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歷史] 帝國蒼穹 作者:天空之承 (連載中)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5-22 22:15
帝國殘陽   第30章 趁勝撤退

    在充斥著各種槍聲、爆炸聲和喊叫聲的戰場上,林恩靜靜地矗立在一棵大樹旁,雙腳岔開、腰桿挺直,腦袋偏向右肩,有力地緊握裝配黃褐色護木的毛瑟98k,準星下沿與目標肩部相平。當胸腔開始有憋悶之感時,他腦中毫無雜念,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這支「落伍」的手動步槍上,右手食指幾乎是本能地扣動了扳機。

    啪!

    從槍膛傳出的清脆槍聲使得右耳膜微微發鳴,槍托後座的力度就像是情人間嬉戲捶打的動作,槍口很自然地微微上揚,但又不至於阻礙射手觀察他的戰果。

    這一切漸漸開始讓林恩陷入「欲罷不能」。

    百米之外,那名蘇軍坦克兵手中的衝鋒鎗隨即停止了嘶吼。林恩看不清他面部的表情,只隱約見他猛的後仰,單手捂著胸口滑落進了炮塔,是死是活不得而知。

    來不及品味獵殺特殊目標帶來的成就感,林恩連忙閃回樹旁。幾乎就在電光火石之間,一梭子彈飛射而來,有幾顆擦在樹幹上,頓時樹皮碎屑飛濺。

    對方這一次終究發現了自己,林恩心裡故意以無所謂的姿態嘀咕著,他順勢拉動槍栓,將下一發子彈送入槍膛,準備等著敵人這波火力過後再尋找下一個獵物。最近這兩分鐘,公路上的爆炸聲間隔明顯稀疏了一些,衝鋒鎗連貫射擊的聲音成為戰場的主旋律,但人們無法只憑聲音判斷哪一方佔得優勢、哪一方落於下風。

    「魯克沃茨!魯克沃茨!」(德語:撤退!撤退)

    這有些耳熟的聲音立即吸引了林恩的注意力,他略微轉身,好讓自己能夠回頭張望。只見鬍渣少尉就站在不遠處,因為躲避蘇軍機槍子彈而緊貼著一棵杉樹,扯著嗓子與密集的槍聲「對抗」——儘管已是竭盡全力,但這聲音聽起來仍有些嘶啞深沉,在戰場上的「穿透力」並不理想。

    雖然自我感覺還很生澀和彆扭,林恩仍卯足勁幫他傳遞撤退口令。

    在接敵近戰的情況下,聽到作戰指令的德軍步兵,不論是士官還是普通士兵,都會跟著招呼周圍的同伴們,指令傳達很快,執行的也較為徹底。第一批士兵很快撤離公路奔回到樹林中,而位置前移的德軍機槍組這時候也不惜彈藥地以連續射擊壓制對手、掩護戰友。

    換了從前,林恩絕不會吝惜先行跑路的機會,但似乎是受到了「屠夫」的影響,他這一次勇敢地留下來繼續射擊。打光了步槍彈倉裡的子彈,又蹲著裝入另外五發。雖然在這種狀態下的射擊更為倉促,林恩仍感覺自己的每一次射擊都能幹掉一個目標,心裡悄然泛起了一種平靜卻又神聖的自豪感。

    「魯克沃茨……Lynn!魯克沃茨!」

    剛拉上槍栓,林恩就聽到「屠夫」在喊自己,就在他側身扭頭的時候,一發炮彈落落在近處,耳朵頓時又「嗡」的陷入了懵狀。爆炸掀起的雪塊和泥屑隨之襲來,砸在身上刺刺的發痛,好在殺傷力難以估量的彈片並沒有找上這個幸運的倒霉蛋。林恩下意識地彎腰低頭,一看見「屠夫」在數米之外的身影,便毫不猶豫地竄了過去!

    等林恩冒著炮火跑到了身邊,「屠夫」拍拍他的手臂,不再多說什麼。隨著德軍士兵們集體撤離公路,後方的蘇軍坦克好像一下子就找到了發揮炮火優勢的空間,又像是目睹同伴被殺而狂暴的狼群,炮彈接二連三地落在公路旁的樹林地帶,有的德軍步兵沒來得及跑進樹林就被炮火擊中,有的好容易回到樹林,卻依舊沒能逃過厄運,不斷有人被炮彈掀飛或是倒在彈片之下。「屠夫」面帶焦急地巡視周圍,試圖找到另外兩名下屬,然而在這種混亂局面下,即便有帕瓦羅蒂的高音也無濟於事。見最後一群己方士兵也已經退回到樹林,「屠夫」輕拍林恩的手臂,並揮手示意他跟上自己。

    獨自作戰也有超出普通步兵的發揮,林恩的進步是顯而易見的,但跟在「屠夫」後頭的時候,他心裡有種格外的踏實感,這個性格粗暴的傢伙像是黑暗中的火把、迷霧中的航標,能夠帶著自己在紛亂而殘酷的戰場上找到一條光明正大的生路。

    腹中的飢餓感明顯減輕,體力也得到了較大的恢復,林恩單手拎著毛瑟98k,背上還背著「沙」,在積雪有二十來公分厚的林地大步流星地奔跑,只一會兒的功夫就將蘇軍的炮火拋在了後頭。因為先前一直在狙殺蘇軍官兵,他不確定己方的步兵們幹掉了多少蘇軍坦克,僅從現在所剩的人員來看,這場戰鬥打得相當慘烈——進攻時約有一百五十餘名德軍步兵衝出了樹林,現在能夠看到的也就四五十人。十去六、七,即便能夠幹掉十輛甚至二十輛蘇軍坦克,這也遠夠不上一場理想的勝利。畢竟總兵力佔據著巨大優勢的蘇聯軍隊如潮水般一波一波湧來,德軍這邊富有經驗的精銳士兵死一個就少一個,後方補充上來的即便不是老弱病殘,也是聽到槍炮聲就會手腳發抖的新兵蛋子,此消彼長的局面是顯而易見的。

    隨著德軍阻擊部隊的撤離,遠處的蘇軍坦克和自行火炮就像是受傷的野獸般狂怒地吼叫著,但寒冬的松樹和杉樹依然枝葉茂盛,再加上這大片林地處於起伏的丘陵地帶,自然環境有效阻礙了蘇聯人的視野,使得他們炮火的精準度和實際威脅隨著目標距離的拉開而迅速下降。當回頭已經看不到蘇軍坦克的身影,那些呼嘯的炮彈也都落在了遠處,許多德軍士兵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好讓有限的體能支撐更遠的距離。

    「艾爾!艾爾!」(德語:快點!快點!)

    察覺到了隊伍的速度有所減慢,走在前面的鬍渣少尉回過頭來大聲地招呼同伴們,畢竟這時候他們還沒有完全脫離危險。以轟隆的炮聲作背景,少尉的聲音顯得愈發沙啞,但周圍的士兵們還是明顯加快了步伐。在回望隊伍末尾的時候,少尉和林恩的目光不經意地相交了,這會兒兩人臉上都沾了不少污漬,並且因為持續的奔跑而氣喘吁吁,縱然如此,兩人還是不約而同地給了對方一個認同的笑容。

    以急行軍的速度奔進了一個多小時,擔當後衛的這些德軍官兵終於走出了樹林,公路依然向北延伸,前方視線可及之處豁然出現了一座城鎮。和林恩他們先前防守的村莊所不同,那座城鎮的規模要大上好幾倍,上百座樣式不盡相同的房屋分佈在一條東西走向的河流兩畔。遠遠望去,教堂的尖頂上矗立著偌大的十字架,橢圓形的廣場坐落在眾多房屋之間,縱橫交錯的街道看起來並不寬敞,河流上還有一座看起來頗為古樸的石質橋樑。

    重新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散兵隊伍的氣氛也隨之輕快起來。林恩聽到前面一名士兵在說:「霍爾根!達斯-伊斯特-霍爾根-斯塔特!」

    看來前面那座城鎮叫做「霍爾根」,這是一個多麼具有德國味道的地名,等到戰爭結束了,原屬德國的許多村莊和城鎮都將劃出這個國家的版圖。要麼換上新的俄語或是波蘭語名字,要麼乾脆被新的統治者無情拋棄,成為逐漸被以往的廢墟地。

    「艾爾!艾爾!」

    鬍渣少尉又一次高聲招呼士兵們加速前行,炸倒的樹木和損毀的坦克阻塞了道路,估計那支蘇軍裝甲部隊得花多一些時間才能清理出通路,可蘇聯人在這一區域擁有明顯的空中優勢,德軍步兵們一旦離開了樹林,隨時都有遭到空襲的可能。因此,盡快趕到前方那座仍有德國旗幟飄揚的城鎮去才是他們眼下的上上策。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5-22 22:31
帝國殘陽   第31章 小鎮

    「納克斯特……」(德語:下一個)

    在跨河而建的石橋南岸,帶著大耳沿鋼盔的德軍士兵們用沙包壘砌了機槍掩體,並用帶刺的木架鐵絲網橫阻橋頭,交錯著留下一條供單人行走的通道,兩名體格魁梧、軍裝整齊的德軍士兵則面無表情地檢查每一個經過者的證件,不論他們是平民裝扮還是和自己一樣的軍人衣著。

    終於輪到自己了,林恩故作無所謂地拿出證件,上面貼有一寸大小的黑白證件照並寫著「Lynn.Gaeger」的大名,還有一些字詞雖然他不認識,但可以大致揣測是部隊番號所屬及軍銜等級——從衣飾和袖標來看,自己應該是一名光榮的「大頭兵」,也即是黨衛軍的突擊隊員。

    站在林恩面前的士兵有著高挺的鷹鉤鼻和略顯誇張的尖下巴,鬍子刮得很乾淨,卻忽略了已經探出鼻孔的鼻毛,配著洗過沒多久的乾淨襯衫顯得有些滑稽,只是林恩眼下根本沒有嘲笑別人的心思。

    翻開林恩的證件掃了一眼,士兵從嘴縫裡吐出一個帶疑問後綴的詞:「丹尼奇?」(德語:丹麥人?)

    這樣的情況在林恩的設想當中,他不想因為語言不通而被「自己人」誤認為是奸細逮起來,若真是那樣,可就比竇娥還冤了!然而不等他張嘴回答,那名士兵便以一個極其迅速的動作將證件塞還給林恩,連個通行的表示也沒有,目光徑直掃向林恩身後,機械地說道:「納克斯特!」

    這一驚一乍著實讓林恩有些鬱悶,「屠夫」還在自己後頭,他便不慌不忙地沿著鐵絲網架之間的縫隙往前走。兩邊的沙包掩體上各擺了一挺機槍,機槍手們雖然是在陽光下聊天,但距離自己的機槍並不遠,而且目光時不時地往這邊瞟,顯然對這群灰頭土臉、情況不比乞丐好多少的德軍士兵們還持有一定的戒心,在一旁執勤守衛的衝鋒鎗手們亦是大致相同的狀態。

    也許是面相凶煞的關係,「屠夫」經過崗哨時除了出示證件,並沒有遇到任何的詢問,於是很快就趕上了林恩。他嘴裡嘰裡咕嚕地小聲說著什麼,可憐的林恩依然只能裝聾作啞地看「風景」。這座石橋約有三十米長,中間拱起、兩頭下壓,石質橋面勉強容納兩輛馬車並行,但不知能否供重型坦克經過。橋面高出河面三米不到,河灘上覆蓋在白色的積雪,只有河面最中央是流淌著的清可見底的河水,陽光下泛著粼粼波光,河底有不少彩色的圓形鵝卵石。

    過了石橋便是這座城鎮的主要城區,南岸雖然也有一些民房,這時候都已經被守軍徵用並臨時改造成了戰鬥掩體,一些道路甚至菜地都埋設了地雷,而北岸的民居多數還保持著原有的風貌,石頭外牆的尖頂房屋讓林恩想起了遊戲《生化危機4》裡首先經過的那座小村莊,但德軍官兵們的身影使這裡全然沒有遊戲中的陰森感覺。

    石橋的北側橋頭雖然也有鐵絲網架和沙包壘砌的機槍掩體,但執勤的德軍士兵們卻沒有南岸同伴的緊張和壓抑,他們身背步槍或者肩挎衝鋒鎗,有的在和同伴聊天,有的伏在膝蓋上寫著什麼。靠近橋頭的兩棟民房之間還部署了一門小口徑的反坦克炮,炮口似乎對準了橋面下方,看到這個場面,林恩估摸著守軍已經在橋墩下面安放了炸藥。淺淺的河流並不能阻止蘇軍坦克,但它們從河床上經過時畢竟處於地勢低窪處,既不利於發揮速度和火力優勢,又容易遭到守軍的「擊頂戰術」,所以搶奪這附近唯一的橋樑對他們來說還是具有重要戰鬥意義的。

    「嘿,索爾特!」

    剛過了橋,「屠夫」便喊著向左前方招手,林恩順著那個方向看去,一個像是在泥塘裡打了滾的傢伙從房前的台階上站了起來。他定睛一看,原來是同屬一個戰鬥班的瘦高個,而綁在右腿中部的白色紗布和他髒兮兮的軍服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

    雖然看到了走散的同伴,「屠夫」卻沒有可以加快腳步,他徑直走到了瘦高個面前,咕嘟咕魯地地說著,還側頭看了看對方的右腿。瘦高個用不大的聲音回答著,臉上掛著無奈的表情,末了還遺憾地搖搖頭。在這棟民房前的台階上,或坐或躺著十來個負傷的德軍士兵,有的腦袋上纏著紗布,有的手臂上吊著繃帶,跟瘦高個一樣腿部受傷的也還有兩個,但這裡看不到軍醫和醫護兵,也沒有野戰醫院的基本設備。

    反正「屠夫」和瘦高個說的話自己一句都聽不懂,林恩乾脆從肩上卸下毛瑟步槍,把它靠在這民房的牆根處然後左右張望:鎮子裡有好些房屋不同程度的損毀坍塌,估計是沒能倖免於蘇軍轟炸機的侵襲,而這裡此時聚集了很多德軍士兵,從他們的衣飾或者頭盔上的徽標來看,有的是黨衛軍,國防軍士兵也不少。雖然疲倦、狼狽且渾身上下沾了不少污漬血漬,有的軍服上還有若干破口,但除了挽起袖口、解開領口,他們仍竭力保持著軍容。在林恩看來,這些細節無不是素質的體現!

    正如從遠處觀望的那樣,鎮子裡的街道比較狹窄,倒是石子鋪就的路面充滿了歷史的風味。鎮子裡看不到一輛坦克、突擊炮或是重型反坦克炮,沿街停著幾輛由牲畜拉的木架車,士兵們要麼是在往下搬卸物資,要麼是往上放置傷員,而視線中不僅是穿軍服者,為數不多的幾個平民扮相者坐在房屋門口或是陽台上望著忙忙碌碌的軍人們,極個別在和士兵交談。這些平民衣裝檔次有好有差,但年齡基本都在六十歲以上,有的皮膚已經皺成了「老樹皮」。看來,年輕人要麼是參軍衛國了,要麼是提前撤往了後方,只留下這些行動不便或是不願意在遲暮之年還背井離鄉的老人,而等待他們的將是命運的抉擇:或直接在戰火中死去,或在新的佔領者治下接受生與死的安排。

    須臾,其中一輛由兩匹馬拖曳的四車卸完了全部的貨物,由一名戴著船型布帽、看起來估計有五十歲的德軍老兵駕馭著朝這邊駛來,並最終停在了民居前。傷員們自發起身,相互攙扶著來到馬車旁。老兵下車來到馬車後面,將車廂尾部的木板放下,幫著傷員們爬上去。林恩數了數,不大的馬車上最終坐了15名傷員,包括兩名只能躺在擔架上的重傷員,而瘦高個,林恩在這裡僅有的幾個相熟面孔之一,最後也上了馬車。揮舞著手臂告別時,林恩心裡有種就連他自己也說不出滋味的感懷。

    告別了同伴,「屠夫」帶著林恩往鎮中央走去,但兩人這可不是在逛大街。拐過街角,林恩忽然聽到清脆的「叮叮」聲,又往前走了二十多米,來到一家鐵匠鋪模樣的店舖前,樣式古老的爐子裡生著火,幾名穿著灰色制服的男子各自忙碌著。最靠外的一個頭髮已然斑白,一手拿著鉗子,一手掄著比拳頭略小的錘子,就著電影裡常見的鐵坨,並不非常猛力地砸著一個鐵件。這人所穿的制服顏色雖然也是「德國灰」,樣式上卻和1935年之後陸續列裝部隊的德軍制服有明顯區別——它的胸前有著兩排平行的扣子,這是拿破侖時代的典型風格。事實上,魏瑪時代德軍的外套也依然是這種傳統樣式。

    站在鋪子門口,林恩注意到裡面堆了許多步槍、衝鋒鎗、空火箭筒和鋼盔,這讓他想起在前沿陣地時抬著空彈藥箱子收集武器裝備的士兵們。在靠牆位置,約莫有二三十支步槍和幾支火箭筒較為整齊地擺列著,它們固然沒有嶄新的外觀,可經過了修理,至少能夠為困境中的德軍官兵們緩解一下武器短缺的窘迫。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5-22 22:31
帝國殘陽   第32章 祈禱

    儘管林恩從頭到尾都沒有主動要求過,「屠夫」仍自作主張地讓他拿出駁殼槍,然後照著在之前那個村子裡休息時的樣子把槍拆解成零部件,把他認為有問題的擊錘拿給穿著舊式德軍制服的「老鐵匠」看。

    這「老鐵匠」接過擊錘左右瞧了瞧,嘟嘟咕咕地對「屠夫」說了些什麼。他點點頭,把剩餘的零部件一併給了對方,然後撩起袖口給林恩看自己的手錶。表盤所指的時間是五點二十五,「屠夫」緊接著用手指分別作出六的手勢,又指了指表盤上相應的那一格,林恩便猜出他是在說六點可以修好。

    只要蘇軍不搶著前來進攻,三十五分鐘的時間林恩還是等得起的,他連忙向「屠夫」點頭示意。這名黨衛軍中士原本打算離開,可他看了看林恩那破了個口子的鋼盔,又轉頭看了看店舖裡的那些「金屬廢品」,一聲不吭地獨自走入店中。在那堆金屬垃圾中揀出一個鋼盔,轉過身給林恩做了個手勢。林恩愣了一下,趕忙摘下自己的鋼盔拿進去。

    一頂好鋼盔在關鍵時刻或許能夠救人一命,可是從「屠夫」手裡接過那頂鋼盔時,林恩突然猶豫起來。雖然它看起來完好無缺,但戰場的經歷告訴林恩:這十之是屬於陣亡士兵的。

    對鬼神之論不甚感冒,自小算起膽子也不小,可是林恩心裡對這種「遺物」還有些牴觸,又不好辜負了「屠夫」的好意,拿著鋼盔站在那裡矛盾重重。也不知是沒注意林恩的表情,還是壓根不想理會這傢伙的矯情,「屠夫」隨即往外走去。

    林恩沒轍,只好把鋼盔先掛在腰帶上走出鋪子。他們繼續沿著先前的方向走,最終來到了教堂前的圓形小廣場——林恩第一眼看到這鎮子時就注意到的地方。這廣場中央並沒有如林恩想像的那樣建有噴泉池,地面所鋪的鵝卵石在居民經年累月的踩踏下頗為光滑,而此時廣場周圍聚集了數以百計的德軍士兵,似乎還按照各自所屬部隊的區別分了群。「屠夫」攔了一名士兵問了兩句便帶著林恩往教堂右邊走,那裡有二十多名軍人聚集在一棟窗戶玻璃已經完全破碎的民居前,他們基本上都是神情黯然、渾身泥污,一看就像是剛剛從前線撤下來的。走到一名留著上唇胡的尉官前,「屠夫」端端正正地敬了一個軍禮,對方也同時致以軍禮。從兩人接下來交談的語氣和神情來看,相互之間肯定是認識的。想來這群人和自己是隸屬於同一支部隊的,團、營、連或是排級?想著一路上九死一生的經歷,林恩非常肯定地排除了最後一個選項,而倒數第二個也讓他覺得有些不太可能。

    答案這會兒對林恩來說似乎並不重要,「屠夫」和年齡相仿的黨衛軍尉官交談了一分多鐘,轉頭看了看教堂,之後的一句話是以疑問句的口吻結束的,尉官回頭看了眼教堂,語氣平和地答了話。「屠夫」點點頭,轉頭對著林恩說話,隨即又意識到這傢伙現在耳朵不靈光,便朝教堂方向努了努嘴。林恩想著他大概是叫自己一同去教堂祈禱,雖然個人沒有任何宗教信仰,但靈魂穿越這檔子事總多少和造物主有些關係。於是點點頭,跟著「屠夫」朝那哥德式建築走去。

    在歐洲,教堂往往是一座城鎮最宏偉的建築,而信教者的比例據說也遠遠超過了世界上的其他三大洲。宗教在這裡盛行的原因可謂眾說紛紜,但也只有一些神學家和歷史學家有興趣去追根溯底。在林恩看來,宗教信仰無非是一種精神上的依托,是人們面對現實缺陷時克服困難的思想支柱。信則有,不信則無,當一個人始終處於無法自拔的生活苦痛,信仰或將成為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走進教堂的門廊,灰色的拱柱與牆體頓時給人一種莊嚴肅穆之感。林恩不由得放慢了腳步,只是笨重的皮靴踩在石板地面上依然發出咯登咯登的聲音。這座教堂並沒有旅遊衛視介紹的著名教堂那般恢弘,窄而長的主廳甚至給人一種侷促之感,兩列靠背長椅從進門處一直延伸到最前方的祭台下,看過去估計也就夠容納四五百人,完全可以想像出當全鎮的居民前來做禮拜、參加婚禮或洗禮時的擁擠場面。這會兒長椅上只零散地坐了二三十個人人,看過去絕大部分都是穿著制服的軍人。他們有的躬背抱頭,有的雙手合十地望著基督像,還有的只是身板端直地坐著,軍帽和鋼盔莫不放於一旁。

    和「屠夫」一樣,林恩進入教堂時摘下了布制便帽並把武器擱在門外。兩人一直沿長椅之間的通道往裡走,和「屠夫」表現出來的虔誠所不同,林恩是以好奇的目光打量著這座德國普通小鎮的教堂:高聳的穹窿頂上繪滿了色彩艷麗的壁畫,沿著中線吊下六個樣式古樸的水晶燈,而從穹頂下沿到拱柱上部之間是兩排並不完全連在一起的窗戶,它們用大塊的彩色玻璃鑲嵌而成,有的已經破碎脫落。恰逢最後一抹殘陽照在西面的窗戶上,形成了神奇的光暈效果,也使得整個教堂籠罩在神秘而又莊重的氛圍之中。

    走到正數第三排,「屠夫」停住腳步,挪進右側靠牆的位置坐下。這會兒林恩才注意到前方神台供奉的耶穌像並不是最常見的「耶穌受難」。這裡的耶穌穿著潔白的袍子,以平和仁慈的目光展開雙臂,像要擁抱自己的子民們,又像是把祝福撒滿人間。對於剛從戰場上浴血歸來的人而言,這是神愛的懷抱,是可以躲避風暴的港灣,是能贖去世俗罪孽的神聖之所。

    想著「屠夫」這時候或許更希望一個人清靜一下,林恩便在同一排選了左側的位置,將鋼盔和軍帽輕輕放在長椅上,然後緩緩坐下。沒有飛機和裝甲車輛的轟鳴,沒有炮火槍聲的咆哮,甚至聽不到人們說話的聲音,這樣特殊的環境讓林恩的心緒很快就平靜下來,有那麼一會兒,他甚至忘記了自己在過去幾十個小時的煉獄經歷,忘記了那些以各種方式死去的同伴們,忘記了那些被自己射殺的敵人。然而片刻之後,那不忍回首的一幕幕還是如走馬燈似地在林恩腦中盤旋,他抬頭正視前方,雪白如瓷的耶穌像就靜靜矗立在神台上,他半睜著眼睛,既不驚訝,也不悲哀,以包容一切的胸懷看待這世間的血腥殺戮,張開的手臂從肩部開始有一個向下的幅度,恰彰顯了神對凡人的垂憐。

    側頭看了眼「屠夫」,他把額頭放在了前排長椅的靠背上,雙手合十地置於膝蓋上,緊閉著雙眼,口中似乎唸唸有詞。

    是在為自己贖罪麼?就林恩所見,這位黨衛軍中士對下屬的粗暴態度只是行事風格的體現,根本算不上惡劣行徑,而且在許多小細節上都展現出了他對同伴的關懷和照顧,至於他所殺死的對手,算起來似乎還不及林恩多。

    是在為自己祈禱麼?戰場上的一切都充滿了偶然性,剛硬的作戰方式並不意味著比其他人先死,三天來的激烈戰鬥,死在戰壕底部的士兵不計其數,如峻松般挺拔的人卻熬了過來,偉大的戰神似乎在冥冥中庇佑著最勇敢的戰士。

    世間最難猜透的就是別人的心思,何況是不苟言笑的「冰人」。林恩放棄了揣測的企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低下頭、閉上眼,雙手十指緊緊相扣,向著他從未祈禱的神鄭重祈禱……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5-22 22:32
帝國殘陽   第33章 禍福旦夕

    在教堂裡呆了大約十分鐘,「屠夫」默不作聲地起身往外走,林恩照例緊緊跟在後頭。兩人在教堂門口稍作停留,林恩發現從這裡走出的人精神面貌雖不至於說煥然一新,但陰鬱的成分多少減輕了一些。重新背上武器,林恩不經意地朝前望了一眼。這一眼或許比不上與另一半的初遇,但在林恩看來,這對自己的人生依然有著非常大的影響。

    教堂的斜對面坐落著一家書店,這似乎正好是宗教與科學所處的相對位置。

    林恩之所以確定這是一家書店,是因為它敞開著大門,裡面的書架上擺滿在書籍,還有一個留著白山羊鬍子、戴著眼鏡的老人坐在門口。他手裡捧著一本厚厚的書,埋頭鑽研著學問,偶爾抬頭看一眼這些來來往往的士兵們。

    「殺豬的!」

    林恩喊住「屠夫」,指指對面的書店,又指指手腕位置,張開右手五指,示意自己過五分鐘就回來。

    將這理解為五分鐘也好,六點差五分也罷,「屠夫」對這名下屬的舉動並沒有絲毫的驚訝,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獨自往先前那些同伴聚集之處走去。

    書店意味著字典,沒準還能淘到一本德語速成手冊,想著這些,林恩幾乎是小跑著來到書店門口,見戴著眼鏡的老者沒有抬頭搭理自己,他徑直走進書店。儘管敵人很快就會打到這裡來,這家小小的書店卻依然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書籍,只是不曉得它們能否免於戰火的摧殘。

    憑著自己所掌握的英語詞組,林恩試圖找到放置字詞典所在的書架,但他很快發現這招很不好使,畢竟不同國家的書店劃分書籍種類的習慣可能有著很大的區別,而書架和書本上的那些德文也不比外面那些德國佬捲著小舌頭所說的德語更容易理解。於是,他又試著去找厚皮書聚集之處,然而許多普通書籍竟然也是精裝硬皮封殼,正在這倒霉蛋一籌莫展的時候,從門口傳來了一個十分滄桑的聲音。

    林恩轉過頭,不出意外,是那位戴著眼鏡的老者對自己說話,雖然語速不算很快,但林恩照舊是一個字也聽不懂,又不知道如何表述字典,很費勁地想了想,試著將用英語單詞拼湊在一起:「English-Geman-Book!」

    這話不說則已,老者低著頭,用鏡片後面的那雙眼鏡謹慎地打量著林恩,彷彿看到了一個怪物——更確切的說,也許是個間諜。

    見此情形,林恩連忙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士兵證,拍著胸脯說:「丹尼奇!丹尼奇!」

    「丹尼奇?」

    老者的眼睛裡換了一副好奇的神色,他小心翼翼地接過林恩的士兵證看了一眼,對著上面的照片看看林恩,這才將林恩剛才的蹩腳英文重複了一遍:「English-Geman-Book?」

    林恩連連點頭。

    老者將證件遞還給林恩,然後徑直挪向靠東北角的書架——顫顫巍巍的動作倒是讓林恩很想上去攙扶一把,可惜書架之間的通道只能容納兩人側身並行。到位之後,老者不假思索地從最上面取下一本黃色軟皮封面的小書,停頓了一會兒,又走到另一個角落從最下面取了本略大稍薄的書。抱著它們挪回到林恩面前,說了聲「Goodluck」,便又挪到門口看他的書去了。

    懷著好奇而又期待的心情,林恩拿起那本小書一看,簡單的封面中央印著四排字,上面兩排他不認識,而下面兩排立即讓他心跳加速到一百以上:

    English-Geman

    Geman-English

    感謝蒼天,感謝大地,感謝東、西方諸神,感謝萬能的造物主,這不就是林恩夢寐以求的「神器」麼!

    好一本「英德-德英」小詞典,不但隱藏在書店的最角落裡,外形還跟林恩揣測的截然相反,若不是老頭兒幫忙,林恩估計得將書店裡的藏書翻個遍才能將其尋獲。

    再看另一本書,上面除了Geman是林恩認識的,其餘字詞基本都是「天外飛仙」。對於這種狀況,以往他是無可奈何的,但今時不同往日,手裡捏著「神器」,林恩現學現用,翻著小詞典找到了對應的英文註解:《德語日常會話》。

    在戰場上飽受語言不通的困擾,林恩這會兒幸福得幾乎要暈過去了。有了這兩本超級無敵的工具書,前路難道不該是一片坦蕩麼?

    揣著兩本神書離開書店的時候,林恩已經可以用德語向門口的老頭兒說「謝謝」了。在他的那個時代,其實有許多人為了生活或是其他原因選擇獨自在異鄉漂泊,對他們來說,文化差異、種族歧視都是次要的,語言關往往是他們面臨的第一個坎,以至於很多人回想起最初的歲月都是滿懷感傷。現如今,林恩的處境與他們何其相似,這裡的世界明明充斥著各種聲音,對他來說卻像是黑白一樣的單調。

    走向「屠夫」和那些同伴時,林恩從未覺得他們是那樣的和藹可親,雖然眼下自己還不能夠流暢地和他們進行溝通,但那只是時間問題!

    「快六點了!」

    「屠夫」看著自己的手錶說——不知不覺已經在書店裡呆了一刻多鐘,林恩就著字典學了《德語日常會話》的第一課:時間。能夠理解對方的話對林恩來說就像是失聰之後重新獲得了聽力,亦讓他覺得這個世界頭一次向他展開了懷抱,心中自然有種不可言喻的雀躍。

    對於同伴的變化,「屠夫」似乎還沒有察覺,他默不作聲地走向鐵匠鋪,臉上的神情似乎要比進教堂之前更為舒緩一些。跟在「屠夫」屁股後面,林恩心裡想:看來二戰時期的德人也不儘是在對元首和法西斯主義的狂熱感召下作戰,宗教信仰依然是相當一部分人的重要精神支撐。

    兩人很快來到了「鐵匠鋪」,依然是「屠夫」進店對那老鐵匠說話,他倒也不停手裡的活,扯著嗓子喊了聲「瓦爾希」,名字後面還帶了一句林恩聽不懂的話。緊接著,一個穿著德軍36型野戰服的青年拿了一支駁殼槍出來交到「屠夫」手中。這年輕士兵看起來也就十七八歲,長得面目清秀,表情青澀而靦腆。在林恩穿越之前的那個時代算是「外國正太」裡的小極品,走在中國的大街上肯定要惹來不少色大姐們的垂涎。

    遺憾的是,戰場上的槍炮對於帥哥與醜男一視同仁,絕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偏袒。組隊戰鬥的話,還是選擇「屠夫」這樣的粗獷型猛男比較安全一些。林恩正想著這些漫無邊際的東西,「屠夫」就已經替他驗好了槍,一轉身就將它反過來遞給林恩。就在這時候,林恩做了一件令自己都感到費解的事情:他接過槍之後瞧了瞧,外形沒有任何問題,大拇指直接扳開槍擊,然後完全不經大腦的用食指扣動了扳機。

    啪!

    清脆震耳的槍響把林恩連同周圍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林恩這才魂遊歸來,頓時被自己的魯莽驚呆了——幸好槍口沒有對著任何人,否則這一下就更說不清了!

    在「屠夫」做出任何表示之前,另一個方向突然傳來了男中音的咆哮。林恩不知所措地轉過頭,這時候駁殼槍的槍口還冒著一縷青煙。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5-22 22:33
帝國殘陽   第34章 冤家宜解不宜結

    須臾,一名長相和前德國國腳揚克爾有幾分相似的軍官排開眾人衝到眼前,他兩眼瞪得如同屁股插劍的公牛,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以眾人的表情、目光以及現場的狀況,他不難找出肇事者。

    對方咆哮的內容林恩雖然聽不懂,但這會兒他也反應過來了:這鎮子還不是直接交戰區域,當然不允許有人擅自開槍,只是這「走火」的後果……

    見林恩不答話,「揚克爾」更是惱怒不已,眾目睽睽之下,他突然伸出右手一把抓住林恩的領子。林恩哪裡見識過這樣的場面,如果照鏡子的話,他一定會發現自己面色煞白,宛若一隻落入狼口的倉惶無助的兔子。

    就在這時,站在一旁的「屠夫」怒吼一聲,雖然沒有出手,整個人卻上前一步頂在了「揚克爾」面前。片刻,抓著林恩領口的手鬆了開來,而林恩這才注意到戴著平頂短沿軍帽的「揚克爾」胸前繡著鷹徽,這是國防軍區別於黨衛軍的一個明顯標誌,而他軍帽上的鷹徽也佐證了這種判斷。

    作為二戰軍迷,林恩當然知道國防軍和黨衛軍是性質截然不同的兩支德國武裝。毋庸置疑,國防軍是德國武裝部隊的代表,是普魯士戰鬥精神的正統繼承者,擁有光榮的歷史和優秀的傳統,在希特勒當權之前是德意志唯一合法的武裝。至於黨衛軍,也即是武裝黨衛隊,則擁有極其濃厚的政治和黨派色彩。在和平時期,它是希特勒及納粹黨的打手,是維護對內統治的暴力工具,而到了戰爭時期,他們又是擁有精銳裝備和狂熱精神的戰鬥部隊,並在戰爭的熏陶和磨練下逐漸成長為一支足以左右戰爭局勢的力量。雖然存在一定的競爭關係,但總的說來,國防軍和黨衛軍在戰爭期間還是共同構成了「德隊」這一概念,雙方各有優劣,密切合作也多過於分歧。在大多數戰役中,黨衛軍部隊都從屬於國防軍將領的指揮,互無隸屬關係的軍官之間未必就看得慣,但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素來沒有恩怨間隙之說。

    鬆手之後,「揚克爾」退後半步,與比自己矮了小半個腦袋的「屠夫」正面對峙。他嘴裡嘰裡咕嚕地說著什麼,雖然手沒有指向林恩,但從口氣裡可以聽出,他對於剛剛的槍聲十分不滿,大有對肇事者予以處罰的架勢。

    禁閉、勞役或是挨棍子?林恩在腦海中搜尋著和德軍有關的內部懲罰,然而單看中文資料,這方面的介紹是少之又少。剛剛的情況若是只算「走火」,那麼即便有責罰恐怕也不會太重,可要按照實際情況算入「人為疏忽」甚至是「蓄意而為」,那情況可就不一樣了。

    「屠夫」作出回應時的口氣雖不粗暴但也毫不退縮,兩人各不相讓的對峙爭執引得越來越多人圍觀,林恩這會兒心理倒很不是滋味,他狠狠埋怨自己怎麼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卻又怪不得那「白顏禍水」——別人規規矩矩地做著自己的事情,你丫既不是GAY又不是「正太控」,走什麼神?

    上百名官兵圍觀的大動靜很快引來了級別更高的軍官,而隨著一名肩上扛著銀星的國防軍中校出現,士兵們自覺地讓出通道並且向外散開,但他們多數並沒有就此離去,而是遠遠近近地坐等結果。

    當「海德林克」這個名字從中校口中說出的時候,「揚克爾」退後一步並且側轉過身向其敬禮,而「屠夫」緊接著也轉向中校並敬舉手禮。

    對於「揚克爾」,中校沒有回禮,倒是給「屠夫」回了個四指併攏朝向太陽穴的軍禮。在這之後,他以不太滿意的口吻向「揚克爾」詢問,問一句「揚克爾」答一句,恭順敬畏的姿態與先前的粗暴態度判若兩人。

    瞭解情況之後,中校跳過「屠夫」而轉向林恩,當他開口問話時,林恩感到前所未有的緊張,然而不出意外,他壓根聽不懂對方在問自己什麼,只好低頭看著手中的駁殼槍。曾經寄予厚望的武器現在儼然變成了燙手山芋,他甚至想起在前沿陣地那負責分發彈藥的青年以及黃毛看自己的眼神,他們那時候就已經知道這把手槍並非善物了麼?

    見林恩低頭不語,「揚克爾」甚是惱怒地說了一句什麼,一旁的「屠夫」則立即以不卑不亢的口氣做出回應——林恩想像得出他是在解釋自己的耳朵在戰場上失聰了,也許還順帶說了他們之前出生入死、浴血拚殺的經歷。總之說了一大通,硬生生將「揚克爾」的嘴巴給堵住了。

    沉默了一會兒,中校開口了,語氣委婉了一些,這也讓林恩看到了希望。當他看到中校轉身,「揚克爾」恨恨地朝「屠夫」和自己看了一眼也轉身跟著離去的時候,心裡的一塊大石頭終於放下了。

    轉身面對「屠夫」,林恩不知該如何言謝,又自感懊惱和愧疚。「屠夫」歎了口氣,既不責備,也不解釋,盯著林恩看了兩秒,面無表情地轉身往廣場走去。

    鬱悶地看了看手裡的駁殼槍,林恩有種直接將它丟棄的想法,但理智終究戰勝了衝動,將它上了保險插在腰間,緊跟著「屠夫」快步而去。

    和「屠夫」一道返回黨衛軍同伴們臨時聚集的民房前,林恩悻悻地坐在最角落,照著天黑前的最後一縷陽光翻看淘來的詞典。臨近晚飯時間,廣場上出現了兩輛馬拉的大車,一輛裝有木桶和大鐵鍋,一輛裝著木材和各種形狀的木料,幾名顏面和衣裝同樣黯淡的士兵直接在廣場中央架起大鍋,這場面多少有些出乎林恩的意料。他早先讀過一些有關德軍後勤的譯文,雖然德國人的物資補給比美國大兵是差得遠了,但正常情況下至少能夠保障部隊行軍作戰的需要,而野戰炊事用具則包括可以一邊走一邊烤麵包的麵包車、隨時供應熱湯的餐車等等。如今這座小鎮雖然已經變成了前線,但戰事似乎還沒有緊迫到麵包車和餐車必須撤退的地步,難道說到了二戰末期,德軍的後勤裝備已經被打回到了最原始的狀態?

    疑惑歸疑惑,林恩暫時還沒法通過語言來獲得準確信息,不多會兒,幾名拎著筐子的士兵走進廣場,挨個兒給聚集在一起的士兵們發放麵包——完整的一個黑麵包雖然要均分給兩個人,但在林恩看來依然是無比幸福的,要知道他們在前沿陣地的那兩天,每人獲得的食品還不到一個黑麵包,分攤到一日三餐也就是半個巴掌大小的一塊。考慮到先前從俄國人那裡繳獲的麵包還剩下小半塊,拿到了新的配給,林恩在同伴們中間已經是相當「富庶」了。

    歐洲人的黑麵包往往烤的跟石頭一樣堅硬,以便在惡劣條件下留存盡可能長的時間,但吃起來口感就不是一般般的勉強了。若是干嚼,它們簡直是難以下嚥的,士兵們至少會就著涼水甚至積雪進食,而若是有一碗熱湯在手,那可就是相當的舒坦了!所以回想起中午那碗簡簡單單的菜湯,林恩竟有種回味無窮的感覺,於是和周圍的同伴們一樣,他頻頻望向廣場中央,期盼著那些士兵能夠盡快把大鍋湯燒開,一些人甚至迫不及待地開始排隊了。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5-22 22:33
帝國殘陽   第35章 公平?

    在僧多粥少的情況下,排隊往往是解決公平問題的最好辦法。見越來越多的士兵加入到排隊的行列中,林恩所在的這一群黨衛軍官兵也在為首那名尉官的帶領下各自拎著裝備走了過去。廣場中央木頭支架吊著三口大鍋一字排開,負責炊事的士兵已經往裡面倒滿了水,又把菜葉、土豆還有類似肉片的東西添加進去,雖然香味還沒有飄散出來,但這個場面看起來就已經讓飢腸轆轆的士兵們垂涎三尺了。

    一支毛瑟步槍、一支「沙」衝鋒鎗、一個斜挎式的帆布袋子及雜物若干,林恩的這些隨身家當加起來也就二十來斤,這對於身高一米八、體重在一百五十斤左右的成年人來說算不得重負,可精神緊張、飲食欠缺加上一整天經歷了長途奔波,疲倦的身體大概只剩下正常體能的百分之四十左右。眼看這種排隊等待沒有半個小時是不會結束的,林恩學著其他人用手拎著槍管靠上位置,讓槍托自然地垂在地面,從而減輕了大部分負擔。不知不覺過了十來分鐘,忽然覺得有人徑直朝自己走來,下意識地轉頭一看,心裡頓時咯登一下。

    走過來的士兵共有八人,都卸了鋼盔戴船型便帽,上身穿著著名的M43型「豌豆」迷彩作戰服,下身穿著青灰色的軍褲,或背負步槍,或挎著衝鋒鎗。若是沒有先前在「鐵匠鋪」門口發生的事情,林恩並不會對這些人的出現感到詫異,哪怕排頭三個長得再高大也與己無關。可這會兒他心裡終究有些忐忑,唯恐在上司面前吃了癟的「揚克爾」會伺機前來報復,而眼前這些國防軍士兵似乎有些來者不善……

    身材最魁梧的那個壯得就如同一頭在冬天到來之前養足了膘的棕熊,袖口高高挽起,露出一截普通人大腿粗的胳膊。這體型完全打破了林恩對戰爭末期德軍士兵素質的臆斷——論塊頭,在近身格鬥戰中同時對付兩三個普通俄國兵估計不在話下!當他在林恩跟前停住腳步時,那強大的壓迫力幾乎讓林恩不自覺地後退一步,幸好「屠夫」和其他黨衛軍士兵就在旁邊,這才不至於太過驚慌。

    這大個子士兵甕聲甕氣地開口說話了,隔著不到三十公分,林恩居然耳膜發懵,要知道這可是在遭遇炮擊時才出現的狀況。不過,對方不論是口氣還是動作都不像是有惡意的,林恩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他低頭看了看,原來大個子士兵的手指向了自己的「沙」。

    不等林恩做出回答,大個子士兵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林恩抬眼一瞧,這還是一包沒有開封的。約莫一秒的遲鈍,他終於反應過來:原來對方是想要自己的蘇制衝鋒鎗啊!

    這會兒,一同走來的另外幾名國防軍士兵也各自找了林恩這邊的黨衛軍士兵交談起來,但不儘是拿東西換槍換彈藥,有人拿著香煙、巧克力跟黨衛軍這邊交換手錶、罐頭或是懷表、煙盒之類的銀製品,若是覺得對方的交易物品價值不足,彼此還會討價還價,繼而從口袋裡掏出新的東西來。這簡直就像是別樣的自由市場,只要是覺得有「利」可圖,任何東西都可以成為交易品。

    見林恩還是不吭聲,大個子士兵又從口袋裡摸出一截手指大小、用彩紙包裹的東西,估計是糖果之類。在這個時候,林恩才真正考慮對方提供物品與手中這支蘇制衝鋒鎗的輕重。平心而論,他現在所獲得的自信絕大部分來源於對毛瑟步槍的精準操作,而總體評價高於毛瑟98k的「沙」在他手裡還從來沒有發揮過作用。想起自己還擁有一支已經修復了的駁殼槍,林恩拎起衝鋒鎗塞給眼前這似乎準備放棄的大個子,然後從對方手裡抓過香煙和糖。

    大個子熟練地拉槍栓、校槍機、卸彈鼓,若不是穿著德軍制服、操一口流利德語,這連貫的動作很容易讓人對他的身份產生懷疑。確認這是一支完好無損的「沙」衝鋒鎗之後,大個子士兵朝林恩咧嘴一笑,指著圓形彈鼓說著什麼。林恩猜得到他是問自己要匹配的子彈,非常堅決地搖搖頭。大個子有些遺憾,但還是將它背上左肩,和他原有的那支毛瑟步槍緊靠在一起。

    林恩低頭擰開彩紙,裡面果然有一塊橘子色的硬糖,又輕輕捏了捏香煙包,裡面應該是「屠夫」先前請自己抽的那種煙。交易是順利完成了,可林恩不由得產生了一些好奇:這名國防軍士兵用香煙、糖果這樣相對緊缺的補給品跟自己換一支蘇制的衝鋒鎗,難道只是出於對它性能的認可,試圖以此來增加自己在戰場上保命的幾率?

    再看看周圍其他人,以物易物的交易沒怎麼花費時間就一一完成了。國防軍士兵們用各種補給品換到了黨衛軍官兵從蘇聯人身上繳獲的各種戰利品,而這還多虧了上午的那場樹林伏擊戰,下午的公路阻擊戰雖然意義更為重大,但參與戰鬥的德軍士兵們壓根沒來得及清理戰場,戰利品自然無從說起了。

    又過了一會兒,眼看著鍋裡的湯都冒熱氣了,突然有人很不識趣地吹起了哨子。受到這噓噓聲的刺激,原本繞圈排隊的士兵們頓時騷動起來。只見四名趾高氣昂的軍官站到了教堂前的台階上,一名身材敦實的士官頭戴鋼盔,雙手捧著一個硬板夾,照著紙上的東西大聲宣讀。他每說完一句,總會有十幾二十個士兵迅速加入到台階前方的臨時隊列中,而相比於排隊等湯的隨意隊形,倉促間排組的整齊隊列才真正體現了職業軍人的素養。

    士官就這樣讀了七八句,突然變換節奏說了一長串話,站在台階上的軍官中有一人走到他們面前,短促地喊了一句口號,便帶著百多人的隊伍向西離開了廣場。如此情形接下來又重複了一次,第二名軍官帶走了數量大致相同的隊伍。緊接著,士官又開始用先前的節奏一個一個地報,當喊道一個林恩完全陌生的名字時,他所在的這群黨衛軍官兵毫不遲疑地小跑向前,林恩這一次反應還算快,至少趕上了同伴的步伐。

    不經軍官們指揮,所有人都自覺站入縱列,林恩不知站法上有何講究,便緊跟在「屠夫」的屁股後面。站在台階前方,士官那機械的聲音自然能夠聽得更為清楚,林恩抬起頭,突然發現台階上僅剩的兩名軍官中居然有一個是非常眼熟的——「揚克爾」,也就是被那中校喚作「海德林克」的德國陸軍中尉。這傢伙昂著頭、翹著下巴,自上往下的目光彰顯高傲姿態,而他緊扣的領口佩戴著一枚鐵十字勳章,胸膛挺得很高,腰間的皮帶系得很緊,手槍皮套相比於他的魁梧體型而顯得過於小巧。

    士官的話語再次出現一個稍長的間隔,林恩知道接下來那兩名軍官中將有一人走下來成為「領隊」。照常理判斷,駐地指揮部先前就登記了這些打散潰散的番號和大致情況,現在所作的就是把這些散兵游勇臨時編整起來,指派相應級別的軍官擔任他們的臨時指揮官。

    正如林恩所擔心的那樣,「揚克爾」以他那冷厲的目光掃視著台下這支一百四十人左右的隊伍,保持著昂首挺胸的姿態走下台階。一聲嘹亮的口號,分列三條縱隊的士兵們自隊首開始轉向,以小跑步的姿態向左轉,而「揚克爾」緊跟在隊首側旁,帶著這支隊伍繞廣場半圈之後朝東面而去。

    離開之前,林恩無比怨念地望了一眼那些大鍋。湯,已然沸騰……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5-22 22:33
帝國殘陽   第36章 左前衛

    跟著高傲的「德國中鋒」,勉強夠得一連規模的純步兵隊伍穿過城鎮後繼續沿河東行,十分鐘後抵達了他們的新陣地。以霍爾根鎮為中心,以德軍防禦方向為正面,這裡的陣地位於戰線左翼,雖然遠離了橋樑,可林恩注意到眼前這一段河床不僅寬闊,河底到河岸的高度差也比較小,較鎮內那一段更適合裝甲車輛涉水強渡。為此,先期抵達這裡的德軍官兵們已經在北岸挖設了縱橫交錯的塹壕,這些防禦工事的主體距離河岸約有五十米,正好以一棟坐北朝南的兩層半樓小別墅作為支撐點。

    看得出來,這棟充滿濃郁歐式風味的別墅原本坐擁伊人的風景,以木質柵欄圍起的土地上還能夠看到觀賞性的灌木與花圃,它們或覆蓋在白色的積雪之下,或已經被德軍士兵們的塹壕和散兵坑所破壞,而在別墅的後花園裡還能夠看到一門輪廓低矮、炮管粗長的大口徑反坦克炮,它布設在事先挖好的掩體裡,上面覆蓋著淺色的偽裝網,能夠有效掌控面積頗大的一塊扇形區域。河流對岸的開闊地帶一覽無遺,直到四五公里之外才有鬱鬱蔥蔥且覆蓋著皚皚積雪的樹林——那,也即是林恩他們下午阻擊蘇軍裝甲部隊的那片長著松樹和杉樹的大樹林。

    將這支雜糅了國防軍和黨衛軍士兵的隊伍帶到了別墅後方,「揚克爾」喊了讓所有人立正的口令,然後走到隊伍正前方,高昂著頭,中氣十足地進行了長達兩分多鐘的訓話。林恩全然不知道這傢伙在說什麼,但也只好和周圍的士兵一樣保持著認真聆聽的姿態。也許是因為本身就帶有牴觸情緒,他在意識裡玩起了「雙簧」。對方說一句,他就跟著在心裡說一句自編的搞笑話語,「俄國毛子沒什麼可怕,俄國毛子就是胸毛比你們多一點,不,你們的胸毛也很茂盛」,諸如此類。

    因為林恩排在隊伍中間,又刻意保持著漠然的表情,「揚克爾」並沒有發現他的異樣之處。末了一聲令下,士兵們以原先的隸屬關係分成若干小組各自尋找陣地,而整個過程中「揚克爾」基本上都只是默默地看著,只有當林恩他們這一隊選擇了別墅右側靠後的一處陣地時,他才上前來做出調整——把這群黨衛軍士兵安排到了別墅正前方。

    雖然只是不到兩百米的位移,可在林恩看來,別墅前方的危險性大大增加。明知對方是有意為之,包括「屠夫」在內的黨衛軍士兵們卻頂多是不滿地嘀咕幾句,並沒有人向「揚克爾」提出抗議。跳進戰壕之後,大部分人放好武器便開始用隨身攜帶的工兵鏟加固自己所在的位置,而當林恩也打算這麼幹的時候,「屠夫」突然對他咕咕叨叨地說起話來,最後又回身指了指別墅頂端。

    林恩很是費解地揣摩了一番:這是讓自己到上面去打狙擊?

    對於射擊技術,某人的自我感覺確實良好,只是按照常理推斷,戰場上爬得越高、死得越快,房頂肯定更容易挨彈片跟槍子。可是,「屠夫」沒理由會害自己吧!

    空想得不出結論,見「揚克爾」已經背著手轉到別墅後面去了,林恩乾脆拎著步槍爬出戰壕。這會兒隸屬於不同部隊的士兵們都在「大興土木」,壓根沒有人關心這個黨衛軍步兵的動向。踏著石板鋪就的房前台階,林恩走到了別墅的大門前,原先的木門已經不知去向,一隊國防軍士兵在這裡堆砌了沙包掩體,架設於此的機槍上掛著長長的金屬彈鏈,而士兵們還在忙碌地往門口搬運木桌、椅子,只是這些東西能夠在多大程度上加固防禦,林恩表示非常疑惑。

    繞過正門從左側的樓梯上了樓,第二層樓面上同樣是忙碌的場景。士兵們在靠窗和陽台處都構築了射擊戰位,也不知他們是從哪裡弄來的大麻袋,居然把每一個可以利用的位置都利用起來了,並且放好了機槍、步槍甚至還有一門「洋娃娃」重型反坦克火箭筒!

    乍一看,二樓並沒有通向頂樓的樓梯,林恩來回看了看,終於在一扇木門後面發現了旋轉狀的樓梯,皮靴踩在木質踏板上咯吱咯吱作響,恍然間將林恩帶回到了兒時的回憶,那時候許多樓房用的都還是木質樓梯,一旦年代稍久,經常踩踏處就會磨薄直至產生破洞。

    所幸的是,這木頭樓梯算是比較結實的,除了發出聲響,連顫悠感都沒有。走出樓梯盡頭所對的小門,林恩來到的是一個圓弧形的小露台,它小得甚至擺不下一對茶桌椅,別墅主體的尖屋頂基本與這露台的地面相平,屋頂上鋪著條紋塊狀的紅褐色瓦片,壓根不適合布設戰位——僅有兩名士兵趴在那裡用望遠鏡朝河對岸觀望,估計戰鬥打響後就會撤走。

    林恩本打算就此折返回到自己的陣地去,可頭頂傳來的咳嗽聲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抬頭仔細觀察了一下,這露台雖然沒有台階或樓梯繼續往上,但可以順著凹凸的牆體往上爬,他將步槍靠在門邊,扳著牆體攀上兩步,腦袋剛探出屋頂,竟與一雙湛藍色的眼睛近距離對視。林恩當時就給怔了一下,他定睛一看,通往露台的樓梯上方的屋頂近乎於兩米見方的正方形,一名週身覆蓋著淺灰色偽裝布的士兵就趴在這裡。

    此人就是傳說中的戰場狙擊手麼?

    看對方手裡裹著灰布的步槍以及安裝在步槍上的瞄準鏡,林恩立即肯定了自己的判斷。

    林恩盯著狙擊手,這狙擊手也看著林恩,兩人就這樣面對面地望著,全然不知對方的意圖所在。幾秒之後,林恩從走神狀態回歸,心裡一個激靈,迅疾騰出右手從口袋裡掏出那包用「沙」淘換來的香煙,很是艱難地遞到對方面前,並且極其簡單地打了個招呼:「嗨!」

    沒有軍禮,沒有口號,對方也只是非常簡單地回應道:「嘿!」

    對於任一交戰國的士兵們來說,煙都是好東西,來自同伴的更是毫無拒絕的理由。狙擊手伸出左手接住這包香煙,見它還沒有開包,略略有些詫異,但很快騰出右手在香煙包正上方撕開一個口子,熟練地抖了抖,抖出一根香煙然後叼在嘴裡,邊把餘下的香煙還給林恩,邊道了聲謝。

    得益於《德語日常會話》,林恩聽懂了對方的話語,還順勢說了句「不客氣」。見對方沒有離開的意思,狙擊手平著往右挪了半個身位,林恩連忙把香煙揣在上衣口袋裡,撐著屋頂邊緣就爬了上去。正所謂站得高、看得遠,在這離地十幾米的屋頂上,趴著也能夠看到更遠的前方:積雪覆蓋的樹林有種壯觀的自然美,它佔據了前方視線的大部分,盡頭的凹地可能就是林恩他們先前戰鬥過的村莊。樹林邊緣距離眼前這條河流的南岸有兩三千米,地勢平坦、一覽無遺,林恩覺得如若自己是指揮官,一定會抓住這裡的地形做文章,埋設地雷、挖設反坦克壕溝,好讓衝出樹林的蘇軍坦克和步兵無法順利前行,屆時己方的炮火就能夠舒舒服服地痛揍對方。然而現在看來,德軍指揮官們什麼也沒有做。

    扭頭向右,隔著不遠就是小鎮「霍爾根」。從側面看,它的多數民房都建立在河流北岸的緩坡上,木石結構的尖頂房緊湊而又錯落有致地排放在一起,讓林恩看到了遠離都市喧囂的傳統歐式風味,雖然異鄉的土地未必適合自己,但這裡原住民過著的應該是一種和諧安逸的生活。

    曾幾何時,林恩也只想安逸地活著,但這現在儼然成了奢望。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5-22 22:34
帝國殘陽   第37章 神的庇佑

    先是硫磺,然後是煙草,火柴和香煙相繼點燃讓林恩聞到了兩種很清淡的氣味。比起炮彈爆炸後產生的嗆鼻硝煙,它們可要柔和得多。

    見林恩沒有拿出煙來,狙擊手點著香煙也就弄滅了未盡的火柴,連抽了兩口,開口問道:「你從哪裡來?」

    最基礎的對話林恩已經學會了四五句,他答道:「丹麥!」

    丹麥和中國,東西方截然不同的兩個國家,大小、歷史、人種、文化等方面都存在天壤之別,可披了一身「白皮」,林恩也只好暫且把自己當丹麥籍的日耳曼志願兵來看待。

    「我從巴伐利亞來,奧利弗.格林斯特!」狙擊手說自我介紹說。

    林恩點點頭:「幸會!我叫林恩.加爾戈!」

    如果對話到這時候結束,那麼林恩的表現將是無可挑剔的,然而狙擊手緊接著又說了一長串的話,裡面的詞語都超出了林恩現在所掌握的內容。可憐的林恩只能一動不動地趴在原地,假裝自己很認真地注視著前方,而這會兒前面的樹林也確實有了一些異常的動靜:在距離樹林邊緣還有一段距離之處,那些松樹的尖頂晃著晃著就「消失」了。

    狙擊手略微抬起槍用狙擊鏡觀察了一下,恨恨地說:「是俄國人!」

    穿過樹林時需要壓倒一部分樹木,這就意味著即將投入進攻的蘇軍部隊中有一定數量的坦克裝甲車。其實基於自己對歷史的瞭解,林恩早就拋棄了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到了戰爭末期,蘇軍的鋼鐵洪流已是勢不可擋!

    就在林恩糾結著自己是否需要向同伴們告警的時候,在二樓尖頂屋面上用望遠鏡警戒的士兵們就朝下面大叫起來。林恩只從他們的話裡聽出了「俄國人」以及「準備戰鬥」,想著自己在屋頂上非但幫不上忙,還可能把蓋著偽裝布的狙擊手給暴露了,再加上他總覺得屋頂不太安全,遂決定原路返回。可他的左腿剛剛下了屋頂踩在牆上,就看到樹林遠端有異樣的光亮在躍動,灰白色的煙霧也一團團出現在那裡,汽笛一般的怪叫聲隨即傳入耳中……

    蘇軍的炮擊開始了,林恩大為驚愕。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敵人戰車炮以外的大炮開火,更誇張的是,他肉眼居然看到了跨越樹林飛落到近處的炮彈。它們的速度比夜戰中的子彈還要快許多,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飛過了好幾公里的距離,而伴隨著第一發炮彈落在河面並激起十幾二十米高的水花,猛烈而密集的爆炸開始撼動地面,在林恩的位置上都能夠感覺到屋面和牆的顫抖。他來不及對新交的朋友說聲再見,連滾帶爬地回到露台,撿起步槍沿著樓梯飛快往下面跑。從二樓下到一樓,沿路就看到德軍士兵們不再搬運東西而是呆在戰鬥位置上。

    轟!

    林恩剛從別墅的小門出來,一枚炮彈就落在了不遠處的陣地上,這不僅震得他耳朵發鳴,爆炸形成的氣浪更是捲著積雪泥屑飛來。林恩下意識地低頭彎腰,可在這強勁的衝擊下仍是站不穩腳。等到氣浪消去,林恩又繼續同伴們所在的戰壕跑——這是新兵最容易犯的一個致命錯誤,要知道連續炮擊會形成片狀的殺傷區域,暴露在外的人甚至可能被落在幾十米外的炮彈產生的彈片奪走生命。儘管陣地上有人注意到這個冒失鬼並且大聲喊叫提醒他趴倒,然而林恩依然埋頭往前跑,在他看來區區五十米的路程轉眼就到,可這「一轉眼」所需要的時間比他想像的要長得多!

    轟……轟……轟……

    經過最初的調整,蘇軍的炮火漸漸開始向北岸延伸,越來越多的炮彈落在德軍陣地上,短時間內就形成了熾烈的烈焰風暴,在爆炸衝擊波和彈片的雙重作用下,別墅朝南一面殘存的玻璃紛紛破碎墜落,在這樣的情況下,林恩仍然暴露在陣地上,炮彈的巨響震暈了他的頭腦,濃烈的硝煙迷亂了他的眼睛,狂虐的氣浪撞得他左搖右擺,就在一些老兵提前為他哀悼的時候,這傢伙腳下一滑,竟然滾進了一個散兵坑!

    跌進散兵坑也就短短幾秒,林恩突然感覺頭部的暈眩、腹腔的反胃以及四肢的乏力症狀統統減輕了。隨著思維的清醒,他突然意識到剛剛自己的舉動簡直就是在自殺,以至於他自己也覺得不可理解。

    敵人兇猛的炮火仍在持續的肆虐這處陣地,躺在形如墓坑的散兵坑裡,林恩怔怔地仰望天空,夕陽剛剛沉入地平線,蔚藍的天幕染著一層鮮艷的血紅,四處濺落的泥塊就像鳥兒一樣不斷從眼前飛過,飄然而過的陣陣硝煙形如雲團卻永遠沒有雲團的飄逸。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的爆炸終於減弱了——雖然聽力受到聲波震盪而出現了暫時性的下降,但從地面的顫動感也能夠察覺出這種變化。毫無徵兆地接連咳嗽了好幾聲,林恩的意識終於完全清醒了。自我感覺了一下,好在身體沒有受傷;左右摸了摸,步槍也還在。在剛好容納一人的散兵坑裡勉強轉了個身,忽感四肢有種怪異的酸麻,小心翼翼地將戴著鋼盔的腦袋探出地面以上,蘇軍的炮火還未完全平息,T-34連同披著白色斗篷的步兵已然出現在了河對岸。

    沒有任何的緩衝與節奏轉換,戰鬥直接上演!

    憑借動力優勢,一輛輛T-34在開闊地帶跑得飛快,那架勢彷彿準備直接飛越河流似的。緊跟著坦克投入進攻的蘇軍步兵們也一個個拚命奔跑,但任憑兩條腿怎麼擺動也快不過鋼輪履帶,他們眼睜睜看著己方坦克從身旁飛馳而過,很快就被拉開了上百米的距離。

    不經意地轉頭向右,林恩發現「霍爾根」也遭到了蘇軍炮擊,自然美麗的小鎮此時濃煙四起,想必又有不少建築毀於戰火,心裡頓時有種無助的失落感。

    咻……轟!

    突然襲來的炮彈迫使林恩第一時間低下了頭,這個由先期抵達的士兵挖設的散兵坑橫向寬接近兩米,縱向長半米,深約有一米,可以容納雙人或三人戰鬥小組駐守,估計是預留給反坦克戰鬥人員使用的。林恩以單膝跪地正好可以在射擊和隱蔽兩種姿態之間自由轉換,撇開新時代青年沉重的社會責任感,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攸關個人生存的正面戰場上。臨近河岸,那些狂奔的T-34終於放慢了速度,而進攻方的指揮官在戰術上應該是早有安排的:一部分坦克極慢速或是乾脆停下來使用坦克炮和機槍對德軍陣地實施火力壓制,另一部分則徑直駛到河岸邊嘗試直接渡河。這裡的河岸雖然不高,但地勢上還是有所區別的。在坦克手們無法下車查看的情況下,一輛T-34不幸選擇了相對垂直的河岸,履帶剛有三分之一碾過河岸邊緣,泥土崩塌就造成坦克猛然前栽,所幸落差只有一米,坦克成員們頂多摔個輕傷,只是坦克炮管連同車身全部頓時插進河床,駕駛員試圖倒車,但履帶拚命反轉卻根本抓不住鬆散的泥土。埋伏在陣地側後方的德軍坦克炮怎會放過如此機會?一發炮彈就直接掀了它的天靈蓋。

    同樣是命,林恩剛剛的運氣就好的讓人咋舌,那輛T-34里面的蘇軍坦克手們就很無奈了。瞧!那些找到緩坡下河的坦克雖然也有幾秒鐘的時間把「天靈蓋」展示給了對方,但只要動作夠快,下河之後不就立馬恢復了捨我其誰的霸氣?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5-22 22:34
帝國殘陽   第38章 神射手

    三、四十米寬的河床,半米深的河水,這樣的自然屏障阻擋蘇軍步兵進攻尚能發揮一些作用,想阻擋成群結隊的T-34?難!

    德軍防線上僅有的幾門反坦克火炮聲嘶力竭地發出怒吼,穿甲彈也頻頻命中蘇軍坦克,可小口徑炮彈除了抓住對方下河的機會從坦克頂部攻擊,其餘的都如同隔靴搔癢,而那門大口徑反坦克炮在500米以內雖然能夠一炮幹掉一個,但它勢單力孤不說,接連幹掉三輛T-34之後就引起了對方的注意,負責火力掩護的蘇軍坦克紛紛將炮火砸向它所在的位置,持續的炮擊過後,林恩再也沒有聽到它的聲音……

    隨著第一輛T-34柴油機發出格外沉悶的嘶吼,長而圓直的炮管連同刷著白漆的鋼鐵軀體出現在了河岸北側,最激烈的戰鬥終於到來。

    「第五組開火!」

    在高亢嘹亮的德語呼喊下,正對那輛蘇軍坦克上岸之處的德軍反坦克小組開火了。他們埋伏在戰壕線前方的一處散兵坑裡,使用的是帶有護盾的「坦克殺手」,這種犀利的單兵反坦克武器在有效射程內本來就能夠穿透T-34的正面裝甲。為達到確保擊毀的目的,射手瞄準蘇軍坦克上岸時暴露出的車體前下部開火,火箭彈擊中目標的一瞬間迸發出了許多耀眼的火星,然而這還只是精彩的開端。轉眼之間,一團炫目而刺眼的火球出現併吞噬了這輛T-34的整個車身前部,沉悶而響亮的爆炸就像是在鐵皮罐頭裡點燃鞭炮的效果。這團火球在升騰過程中漸漸變暗直至剩下飄然上升的黑煙,但T-34上的明火並沒有消失,它的整個車身連同負重輪位置彷彿到處都在燃燒,數秒之後,車內彈藥的殉爆使得這四十餘噸的鋼鐵戰車如玩具般彈起——雖然履帶並沒有完全離開地面,在視覺上卻有著明顯的跳躍感。此刻林恩雖然呆在戰壕後方的散兵坑裡,但距離那輛蘇軍坦克估計就兩百米左右,比起早先在村莊防禦戰的觀察位置又近了許多。站在純視覺效果的角度,他的一雙眼睛獲得了常人難以企及的享受,只是戰場上還有許多事情比觀賞戰鬥場面重要,比如堅守、存活以及勝利。

    對付蘇軍坦克並不是自己這種步槍兵能夠考慮的事情,理順了定位,林恩端起毛瑟步槍「重操舊業」。這時候,白色的身影業已抵河岸處,有坦克在前面開道,步兵們完全不需要花費心思選擇下到河床的路線,直接沿著履帶痕跡走就行了,而使用輕重機槍的步兵則迅速在河岸處架設武器,他們的到來使得原本負責火力掩護的坦克可以抽出一部分投入渡河進攻。

    粗略而迅速地觀察了戰場形勢,林恩將注意力鎖定在了兩名剛停住腳步準備趴下使用捷格加廖夫輕機槍的蘇軍士兵,步槍準星套住右邊那個,按照對距離和風速的判斷估算了偏移量——扣動扳機。從這處散兵坑到正對面的河岸也就兩百多米,槍響,正往下蹲的蘇軍士兵雙膝跪地、應聲向後倒去。收槍、退彈、復位、瞄準,連貫的過程只耗費了三秒,而另一名蘇軍士兵已經臥倒,火舌正在那挺輕機槍的槍口閃動。若是要保證命中率,林恩這時候應該重新選擇目標,但空前的自信讓他決心追獵。以更加慎密的計算縮小偏移位差,摒棄雜念以及戰場環境的干擾,緊接著,林恩扣動了扳機。

    由於目標趴在地上,這一次林恩無法從對方的動作來判斷子彈是否命中,他依然單膝跪地,槍托下壓、槍口上揚,左手握著護木,右手順勢拉動槍栓,帶著青煙的彈殼悄無聲息地在空中劃了一個弧線,靜靜掉落在了散兵坑底的泥土上。

    再次舉槍瞄準,不見那挺「捷格加廖夫」噴射火舌,而從後面跑上來的一名蘇軍士兵突然俯下身子準備撿拾這挺輕機槍。對於這送到槍口的機會,林恩豈會放過,直接一槍過去,那傢伙當即仰面朝後倒下。

    三槍結果了三個蘇軍步兵,林恩已不滿足於小商小販式的竊喜,他的胸中正湧起一股豪邁氣概,甚至有「給我一桿槍和足夠的子彈,我能夠幹掉整支蘇聯軍隊」的輕狂。不過,一路上出生入死的經歷還是讓他很快把情緒平復下來,重新裝填好子彈,抬槍瞄準。

    河對岸的那挺「捷格加廖夫」輕機槍就像是有難以抵制的魔力,明明已經有三個士兵倒在旁邊,這會兒居然又來了一名蘇軍士兵準備趴下來操縱它射擊。

    不等這傢伙得逞,林恩直接在他彎腰俯身的時候將其撂倒。

    這個世界缺什麼都不缺冒失鬼,林恩的第五發子彈送給了下一個試圖拾起「捷格加廖夫」的蘇軍士兵。這讓他感覺不像是在戰爭末期,而是1941年德國剛剛入侵蘇聯,那時候蘇軍部隊確實面臨槍械物資缺乏的困境,當年大片《兵臨城下》裡蘇軍士兵等著撿陣亡同伴的槍支也算是一個側面的寫照。

    可是除了最初兩名原配的機槍手,後來的三個蘇軍士兵都拿著「沙」衝鋒鎗,它們和「捷格加廖夫」都是頗為成功的武器,是二戰蘇軍部隊的代表性槍械,在戰場上能夠提供充沛的火力,而最大的區別在於「沙」主要用於200米以內的近戰,而「捷格加廖夫」可以從較遠的距離上有效攻擊對手。

    沒怎麼費力氣就幹掉了五個蘇軍士兵,在往步槍內置彈倉裡裝填子彈的時候,林恩終於覺得手動步槍射速慢是制約自己有更出色發揮的先天缺陷了。等他重新端起槍,這才發現那五具屍體差不多已經把「捷格加廖夫」給埋住了,也有可能是屍體疊加的場面讓人避之不及,後面的蘇軍士兵終於沒再上來撿槍。不過,成百上千的蘇軍士兵投入進攻加上對面河岸的地形開闊,林恩輕而易舉地找到新目標並且一一予以射殺,當這場戰鬥中的擊殺數字飆升到9時,這名魔鬼射手突然覺得射殺再多的普通蘇軍士兵對戰鬥形勢的改變也是極其微弱的,於是最後一發子彈,他開始在視野中搜索軍官模樣的蘇聯人——他們應該拿著手槍……手槍……手槍!

    準星套上那個拿著手槍的傢伙,林恩還沒來得及扣動扳機,卻猛然發現目標後仰著倒下了。

    權當這是一次「意外」,林恩端著槍繼續搜尋,這陣子埋伏在一線戰壕前方的德軍反坦克戰鬥小組已經接連幹掉了十多輛蘇軍坦克,那些T-34的殘骸就像是乾涸池塘裡爬出的烏龜,竟然快堆滿了河流北面的河岸,致使後續投入進攻的蘇軍坦克只能走它們的間隙或是向側翼迂迴進攻。為了壓制德軍的這些反坦克戰鬥人員,對岸的蘇軍坦克和步兵紛紛將輕重武器的火力集中到了德軍陣地前方以及戰壕地帶,從而給了戰壕後方以及別墅地帶的德軍射手們相對寬鬆的發揮空間。

    正沉醉於個人獵殺對手的林恩,這時候已經完全忽略了對戰場形勢變化的關注。他急於為再次裝填前的最後一發子彈找到理想歸屬,在那些蘇軍士兵之間來回搜尋著,須臾,又一個拿著手槍並且敢於「招搖」的身影出現了。以時不我待的氣勢移動準星,可這一次他還是慢了半拍。

    難道是己方的狙擊手?

    腦袋裡突然冒出這個念頭,林恩有些釋然,狙擊手畢竟是經過專業訓練的,又配備專業的瞄準器具,獵殺敵方軍官的效率自是沒得比。就近選了一個目標開火,林恩把腦袋連同整個身子縮到散兵坑裡,背靠朝河一面的坑壁坐著,這樣裝子彈雖然有些彆扭,抬起頭正好可以看到別墅頂部。

    儘管使用了無煙火藥,但這個時代的步槍在開火時仍是有跡可循的,槍口產生的火光、燃燒顆粒及餘熱造成的煙氣。因此,找尋狙擊手最好也是最無奈的辦法就是等他射擊,林恩翹首以盼,甚至不惜放慢手中的動作。須臾,他果然看到露台頂上的屋面火星閃動,而隨著夕陽的倦去,深藍色的天空中已然掛著一輪淡淡的新月。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5-22 22:34
帝國殘陽   第39章 拒絕魯莽

    當林恩的視線再次投向戰場時,蘇軍的進攻就如同海浪撞上防波堤,縱使它狂暴、兇猛而又目空一切,在竭盡全力卻奈何不得對方的情況下,要麼粉身碎骨,要麼黯然退卻。

    經過了二十多分鐘的激戰,河床及南北岸邊的蘇軍坦克殘骸不下三十輛,被德軍槍炮擊斃的步兵更是形成了「橫屍遍野」的慘象。由於倖存的幾輛T-34明顯不足以撼動德軍防線,單純的步兵進攻只會在敵人的機槍面前徒增傷亡,在軍官們默許的下,湧至南側河岸的蘇軍士兵們不再貿然跳下河床。他們本想在靠近河岸處和德軍對射,但預先布設了防禦的德軍士兵根本不給他們機會,部署在戰壕後方的迫擊炮連連開火,使用三腳架的MG-42亦嘶吼著噴射出致命的「金屬風暴」。僅僅又堅持了兩三分鐘,在最後幾輛坦克的掩護下,蘇軍步兵終於撤退了。

    儘管承受了較大的傷亡,但蘇聯人的撤退仍是緩慢而有序的。隨著雙方距離的拉大,被德軍火力擊殺的蘇軍士兵在迅速減少,而當槍聲最終平息下來的剎那,德軍陣地上出現了持續數秒的沉寂。緊接著,從戰壕前方開始,歡呼吶喊聲迅疾蔓延開來。

    戰爭亦如球賽,實力並不代表勝利,但盡可能保持高昂的士氣仍能夠對最終結果產生積極的影響。

    清醒的大腦還能夠透過表面看本質,林恩的四肢卻像是睡了一個星期的硬地板,關節倍感酸麻,渾身上下亦像是被莫名其妙的抽空了氣力。他把步槍靠在散兵坑壁,兀自靠坐在另一邊,右手解開鋼盔下的扣帶,左手微微顫慄地取出香煙,照著抖了抖,卻有兩根煙掉了出來。他只好將其中一根又塞了回去,然後把另一根叼在嘴裡,正在口袋裡摸索著火柴盒,突然聽得「啾」一聲響,人還沒反應過來,鋼盔就「噹」地往後甩去。

    這突如其來的冷槍可把林恩驚得夠嗆,整個人條件反射式地蜷縮著身子躲到散兵坑底部,嘴裡的煙掉了也渾然不知,更讓他心靈受傷的是,鋼盔被子彈打中的剎那,驚惶絕望的情緒竟讓他差一點失禁——作為一個自尊心很強的人,若真發生那種情況,林恩覺得自己肯定沒有再活下去的勇氣。

    這時候,啪的一聲槍響從上方傳來,迅速積累起來的戰場經驗讓林恩判斷出那是從較近距離傳來的槍聲。他頓時想到了樓頂的那名德軍狙擊手,專業的偽裝加上專業的光學瞄準鏡,他完全有條件在戰場上狙殺敵方槍手。

    且不論剛剛差點幹掉自己的是蘇軍普通步兵還是專業狙擊手,縮在冰冷泥地上的林恩首先反省自身的原因:敵人雖然撤退了,但趴著的那些未必都是死透了的屍體,自己這種半拉子的菜鳥都能在三百來米的距離上射中趴著的目標,蘇軍士兵當然能夠給自己來個一槍爆頭。這散兵坑畢竟比一般的戰壕淺,自己剛才那樣坐著確實很舒服,卻正好把頭頂暴露在外,若是沒戴鋼盔,搞不好已經白的紅的撒了一地!

    槍響之後樓頂未再有人射擊,林恩沒辦法問己方狙擊手那個狡猾的蘇軍槍手是否已經被幹掉了。就算他能夠確定,也不能大聲說話以免暴露位置,更何況戰場上確認一個目標是否真的掛了並不容易。

    須臾,前面戰壕中傳來了「屠夫」的聲音,「嘿,林恩」之後的那個疑問句林恩雖然聽不懂,但大致可以猜出對方是在詢問自己的狀況。林恩連忙從袋子裡掏出詞典查「好」相應的德語,然後照著上面的音譯回應「屠夫」——若是別墅那邊有人看到林恩的這種舉動,不知心裡會有何感想。

    由於之前的冷槍,德軍士兵們在這戰鬥間隙也不敢貿然走出掩體,戰壕中的人還可以相互走動,運送傷員以及增補彈藥,可林恩這樣的「散兵」就沒辦法了。趁著天色還沒有徹底黑下來,林恩掏出《德語日常會話》,鸚鵡學舌地說道:「中士,你怎麼樣?」

    「我也很好!」「屠夫」回答說,但他後面緊隨的那句話林恩又聽不懂了。在完全沒有德語基礎的情況下,想要按照對方發出的音節來查詢字典無異於海底撈針,林恩直接放棄了這樣的企圖,迅速將兩本「神書」塞回到包裡。估摸著蘇軍的新一輪進攻可能很快就會開始,他認真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步槍,往彈倉內填滿五發子彈,又取出先前差點害他挨揍的駁殼槍,更覺得自己性格中的魯莽是必須盡力克制和更正的。

    為免關鍵時刻掉鏈子,林恩拉開駁殼槍的槍機,這才發現槍膛和槍匣空空如也。他詫異地想了想:「屠夫」將駁殼槍拆成部件交給「老鐵匠」時,槍膛裡是絕對沒有子彈的,而「老鐵匠」修好擊錘並把組裝好的槍交還給自己時,不僅保險是打開的,槍膛裡還上了子彈——莫不是為了確定擊錘能夠正常工作,他事先就已經試射了一槍,並無意識地讓它處於隨時待發的狀態?

    雖然有背黑鍋的嫌疑,但自己終究沒有受到實際的懲罰,林恩對找到事實真相也就不那麼迫切了。何況他先前也看到了,鎮子同樣遭到了蘇軍炮擊,那些負責修理槍械裝備的技術人員這時候恐怕已經提前撤往相對更安全的後方去了,茫茫人海能否再見上一面,誰也不敢保證。

    好在「屠夫」早先給的子彈還有多,林恩從口袋裡摸出六發填入彈匣,將子彈上膛後謹慎地保了險,並將開保險、扣扳機的順序牢牢刻在腦海中。一切就緒,他摸索著從地上撿起半濕的香煙,腦袋身子緊靠朝南的散兵坑壁,從口袋裡掏出火柴劃燃,剛點上煙,敵人的炮彈就又呼嘯而來……

    「我草,還讓不讓人喘口氣啊!」

    林恩憤憤然地來了兩句標準漢語,接連不斷的爆炸完全掩蓋了他的怒吼,而就算其他德軍士兵聽到了,大概也只會覺得這傢伙是在歇斯底里的發洩。至於他在說什麼語言,說的什麼內容,誰還有心思關注呢?

    丟掉了鋼盔,林恩只能雙手緊緊抱著腦袋蜷縮在散兵坑的角落裡,這次嘴裡的煙倒是還叼著,隔幾秒抽上一口,備受煎熬的痛楚感居然減輕了一些,就連總是被震得疼痛難忍的耳膜也勉強堅持了下來。抽完了一根煙,蘇聯人的炮擊居然還沒結束,林恩乾脆又從口袋裡摸出一根,而此時用火柴點煙的難度不亞於坐在摩托車後面剪指甲——至少林恩自己是這麼比較的。好在兩根火柴最終點著了這支煙。此時陣地上硝煙瀰漫,任何一方也不會注意到這個小小散兵坑裡升起的淡煙。

    就在林恩還準備抽第三根煙的時候,蘇軍的炮擊已經明顯稀疏下來了,他不慌不忙地同時用左右手拍了拍兩隻耳朵,耳鳴的症狀隨之減輕了一些。又從包裡掏出船型的布質便帽戴在頭上,從口袋裡摸出三排子彈擱在伸手就能拿到的位置,這才撿起步槍,用袖子拂去槍管和槍栓位置的泥屑,低頭、彎腰然後支起左膝,左肩緊靠坑壁,雙手持槍斜立。只待陣地上的槍聲一響,便可以最快的速度起身瞄準射擊。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cheninda1234567

LV:5 騎士

追蹤
  • 160

    主題

  • 13719

    回文

  • 19

    粉絲

潛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