下,默默點點頭,離開情郎懷抱向后退開。這刹那間,她忽然無比痛恨這個連半點武功也不會的自己。否則的話……否則的話……

此時此刻,楊昭不會知道明月心中如翻江倒海般的思潮起伏。只因他已將自身全副精神都集中起來,並且形成了一個最單純的信念——殺!

〖易經玄鑒〗的玄門王道真炁,瞬間已催運達至顛峰。乾天坤地,震雷離火,坎水艮山,巽風兌澤、八卦形相與各自對應的自然威能力量一一隱現,同時環繞楊昭身體急旋不休。而本就金光燦爛的神手仙兵,更因為感應到主人濃烈的戰意殺氣而光華大盛。那光芒赫然竟也具有某種奇異威能,令滿身戾氣,三分似人倒有七分像鬼的唐斯文也情不自禁地停止咆哮,霍然轉身正對著小王爺,再度厲聲吼喊道:“楊、楊昭!”

“對,就是我。”楊昭厲聲斷喝道:“殺你者,楊昭是也!”聲若春雷乍動,話音未落,他身若離弦之箭向前電射,乾震兩卦同時浮現左右雙掌,赫然竟是昨日楊廣曾使過的一著六十四卦掌。第三十四卦:震上乾下,“雷天”大壯。

彖曰:大壯,大者壯也。剛以動,故壯。大壯利貞;大者正也。正大而天地之情可見矣!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2-22 18:39
唐門風暴篇 第八十章:至剛無敵,其慢也剛


楊昭所練習的《易經玄鑒》,本來就是楊廣所傳授。兩父子武功同出一轍,縱使各自所走的路子頗有不同之處,但畢竟同源互通。在親身經受六十四卦掌威力以后,哪怕遠未能就此全盤豁然貫通其中奧妙,但倉促間要依樣畫葫蘆地模仿出其中兩三著掌法,對于楊昭而言實有反掌之易。這招雷天“大壯”掌勢正大煊赫,乃是堂堂之陣,正正之師,配合楊昭的皇族血統,更能將其威力發揮得淋漓盡致。再加上神手仙兵不畏邪毒,更能全力發揮而無須有任何顧忌。一掌之出,登時只見赤影翻滾,凶獸火麒麟形相悍然暴現,直將唐斯文渾身毒霧黑氣燃燒殆盡,氣勢徹底占盡上風。

殺著加身,避讓已然不及。那頭人形怪物失聲怪吼,粗壯得和身體完全不成比例的雙臂豎起,猶如兩扇門板般往中間一合。電光石火間“啵~”的怪異悶響,唐斯文體重超過三百斤以上的龐大身軀被掌力凌空抽起,嘶聲咆哮著向后弓*退。旋即“轟~”地狠狠撞上王府那堵厚達半尺以上的〖雙龍戲珠〗云石影壁。雷天“大壯”剛猛無俦的掌力全面爆發。霎時間沙崩石塌,堅硬無比的云石影壁被徹底轟成粉碎,將唐斯文活埋在下,生死不知。漫天塵沙石屑則高高揚起,直將視線遮掩得一片模糊。

這頭三分似人七分似鬼的怪物,難道竟連楊昭一掌也受不起,就此長埋黃土?

不可能!它不會如此不濟。依舊保持出掌姿勢,屹立原地一動也不動的楊昭神色怪異,卻絕未因為自己的牌面占盡上風而有絲毫松懈。神手仙兵構造奇妙,即使將它戴在手上,密布指尖的每根神驚依舊可以清清楚楚地感受到應有的各種感覺,就仿佛那本來就是自己的另一層皮膚。所以楊昭清清楚楚地感覺到,適才雷天“大壯”掌力擊上唐斯文雙臂的瞬間,那觸手處既堅又韌,十足活像是厚牛皮混合橡膠所造成的墊子,偏偏就不似人類自身應有的肌肉骨骼。自己十成掌力轟上去,真正被他本身所承受的能有多少,也就難說得很了。

詫異與愕然只在心中一閃而逝。縱使還未想得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眼下境況卻也不能容許楊昭仔細思索。影壁垮塌后的磚石足有好幾噸之重,雖然全都堆到唐斯文頭上,但想來也不可能就此取去了這頭人形怪物的性命——即使就在這眨眼功夫,沙石堆都已經不住發出“簌簌”聲響了。楊昭皺皺眉頭,隨即冷冷一哂。他“呼~”地吐出口氣,急掠而上趕至車離身邊,舉掌拍向他頭頂百會要穴,沉聲道:“師兄,凝神守一,吸納我傳過來的功力。”〖易經玄鑒〗的精純玄門真炁當即源源貫注而下。

本來〖六神訣〗神通驚世駭俗,唐門絕毒縱然厲害,也奈何不了極樂正宗門人才對。無奈〖五部眾〗各人只得摩诃葉傳授一招,無法因對戰況變化而相應變招,假若遇上旗鼓相當的敵人,先就大大吃虧。車離所學的〖菩薩滅〗殺力強橫,要與之抗毒療傷卻藥不對症。盡管竭力催動內息,唐門絕毒卻仍化作一條墨綠色血線,沿著手臂不住上行,眼看著已經爬過手肘。一旦這道墨綠血線升過腋窩,即使不死也得廢功。

楊昭的援手卻來得正好及時,〖易經玄鑒〗乃玄門正宗功發,加上神手仙兵的靈力,恰是邪門惡毒的克星。車離身體一陣微微顫抖,本來痛苦緊繃的五官稍微得以放松,墨綠血線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回落。車離閉目加緊用功,心中如釋重負之余,也頗覺憋屈。

他身為〖五部眾〗之首,位高權重,更兼心高氣傲。除去師尊和四名同門以外,本來目中再無余子。即使楊玄感向來號稱當世青年一輩高手中的最強,車離亦自信仍能稍勝對方半籌。沒想到適才在武安镖局的一戰,卻讓他驚覺無論楊玄感抑或楊昭,都已經將自己拋到了身后。楊玄感也還罷了,楊昭卻分明在半年前還不過是份自己單手也能輕易放翻的料子,區區半年間居然就如此突飛猛進,實在是不可思議至極點。

楊昭乃當朝皇孫兼朝廷敕封的王爺,身份尊貴。更兼大得師尊摩诃葉歡心器重,看來接任下任極樂正宗宗主也不無可能。車離本來就知師尊即使要傳衣缽,也不會從〖五部眾〗中挑選,所以也並不感到妒忌。但饒是如此,爭強好勝之心乃人之常情,車離也是難免。眼看著昔日遠遠不如自己的人,突然間就趕上來反將自己甩下,他口上固然不說,心底滋味究竟如何,委實不問可知。恰好這時候唐斯文突然在河南王王府出現並大開殺戒,于公,車離自覺挺身保護這個被師尊看重的師弟乃是責無旁貸之事;于私,則他更覺有必要挺身而出,也好讓楊昭知道自己這個師兄並非可有可無的幫閒和擺設。故此楊昭才剛踢出匹健馬進行試探,車離已迫不待及地出手搶攻,試圖一鼓作氣將這頭人形怪物收拾掉。

沒想到結果卻是適得其反。唐斯文身上皮堅肉韌不畏攻擊,力氣大得異乎尋常,速度更敏捷得和他的巨大身軀完全不成比例。再加上周身劇毒生人勿近,實是近乎完美的殺戮工具。車離縱然已經出盡全力,仍舊輸了一籌。到頭來還是必須楊昭幫忙才能驅除體內劇毒。他心內就似打翻了雜貨鋪,甜酸苦辣鹹五味雜陳,真不知究竟是何等滋味了。

不消片刻,車離手指處徐徐滲出墨綠色毒水凝聚成珠,欲滴未滴。只要水珠落地,毒質離體,那么這條命就算是從牛頭馬面的手上搶回來了。然而正在此刻,對面那才稍稍安靜了幾秒的磚石堆,陡然由內而外猛地爆發。兩只粗巨如鐵鏟的大手撥開成噸堆積瓦礫,為自己開創出一條生路。

殺人怪物挺身站起,低頭死死盯著哪個害自己差點被活埋的人,怒吼道:“楊、楊昭~!”聲尤未歇,三分似人七分似鬼的唐斯文緊握雙拳,以排山倒海之勢瘋狂沖擊而前,幾百斤的體重加上必殺戰意,縱使單人匹馬,其氣勢卻尤勝萬馬千軍。〖五部眾〗的大師兄心中隨同地面同時劇震不休,毒質登時就有反滲回入他指尖皮膚以內的趨勢。楊昭察覺對方體內內息走岔,立刻加催內勁,低聲道:“澄念守元,莫為外事分心。”

唐斯文奔跑速度不快,但彼此距離本來也不算太遠。眼見敵人越逼越近,車離心中焦慮,忍不住道:“我這邊不妨事。師弟,快放手去對付那怪物。”

“不過一頭帶毒蠻牛而已。要對付它,即使只用半力都已經綽綽有余。”楊昭口中說得輕松,卻是深知替車離驅毒的成敗盡系此刻。若然眼下放手,毒質勢必倒卷侵入車離五髒六腑,那就當真神仙難救。為山九仞,決不可功虧一篑,惟有冒險了。

心念電轉間那頭殺人怪物早逼近身前,它嘶聲厲吼,高舉雙拳挾沖擊加快之烈勁當胸狂轟,其力何止萬均之巨?遠處的明月看得心膽俱裂,失聲驚呼道:“阿昭!”聲音中赫然已帶上了哭腔。

“啵~”的又一下悶響,三條人影乍合乍分。楊昭一掌兩式,〖巽風悠〗混合〖兌澤旋〗,反借其巨力將車離扯離地面,兩人同時平平向后飄飛數丈,非但未曾受傷,甚至連姿勢也未改變。如此異像,哪怕唐斯文此際腦海中只剩余一股暴烈殺念,同樣也教它不得不為之愕然驚詫。只是這單純至極的頭腦卻決不會去多想為什么。雙拳轟地憤聲狂吼,扯動劇毒狂風四散飙射,這殺人怪物重整旗鼓,追上前去對准楊昭和車離狂轟猛打。

楊昭沉著應對,單掌幻化千萬,隨感覺自然揮灑。前削后掠左撥右擋上拒下卸,正是四象玄功之〖無量雨〗。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巧妙挪移卸勁,先自穩立于不敗之力,再細心觀察唐斯文這具看似完美無暇的戰體,必要先找到其隱藏的弱點,方才對症下藥一擊必殺。風雷鼓蕩間連續交拼三十多招,殺人怪物一口氣堪堪用盡,迫不得已主動抽身后退,銅澆鐵鑄也似的雙臂竟然微微發顫,經脈已被神手仙兵靈力入侵,損害非輕。只是這怪物拼斗得蠻性發作起來,越燒越旺的怒火反令它殺性倍增。“呱~”的沉聲怪吼,唐斯文渾身毒霧彌漫,騰身飛躍半空,挾泰山壓頂之勢以兩記〖鞭槌〗當頭狠砸。猛招未至,罡風早是刮面生痛!

最后一滴墨綠色毒水“答~”滴落地面,驅毒終于大功告成。車離毫不遲疑,足尖急彈便抽身后退,雙手也恢復自由的楊昭同時轉身正面面對強敵,吐氣揚聲,雙拳齊出,俨然又是〖無情雷〗。但這招本應名副其實地動作迅疾如雷,才能發揮出其中蘊藏的狂猛爆炸力,但此時此刻,他楊昭動作非但說不行一個“快”字,反而慢得有若龜爬,軟綿綿地幾乎全無威力可言。

剛剛稍微放下的心猛然又提上咽喉。刹那間,車離幾乎就要以為這個師弟是為了幫自己驅毒而消耗過巨,竟導致再使不出本來的必殺絕招。兔起鹘落之中,楊昭和唐斯文今日第三度拳掌相交,無聲無息,彼此也同時僵住。只遲了三個彈指,海嘯山崩似的沖擊波轟然爆發,猛向殺人怪物身上席卷倒沖。漆黑毒霧全被吹得無影無蹤,唐斯文渾身屏藩盡失,猙獰丑臉上驚恐萬狀,淒聲慘叫著向后踉跄倒退。高高揚起的右臂處肌肉爆裂,暴露出內里寸寸斷裂的森森白骨,墨綠色毒血隨之瘋狂飛濺。那若洪荒巨人似的身體猶如被共工撞毀的不周山,向后就倒。“砰~”巨響聲起,塵土飛揚,整片地面也為之顫了顫,竟宛若一次小型地震。

戰況瞬間變幻,只在眨眼中便是翻天覆地的一百八十度劇變。車離目瞪口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見的一切。他雙眼直勾勾地死盯著楊昭軟綿綿的拳頭,喃喃道:“這……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師弟,你剛才使的,究竟是什么武功?”

“四象玄功,〖無情雷〗而已。”楊昭收起拳頭,“嗬~”地吐了口氣,續道:“剛才對楊玄感的時候,小弟豈不也已經使過一次了么。”

“楊玄感?不對。”車離連連搖頭,道:“你對付楊玄感時出拳快疾剛猛,能有那種威力自是理所當然。可是剛才那著緩慢綿軟,怎可能是同一招?”

楊昭一笑,道:“緩慢綿軟,未必就等于沒有威力。須知‘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其無以易之。’這怪物的改造戰體皮堅肉韌,抗擊力驚人。若以剛猛快疾之拳攻擊,則效果事倍功半。所以小弟改以慢拳應對,反能將力量全部送入其體內然后由內而外進行破壞,教他卸無可卸。此為‘至剛無敵,其慢也剛’。”

“同一招式,你竟然能有如許截然不同的變化……”車離口中長歎,心中油然而生畏服之意。刹那間,他意識到自己或許終其一生,其成就都已經沒可能再與這個師弟相提並論。心中沮喪,實是可想而知。可是與此同時,卻又隱隱感到慶幸。

只要牢牢攀附住這個靠山,將來即使師尊摩诃葉大歸,極樂正宗亦還有何懼?自己這個大師兄,豈非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他心中諸般雜念閃過,面上神色亦隨之變幻,卻忽略了身外事物。忽然只聽楊昭輕聲低“咦”,語氣甚是疑惑道:“車離師兄,你看。”

車離聞聲抬頭,問道:“怎么……”話未說完,已是大大吃了一驚。只見那頭重傷暈迷倒地的殺人怪物,赫然竟發出陣陣“叽叽格格”的聲音,龐大軀體不住萎縮下去。本來足有兩米半以上的身高,眨眼功夫已經縮水到只剩下一米八左右。體表的紫黑色毒氣也散去大半,顯露出蒼白得過分的肌膚。

兩名極樂正宗的師兄弟對望一眼,各自同感驚奇駭異。楊昭皺眉道:“唐門的怪物,留他不得。”腳下踏前兩步,右掌對准唐斯文腦袋,掌心浮現“離”卦金光形相。正要發勁拍下之際,驟然只聽耳邊“咻~”的破空急鳴。車離同時在耳邊急喝道:“師弟小心!”聲未停歇,但見光影閃動,一柄寒光閃爍的鋒銳長劍早破空急飛而至,“奪~”地剛好插在唐斯文身前,將他和楊昭兩相分隔。楊昭順著長劍飛來的方向回頭張望,只看王府大門旁走出一名纖弱婀娜的女子,她容顏皎好,面色卻蒼白如紙。右臂自肘而斷,赫然只余獨臂。楊昭看得分明,不由得脫口道:“唐……名越?”

“是……是我。王爺,請……請手下留……情。”唐們七煞中碩果僅存的唐名越,扶著牆壁急促喘息,斷斷續續道:“我們,我們有重……重大軍情……相禀。”

“重大軍情?”楊昭冷冷喝道:“唐門究竟想玩什么花樣?”

唐名越嘴角掛起絲絲苦澀,掙扎道:“唐門、唐門已經完了。我的劍柄……劍柄里面……”話未講完,身子晃了幾晃,當即向前俯跌撲落塵埃,再也不動了。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2-22 18:40
唐門風暴篇 第八十一章:烽火煉天驚魂雪,碧磷覆地奪魄金


巴蜀腹地,成都西北三百里之地。群山險峻,危崖林立。然而此地卻絕非不毛之地。站于山腳之下抬頭仰望,隱約可見飄渺白云間,矗立著無數殿宇樓閣。鱗次栉比,似幻似真,直教人疑之是否天上神仙宮阙降落凡間。而若想一窺全豹,便必須沿山路上行。山路蜿蜒曲折,左側為山崖絕壁,右首是萬丈深淵,真真正正一夫當關,萬夫莫敵。

山路盡頭,乃是座純由漢白玉所造,雄奇壯觀,足高二十丈的巨大牌樓。那牌樓之上,以黃金鑄造鑲嵌著一個“唐”字。每當旭日東升之際,晨曦日光照上牌樓,這個“唐”字更益發顯得輝煌燦爛,使人觀之肅然起敬。但牌樓之后,卻已無路可走。腳下唯一可見的,便只有五條粗大鐵索。鐵索懸空而掛,再加上山風急勁。若無過人的卓越輕功,踏足其上,便隨時也有可能跌個粉身碎骨。

紅綠藍白黑,五色鐵索,分別通往四周的五座山峰。五峰之上各有宮殿建築,彼此以天梯貫連。獨是當中主峰傲立天際,如劍直指云霄,正有君臨天下之氣概。而四面五峰又各自延伸出一道金黃鐵索通往中間金頂,隱含拱衛朝拜之意。雄據蜀中數百年之久,素來低調但卻神秘莫測的唐門總壇,正正坐落于此。

烽火煉天,是為唐門工部。此地洪爐日夜運作終年不息,不僅鑄造出唐門威震天下的暗器,更有大量兵器被批量鍛造出來,分銷供應天下各幫各派,甚至是回鹘、吐蕃、突阕及西南百夷百族。規模之大,比諸昔日武林四大世家之一的北冥世家,亦是不遑多讓。乃唐門最大的財源所在。

驚魂殿,是為唐門子弟習藝之所。除〖殺、劍、暗、毒〗的鎮門四器之外,唐門三十六項奇功絕藝以及各樣匪夷所思的殺術,均可在此學得。唐門之所以歷代人才輩出,正是扎根于此。

雪廠,乃唐門兵部。負責東征西討,明狙暗殺等一切行動。唐門之所以能夠雄據蜀中,一手打造出穩固扎實的鐵桶江山,並歷數百年而不衰,全賴雪廠的血腥殺戮所致。

碧磷福地,看似世外桃源,四季亦繁花似錦。實際內里栽種絭養的,盡是各式各樣怪異離奇,常人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絕毒之物。唐門令人聞風喪膽的名聲,十成中倒有七八成是由此而來。

奪魄宮,正是唐門刑部。生人莫進,死人莫離。內中合共置有一百零八間囚房,每間囚房都有一種慘絕人寰,殘酷得能教人如墮夢魇的恐怖刑罰。無論叛徒外敵,只要不幸踏足其中,其下場便絕對生不如死。故此唐門中人對之固然談之色變,外間更有歌謠道:“天蒼蒼,地惶惶,一入奪魄宮,就見活閻羅。”實在可怖可畏之極。

五宮之外的主殿,便是唐門門主所在之金銮殿。唐門宗廟以及歷代積蓄之財貨,全都秘密收藏在金銮殿之內。門主坐鎮其中,門內上上下下合共過萬子弟的生死禍福,就盡由門主一言而決。確確實實是言出法隨,莫敢不從。此便為:“烽火煉天驚魂雪,碧磷覆地奪魄金!”

五大部門連同金銮殿,加起來便猶如一部高效而嚴謹的機器。這數百年間,唐門歷代門主固然不乏驚才絕艷之輩,但庸碌無能者其實也有不少。之所以依舊能屹立數百年而不倒,其組織結構細致而合理,能令門下徒弟各司其職,把本身能力發揮出百分之一百的水准共保唐門,才是主因。

天空上陰云密布,雷聲隱隱。空氣卻仿佛滲入了漿糊一般膠結凝固,直使人喘不上氣來。平常里氤氲飄渺,將唐門總壇襯托得宛若仙境的霧氣盡數散去,暴露出尖銳如刀的嶙峋怪石。

就在此時此刻,一條婀娜人影從金銮殿中走出,施展輕功踏過金黃鐵索,徑直奔向西南方的碧鱗福地。把守福地的唐門子弟見得有人走近,正要呼喝命其停步,卻驟然只見那人從懷中取出面銀色令牌高舉一晃,卻是唐門銀階殺士才有的標識記認。再凝神細看,登時認出那人正是唐門七煞中碩果僅存,前任唐門門主獨生女的唐名越。此女子身份卻非同小可,當即不敢怠慢地側身讓開道路,放其通行。

烽火煉天、驚魂殿、雪廠、奪魄宮以及金銮殿,建築風格或有差別,但總體而言都是堡壘式建築。只有碧鱗福地與別不同,只是一片用不去皮松木及竹子搭建成的低矮平房。建築清簡,造型古樸,遠遠看來,正是最適合高人隱士的居所。竹林七賢若復生至此,必然流連忘返,贊口不絕了。

只可惜這世外桃源,卻只可遠觀,不可近亵。只因越走近行來,那遍地蠕蠕而動的毒蟲毒蛇便越能讓人看得清楚。空氣中到處彌漫著濃烈的草木甜香,其中卻又混雜了難以言宣的腥臭。外人稍微多聞幾下,便要忍不住當場嘔吐。

再往前行,耳邊又會聽見有連片淒厲猶如十八層地獄之下冤魂厲鬼呻吟般的呢喃哀號之聲。自然並非真是什么鬼魂,卻只是被關在最外圍那幾間屋子中,上百名身體畸形殘缺,外貌古怪丑惡得不類人形的半人半鬼。要知用毒藥毒死人,那是村夫愚婦都能輕易辦到的,根本不足為奇,恰恰相反,以種種迷心冼腦,蝕肉化骨的異類奇毒,再配合千奇百怪,防不勝防的下毒手法,偏偏卻又“毒不死人”,方是唐門用毒高手最引以為傲之處。只是這些毒藥和下毒手法,卻都是必須反復進行實驗練習,才能真正在實際中派上用場。而這些被關在精鋼囚欄之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半人半鬼,正是唐門用毒高手們的實驗品。

俨如鬼蜮般的景況,縱使唐名越本身就是唐門中人,觀之也不由得毛骨悚然。她不敢在此多所耽擱,急忙提運輕功,足尖輕點,如乳燕飛掠急縱而過。穿過幾重院落,只見前方驟然出現了一座雅致竹樓,竹樓大門上橫掛著塊牌匾,卻是銀鉤鐵劃的“毒王齋”三個大字。齋前有四名身披斗篷,用厚厚兜帽把自己面容遮掩在陰影之下的人,看見唐名越身影,當先一人抬手虛按,沉聲道:“停。”

唐名越應聲停步,雙手抱拳道:“名越見過四位師兄。山下有重要消息傳來,須得盡快禀告門主。請問門主可還在內么?”

那四人分別名為“生、老、病、死”,是碧磷福地之主,毒王唐毒的親傳四大徒弟,合稱為〖四大皆凶〗。當先說話的就是大師兄唐生。聽見唐名越如此答復,當即點頭沉聲道:“門主和師尊在里面,已經五日五夜未曾出來了。名越師妹若要入內禀報,請先服下這顆固命金丹。”言畢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藥瓶,倒出了顆有蠶豆大小的金黃顏色丹丸。

碧磷福地既擅長制毒,自然也擅長解毒。這顆固命金丹就是天下間武林人士夢寐以求的解毒聖藥。一粒入喉,三個時辰內哪怕中了世間至惡至奇的絕毒,照樣亦可保住性命。毒王齋內任何事物都是劇毒無比,唐名越並非毒門徒弟,若無金丹護身,入內就等同于自殺。當下她毫不猶豫地接過丹藥仰首吞服,隨即向唐生道了聲謝,揪起門上竹簾,邁步而入。

毒王齋內光線昏暗,唐名越眯起眼眸,直過了好半晌方能適應環境。寬敞的中堂內,只見有兩道身影正背對著她並肩而立。身材比較高的那位,便是當代唐門門主唐無衣了。而旁邊那手柱拐杖,身形佝偻的老者,卻是唐門用毒第一高手,碧磷福地之主毒王唐毒。在這二人身前,眼下正擺放著一個巨大的青銅鼎。那鼎中注滿液體,隱約可見有名剃去了滿頭三千煩惱絲的赤裸女子,正浸泡其中,也不知究竟是生是死。

這名女子,便是唐無衣的長女,蜀王楊秀之庶妃,楊昭前世今生兩段生命中的頭一個女人唐钟情了。當日成都府府衙之中,她本想用自己所煉制的毒藥〖七大限〗暗算小王爺,未想陰差陽錯,毒藥反而進了自己咽喉,而解藥又被楊昭拿到了手中,只給她吃了半顆。毒性固然暫時壓下,卻只是拖延到七日后再發作,並沒有真正消解。小王爺就以之把唐钟情控制到手中,套取了楊秀和唐門七煞的秘密。其后唐钟情雖然也參與前往凌云山奪寶之旅,卻落后了半步上山,因而並沒有入凌云窟。

楊秀奪取了黃帝龍骨,致使神州龍脈遭到侵害而引發天地異變。留在窟外的士兵和鄰近龍游縣城中成千上萬的百姓都被卷入遇害,無一幸免。但唐钟情卻和唐名越一起,被不知名的高人所救而僥幸逃生。兩人醒轉之后,當即離開凌云山回歸唐門。但因為小王爺失蹤,〖七大限〗剩余的半顆解藥也沒了下落,勉強支撐著上得金銮殿,毒性已經壓不住發作起來。迫于無奈之下,唐無衣惟有把女兒送來碧磷福地,命唐毒出手治療。迄今已經五日五夜了。唐無衣著緊女兒,始終就留在碧磷福地不曾離開。

以唐無衣和唐毒二人功力,方圓數十丈內的一草一木之動靜,也瞞不過他們耳目去。唐名越進入毒王齋,他倆自然也早都知道了。只是唐钟情正面臨生死關頭,卻是誰也不敢分心。唐名越正要開口說話,驟然就見唐無衣舉起左手,沉聲道:“且住。有什么事也先等等。”頓了頓,隨即道:“毒老,時辰到了吧?”

唐毒點點頭,將手中拐杖往地板一頓,沙啞著嗓子凝聲道:“人來,開始吧。”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2-25 20:57
唐門風暴篇 第八十二章:毒髑真經


唐毒一聲令下,立時就有十多名用厚厚紗布蒙著口鼻之烏衣徒弟,各自手捧著個銀壺,從內間魚貫而出。毒王齋本為竹樓,地面也用竹子鋪扎而就。行走時只須用力稍重,便是“嘎吱嘎吱”地響個不修。但這十幾名烏衣徒弟一路行來,腳下始終悄無聲息,顯然輕功不俗。只是這群人即使見了唐無衣和唐毒,也並不上前見禮,卻只自顧自地在那口巨大青銅鼎旁站成一圈。

這卻並非他們無禮,原因乃在于這十多個銀壺,內里全是萬金難求之稀世絕毒。假若稍有疏失灑出了一點半滴,且莫說賠不賠得起,這十幾名烏衣徒弟本身便先要被毒成十幾灘清水,須得等到再轉世投胎后才能說話了。

若要毒死人,那么也不須動用如此多珍貴毒藥。那許多銀壺之中,隨便那一個向外倒出兩三滴,已足夠毒殺數千生靈。但此際唐毒卻並非殺人,而是要救人。且在救人之余,他更要借機完成一樁自有碧磷福地以來,數百年間無數唐門用毒高手費盡心機,絞盡腦汁亦未能完成之壯舉。故此唐毒卻是不惜血本,把自己棺材本也拿出來了。此時卻見他面沉如水,手中拐杖規律地不住點地,發出陣陣極有節奏之“笃~笃~”聲。那些烏衣徒弟們感受到腳下顫動,便依照指示先后上前,將手上所捧銀壺之中毒質小心翼翼地傾注入鼎。或多或少,或早或遲,皆不錯分毫——倒也不是唐毒擺譜不開口說話,實在這些烏衣徒弟們人人皆被刺聾雙耳,割去舌頭。一個個又聾又啞,非以拐杖點地發出節拍進行指揮,否則卻如泥塑木偶,是半點也無能自主。

拐杖點地,如敲戰鼓。事實上經過連續五日五夜調制,目下正是最關鍵時刻,成敗在此一舉。故此唐毒心力消耗之巨,也當真和經歷一場大戰無異。他這當事人固然緊張。唐名越在旁觀望,同樣也滿手都握了冷汗。反而唐無衣最是鎮定,盡管鼎中就是自己女兒,他依舊鎮定如恆,不動聲色。

銀壺中液體不住傾下,青銅鼎中唐钟情本來浸泡著的透明藥液,也逐漸變成了一片青綠,更不住“咕嘟咕嘟~”地翻滾沸騰。每個漿泡破裂,都散發出香氣。那香氣如蘭似麝,嗅之使人心曠神怡,但唐名越卻不由大驚,急忙運功試圖彈壓。銀壺中液體既是稀世絕毒,發出來的氣味又會是什么好東西了?縱使發散起來有股甜香,而且唐名越之前也服過了固命金丹,可香氣入鼻,仍是登時五內翻湧,四肢百骸無一處不是如遭刀剮,直痛得死去活來。白皙肌膚更染上了層極鮮艷翠綠,乍看之下更覺妖異莫名,使觀者毛骨悚然,遍體生寒。

唐名越之所以能當選為唐門七煞之一,自有其獨到本事。但她周身武功,所長者在于輕功劍法,內功卻算不上如何深厚。此時內息還未來得及運行一個完整小周天,丹田中已然劇痛如絞。外侵內擾之下更加顯得不堪起來。但即使如此,未到最后關頭亦不能束手待斃,唐名越咬緊牙關竭力運功抗毒,只盼望眼前兩人能夠出手相救。

唐毒全神貫注在唐钟情身上,對身后唐名越的景況不聞不問,就如根本沒這個人。唐無衣則皺皺眉頭,以傳音入密之發送聲道:“聰明人該知何時當順,何時當逆。順逆之際,存乎一心。自己好自為之。”卻是除此以外,連半根手指頭也沒動過。唐名越心中一動,竟再不運功抗拒,反而散勁聽任自然。說也奇怪,她內力散去,四肢百骸中的劇痛以及五內之不適登時就如釜底抽薪,絲絲寒流熱氣循經脈運轉全身,肌膚上的翠綠顏色也逐漸消退。丹田中活潑潑地,功力反而微見增長。

水能覆舟,亦能載舟。用毒之道,亦不能出此天地至理之左右。所謂是藥三分毒,毒藥毒藥,兩者本來便如銅錢的一體兩面,不可分割。故此唐毒固然是唐門毒王,同時卻也是當世華佗。銀壺中則既是點滴可殺千人之劇毒,但用得其所,照樣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唐名越服過固命金丹后便已無懼毒質侵擾,但她偏偏刻意運功抗拒,以至于金丹藥力不能化開,當然就自招惡果了。如今撤去內勁任由金丹藥力運行,則那空氣中的甜香非但與人無害,反而大大地有益起來。

毒液傾盡,眾烏衣徒弟收起銀壺,鄭重其事地向唐毒彎腰行禮,這才倒退著重新魚貫入內。唐毒滿面凝重地上前察看,只見青銅鼎內的唐钟情神色安然,但她那具誘人暇思的玲珑玉體,卻仿佛被放到了火堆上烘烤的蠟燭般逐漸溶化,正和那些碧綠液體互相融合。他輕輕吁了口氣,隨手凌空一揮。中堂角落處的沉重鼎蓋登時被吸了過來,被唐毒反掌蓋上青銅鼎。毒液不斷翻騰滾沸,將足有十幾斤重的鼎蓋頂得不住微微顫動,要不是眾人都看得明明白白,青銅鼎下確實並未架起柴薪,那情景幾乎就和烹煮活人相差無幾。

唐無衣亦輕輕吐了口氣,問道:“毒老,這……可算是成了沒有。”

烽火煉天、驚魂殿、雪廠、碧磷福地、奪魄宮這五大分壇之主,在唐門中權勢之高僅只次于門主一人而已。唐毒年過百歲,在五大分壇之主中年紀固然最高,論族中排序,還是唐無衣的師叔祖。故此唐無衣亦不直呼其姓名,而改以“毒老”相稱呼。聽得門主相詢,唐毒那張猶如風干橘皮似的老臉動了兩動,卻不答話,只擺擺手,轉身當先向屋外走出。唐無衣與已經結束驅毒運功的唐名越亦相繼而出。門外“生、老、病、死”的〖四大皆凶〗見師尊與門主並肩而出,當即上前見禮,唐毒仍只擺擺手,不發片言只語。直走到數十丈外的一處花圃前,唐門毒王方才停了腳步。

唐毒拐杖往地上一頓,沙啞著嗓子,緩緩道:“二百年前,我唐門的上代門主毒祖父,殚智竭慮,嘔心瀝血,終于創出《毒典》和《毒髑真經》兩大絕學,得與祖傳的殺、劍、暗三器並列,合稱〖鎮門四器〗。其后二百年間,碧磷福地高手輩出,雖然無人能夠練習成《毒典》中所載之最高境界〖陰陽合壁•肝膽相照〗,但亦總算勉強不墮祖上威風。可是威力更勝《毒典》而練習方法又異常簡單的《毒髑真經》,卻始終只能塵封于故紙堆中,誰也不敢拿起來練習。”

唐無衣身為門主,對于這些故舊往事自然十分熟悉。歎道:“這只因為《毒髑真經》委實太毒,即連毒祖父自己,最終也因為難克毒性反噬而被腐蝕得屍骨無存。我們這些后來子弟,自問天資毅力都遠不及先祖,當然更不敢輕越雷池半步了。”

唐毒微微一哂,道:“事在人為而已。毒祖父驚才絕艷,所創絕學雖然博大精深,但又怎么會是練不成,不能練的雞肋?當初之所以他老人家也在練習《毒髑真經》時遭到反噬,只因為他老人家的早年際遇使其身上負了隱疾,所以知易行難而已。但《毒髑真經》所記載,卻是字字珠玑,絕無絲毫差謬。”

唐門毒王頓了頓,搖頭續道:“情兒自己練制的〖七大限〗,是用世間至寒、至陰、至陽、至補、至漏、至濕、至燥等七種功效的藥材煉制。丹方固然為老朽所傳,但用藥分量因人而異,可說是千變萬化,不可勝數。而且她又先吃了半顆解藥,致使毒性深入五髒六腑,縱然以老朽本事,也是束手無策了。迫不得已,惟有將《毒髑真經》重新揀起來,冒險一試。”

唐無衣心情沉重,道:“《毒典》和合世間陰陽萬毒,毒盡蒼生。但畢竟依舊毒還是毒,人還是人,兩者泾渭分明。《毒髑真經》卻反其道而行之,以人養毒,以毒生人;人即是毒,毒即是人。即使成功,情兒也變成活生生一團毒,卻再不是人了。這……唉~~”

唐毒拐杖又是一頓,喝道:“情兒的本事也是老朽一手調教出來的,要不是迫不得已,老朽難道就舍得拿她去冒險?可是除非如此,否則〖七大限〗的毒性就實在無法消解,老朽又能有什么其他辦法了。更何況楊秀那家伙本就野心勃勃,是頭養不熟的狗。如今他奪得黃帝龍骨,更加如虎添翼,勢大難制。本門若不能加強自身本錢與之抗衡,別說什么〖天下一唐〗,即連本門自身亦勢必被其吞並。到時候咱們即使死,又怎么能有顏面去見唐門的列祖列宗?只要情兒能夠練成《毒髑真經》,那么她從此脫胎換骨,不老、不死、不滅,真正正正天下無敵,那么局面便大大不同。反正情兒也是死定了,左也死右也死,不如行險一博,總好過束手待斃啊。”

唐無衣無可奈何地點點頭,道:“毒老教訓得是。唉,只可惜我這個門主,卻是只有表面光鮮,實際上手頭的可用之兵卻沒有幾個。本想著能借龍脈之事一舉解決內憂,更達成列祖列宗〖天下一唐〗的理想,可未曾想苦心籌劃十年,到頭來不但三弟慘死在凌云山,七煞也只剩下了名越這孩子……毒老,你說情兒當真能夠修成《毒髑真經》么?”

唐毒面上一陣抽搐,但最終也無奈地搖搖頭,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老朽已經盡其所能,而事實上情兒能夠挨得到現在,成就也已經前無古人,即使當年毒祖父也遠遠不及了。剩下來只要她能夠挺過十二個時辰,將本身精神血氣以及皮肉骨骼都和那一千零八十種異毒相互融合,隨之完成易髓蛻變的過程,《毒髑真經》就能大功告成。但這也是最艱難凶險的一關。成敗生死,便得看……天意了。”

“天意……天意……”唐無衣聞言不禁微微苦笑起來。天意這種東西,從來都是靠不住的。若要指望天意幫助成事,當真死了也不知道去哪里買棺材。可是作為二百年來最為弱勢,完全只因為上代門主唐游死于冰火麒麟爪牙下以后,唐門內部幾大勢力爭持不下,只好相互妥協而產生的門主,唐無衣就有滿腔雄心壯志,也是無所施其技。事到如今,他也別無他法,只好暗暗祈禱佛祖保佑了。

只是這番心思,卻不能在人前展露。何況現在事情也到達這個地步了,也不能反悔說什么“我女兒不練習《毒髑真經》啦,麻煩唐老你把她還給我”之類的屁話。惟有又歎口氣(他忽然發覺,自己這五日來歎氣的次數,比以往五年的次數加起來都還要更多),轉身向唐名越問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山下怎么了?”

唐名越挺了挺身子,正想回答。驟然間龍吟長嘯驚天而起。刹那間滿山雀鳥“撲簌簌”地飛起,隨即天空上就有銀蛇閃過,登時將視野映耀成一片雪白。霹雳雷鳴“喀喇~隆~”地在耳邊炸響。唐無衣、唐毒、唐名越以及〖四大皆凶〗等人同時面色劇變,非因天雷霹雳,而只因為那聲從山下傳送而上,即使雷鳴巨響也無法將其壓下的清朗聲音。

“散人寧道奇,受蜀王殿下之命前來送上拜帖,求見唐門門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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