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歷史] 帝國蒼穹 作者:天空之承 (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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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蒼穹.jpg

【作者簡介】:天空之承,男,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外國歷史

【內容簡介】:

  作為一個二戰迷,你也許仰慕德軍的職業素質,羨慕美軍的雄厚物力,敬佩蘇軍的頑強鬥志。若能親身體驗德軍戰爭初期的軍事輝煌,或在戰爭後期化身盟軍小兵過把刺激的二戰癮當然很爽,可如果魂穿到戰爭末期德軍「北歐」師的一名志願兵身上……
  很不幸,剛剛大學畢業的林恩就是這樣一個倒霉蛋。一出場就要為生存而戰,在絕地血戰中鍛造磨礪,逐漸從菜鳥成長為精英,然而無論他如何努力,也無法改變這歷史的大勢。撤退,撤退,一路退向柏林。這樣的日子還有什麼奔頭?
  直到有一天,他誤打誤撞地看到了塗著鐵十字徽標的碟狀飛行物,又作為「吸血鬼」夜戰突擊隊的一員在首都淪陷前保護元首撤離,最終抵達隱瞞了所有世人的秘密基地,一連串藏於歷史背後的謎團才真正讓他大開眼界……
  這是帝國末日的狂想,也是一名平凡青年的傳奇史,癡情種子邂逅跨越時空的偉大愛情。眾位看官,沒準哪一天您的穿越之夢也會成真,提前預習一下,絕對有益無害^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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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5-19 13:18
帝國殘陽   第1章 戰場如煉獄

    「博丘斯,沃希-特克特……」(德語:炮擊,隱蔽)

    叫喊剛起,尖銳刺耳的呼嘯聲就已劃空而來。有時,它們聽起來近乎於河面上小型航船的汽笛,卻不會為生活增色一絲一毫;有時,它們就像是頑皮孩子在寂靜夜晚吹的哨子,卻並不是搞一場惡作劇就罷手的;有時,即使用手指緊塞耳孔,它們卻還是能夠洞穿一切,狠狠震盪大腦,敲擊心臟,攪翻人的脾、肺、腎!

    轟!轟!轟……

    接踵而至的爆炸開始猛烈錘打地面,強勁的衝擊形成狂暴的氣浪,死神的鐮刀寄魂於一塊塊高速旋轉的彈片,以難以捉摸的軌跡橫掃一切。大地在強烈地搖晃著,彷彿整個世界都受到了扭曲。倒霉蛋林恩雙手抱頭、膝蓋頂胸,以半側半躺的姿勢蜷縮在冰冷泥濘的戰壕底部,眼皮與嘴唇死死緊閉,假裝自己一塊石頭、一坨凍土或者一具屍體——只要能躲過這該死的炮擊,扮什麼都可以。

    在這條蜿蜒的戰壕中,還有許多和林恩一樣頭戴大耳沿鋼盔、身穿迷彩作戰服、足蹬大皮靴的人,武器或抱於懷中、或置於一旁。他們有的表情坦然地閉目養神,有的口中唸唸有詞,也有人面如死灰、眼神呆滯,茫然不知所措地坐著、側躺或是縮在角落裡。炮火風暴狂烈而密集,尖銳的呼嘯聲與響亮的爆炸聲交織在一起,高低相應、此起彼伏。如果說這是戰爭交響樂演出,就算倒貼門票恐怕也不會有人自願進場聆聽:時間不定,說來就來,區域不限,沒有預告,更從心理和生理上對聽眾造成巨大的副作用!

    對於戰壕中的人來說,這一切都是無可選擇的。要麼祈禱,要麼聽天由命。炮彈直接落進戰壕掩體,整班、整排的陣亡也不是稀罕事,而一些幸運的老油子,經歷一百次炮擊也能夠毫髮無損。

    可是,挨炮彈的煎熬,每一分鐘都是那樣的漫長,以至於人們不禁質疑:時間難道凝固在了這個節點上?

    許久之後,山崩海嘯的聲音終於由密轉稀,又過了幾分鐘,最後一聲沉悶的轟響為這一段充滿力量的交響曲謝幕。夜空安靜下來了,瞬息的變化讓人們從耳膜到心臟都體驗著慣性的刺激,這對小腦不發達者甚至有著良好的催吐效用。生者挺過了煎熬,卻沒有一星半點的歡呼;傷者在痛苦的呻吟,得來的僅僅是空無的悲憫。至於那些死去的人,再也沒有榮譽與恥辱、堅持與動搖、樂觀與沮喪的區分,一切都結束了。

    「諾特爾……諾特爾……波海克-祖姆-坎普!」(德語:注意,注意,準備戰鬥)

    催命的喊叫聲照例在敵人的炮擊結束後響起,並且迅速傳遍了各條戰壕。先前形如雕塑的大耳沿鋼盔們紛紛動了,有的沿著交通壕奔赴前沿陣地,有的起身就是自己的戰鬥位置。槍械、鋼盔、水壺等等各種硬物件相互摩擦磕碰,在戰壕中匯聚成為一種獨特的聲音,緊張的氣氛迅速瀰漫開來。

    倒霉蛋林恩雖然很不情願,但忌憚於大皮靴踢在身上的劇痛,他艱難的支起身子,從地上撿起沾滿了泥污的步槍,一臉木然地等著。等那個脾氣暴躁的軍官揮舞著拳頭喊「弗-曳-爾」時,再和旁邊的人一起趴到戰壕邊緣,用手中的武器向前射擊。

    這聽起來很呆很傻,卻是擺在林恩面前的殘酷現實,而在僅僅四十一個小時之前,他還是一個連雞都沒殺過的大好青年。大學剛剛畢業,每天忙忙碌碌,憧憬著有朝一日能夠挽著自己的新娘走進鋪滿花瓣的教堂,接受親朋好友的祝福,過上幸福美滿的平凡生活。這樣的人生理想並不算是奢望,可是不慎觸電、昏迷,等到他重新醒來時,卻發現自己墮入了一個噩夢,確切的說,是一個噩夢般的現實!

    啪!啪!嘎嘎嘎……

    槍聲陸陸續續響起。炮擊之後必有進攻,這個淺顯的道理就連無法和周圍人進行交流的林恩也摸索出來了。不提語言這檔子事還好,想想林恩就一肚子委屈。從小學到大學,他和絕大部分學齡孩童一樣埋頭苦學「陰溝裡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考蝦米四六級,可當自己真有一天借時空之旅免費出國了,卻發現這個世界上並非英語通用。這些跟自己站在同一條戰壕裡的「大耳沿鋼盔」們說話時總是捲著小舌頭,明明知道他們是德國佬、說的是德國話,可豎起耳朵一點兒也聽不懂,張嘴一句也說不出,林恩剛開始的時候可沒少為此挨靴子。

    腳長在別人身上,挨踢痛的是自己。林恩很快就學乖了,看身邊的人做什麼,他就做什麼。隱蔽、就位、射擊還有停止射擊,四十多個小時就這麼熬過來了。有吃就吃,有喝就喝,除了腦袋時常發懵、耳朵時常發鳴,身體經常震得難受,其他的也都湊合。畢竟身上沒有掛綵,四肢都還健在,比起那些更倒霉的倒霉蛋可就要幸運多了。

    「拉爾登!拉爾登!」(德語:裝彈)

    熟悉的沙啞嗓音從不遠處傳來,在這個每時每刻都有人死去的世界,人們的脾氣顯得格外火爆,「屠夫」尤其如此。這個綽號是林恩為自己在這個世界的「頂頭上司」所想出來的。那傢伙長著一張粗獷的國字臉,留著稀疏的絡腮鬍子,肩膀寬厚、臂膀輪圓,外貌氣質和AC米蘭的頑強中場加圖索有幾分相像。脫下軍裝拿起殺豬刀,那架勢,絕不會有人質疑他剁肉砍骨的技術!

    在這趕鴨般的口號驅趕下,大耳沿鋼盔們紛紛站上戰壕側壁的墊階。為了保護士兵,這裡的戰壕挖得很深,兩壁還用木條進行了加固,常人站直了也夠不著邊,必須站在堆砌的土階或是空箱子上才能夠把腦袋探出去。

    不等兇惡的「屠夫」來到身旁,林恩趕忙站在已經積了一層薄冰的墊階上。就在醒來後的第一個中午,他好好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新皮囊:這身板還算硬實,個頭和周圍的人差不多,估摸著也有一米八,至於說長相麼……如果破鏡子沒有被施以魔法,那麼他確實很不幸的變「種」了,變成了高鼻樑、深眼窩的歐洲人,鬍子拉渣,頭髮蓬鬆,頹廢而又有些蒼白。唯一讓他感到寬慰的是,沾滿泥屑的頭髮是黑色質感,加上一張瓜子臉,算是與30歲的勞爾.岡薩雷斯有三分神似的滄桑派外國帥哥一枚。

    殘酷的戰鬥沒有留給林恩太多時間進行「自我欣賞」,他所處的戰壕位於一座東西走向的山丘上,東北方大約五、六公里有一座樣式古老的堡壘,估計是整條防線上的一個重要支撐點,最近兩天承受了敵人近乎變態的炮火;往西,是大片大片的樹林,那裡也有守衛部隊,同樣部署了防禦縱深,燒剩的樹根依然是阻擋對方坦克裝甲車的天然屏障。於是,這座看起來地勢較高的山丘成了敵軍地面部隊突擊的重點區域。自林恩有意識開始,前前後後已經發生了四次戰鬥,戰況之慘烈遠遠超過了數十年後大導演斯皮爾伯格的戰爭片場景。

    夜空下,照明彈閃耀著熾白或者淡黃色的光芒,將大地染上奇異的色澤。零星或成串的槍炮子彈呈暗紅偏橘色,以極快的速度從前沿戰壕飛向遠處。這座山丘前面是一片相對開闊的平地,再往前有一條兩米多寬的溪流,對岸本來有小樹林和灌木叢,但在炮火的持續摧殘下,那裡只剩下寥寥幾根樹樁,坑坑窪窪的泥地就像是早年鄉下的土豬圈,被豬蹄子翻來覆去地踩踏而稀爛不堪。隨著敵人的進攻捲土重來,坑窪泥濘的雪地上晃動著無數的人影,還能夠看到一些比人影更大,殺傷力和威懾力也大得多的——坦克!

    轟……

    守軍陣地側後的大炮開火了。即便是在白天,林恩也只是遠遠看到過覆蓋在炮位上的偽裝。由於語言不通,他沒敢過去看看究竟,只能猜想著那是75毫米的普通反坦克炮還是大名鼎鼎的「88毫米炮」。作為一個從高中開始就狂熱於軍事尤其是二戰軍事的新時代青年,林恩一直覺得自己的軍事知識是相當豐富的,然而在過去的四十多個小時裡,這種觀念被徹底顛覆。他驚訝而又失落地發現,自己跟這些武器並不熟,甚至覺得手中的毛瑟步槍更像是98b而非98k——圖片與實物,終究還是存在著質的差別。那些紙面的教程和說明根本不足以讓人順利使用一支傳統的手動步槍:裝填絕非簡簡單單地把子彈裝入彈倉,槍栓復位的動作也比想像中的更有技巧性,三點一線的瞄準似乎連小孩也能勝任,但扣動扳機時的小小顫抖都會讓子彈打飄。至於射擊時槍托後推肩膀的真實質感,當年軍訓用半自動步槍打靶時林恩也曾體驗過,而7.92毫米口徑步槍後坐力大,相比之下要更難駕馭。

    (註:早期的毛瑟98b比毛瑟98k長15厘米、重0.11公斤,另有一些細節上的區別,該槍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亦大量裝備德隊)

    大炮射擊的聲音還未消去,對面的空曠地上就騰起了一團火光,看起來炮彈稍稍偏離了目標。不容人們感慨,轟轟的炮聲接連從陣地側後方傳來,破空而去的炮彈轉瞬間就撞入進攻者的隊列。照明彈的光照下,兩個偌大的黑影旋即燃成了火球,它們在慣性向前移動一小段距離後,便如死豬一般趴窩不動了。

    「干呀!把它們都幹掉!」

    林恩在心裡一遍遍祈禱,卻並不是因為改換了信仰。在之前的進攻中,蘇聯軍隊的猛烈進攻給他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若是己方的大炮不能夠及早幹掉那些蘇軍坦克,它們在抵近之後就會用坦克炮和機槍大量殺傷守軍士兵,守在前沿戰壕的士兵就不得不用火箭筒、手榴彈、炸藥包以及燃燒瓶去阻擋對方。林恩親眼所見,這種反坦克手段的自損率達到了九死一生的程度,場面之壯烈更是給心靈帶來空前的震撼。

    四次戰鬥,陣地巋然不動,但陣亡和重傷的守軍士兵被抬下去了一批又一批,就連林恩周圍也換上來好些陌生面孔。雖然沒有人說些什麼,無形之中卻有種揮之不去的沉重籠罩在心頭,唯恐下一個陣亡的就是自己。

    林恩可不想死在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地方。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5-19 13:19
帝國殘陽   第2章 且活著

    八百米和五百米的區別,林恩以前是沒有直觀概念的,他只知道毛瑟98K的有效射程是800米。這個「有效射程」其實是指子彈的殺傷射程,受到風速、子彈自重等因素的影響,在距離超過500米的情況下,即便是狙擊手也很難以準確地射中目標,而肉眼所看到的「人」僅僅是個模糊的輪廓,根本不像電影中的那樣能夠辨清高矮胖瘦、膚色甚至面孔。

    四十幾個小時,三次發生在白晝的戰鬥和一次發生在夜間的戰鬥,讓林恩對這兩個距離有了新的認識。當敵方目標僅僅邁入800米距離時,守軍仍是以火炮、迫擊炮和重機槍火力實施攔截,500米才是輕機槍和步槍開始發揮威力的標尺——也許把敵人放近一些再打效果會更好,林恩這麼想。只是面對敵人洶湧澎湃的人海攻勢,己方指揮官壓根沒有那樣的魄力。他們寧可多耗一些彈藥,也要盡量拒敵於防線之前。

    照明彈一發接著一發升入空中,它們映亮了夜空,映亮了大地,映亮了投入進攻的蘇聯人,也映亮了德國人的防線。大炮仍在嘶鳴,守軍的反坦克炮、進攻方的坦克及自行火炮都在竭盡全力地攻擊對方。暗紅色的炮彈在戰場上往來穿梭,各種音質的爆炸聲充斥耳際。

    第一次親眼見到好幾十輛坦克發起集群衝擊時,林恩受到了深深的震撼,他發現即便是投入上億美元的好萊塢戰爭大片也不足以描繪出真實的戰爭場景,坑爹的是,當年他和同樣愛好軍事的同學們還對那些電影的拍攝手法頂禮膜拜。

    這一次,蘇軍依然投入了大批坦克戰車,除了紅色蘇維埃的「金字招牌」T-34,進攻隊列中還有許多大塊頭,約瑟夫.斯大林同志本尊無償冠名的IS系列尤為惹眼。每次戰鬥,守軍無不是依靠反坦克炮、雷場和步兵的共同努力才艱難擊退敵人的進攻,巨大的傷亡使得第一線的兵員總是在不斷的補充……

    林恩不想死,其實戰鬥中的逃跑者也是有的,但他們要麼是在敵人的槍炮下死去,要麼是被己方督戰的軍官槍決。這樣的先例見過了幾次,林恩也就打消了逃跑的打算。何況就算僥倖逃離戰場,自己又該如何掩飾逃兵身份並且活下去?

    呆著這煉獄般的戰場反而成了他眼下最好的選擇。

    看著蘇聯人的坦克和士兵步步逼近,林恩心裡壓抑而緊張,以至於當一隻髒乎乎的手突然出現在自己左側時,他猛地一驚,差點失手扣了扳機。轉頭去看,手邊兀然多了幾排子彈,而「髒手」的主人——一個身材瘦弱、稚氣未干的大男孩,正順著戰壕給每一位嚴陣以待的士兵分發彈藥。看著他身上那不太合體的軍裝和布質軍帽,林恩心裡有種莫名的酸楚:如今,已是帝國殘陽了吧!

    作為一個二戰軍迷,林恩對那段歷史可謂耳熟能詳。其實他個人並沒有陣營上的傾向,只是羨慕美軍的殷實與從容,喜歡德軍的嚴謹與精緻,尊敬蘇軍的血性與頑強,並對日本的張狂、意大利的無能、不列顛的保守和法蘭西的軟蛋給予鄙視。如果非要選擇一方體驗戰爭,他會挑1943年以前的德軍或者在那之後的美軍。然而,主宰者並沒有給他自由選擇的權力。

    持續的戰鬥對彈藥的消耗很大,可林恩還是默默將兩排子彈揣入口袋。一方面是應付可能繼續惡化的狀況,另一方面,是覺得以自己目前的射擊技術,打出的子彈越多,浪費也就越多。與其拼盡全力的拚殺,還不如平靜地等待結果。

    戰鬥如此,人生,也許亦是如此吧!

    隨著時間的流逝,在進攻途中被反坦克火力打中的蘇軍坦克不斷增加,可那如黑潮一般的人流仍在滾滾湧動,狂熱的烏拉聲隱隱蓋過了槍炮。對於戰爭後期的每一名德軍官兵而言,這樣的場面都是他們最不願意看到的。

    「弗-曳-爾!弗-曳-爾!」(德語:開火)

    幾乎就在這喊叫聲響起的剎那,戰壕中終於爆發出了壓抑已久的槍聲。炙熱的子彈如雨點般傾斜而下,逼近中的黑潮頓時減緩了速度,在一些地段甚至出現倒退,然而這種情況只持續了一小段時間。裝甲堅厚的蘇軍坦克頂著守軍炮火猛烈開火,而緊隨其後的自行火炮也紛紛停下來實施炮擊。德軍戰壕地帶迅即騰起了一團又一團的火球,子彈和彈片如風暴般席捲而過,許多人來不及發出哀嚎就已死去,而大多數人,包括林恩在內,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在敵人火力最猛烈時縮回到了戰壕裡。這樣一來,陣地上的火力自然而然地弱了一大截。

    林恩好不容易喘了口氣,只聽得一個粗暴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踏著皮靴的大腳亦無情地踹了過來。

    「弗-曳-爾!弗-曳-爾!弗瑟澤……科瓦茨!」

    挨罵不能回嘴,挨打不能還手,在這攸關生死的場合,林恩根本來不及品嚐憋屈與憤恨的滋味。他一手抓著步槍,一手扶著鋼盔,連滾帶爬地回到戰壕邊緣的射擊位置,然而腦袋剛一探出戰壕,那種下一秒就會有子彈打中自己的強烈感覺就開始折磨他的感官、挑戰他的忍耐力,尤其是咻咻怪叫的子彈從近處飛過,心臟完全是懸空的,甚至有種本能的尿意在刺激膀胱……

    牙一咬,心一橫,幾乎不作瞄準,林恩砰地開了一槍,耳膜輕微地發鳴。

    「屠夫」的威嚇力終究甚過了蘇聯人,旁邊幾個士兵也都老老實實地回到了各自的戰鬥位置。在機槍短射的映襯下,步槍的聲音顯得零零落落,其實在夜戰的環境中,沒人知道自己的子彈是否斃殺敵人,也許它們飄忽不知所蹤,也許在垂死的軀體上補了無關緊要的一槍。縱然如此,帶著線織、布制或皮質手套的士兵們還是賣力地拉動槍栓、瞄準、射擊,機械般重複著這些動作,直到將彈倉中的子彈全部打光,才能夠在不被喝斥的情況下蹲下來裝填子彈。

    接連射了三發子彈,林恩再次縮回到戰壕裡,大口喘著氣。這夜間的氣溫已經降到了零下十度,鼻子不自然地發酸,戴著線絨手套的手指也冷的發麻,更讓人難受的是硝煙與泥土味道夾雜的奇怪氣息,對鼻腔和肺部的壓迫遠遠超過了人滿為患的吸煙室。林恩故意將裝填子彈的動作放慢,故意充耳不聞那愈發清晰的烏拉聲,然而軍官們的口號顯得越來越急促,槍聲和爆炸聲一陣緊過一陣,手榴彈似乎也開始派上用場了,防線上十之又會爆發殘酷的白刃戰。這一切都是林恩完全無法把握的,昨夜迷迷糊糊,他夢見自己對上了身材高大的蘇聯士兵,對方刺刀一挺,自己竟直接驚醒……

    裝完子彈,深吸一口氣,正準備起身,旁邊那個留鬍子的年輕士兵突然跌坐下來。林恩本想給他一個同情的苦笑,可當火光映亮他缺了一角的腦袋時,林恩僵住了。

    在來到這塊遭到無數炮火摧殘的爛泥地之前,他從未覺得生與死如此之近。

    深呼吸,深呼吸,抓槍而起。有那麼幾次,林恩覺得自己骨子裡是不懼怕戰鬥的,自己能夠成為一個優秀的軍人,甚至有可能像架空小說裡的情節,憑借自己的力量改變歷史,最終站在這個世界的巔峰!然而現實的壓迫卻總是讓林恩不自覺地選擇退縮,重回地面,眼前的世界正在炮火中重複著明亮、黯淡、明亮的過程。蘇聯人似乎要將這塊陣地從地球上抹去似地,無數炮彈和子彈一刻不停地襲來,沙石碎塊和斷肢殘件在空中飛揚,氣浪夾雜著泥沙碎石盡顯狂暴本色。那些性價比倍受推崇的T-34更如鬼魅般衝到了第一條戰壕前,經過炮火清掃的雷場已被它們拋在了身後。

    火光下,林恩目睹一名勇敢的德軍士兵在近距離以「鐵拳」向蘇軍坦克的側面開火,火箭彈擊爆了坦克,但這名士兵隨即被另一輛蘇軍坦克的機槍射中,7.62毫米口徑的子彈在近距離無情打穿了勇者的胸膛,從後背濺射而出的血花是那樣的觸目驚心,林恩又一次怔住了……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5-19 13:19
帝國殘陽   第3章 戰火熏燎

    「賽車手未必能夠駕馭T-34,但好的T-34駕駛員一定能夠成為出色的賽車手!」

    這是林恩早年在玩坦克世界時的調侃,他未曾料到自己有一天會在真正的戰場上面對這種彪悍的鋼鐵戰車,更要命的是,自己既沒有坐在「老虎」上,也沒有一輛「豹子」可以駕馭,甚至四號坦克也成了奢望。在這個糟糕的戰場上,他只是一名步兵,拿著一支毛瑟步槍,懷揣幾十發7.92毫米口徑的尖頭子彈,武裝帶繫著的刀鞘裡還有一柄刺刀,僅此而已。

    眼前的殘酷戰鬥仍在繼續,手榴彈如雨點般砸向T-34,輕重火器也在拚命射擊,但除了兩支「鐵拳」和幾捆集束手榴彈起到了作用,其餘的對蘇軍坦克好比隔靴搔癢。那些刷著白漆的大傢伙毫不留情地碾過德軍的第一條戰壕,而相隔不到30米的第二條戰壕就是林恩所處的位置!

    在坦克面前,普通的步槍無異於燒火棍,林恩不知所措地杵在戰鬥位置上,沒有退縮,卻也沒有繼續射擊。這一刻,他的腦中一片空白,在遊戲和小說中,他設想過N種消滅對手坦克的辦法,可當自己有朝一日置身其中時,那些假如都變成了浮雲!

    磅啷……

    極近距離的爆炸,聲響聽起來與稍遠時是截然不同的。熱浪轉瞬即至,細小的碎屑使得暴露在外的肌膚頓感刺痛。轉眼間,位於林恩右前方大約20米的一輛T-34就變成了一團火球,燃燒的烈焰映亮了一大片區域,也讓他清楚地看到一輛蘇制坦克的真實細節:傲然前伸的炮管、渾然一體的炮塔、寬厚高大的車身以及檔泥板、履帶、鋼輪。

    一件殺人工具,工藝的粗糙與否並不重要,關鍵是足夠的堅實;操縱性的好壞無關緊要,只要跑得夠溜、轉得夠快、行得夠遠,that』senough!

    當面之敵被幹掉,林恩心中還沒燃起一星半點的喜悅,只見又一輛T-34在飛速轉動的履帶拉動下衝了上來。那磅礡的氣勢令站在戰場對立面的人心懷畏懼,而當車體正面的機槍口迸射出橘黃色的火舌時,不想就這樣掛掉的倒霉蛋終於在第一時間低頭縮回到戰壕中,心中已然選擇了放棄:被俘就被俘吧,戰場真不是普通人能夠熬得下去的!

    震耳的轟鳴聲中,第一輛蘇軍坦克從相距不到10米處碾過這條戰壕。林恩無力地靠坐在戰壕裡,側頭看著那些同樣縮在戰壕底部的人,不遠處有個傢伙雙手死死抱著自己的腦袋,樣子比自己還慫。也有些人一動不動,不知是陣亡了,還是像自己一樣選擇了放棄。

    就在這時,有人從林恩面前竄過,速度快得就像一陣風。林恩定睛一看,那不是「屠夫」麼?

    「屠夫」無暇訓斥手下這群軟蛋,他低著頭、躬著腰,左手拎著衝鋒鎗,右手緊握著一個帶火的燒酒瓶子。等到又一輛蘇聯坦克從戰壕上碾過時,他突然放慢腳步,同時直起身子,片刻的停頓似乎是在權衡最佳時機。須臾,他奮力朝著蘇軍坦克後部甩出瓶子。完成這個動作後,身體微微躬下,兩眼死死盯著那輛坦克。

    相隔不到5米的林恩,在這整個過程中就像是坐在電影院裡觀看3D大片一般,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兩三秒之後,那輛即將離開視線的蘇軍坦克後部騰起一團火球。相比於炮彈命中後發生的爆炸,這火球燃起的架勢要溫和許多,而熱衷於研究歷史戰例、喜歡鑒賞二戰大片的林恩知道,以燃燒瓶攻擊坦克後部發動機散熱口是較為有效的步兵反坦克手段,順利的話能夠造成坦克熄火。只是要讓使用柴油機的蘇聯坦克發生燃爆的話,幾率通常不會太高。

    攻擊了一輛T-34後,「屠夫」並不打算收手。他迅速沿著戰壕向北跑了一段,單手從一具戴著大耳沿鋼盔的屍體旁拾起一個包狀物,轉而伏在戰壕邊向外張望。片刻之後,就像是看準了老鼠的黑貓,他以極其迅速而靈巧的動作爬了出去。

    林恩連忙側身扭頭,卻已經看不到「屠夫」的身影。雖然前前後後挨了這傢伙五六腳,但終歸是一條戰壕裡的夥伴,唇亡齒寒,這時心裡竟惴惴不安起來。

    戰壕外面的槍炮聲和爆炸聲依然激烈無比,一閃一閃的火光也不知是手榴彈、炮彈還是燃燒彈發出的。過了足有兩分鐘,戰壕前方突然傳來的轟天巨響,霎時間震得林恩耳膜生疼。須臾,有人手腳並用地滾入戰壕,林恩一看,除了「屠夫」還能有誰!

    看著趴在地上喘氣的「屠夫」,林恩能夠想像到這傢伙剛剛的英勇作為,除了敬佩與感激,他還很好奇這傢伙腦袋裡究竟裝了些什麼:粗暴的對待下屬,殘酷地擊殺對手,還有關鍵時刻的挺身而出。這,難道就是德軍戰鬥精神的寫實?

    就在林恩滿腦袋疑惑的時候,「屠夫」以麻利的動作爬了起來,拍土、轉身,然後惡狠狠地掃了眼或蹲或坐在戰壕底部的下屬們,憤怒地揮舞著右手,口中吼道:

    「弗瑟澤-科瓦茨!」

    聽到戰鬥的號令,林恩條件反射式地抓槍而起,也不多想,直接端槍站上墊階。視線中,強行碾過第一條戰壕的蘇軍坦克有二三十輛之多,但坦克對步兵的大屠殺並沒有就此上演。帶火的燃燒瓶接二連三地從戰壕或是其他角落飛出,有好幾輛坦克週身已經燃起了大火,正如尾巴著火的瘋牛一般亂竄;有的火勢還不算大,坦克上的機槍噠噠噠地嘶吼著,而戴著大耳沿鋼盔的士兵們正奮不顧身地從側後抄上去。

    隨同坦克進攻的蘇軍步兵也已經衝到了第一條戰壕,眼見頭戴蘇制1940式鋼盔的士兵還在源源不斷地湧來,林恩像是突然中了魔一般,完全不被周圍飛竄的子彈和彈片干擾,肩膀亦如同磐石一般緊緊抵住槍托,飛快地拉動槍栓,射擊,拉動槍栓,射擊,數十米外那一個個身影猛然向後倒下。五發子彈打光了,他略微下蹲並迅速裝填子彈,如此往復,打出五發子彈,接著又是五發……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恩像是從睡夢中驚醒一般,他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打光了手邊所能找到的子彈,卻又不記得自己究竟打中了幾個敵人。環視前方。衝入陣地的蘇軍坦克絕大多數已經變成了廢鐵,有的外觀明顯變形,看樣子是被反坦克炮或反坦克火箭筒直接打爆的;有的艙口大開,車身上和車體旁以各種奇怪的姿勢分佈著若乾屍體;還有的變成了熊熊燃燒的篝火堆,映亮了泥濘地面上的殘雪。

    視線前移,景象更是讓林恩吃驚:第一條戰壕周圍竟鋪滿了屍體,要知道在蘇軍坦克衝入陣地之前,那裡還只有大小彈坑和泥污!火光下,他依稀可以辨認出這些屍體大多是戴蘇軍鋼盔、穿土褐色軍服或白色披風的,估計是遭到機槍掃射而死。至於慘烈的近身格鬥戰,勇士們大部分都在那已然沉寂的第一條戰壕中!

    在雙方都已經付出了沉重傷亡的情況下,蘇軍的進攻仍在繼續。第一條戰壕前方的山坡上,二三十輛蘇軍坦克仍在隆隆前行。它們暴露在照明彈下的軀體龐大而笨重,長長的炮管前部還裝有碩大的制退器,炮彈和子彈打在正面絲毫不足以阻擋它們前進的步伐,大炮的每一次怒射都發出振聾發聵的轟響。在這些坦克的掩護下,數以千計的士兵戴著蘇軍標誌性的1940式鋼盔,披著淺色的披風,手裡端著步槍和沙,烏拉烏拉地向前衝。

    這就叫做前赴後繼、視死如歸!

    兩百米或者三百米,林恩無從分辨,步槍的標尺也仍然停留在500米的刻度上。他從口袋裡翻出接連幾場戰鬥存下來的子彈,填入彈倉,扣動扳機,拉槍栓、復位,扣動扳機,不斷重複,將心中的恐懼、後怕、茫然等等全部寄托在這一顆顆子彈上,射向前方……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5-19 13:19
帝國殘陽   第4章 晨

    天亮了,林恩睜開疲倦的雙眼。清晨的曙光是這樣的柔和,泥土的芬芳蓋過了硝煙的餘味。槍炮喊殺聲彷彿屬於另一個世界,耳邊是如此安靜,就連鳥叫聲也聽不到。

    眼前的泥土依然是潮濕泥濘且帶有冰晶的,林恩心裡也就明白自己仍置身於戰壕之中,噩夢儼然成了無法改變的現實。躊躇了片刻,他努力驅使僵硬酸麻的雙手支起身子。儘管裹了一床還算厚實的毯子,可這根本抵不住夜晚的寒冷,只是相比於那些凍死在蘇聯腹地的人,林恩已經是相當幸運了——這兩天雖然降了一場小雪,但最低氣溫也就零下十五度左右,靠著冬裝和軍毯尚能勉強熬著。

    在如此艱苦的環境中能夠入睡,換了從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靠著戰壕壁坐起,林恩環視周圍,許多士兵也還裹著毯子衣物蜷睡在戰壕裡。不遠處,幾名大耳沿鋼盔圍坐在一小堆炭火旁,木棍搭成的三腳架下吊了一個金屬飯盒,淡淡的香味正從那裡面飄散而出。隨著意識的清醒,腹中的空蕩與飢餓感也變得難受起來。

    舔了舔嘴唇,林恩從口袋裡摸出半塊餅乾,這是昨天晚飯時特意保留下來的——子彈、食物還有水,他不知不覺變成了一隻松鼠,本能地收藏一切,好讓自己在艱難的環境中也盡可能地存活下去。

    期待而又不捨地將餅乾塞進嘴裡,嚼了幾口,又乾又硬。正摸索著想要找出水壺,卻見「屠夫」夾著他的衝鋒鎗走了過來。心裡固然有些習慣性的緊張,但林恩知道,這傢伙只有在戰鬥或是臨近戰鬥的時候才會變得異常狂躁,平時頂多就是板著一張臉。

    走到跟前時,「屠夫」停住了腳步,俯看著林恩,「嗚嚕嘰哩」地說了些什麼。林恩一個詞也沒能聽懂,只好抬起頭,目光茫然地望著對方。好在這戰場上什麼狀況的人都有,暫時失聰、精神錯亂,或是患上了戰場自閉症。見林恩既沒有站起來也不答話,「屠夫」倒不生氣,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又一臉嚴肅地走開了。

    猜想「屠夫」大概是在表揚自己昨晚的表現,林恩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防線守住了,卻是德軍將士們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僅僅為了擊退蘇軍重型坦克的集團衝鋒,林恩就看到不下五十名德軍步兵英勇獻身,而在這之前,他一直以為歐洲國家的軍人在傷亡超過一定比例的時候就會選擇投降,且不會以此為恥。發生在眼前的慘烈戰鬥,讓他終於見識到了德軍官兵血性的一面。

    充斥著火與血的戰場已經在夢中重複了無數遍,林恩竭力清空思緒,繼續摸索著自己的水壺,但那個又冷又硬的金屬物件好像弄丟了。就在這時候,一隻戴著毛線手套的手遞來一個油漆已經磨得差不多的軍用水壺。林恩轉過頭,窩在自己左邊的是個精瘦的青年,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鋼盔下能看到一撮撮綴著污漬的黃毛,總是叼著半截煙,只有在睡覺的時候才把它小心翼翼地夾在耳朵上。

    林恩接過水壺,不知道該怎麼道謝,便乾脆不出聲。喝水的時候,黃毛小聲說話了,最後還乾笑了幾聲。林恩這回倒是大致聽懂了一個單獨放在前面的詞:「丹尼奇」,意指丹麥人。

    這麼說,自己是個來自丹麥的志願兵?

    發現自己置身戰場的第一天,林恩就從周圍人的徽章上辨認出了這支部隊是德國黨衛軍的第11「北歐」志願裝甲擲彈兵師,一支以北歐各國的日耳曼人組成的精銳戰鬥部隊,包括挪威籍、丹麥籍以及少數瑞典和芬蘭籍士兵。在SS的各個裝甲師中,「北歐」師組建時間較晚,但成軍之後,它長期在最艱苦的第一線作戰,經歷了一系列極其殘酷的戰鬥,名頭也是相當響亮的。

    其實丹麥人也好,挪威人也罷,在這條戰壕裡並沒有什麼區別,也不會改變自己的處境。林恩這樣想著,將水壺擰好還給黃毛,很勉強地陪著笑了笑。

    黃毛沒再說什麼,裹緊毯子閉目養神去了。

    武器是士兵的第一生命,但有時候水壺的作用比武器還重要。想著這點,林恩又摸索了一圈,終於在屁股下找到了半埋在土裡的水壺,晃了晃,居然還有半壺水,便把它重新系回到腰帶下。手往回縮的時候碰到了上衣口袋裡的硬物,就順帶給掏了出來。那是比巴掌略大的厚實本子,有封皮,估計是一本日記。看裡面的字跡還算蒼勁,單個的字母林恩大部分是認識的——從有些字母上「多餘」的小點來看,林恩估摸著這些要麼是德語,要麼就是丹麥語。

    本子裡夾了一張黑白全家照,從照片平整光潔的質地來看,應該是不久前新拍的。照片的樣式很傳統,父母坐在正中,四個子女按照高矮順序站在後排。那個最高的應該就是鏡中的「自己」,穿著筆挺的黨衛軍制服,顯得朝氣蓬勃。更小的三個分別是一男兩女,男孩子十六、七歲,也穿了一套制服,卻是一臉的稚氣;大的女孩有十來歲,梳著漂亮的卷髮,一看就是個美人胚子,小的女孩只有五、六歲,羞怯而又帶有幾分懼色。

    按照正常的結婚生育年齡來推算,他們的父母應該並不老,可是照片中的那對夫婦卻看起來飽經了風霜,男的像是年過六旬的老頭兒,女的也兩鬢斑白。四個兒女看起來至少比較健康,但夫妻倆的表情都顯得沉重而失落。這,不禁讓林恩想起時代的大背景,帝國的命運正如殘陽一般沉沉西垂,有識之人確實該為自己民族的命運,同時也為自己的命運感到憂愁。

    聽到西邊戰壕裡有些動靜,林恩連忙將飄散的思緒連同這暫且看不懂內容的本子收了起來。很快的,他看到了昨夜那個瘦小青年與另一個穿軍服的年輕人抬了個長木箱沿著戰壕往這邊走,沿途的士兵們自發將多餘的武器放入。它們這多是負傷和陣亡同伴遺留下來的,也有一些來自於進攻的蘇聯士兵。當然了,許多人仍將「沙」保留下來。一切似乎都是出於自願的原則,並沒有人強加干涉或者指手畫腳。

    對於自己手裡的這支毛瑟步槍,林恩說不上好,但至少能夠順暢地使用。須臾,箱子終於抬到面前,林恩往裡一看,MP38/40衝鋒鎗雖然有幾把,但看起來都是損壞了需要維修的,其餘的非「毛瑟」即「莫辛甘納」。黃毛大概是想給自己找件合用的傢伙,上前翻了翻,很快在箱子角落裡翻出一把毛瑟軍用手槍,也就是駁殼槍。看到這東西,林恩頓時眼前一亮:這在民國時期可是軍閥和土匪的最愛,德國造的原裝貨更是炙手可熱。可是,黃毛不屑一顧地把它撇在一旁,站在旁邊的其他士兵對這件小殺器居然也無動於衷。

    林恩一個激靈,追著往前走了一步,從箱子裡抓起那把有七八成新駁殼槍,沉甸甸的手感頓時讓他如獲至寶!

    在前面抬箱子的瘦小青年有些意外地瞧了瞧林恩,同時放慢了步子——林恩以為這是他有意讓自己找駁殼槍的槍套,連忙一邊湊笑、一邊探手去翻。這原本用來裝步槍的木箱子容量並不大,撥拉幾下就能數清裡面的內容,然而外形明顯的駁殼槍套卻沒有出現。這時候,周圍的士兵都像是看到天外飛仙一樣好奇地往這邊看。林恩顧不上這些,埋頭繼續翻找,直到他見瘦小青年朝自己搖頭時,才悻悻地把手收了回來。

    瘦小青年和他的同伴抬著箱子繼續往前走,他們單薄的身軀其實並不適合這樣的體力活,然而戰場上有時是沒人情味可講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一屁股坐下,林恩看著手裡的駁殼槍,心裡又熱騰了些許。試著擺弄了幾下,槍機、彈夾還有擊錘都靈活自如,而且握把兩側刻有紅色的「9」字,這意味著它最初生產時是7.63毫米口徑,後來為了與魯格08等制式手槍通用彈藥,又由工廠改裝成為9毫米口徑。由此基本可以推斷,它屬於20年代以前生產的老型號,並不具備全自動射擊功能。

    在這個過程中,黃毛一直默默看著林恩擺弄新「玩具」,好奇的眼光和先前那個瘦小的青年如出一轍。和在東方尤其是中國大受歡迎不同,這種毛瑟軍用手槍在歐洲倍受冷遇。軍隊不喜歡它的理由很多,價格貴、尺寸大、快速射擊時難以控制槍口上跳等等,所以就連德隊也沒有批量裝備。不過到了戰爭後期,資源枯竭的窘境迫使德軍把倉庫裡的陳年舊貨也翻了出來。據說不僅是一線的國防軍部隊,就連平日裡頗受優待的黨衛軍也不得不接收一些平日裡看不上眼的武器作為補充,從而造成了新舊武器同場的奇怪局面。

    駁殼槍的操作其實並不複雜,把槍給捂熱了,林恩也基本上會用了,他還學著電影裡的土匪平端著擺弄幾下。有保險而無鎖定鈕,彈夾是6發的容量,這傢伙確實老得可以。聊賴勝於無,林恩滿把槍插在腰間,想著找機會弄些相匹配的子彈來,卻沒有注意到黃毛眼中流露出的同情之色。若是一直打陣地戰還好,在遠距離的行軍中,士兵們總是恨不得把負重減輕到最低限度,然而隨手丟棄槍械是許多軍官所不能容忍的。嫌重?問問「屠夫」的靴子先。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5-19 13:23
帝國殘陽   第5章 天空

    後方的食品供給依然沒運到,林恩只好閉上眼睛,不去看那些有幸喝到熱湯的同伴——裡面也許只有幾片菜葉、一點麵包屑,但在這環境惡劣的陣地上已是彌足珍貴了!沒過多久,耳邊突然傳來人們驚慌的喊叫聲,等到林恩一骨碌從戰壕裡面爬起來,手搖式防空警報器淒厲婉轉的嗚咽聲也已響起。

    出現在視線中的是一隊低空飛行的墨綠色戰機,林恩瞇起眼睛,試著辨認它們是屬於戰鬥機還是攻擊機。就在這時候,戰壕中突然有人高聲歡呼,轉過頭,只見兩架灰綠迷彩塗裝的戰鬥機從反方向飛來。它們身姿輕盈而矯健,速度看起來很快,轉眼間就從陣地上空掠過,機翼下的鐵十字徽標宛若黑夜中的星光!

    兩天來第一次見到本方戰機的身影,戰壕中有不少士兵都加入到歡呼的行列之中,有些還興奮地揮舞著手臂。只見這兩架德國戰鬥機帶著悅耳的嗡鳴聲衝向蘇軍機隊,並率先發出「噠噠噠」的機炮聲。由於是白天,站在地面往上看,只能依稀辨認出帶有曳光彈的彈跡,它們直奔前方的蘇軍機隊而去。就在這麼一瞬間,蘇軍的六架戰機便已各自擺動機翼急轉閃避,而德機的第一通射擊竟沒有打下一架敵機。這讓在地面上觀戰的德軍士兵們,包括身處戰壕的林恩,不禁把心給懸了起來。數量上處於絕對劣勢的兩架德機迅速拉起,它們攀升的速度與姿態看起來都要比對手賞心悅目得多。形成一前一後的雙機戰術隊形之後,它們盯住其中一架墨綠色的戰機尾隨而去,那架蘇聯戰鬥機原本也在努力爬升,發現自己被盯上了,旋即改為平飛並急速轉向。這一招很是有效,其餘幾架墨綠色戰機迅速調整方向,迎面朝那架帶著「尾巴」飛來的己方戰機飛去。關鍵時刻,領頭的德國戰鬥機搶先開火,持續四五秒的長射令那蘇軍戰機當空折翼,它如斷翅的鳥兒翻滾著墜向地面,最終落在空曠的田野中,在轟然巨響中化為一大團火球。

    在地面上觀戰的德軍士兵們頓時爆發出一陣喝彩聲,林恩的心裡也小小地雀躍了一下。從場面上看,德國戰鬥機從出場到斬獲第一個戰果動作簡直是行雲流水,反觀數量佔據三比一優勢的蘇軍戰機,機腹下並沒有掛著影響速度和機動性能的炸彈或副油箱,可在反應上似乎總要慢上那麼半拍。若是戰術得當,德軍戰鬥機以二勝六也是有可能的吧?

    深藏在心底的想法剛剛浮現出來,林恩就馬上遭到了打擊:包抄而來的蘇軍戰機相繼開火。炒豆子般的機槍聲連貫而清脆,領頭那架德國戰鬥機迅即做出了一個側滾的機動動作,但後面那架反應似乎慢了半拍,旋即陷入到了敵人猛烈的彈雨之中。

    帶著極大的不情願,德軍官兵們眼睜睜看著己方戰鬥機也拖著烏煙墜落。    德國空軍叱吒歐洲的時代終究是一去不復返了!

    在飛機墜落前,德國飛行員總算是及時跳了傘,潔白的傘花在空中綻放,卻帶著一種無法抹去的感傷。蘇軍戰機並沒有落井下石地狙殺跳傘飛行員,而是追著另一架德國戰鬥機而去,一比五的絕對劣勢並沒有令它狼狽而逃。靈巧的戰鷹在空中雜耍般的翻滾,讓人彷彿看到了陷於敵人戰陣而竭力躲避劍槍的騎士。憑借飛行員的冷靜操作和戰機本身的優越性能,它甚至一度找到了再次攻擊的機會並且開了火,然而這一擊非但沒能幹掉對方,反被別的蘇軍飛機找到機會,最終只落了個和同伴一樣黯淡的下場。

    這一場內容並不單調的空戰前後只持續了不到5分鐘,其精彩深度卻遠甚過數十年後的航展表演。望著中彈墜落的第二架德國戰鬥機,林恩的心情簡直黯淡到了極點——什麼叫做胳膊扛不過大腿?以這樣的形勢,現在即便讓自己頂替元首領導德國,也根本沒辦法力挽狂瀾了吧!

    僅有的一絲希望也在初升的朝陽下化為烏有,林恩不得不慎重考慮這次糟糕穿越的現狀及後路。

    空戰結束了,但戰鬥並沒有就此結束。在德軍士兵們倉促的喊叫中,那些墨綠色的戰鷹俯衝而下。即便沒有掛載炸彈,它們也能夠以機炮和機槍殺戮陣地上的守軍。連串的子彈呼嘯著從空中劃落,戰壕及周邊的地面上頓時被激起大片塵土泥屑。倉促間,林恩如多數士兵那般直接縮在戰壕底部。然而在有效的防空火力尚未形成之前,蘇軍戰鬥機幾乎都是沿著戰壕進行低空掃射——為了避免炮擊造成線狀殺傷,戰壕都有意挖成蜿蜒的「弓」字型,若非如此,蘇軍戰機一次精準的橫向掃射甚至可以幹掉一整條戰壕裡的士兵!

    蜷身、閉眼,任憑子彈在耳邊呼嘯,此時林恩別無選擇,只能將命運交還給這世界的主宰者。某一刻,他忽然覺得最可怕的並非死亡,而是站在生與死的邊緣不知所措;某一刻,子彈激起的泥土濺落在臉部和手上,他以為自己即將gameover,心中居然放下了雜念;某一刻,他突然覺得自己是如此懷念自己的家人和好友,懷念那些對他好或不好的每一個人,並且真摯地祈求上天讓他重回自己的時代,哪怕折壽三十年也無妨。

    時間在煎熬中緩慢流動,機槍聲仍在嘶吼,但聽起來是從近處發出的,隆隆的炮聲也「姍姍來遲」,連著煙花般的爆炸聲蓋過了一度籠罩在頭頂的機械嗡鳴。漸漸的,戰壕裡又重新有了人們喊叫說話的聲音,雖然沒有一句是林恩聽得懂的,但他心裡知道,自己又挺過了一次劫難。待他睜開眼睛,看到的又是人間地獄般的景象:戰壕中隨處可見陣亡者的遺骸以及不同程度的受傷者,在血水的浸潤下,地面變得更加泥濘!

    「你還好吧?」見旁邊的黃毛捂著手臂痛苦地靠著戰壕壁,林恩一時情急竟說了句中文,這在他自己聽起來也是十分彆扭的,黃毛只是睜眼看著他,漠然的表情有種垂死的麻木。

    早年在學校選修過救護課程,林恩懂點尋常的止血包紮炸。想到空襲之後傷號眾多,隨軍的救護人員短時間內未必能來,他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往前挪了一步。就直接觀察的情況,黃毛受傷位置應該是在右臂,鮮血已經浸濕了軍衣的大半條袖子,林恩試著將黃毛捂在傷口上的左手移開,但他的兩條胳膊僵硬地保持原狀。不得已加大力度,這才勉強移開他的手,然後林恩馬上驚愕地發現,黃毛的右大臂連同腋下血肉模糊,透過撕爛的衣物,甚至能夠看到肢體上明顯缺失了部分皮肉……

    之前見到血腥場面就會反胃,可在全神貫注的時候,林恩已然將這些本能反應遠遠拋開。他學著別人撕開隨身攜帶的急救包,將止血帶整個塞到黃毛的腋下,並用自己的臂膀枕著他的脖子。在這個過程中,黃毛一直保持著麻木的表情,眼神也有些呆滯,唯獨發白的嘴唇在微微顫抖,幾滴豆大的汗珠從鬢角滑下。

    「米迪茲納!米迪茲納!」

    林恩高聲召喚著醫護兵,而這是兩天來他旁聽自學到的幾個德語詞彙之一。學習的初衷是在自己受傷時使用,卻沒想到用在了同伴身上。

    連續叫喚了好幾聲,卻遲遲不見醫護兵出現。突然,黃毛用左手緊緊抓住林恩,空洞的眼神彷彿穿透一切看到了另一個世界,他嘴唇一張一合,勉強吐出幾個含糊不清的詞,用在手上的力度一瞬間猛地增大。林恩手很疼,卻忍住了沒有抽回來,其實也就那麼片刻的功夫,抓住他的那隻手便失去了力量,而臂膀所承受的重量卻反向增大了一些。

    林恩痛苦地閉上眼睛,默默體驗著近在咫尺的可怕死亡,體驗著生命隕落的無限哀傷,體驗著這個世界的血腥與殘酷……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5-19 13:25
帝國殘陽   第6章 窒息

    蘇軍戰鬥機的空襲掃射雖然被守軍的防空火力驅走,但這卻只是德軍士兵們噩夢的開始。那些墨綠色的戰鬥機剛剛離開一會兒,一大群黑點就出現在了東北方的天空中,整條德軍戰線上的防空警報都在嘶鳴,此起彼伏,宛若一曲曲哀樂。這一次,身後的天際在沒有出現希望的曙光,德軍士兵們能夠依靠的就只有為數不多的高射炮、機槍,以及自己的誠心祈禱。

    黑點很快逼近防線,沉悶的嗡鳴聲讓人發自內心的不安起來。收屍隊剛剛把黃毛的屍體抬走,林恩甚至還不知道這個相處了兩天的同伴叫什麼名字。他失落地站在戰壕中,恍然抬頭,望見那些黑乎乎的蘇聯飛機正從數百米的高空撲來,簡直就是一群趕來掠食屍體的烏鴉。

    「沃希特克特!沃希特克特!」

    震耳的怒吼響起,不等林恩做出反應,臂膀便被人狠狠推了一把,乏力的身體頓時無助地跌落在地。林恩轉過頭,只見「屠夫」怒氣沖沖地瞪了自己一眼,逕直從自己身旁走過,大喊著招呼其他士兵們隱蔽。

    林恩正欲爬起,突然聽得咻咻的怪叫聲從戰壕外面傳來,因為斜坐的姿態,他的目光自然朝向天空,忽見一隻黑色的大鳥伸展翼翅從戰壕上空掠過,場面之壯觀無以言表,而在短短數秒之後,又陸續有多只黑色大鳥呼嘯著掠過,高度之低,不僅是機翼下的紅星與機輪,就連機身上的鉚釘也能依稀辨別出來,而它們機腹、機翼下先前還吊著炸彈的掛架這時已是空空如也……

    轟!轟!轟!

    山崩地裂的爆炸不斷撼動著大地,震感也許比八級地震還要強烈,人們不要說保持站立,就連躺著也幾乎要被震得彈離地面!持續而激烈的衝擊讓林恩感覺五臟六腑都要破裂似的,雙手緊緊捂著耳朵、嘴巴拚命張大,耳膜卻還是生生發疼。藍天白雲並沒有改變,視線卻被飛濺的塵土泥沙所遮蔽,它們紛紛揚揚地飛向高空,在重力的作用下,回到地面時已帶有強勁的動能,砸在鋼盔上噹噹作響,直接落在身上的痛感則是可想而知的。

    海嘯般的爆炸持續了有四五分鐘,從戰壕上空撲過的蘇軍戰機達數十架之多。防線上的高射槍炮一刻不停地嘶吼著,這次卻沒見明顯效果。戰壕中已經看不見有人在走動,事實上,林恩大部分時間都緊閉雙眼,只在爆炸強度稍有減弱的短暫間隙才艱難地抬頭看看周圍的情況——可見之處,有部分戰壕已經坍塌,重新修復它們又得花上好幾個小時。能夠看到身影的大耳沿鋼盔們或趴或躺,亦或是刺蝟般蜷縮著身體。

    就這樣頑強地堅持著,等到地面的震感逐漸減弱下來,林恩已是耳朵發聾,除了持續的嗡嗡聲,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音了。

    循著戰壕望去,士兵們過了好一會兒才一個個爬了起來,滿頭滿身都是爛泥水,烤一烤都能直接製成歐式「兵馬俑」了。

    抗拒著全身泛起的強烈酸疼,林恩艱難地支起膝蓋。這時候,一隻有力的手拉了他一把,等他抬頭去看,「屠夫」已經走到了另一個士兵身旁,以同樣的動作將其拉起,然後默不作聲地繼續往前走。

    這奇怪的傢伙難道穿了鋼鐵俠的無敵鎧甲?    林恩心裡嘀咕著,花了足有兩分鐘時間,他才堪堪將身上的大部分泥漿抖去。耳朵裡的嗡響聲減弱了一些,但聽力仍是不太靈光。等看到有人往墊階上站,他也就跟著往上站,但當他將戴著鋼盔的腦袋探出戰壕時,頓時被眼前的景象給驚住了:陣地周圍不計其數的凹坑讓這裡變成了月球表面,彎彎曲曲的戰壕由於多處坍塌而被分割開來,想必有部分士兵被埋在下面不知生死,但看起來已經沒有什麼時間留給守軍士兵進行清理和救援了,因為就在陣地對面的開闊地帶,數以百計的坦克如蟻群一般湧來,更遠處則是成千上萬的蘇軍士兵。遠遠望去,這一次黑色的海潮來的更加洶湧狂暴,殘破的河堤是否還能夠抵擋住?

    林恩心裡完全是空蕩蕩的!

    「諾特爾……沃希特克特!」

    驚恐的喊叫聲以驚人的速度在塹壕中傳播,但也有不少因為轟炸而暫時失聰的士兵無動於衷,若不是旁邊的士兵推了自己一把,林恩或許也不會注意到那些蘇軍戰機已經繞回來準備沿著戰壕進行掃射了。只見它們舒展翼翅,乘著氣流從數百米的高空俯衝而來,瀟灑的姿勢就像是專業的跳水運動員,從地面升起的孱弱火力已經無法阻止它們了!這些黑色大鳥的機翼位置很快出現了躍動的火光,密集的子彈齊齊射下,彷彿一場聲勢浩大的雷雨。這一次,林恩覺得自己終於是在劫難逃了,但他還是下意識地縮到戰壕壁根處。當無數子彈撲哧撲哧扎入泥土或是人體時,林恩覺得自己就像是一片枯樹葉在風中瑟瑟發抖,然而他還是奇跡般的活了下來,而且毫髮無損!

    死亡有時候是一種解脫,活著的人卻還得為了生存而奮鬥。在軍官們趕鴨般的催促中,林恩和其他僥倖逃過此劫的大耳沿鋼盔一樣,以漠然之姿拾槍而起。排頭的蘇軍坦克已經衝到了小溪邊,它們的炮火也形成了近距離的絕對壓制,守軍陣地上僅有的反坦克炮顯得勢單力孤。戰壕裡,預備隊的士兵們也上來了,林恩身旁多了一張新面孔,而他僅僅是轉頭看了一眼,甚至沒有留給對方一個寬慰的表情。

    負責發放彈藥的瘦弱青年終於出現了,由於大部分時間都呆在相對安全的隱蔽所裡,整個人看起來仍是老樣子,也不多說一個字,默默地給戰壕中的每一名士兵發放子彈。這一次擺在林恩手邊的僅有四排二十發——戰鬥開始前才發放彈藥本來就是有悖常理的,減少彈藥量更意味著補給的再度惡化。當然了,在這條戰壕裡,能夠活著打完二十發子彈的也許還不到現有人數的一半,從同伴屍體上找尋彈藥已然成為老兵們最無奈的選擇。

    崩!

    落在近處並發生爆炸的炮彈以強勁的衝擊席捲而來,林恩本能地略略低頭,而不像新補充上來的士兵那樣縮回到戰壕底部。看到「屠夫」上來給他們一人一腳,吼著讓他們堅守戰鬥位置,林恩心裡卻沒有發笑——在殘酷的戰場上,成長的驕傲感顯得微不足道。他毅然抬頭看向前方,第一輛蘇軍坦克已經越過了溪流,近乎泥沼的溪畔也只是稍稍減緩了T-34的行進速度。

    「上帝保佑!」

    林恩在心裡念叨了一句,雖然說的是中文,但他仍希望那個傳說中無所不能的主能夠聽到並繼續庇佑自己。

    既然讓自己穿越來到這個戰火紛飛的年代,至少該多給些機會吧!

    上帝沒有給予回應,倒是「屠夫」不聲不響地出現在了林恩身旁,他推了推林恩的手,嘴裡說了些什麼,但林恩拍拍耳朵示意自己聽不見。「屠夫」點點頭,往林恩手裡塞了一把子彈。    不同於毛瑟步槍又長又尖的子彈,「屠夫」所給的這些圓圓短短,看起來應該是手槍彈。林恩頓時幡然醒悟:看來「屠夫」是知道了自己領取了一把毛瑟手槍,所以拿了一些9毫米口徑的手槍子彈來。想到這些,心裡頓時湧起一股暖意,林恩連忙取出駁殼槍,照著自己摸索的方式將子彈裝入彈倉,果然是六發的容量,位置紋絲不差。

    抬頭望著「屠夫」已經走遠的背影,林恩心中默默道了聲謝。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5-19 13:26
帝國殘陽   第7章 崩塌的防線

殘酷的戰鬥如期上演,反坦克炮、火箭筒、集束手榴彈、炸藥包還有燃燒瓶,一切能夠派上用場的武器都被德軍士兵們投入到對蘇軍坦克集群的阻擊戰當中。然而雙方實力懸殊巨大,在一線士兵不惜犧牲的情況下,守軍仍無法阻止蘇軍坦克衝破他們的第一和第二條戰壕,緊隨而至的蘇軍步兵亦有效掩護了坦克部隊的側後。眼見蘇軍已經衝到了眼前,許多德軍士兵乾脆插上刺刀、爬出戰壕,以血肉之軀拚力抵擋敵人的進攻。

二十發子彈如數射盡,林恩血氣上湧,竟也不知死活地從刀鞘裡抽出刺刀,笨拙的將它插到槍口上——等他插好了刺刀,身邊的同伴們已經爬出戰壕投身白刃戰,而當林恩拎著步槍要往上爬的時候,一個穿著土褐色軍服的傢伙突然「啊呀」一聲從上面跳了下來,膝蓋重重地頂在了他的肩膀上,差點把他疼得暈過去。

兩人一同跌在戰壕底部,身體幾乎是貼在一起。儘管有種劇烈的痛感,但林恩這時候頭腦還是非常清醒的,他抽身往旁邊一滾,從腰帶上抽出駁殼槍。相隔不到一米半的距離,他根本無需瞄準,而對方剛擺出攻擊架勢,駁殼槍的槍口順勢對準了他的腦門。

戰場上面對面交戰,不是你死即是我亡,林恩不容許自己在敵人面前有絲毫的軟弱,而面對黑洞洞的槍口,那個蘇聯士兵居然愣住了。

卡噠!

林恩扣動扳機,回應他的卻不是期待中的清脆槍響。他心中大驚,保險明明已經打開,難道是子彈卡殼?他連忙再次扣動扳機,聽到的卻依然是卡噠一聲,心中頓時萬念俱灰。

「啊……」

受到致命驚嚇的蘇軍士兵暴怒,他端著刺刀就往林恩胸口捅了過來。在這攸關性命的瞬間,對生存的渴望刺激著林恩身上的每一根神經,他左腳猛力蹬地,同時以腰腹力量擺動上半身,瞬間的移動幅度不大,但足以避開致命一擊——對方的刺刀正好插在了自己腋下,林恩右手拋飛鏢般奮力甩出駁殼槍,它結結實實地砸在了這名蘇軍士兵的臉上,那高挺的鼻子頓時迸出了鮮血,整個人「哇呀」一聲往後退了一步。趁著這個機會,林恩連忙從地上抓起自己的步槍,想一口氣結果了對手。可對方畢竟是經過訓練的士兵,臉部受到重擊也沒有丟掉武器,意識到捂著鼻子的手沾滿鮮血,他對林恩怒目而視,就如同一頭進入了狂暴狀態的熊。

各自端槍相對,看似公平的格鬥卻是林恩的噩夢所在。穿越到這個時代雖然繼承了一副還算不錯的成年男性軀體,但他的意識裡完全沒有格鬥方面的技能與技能,而身體本能的反應在這樣的戰鬥中是難以發揮作用的。

對峙兩秒,滿臉是血的蘇軍士兵啊呀一聲挺槍突刺,林恩連忙擺槍去擋,不想對方只是虛晃一擊,寒光閃閃的刺刀旋即往回一縮,刀刃直到林恩的胸口再無阻擋。此刻,林恩腦袋裡只有一個念頭:老子掛了!

命懸一線的時刻,救命的槍聲居然響了。一梭子彈到位,蘇軍士兵胸口頓時血花四濺!林恩無可避免地沾了一臉,星沫落於唇間,有種極其反胃的腥澀。眼見這名蘇軍士兵瞪大雙眼、滿臉不甘地倒下,林恩幾乎是本能地往後看去。只見「屠夫」滿臉污漬,手持衝鋒鎗從戰壕上一躍而下,口中在大吼著什麼。林恩聽力雖然基本恢復了,卻仍是一個字也聽不懂,但看對方的手勢應該是在招呼自己向後方的預備陣地轉移。

恨恨地撿起剛才當飛鏢扔出的駁殼槍,虧得自己還當寶一樣收著,關鍵時刻竟然打不響,但林恩轉念一想:難怪它會被放在那個箱子裡,十有八九是其他人用壞了直接送修的。

沒時間多想,林恩把駁殼槍往腰帶上一插,拎著毛瑟步槍就朝右邊橫向戰壕與縱向交通壕相通的地方跑去。在「屠夫」的招呼和驅趕下,另外幾名大耳沿鋼盔也加入進來。出於防範炮彈直擊和機槍掃射的考慮,這通往後方的交通壕也挖得彎彎曲曲,沿途還構築了不少單人或雙人的射擊位置。剛開始的時候,「屠夫」跑一段距離就會回身打上一梭子,往後一些則有擔當後衛的步槍手和機槍提供掩護,他也就不必再跑跑停停了。

林恩低著頭、躬著腰,緊緊跟在前一個士兵往西面跑。偶然間回頭,陣地上的白刃戰已經臨近尾聲,只能依稀看到幾個大耳沿鋼盔還在奮勇搏殺。悲壯如斯,心中無限惆悵。

依托山丘而建前沿陣地有三條戰壕和若干反坦克炮位,預備陣地則位於山丘後方大約兩千米處。沿著交通壕穿過山丘後面的開闊地帶時,林恩看到了在蘇軍飛機和炮火輪番轟擊下幾近烏有的防空陣地,鼎鼎大名的88毫米炮果然擁有高大的炮架,但殘破的炮身部件、散落的偽裝網以及來不及運走的陣亡炮手遺骸,無不讓人感受到戰爭失利的蒼涼與悲哀。

先前突破陣地的蘇軍坦克並沒有像昨天夜戰那樣被德軍步兵們悉數擊毀,除了七八輛被炸毀或炸壞的,其餘的仍在運動。由於隨行步兵還被纏在德軍陣地上,它們不敢孤軍深入,有些在衝下山丘後又重新調頭去支援步兵,另一些則迂迴包抄北面那段尚未被突破的德軍陣地。

長長的交通壕多有被蘇軍炮彈和炸彈轟塌的地段,林恩他們也顧不上那麼許多,直接手腳並用地爬過去,就這樣跌跌撞撞地跑了十來分鐘,一行人終於抵達了和後方的預備陣地。由於預備隊之前就已經增援到一線陣地去了,此時守衛預備陣地的也都是剛剛從前方撤下來的士兵,一眼望去稀稀拉拉,且個個都狼狽不堪。陣地上除了幾門配置在露天掩體中的中小口徑反坦克炮,根本看不到像樣的重型武器,而在塹壕後方的炮兵陣地上,那些原本用來為防線提供支援的榴彈炮這時候已經完全發揮不了作用,一些士兵們正忙亂地用裝甲車和卡車把它們拉走。

這樣的預備防線能夠抵擋住蘇軍潮水般的進攻?

林恩覺得除非有強大的增援部隊及時從後方趕來,否則堅守僅僅是一種不切實際的奢望。

看「屠夫」停下來,林恩也就收住了腳步。兩天來吃進肚子的食物差不多就是一頓正常午飯的量,半饑半餓的狀態加上遠距離的奔跑,歇息片刻更覺得筋疲力盡。他眺望前方,蘇軍的幾十輛坦克帶著數以千計的步兵正無情碾壓踩踏自己堅守了兩天的陣地,槍聲和爆炸聲漸弱,看樣子蘇聯人已經在清理戰場了。轉望東北方,那座也許已經矗立了好幾百年的古堡終於化成了一堆廢墟,閃動的火光與瀰漫的硝煙意味著那周圍仍在進行著戰鬥,但蘇軍坦克和步兵正從側翼包抄過去。再看東南方,蘇軍步兵已經衝進了樹林,那裡的德軍陣地恐怕也已經被攻破。

延綿數十公里的防線就如同一間破屋,在連日暴雨的沖刷下終究是搖搖擺擺幾近坍塌了!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5-19 13:26
帝國殘陽   第8章 斷路

在中學時代,林恩學習之餘就喜歡繞著操場跑圈,一邊跑一邊構想自己的未來,那時候的腳步從未像今天這般沉重。潛藏在身體裡的最後一分力量彷彿也被耗光了,肺部和喉嚨火辣辣的難受,腹部更像是受到了持續的擠壓,悶悶地發疼,腿部的酸脹就更不用說了。

正如之前所擔心的那樣,己方的預備陣地壓根不堪一戰。見蘇軍坦克部已突破右翼並形成了快速包抄之勢,軍官們連忙下令撤退——這是否得到了上級的指令林恩不得而知,只曉得撤退開始時還算有序,大約兩百名士兵留在後面掩護,但正面的蘇軍坦克和步兵隨後投入了追擊。兩麵包夾,殿後的區區兩百士兵甚至還不夠蘇軍部隊塞牙縫的。於是,在蘇軍坦克炮和機槍的追獵下,先行撤退的千餘名德軍步兵展開了一場賽跑,落敗者直接被敵人的炮火撕碎,其他人雖然也跑不過炮彈,但能夠活著跑進樹林,活下去的機會就要大得多了。

預備陣地後方四五公里處就是大片的樹林,好不容易進入林地,林恩找了棵樹用屁股頂著樹幹,雙手撐著大腿,腰腹彎得如同蝦米一般,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這時候,他實在是一步也跑不動了。

即便平日裡的體能儲備再好,長時間處於半饑半飽狀態,又持續進行了大運動量的奔跑,進入林地的德軍士兵們皆是狼狽不堪。然而休息沒兩分鐘,它們就聽見後面有人在驚慌地喊叫,炮彈緊隨著呼嘯而至,如隕石般橫行無阻地穿過枝葉墜落地面。近距離的爆炸再度令耳膜經受痛苦的摧殘,好在樹幹阻擋了大部分彈片並吸收了一些衝擊,這炮彈才沒有造成平地上那麼強大的破壞力。看到同伴們瘋了似地往樹林深處跑,林恩也只得拖著灌鉛的雙腿繼續撤退,炮彈接二連三的落下,不斷有人被爆炸衝擊掀起,彷彿有一隻隻無形的大手拎著他們狠狠甩出去一般,瀕死者與受傷者的慘叫聲亦不絕於耳!

「這萬惡的世界!萬惡的戰爭!萬惡的蘇聯人!」

怨念如走馬燈一樣在林恩腦中迴旋,本來就有些昏沉的大腦更是難堪重負,他甚至覺得自己隨時都可能昏倒。不過這副軀體顯然要比林恩自己估計的更加頑強,穿著厚實的冬裝,頭頂制式鋼盔,還背負著總重有15到20斤的槍械裝備以及那床厚毛毯,在筋疲力竭的狀況下,它依然在林間約有兩寸厚的積雪中小跑著前行了好幾公里。直到炮彈的爆炸聲被遠遠拋在了後頭,又見周圍的人放慢腳步,林恩這才停了下來,勉強扶著樹幹,無法遏制地乾嘔起來!

經過那麼一兩分鐘的大腦空白,林恩終於又恢復了意識,看看周圍的人,莫不是劫後餘生的虛弱。有些人還能站著,有些人乾脆在地上「躺屍」。乾嘔只吐出了一點苦水,疲乏的身軀難以支撐,林恩單膝點地、只手拄槍,腦袋和肩膀斜靠著一旁的樹幹上。冬日和煦的陽光穿過枝葉的縫隙灑進來,使得這樹林中的光線有種自然的美感,卻沒有一點兒精力去欣賞它。

「Lynn!Lynn.Gaeger!」

聽到「屠夫」的聲音,林恩忽然有種莫名的親切感,而這也是他目前能夠聽懂的極少數詞組之一。這個姓名的讀音是「林恩.加爾戈」,名字上的巧合更讓林恩覺得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只見「屠夫」解開了鋼盔扣帶,高高挽起袖子,手裡拎著他那支衝鋒鎗,身後跟著五個狼狽不堪且是林恩有過一面或幾面之緣的士兵。雖然可以學著其他士兵說德語的「長官」,但林恩這時候還是寧願「裝聾作啞」,為了表示自己的尊敬,他拼著最後的力氣站起來擺了個立正敬禮的姿勢。

「屠夫」認真地還了一個軍禮,然後繼續往前走。林恩別無選擇,加入到這支鬆散隊伍的最末尾。一行人並沒有走太遠,在靠近樹林邊緣的一棵大樹下止步。除了「屠夫」,其餘人當即像是散了架一般,忙不迭地或坐或靠。

「喔希……」

靠近樹林邊緣的一名士兵突然叫了起來,金屬履帶的摩擦聲隱隱傳來,眾人出於本能的緊張起來。林恩起身向樹林外邊望去,此時他們所處的位置已經到了大片樹林的最西側,往西或者往北很快就出了樹林,外面是起伏不大的丘陵地形,好幾片樹林都不過是足球場大小的面積。公路在前方形成了一個三岔口,一條通向他們之前堅守的陣地,一條朝著波羅的海方向延伸,還有一條通往西南方。

隨著金屬摩擦聲的漸漸清晰,樹林外邊出現了一支蘇軍裝甲部隊。那些T-34的行進速度並不快,因而履帶聲稍稍蓋過了發動機的轟鳴。它們基本上是沿著公路在向西推進,但並沒有像電影裡的盟軍坦克部隊那樣排成一路戰鬥縱隊,四輛排頭坦克組成了一個較為緊湊的箭頭隊形,後面的坦克也分散在公路以及兩側,而且每一輛上面都搭載了若干步兵。粗略估計,這支裝甲部隊擁有五十輛以上的坦克,隊列的後部還有一些裝甲車和拖曳火炮的卡車。

兩條腿終究跑不過敵人的車輪,看著這支強大的蘇軍裝甲部隊,林恩再次陷入了絕望。以這群德軍潰兵的戰鬥力,無論如何也是打不過對手的,離開樹林繼續向後撤退無異於給蘇聯坦克當活靶子,可若是繼續留在這裡,用不了多久便會落入蘇軍後續部隊的重重包圍,到時候要麼死戰要麼投降,似乎也沒有其他出路。想到這些,林恩無助地靠著大樹,默默注視著那些聚在一起商量的德軍軍官。「屠夫」的級別顯然夠不上這樣的戰地會議,只是拎著他的衝鋒鎗站在稍近處等著軍官們做出決定,兩名通訊員則在一旁忙碌地擺弄著一臺樣式古老的背負式發報機。

不多會兒,留在樹林邊緣監視那支蘇軍裝甲部隊動向的德軍士兵貓著腰飛快地跑了回來,看他向軍官們匯報的神情和說話的音調,外面的情況似乎還不至於太糟。兩名尉官模樣的德國軍官隨即拿著望遠鏡走向樹林邊緣,大約兩分鐘之後,他們便又回到了遠處,其中一人走到戴著耳機使用通訊員旁邊交待了些事情,另一人則走到原地等待的軍官們中間解說情況。不多會兒,只見眾軍官紛紛點頭,然後各自召集下屬士官進行佈置。

很快的,「屠夫」領命而歸,對著下屬們嘰裡呱啦地說了一通。林恩依然是在聽天書,從其他人的動作和表情中也看不出什麼,也只好木然地等待著。

從公路那邊傳來的機械轟鳴聲漸漸減弱,直到最後什麼也聽不見了。看來這支蘇軍裝甲部隊趕著前插包抄,壓根沒有興趣沿途搜索德軍殘兵。按照日出的時間推算,林恩估摸著這時也才上午9點多,晴朗的天空中不斷有飛機轟鳴著飛過,想必絕大多數都是蘇軍的戰鬥機和轟炸機。若是要等到天黑,還得在這片基本無險可守的樹林中呆上八九個小時。剛剛那支蘇軍裝甲部隊雖然只是路過,可這並不意味著後面的蘇軍步兵部隊不會進入樹林搜索——飽讀戰史的林恩雖然覺得自己在軍事指揮方面能夠發揮些特殊的作用,可語言不通、軍階卑微,他現在除了冷眼旁觀外什麼也做不了!

就這樣休息了半個小時,林恩感覺軀體和四肢又恢復了一些氣力,但肚子仍是餓得慌。在這期間,又有一支蘇軍部隊從樹林外的道路上經過,坦克數量雖然少了將近一半,卻仍不是這些德軍步兵能夠撼動的。正為要在這莫名其妙的地方餓上一整天時間而惆悵著,林恩忽然聽得另一個方向傳來了履帶聲。周圍的士兵再度警覺起來,但很快的,負責警戒的士兵面帶喜色地小跑而回,軍階最高的兩名上尉軍官聽了他的報告,連忙起身往西面走去。眾人自是充滿了好奇,可他們的位置離樹林邊緣還有好幾十米,眼尖的隔著樹幹也只能隱約看到樹林外的景象,便有人起身跟著往那邊走。

由於無法「道聽途說」,又見「屠夫」也緩步朝那邊挪動,林恩撇下步槍和水壺走了過去。在樹林的邊緣,他看到了機械噪音的源頭:兩輛週身覆蓋著新鮮枝葉、塗有灰白色迷彩以及黑白鐵十字軍徽的德國戰車。它們前部有一對輪胎,車廂下部是坦克式的履帶,前面那輛車上頂著一座炮塔,粗大的炮管看起來威力不凡,後面那輛則是車廂頂敞開的Sd.kfz.251普通型號。

雖然此前從未見識過真傢伙,但林恩還是能夠辨認出它們的身份,尤其是前面那輛由普通裝甲車衍生的突擊炮車。它主要出現在戰爭後期,具有一定的反坦克能力。不過,裝甲車終究是裝甲車,防禦力和坦克沒得比,若是在戰場上直面蘇軍坦克,贏面恐怕不會太大。

兩輛裝甲車旁早就站了幾名德軍,穿普通陸軍迷彩服的應該是前去探察接觸的步兵,穿黑色制服的則是這兩輛裝甲車上的人。等到兩名上尉走上前去,雙方各敬軍禮然後一邊交談一邊用手比劃著。不一會兒,他們顯然就某些問題達成了一致,其中一名身穿黑色裝甲兵作戰服、頭戴大耳沿鋼盔的士官跟著上尉們走回到樹林裡。乍一開始,軍官們並沒有向周圍的士兵們發出任何指示,只是夥同那名來自裝甲車的士官研究一張地圖。過了大約有十來分鐘,在另一個方向執行警戒任務的士兵跑回來報告情況,軍官們便又在地圖上圈圈畫畫。須臾,士官飛快地跑回裝甲車去了,軍官們則召集各自下屬發佈指令,再由士官們把具體命令傳達到各戰鬥班、排。

很快的,「屠夫」也領到了命令,他的話林恩依然聽不懂,但看手勢也能明白個五、六分:步兵們準備配合兩輛裝甲車在這裡打一場伏擊戰!

僅僅多出一輛扛著大炮的突擊裝甲車和一輛貌似搭載了迫擊炮的普通裝甲車,硬扛由T-34坐鎮的蘇軍裝甲部隊聽起來依然像是螳臂當車。林恩固然忐忑,可德軍官兵們此刻的沉著從容和英勇無畏又讓他感到敬佩——同一個時代,潰敗的國軍可一瀉千里,兩相比較竟有天壤之別!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5-19 13:27
帝國殘陽   第9章 勇武

伏身於一小叢灌木後面,林恩雙眼緊盯著沿著公路緩慢行進的那支蘇軍戰鬥部隊,4輛T-34、3輛BT坦克、3輛輪式裝甲車、7輛拖曳大炮的卡車以及在車隊側旁徒步行軍的數百名蘇軍,在先後從這裡經過的三支蘇軍部隊中,這已是實力最弱的一支,可也仍比僅德軍這邊由兩輛裝甲車、四五百名步兵臨時湊成的戰鬥部隊強大。何況這裡大多數人還是從前方的陣地上撤退下來的,不僅缺乏重型武器,士兵們手中的彈藥也是所剩無多的。

原本已經打光了子彈的林恩,在「屠夫」的協調下才又拿到了10發步槍彈。

隨著蘇軍車輛的抵近,樹林中的德軍士兵們也進行著最後的準備。幾挺MG-34或42機槍已經架設在了最佳射擊位置,機槍手們小心翼翼地拉動槍栓,只待一聲令下便可開火;兩門80mm輕型迫擊炮被安排在了中段,但殘餘的彈藥並不能支持它們長久地發揮威力;使用步兵反坦克武器和輕型迫擊炮的士兵則集中安排在了準備出擊的隊伍中,幾個大個子士兵嚴密地守護著僅有的一門「洋娃娃」反坦克火箭炮——在倉惶撤退途中還竭力保留著這重達100公斤的裝備,這些士兵的功勞完全配得上一枚鐵十字勛章。

此時此刻,兩輛覆蓋了大量枝葉而近乎「移動樹叢」的德軍裝甲車仍埋伏在樹林的西側。由於樹木在距離三叉路口約500米處形成了一個弧形頂角,沿公路向西北方行進的蘇軍部隊是無法直接觀察到它們的,而它們若要攻擊蘇軍,也必須向前移動大約100米才能獲得射擊角度。所以,待到德軍步兵們準備開火時,它們提前啟動並且隆隆地向前開進,這機械的聲音在安靜的樹林中聽得格外清晰。所幸的是,蘇軍士兵被己方坦克和車輛的轟鳴聲所干擾,完全沒有注意到潛藏在樹林這一邊的危機。

「波海克-祖姆-坎普!」

軍官們壓著嗓子提醒士兵們隨時準備戰鬥,拉動槍栓的聲音頓時匯聚成片。緊接著,一些領隊的士官,包括「屠夫」在內,再次向自己的士兵們叮囑各自的作戰部署——好在先前「屠夫」不但用手勢比劃,還用樹枝在泥地上劃拉了極簡的作戰圖,林恩知道自己這一小隊人馬將在戰鬥開始後衝出樹林並從蘇軍部隊的側後包抄。毋庸置疑,這是一個相當危險的活,換作從前,林恩或許會抱怨上司不懂得推托,但在這充斥著血與火的戰場上,若是人人畏戰,處於極端劣勢的這一方就只能束手待斃了!

戰鬥即將開始,已經親身經歷了六場戰鬥的林恩仍然心情緊張,壓抑的氣氛甚至讓他幾欲屏住呼吸。之前的陣地防禦戰,他在絕大多數時候所作的就是躲避炮火和不斷開槍,這將是他人生頭一次參加野戰,未知的前景讓他難免忐忑,內心底卻又有種求戰的萌動。

震耳的炮聲幾乎毫無徵兆的響起,炮彈轉瞬間擊中了正行駛到岔路口轉向的T-34後部車身,時機和位置拿捏得恰到好處!林恩來不及為己方的裝甲兵喝好,那猶如「撕裂亞麻布」的機槍聲便密集地響起,80mm迫擊炮也在咚咚地發言——它們的正常射程達到2400米,而樹林邊緣至公里的最短距離也就五百米左右。

炮聲就是進攻的號角,「屠夫」猛地躍起,口中喊著「安格裡弗」,端著衝鋒鎗就往樹林外面沖,那架勢全然沒有一丁點兒猶豫!緊跟著小隊中的其他士兵,林恩也迅速爬起,雙手斜端著撤去了刺刀的毛瑟步槍大步向前。他們一轉眼就已經衝出樹林,外面的陽光是那樣的燦爛和刺眼,等到林恩的眼睛適應了光線變化,他發現周圍有許多士兵也在全力奔跑,彷彿一場百人參加的馬拉松。這些士兵並不是徑直衝向蘇軍車隊,而是斜插向蘇軍車隊的尾部,跑出大約200米是一條與公路平行的凹地,它的坡勢很緩,最凹處距離路面也才一米不到,長度大約四十米,寬度約有五米,是樹林之外唯一可以利用的天然地形。最前面的德軍士兵抵達凹地朝向公路一側,以步槍、衝鋒鎗和機槍向正就地組織防禦的蘇軍士兵們猛烈開火,後面的士兵——包括「屠夫」所率領的這個小隊,也迅即分散到這條凹地戰線上,以各自的武器竭力朝相隔僅有三百米左右的蘇軍步兵們開火。

當德軍步兵們把兩門50mm口徑的輕型迫擊炮和僅有的一門「洋娃娃」弄到凹地陣地時,那輛擁有75毫米炮的德軍裝甲車已經連續四次開火,而除了第一發攻擊的是T-34,其餘三發都是朝著裝甲不那麼堅厚的BT坦克射擊的。德軍的另一輛裝甲車則極其勇猛地衝了出來,一邊在空地上全速機動,一邊用車載的80mm迫擊炮和機槍向蘇軍開火。

當面的這支蘇軍部隊一看就不是戰場上的新手,即便遭到突然的伏擊,他們也沒有陷入混亂,坦克、裝甲車以及隨行的步兵們很快開始還擊,只是在射擊的方向上顯得還不太不一致——這正是德軍唯一的可乘之機!

因為只有10發子彈,林恩在每一次射擊時都十分慎重,瞄準、屏氣並以全身的氣力握緊步槍,好讓它在開火時顫動的幅度盡可能小。就這樣開了兩槍,突然聽得身後「咻」一聲怪叫,奇怪的硝煙味道也隨之而來,側頭一看,原來是那門「洋娃娃」!在他的記憶中,這種重型反坦克火箭筒在有效射程內能夠擊穿T-34的裝甲,只是由於成本高、工藝複雜,加上戰爭後期德國的軍工遭到盟軍轟炸的嚴重破壞,裝備數量較為有限。

300米正好位於「洋娃娃」的有效射程之內,想來德軍的軍官們也是早已計算好的。第一發火箭彈就準確地命中了蘇軍車隊後部的一輛BT坦克,具體型號林恩分辨不出,但看到它瞬間籠罩在爆炸的烈焰硝煙當中,心裡有種無法言喻的雀躍。

兩門50mm的輕型迫擊炮也已經運到了這一條片凹地當中,地形正好為它們提供了絕佳的射擊位置,第一通射擊之後,戴著黑皮手套的德軍尉官大聲報出糾正參數,經過調整,它們的第二通射擊便將迫擊炮彈砸到了車隊之中,依托車輛和路基進行射擊的蘇軍士兵頓時被炸翻一片。

林恩繼續拉動槍栓、瞄準、射擊,如此往復三次,他退後到凹地中裝填子彈,另一名使用步槍的士兵旋即填補了他的位置。裝好子彈之後,林恩得以在等待中稍稍觀察一下戰場上的形勢:七輛蘇軍坦克已經被打爆了四輛,一輛裝甲車也中彈起火,蘇軍這邊的火力頓時減弱了許多,但那輛用意吸引敵人火力的德軍裝甲車也被擊中,此刻正在曠野中熊熊燃燒著,所剩三輛蘇軍坦克仍以炮火摧殘著德軍裝甲突擊車的藏身之處,好幾棵大樹被攔腰炸斷,閃動的火光和瀰漫的硝煙不禁讓人為那輛突擊車捏上一把汗。

「安格-裡-弗!」

忽的一聲嘹亮口號,伏在凹地邊緣的德軍士兵們頓時爆發出雄渾的吶喊,並迅即起身向前衝鋒。林恩僅僅是反應有點滯後,居然被「屠夫」拋下了十數米,趕忙從仍在射擊的機槍手旁爬出凹地,然後端著步槍奮力向前衝——被敵人的進攻死死壓制了兩天,有朝一日變成了進攻者,心中的憋屈竟一下子舒暢了許多。

在德軍各種兵器的聯合絞殺下,對面的蘇軍步兵雖然傷亡很大,但他們仍在竭盡全力地射擊,而且大量裝備著捷格加廖夫輕機槍和「波波沙」,近戰中的火力也是相當強悍。投入進攻的德軍步兵們雖然背負著戰鬥裝備,算下來跑過三百米也僅僅是一分鐘左右的事情。短短的路途充滿了危險,子彈咻咻地從身邊飛過,而且密度在不斷增大,林恩心慌慌的,卻全然感覺不到害怕,只是將「屠夫」作為唯一的標桿埋頭往前衝。

終於,「屠夫」停住了腳步,只見他左腿前跨、右腿下壓,上半身略躬,平端著衝鋒鎗就噠噠噠地開火了。

和「屠夫」一樣,有經驗的德軍士兵紛紛在第一時間開火射擊。面對德軍如此迅猛的衝擊,有些蘇軍還趴在路基北側射擊,有些人倉促起身轉向對付已經衝到側旁的德軍士兵,還有些人慌亂的沒了方向,倉惶向車隊前部後退。在這樣的情況下,氣勢上佔據上風的德軍士兵展開了一場近距離的「屠殺」,MP38/40歡快地唱著歌,軍官們手中的魯格P08和沃爾特P38也將作用發揮到了極致,少數使用MP44的步兵更是在半自動射擊的狀態下以恐怖的效率射殺那些試圖撤退的蘇軍士兵。

冒著生命危險穿過戰場,林恩找不出「半途而廢」的理由,他端著槍迅速搜尋目標,也就這麼一會兒功夫,周圍的戰鬥已經變成了一邊倒的局面。他有兩次舉槍欲射,都被其他德軍士兵搶了先。不過在十來米的距離上看著子彈射中人體,視覺和聽覺效果可要比CS、CF之類強大N倍!不知不覺間,林恩進行著從平民到士兵的轉變——與一名合格士兵的要求雖然還相去甚遠,但心理上的許多坎都已經邁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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