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歷史] 帝國蒼穹 作者:天空之承 (連載中)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5-27 19:34
帝國殘陽   第50章 大開殺戒

    眼見一些蘇軍士兵忙亂地從村子中央跑來,兩名「暗夜戰士」相繼停住腳步,他們也不尋找掩體,就這樣站在戰車之間的空隙地帶舉槍射擊。MP44極富節奏地跳躍著,明黃色的火舌從槍口迸射而出,操作者的肩膀輕微地後挫復又前移,清脆悅耳的槍聲譜寫了一曲美妙的戰場之音。

    若是一個局外人,林恩寧願就這樣靜靜地聆聽。

    但他顯然不是。

    目光在90度的直角扇形內掃視一眼,林恩憑借四肢爆發出的力量迅速從車尾攀上了一輛蘇制坦克,它那500馬力的柴油發動機此刻一聲不吭,合攏的艙蓋想必是一拉就開的,但林恩並沒有這樣做。他爬上坦克只是為了更好地看清戰場形勢,同時居高臨下地射殺那些最有可能進入坦克的蘇軍士兵。

    第一個目標立即出現了,那傢伙避開「暗夜戰士」的視線從側前方爬上一輛T-34,並非常敏捷地往坦克的駕駛艙鑽。由於炮塔和炮管的阻礙,林恩也只能看到他的半個身體,若是再晚兩秒,這傢伙進入駕駛艙並關閉艙蓋,普通子彈就奈何不得他了。

    短短三天的煉獄已經賦予林恩超乎尋常的冷靜,他端槍、瞄準、射擊,幾個最基本的動作行雲流水,每一個環節都壓縮到了最短時間。

    精準的子彈直接射中那名蘇軍士兵,他死去時身體上半截仍卡在駕駛艙的艙口。

    也不只是從何而來的勇武,林恩毫不擔心蘇軍會從遠處射殺自己,他右手快拉槍栓,同時以眼睛掃視有限範圍內的變化。好幾名剛剛爬上坦克車身的蘇軍士兵都被使用突擊步槍的「暗夜戰士」幹掉,但好幾十輛坦克、突擊炮以及卡車佔據了偌大的區域,德軍士兵們所控制的還僅僅是停車地帶的一角。瞟見遠處一輛坦克的炮塔上出現了蘇軍士兵的身影,他彎下腰正準備拉開車長位置的艙蓋。如此危險的對象,林恩當即列入首要攻擊目標,舉槍、瞄準、射擊的動作依然一氣呵成。那傢伙應聲往後栽下炮塔,剛剛開了一半的艙蓋復又關閉。

    各種型號的手動步槍中,英國的李.恩菲爾德是公認的射速之王,一名訓練有素的士兵在急速射的狀態下每分鐘能夠打出驚人的20發,但這並不具備實戰意義。以生平最快的速度退殼裝彈,林恩也僅能夠達到五六秒完成一次的速率,加上瞄準和射擊的時間,每分鐘能夠打出七發子彈就已是連續射擊的極限了,而一味追求射擊速度很可能影響到射擊精度,這樣的虧林恩吃過可不止一次。這回他剛剛瞅準了一名手腳麻利的蘇軍士兵,眼看這傢伙的腰部已經消失在駕駛艙口,略有些急促地舉槍射擊——扣動扳機時仍在瞄準。雖說有種「甩槍」的暢快感覺,子彈出膛而去,卻在目標後側的坦克車身濺射起幾粒火星,而那傢伙飛也似的鑽進了坦克。

    在很有把握的情況下失手,懊惱情緒由心而生。教訓深深印刻在了腦海中,林恩於是強迫自己摒除雜念、平復心態,而再一次舉槍瞄準時,他有意多花了半秒時間來穩定軀體和雙手。

    這一次,一個身體略胖、好不容易爬上T-34炮塔的蘇軍坦克手成了林恩的新獵物。這傢伙雖然已經刻意壓低身體半趴在炮塔上,但在毛瑟98kd的準星中依然是個非常清晰的靶子。

    啪……

    不負期望的一槍命中,林恩迅速退彈裝填,接下來又一槍射殺了一名前腳才跨進駕駛艙的蘇軍士兵。

    靠著T-34炮塔後部略微下蹲,拉栓開膛,左手持緊步槍護木,右手飛快地從腰間的彈藥包裡掏出一排子彈,熟練而迅速地將五發子彈連同橋夾填入彈倉,復位後又嘩啦了一趟槍栓,冷峻的目光掃視著戰場。村子中央的戰鬥已臨近尾聲,越來越多的士兵奔向戰鬥與補給車輛的停放區域——既有試圖開動戰車的蘇軍士兵,也有尾隨而至的德軍官兵。突襲者這時候仍佔有場面上的優勢,而蘇軍一方則憑借率先開動起來的兩輛坦克干擾對手進攻,而就在林恩再次端槍欲射的時候,轟然一聲巨響從近處傳來。儘管耳膜發鳴,他仍不為所動地扣動扳機。

    視線正前方,一名手無寸鐵的蘇軍士兵還沒來得及爬上坦克就仰面倒下了。

    轟!

    又一聲振聾發聵的爆炸聲在身後響起,林恩知道這是自己的同伴在利用炸藥破壞蘇軍車輛,他不用轉頭也知道同伴們率先爆破了兩輛坦克,而眼下的形勢更應該摧毀那些可能裝有彈藥和油料的蘇軍卡車。林恩心裡有些急,可一個人獨自行動又難以成事,只好憤憤然地操著國罵。作為進攻方唯一的步槍射手,手裡一刻不停地忙碌著。

    「嘿,叟達特!」(德語:嘿,士兵!)

    當林恩第二次下蹲裝彈的時候,一個很有磁性的聲音從旁傳來。扭頭一看,高個子軍官左右手各持一支MP44突擊步槍,這架勢不禁讓他想起了史泰龍、施瓦辛格等眾多銀幕好漢的形象,難道這「暗夜戰士」的小頭目也準備當一回戰場型男?

    不等林恩說話,高個子軍官直接將左手拎著的那支沒有安裝額外瞄準裝置的突擊步槍拋了上來,可憐的林恩左手握著步槍、右手拿著子彈,哪有富餘的手用來接槍。可這MP44偏偏又是他夢寐以求的武器,經過片刻的猶豫,他張開雙臂接槍,但為時已晚,這突擊步槍豎著飛進了他的懷抱,冷硬的槍口撞上鼻樑,堅厚的木質槍托砸在了膝蓋位置……

    槍是到手了,鼻子膝蓋生生地疼。

    見林恩這窘迫樣子,高個子軍官也沒時間嘲諷或者憐惜,他完全不等林恩調整姿勢就又拋了一個弧形的彈匣過來。

    展開懷抱接住了彈匣,林恩彷彿又回到了足球場上,頂著對方前鋒的射門高接低擋——雖然並不專業,但憑借良好的反應和出色的預判,他在中學時代也有過那麼一段引以為豪的「看門史」。

    幾秒之前還在使用老邁的手動步槍,這會兒背上挎著一支MP40,懷裡摟著烏漆漆的MP44,幸福的煩惱來得太快,以至於林恩必須狠著心做出抉擇。對於負心漢而言,家中黃臉婆與嬌嫩小情人的取捨一目瞭然,林恩儘管不是那種薄情寡義之人,但也不可能扛著三把槍作戰。想著再好的武器也只是武器,他順勢鬆開雙手,讓這整排的7.92毫米步槍彈連同已經射殺了數十名蘇軍官兵的毛瑟步槍一同掉落,然後將懷中的彈匣塞進口袋,拎起MP44並將它迅速端平。雖然不太確定,但還是以右手向後平拉槍栓,眼角餘光瞟見一發子彈翻滾著從槍機拋出,全部的注意力隨即集中到了正面,心中只留一聲怒吼:

    毛子們,爺來收拾你們了!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5-27 19:35
帝國殘陽   第51章 暢快

    正因如此,當林恩以兩到三秒的間隔進行點射時,從槍托傳遞到肩膀的推力之「柔」,簡直就是在給酸麻的肩部肌肉作放鬆按摩,而且一支槍械的後坐力小往往就意味著它易於操控。在事前沒有經過任何訓練的情況下,林恩這個踏上戰場還不到八十個小時的菜鳥上手幾槍即便有所偏差,也在預期的範圍之內。真正有挑戰性的倒是這支突擊步槍的瞄準設置——它雖然沿用傳統的「三點一線」瞄準方式,但瞄準缺口位於槍身中部,而不是像毛瑟步槍那樣設在更靠後槍機位置,用慣了步槍的士兵剛一開始難免會感覺彆扭。好在林恩是個調整能力非常強的人,這不僅僅體現在心態和意識方面,以前不論是大球還是小球,「野路子」一經專業人士點撥,他總能夠在很短的時間內糾正過來,這也是他體質普通卻擁有出色運動能力的一個主要原因。

    可是,球類運動的優勢卻沒有讓離開校園走進社會的林恩真正受益,身邊的人似乎都固守著各自的利益圈子,他們對待新人表面上客客氣氣甚至和藹可親,無關痛癢的小事可以展現出神父一般的寬容,可涉及榮譽、陞遷等等現實利益時,他們絕對會站在自身立場形式,所謂的公平、公正、公開則被無情地扔進垃圾桶,引申開來,這些在政界、軍界也是相通的。 七路中文不過,在戰場尤其是直接交戰的最前沿,人際關係在很多時候卻不如能力來得重要——當同伴們自顧不暇之時,唯有自己才能決定自己的命運。林恩獨自躬身於T-34炮塔後方,端著突擊步槍接連射殺了好幾名蘇軍士兵,忽然瞟見不遠處一名蘇軍衝鋒鎗手正要朝自己開火。在這場比拚速度和準度的較量中,他以電光火石般的反應速度贏得勝利,而在射殺對方之後,槍機竟發出「卡噠」一聲脆響!

    靠著冰冷的坦克炮塔,林恩摸索著將弧形彈匣卸下。考慮到目前德軍的後勤供應十分匱乏,他用一個原本可以省去的動作將它塞進口袋,然後掏出高個子軍官給自己的備用彈匣。在重新安裝彈匣的時候,他遇到了一點小小的技術問題,心底也曾泛起焦慮,但還是被他有意識地強壓下去。好在彈匣最終還是順利就位,拉動槍栓的「唰啦」聲則如同短跑賽場上的發令槍。林恩瞬間爆發,起身、轉向、掃視、瞄準。

    噠……噠……噠……

    儘管後坐力不大,可每一次開火之後,MP44的槍口還是會自然上揚,林恩雙手使力,彈簧般迅速將其壓回到原來的位置,而接連三發子彈分別飛向了試圖爬進同一輛坦克的三名蘇軍士兵。一人栽倒在駕駛艙口,一人從炮塔上仰面跌落,還有一人直接在車身側面撲倒。

    心中靜若止水,槍口向右平移,視線鎖定在兩名端著衝鋒鎗的蘇軍士兵身上,他們未必是專職的戰鬥步兵,卻在奮力抵禦德軍的攻擊。此時此刻,林恩對他們的勇氣沒有絲毫的敬佩或憐憫,他毫無感情地扣動扳機。兩槍皆命中目標的上半身,他們即便有幸撿回一條命,此刻恐怕也已經失去了戰鬥力。於是,林恩任憑曾經的目標在地上掙扎、抽搐,槍口繼續平移。

    頃刻,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再次從近處傳來,熱浪襲背,林恩依舊不為所動。大約三十米開外,兩名蘇軍士兵成功登上了一輛嘎斯吉普,坐進駕駛室那人以閃電般的速度發動了汽車,後座那人以車身擋板作牆,匍匐在它的邊緣以衝鋒鎗向外射擊。亂陣之中他們並不顯眼,但林恩還是從居高臨下的位置上注意到了這對組合,思維根本來不及運算他們是否當前最值得攻擊的目標。略壓槍口,連續兩次扣動扳機都瞄準嘎斯駕駛室裡的目標,精準的點射立即產生了效果,蘇制吉普車還沒開出幾米就「昏頭」撞上了一輛突擊炮。體質相差懸殊的碰撞結果可想而知,但嘎斯的速度並不很快,後座那名衝鋒鎗手受重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於是林恩在沒有直接觀察到對方的情況下瞄著敞開的後座連射兩發。

    子彈離膛而去,這時候林恩心裡卻隱隱有些後悔了:在一個可能被撞得七葷八素的普通衝鋒鎗手身上投入兩顆子彈似乎有些浪費呀!要知道這一彈匣才25發子彈,突擊步槍的點射固然很爽,可消耗子彈的速度也是加倍再加倍,等打光了這個彈匣,自己就又得撿回毛瑟98k繼續「手動」哩!

    就像是個從父輩那裡繼承了一筆不菲遺產的敗家子,偶爾也會對自己的奢侈行徑感到不齒,可一踏入酒池肉林,手就又忍不住伸向錢袋子——看到視線中出現有很好射殺機會的目標,林恩眼、肩、手協同「作案」,食指更是不加節制地扣動扳機,清脆的槍聲更是讓耳朵、心臟連同身體的每一個小部件都感到無邊的暢快。

    卡噠……

    在以驚人的效率繼續獵殺了一打還多的蘇軍官兵之後,彈匣裡的有限存量終於見底。林恩縮回腦袋朝後張望,先前那兩名「暗夜戰士」早已不在原地,高個子軍也不見人影。遠一些的地方雖然還有幾名使用突擊步槍射擊的「暗夜戰士」,但他們看起來個個都很忙,就算林恩能用德語向他們求助——就算他們自己彈藥還比較充裕,也未必會在第一時間做出積極的響應。至於近一些的同伴,要麼是在忙著安放炸藥,要麼就是在用衝鋒鎗射擊。林恩無可奈何地拉動槍帶使自己的MP40從後背轉到側前,然後將突擊步槍斜著背在背上——槍身雖未明顯沾染血跡,但基本可以推測它原來的主人已經陣亡,否則高個子軍官也不會將其交付他人。

    從同行「雜兵」的狀況來看,衝鋒鎗在這樣的混戰中同樣擁有不可小覷的壓力,到目前為止蘇軍的傷亡應該有一多半是拜MP38/40或沙所賜,若是擁有充足的彈藥,對射擊技術已經有了很大信心的林恩倒是不介意開發一下自己在衝鋒鎗使用方面的天賦,然而他所擁有的僅僅是「屠夫」所給的彈匣,即便裡面子彈全滿,也不過是32發。考慮到衝鋒鎗的射擊模式,這些彈藥所能夠持續的戰鬥時間恐怕還不如突擊步槍使用的25發彈匣。

    好鋼要用在刀刃上,同理可得,寶貴的子彈要用在最關鍵的位置上。林恩打開衝鋒鎗的保險後並不急於射擊,而是冷靜觀察戰場:突襲而來的德軍士兵仍然佔據著場面上的優勢,並且接連爆破了好幾輛蘇軍坦克,但就這麼一會兒工夫,又有好些蘇軍裝甲兵成功回到自己的戰車並將其發動起來,加上雙方人數懸殊的狀況並沒有改變,現在應該是德軍全身而退的最佳時機。若是等到蘇軍從最初的混亂中恢復過來,很容易將兵力以及坦克車輛方面的優勢調動起來,如果他們的友鄰部隊再趕來增援的話,德軍精兵的紅外線夜視儀也難以敵眾了。

    參加戰鬥的許多德軍士兵似乎也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就在林恩將拉燃的炸藥從艙口塞進炮塔然後跳下坦克的這一小段時間裡,從週遭傳來的爆炸聲明顯密集起來,接踵而至的巨響聲震撼著大地和每一個人的耳膜,沖天而起的火焰映亮了局面紛亂的戰場……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5-27 19:36
帝國殘陽   第52章 憾戰

    在目標選擇的優先級別上,林恩覺得那些可能裝有彈藥油料的蘇軍卡車至少應同等於坦克進行破壞,然而戰鬥打到現在,德軍士兵們安放的目標絕大多數都是坦克,好不容易瞟見高個子軍官帶了幾名「暗夜戰士」往卡車集中停放的另一側區域摸去,林恩連忙端起衝鋒鎗跟著往那邊跑。沿途即便有子彈從身旁飛過,他也只是盡量低著頭、躬著腰,並不停下來與稍遠處的敵人糾纏。不過在從一輛突擊炮後面經過時,冷不丁與一名同樣沒有心理準備的蘇軍士兵狹路相逢,心裡一驚,下意識地抬起槍口同時扣動扳機——沒等對方將「沙」的槍口對準自己,林恩就直接給了他一梭子。相隔不到十米,連串子彈就這樣噗噗地沒入人體,迸射而出的血星沫在暗夜火光之中悄無聲息的飛濺。

    呼……

    看著仰面倒地的蘇軍士兵,林恩很是緊張地出了一口氣。這樣的遭遇戰,生死決定於瞬息之間,可誰又能保證自己的神經反應總能比對方快半拍?

    來不及審視這個不幸的對手,林恩抬頭張望。周圍這些車身車棚格外高大的卡車看上去像是普通四輪、六輪構造,可湊近之後就會發現它們的後車輪是以緊貼在一起的兩個為一組,「四輪」其實是前2後4,「六輪」則是前2後8,這樣的配置很容易讓人聯想起美國大名鼎鼎的道奇和通用卡車,而幾乎每一部關於二戰的電影中都能看到它們的身影。眾所周知,美國根據戰爭租借法案向蘇聯轉交了大批物資裝備,其中卡車和吉普車就超過四十萬輛,這也使得蘇聯工業能夠集中精力生產坦克和自行火炮,從而在東線形成了兵力裝備的「雙優勢」。 七路中文

    眼見高個子軍官和三名「暗夜戰士」分別鑽進兩輛蘇軍卡車的駕駛室和後車廂,林恩突然意識到他們並非是要破壞這些車輛而是想利用它們進行撤退——這或許是行動伊始就已經決定好的策略,又或許在出發前就告知了隨行的「雜兵」們,對於這一切林恩無從知曉,而且也來不及阻攔並要求那些同伴盡一切能力破壞蘇軍的這些卡車,他猶豫了一下,就近找了一輛卡車,掀起篷布往車廂裡一看,裡面有半車不確定內容的貨物。他當機立斷,取出僅剩的拉燃扔進車廂,然後甩開步子飛快地往前跑,心裡數到八,以守門員魚躍撲球的姿勢猛然向前一撲,雖然地面有些冷硬,但趴著的姿勢顯然有助於保住小命。頃刻間,刺眼的光芒伴隨著震耳巨響襲來,猛烈的爆炸不但將那輛卡車變成一團燃燒的火球,還順勢撕裂了周圍好幾輛同型號卡車鋼架+篷布的車廂,燃燒的碎片更是散落一地。這還不算,眨眼間,接踵而至的殉爆產生了令驚天動地的大場面:沖天而起的烈焰堪比戰列艦發射的重磅炮彈,縱向迅速突破了二三十米的高度,水平方向直接吞噬了旁邊三四輛卡車。相隔那麼兩三秒,靠得最近的一輛卡車也在火焰的燎燒下變成了桶。第二個猶如巨型仙人掌般的黃色火球猛然升騰,強勁的氣浪掀起無數雜碎進而橫掃方圓……

    雖然遭受波及的卡車仍有發生殉爆的可能,看到那兩輛被「暗夜戰士」搶佔的卡車已經發動,林恩還是奮不顧身地爬了起來,指著剛剛發生了爆炸的蘇軍卡車朝他們吼道:「混蛋,看到了嗎?這才是你們應該爆破的!這些才是有價值的!」

    可惜的是,那些德軍特戰精英完全聽不懂他的中文,一名「暗夜戰士」還在卡車的車廂後面拚命朝林恩招手,喊著讓他上車撤離的口號。

    林恩欲哭無淚。

    倒車轉向,率先開動的那輛卡車朝林恩駛來,高個子軍官坐在副駕駛位置,駕車的「暗夜戰士」看樣子對蘇軍卡車比較熟悉,他一手開車,一手伸出窗外用力拍打車門,嘴裡還在喊著那些撤退的口號。

    此刻的林恩根本無法抑制自己的激動情緒,他甚至想直接開槍打爆這輛卡車的前輪,好讓車上那些傢伙停下來好好看看他們所錯過的目標。可他最終還是沒有扣動扳機——也不會真的這樣去做。只是巨大的失落演變成為憤恨,他扯著嗓子吼道:「蠢蛋,你們就是一群蠢蛋!」

    車上的「暗夜戰士」們永遠不會知道這個突然失去冷靜的「雜兵」到底想幹什麼,見他站在原地咆哮,高個子軍官只是冷冷地瞟了他一眼。

    經過倒車調整,第二輛卡車也從不遠處駛來。就在這個時候,一枚不知從何而至的炮彈呼嘯而至,幾乎沒有給林恩留閃避的時間。好在這炮彈的口徑不大,威力也較為有效,它轟然一聲在前方的泥地上爆炸,濺射而起的泥污瞬間掃在林恩臉上,就像是一個惡狠狠的大巴掌。

    林恩懵了,片刻之後,腦袋居然又清醒了,思緒更是轉的飛快。

    只憑表面現象去判定這次行動是否失敗未免輕率,即便真是指揮官愚鈍,有道是「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如若因為慪氣而就此結束戰爭之旅——直接被敵人擊斃或是淪為俘虜,那才是真正的大傻瓜!

    受到炮彈的干擾,由德軍士兵控制的第二輛卡車稍稍向外轉向,以至於它的行進路線距林恩遠了一些,而這很可能是他撤離村莊的唯一機會。懷揣著生存下去的信念,林恩毫不遲疑地邁開步子,哪怕子彈就從耳旁嗖嗖飛過,敵人士兵的吼叫聲聽著近在咫尺,他也沒有耽擱哪怕半秒時間回頭觀望。這會兒,卡車後車廂裡的「暗夜戰士」正用突擊步槍猛烈開火,而它顯然也在短時間內對蘇軍步兵起到了一定的壓製作用。

    距離卡車還有三四米,林恩左腳踩在了低窪處,一陣鑽心的刺痛頓時從腳踝處傳來。從前踢球沒少崴過腳,但這畢竟是截然不同的身軀,短短四天還沒有達到百分百的融合。儘管如此,林恩還是以最堅強的意志壓制住所有雜念,從精神上給自己的腳踝打了一針「封閉」,同時用盡全身氣力往前狂奔——正遭到蘇軍槍彈襲擊的第二輛卡車稍稍放慢了速度,一名「暗夜戰士」打開了車廂後部擋板,一手抓著側旁的欄杆,一手盡量伸長來拉林恩。

    緊咬的嘴唇傳來了痛感,身體隨著腳步的踉蹌而失衡,林恩竭力伸長自己的右手,他完全不敢想像這時若有一發子彈襲中自己……

    冰冷的手終於抓住了另一隻冰冷的手,兩股瞬間爆發的力量使得沉重的軀體離地騰空,儘管胸口撞上車廂板時有種無法忍受的陣痛,但林恩還是以驚人的第二反應扒住了車廂,然後在同伴的幫助下爬了進去。

    居然又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林恩還來不及梳理百感交集的心緒,就在同伴的喊叫與連貫槍聲的驅使下硬撐著爬了起來。衝鋒鎗仍被左手緊抓著,他連忙雙手端起並單膝跪地。那些仍留在蘇軍坦克集結區的德軍士兵顯然受到了同伴呼喊聲的感召,也很清楚一旦落伍將面臨什麼樣的命運,他們紛紛後撤——卻不是忙亂的逃竄。並排停放的坦克中仍有幾輛接連發生爆炸,林恩望見一些戴著大耳沿鋼盔的身影在後面邊打邊撤,而有些先撤的這會兒已經登上了第一輛卡車。正竭力組織反擊的蘇軍士兵,有些似乎已經意識到了突襲者正試圖撤離,他們高喊著口號往前衝,有的乾脆直接爬上坦克開槍射擊。如若留著那支毛瑟98k,林恩必定會給他們致命的教訓,可惜MP44打光了子彈,MP40的射程有限且同樣彈藥無多,他只好單肩挎著衝鋒鎗,右手扶著車廂擋板,往外伸著左手幫助同伴們在卡車行進狀態下登車。等到又有好幾名士兵上車了,他才稍稍後退讓出位置,靠坐著大口喘氣。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2-10-23 21:54
帝國殘陽  第53章 悲壯

吱呀……


伴隨剎車的刺耳聲音,卡車猛然停住。在慣性的驅使下,林恩來不及伸手支撐,上身往左狠狠砸在堅硬的車廂板上,結果崴傷的左腳痛感未消,左手肘和左肩又痛麻了,但這時候他更擔心的是這支突擊隊的命運而非自己個人。卡車此時的位置非常靠近蘇軍坦克集結區,停車固然能夠讓更多的己方士兵撤離,但也成了敵方槍炮的活靶子,任意一輛蘇軍坦克都能夠一炮干掉這一車人,一串機槍子彈掃過來也能射穿篷布和擋板像鐮刀割草般收取性命。這樣極度冒險的舉動,實在不該是一名戰場指揮官的理性所為啊!


車停之后,短短數秒就又有好幾名士兵爬進車廂,他們都在往車廂里面走,唯獨林恩貼著車廂邊緣逆向朝外挪動,他重新端起沖鋒槍,以冷厲的目光向外掃視,準備一看到蘇軍士兵靠近就射擊,然而見到的卻是一副令他終生不忘的情景:兩名沒有背負方盒子的“暗夜戰士”自發地與幾個“雜兵”一道殿后阻擊,其中一個“暗夜戰士”中途中彈,他狂吼著讓同伴們先行撤離,自己倔強地仰著頭和脖子,以近乎全趟的姿勢舉著突擊步槍連連點射,兩名雜兵一左一右拉著他往前拖,然而一梭子彈過來,他們瞬時撲倒,唯獨那名“暗夜戰士”還在倔強地進行射擊……


來不及帶上所有人,兩輛卡車重新加速并最終沖出村莊,它們順著公路飛速前行,留在身后的村莊則火光沖天、濃煙四起,稀疏的槍聲和零星的爆炸聲仍清晰地傳入耳中。坐在靠近車尾處,林恩大腦一片空白,除了壯烈,他實在找不出更好的詞語來形容剛剛的場面。


轉頭回望,這輛卡車的車廂里尚有十二三號人,四名“暗夜戰士”中有兩個背著方盒子。若是另一輛卡車也是大致相同的情況,再算加上坐在駕駛室里的,此戰以少打多的德軍一方損失率僅在百分之四十上下。在當前的戰爭大勢下,五十名德軍步兵所做的其實已經遠遠超出了他們的能力——除了15名“暗夜戰士”,其余人都是毫無特戰經驗的普通士兵,而且很可能都是像林恩這樣被軍官們在戰壕里隨意點選的。只看戰損比率這一項,人們還能抱怨什么?


失魂落魄地坐了一會兒,林恩終于想起口袋里的香煙,掏出來叼了一根,雖然旁邊的士兵們并沒有向他投來目光,但林恩還是很自覺地將這僅有的大半包香煙與共同出生入死的伙伴分享。


香煙包最終沒再傳回到林恩手里,這多少讓他心里覺得好受一些,默默閉上眼睛,若是戰斗像電影中的那般直接略過掃尾階段,林恩寧可再次睜眼時自己已經回到了冰冷泥濘的戰壕之中,但現實終究是現實,一根煙還沒抽到一半,當空綻放的照明彈以及瞬間被點亮的視野就在提醒這些德軍士兵,自己還遠沒有逃出生天!


從村莊方向射來的炮彈隨即呼嘯著落下,雖然剛開始幾發毫無威脅,但這至少說明那支蘇軍部隊已經開始強力反擊了。結束了在村莊里的戰斗,林恩仍無法確定那里究竟停了多少蘇軍坦克和自行火炮,只曉得自己破壞了一輛,而按照前前后后的聲勢相仿的爆炸來推測,德軍突擊部隊可能破壞了二十多輛坦克和少部分自行火炮——就算它們全部是嚴重損傷或直接損毀,蘇聯人能夠動用的裝甲戰車仍有不少。


照明彈固然為蘇軍炮火作出了指引,同時也照亮了原本黑漆漆的公路,閉燈行駛的兩輛卡車得以加快速度。迎面而來的氣流猛烈搖晃著車廂篷布,暗色的道路在車輪下飛快地后退,以自己并不豐富的乘車經驗,林恩估計這輛卡車的時速已經達到了七十碼,甚至有可能更高,這與印象中二戰時期總是平速甚至慢速前行的軍用運輸車輛相悖,但考慮到此時車上并沒有運載重物,而道奇以及通用卡車戰前均是生產民用車輛,奔出小汽車的速度倒也不足為奇。


沒有阻隔的直接射擊,蘇軍炮手們很快找到了準頭,炮彈時而越過兩輛卡車落在前方的公路側旁,時而尖嘯著落到近處的田野中,偶爾一兩塊彈片劃中篷布發出“哧啦”聲,頓時讓車廂里的士兵們惶惶不安,接踵而至的巨大爆炸聲更是震得人耳膜生疼。不一會兒,大概是有炮彈落在前方路面,卡車猛然轉向,在強大的慣性作用下,傾斜的車身幾乎側翻過去,車廂里的士兵們幾乎滾成一堆。好不容易挨過這一下,劇烈的顛簸和緊隨而至的接連轉向讓他們感覺自己掉進了絞肉機,如此折騰了一陣,兩輛卡車終于來了個大轉彎——看到樹林的邊角出現在卡車后方,而燃火的村莊則從視線中消失了,林恩也就知道卡車已經越過了先前那片松樹林,進入那片步行需要花費將近將近一個小時的曠野。


一旦繞過了樹林,蘇軍在村莊周圍的直射火炮便難以發揮作用,這樣簡單的道理人所皆知,然而臨睡之前被幾十個德國兵襲擊,自信心空前膨脹的蘇聯人怎甘就此罷休?復仇的炮火停止追尾,高曲角飛行的炮彈開始越過樹林落下。只是沒有實時的校射糾正,更沒有不屬于這個時代的戰場數據鏈傳遞,這樣的射擊從一開始就像是亂棒打蒼蠅,倒是照明彈每每能夠精準地找到位置,始終將公路上疾行的兩輛卡車圈在光亮區域之內。


坐在卡車的后車廂里,林恩得以目睹炮彈接二連三落入田野的壯觀場面。明黃色的火焰從黑煙泥污的間隙顯露猙獰之色,濺起復又散落而下的泥水沙漿讓他想起了孩童時用石塊擊打稻田的惡作劇,這樣的炮火看上去兇猛,只要炮彈不落在十米之內,便不會對卡車造成致命威脅——不過戰場永遠不能用“應該”和“不應該”來丈量。林恩正出神地望著車外,車廂里突然一陣雜亂的動靜,他連忙轉過頭,只見兩名戴著棕灰色M42、穿著深色豌豆迷彩作戰服的“暗夜戰士”已經將一名渾身抽搐的“雜兵”面朝下放平,這家伙后背受傷,從他剛才所坐的位置來看很有可能是貫穿車廂板的彈片所為,這種低概率的事件一旦發生,中彈者也只能自認倒霉。


盡管此前互不相識,一路上也甚少交流,但兩名“暗夜戰士”仍是非常認真地救治這名普通的黨衛軍士兵。左邊那個一邊叫喊一邊揮手示意坐在車尾出的人拽緊篷布,右邊那個從口袋里取出手電筒。電筒亮起的剎那,林恩看到這名黨衛軍士兵腰背位置已是一片模糊,撕裂的創口恰在脊椎位置,這就意味著他就即便能夠撿回一條命,下半生恐怕也要在輪椅上度過了。


左邊那名“暗夜戰士”很快從身上取出一個皮質的小包,拉開拉鏈之后,林恩隱約看到了袖珍的針筒和一些小號的金屬器件,要知道自己“出場”時身上只有一包止血棉、一卷繃帶和幾片不知用途的藥片,相比之下簡陋的一塌糊涂,而為了救治“黃毛”用掉止血棉后,身上所剩的繃帶藥片根本不足以應付這樣的創傷。可是,與“暗夜戰士”同行算是這名黨衛軍士兵不幸中的幸運嗎?
chad 發表於 2013-10-11 02:16
第54章 國運之思

林恩滿心悲涼地看著“暗夜戰士”如電影中那般給受傷的同伴注射藥劑——應該就是嗎啡一類。只是和美軍配備的一次性嗎啡注射針不同,這名德軍士兵先得組裝好小號針筒,再從一個玻璃瓶身、金屬瓶頭的小瓶子里抽出液體,在搖晃得相當厲害的車廂里完成這些動作已屬不易,而他最后的扎針顯得非常干練。受傷的黨衛軍士兵仍在呻吟,只是抽搐的動作漸漸有所減輕,左邊這名“暗夜戰士”緊接著在他的傷口上撒了好些粉末,塞上止血棉,纏好紗布,依然手腳麻利的收起他的急救包。

這樣的處理能否救回一條性命?林恩判斷不了,但對受傷同伴的不離不棄絕非單純的仁至義盡,而是一種戰斗品格的體現,這樣官兵們在戰場上才能擺脫包袱勇往直前。

就是這么一支具有高度職業素質的軍隊,卻在20世紀兩場最大規模的戰爭中接連失敗,導致整個國家和民族一再墮入苦難的深淵。

何故?

翻開政治或者歷史課本,有關二戰的段落清清楚楚地寫著:發動侵略戰爭者必然遭受失敗。

可是,美利堅的戰爭史恰恰是對這一論斷的有力回擊:從墨西哥戰爭算起,美墨戰爭、美西戰爭、一戰、二戰,然后是朝鮮戰爭、越南戰爭、武裝侵略多米尼加、入侵格林納達、利比亞沖突、入侵巴拿馬、海灣戰爭、武裝干涉索馬里、科索沃戰爭、阿富汗戰爭、伊拉克戰爭,這一系列戰爭中一多半都帶有侵略性質,而且美國軍隊在這些戰爭行動中也沒有保持全勝,但美利堅非但沒有倒下,其國際霸權地位反而愈發鞏固。

兩相比較,結果為何相去甚遠?

若是因為貌似強大卻存在性格缺陷的領袖帶領他們走了一條錯誤的道路,那么決定出兵朝鮮的杜魯門、發動越南戰爭的肯尼迪、升級擴大越南戰爭的約翰遜也未見得擁有比威廉二世、希特勒更全面的領導能力,美國在他們的決策下也曾陷入戰事不利的困擾,這兩場戰爭的最終結果也都是以不勝之局黯然收場。

再將歷史的輪盤往前撥,以戰養戰、越打越強的例子數不勝數,英國從偏安一隅的島國到縱橫大洋的“日不落帝國”,也是通過一場又一場侵略戰爭掠奪財富、搶占領土、占領市場,這才一步步登上歷史的巔峰。

難道國運如此,任何人都是無法改變的?

不,林恩從不相信命運之說。在他的觀念里,國運即是一個國家各種元素綜合起來的發展動向,沒有所謂不可逾越的屏障,更沒有絕對的正義與邪惡。誠然,納粹法西斯在推行種族主義、大肆屠殺猶太人方面的行為悖逆了人類發展的潮流,但不要忘了,一貫標榜民主自由的美利堅合眾國對待北美大陸的真正主人——印第安人,也曾有過那么一段不光彩的殺戮史,而且手段極盡殘暴、野蠻之所能;代表人類最進步思想的紅色蘇維埃,在發展歷程中同樣有過落后、愚昧、粗暴的行為,大清洗、俄羅斯沙文主義以及對鄰國赤裸裸的侵略,并錯誤選擇了冷戰和軍備競賽這樣并不適合自身發展的競爭方式,最終落了個分崩離析的下場。

歷史的是非皆由勝利者評判,林恩想起大學課堂上有位老師談及博弈論時說:任何人都無法預見自己的對錯,他只能立足自己的眼界選擇一條他認為最優的路徑。

回想德意志第二帝國的皇帝威廉二世之所以選擇發動戰爭,林恩覺得就是因為當時德國的發展速度已經超過了英法等老牌強國,在世界主要殖民地已經瓜分完畢的情況下,德國領導者決定以一場戰爭的方式來重組利益格局。這不完全是個人意愿,其實也是符合國家利益的一種博弈。正因如此,當宣戰的消息傳來時,整個德國都沸騰了,人們用鮮花和掌聲歡送出征的將士——他們渴望通過一場戰爭來獲得更多的利益。

以林恩對歷史的見解,德意志第三帝國的領袖希特勒之所以選擇發動戰爭,也是因為德國重整軍備獲得的成效遠勝英法,而當政治脅迫的企圖破產之后,這部已經在戰時軌道上高速運轉的國家機器根本沒有退路可選,戰爭又一次成為決定國家命運的博弈。只是它和上一場戰爭一樣,從最一開始就是冒著巨大風險的。相比之下,美國政府和它的首腦則盡顯商人本色,它的每一次戰爭要么選擇日薄西山的老朽國家,要么就是國力弱小的不入流國家,即便是兩次世界大戰,他們也是在大局已定的情況下才壓上砝碼,這樣的勝率自然要比一場實力相當或是各有所長的戰爭大得多。

想了這么許多,林恩突然覺得自己要是有一天成為國家的決策者,一定會在戰爭問題上慎重以對。若是沒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勝利把握,最好不要動手。可是,自己一介小兵,尚要為生存苦苦掙扎,又哪來的國家決策?即便是在戰爭結束后繼續留在德國發展并能夠在政界有所建樹,那時候的德意志也時刻面對著美蘇兩強的夾擊,終日在夾縫中求生,別說是戰爭決策,許多事情都必須看別人的臉色行事,能夠有所作為的也就是經濟方面——經濟當然是立國之本,可是連國家尊嚴都沒有,經濟再強頂個屁用?

想著那些并非深奧而是自己無力改變的現實,林恩覺得非常憋悶。他掀開車篷布的一角,本欲呼吸幾口新鮮空氣,嘿,真是翻身農奴比地主狠——毛子還在沒頭沒腦地往這邊砸炮彈,好像這些彈藥不要錢似的。想想也對:英美等國向蘇聯提供的巨量軍援要是給了德國,估計43年就把毛子給滅了,哪里輪得到他們來一場驚天大逆轉。雖然戰后各種資料的具體數字有所出入,但不可否認的一個事實是,當蘇聯在戰爭頭兩年損失數百萬軍隊和大量裝備,主要工業設施又陸續實施戰略性遷移時,西方援助的戰斗機、坦克、汽油、鋼材和彈藥發揮了非常積極的作用,甚至可以說是決定性的。在這其中,汽油和鋁的援助數量超過了蘇聯自身總產量,它們使蘇聯空軍和裝甲部隊的規模得以成倍提升。

這一切充分顯示了一個理想盟友所具有的戰略意義,可是德國……看看意大利和日本,悲催的令人欲哭無淚。

若是時間往前撥個三四年,林恩或許還可以嘗試一下走高層路線,但到了眼前這種時局,根本沒有任何辦法挽救這個沉淪的帝國,沒有任何辦法行得通!

長吐了一口悶氣,林恩看著那些瞬間騰起的爆點,中心位置閃動的明黃色火焰就像是餡料一樣被黑色的外皮所包裹,而彈片、泥沙、冰雪和積水共同揉成了這種極具擴散性的外皮。若是不計較它們可能造成的殺傷,坐在這里有種比看煙火更刺激的感受,然而即便百分之九十九的炮彈都落在了危險距離之外,那僅有的百分之一仍然讓林恩和同伴們懸著一顆心,畢竟身邊已經有個萬眾取一的倒霉例子,誰能保證自己不會成為下一個?

不經意地望向遠處,那曾經走過的松樹林就像是一座平行于地面的山梁,后面藏著那座自己拼死奮戰而險些喪命的村莊,那支蘇軍裝甲部隊遭此一創,也許會就此撤回后方休整,或將實力保存較為完整的連隊編入友軍,又或者他們的損失根本沒有場面上看起來那么慘重。誠然,這場戰斗留下了諸多遺憾,甚至可以說是并不成功的,但林恩忽然想到,重挫一支營團級裝甲部隊的意義看起來確實不如破壞對方彈藥庫、油料站、指揮部,但剛剛德軍突擊部隊大量殺傷了蘇軍人員,這其中想必有不少都是專職的裝甲兵,培養這樣一批人需要花費漫長的時間和精力,相比之下,制造相應數量的裝甲戰車則要容易的多。

同樣的道理上升到國家層面,比起物質的因素,人才是決定一場戰爭勝負的最主要因素吧!

在兩場世界大戰中,德國不缺乏精英,缺乏的是真正具有深遠眼光的戰略家。興登堡、魯登道夫或者古德里安、曼施坦因、隆美爾都只算是一流的指揮官,他們在戰術層面各自有過杰出表現,卻永遠不可能達到拿破侖那樣的軍事高度;而貝特曼、比洛以及馮.牛賴特、里賓特洛甫之流根本不配同“鐵血宰相”俾斯麥相提并論。真正具備“偉人”素質的希特勒卻偏偏有著極度性格化和情緒化的軟肋——若能夠像俾斯麥那樣常年保持著客觀冷靜的心態和敏銳大氣的洞察力,他的作為將是不可限量的!
chad 發表於 2013-10-11 02:17
第55章 亡命

昨天的審核事件也是天空沒有及時關注的結果,失誤失誤,讓大家苦等許久,今晚10點加更一章,聊以慰藉!
鞠躬感謝大家的支持!

咻……轟!

撲面而來的閃光瞬間打斷了林恩那已然上升到了國家高度的反思,這明黃色的光耀并非那些不厭其煩的照明彈所為。事實上,剛剛落下爆炸的這枚炮彈距離車尾只有六、七米,隨便一片指甲蓋大小的彈片就可以收走車廂里任意一人的小命,回過神來的林恩頓時有些后怕,心里嘀咕道:乖乖,蘇軍發射的炮彈果然夠多,這基數一大,小概率事件的出現也成了必然!

林恩的僥幸很快遭到了現實的無情回擊,轉眼間又一發炮彈落下,這次距離卡車更近,飛射而來的彈片竟打在車廂擋板上噗噗作響,用鋼架支撐的車廂篷布更是直接被撕破了好些口子,隨著車前氣流的涌動而刮刮作響。

這絕非偶然現象,林恩大驚。順勢眺望遠處,松樹林那邊竟有火光閃動。

嘖!糟糕了!

當空閃耀的照明彈緩緩熄滅,借助即將收工的最后幾顆星星所提供的微光,林恩在公路盡頭望見了幾個懵懂黑影。雖然難辨它們的輪廓以及速度,可BT系列的響亮名頭還是立即蹦入腦海。林恩知道,在這個時代任憑一般坦克是跟不上這兩輛全速狂奔的卡車,而蘇軍的BT系列快速坦克就屬于這“非一般”的范疇。以其終極型號BT-7M為例,最高公路時速超過85公里,不僅讓任何一款德國坦克相形見絀,甚至比這個時代的大多數普通汽車還快(以美國的克里斯蒂系統為基礎研制的BT系列坦克從30年代初開始大量裝備蘇聯陸軍,到蘇德戰爭爆發時已成為蘇軍裝甲部隊的主要力量。在蘇德戰爭初期,德軍憑借突然進攻以及戰術配合上的巨大優勢,短短數月就重創了空有數量而缺乏質量的蘇軍裝甲部隊,火力弱、防御差的快速坦克連同各種輕型坦克一道被T-34中型坦克、KV系列和IS系列重型坦克所取代,但它們并沒有就此退出歷史舞臺。直到1945年,仍有相當數量的BT坦克在蘇軍二線部隊服役,但主要部署在遠東地區)。

就算退一步說,那些黑影只是普通的T-34或者T-70輕型坦克,公路時速對比一輛運輸卡車也并不遜色。須臾,那幾個黑影上接連出現躍動的火光,最近這七十多個小時有大半時間處于戰斗之中的林恩很輕易地辨認出那是炮焰,頃刻間呼嘯而至的炮彈也帶著短促的音調。眼看著落在近處的炮彈迸射出駭人的碎屑,林恩連忙壓低腦袋和身體,唯恐招致跟剛剛那名不幸的同伴一樣悲慘的下場。

細碎的彈片夾雜著泥塊砸在車廂擋板上,發出令人心虛的噼里啪啦聲。

“該死的,快呀!快呀!”

雖然上帝很可能聽不懂中文,林恩仍在心里不斷祈禱著。受到敵人直射炮火的尾隨,卡車的速度似乎已經加到了最快,發動機的沉重嗚咽聲讓他想起了F1賽場。

如果這是一場公平的競速賽,以這兩輛卡車的速度衡量雙方距離以及戰場寬度,德軍士兵們完全可以在對方追上之前抵達樺樹林邊緣并棄車逃入樹林,然而追擊者的火炮完全破壞了競速賽的傳統規則。就算把卡車換成了法拉利賽車,總不可能跑得比炮彈還快吧!

有道是怕什么來什么,借著照明彈間歇性提供的光亮,追擊者的炮火大都保持著致命的準度。為了躲避那些落在道路前方的炮彈,駕駛卡車的德軍士兵不得不驅使自己的臨時座駕左搖右擺地走起不規則的S線路,幾次瘋狂的急轉差點導致翻車,但最終讓前面那輛卡車退出競速賽的卻還是炮彈——坐在第二輛卡車尾部的林恩并沒有目睹事件發生的整個經過,當自己所乘坐的卡車突然剎車停在公路右側時,他只看到那輛卡車斜歪在一旁的田野中,側后位置有個還在冒煙的彈坑,而卡車的駕駛室玻璃全碎,發動機蓋連同車門都扭曲變形了,所幸駕駛室吸收了大部分沖擊力,坐在后車廂里的十來個德軍士兵才得以幸免。見另一輛卡車停下來救援,他們大部分以倉惶之姿拼命往這輛車跑,兩名“暗夜戰士”勉強拉開車門,從一個渾身是血的人身上脫下了大盒子和裝有紅外線瞄準器的突擊步槍,然后也低頭貓腰奮力跑來。

高個子軍官——此次突襲行動的直接指揮官……就這樣掛了?

林恩愕然,此前所有的不滿和怨憤頓時煙消云散。

作為一名帶有時代局限性的德意志軍人,他已經盡到了自己的職責,余下的路,只能由活著的人自己去走。

“艾爾!艾爾!”(德語:快點!快點!)

一名身材健碩的“雜兵”靠著車尾擋板急促地喊叫著,后面的蘇軍追兵顯然發現這兩輛運載德軍士兵的卡車相繼停下,他們發射的炮彈就像是長了眼睛,一發比一發瞄得準,這使得車上車下的人都有種隨時可能被干掉的強烈直覺,以至于來不及等所有人上車,駕駛員便迫不及待地踩下油門。落在后面的“暗夜戰士”自是沒命地狂奔,車廂尾部的士兵也是竭力伸手去拉。卡車加速的效率算不上快,然而路旁地面的泥濘嚴重影響了德軍士兵的奔跑速度,一名“暗夜戰士”眼看著難以趕上卡車,干脆拼盡全力把方盒子連同突擊步槍扔了上來。

感覺悲壯一幕又要重演,林恩不忍再看,干脆撇過頭朝向車廂里面,然而片刻之后,身旁的士兵猛力向自己擠來,周圍亦是幾聲歡呼。他連忙回頭,最后兩名“暗夜戰士”頭朝前倒栽進了車廂——看得出來,此刻的車速已經超過了成年人的沖刺速度,這兩個幸運兒可趕上了自己的“末班車”。

盡管卡車重新回到了公路并全速行駛,可要說逃出生天仍為時尚早。隨著又一發照明彈當空綻放炫目的光芒,那些從后方射來的炮彈又變得精準起來,而當它們呼嘯著從很緊的距離劃過,那有如鐵勺刮瓷盤的尖銳聲音讓擁擠車廂里的每一個人都不寒而栗。

只要區區一發炮彈,這場突襲戰最后幸存的二十余名德軍士兵就將悉數報銷于此,所以除了或已失去意識的重傷員,其他人都在無比虔誠地祈禱著。

沒過多久,卡車陷入了持續而劇烈的顛簸當中,車廂的震蕩讓林恩他們好像坐上了蹦床,屁股重重地落在堅硬的車板上,感覺胯骨都要被磕出骨裂,而這種極致的糟糕狀態持續了三四分鐘。在這期間,林恩和所有人一樣咬緊牙關一聲不吭,而尾隨而至的蘇軍追擊部隊似乎也意識到了局面的變化,炮火的密集程度瞬時上了一個等級,但它們注定只是為這場驚心動魄的追擊戰吶喊助威,而德軍士兵們的痛苦煎熬則最終到了頭。

車停之后,駕駛室里的士兵一邊吼叫著一邊用力拍打駕駛室與車廂之間的壁板,車廂尾部的士兵連忙打開擋板跳下車去,林恩也就知道自己終于回到了那片“迷人”的樺樹林邊緣。

考慮到蘇軍短時間內調整戰線部署的可能性較小,林恩覺得這次艱險的旅程已經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五,接下來的那百分之五若只是對體力的考驗也就罷了,怕就怕途中再出現什么意外。殘余的這二十來個士兵傷的傷,彈藥也所剩無多,實在是不堪一戰了!
chad 發表於 2013-10-11 02:17
第56章 角色

用和來時相差無幾的速度在夜晚有如迷宮般的樺樹林中前行,苦戰大半夜的德軍士兵們一個個邁著沉重的步履。由于沒有擔架,幾名身材魁梧的大個士兵輪流背負兩名失去行動能力的重傷員,四名背負大盒子的“暗夜戰士”則輪著到隊伍前方探路,其余士兵有的攙扶著腿腳受傷的同伴,有的幫著同伴背負槍械裝備。林恩雖然不吝于幫助同伴,但這一天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過漫長了,自打睜開眼起就沒怎么消停過,接踵而至的戰斗以車輪戰的方式消磨著他的體力,也讓他在精神上經受著最殘酷的考驗,乏力的身軀只是憑著意志的支撐繼續向前移動,深深的倦怠和沉重感讓他覺得自己隨時都有可能倒下。
黎明前的天幕已是全黑,林間看不到一星半點光亮,即便站在一米之外的同伴,在眼中也只是模糊的黑影,迎面撞上不那么粗大的樹干已是“家常便飯”。冷不丁再次撞樹,林恩終于像是耗光電池的玩具車,麻木地站在原地,一步也不愿再挪。

就這樣結束吧!

一個聲音在心中響起。

確實,林恩想著,這是一場看不到勝利的戰爭,自己一介天朝草民,只因莫名其妙的穿越而成了德國黨衛軍的一名外籍士兵。按道理說,在國籍和民族之間選擇任何一個都是無可厚非的,而丹麥只是一個被動卷入戰爭的歐洲小國,若是老老實實呆在老家等到盟軍解放,那小日子還不是一樣過?

“嘿,士兵,你還好嗎?”

一個沙啞粗糙的聲音冷不丁從旁傳來,林恩扭頭一看,是最后幾乎錯過卡車的那名“暗夜戰士”。他背負著高個子軍官留下的紅外線夜視儀,但可能是在卡車被炸時損壞了,它并沒有被重新利用起來——15名“暗夜戰士”現在只剩下7人,五套夜視裝備倒是一套不拉地帶了回來,這其中有多少原配使用者陣亡、遞補人員上位,林恩不得而知。靜下來細想,卻又是滿腹悲涼。

從局面上判斷,林恩知道這場戰爭距離結束已經為時不遠了,一大批精妙的武器裝備連同操控它們的精英部隊都將隨著帝國的淪喪而消失在歷史長河中。他們有的將成為美蘇盟軍的戰俘,有的通過各種渠道逃往國外,瑞士、西班牙以及阿根廷等南美國家都是各種傳聞的承載之所,有些坊間傳言確有夸大之嫌,但從戰后以色列特工部門全球搜捕擊殺納粹余孽這一事實來看,選擇逃亡的德軍人員不在少數。看著眼前這個聲音雖然不好聽但體格健碩且擁有出色戰斗技能的特戰士官,林恩心里突然泛起了一個大膽的設想:如果能利用德國留下的軍事財富在戰后組建一支精銳的傭兵部隊,在獨立運動風起云涌的四五十年代絕對是大有可為的!

“我很好!非常好!”

黑暗中,林恩依然挺直腰桿給了對方一個微笑,并伸手拍拍對方背上的大盒子,“讓我來!”

所幸對方沒再磨嘰幾句,很干脆地把大盒子讓給林恩,原來它和步槍之間的連接線已經斷了。從手臂轉移到肩部的沉重壓力讓林恩緊咬牙關,可一想到自己已經有了胚子的戰后規劃,他義無反顧地背著這足有三四十斤重的大盒子往前走——如此沉重的東西“暗夜戰士”們來時可是一路背著的,他們的體能儲備之強悍可想而知。

雖然和林恩保持著頂多一個身位的距離,“暗夜戰士”士官卻沒有和他閑聊攀談,這也避免了林恩在語言上的尷尬。如此前行了大約兩公里,走在前面的探路兵低聲喊著“注意”,撤退的德軍士兵們紛紛放緩腳步。林恩伸長脖子朝前眺望,黑暗的環境在這里有了微弱的變化,前方隱約有著蒙蒙的亮色。按照時間估算,此時也確實臨近天明了。

輕手輕腳地往前走了十幾米,樹林與空地的界限已然出現在了前方。在這樣的視線條件下,肉眼尚不足以看清樹林外面的情形,但既然使用紅外線夜視的士兵很是警惕地停在了樹林邊緣,那說明外面肯定是有情況的。

在高個子軍官陣亡之后,這支僅有半數人員幸存的突襲部隊中并沒有一個明確的新指揮官站出來向大家發號施令。“雜兵”依然以“暗夜戰士”作為行動的標桿,七名“暗夜戰士”則作為一個較為默契的團隊運作。眼看出現了新情況,走在林恩身旁的士官快步上前,借用探路士兵手中的紅外線瞄準器向外觀望。林恩輕輕走到他們側旁,倚著一棵大樹瞇起眼往外看,前方的開闊地帶讓他想起了來時渡河之后的那片空地,也不知就是同一處還是相隔有一些距離,但走過這篇開闊地應該就是那條劃分雙方控制范圍的河流。

視線正前方的開闊地是空曠無一物的,然而順著同伴們觀察的方向轉頭向左,林恩看到了裊裊灰煙和難以分辨形態、數量的懵懂黑影,它們就像是亂葬崗上的墳包,亦或是一塊朽木上剛剛冒頭的菌類。按照既有的戰場經驗,林恩意識到這里幾個小時前還進行過一場激烈的戰斗,而且很有可能是在自己渡河之后發生的,但這還是不能作為他判斷此地位置的依據——沒準對岸就是自己先前駐守的有別墅的那座陣地,但也可能是蘇軍夜間發動進攻的新戰場。

“暗夜戰士”之中有人拿出指南針和地圖估算,其余人照例拉開衣襟遮掩電筒光線,林恩湊頭瞧了瞧,看地圖之人眉頭緊皺,年輕的臉龐完全沒有高個子軍官的那種大度與從容。

這支精悍的夜戰突擊隊將就此群龍無首么?

若不是還存在語言不通的困擾,林恩很想自告奮勇地擔當他們的新指揮官——缺乏經驗可以迅速積累,導向識別之類的專業技能可以突擊學習,重要的是他對自己的戰場判斷力和掌控力非常有自信,射擊技術更是考量一名特戰士兵的硬指標。不過,軍隊固然看重能力,資歷卻也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因素,就算林恩可以展現出他自身具備的一切優秀素質,上級指揮官恐怕也不會輕率地將一支如此昂貴的突擊隊交給檔案近乎空白的普通外籍志愿兵。

穩定的發揮、服眾的威信顯然比時而天使、時而魔鬼的“神經刀”更適合擔任指揮官的職務。

看著“暗夜戰士”對著地圖指指點點,口中還在小聲討論著,林恩估猜返回時穿過樹林較原先的路線發生了一定的偏差,以至于這支殘存的突擊隊現在面臨著如何渡河的取舍。若是沿著樹林前往舊的渡河地點,好處是渡河之后就能夠與接應部隊會合,但很可能到那里的時候天就已經亮了。若是直接從這附近渡河,中途可能被蘇軍發現,一旦遭致炮火轟擊,這區區二十多人搞不好一個也別想活著回到對岸。

抬頭看了看天,就這么一會兒工夫,光線又有了明顯的變化,看來天亮的時間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快,林恩趕忙從袋子里翻出字典和《德語日常會話》。在“暗夜戰士”們討論出最終結果之前,他用德語說道:“讓我們勇敢地大步向前!”

圍在地圖旁邊的四名“暗夜戰士”不約而同地抬頭看著這名來自黨衛軍“北歐”師的小兵,只見他一臉決然地將兩本東西收進袋子,口中重復著那句元首常說的話:“讓我們勇敢地大步向前!”
chad 發表於 2013-10-11 02:18
第57章 終點

壓低腦袋,曲躬身子,踮著腳步,警惕地四下張望,這樣的姿態感覺就像是進入大戶莊園行竊的小賊,不止一個,而是一伙。丟棄了德制大耳沿鋼盔這樣易于敵人辨識身份的裝備,他們戴有檐的野戰帽、船型的便帽或者干脆光著腦袋,除了五個背著大盒子的,其余士兵每人只保留一支長槍,重傷號以及腿部受傷者也在同伴們的攙扶下盡可能迅速地前行。這一小隊德國士兵沒有選擇遠離戰場的曠野,而是沿著那些有如墳堆的戰車殘骸朝著河岸方向快速推進。
作為這次穿越火線行動的直接策劃者,林恩斜端著重新獲得一匣子彈的MP44突擊步槍,每走幾步就要瞇著眼睛環視一圈,如此瞻前顧后還是頭一次——自信而又緊張的戰場菜鳥并不知道,打動同伴的并非自以為剛毅的語態和表情,而是因為入選“吸血鬼”突擊隊的士兵都是元首的狂熱支持者,即便對這場戰爭有所懷疑,他們也不會在任何公開場合表現出對元首的一絲不敬。

這片開闊地明顯處于對岸德軍的炮火射程之內,進攻失利的蘇軍并沒有將主力部隊留下來,至于為數不多的警戒士兵,這時候壓根不會料到德軍士兵從后往前穿過他們的陣地。只要不發生面對面的接觸,林恩判斷,一行人安然穿過戰場的幾率還是很高的。如他所愿,百多米的開闊地帶很快到了盡頭,耳邊已經可以清楚聽見河水流動的潺潺聲,內心抑制不住一陣激動。可偏偏在這個時候,從側旁傳來一個低沉而警惕的聲音,說的應該是俄語。林恩暗道不好,若是不能迅速控制局面,前面這條三四十米寬的河流將成為他們難以逾越的天塹。

關鍵時刻,自發走在隊伍前面的一名“暗夜戰士”邊揮手示意眾人繼續前行,邊用鎮定的腔調回復對方。在歐洲,出于家庭成分、職業需求等等原因,能說多國語言的人歷來較多,地理位置相近且人口較多的國家之間語言流通性尤其普遍。雖然林恩不知道自己的同伴對隱蔽于河岸邊緣的蘇軍士兵說了什么,但對方沒有再問話,也沒有以槍炮相向,這就已經足夠了。

飛快地溜下河岸,只見河灘和河面散布著零零落落的坦克殘骸,它們仿佛是耗盡了能量的鋼鐵戰士,任憑冰冷的河水沖刷它們的軀體,卻只能落寞地等待著主人的拯救與召喚。半埋在泥沙中的鋼盔則給人以別樣的恐怖氣氛,仿佛下面埋在隨時可能爬起來發動攻擊的喪尸,完整或零碎的槍械也隨處可見,甚至還有一些淚水殘肢斷臂的東西,倒是不見有陣亡者的殘骸——沒被河水沖走的大概也在天黑后被蘇軍士兵們想辦法弄回后方去了。

河水依然是那樣的冰冷刺骨,這次林恩非但不覺得它難以忍受,反而有種遠行歸家的小幸福。這最后一段路,真正難熬的是攙扶兩名重傷員的士兵,不論脊背中彈還是頭部受創,這兩名傷號都基本處于無意識的昏迷狀態。拋棄了易于引人注意的擔架,士兵們只能兩個夾一個,并用繩、帶進行輔助性固定,也就是說這三人一組的命運已經緊緊捆綁在了一起,一顆子彈就可能讓他們三個再無脫逃的機會。好在這條河沙石構造的河底不至于太過松軟,他們雖然步履艱難地落在了后面,卻仍在頑強地朝著河對岸前行。

冬天的清晨格外寒冷,河面之上漂浮著薄薄的水霧,若非如此,愈漸明亮的光線恐怕早已將這些德軍突擊隊員暴露在蘇軍槍手的眼皮底下。可淌水行走帶起的嘩嘩水聲在這安靜的早晨也格外刺耳,突然間,一梭子彈迎面而來,射在河面激起了一連串的小水柱,林恩連同每一名突擊隊員都萬分驚恐,他們下意識地各自躲到那些被擊毀的坦克殘骸后面。這時候若以德語提醒對岸友軍雖然可以避免誤傷,但同樣致命的子彈就會從背后襲來,考慮到火力密度和角度,它們造成的威脅將遠比來自北岸德軍陣地的更大!

按照出發前的約定,涉水渡河的德軍士兵們緊咬著牙關一聲不吭,只等槍聲稍弱,復又繼續前行。子彈殼不分敵我,林恩很快看到有同伴中彈,但除了悶哼一聲,他并沒有發出讓林恩擔心的喊叫聲。偏偏如此,林恩的胸口像是被人狠捶一般撕裂般的痛,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極端的臨界狀態。若是就此死去,心里還會好受一些,可他卻又看到另一名近在咫尺的同伴中彈倒下,那人緊抓著槍仰面倒入水中,甚至沒有任何的掙扎……

背負大盒子的“暗夜戰士”并沒有特殊的豁免權,漫無目的射來的子彈接連打中了兩個。手臂受傷的那名還能勉強堅持,胸口中彈的幾乎直接斃命。林恩艱難地加快步幅,但另一名“暗夜戰士”搶先一步扶住同伴,只見他無力地抬起右手擺了擺,掙扎著將裝有紅外線瞄準器的步槍連同裝有蓄電池的大盒子交托給救援者,這便如解脫一般沒入水中,須臾,翻身而起,面朝下順著河水朝下游飄去。

對岸的無情槍聲卻還是不依不撓地響著,林恩麻木不仁地擺動兩腿,河水漸淺,心卻有如刀割。

好不容易爬上河岸,環顧左右,那五套紅外線夜視裝備竟都還在,出擊的五十名士兵此刻卻只剩下十七人。順著斜坡往上爬時,一名身材魁梧的“暗夜戰士”近乎哭泣地喊道:“我們是自己人!”

林恩平日最討厭別人用哭腔說話,然而在這樣的環境下,男性那因絕望而接近崩潰的哭腔更具有感染力,一向自詡堅強的林恩也感覺到了冰冷臉龐上接連滑過的熱淚。

我們是自己人!

槍聲終停,林恩也在同伴們的拉拽下滾進了陣地最前沿的散兵坑。他兩眼圓睜地直望天空,灰蒙蒙一片。

這是前路的預兆么?

“后撤,后撤!”

等到幸存的突擊隊員們都回來了,蹲在散兵坑里擔當前哨警戒的大耳沿鋼盔壓著嗓子朝林恩喊著。可林恩身心前所未有的疲倦,此刻只想這樣一動不動地躺。睡去,不再醒來!

可是,這名德國士兵卻不想讓林恩繼續呆在他的地盤,見說話無效,他伸出寬大的手掌在林恩的右臉頰拍了拍,貌似關切地詢問他是否尚好。

林恩直視天空的目光終于轉到了這名眉毛寬厚、看起來有些憨厚的陸軍士兵臉上,那空乏的眼神竟讓對方有些懼意。

“好?是的,我很好!和天氣一樣好!”

林恩像是背書一般誦讀著這句“日常用語”,他勉力支撐著爬起來,冷不丁被這士兵抓了一把,幾顆子彈嗖嗖地從上方飛過。

“你瘋了!”士兵嘟囔著,“爬,爬過去!”

“我很好,和天氣一樣好!”

林恩失魂落魄地重復著這句話,依照士兵的手勢匍匐著朝后方爬去,不經意地抬起頭,竟在薄霧之間望見了一棟兩層半的建筑。

意外地回到了原先的陣地,他卻覺得莫名的諷刺。

剛剛過去的那一夜并非夢魘,經歷了短暫的高潮,復又墮入更深的深淵。

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到陣地后方的,林恩無神地靠坐在戰壕中,直到盛著熱湯的飯盒連同半塊面包送到眼前,看著那只綁著白色繃帶的手,林恩驚愕地抬起頭,“屠夫”那張兇神惡煞的面孔讓他瞬時想起了教堂里的耶穌像。

淚水從眼角滑落,暖暖地淌過臉龐。

“為什么?”

仰頭望著屠夫,林恩卻不伸手去接湯和面包。

“屠夫”的回答是一句祈禱語:“愿主寬恕我們罪惡的靈魂!”
chad 發表於 2013-10-11 02:19
第58章 不是冤家不聚頭

在遭到炮擊的陣地上睡覺?
這聽起來不可思議,但如果一個人在連續的24個小時里有超過20個小時處于亢奮的作戰狀態,身體儲藏有再多的能量都給一次性耗光了。不過林恩也不至于充耳不聞陣地上的炮聲、爆炸聲而呼呼入睡,他裹了一張厚毯子蜷縮在戰壕底部,有“屠夫”在旁邊,只要敵人不進攻、不沖鋒,或睡或醒他都閉著眼睛。這一早吃飽喝足了,身子也漸漸回了暖,冷硬的地面也變成了舒服的床鋪。就這樣挨到了半上午,耳邊終于聽到槍聲以及戰斗的口號聲,帶著深深的倦怠,林恩一骨碌爬起來,等到蘇軍士兵過了河,他才操著MP44連續點射,30發子彈下來少說也射中了20個目標,臉上卻沒有一丁點兒喜悅的聲色。“暗夜戰士”們撤離之前給自己留了百來發子彈,趁著戰斗的間隙,林恩就蹲在戰壕底下往彈匣里填子彈,一邊裝還一邊打著呵欠,這姿態不像是在打仗,而是在辦公室里打發時間的“公務猿”。壓滿兩匣子彈,往突擊步槍上裝一匣,往拉風的彈袋里塞一匣,重新起身回到戰壕邊緣。蘇軍的進攻依然是大場面、大投入,隨隨便便就是五六十輛坦克和自行火炮,這可讓德軍裝甲兵們羨慕不已。北岸的德國守軍依托河岸地勢和有限的反坦克力量進行阻擊,每一門反坦克炮、每一支反坦克火箭筒都被利用起來,唯獨燃燒瓶可以稍稍不計成本。

噠……噠……噠……

對于不諳聲樂的林恩而言,用MP44點射時發出的清脆槍聲簡直比這世界上任何一種樂器都更美妙,而在二戰末期的戰場上,他實在找不出比它更順手的步兵武器——美軍的加蘭德M1?在它面前簡直就是爛棍一根。蘇軍的“波波沙”?那是缺乏內涵的粗線條打法。英軍的“斯登”?呃,那也叫工藝品?

一匣子彈打光,林恩的射殺清單上至少增加了十名蘇軍官兵,另有相當數量的傷員暫時或永久地退出戰斗。如此驚人的效率并非曇花一現,在艱苦卓越的東線戰場上,還有許多默默無聞的德軍士兵有過類似的表現,然而作為戰斗部隊的普通一員,他們的戰績并不能按照狙擊手的模式來計算,也沒有見證者可以一直站在旁邊計數。

其實不論戰爭的最終勝負,他們才是戰場上真正的中流砥柱!

激烈的陣地攻防戰打了有四十多分鐘,頑強的德國軍隊幾乎是在以血肉之軀抵御蘇軍進攻,意志與技巧的聯袂最終戰勝了數量與火力的雙重優勢,中途雖有兩批蘇軍戰機飛抵戰場上空,對地面上呈膠著狀的戰斗卻無力可為。戰斗結束后它們復來轟炸掃射,但除了將那兩層半樓的別墅轟塌一角,對己方地面部隊的攻勢仍沒有起到太大的幫助作用。

戰斗進入時間不定的間隙期,林恩沒有再睡,而是沿著戰壕轉了一圈,給自己搜集到了少許彈藥,便坐在原位如饑似渴地研讀手中的兩本“神書”,并且毫無顧忌地拉著“屠夫”對練。在“屠夫”眼中,一個原本德語說得很溜的士兵突然埋頭學起了最基本的德語,好奇自然難免,只是這戰場上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因為壓力和恐懼而導致崩潰、癲狂、失心瘋的各個部隊都出現過,相比之下,語言上的“失聰”并不那么難以接受,何況一班兄弟長期生活在一起,彼此的樣貌神態都非常熟悉,若是被人掉了包,“屠夫”不可能辨認不出來。

從天亮后開始,遠遠近近的槍炮聲幾乎就沒有消停過,倒是對面的那支蘇軍部隊在半上午進攻受挫后,一直到午飯之后都顯得非常平靜。埋頭苦學語言技能的林恩對此沒有給予多少關注,只是偶爾想想也許昨晚自己突襲的那支蘇軍裝甲部隊恰好是被分來進攻這一處的,后援乏力,蘇軍的攻勢自然受到了影響。不過照聲勢來看,蘇軍在沿河戰線的其他地段仍在發動一波又一波的攻勢,也不知霍爾根鎮以及其他陣地的情況怎么樣了,還有昨夜乘半履帶式裝甲車路過樹林時瞥見的那支德軍坦克部隊,他們僅僅是戰線上的一支救火隊呢,或是用來對蘇軍渡河部隊發動強勁反擊的預備部隊。

午飯依然是沒有什么油水的熱湯和半塊面包,這樣的待遇要比林恩前面幾天明顯優厚一些,但轉念一想,這也許恰恰說明德軍已經不能夠再往后撤退了,所以必須竭盡全力守住沿河防線,指揮部甚至拿出了壓箱底的物資來支撐戰線。

毫無保留地干掉了午餐,林恩終于覺得自己的人和精神又重新活了過來,在休息和學習之間,他毅然選擇了后者。套用一句早先比較流行的網絡用語,那就是“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會長眠”。

曬著午后的和煦陽光,林恩正在“屠夫”的傾情幫助下練習卷舌音,忽然瞧見一個自己相當不愿意看到的家伙:“揚克爾”。對于曾在綠茵場上摧城拔寨的前拜仁慕尼黑及德國國家隊雙料中鋒,林恩的印象還是非常不錯的,他有著日耳曼人的傳統面孔和霸道氣勢,高大強壯的身材以及在球場上的制空權令人羨慕,哪怕受到稍慢的速度和相對粗糙的技術制約,也依然是一位非常優秀的攻擊手。眼前這個貌似“揚克爾”的國防軍軍官固然擁有相似的外形和神態,卻是個里外不討喜的家伙,只聽他用雄渾的男中音吼了一聲“集合”,周圍的士兵連忙爬起來聚攏到他跟前。林恩粗略地數了數,昨天在廣場上臨時編組的戰斗連隊到現在只剩下四十來個,僅保留了個零頭,昨晚跟林恩一起被選入突擊隊的十來名士兵好像也只有三人最終返回己方陣地。這些傷亡數據雖然不能用來考量一名指揮官的能力,卻平添了林恩對他的憎惡之情。

以昂首俯視的姿態在士兵們臉上掃了一遍,“揚克爾”用他固有的口吻說話了。最初幾句應該是贊揚勉勵這些艱苦奮戰的戰士,然后大致是說為了德意志而奮戰之類的空話,林恩豎著耳朵努力聽著,唯恐又因為漏掉了關鍵內容而被“暗算”。不過幾個小時的突擊學習還不至于讓他達到正常交流的程度,后面有幾句話他還是一個詞也沒聽懂。末了,這名國防軍軍官居然又開始點人了。

“你……你……還有你……”

點過了前面三個,“揚克爾”緩步走到了林恩和“屠夫”面前,他顯然不會忘記這兩個昨天才頂撞自己的黨衛軍士兵,而林恩與“屠夫”一樣昂首挺胸地站著,目光毫不回避地與這名國防軍軍官對視。那雙冷厲的眼眸就像是兩顆深褐色的貓眼石,毫無常人的情感流露。這一次,他低頭看了看“屠夫”受傷的左手,又瞧了瞧堅強挺過昨晚那場突襲戰的林恩,然后用戴著黑色皮手套的右手點向“屠夫”:“你……”

“不,長官,我還能戰斗!”

“屠夫”突然很大聲地說道,并順勢做了個雙手把持沖鋒槍的姿態,左手僅存的拇指和食指居然能夠緊握著豎排彈匣。正當“揚克爾”微露驚訝之色時,“屠夫”昂著頭、挺正胸,用稍低一度的音調快速說了幾句話。林恩一開始不是很確定這話與自己有關,畢竟“屠夫”也沒有提及自己的名字,但當“揚克爾”轉而用疑惑的眼光將自己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時,他這才確定“屠夫”是把“揚克爾”剛剛點選的人換成了自己——是選敢死隊成員?不,“殺豬的”不會把自己推下火坑,一定不會!

考慮了片刻,“揚克爾”點點頭,手指隨之點向林恩:“你!出列!”
chad 發表於 2013-10-11 02:20
第59章 重回小鎮

相聚時難別亦難,這句話尤其適用于一場殘酷的戰爭。熟悉的面容幾秒之前還是鮮活生動的,轉眼間卻已成為過去,身處戰場的人們或多或少都有過這樣的痛苦經歷,而初涉戰爭的林恩在短短五天的時間里也目睹了許多同伴離去——死亡并非離別的唯一方式,卻沒有哪一種能讓人感到欣慰。
明明知道此去可能再無相見的機會,林恩卻連長吁短嘆的空隙都沒有。他背轉過頭,不想讓“屠夫”看見自己眼角滑落的淚水。真正與之相處的時間雖然很短,卻已是不折不扣的生死之交。若不是這名暴躁耿直的黨衛軍中士幾番相助,以菜鳥姿態出場的林恩恐怕早已在這陌生之地化作殘滓,也難怪說戰友的情誼深似海。這血火交織的戰場就像是一座大熔爐,所有虛假、虛偽的東西都會被燒成灰燼,只留下金子般的真情。

在“揚克爾”的催促下,被他選中的五名士兵簡單收拾家什,包括先前存放在陣地后方的個人物品和卷成馬蹄狀的軍毯——這些通常是不帶上戰場的。林恩本欲把自己的突擊步槍贈予“屠夫”,然而他苦笑著搖搖頭,受傷的左手掌控輕便易用的MP40尚且勉強可為,使用MP44進行精準射擊就很難了。何況在這以火炮、戰車為核心力量戰場上,單單一支槍所能夠起到的作用是微乎其微的。

拾起隨身攜帶的帆布背包,斜挎著裝滿子彈的突擊步槍,林恩又一次走在了由“揚克爾”領頭的小隊之中。在滿心的疑惑得到解答之前,他在心里惡狠狠地咒罵著:你說你一個國防軍中尉,跟我這樣一個黨衛軍小兵計較,真是太沒范兒、太不靠譜、太惡劣了!我們在前線浴血拼殺的時候,你不見人影,好不容易打退了毛子的進攻,你就跳出來選人,是拿這些士兵的命不當人命,拼命討好上級吧?

任憑林恩在意念中極盡諷刺之詞,身材魁梧的國防軍軍官依然高昂著頭顱、挺正了身板,這一點倒真像球場上的前拜仁與德國隊雙料中鋒卡斯滕.揚克爾。不過,他所點選的士兵中除了林恩,其余四個都有傷在身——能夠留在前線的,傷勢倒也不至于太嚴重。只是傷號的精氣神往往不會太好,已過頭頂的太陽曬得人暖烘烘的,可他們卻像是長時間得不到雨水灌溉的麥子,即便挺正了腰桿,看起來卻依然是一副灰頭土臉的樣貌。

“揚克爾”前夜所選的士兵武器雖然不很統一,但至少都是沖鋒槍。這一次,五名士兵以五種截然不同的槍械作為主要武器,德國造的毛瑟98k、MP40、MP44,蘇聯造的“波波沙”以及一支帶有固定瞄準鏡的莫辛納甘步槍,此外還有兩人腰帶上插著手槍。林恩的毛瑟軍用手槍在德國軍隊中已算比較稀奇,另一名士兵的莫辛納甘M1895是更少見的戰利品。它屬于老式的雙動式轉輪手槍,從沙俄末期開始成為俄軍制式武器,并延續到了蘇聯紅軍時期,整體裝備數量其實并不少,但按照軍隊規模計算,其配發比例就要遠遠低于美英軍隊甚至德國人,名氣也沒有勃朗寧、韋伯利、魯格以及沃爾特響亮。

離開陣地之后,這一小隊雜兵式的德軍士兵沿著道路往霍爾根鎮的方向走。兩者之間相距不到兩公里,即便以拖沓的步速前行,一刻鐘時間也足以抵達。可這里的白晝屬于蘇聯空軍,在大機群實施猛烈轟炸的間隔,三三兩兩甚至單機出擊的蘇軍戰機不時地出現在河岸附近。騷擾也好,挑釁也罷,德軍戰斗機對它們基本上是置之不理的,而守軍陣地上極其有限的防空火力則難以起到驅趕效果,以至于德軍地面部隊在遭遇蘇軍戰機時只有一條路可選,那就是躲。林恩他們沿途先后兩次撤到樹林中躲避空襲,結果花費了大半個小時才抵達鎮子。

和林恩第一眼見到時的情形相比,這座典型的東歐小鎮此時已是面目全非。戰斗的痕跡無處不在,炮彈和炸彈的驚人威力摧毀了河流兩岸的大部分建筑,就連矗立在鎮子中央的教堂也未能幸免;圓形的小廣場成了各種“戰爭垃圾”的天然堆積場,大大小小的木頭、水泥塊、石頭以及玻璃碎渣已經完全掩蓋了碎石子鋪就的地面;鎮中蜿蜒的街巷已經看不到一條從頭到尾暢通的,它們不是被坍塌的房屋隔斷,就是一段一段消失在廢墟當中。

建筑可以重修,鎮子可以重建,時光卻永遠回不到從前。

跟著“揚克爾”從鎮口轉朝北面行進,不經意一眼瞥見雜物堆邊緣耷拉著一條胳膊,林恩的心情頓時跌落到了冰冷的谷底。

這是一場可怕的戰爭,并且遭遇了可怕的敵人!

這座鎮子的主體坐落的河流北岸的山坡上,高點距離河面不出百米。一行人繞過鎮子中央很快來到了山脊處,林恩居高臨下回頭一望,橫跨河流的石橋只剩下半截橋墩和靠近河岸的一小段橋面,對岸散布著不少蘇軍坦克戰車的殘骸以及來不及運走的士兵遺體。河床下的景象同樣是觸目驚心,曾經潔白的積雪已經被染成了斑駁花色,原本清澈的河水參雜了一股股猩紅的血水。

在河岸這一側,沿河防御的德軍士兵們以殘壁斷墻以及沙包碎石作為陣地,戰斗的智慧與大無畏精神得到淋漓盡致的體現:有的各自為戰,在手邊堆放了好幾支槍、整條的彈鏈和長柄手榴彈;有的兩人一組,既有“鐵拳”或“坦克殺手”,又有用于步兵近戰的沖鋒槍。在一棟尚未完全坍塌的房屋后面,林恩還發現一輛擁有長身管火炮的四號坦克,裝甲兵在它的車身和炮塔上弄了偽裝網、沙袋甚至幾件家具,如此怪異的配置倒是彰顯出了他們堅守一線的決心。

走過山脊,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稀稀拉拉地散落于山丘北面的十幾棟尖頂房屋。它們看上去都是木石結構且規格相差無幾的民房,有的位于樹林邊緣,有的坐落在平地之中。有的只是孤零零一座,有的旁邊還附帶有柴房馬廄之類的木屋子。緊接著抬頭遠眺,過了這山丘便是極其開闊的白色:相當于幾十塊足球場大小的曠野中覆蓋著潔白的積雪,幾根黑色的線條從山腳蜿蜒著連向遠方,一片片樹林或彼此自然分開,或依裙帶角的挨在一塊。這些樹林之中也偶有灰褐色墻壁的房屋,三三兩兩,并沒有形成緊湊的村莊,而在樹林與田野之中,大約半人高的木樁宛若一大塊幕布上的針腳,彼此相隔卻又連點成線,蜿蜒著勾勒出一座座馬場的輪廓。

自然的景色與人類活動的痕跡在這里近乎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只看了兩眼,林恩頓時感覺心境開朗了許多。可是,開闊的地勢充滿了簡單協調之美,也意味著蘇軍坦克一旦突破沿河防線,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在田野中馳騁。林恩瞇起眼睛瞧了瞧,守軍除了在一些能夠控制周邊區域的山丘或者林地修建了小規模陣地,這一帶實在沒有用來阻擋蘇軍前進的線性工事。至于視線的遠端,那抹若隱若現的灰藍色,難道已是波羅的海之濱?

“嘿,士兵,跟上!”

走在前面的“揚克爾”終于發現自己有個掉隊的下屬,他橫著走到路邊,讓其余四名士兵繼續列隊前行,自己側身轉頭看著林恩。雖然仍是那副冷傲的表情,語氣中卻沒有明顯的傲慢與偏激,甚至像是在柔和地交流。林恩初是一愣,趕忙加快步伐跟了上去。從“揚克爾”身旁經過時,他居然看到那家伙朝自己笑了笑,笑得似乎有些不懷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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