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我們勝利了
孫綱跑到了丁汝昌跟前扶住他,老將身上多數的彈片已經被拿掉了,傷處作了包扎,他默默地看著自己,費力地問道:“我們勝了,是不是?”
孫綱看著他興奮地使勁點著頭,答道:“回軍門,他們就跑了四條船,其余的應該全摞這兒了!”
他話音剛落,自己的身邊歡聲雷動,外面的水兵們在興奮地大聲歡呼著,滿身血污的軍官們激動得相互擁抱著,遠處,其他的戰艦也傳出了興奮的喊叫聲,勝利的歡呼聲頓時響徹海空。
剎那間,淚水又從老將的眼里流了下來。
孫綱默默地扶著他,任憑淚水在臉上流淌,他的內心也充滿著激動。
歷史,真的就這樣改寫了!
“代我發令,咱們回旅順去。”丁汝昌好容易讓自己平靜了下來,拍了拍他的手,說道,
孫綱抹了把眼淚,焦黑的雙手被淚水打濕,此時感覺說不出的疼痛,他這才發現自己的雙手已經皮焦肉爛,有的地方好象都露骨頭了,他強忍著劇痛站了起來,望了望海面,遠處,還有兩艘正在著火的日艦斜斜地停在海上,他想了想,說道,“軍門有令!各艦巡視戰場,搭救落水人員,尚未沉沒之日艦用魚雷擊沉!以‘鎮遠’為旗艦,帶隊返航旅順!”
軍官們跑去傳令,丁汝昌欣慰地點了點頭,孫綱讓兩個衛兵扶他回艙,兩個水兵過來給他包扎雙手,“那發炮彈如果再晚一些扔到海里,參議大人和劉大人,還有丁軍門可就全完了。”那個水兵應該是見過他扔炮彈的那一幕,一臉敬佩地看著他,說道,
“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啊。”孫綱笑道,望了望海面,不遠處,“濟遠”和“廣甲”緩緩駛近還在著火不能動了的日艦(好象是“比睿”和“扶桑”),向它們發射了魚雷,兩艘殘艦再次發生劇烈的爆炸,一會兒就從海面消失了。
他默默地望著“濟遠”,心里還是為方伯謙高興的,日本人猛烈的炮火和“致遠”與“吉野”的瞬間同歸于盡當時肯定讓他的內心感覺到了無比強烈的恐懼,所以才會想到逃跑,連著“廣甲”管帶吳敬榮也跟他學樣,但此后不知道他的心里作了怎樣的斗爭,他最終還是選擇了回來和大家一起戰斗,并重創了“巖島”,這也許是這個蝴蝶效應的另外一個意想不到的結果吧?等待他的,應該不會是臨陣脫逃被砍頭了。
孫綱望著硝煙中的太陽透出的縷縷光芒,一顆激動的心漸漸的平靜下來。
北洋艦隊終于贏得了這場海戰的勝利,可是,歷史會按照他所希望的那樣,發展下去嗎?
旭日東升般崛起的日本,會因為這場海戰的失敗,最終西沉嗎?而大清這艘已經腐朽衰落百廢待興的頭等戰艦,會最終駛入勝利的港灣嗎?
他忽然發現,自己今后所要面對的問題,恐怕還會很多。
他這顆小小黃豆,還會繼續制造出一個又一個的蝴蝶效應么?
海戰勝利后的感覺不但沒有讓他輕松,反而讓他覺得沉重。
“報告參議大人,‘揚威’沉沒后,魚雷艇救起了六十五人,沒有林大人。”一個軍官的報告聲把孫綱從沉思中拉了回來,
林履中也犧牲了,想起了“揚威”沉沒時的情景,孫綱的心又緊縮了一下,鼻子又開始不由自主的發酸,這才發覺其實自己還是沒有做到算無遺策!如果事先不讓“超勇”和“揚威”這兩艘老爺艦跟著艦隊行動,那么黃建勛和林履中以及艦上那么多的優秀官兵也就不會死了!
還有鄧世昌。
一想到他,孫綱的心就如同刀攪一般的難受。
“發信號吧,讓林泰曾大人接替指揮,帶領全隊返航。”他極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平靜地說道,“定遠”艦上現在丁汝昌和劉步蟾都重傷不能理事了,剩下的高級軍官也死的死,傷的傷,官階稍高囫圇點的也就剩下他了,自己居然莫明其妙的因為丁汝昌的一句話成了艦隊的臨時指揮官!他在這時候可不敢外行瞎指揮,在行使了部分的提督授權處理了些善后事宜后,他還是將指揮權交了出去,誰知道日本人還有沒有預備艦隊?會不會去而復返呢?
一會兒,按他的要求,軍官們將戰果統計上來了,這次海戰,一共擊沉日艦八艘,分別是“吉野”“松島”“巖島”“橋立”“赤城”“比睿”“扶桑”和“西京丸”,日本有名的“三景艦”盡覆于此役。據救起的落水日兵述說,日本聯合艦隊司令伊東佑亨在戰艦沉沒時不肯逃生,把自己綁在了欄桿上隨艦同沉了,“赤城”和“西京丸”被擊中起火后逃離戰場,結果落到了魚雷艇隊的包圍中,全部中雷沉沒,在“西京丸”上觀戰的日本軍令部長樺山資紀也跟著葬身魚腹,這場驚心動魄的大海戰可以說取得了輝煌的勝利,可付出的代價也是巨大的,北洋艦隊“致遠”“超勇”“揚威”三艦沉沒,鄧世昌,黃建勛,林履中以下官兵五百多人戰死,三百多人受傷,讓他的心里充滿了哀傷,自己和他們相交的時間其實并不長,可活生生的人現在一下子就從自己的眼前消失了,從未經歷過生死考驗的他在心里還是無法接受這一切。
恍惚中,那個嬌俏可愛,現在已經完全屬于他的身影又浮現在眼前。
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象鄧世昌一樣,犧牲在了這茫茫的大海之上,她知道了,會不會傷心欲絕呢?
他又想起了上次她望著他的那哀怨的眼神。
他搖了搖頭,努力不讓自己再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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