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歷史] 帝國蒼穹 作者:天空之承 (連載中)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5-19 13:31
帝國殘陽   第20章 鏖戰

在北風的作用下,一度瀰漫整個戰場的白色煙霧摻雜著灰黑色的硝煙漸漸彙集到了德軍陣地右側,致使這一邊的視線隨著時間推移而變得愈發糟糕,德軍的兩輛虎式坦克以及協同作戰的三輛四號坦克也隱入了這迷霧之中。從林恩的位置上看去,威力強勁的坦克炮的每一次射擊都會在煙霧中帶來兩次閃光,而不同型號的火炮發出的聲勢也存在著一定的區別,因此聲光成了炮手們遠距離辨別對方位置的僅有途徑。

猛烈的爆炸瞬間火光沖天,熱浪驅散了周圍數米內的煙霧,辨認出殉爆者的輪廓時,林恩心中一顫:那是一輛長身管的四號坦克,也是他親眼所見第一輛被摧毀的德軍坦克。炮彈似乎是從炮塔側面貫穿而入,方方正正的炮塔與車身猶在,卻儼然染上了焦炭的顏色,帶有炮口制退器的炮管依然水平地指向前方,與車身軸線存在一個不超過30度的夾角。

這是虎式坦克發出的怒吼,林恩的小命就是在這樣的炮聲中撿回來的,因而記得格外清楚。中彈的蘇軍坦克隨即也發生了猛烈的爆炸,瞬間湧起的一團烈焰以極高的熱量捲動氣流,在坦克周圍形成了一個小小的「臺風眼」,雖然硝煙並不是完全驅散,但隱約之間仍可以看到它的輪廓。

林恩多麼希望被幹掉的是一輛「牛角仙」,這樣接下來的戰鬥就會相應減少一點難度。然而,它終究只是一輛T-34,成本低廉、性能全面,相比於德國的「虎」和「豹」,它就像是森林中的灰狼,移動迅速、尖牙利齒,總是群起而攻,以團體戰鬥力和甘於「犧牲小我成全大我」的精神贏得勝利。

這還是虎式坦克的怒吼,相隔僅僅數秒的炮聲,讓林恩確信己方的兩輛虎式都還在戰鬥。行動笨拙、故障率高、油耗極大、造價高昂,縱然有這樣那樣的缺點,沒人可以否認它無可比擬的戰略意義。它是德國陸軍的驕傲之所在,是士兵們在戰場上的精神支柱,是令敵人畏懼的重甲騎士。它的存在,曾讓盟軍指揮官們憂心忡忡、禪精竭慮;它的存在,曾讓德國軍民歡欣鼓舞、信心倍增。即便是在戰爭末期,它們依然在各條戰線上發揮著極其重要的作用。

在這裡,它們是整條德軍防線的堅強支柱,這既體現在精神方面,也在戰術上得到了淋漓盡致的發揮。

相隔不足五百米,88毫米炮發射的穿甲彈是名副其實的「轉瞬即至」,震耳的爆炸同時消減了周圍的迷霧,這一次在視線中變清晰的仍是T-34,在這個戰場上即便只扮演者「打手」角色,它們所裝備的長身管炮依然是不可忽視的武器,若是讓它們成功地繞到側後,任何一種型號的德軍坦克也可能遭到致命一擊,虎王也不例外!

雄渾而響亮的炮聲從煙霧最濃處傳出,幾乎是一腳踩地時足尖與足跟的時間差,爆炸的烈焰出現在了靠右一側,煙霧薄去,林恩看到了他最不希望看到的身影:橫截面近似圓形的炮塔是虎式坦克區別於三號、四號坦克的最顯著區別,碩大的炮塔恰如其分地安置在車身正中位置,粗長的炮管並不會給人以IS-2那樣頭重腳輕的視覺感受。遭到敵方炮火的侵蝕,它炮塔左側餅乾似的條紋狀防磁裝甲出現了明顯的崩缺。看不到穿甲彈貫穿裝甲留下的彈孔,看不到內部爆炸產生的火焰,就連駕駛員和車長的艙蓋也沒有打開,林恩雖抱有一線期許,但他心裡也很清楚,蘇軍重型坦克那近乎變態的122毫米坦克炮可非等閑,想要在如此近距離的直射下倖免於難,這只「虎」非得有爆棚的運氣才行。

林恩瞇起眼睛聚攏視線,然而過了足有半分鐘的時間,不論蘇軍炮彈在近處爆炸還是打在裝甲上發生彈跳,這輛挨炮的虎式坦克依然紋絲不動,任由裊裊殘煙纏繞著它的軀體,直到灰白交雜的煙霧緩慢地將它重新「吞噬」。這場面,讓林恩想起了電影中死去者緩緩沉入水中的場面,一言難盡的酸楚在心底徘徊……

仍仍的炮聲依舊在耳邊響著,大炮如人,不同型號、不同距離發出不同的聲勢,而隨著時間的推移,瀰漫在戰場上的煙霧漸漸變薄、變稀,雙方的戰車看上去就像是大海中各式各樣的礁石,白的、灰的、黑的,單從遠去望去難以辨別它們的實際狀態,只有當它們移動或者開火的時候,人們才能夠確定它們還在戰鬥。

未曾中彈的那輛虎式坦克是這些「礁石」中最大的一個,緩慢向東移動了一小段距離,它突然停下來,碩大的炮塔並沒有明顯的轉動,炮口便在「咚」的一聲轟響中迸射出刺眼的火光,就在它炮口所指的方向上,相隔不到200米就是另一個大「礁石」,而當它被穿甲彈擊爆時,林恩清楚地辨認出了它那「獨角仙」的外形。

猛虎也能幹翻犀牛,很顯然,相生相剋的定律在這兩者之間並不絕對。

為了躲避對手的攻擊,也為了搶得先機,雙方的坦克和突擊炮都在不斷地變向機動、調整戰位。不知不覺,雙方戰車的距離越來越近,待到能夠看清對方的面容時,相隔最近的已不足百米。即便炮管上不能插刺刀,這依然成了一場裝甲戰車之間的「白刃戰」。在區區數十米的距離上,不論哪一方開炮並打中對方,根本無所謂中彈位置,都將是相當致命的一擊。

「諾特爾……懷茨!」(德語:注意,有敵情!)

「屠夫」壓低嗓子的聲音將林恩的視線從驚心動魄的裝甲大戰中拉回到近處,也就這麼幾分鐘功夫,鎩羽而歸的蘇軍包抄部隊又捲土重來,士兵們依然戴著1940式鋼盔、穿著土褐色制服,手中的武器似乎也沒有什麼變化,只是人數明顯增多了一些,大有改偷襲為強攻的架勢。檢查了步槍,林恩又從口袋裡多摸出兩排子彈,準備好好發揮一下自己的射擊天賦。然而這一次蘇軍步兵還在半途,低沉的「崩崩」聲就樹林深處傳來,隨即有人大喊「沃希-特克特」。在前線戰壕中呆了將近三天,林恩知道這大致是「隱蔽、躲避」的意思。

果不其然,伴隨著短促的「咻」聲,幾發迫擊炮彈飛落在林恩他們所在的山丘周圍,爆炸的聲勢和衝擊遠不如重磅炮彈,比坦克發射的高爆彈也差了一截,但它們的殺傷力可不含糊。大大小小的彈片在高速旋轉中四向飛射,打落了不少新鮮的枝條——彈片若是直接射入人體,那後果是可想而知的。

噠……噠噠噠……

在迫擊炮發威的同時,久違的蘇軍重機槍也在林間嘶吼起來。它不同於德軍的MG34/42通用機槍,射擊時有種格外清晰的爆發音,這既是源於機槍的實際射速稍慢,也與槍套的構造有著很大的關係。根本不用抬頭,林恩也猜得出那是裝著護盾和小輪子的SG43「古爾約諾夫」重機槍,在二戰後期大量裝備蘇軍部隊,也是抗美援朝時期志願軍步兵的重要火力支撐。與美軍的M1919相比,SG43在威力和射程上並沒有優勢,但小小的鋼輪賦予了它良好的步兵機動能力,而鋼製護盾在戰場上也能夠較為有效地保護機槍手。

敵人的火力暫時佔據著壓倒性的優勢,林恩低頭蜷縮於散兵坑中,懷中緊緊抱著自己的毛瑟步槍,唯恐敵人的子彈和彈片會弄壞了自己的得力工具。作為一款經典的手動步槍,毛瑟98k到了二戰中後期已經明顯落伍,在東線遭到「波波沙」中近距離上的強勢壓制,在西線面對盟軍的M1加蘭德更是全面落於下風。不過,落伍並不等於「無用」,除了手動步槍固有的射速限制,毛瑟98K在射擊精度、有效射程以及可靠度等方面都是非常出色的。即便到了戰爭後期,裝備這種手動步槍的德軍士兵依然給盟軍造成了巨大的殺傷,並在一些戰鬥行動中遏制甚至打垮了普遍裝備半自動步槍和衝鋒鎗的對手。

武器和人,同樣是決定戰爭勝負的重要因素。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5-22 22:06
帝國殘陽   第21章 鍛鋼

    聽著子彈頭鑽入泥土發出的「噗噗」聲,林恩心中有著強烈的感覺——它們距離自己只有區區幾公分,只要稍一抬頭,子彈就會穿透鋼盔造成腦漿迸裂的慘象。固守前沿陣地時就曾飽受這種「直覺」的困擾,但經過了血與火的磨礪、生與死的考驗,林恩現在已經能夠用理性的思維來說服自己了。有道是新兵怕炮、老兵怕機槍,在經驗還不足以準確辨別子彈軌跡的遠近時,他並沒有盲目地抬頭觀望,而是從口袋裡掏出鏡子,確切的說,是一塊還不到巴掌一半大的碎鏡片。用食指和拇指捏著它的最突出的稜角,鏡面對著自己緩慢上移。從那雙濃眉大眼往上就是深綠色的M42式「大耳沿鋼盔」,從鋼盔頂部到彈坑上沿只有不到5公分的距離,再往上,透過鏡片反射就能夠看到正前方的情況了。

    樹林還是那片樹林,焦黑的樹樁與泥濘的土地形成了一幅煉獄的圖景,視線中幾乎看不到白色的積雪,在炮火的摧殘以及人腳的踩踏下,它們已經變成了透明狀的殘冰。「煉獄」中,褪去了白色外套的蘇軍步兵們正如山羚羊一般靈巧而小心地前行,跑得最快的已經越過了前一批同伴遭到阻擊之處。

    左右移動鏡片觀察了一下兩側的情況,林恩迅速收手並將鏡片塞回到口袋裡——這看著不起眼的小東西沒準將成為戰場上的「保命鏡」。與此同時,他微微側著頭,朝「屠夫」那邊喊道:「殺豬的,弗曳爾?」(中士,開火嗎?)

    且不論語法是否正確,這已是林恩在目前狀況下能夠用德語講出的最複雜的話。

    很快的,不遠處的散兵坑裡傳來「屠夫」高亢的嗓音,且聽起來非常有節奏感:「阿婁……弗波嗨東……弗曳爾!」(全體…注意…射擊!)

    最後一聲音落,林恩毫不猶豫地來了個泥鰍翻身,用最快的速度端起步槍瞄準。帶著強烈的自信心,他未多思考,對面的人影瞬間定格在準星上時便扣動了扳機。

    槍響,人卻沒倒。林恩心中一驚,旋即懊惱:這次不僅沒有計算目標的運動速度及方向,步槍的表尺也還定在300米的位置,看來戰場上不能有絲毫的驕傲和大意呀!

    周圍的槍聲辟里啪啦地響著,先前支援上來的那挺MG34/42叫的格外歡暢。在悅耳的「撕裂亞麻布」聲中,跑得最快的蘇軍步兵頓時倒下了一排,但後面的既沒有扭頭逃跑,也沒有停下來射擊,而是保持著「跳躍前進」的姿態。緊接著,在後方響起的重機槍聲為他們的戰術作出了合理說明:幾梭子彈掃下來,德軍這邊的槍聲頓時又被壓制下去了。

    打完了第一槍,林恩就壓下腦袋和身子,剛把槍栓推回原位,突然感覺有子彈咻咻地從頭頂飛過,甚至還有一顆擦到了鋼盔頂部。這有如勺子刮瓷盤的聲音讓他渾身上下為之一緊,後背也陡增了涼意。深吸了一口氣,他擯除雜念,抬頭起身,端起步槍使之與肩齊平,飛快地瞄準並算好差量——由於沒來得及調整表尺,他有意將槍口壓低一些,左手用力握住護木且使槍托緊貼著胸肩,右手僅以指發力。

    槍響,人倒,心中有種淡淡的釋然。

    低頭、曲身,飛快地拉動槍栓,順手將步槍上的表尺退後100米,深吸一口氣,躍起、瞄準、射擊,準星前方的人影晃了晃,歪著倒下了。重新縮回到彈坑時,林恩盤算著這次射擊前後持續的時間不到5秒,迅速而連貫的姿勢讓他對自己吼了聲「漂亮」。

    就在林恩準備再次抬頭射擊時,一梭子彈「啾啾」地打在彈坑邊緣,激起的泥屑濺在他的鋼盔和臉上——這可不是錯覺。林恩空出右手抹了抹臉,泥沙差點就迷了眼,也不知蘇軍的重機槍是來回掃蕩這座山頭,還是已經注意到了自己這個火力點。聽著周圍的同伴仍在啪啪地射擊,他決定繼續冒險。屏氣,起身,僅以頭、頸和肩部探出彈坑。就這麼一會兒工夫,蘇軍步兵又衝近了一些,以至於「屠夫」手中的衝鋒鎗也開始發言了。目標近了,套在準星裡的身影自然增大,計算差量也容易得多。如此一來,林恩不到5秒就完成了這次射擊,而且看到目標中彈後很是誇張地拋槍後仰,耳邊彷彿還聽到了他口中發出的悶哼!

    心中沒有任何的悲憫,林恩感覺自己已經變成冷血殺人機器,他再次縮回到彈坑裡,算著步槍的內置彈倉裡還余一發子彈,便熟練地拉栓上膛。就在這時候,忽聽得「屠夫」在喊「咖拉特」,這可是林恩沒聽過的「新詞」。正納悶著,忽然瞟見有冒煙的東西飛向前方,這才意識到「屠夫」發出的是扔手榴彈的號令。等他從腰帶上取下自己的木柄手榴彈,轟轟的爆響聲已從前方傳來,瞬間壓過了時起時伏的「烏拉」聲。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林恩照著電影裡的情景擰開手榴彈尾部的旋蓋,細細的拉索套很自然的掉了出來。這一次,林恩直接抬頭朝前方看了看,手榴彈爆炸的硝煙不是很濃,能夠清楚地看到進攻的蘇軍士兵倒了一片,後面的最近也還有百多米,自己利用山勢也沒辦法把手榴彈擲到那麼遠。想到這裡,林恩把手榴彈放在一邊,趁著蘇軍略有些混亂的機會,端槍就找了個比自己還倒霉的「倒霉蛋」,而這一槍過去又是直接命中。

    縮回彈坑裡給步槍裝了一排子彈,估摸著那些蘇軍士兵這會兒也近了一些,便抓起手榴彈,右手握在木柄靠下處,用有些發顫的左手拉下拉索,但並沒有聽到傳說中的嘶嘶聲。見白煙已經從木柄最下方冒出,右手後仰,卯足了勁將它拋了出去。看著手榴彈在空中縱向翻滾,他突然擔心自己是否把它拋得太高了——萬一手榴彈還在很高的空中就爆炸了,殺傷效果恐怕不會太好。

    事實證明,林恩的這個擔心完全是多餘的,在自身重力的作用下,手榴彈劃出了一個高角度的拋物線,落地後還過了約莫一秒才發生爆炸。這點兒時間根本不夠周圍的蘇軍步兵們反應,三人直接被炸飛,還有好幾個受到了波及,看樣子即便不死也得重傷。

    探頭看完了手榴彈從落下到爆炸的整個過程,林恩低頭拿起步槍,醞釀了兩三秒,重新起身射擊。這次他才剛剛扣動扳機,蘇軍的一枚迫擊炮彈就怪叫著落在數米開外,爆炸產生的強勁還是其次,但鋼盔遭到重重一擊,林恩腦袋發悶,那麼一瞬間他還以為自己就這樣被彈片給掛了。仰面跌坐在彈坑裡,足有兩秒鐘的時間裡腦袋是一片空白的,等到額頭偏上的位置傳來清晰的痛感時,他才敢有僥倖的意識——這種痛是鈍物撞擊而非利器削皮刺骨的痛,又挨了兩秒,他伸手解開口袋把鋼盔摘了下來,按說黨衛軍的鋼盔右邊塗著盾形雙閃電標誌、左側則是紅底白圈的「萬」字徽,但這頂塗著沙色油漆的鋼盔上面卻沒有任何的標記圖案,這會兒鋼盔正面豁然出現了個近似稜形的凹洞。翻過來看看裡襯,彈片的動能要是再大一點,自己的小命可就要交代在這裡了!

    又在死神座前走了遭,林恩心中自是百感交集,然而遠近傳來的槍炮聲無不在提醒著他:自己仍然身處戰場。只要死神樂意,隨時都可以把這條卑微的生命收走。

    爛防護總比沒防護好,林恩重新扣上鋼盔,單膝跪地,撿起掉落在前側的步槍,低頭、躬身,拉槍栓、退彈殼、復位,連著深吸了兩口氣,再次端槍而起,這一份執著和無畏同曾經的軟弱和平庸形成了非常鮮明的對比。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5-22 22:12
帝國殘陽   第22章 王者

    林恩往5發彈容量的彈倉裡裝第五次子彈時,當面的蘇軍步兵終於在絕望中撤退了。擱下步槍,這個擁有不錯射擊準頭的菜鳥士兵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轉頭看看自己的同伴,「屠夫」齜牙列齒地坐在散兵坑裡,臉上的血污和泥污混雜在一起,彷彿剛從死人堆裡爬出來似的。同一個戰鬥班的另外兩名士兵也都健在,瘦一點的那個左臂似乎受了擦傷,正一臉冷漠地自行包紮傷口,相對矮胖的那個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雙手依然緊緊端著「沙」。在形勢最危急的時候,兩名士兵都用上了種蘇制衝鋒鎗,加上「屠夫」的MP38/40,他們成功挫敗了那些蘇軍士兵衝上山丘的企圖。關鍵時刻,一小隊德軍步兵繞過山丘前來支援,林恩注意到他們中有兩個人使用外形和AK47有幾分相似的自動武器——按照時間先後及兩者之間的關聯,應該說AK47部分汲取了德軍MP44(StG44)的設計思路。

    且不管蘇聯人是否承認這種仿襲,林恩覺得二戰後期德國的武器設計和研發水平確實達到了一個登峰造極的地步。除了突擊步槍,他們的噴氣飛機、彈道火箭技術都具有引領時代的意義。只可惜當權者沒能充分利用這些技術優勢,卻應了一句東方古語: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為MP44在中近距離上的驚艷表現深深震撼也好,驕傲於自己的射擊天賦也罷,在戰鬥最激烈的時候,林恩也沒有想起使用自己手邊的「沙」。等他回過神來看著那把靜靜側臥於旁、表面沾了不少泥屑的蘇制衝鋒鎗,大腦中頓時有種恍惚之感,直到來自正面防線的隆隆炮聲重新引起他的注意。

    數十輛坦克相互傾軋的戰場這會兒已經成了不到二十輛戰車進行最後決鬥的拳台,那些燃燒的、冒煙的、週身焦黑的以及炮管低垂的絕大多數都是蘇制坦克和自行火炮,而德軍一方被對手擊毀的,林恩只看到兩輛四號坦克和一輛四型突擊炮。

    兩輛虎式坦克都在移動,沒錯,兩輛都在!

    發自內心的竊喜並非考試矇混過關的僥倖,也不是泡妞成功的得意,它飽含了對戰場局面的驚歎以及對德軍坦克手的敬佩,它是清晨期盼己方戰鬥機贏得空戰勝利而未果的補償,是拼盡全力守住陣地同時看到己方同伴有同樣出彩表現的欣慰,更是對自身命運的無限寄望。這時候,林恩腦袋裡突然蹦出了一句十分豪邁的話:

    魏特曼已死,但德國從來不缺乏王牌!

    視線中,那輛先前受傷的「虎」一個急停,鏘鏘躲過了蘇軍坦克的直射——炮彈緊接著落在了它的右側前部。按照時間和速度的關係估算,如果它剛剛繼續前進,薄弱的車身側面很可能挨上這一炮。

    橫車調炮固然霸氣十足,面對實力相仿的對手,這樣的姿態極易被對方抓住機會,卻也誘惑了對方搶先出擊。面對那輛已經停車開了一炮的蘇軍坦克,「虎」沉穩地調整炮口,抓住對方剛剛啟動還來不及機動規避的機會猛轟一炮!

    發射藥的白色硝煙從炮口制退器的水平側孔噴湧而出,幾乎同一時間,數十米外的蘇軍坦克車體火光閃耀、灰煙升騰。它們之間的距離是如此接近,兩股煙塵像是有要匯聚一處的跡象。緊接著轟隆一聲巨響,明黃色的烈焰瞬間吞噬了中彈的蘇軍坦克,類似坦克頂部艙蓋的東西乘著「火箭」直衝高空,因彈藥殉爆造成的劇烈爆炸震撼著這戰場上的每一個人。

    「虎」的誘導輪連同履帶重新滾動起來,發動機的沉重轟鳴聲就像是王者在贏得勝利後發出的怒吼。在林恩看來,己方的坦克手已經打出了狀態,這就如同冷兵器時代的厲害劍客,敢於在真正的決鬥中劍走偏鋒,而且能夠在敵人的刀槍面前遊走自如。

    須臾,形成掎角之勢的另一輛「虎」也開火了,咚一聲炮響聽起來像是有人猛然捶動一面巨大無比的戰鼓,其勢磅礡,其聲更是無可阻擋地穿透一切障礙。

    這次遭殃的是另一輛蘇軍T-34,儘管在東線戰場上滾滾如潮,可一旦慢下來陷入苦戰,這些中型坦克便很難突破德軍的頑強防守,尤其是在對方擁有強勁火力的情況下更是如此。

    綜合起來,一輛「虎」對防線的支撐能力顯然是要遠大於一門普通88毫米炮的。

    崩!崩!

    兩輛外形有如矮人戰士的蘇軍突擊炮從數百米外向德軍的虎式坦克開火了,由於中間隔著好些坦克殘骸,僅有一發炮彈如願擊中了目標,並在觸及虎式坦克炮塔裝甲的剎那發生了爆炸,而另一發則落在了近處,對虎式坦克的戰場寬履帶形成了一定的威脅。

    中彈的「虎」仍在繼續前行,它沒有調轉炮口去報復那輛擁有修長身管的蘇軍突擊炮,而是死死緊盯著戰場上僅存的最後一輛IS-2。這輛外形近似「獨角仙」的蘇軍坦克被地雷炸壞了一側的履帶,雖然無法正常前進或後退,卻能夠憑借尚且完好的那一側履帶進行逆時針的原地轉向,並竭力將裝甲最厚的正面以及最讓敵人發楚的122毫米坦克炮對準德軍坦克。不過,從林恩的位置可以看到兩組德軍步兵正沿著陣地前方的彈坑跳躍式地前進,他們手中持有蘇軍坦克手們非常厭惡的「鐵拳60/100」,這些攜帶和使用都非常簡便的單兵反坦克火箭筒射程雖然不夠遠,但在正常發揮時最大穿深達到200毫米以上,對於任何一種型號的蘇軍坦克都可以造成致命的殺傷。

    為了對付這最後一輛IS-2,德軍不僅是坦克、步兵齊上陣,位於陣地側後方的反坦克炮也將火力集中起來。林恩轉頭望了一圈,戰鬥開始時守軍防線總共可以得到11門反坦克炮和5門防空機關炮(重機槍)的有效支持,這時候只剩下了4門反坦克炮和2門大威力的防空武器,而且那些被摧毀的火炮周圍也都散落著四五具甚至更多的屍體。德軍炮手們用行動履行了他們的誓言,值或者不值,他們現在都只能靜靜地躺在尚且屬於德國的土地上。數百年來,這裡都是德意志的傳統領地,但用不了多久,它們就將永久地分割出去,更殘酷的是,這裡將不再有德國人居住——誰都想提前獲知戰爭的結果,然而這種預見性現在反而成了林恩的痛苦負擔。他默然抬頭,天是憂傷的藍,雲是慘淡的白,就連陽光也是了無人情味的。

    咚!咚!

    接踵而至的炮聲奏響了最後一幕的啟幕樂章,這場動魄驚心的裝甲之戰也就此迎來了最後的。在兩輛虎式坦克的夾擊下,一直在竭力反擊的IS-2獨木難支,終於在連貫的爆炸中步了大多數同伴的後塵。堅厚的裝甲保護了一部分坦克手,在滅火失敗之後,他們被迫棄車而逃,其中一人前腳剛剛跨出艙口就被德軍步兵擊斃,另一人好不容易跑出了幾步,結果也被身後射來的子彈撂倒。

    從這時候開始,殘餘的蘇軍戰車徹底放棄了希望,它們紛紛倒車後退,而直至脫離德軍坦克的有效射程之前,又有兩輛T-34先後被虎式坦克幹掉。

    以損失2輛四號坦克、1輛四型突擊炮、7門反坦克炮、3門防空機關炮和數百名步兵的代價,擊毀蘇軍5輛IS-2、23輛T-34、16輛不同型號的突擊炮以及上千名蘇軍步兵。如果單以戰鬥車輛的損失比例來計算,德軍此戰取得了1:12的驚人優勢。即便是在蘇德戰爭前期,這樣的戰損比也是相當驚人的,何況蘇軍此時裝備的都是戰鬥力更為強悍的坦克、突擊炮和自行火炮。不過林恩也知道,一場堅決的陣地防禦戰與單純的野外坦克遭遇戰或是伏擊戰是有本質區別的。若沒有守軍步兵不惜犧牲的牽制,兩輛虎式坦克將遭到敵人更為密集的攻擊;若沒有守軍反坦克炮組勇敢而準確的狙擊,將會有更多的蘇軍T-34及突擊炮放開手腳圍攻德軍戰車;若沒有使出煙霧彈干擾視線的戰術,若沒有步兵提前敷設的雷場擾亂蘇軍裝甲部隊的陣勢,這樣的勝利根本不可能出現!

    縱然有這麼許多的「如若」,但林恩覺得這種以弱勝強的戰鬥依然堪稱經典,它理應寫入軍事教材並為後世的軍人們學習取經、受軍迷們瞻仰膜拜。比戰術更為重要的是,德軍官兵在此戰中表現出了無與倫比的戰鬥意志。有人說,二戰德軍的意志弱於一戰德軍,並從戰爭爆發時軍隊和民眾的反應、士兵們戰場傷亡甚至是衝鋒姿態上進行了分析比較,但林恩覺得那僅僅說明不同時代的德隊對戰爭的狂熱程度是有所差別的。在一戰之前,德國每戰必能獲得實際利益,這造成了舉國上下渴望發動戰爭的心態,而一戰失敗之後,德國承受了巨大的戰爭賠償,經濟一度陷入崩潰,在這種情況下人們自然對重新捲入戰爭心存謹慎。若要比較雙方戰士的戰鬥意志,何不看看兩次大戰停戰時的戰線位置?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5-22 22:12
帝國殘陽   第23章 虎無鷹翼

    看到數量仍佔有絕對優勢的二十餘輛蘇軍戰車不斷後撤直至從視線中消失,堅守陣地的德軍將士們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鏖戰一個多小時,陣亡者十之四五,生者莫不有種劫後餘生的悵然。對於林恩來說,這一戰又是死裡逃生,只不過相比於早先的盲目與無助,他為這場戰鬥的最終結果付出了最大努力,而成績也有了「質」的飛躍:按照他的自我計算,此戰共射中蘇軍官兵十六人,加上手榴彈的殺傷,擊斃擊傷敵人二十餘名,而斃命者估計有十人以上。以單場戰鬥的效率來看,林恩完全有擠入二戰頂尖射手行列的潛質,然而勢同殘陽的第三帝國這時候已經無法給他足夠的施展空間。真正讓林恩感到高興的是同伴們眾志成城的氣概,他覺得德軍要是在和蘇軍的每一場戰鬥中都能夠發揮這樣的水平,哪怕只是保持一半的戰損比,現在也依然有扭轉戰爭局勢的機會。

    美好的願望終究只是願望,死去的同伴用生命換來的勝利還沒抓穩,活著的人就又面臨著新的生死考驗。在沒有得到任何空襲警報的情況下,一隊「黑色死神」惡名的蘇軍伊爾-2強擊機突然低空來襲。戰場上的兵種相剋並不是絕對的,但這種裝備機關炮、掛載火箭彈且能夠同時掛載重磅航空炸彈的戰機確實稱得上「坦克殺手」,厚實的裝甲可讓它們無視敵方地面部隊的機槍子彈,偏慢的飛行速度在攻擊時則意味著較為理想的武器發射平台。

    眼看著六架伊爾-2以貼著樹梢的高度出現在戰場上,林恩亦是大吃一驚。這時離開戰壕搜索清理蘇軍戰車殘骸的德軍步兵們還有上百人之多,而兩輛灰白色塗裝的虎式坦克也未來得及退回到相對隱蔽的樹林。要命的是,防線右翼的防空武器悉數在戰鬥中損耗,而蘇軍強擊機偏偏是直衝那一側而去的!

    一如林恩他們先前在撤退途中遭遇的空襲,蘇軍戰機飛抵戰場後首先以火箭彈攻擊目標。二三十枚航空火箭彈拖著尾焰和白煙從空中劃過的場面看上去頗為壯觀,雖然採用的是最原始的觸發式引信,但它們的攻擊準度和速度都較傳統的航空炸彈有明顯提升。幾乎不等地面上的德軍官兵們做出有效反應,這些火箭彈就已呼嘯而至,它們所引發的連串爆炸在強度和密集度上堪比大口徑榴彈炮的齊射,甚至在一定區域內形成了「滾地毯」的可怕效果。

    從空中看,德軍正在向樹林地帶運動的三輛坦克和一輛突擊炮應該是最醒目的目標,而蘇軍強擊機所發射的火箭彈也確實有一大部分是直奔它們而去的。短短數秒之內,猛烈爆炸所產生的烈焰和硝煙就將它們給「吞噬」了。置身林間,林恩無須為自己的安慰擔憂,他緊張地關注著那些坦克的境況。等到煙塵有所消散,四號坦克的身影率先出現在眼前,可令人萬分遺憾的是,它癱在了原地,左側的履帶已經從誘導輪和負重輪上脫落。四名坦克手棄車向樹林奔逃——在這種情況下,保住性命才有搶修坦克的餘地!

    緊接著,兩輛虎式坦克也回到了視線當中,前面那輛仍在奮力向側旁的樹林駛去,而另一輛則和四號坦克一樣停在原地,只是肉眼未見它的履帶出現損壞。至於那輛三號突擊炮,這會兒也在竭力向樹林撤退。

    看著不久前還在戰場上以一當十的德軍戰車在區區六架伊爾-2面前如此狼狽不堪,林恩滿心失落和無奈,同時也陷入了深深的反思:一味嘲諷在日本人面前丟盔棄甲也許並不客觀,畢竟當時日軍的航空力量遠比中隊強大,加上雙方在戰場炮火方面的差距,並沒有經過太多現代化訓練的士兵陷入崩潰其實是屬於正常反應的。即便換了美軍、英軍、法軍甚至德軍士兵,同等裝備條件下也未必能夠打勝仗。

    由此看來,裝備優劣、士兵素質、軍隊規模等等因素共同構成了戰爭勝負的天平,若是一方的綜合實力處於明顯劣勢,那麼想要贏得勝利就非常艱難了——論個體戰鬥力,德軍坦克贏蘇軍坦克,步兵平步兵,但在此時的東線,德軍不僅失去了戰場制空權,又在兵力上處於接近1比3的劣勢,縱使戰爭是在德國本土進行,失敗的命運恐怕也是無法逆轉的!

    帶著這樣的想法,林恩愈發痛苦地看著眼前一邊倒的戰鬥。六架伊爾-2迅速拉起、轉向並再次投入攻擊,位於村莊後方的德軍士兵試圖以煙霧發射器為己方防線提供煙幕掩護,然而他們還沒來得及發射火箭彈,一架伊爾-2就發現了他們。黑色死神靈巧地在半空中側翼轉向,然後將機腹下掛載的炸彈投了下來。雖然炸彈的落點距離六管煙霧發射器還有十數米,但是一枚好幾百公斤的重磅航空炸彈威力何其驚人,它甚至可以炸沉一艘好萬噸輪或是普通驅逐艦,在陸地上亦能夠瞬間殺傷百米範圍內的生命。爆炸所產生的強烈衝擊瞬間把炮架已經固定的煙霧發射器推倒並且側著滑動了一段距離,暴露在外的人體則在烈性炸藥形成的風暴中遭致破裂性的毀殺。

    林恩無助地看著就在眼前真實發生的這一切,村莊周圍的陣地上還有不少德軍士兵在用手中的槍械朝天開火,然而他們不是金老大,沒有那一槍擊落敵機的本事,絕大多數子彈都徒勞地射向空中。伊爾-2顯然也不在乎這孱弱的地面火力,直奔德軍坦克而去的這五架分為前後兩撥,前面三架接連投下航空炸彈,等它們拉起機頭,後面兩架緊接著補充投彈。全部五枚黑乎乎、圓滾滾的炸彈都拋向了虎式坦克——假若不中,林恩知道,它們還會以機關炮從頭頂進行掃射,而那也是虎式坦克的最薄弱之處!

    己方的戰鬥機在哪裡?那些先進的噴氣式戰鬥機又在哪裡?

    林恩禁不住仰天長歎,他知道這裡一定有許多人抱著和自己相同的期盼,且又失落著相同的失落。

    狂烈的爆炸結束後,硝煙中仍只有那一輛虎式坦克在掙扎著向樹林撤退。炮塔和車身上沾了不少燃燒物,威風凌凌的陸上之王此時儼然變成了喪家之犬,又像是戰敗的士兵聽到了家的召喚,無論勝敗只要能活著回去就可以了……

    近處的四聯裝機關炮憤怒地咆哮著,它是在為己方的同伴鳴不平,更是在為自己的命運而極力抗爭。然而它的射程是那麼有限,距離村莊另一側的戰場又那麼遙遠,飛昇而去的光點始終沒能威脅到那些在戰場上空呼嘯而來、呼嘯而去的蘇軍強擊機。不多會兒,六架伊爾-2紛紛爬升到數百米高度,然後以較大的角度俯衝而下。看這架勢,人們也就知道它們這準備給德軍坦克「頭頂開竅」了。

    當飛機發動機沉悶的嗚咽聲與機關炮當空嘶吼的聲音傳入耳中,林恩不忍再看。從彈坑裡站起身來的「屠夫」出神地望著村莊那邊,口中唸唸有詞,也不知是在為戰友們祈禱,還是在詛咒那些心狠手辣的蘇軍飛行員——他們也許懷揣一顆復仇之心,也許只是在盡自己應盡的職責。不論屬於何種情況,林恩都很難把憎恨加於他們身上。畢竟,這就是戰爭!

    面對蘇軍強擊機的輪番掃射,唯一能夠運行的虎式坦克不得不左搖右擺地以不規則路線前進,雨點般的機關炮彈掃在它周圍的地面上,不斷發出與子彈截然不同的脆響。這個時候,德軍坦克手們或許會想念早期安裝在虎式坦克炮塔側面的煙霧發射器,然而有坦克手抱怨說戰場上被對方意外打爆的煙霧彈會干擾射擊視野,這一領先時代的設計後來便被取消了。新的S雷發射裝置(近戰反步兵榴彈發射裝置)雖然同樣能夠發射煙霧彈,但大多數情況下,它們都按照設計初衷安裝反步兵榴彈,而且後期型號的虎式坦克取消了位於車身的該裝置,僅在炮塔頂部保留一具,所能夠發揮的作用非常微弱。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5-22 22:13
帝國殘陽   第24章 毀滅

    六架伊爾-2先後以火箭彈、航空炸彈和機關炮進行了四輪攻擊,在外界干擾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情況下,它們還是沒能幹掉德軍的第二輛虎式坦克,而當這兩虎式坦克極其狼狽地逃到了足以掩護自己躲過此劫的樹林中時,周圍焦急觀望的德軍將士們可算是目睹到了「奇跡」的發生。

    恨恨地朝樹林掃下最後一串子彈,蘇軍的「黑色死神」終於調頭離開了。空襲前後持續的時間也就十多分鐘,一直呆在原地的林恩卻覺得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他有些茫然地望著戰場,村莊徹底變成了廢墟,蜿蜒縱橫的戰壕和土木工事殘缺不堪、滿目蒼遺,防線前方殘骸成堆、屍橫遍野,側翼和後方的反坦克炮陣地也是一片慘淡的景象。同樣是激戰之後的戰場,這裡才真正讓林恩體驗到了戰爭情節的低谷、跌宕起伏,眼神中憑添了幾分滄桑。

    隨著蘇軍強擊機的遠去,在戰壕和樹林中躲避空襲的德軍士兵們終於又開始活動了。大多數人,特別是佩戴著紅十字袖套的醫護兵,飛快地奔向那些在空襲中受傷的同伴,另一些人,有裝甲兵也有步兵和醫護兵,迅速而又謹慎地靠近癱瘓在原地的那兩輛坦克。四號坦克看起來傷得比較徹底,履帶斷裂,誘導輪脫落,以戰場上的條件想要修復恐怕很有難度,好在四名坦克手之前都已成功逃脫。唯一讓人們覺得可以努一把力的是那輛外觀基本完好的虎式坦克,兩名步兵很快從敞開的駕駛員艙口抬出一個看起來毫無意識的裝甲兵,另一名穿著黑色制服的人則從炮塔頂部的車長艙口鑽了進去,另外幾個步兵則在艙口旁等著。過了約莫一分鐘,他們就合力把一個滿臉是血的傢伙從炮塔裡面拉了出來,半分鐘之後又是一個同樣沒有活動跡象的。見此情景,聚攏到坦克周圍的人越來越多,等到全部五名坦克手都被抬出了坦克,另有兩名穿著黑色制服的裝甲兵也從不同的艙口鑽了進去。林恩隱約聽見了咕隆咕隆的聲響,然而它直到最後也沒有演變成熟悉的轟隆聲。一名「黑色制服」將大半個身子探出炮塔艙口,一邊揮手一邊朝著樹林方向大聲喊叫。

    沉悶如天邊滾雷的發動機轟響重新出現在戰場上,只見先前倖免於難的那輛「虎」緩緩駛出樹林,它尾部噴著青煙,像是受傷的野獸在沉重喘息。此時林恩若是站在近處,很容易在它崩裂的條紋狀防磁塗裝上找出三十三個清晰的彈孔,或大或小,或高或低。駕駛員的觀測窗已經被彈片卡死,戴著黑色船型便帽的坦克手只好打開艙口駕馭「坐騎」;炮長潛望鏡也沒能逃脫噩運,從它扭曲的形態來看,非得返回修理廠才有可能修復。除了這些,交錯的負重輪上也留下了戰鬥的痕跡,斑斑彈痕雖然不會影響它們的正常使用,但無疑給這原本就精細而複雜的大傢伙增加了發生機械故障的隱患。

    等待「支援虎」到來的功夫,一名「黑色制服」就已輕車熟路地取下「趴窩虎」車身攜帶的鋼索,並將它一頭鉤在「趴窩虎」車身前部下方的特製掛鉤,一頭隨後掛在了「支援虎」屁股位置的牽曳掛鉤上。在邁巴赫700馬力汽油發動機格外沉重的轟鳴聲中,一輛遍體鱗傷的虎式坦克拉著它那奄奄一息的同伴艱難而緩慢地行進著,就連負重輪轉動、履帶摩擦的聲音也顯得異常的刺耳。這場面固然讓人揪心,然而它們的這種運動狀態卻還是較為穩定的保持下來,幾分鐘之後,它們就穿過鬆軟的泥地駛上了最近處的道路。沿著它穿過村莊再一直向北,大約七八公里就進入了一片植被茂密的林地,筆直的道路就此「消失」在了鬱鬱蔥蔥的松林之中,在那後方不遠處想必就是德軍的縱深防線了。

    照兩輛虎式坦克當前的行進速度,林恩估摸著它們仍需要至少四十分鐘才能抵達林地,難保這期間蘇軍的飛機不再來襲擾,敗退而去的蘇軍裝甲部隊也隨時可能發起新一輪衝擊。他覺得失去了虎式坦克的德軍防線就像抽掉了墩子的棧橋,看著還是一座橋,踩上去就會斷裂,繼續防守並非明智之舉。

    「嘿,Lynn!」

    林恩轉過頭,原來是瘦一些的那個同伴在叫自己的名字,但他隨後所說的話自己一句也聽不懂。最後見對方拿著沙的彈鼓揚了揚,這才意識到他是找自己要子彈來了。想想自己眼下也還用不太上,便從身旁的「沙」上掰下圓形彈鼓丟給對方,然後又指了指手中毛瑟步槍的彈艙位置。那瘦高的黨衛軍士兵掂了掂林恩拋來的彈鼓,似乎對它的質感非常滿意,便從背包裡翻出尚未拆封的牛皮紙包,斯文地撕開一個口子,給自己留了幾排子彈,剩下的連同牛皮紙包一併拋給了林恩。

    無聲的交易就此完成,雙方各取所需,看樣子都很滿意。收起子彈,林恩環視四周,除了那兩輛「虎」以及運送重傷員撤離的卡車,德軍的其他部隊並沒有撤離防線的意思,他們要麼是在加固掩體工事,要麼是在修整武器,一些背著方形盒子的工兵也開始在陣地前方的戰車殘骸之間挖坑佈雷,看來繼續堅守此地已成定局。

    看了看自己手邊的家什,毛瑟步槍尚堪重用,子彈也比較充足,只是唯一的手榴彈已經用掉。一想起它炸飛敵軍的場面,林恩心中就大呼過癮,要是再多給自己幾枚就好了。對面的山坡上散落著百多具蘇軍士兵的遺體以及他們隨身攜帶的武器彈藥,但這邊的德軍士兵們沒有一個人冒險前去撿拾,想必是忌憚於對方的重機槍和狙擊手。

    有些東西想想也就罷了,林恩擺好步槍,又從蘇軍的帆布袋裡掏出舊彈鼓和那些零散的子彈。簡單的裝填遊戲摸索起來並不難,他很快將二十多發子彈裝入彈鼓,再將彈鼓裝上沙,拉栓上彈,以備不時之需。

    一切準備妥當,他抬頭看了看天,透過積滿白雪的枝葉縫隙正好可以看見那散發炫目光芒的太陽,看來這時候才到正午,蘇軍的制空權在接下來的半天時間裡仍能夠發揮有效作用——這念頭剛蹦出來,忽然聽得有隱約的轟鳴聲,心中大驚,連忙轉頭去看那兩輛虎式坦克,它們離開村莊還不到兩公里,正好處於非常開闊的位置,倒是同期出發的一輛卡車已經進入了林地。

    「壞了!」林恩不禁一聲哀歎,果不其然,陣地上很快就有人使用手搖式防空警報器發出空襲警報,但它那淒厲的聲音壓不住滾雷般的轟響聲,當它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林恩下意識地抬起頭,恰望見紅色五星一閃而過。

    這架蘇軍戰機的飛行高度如此之低,甚至讓林恩產生了一種用竹篙亂捅的衝動。

    周圍的德軍士兵紛紛舉槍射擊,然而紅色的五星不斷從頭頂閃過,它們的機翼更如同烏雲一般長時間遮蔽陽光。

    拾起毛瑟步槍,林恩卻愣著沒有開槍。呼嘯而過的蘇軍戰機數量已經超過了之前那隊伊爾-2,這一次己方的虎式坦克還能逃過一劫嗎?

    呼嘯而過的蘇軍戰機很快用火箭彈回答了林恩的問題,它們如塗毒的冷箭咻咻地飛向目標,白色的尾煙在空中畫出了泳道般的軌跡,熾烈的爆炸瞬間吞沒了那兩輛虎式坦克。

    這一次,配屬在樹林邊緣的四聯裝機關炮終於擊落了一架蘇軍戰機,看著它拖著烏煙墜落並在爆炸中化為碎片,林恩心裡卻得不到一絲一毫的寬慰。

    儘管兩輛虎式坦克已經停了下來,炮塔和車身上燃著明火和黑煙,但蘇軍飛行員們似乎還不放心,一部分戰機調頭回來又投下了航空炸彈。面對德軍極其弱小的防空火力,他們的戰場投彈就如訓練一般簡單,偏離目標者有之,但極少會是全部。

    猛烈的爆炸之後,兩輛虎式坦克的外觀終於和村莊前方的那些廢鐵堆毫無區別了。這時候,超低空襲來的蘇軍機群才把火力轉向德軍地面方向,用炸彈和機關炮一遍又一遍地肆虐、蹂躪和屠戮,毫不心慈手軟。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5-22 22:13
帝國殘陽   第25章 再次後撤

    在投入的戰機數足以控制整個戰場的情況下,蘇軍飛行員們終於將注意力分散到了林恩所處的這個小山丘上。雖然從空中未必能夠直接觀察到樹林中的散兵坑,但兩架伊爾-2仍先後從不同的方向俯衝而來並以機關炮和機槍進行了掃射。無往不利的火力直接打斷了幾顆松樹的樹幹,當空掉落下來的樹枝連帶著積雪下了一場特殊的雨。林恩緊緊匍匐在彈坑下部,任憑各種雜物落在身上也不敢輕易抬頭,耳邊則充斥著飛機的呼嘯聲、炸彈爆炸聲以及機槍、機關炮的嘶吼聲,還有——「屠夫」憤怒的咆哮聲!

    隱約間,林恩聽出了「戈林」、「柏林」的字眼,他猜想「屠夫」或許是在咒罵戈林的無能。這傢伙把德國空軍的主要力量都調去保衛柏林,可柏林卻一直都處在盟軍的狂轟濫炸之下。

    如果不是戈林,林恩心想,沒準德國還不會帶著如此巨大的遺憾輸掉這場戰爭。愚蠢、自大而又無能,有時候真想不通元首為什麼會把這樣的人當成左膀右臂並且任由其胡作非為。同為政治生涯起始階段的得力助手,赫斯之流是遠得不到這般待遇的。

    諸如此類的歷史疑問其實還有許多許多,出於對軍事的愛好,林恩曾短期擔任過某二戰論壇的討論區版主,也因此見識了網友們紛繁雜亂的想法。小白們的問題總是令人啼笑皆非,一些狂熱而執拗的人則在某些方面上展現出了他們的極端固執,而包括林恩在內的大多數人,都是站在純粹的軍事角度去審視和探討那段歷史。「假如德國贏得戰爭中國的下場又該如何如何」,對於這樣的擔憂和質疑,林恩早已習慣了一笑而過。在那時候的他看來,穿越時空回到過去只存在於幻想當中。

    機會,有時候偏偏丟給了毫無思想準備的人。

    刺鼻的硝煙味道漸漸消散,林恩下意識地抬頭晃了晃,他突然覺得自己的這個動作和小狗抖身甩水如出一轍,只是完全沒有小狗的那種從容和淡定。

    可是,看著一片狼藉的陣地和倒在血泊中的同伴,任誰也無法真正淡定下來。

    在連續的掃射中打光了子彈,那些蘇軍戰機才揚長而去。不等它們的身影最終從視線中徹底消失,林恩轉頭去看那兩輛虎式坦克。它們依然平靜的燃燒著,沒有一點兒重新啟動的跡象,死死緊閉的艙蓋也沒再打開……

    依托防禦工事的庇護,德軍步兵們在這次空襲中的傷亡其實並不大,林恩所在的山丘僅有一名士兵陣亡、兩人受傷,「屠夫」率領的四人戰鬥小組則無一傷亡。然而這會兒林恩能夠明顯感受到士氣的迅速下滑,或者更確切的說,他自己的士氣也因為敵人的連續轟炸而大幅降低了。

    望著殘破不堪的防線,林恩心裡不禁歎道:該是撤退的時候了吧!

    果不其然,大約二十分鐘之後,撤退的命令下來了。在戰鬥中勇往直前的「屠夫」得到撤退指令後卻在不緊不慢地收拾武器和隨身物品,林恩已經沒有再打一場後衛戰的魄力,但還是和兩位同伴一道默默等著自己的頂頭上司,而等到這位黨衛軍中士拎著衝鋒鎗邁開步子時,他們毫不意外地落在了隊伍的最後面。

    無奈歸無奈,林恩卻也無心抱怨。他努力地挺起胸膛,好讓自己配得上「一流戰地射手」和「鋼鐵後衛」的角色。

    這時候,撤退的隊伍籠罩在一種無形的哀傷之中,但士兵們仍自發地保持著秩序。僅有的三輛汽車被用來載運傷員以及拖曳反坦克炮,倖存的炮手們或是坐在炮架上隨行,或是跟在步兵們中間徒步撤離。那些沒辦法搭乘汽車的傷員只要拄著枴杖或躺在擔架上,由同伴照料著緩慢前行。

    這裡聽不到埋怨,看不到摩擦,每個人都竭力保持著軍人的風度,就連傷者也盡量忍著不發出呻吟。

    在經過兩輛虎式坦克的殘骸時,德軍步兵們都自發地減慢了速度或是駐足片刻,不少人默默脫帽致意。這兩座鋼鐵墳墓裡埋葬著帝國最優秀的戰士,他們雖然沒能成為叱吒風雲的王牌,卻為之付出了最大的努力。他們是在風中死去的雛鷹,是在陽光下消散的冰晶,他們用出彩的表現證明了自己存在的價值,他們的戰鬥意志與技巧堪比同時代的任何一名坦克王牌!

    即便是鐵石心腸之人,面對這無聲的場面也會為之動容。

    在從村莊延伸向北方的公路上,千餘名德軍官兵組成的撤退隊伍浩浩蕩蕩,而從兩翼陣地撤退的士兵們也有上百人。他們直接沿著樹林邊緣向北走,也許是人少路長的關係,漸漸的,這些士兵彼此之間都隔了一些距離,以至於看上去稀稀拉拉,彷彿一群互不相識的散兵游勇。可事實上,這些人自發承擔著保護隊伍側翼的任務。每走一段路,士官或者年長的士兵就會爬上附近的山丘警戒觀望,直到相熟或者不相熟的士兵們都從旁邊走過去了,他們才會加快步伐跟上去。

    身背「沙」,手持毛瑟98k,頭上戴著一頂破了口子的M42鋼盔,林恩默默地走在同伴們後面。過去十個小時所經歷的戰鬥如走馬燈一樣在他腦海中盤旋,從前沿陣地崩潰開始,林間伏擊、遭遇蘇軍空襲及坦克追殺,又先後兩次阻擊蘇軍步兵,這些在他穿越到戰爭時代前是想都不敢想的。更重要的是,他不僅堅持了下來,還牢牢掌握了一門殺人的技藝——親手幹掉的敵人比過去殺雞宰鴨的數量還多!可是,殺人並沒有讓他產生快感,也沒有讓他覺得上癮,從最初的恐懼無知到現在的茫然無措,他依舊在一個又一個「為什麼」中苦苦掙扎。

    這是一場看不到勝利的戰爭,戰鬥也許只是為了滿足生存這個最基本的需求,只是如此麼?

    呼嘯而至的炮彈突然打斷了林恩的思緒,由於心裡毫無準備,他生生吃了一驚。倉促回首,只見遠處的地平線上煙塵滾滾,不用說,製造這些「污染」的又是那些他既怕又恨的蘇軍坦克!

    炮彈就是催命符,接踵而至的「犀利殺器」迅速掠走了一條又一條鮮活生命。沿著公路行進的德軍步兵們忙不迭地散開,然而蘇聯人似乎從來就不需要為彈藥而操心,他們的坦克和自行火炮隔著七八公里就在猛烈開火,全然不在意多數炮彈偏離目標所造成的浪費。

    走在樹林邊緣的林恩雖然暫時沒有性命之憂,但他心裡卻感覺不到一丁點兒慶幸。在「屠夫」和另外幾名士官的帶領下,所有人都開始加速狂奔。這是一場與死神的賽跑,但勝利並不是以單槍匹馬逃離戰場來算的。那些離開公路往兩邊逃散的同伴們正岌岌可危,沒有受傷或是傷勢無礙的還好,腿部負傷以及必須要依靠擔架抬行的,在蘇軍的炮擊面前很快陷入倉惶無助的境地。於是,「屠夫」他們不顧蘇軍炮彈的威脅往公路那邊跑,沿途遇上了自己人便想方設法幫著他們往北撤退——碰到腿腳不靈的,兩個夾著一個跑;碰上抬擔架的,四個抬著一個奔。

    在這種情形下,四肢健在的林恩根本沒有多想,與人合力攙扶著一名傷員就開始狂奔。很「不幸」,在補給並不充分的情況下,這名體格魁梧的士兵依然保持著相當的重量,林恩不得不咬牙承受著肩部的壓力。剛開始一段路程他們還能保持較快的速度,但隨著體力的迅速消耗,三個人的步伐明顯慢了下來,而蘇軍的炮火卻沒有就此罷休。無數炮彈怪叫著落下,巨大的爆炸掀起一陣又一陣狂暴氣浪,就算僥倖沒被彈片擊中,人們也被吹得搖搖晃晃。再一次透支了體力,再一次咬破了嘴唇,待林恩下意識地瞧了一眼,頓時啞然:跟自己合作救人的不是「屠夫」又能是誰?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5-22 22:14
帝國殘陽   第26章 林地之戰

    戰場就是戰場,跟田徑賽場全然搭不上邊。這樣的舊思維已經被林恩拋到了爪哇島,在寒冷的東線戰場上,能跑雖然當不了冠軍,卻有機會讓自己以及同伴保住小命。在讓林恩自己都覺得驚詫的毅力和體力支撐下,相互攙扶的三人組終於邁入了林地的界線。樹林外,蘇軍的炮火仍在肆虐,而這樹林就像是魔幻電影中的神聖之地,能夠保護弱小的種族免受邪惡勢力的侵襲——至少在終極黑暗出現之前如此。

    甩開壓在肩膀上的粗壯臂膀,林恩撐著樹、彎著腰,大口大口喘著氣。這時候才發現後背已經為汗水所浸透,褲腿也是冰涼冰涼的。以和平年代的養生觀來看,長期處於這樣的狀態患上關節炎的幾率將是非常大的,然而林恩現在哪裡還顧得上養生?

    好不容易喘順了氣,受到救助的大個子士兵便開始喃喃地對著林恩和「屠夫」說話了。縱然沒有一句聽得懂內容,林恩心裡還是忽的騰起一把火:這麼粗壯的男人怎麼會有女人一樣的哭腔?早知如此,還不如讓他自生自滅的好。

    說也就說了,這大個子士兵還忙不迭地從口袋裡拿出香煙塞給「救命恩人」,而這樣的舉動更增添了林恩的反感。難道一包煙就值得自己冒著生命危險並且累得跟死狗一樣?

    即便有捨己救人的英雄行徑,「屠夫」還是保持著他那萬年不變的冷板表情,搖著頭說了幾個字,大個子士兵居然很是委屈地收起香煙、閉上嘴巴。此時回望樹林之外,仍在後頭的德軍士兵已經所剩無幾了。許多人死在了撤退途中,但更多的人還活著,正因如此,戰場上總是需要有人擔當「鐵閘」,需要他們如磐石一般死死拖住敵人,好給己方的大部隊爭取盡可能多的時間與空間。

    很快的,官兵之中軍銜最高者自動扮演起臨時指揮官的角色,而這名少尉軍官的決定是簡單而殘酷的:受傷的先行,其餘人員留下來打阻擊戰。

    手臂上的小傷不足以讓林恩以傷員的姿態撤退,何況滿臉血漬的「屠夫」還堅定地站在一旁。看看周圍,其實大部分士兵或多或少都受了些傷,他們未必都如「屠夫」那般決絕,眼神中甚至流露出了深深的恐懼,但他們還是義無反顧地留了下來。

    既然是阻擊戰,蘇軍的坦克和自行火炮自然是德軍後衛部隊需要對付的頭號目標。強行在樹林中開闢出一條道路需要花費額外的精力和時間,因而穿過樹林的公路是他們不二的選擇。林恩仔細觀察了一下,這條雙車道的公路是柏油路基、沙礫路面,用炸藥直接破壞很難,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炸倒旁邊的大樹橫斷公路。顧不上語言上的煩惱,他找到「屠夫」用手比劃了好一陣子,雖然對下屬的奇怪狀態很是納悶,但「屠夫」還是看懂了他的手勢,並且認同了這個建議。不過,在他前去向滿臉鬍渣的少尉軍官提建議之前,對方就已經安排了士兵往兩棵大樹上綁炸藥和手榴彈了。

    見軍官的思路跟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林恩也說不上高興,他往樹林南面瞧了瞧,已經停止炮擊的蘇軍裝甲部隊仍在有序推進,前排的坦克距離樹林邊緣還有三四公里,不出意外的話,一根煙的功夫就會抵達樹林地帶。

    在士官們的帶領下,周圍的士兵大都找好了阻擊位置。由於來不及挖掘掩體工事,他們直接以樹根、樹樁和凹凸的地面作為依托,臨時的防線大致位於樹林邊緣往裡五百米處,既能夠有效避開蘇軍炮火的侵襲,又可以盡量把蘇軍步兵阻擋在樹林外側,而僅有的幾支「鐵拳」和「坦克殺手」都被部署在了靠近公路的大樹後面,應該是比較有經驗的配置。

    林恩正欲在「屠夫」附近找個戰鬥位置,忽然看到少尉準備讓士兵引爆炸藥,想想不對,連忙上去阻止。可是除了「不」,他無法用其他德語詞組來表達自己的意見,只好「張牙舞爪」地比劃著。少尉看的一頭霧水,先是嘴裡嚷嚷著,手裡也比劃了幾下,但看蘇軍坦克已經越來越近,他沒有耐心再跟林恩扯下去,直接撇開林恩向那些士兵下令。就在這時,「屠夫」拎著他的衝鋒鎗走上前來,他很大聲地對少尉說了些什麼,右手攥成拳頭用力揮了兩下。少尉皺著眉頭想了想,看了眼「屠夫」,又看了看林恩,終於點頭,然後朝負責引爆炸藥的士兵走去。

    看著「屠夫」那如釋重負的表情,林恩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否理解了自己的想法,但剛才相隔不遠,他應該看到了自己所作的手勢。謎題並沒有持續太久,少尉向負責引爆炸藥的士兵交待了幾句,隨即彎腰跑到不遠處一棵大樹後面蹲了下來。那兩名士兵果然沒有立即引爆炸藥,而是小心翼翼地趴在準備炸斷的大樹側旁。

    須臾,坦克隆隆行進的聲音變得清晰起來,透過樹木的間隙可以隱約看見那些白色塗裝的蘇軍坦克正沿著公路駛入林地,而樹林中也很快出現了穿著白色外套的蘇軍步兵的身影。此時的樹林深處安靜得如同沒有一隻動物存在,除了來自樹林之外的機械轟鳴聲和履帶摩擦聲,能夠聽到的似乎就只有呼呼的風,以及那些蘇軍步兵踩在積雪地面發出的嘎吱聲。

    藏身於一叢覆蓋著白雪的灌木叢後面,林恩緊握著手中的毛瑟步槍,經過之前的戰鬥,他對自己的射術有了很大的信心提高,但戰場並不是靶場,光靠打中目標就能贏得勝利,保護自己有時候比殺傷敵人更為重要。這灌木叢遮蔽視線是理想的障礙,卻無法阻擋子彈的穿透,而且地形在這裡就如某些女人的胸部一樣平坦,完全無法給人以安全感。在透過灌木叢根部縫隙觀察正面的同時,林恩還密切關注著公路上的情況——等蘇軍坦克靠近時再炸斷大樹是自己提出的建議,如若因為士兵們引爆時機不當而釀成惡果,自己雖然沒有直接責任,但心理上難免會背上包袱。

    發動機的轟鳴聲越來越近,突然間,一個碩大的白影從兩棵大樹之間的空隙閃過:領頭的原來是一輛T-34,炮塔側旁和後部還搭載了全副武裝的戰鬥步兵。迅速估算了一下距離和時差,林恩壓低嗓子對側旁的「屠夫」喊道:「嘿!殺豬的!弗曳爾!弗-曳-爾!」

    用「開火」來代替「引爆」,林恩所犯的錯誤足以讓小學老師吐血,天曉得「屠夫」是怎麼看待手下這個怪咖的,但他終究還是明白了意思,側轉過頭朝少尉喊了一句。少尉直接用相同的話轉給那兩名負責引爆的士兵,只見他們毫不遲疑地躍起,拉下那些手榴彈的拉線,然後飛快地反向撤離。

    從林恩的位置上看,手榴彈引信噴出的白煙在空寂的林間格外清晰,也不知蘇軍坦克手是沒有看到還是來不及反應,第一輛T-34隆隆地從大樹旁邊駛過,隨之出現在大樹間隙的是一輛外形完全相同的坦克,炮塔側面塗著碩大的阿拉伯數字「240」。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5-22 22:14
帝國殘陽   第27章 平民參謀

    轟咕隆……轟……轟……

    炸藥與手榴彈捆綁而成的「組合裝」威力毋庸置疑,只是爆炸時所發出的聲響不同於林恩此前所聽到的任何一種。看著齊腰處炸斷的樹幹當即朝公路一側倒下,林恩心裡最後一絲擔憂也隨之而去:專業爆破人員也好,非專業人士也罷,只要讓這些大樹橫檔在公路上,自己的設想就成功了一半!

    爆炸的餘音還在林間飄蕩,滿臉鬍渣的德軍少尉舉起他的魯格08朝天連發三槍,這會兒大吼「弗曳爾」才是正確的口令。儘管倒下的大樹沒能僥倖砸中一輛蘇軍坦克,但事出突然,蘇軍坦克縱隊中各車的間距並沒有提前拉開,而倒下的圓形樹幹有成年人腰部粗細,T-34倉促之間難以跨越。結果,前排幾輛坦克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急剎車,失去了速度的裝甲目標無疑是反坦克手最樂於見到的。被樹幹阻隔開來的第一輛坦克當即遭到了德軍兩支反坦克火箭筒的攢射,劇烈的爆炸幾乎在一瞬間就要了坦克手以及那些搭車步兵的命,而第二輛蘇軍坦克也難逃一劫:德軍步兵扛著「坦克殺手」以不到50米的距離開火,火箭彈命中坦克車體的剎那就已經宣告了這輛T-34的命運。

    在劇烈的爆炸所造成的衝擊下,整個樹林彷彿都在顫抖,枝椏上的殘雪連同脆弱的枯枝紛紛墜落,林間下了一場突如其來的「雪」。

    隨著反坦克火箭筒的發威,德軍士兵們手中的各種槍械也爭先恐後地嘶吼起來,子彈密集地射向公路以及林間的蘇軍步兵,來不及隱蔽的倒霉蛋頓時倒下了好幾十個。儘管普通質地的子彈並不足以威脅到坦克的裝甲,然而由於排頭幾輛坦克陸續被德軍反坦克武器擊毀,後面的蘇軍坦克一時間竟找不到合適的攻擊角度。炮彈徒勞地撞樹,炸斷的樹幹反而幫著德國人阻塞公路,機槍子彈更是在樹枝所處的高度盲目飛竄。

    未料到德軍會在這裡打伏擊,蘇軍官兵們亂成一團,步兵被壓得抬不起頭來,十多輛坦克擠在公路地帶動彈不得,後面的坦克和自行火炮在這種狀態下又完全幫不上忙,德軍戰鬥形勢一片大好。然而,間接影響了戰鬥進程的林恩卻沒有忙於射擊,他冷靜地觀察並分析這處戰場:蘇軍雖然落於被動,但他們的實力終究是遠勝於臨時拼湊起來的德軍後衛部隊,而德軍的反坦克戰鬥人員備用彈藥所剩無多,「鐵拳」和「坦克殺手」的有限射程也使得他們很難再直接攻擊更靠後的蘇軍坦克。

    想清楚了後路,林恩連忙朝俯臥在側旁的「屠夫」喊道:「魯克沃茨!魯克沃茨!」

    在德語裡,這即是撤退的意思,而先前林恩聽過兩次。一次是前沿陣地失守前「屠夫」朝自己所喊,另一次是半個多小時前全線撤退時從軍官們口中所得。那兩次林恩都是完全被動的接受命令,而這一次,是林恩第一次試在戰鬥指揮層面施加自己的主觀影響。

    「屠夫」聽到了林恩的喊叫——發音或許有些走調,但意思應該是明確無誤的。在如此局面下撤退,這位黨衛軍中士面帶疑惑,他同樣扯著嗓子好讓林恩聽清自己的話,然而語速很快、語調很急,中途又被落在遠處的一發炮彈所打斷,林恩這時候完全沒有辦法和他進行聲音上的交流,然而手勢忙亂無措,他只好憋紅了臉又連喊了幾聲「撤退」。

    這會兒,倒是那名滿臉鬍渣的少尉聽到了林恩的喊叫聲,他轉過身來看著正雞同鴨講的兩人。很顯然,因為林恩之前的建議對這場戰鬥產生了微妙的促進作用,少尉顯然很關注這名口舌很不利落的士兵。為了弄清楚狀況,他居然冒著被蘇軍子彈射中的危險彎腰跑了過來。

    「魯克沃茨!魯克沃茨!」

    林恩忙不迭地喊著,見少尉也也是迫切地想要弄清楚狀況,他只好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在雪地上簡單畫圖並且配著手勢解釋:在公路這一側的阻擊戰已經取得了效果,接下來應該繼續沿著公路撤退,在更後方的地方找機會再打一場阻擊戰!

    少尉想了想,似乎理解了林恩的意思,但還是很猶豫地看著林恩。見林恩的眼神異常誠懇,而且還在不住地點頭,他這才下定了決心,朝暫時歸屬自己指揮的士兵們喊道:「魯克沃茨!」

    指揮官這一句話勝過林恩喊破嗓子,士兵們紛紛相互轉達撤退指令。樹林和公路上的蘇軍士兵們這時候已經漸漸走出了倉皇無措的狀態,他們依托坦克、樹木和地勢躲避攻擊,德軍這邊短促的機槍射擊取代了之前的連貫長射,步槍開火的啪啪聲聽起來格外清脆,衝鋒鎗聲只是時不時地響起。

    見多數同伴都已經起身後撤,林恩這才掩護性地朝前開了兩槍,隨著雙方距離的不斷拉大,槍聲和爆炸聲漸漸減弱,直至最後稀疏到只有零星幾聲。

    走出了好幾百米,滿臉鬍渣的少尉軍官從後面趕上來對林恩說話,林恩只好「故技重施」——拍拍耳朵示意自己聽不到任何聲音,可少尉並不死心,他從口袋裡掏出本子和鋼筆,而這個動作差點讓林恩吐血。情急之下,他靈機一動,一把搶過少尉手裡的紙筆,靠著樹幹在本子上畫了一幅草圖,並在兩個伏擊點之間寫上了「4000m」的字樣,還用小三角形標注出了反坦克火箭筒的部署位置。

    看了這簡單而又明晰的示意圖,少尉頓時恍然大悟,他盯著本子邊走邊琢磨,似乎覺得4000米的距離不足以掩飾部隊的行動,於是在旁邊寫了個「5000?」

    四千米或是五千米,在林恩看來都是可以接受的,而且林間的公路看起來遠遠不止五六公里。於是,他朝少尉豎起自己的大拇指。

    少尉點點頭,還給了林恩一個同樣的大拇指手勢。收起本子和筆,他開始招呼周圍的士兵們加快前進速度,雖然這還在坦克炮的射程之內,但被堵在後面的蘇軍戰車卻沒有進行炮擊——德軍阻擊部隊的突然撤退顯然在他們的意料之外。

    林間的急行軍速度大致相當於公路上的正常行軍,走了大約一個小時,少尉停下來駐足觀望,並且給了林恩徵詢意見的目光。林恩往周圍看了看,這一帶的樹林相對較密,從公路旁邊往樹林深處還有一段斜坡,而整排的杉樹則如巨人衛兵守護在公路兩旁。若是把它們都給炸倒了,即便不直接阻擊也能夠讓蘇軍坦克部隊在這裡耗上好幾個小時,然而這支鬆散的後衛部隊不要說炸倒一排樹,炸一兩棵都快成問題了:士官們忙碌了好一陣子,才從士兵手中收集到區區十來顆手榴彈和兩枚小型的迫擊炮彈,若是再少一些,反坦克手們恐怕就要貢獻出他們寶貴的反坦克火箭彈了!

    有了先前的經驗,士兵們非常麻利地選好目標並且綁上爆炸物,為了減小引爆時的風險,有的士兵乾脆找來繩子繫著手榴彈的拉索,以便從遠處拉控。在少尉的親自安排下,三具「鐵拳」和兩具「坦克殺手」大致部署在了林恩所標示的位置。見此情形,「狗頭軍師」反倒有些心虛了,距離和位置都是自己憑著想像勾勒的,完全沒有實戰經驗作為依據。可是看鬍渣少尉那麼認真,周圍的士兵們也信心抖擻,他幾欲張嘴,最終還是沒有出聲。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5-22 22:15
帝國殘陽   第28章 天作美,不可擋

    就著涼水啃了些麵包,又在冷颼颼的雪地裡趴了許久,林恩感覺眼皮越來越沉,內心底無比懷念家裡的那張行軍床。雖然窄而簡陋,翻身時還會發出很響的嘎吱聲,卻應了那句「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與嚴酷的戰場環境相比,平日裡那些心煩的瑣碎小事壓根就是浮雲……

    由於不知道德語的「時間」怎麼說,林恩用胳膊肘捅了捅「屠夫」,指指自己的右手腕關節。「屠夫」面無表情地扒開袖口,直接把手錶的表面轉給林恩看。

    戴在「屠夫」手上的,是一隻非常有金屬質感的表。銀白色的外殼、雪白的底襯、金色的指針,表盤3點、6點、9點和12點位置各標著相應的羅馬數字,而這會兒時針已經過了II,指針則在XI的下一格。

    「已經兩點半了!」林恩心裡嘀咕著,他們從兩點差一刻起就埋伏在這裡,準備給沿公路推進的蘇軍裝甲部隊第二個「surprise」,然而45分鐘過去了,莫要說蘇軍坦克,就連步兵的影子都沒有見到。照這樣的狀況,蘇聯人莫不是換了一條路?

    本想找鬍渣少尉借地圖看看,可一想到頭疼的語言關,林恩就又糾結起來。乾脆什麼也不想,抓了把雪在臉上擦了擦,冰冷的感覺頓時令大腦清醒了許多。抬頭看看周圍,許多人也都和自己一樣漸漸的不耐煩了——要是蘇聯人再過一刻鐘還不來,大夥兒都可以直接撤退了。

    林恩正這麼想著,忽聽得「屠夫」低聲說著什麼,也就是這麼一眨眼的功夫,耳邊竟隱隱傳來了熟悉的轟鳴聲。先前橫倒在公路上的那兩棵樹也確實夠大的,蘇軍的坦克固然牛叉,清理路障這活兒恐怕還是比不上專業的工程機械,而直接爆破又會損壞路面造成輪式車輛的行進困擾,估計最後還是合著步兵們的氣力才把大樹搬開的。

    轟鳴聲越來越近,林恩仰起頭,一名德軍士兵自告奮勇的爬到了高處,這就如同軍艦桅桿上的嘹望員,只是勇敢的陸上水手不能夠用聲音來傳遞信息。這會兒,戴著大耳沿鋼盔的士兵坐在向北伸出的樹丫上,朝下方的同伴們做著手勢。一會兒「三」一會兒「五」,一會兒揮舞手臂一會兒握緊拳頭,這些全然讓林恩摸不著頭腦,所幸他也不需要擔心這麼許多——鬍渣少尉正全神貫注地盯著呢!

    微微活動了一下凍得有些酸麻的手指,略略端起早已重新裝滿子彈的毛瑟步槍,林恩試著瞄準了一下大約兩百米外的物體,如此距離上的單發射擊,他現在已經很有把握了。

    「諾特爾……」

    一個刻意壓低的聲音從近處傳來,林恩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看「屠夫」,這會兒他嘴唇緊密,兩眼如炬地瞪著樹林外的公路。想想也是,除了負責引爆和狙擊蘇軍坦克的那十幾人,其餘一百多名士兵就埋伏在寬不到七十米、幾乎沒有任何縱深的弧形區域內,而且林間又是如此安靜,戰鬥指令壓根不需要每一位士官接力傳遞,三四個人發聲就綽綽有餘了。

    「諾特爾……」

    第二次傳來的口令聽著完全是在提醒士兵們沉住氣,林恩特意讓右手負責扣動扳機的食指多活動了幾下,等到樹林外傳來的轟鳴聲聽著已經近在咫尺了,才又重新將它貼在冷冰冰的扳機上。穿越到戰爭最後一年的德國確實糟糕,但絕非最糟糕的,林恩有看過關於蘇聯嚴寒的資料,據說零下幾十度的環境裡,就連槍械的撞針也脆的一用就斷。自己若是附身到一個缺乏御寒衣物又遭到蘇軍包圍的德國士兵身上,那可真是悲劇中的悲劇。

    白色塗裝的蘇軍坦克終於出現在前方樹木的間隙,雖然車輪和履帶都在飛速地轉動著,但它行進的速度卻不快,林恩目測可能連三十碼都不到。這在普通公路上是絕對的「安全速度」,而且前後兩輛蘇軍坦克的距離明顯拉得比之前更開。儘管做了這些預防工作,林恩依然覺得這支蘇軍裝甲部隊的指揮官沒有把他所面對的德軍步兵放在眼裡。若是預先派出步兵沿著樹林進行戰鬥偵察,這第二場阻擊戰恐怕是難以奏效的。

    前一仗的成功經驗使得林恩無需再次提醒鬍渣少尉,他安排的士兵果斷在第一輛蘇軍坦克駛過爆炸點後才拉繩,加上手榴彈三四秒的延時,爆炸時第二輛蘇軍坦克也已經駛過。兩棵粗大的杉樹在爆炸中嘎嘎地折向公路一側,倒下時堪堪將蘇軍裝甲縱隊的第三輛坦克與前後同伴都分隔開來。

    這幾乎是林恩所能設想到的最好情況!

    面臨相同的「公路陷阱」,蘇軍坦克兵們雖然有了教訓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從第三輛坦克往後,所有的戰車都在第一時間停了下來,並用最快的速度轉動炮塔向公路側旁開火。然而,它們的反應再快也快不過在此恭候多時的德軍反坦克步兵們,只見三枚火箭彈先後拖著白色的尾痕飛出樹林,一口氣打爆了蘇軍的第三和第四輛坦克。烈焰沖天而起,在半空中轉化為大團黑煙,繼續升騰,高過了最高的樹尖。

    MG-34/42那機械而冰冷的聲音在林間嘶吼,成串子彈無情地射向搭載坦克作戰的蘇軍步兵,他們中許多人還來不及跳下坦克就被打中,身手敏捷的則立即躲藏到坦克的另一側。儘管設伏過程中沒有一名德軍士兵冒著暴露目標的風險橫穿公路,但早先沿著對面樹林撤退的德軍部隊還是有一小部分人自發配合友軍的行動。戰鬥打響之後,他們冷不丁地從蘇軍士兵背面射擊,等到蘇軍組織炮火和機槍進行還擊時,他們又如同山貓般竄到另一個隱蔽的射擊位置去了。

    只開了一槍,林恩就意識到步槍或衝鋒鎗依然很難在這樣的戰鬥中發揮大作用,他乾脆放棄了無用的作為,試著以旁觀者的冷靜審視戰場。視線中,鬍渣少尉左手略微撐起上身,持槍的右手撂在一旁,面朝公路方向,密切關注著戰局的發展,尤其是蘇軍裝甲縱隊排頭那兩輛坦克。它們在大樹阻斷公路、車載步兵死傷殆盡的情況下仍在前進,眼看著就要逃脫「坦克殺手」的獵殺,埋伏在路旁的德軍反坦克步兵終於開火了。結果,一枚火箭彈打中第二輛蘇軍坦克後部並當場將其擊爆,而射向第一輛蘇軍坦克的火箭彈卻稍稍偏離了目標。在這種情況下,反坦克步兵們即便用最快的速度重新裝填也無濟於事,只能眼睜睜看著那輛蘇軍坦克一面調轉炮塔一面繼續往前走。蘇軍坦克手們很清楚:只要離開德軍反坦克火箭筒的射程,自己的坦克炮就能夠從容地修理對方!

    目光從遠處收回,林恩有意看看趴在自己身旁的「屠夫」,這位黨衛軍中士、步兵班班長正斜端著他的衝鋒鎗。雖然這種全自動武器的射程號稱有200米,但實際上真正有效發揮作用得在百米之內,且隔著許多樹木,一梭子彈恐怕也難有兩顆飆到公路上,擊殺蘇軍步兵的可能性則近乎於零。儘管完全可以這樣做,「屠夫」卻並沒有轉過身來找林恩要射程更遠的「沙」,他板著一張冷冰冰的臉,用冷得簡直可以把敵人冰凍的目光盯著前方看。林恩覺得不論是有蘇軍步兵突入樹林,還是上級指揮官下達衝鋒指令,這傢伙肯定會在第一時間做出正確的反應。

    稍遠處,靠近公路的一些樹木突然在嘎啦嘎啦的聲響中朝著公路反方向倒下,幾輛蘇軍坦克就如白色北極熊,以蠻力撞開面前的天然障礙。在密林中開炮無異於引火,它們只以射程較遠的車載機槍猛烈掃射,絕大多數子彈都噗噗地打在了樹幹上,即便如此,坦克上的機槍口還是持續躍動著射擊的火光。

    以超乎想像的冷靜觀察著地面戰場,林恩卻還是忽略了空中,尤其是在激烈槍炮聲遮蔽了發動機嗡鳴聲的情況下,他全然沒有注意到兩架灰綠色塗裝的戰機從北方低空飛來。它們的機翼上刷著醒目的黑白鐵十字徽標,雖然是靈巧的戰鬥機外形,機腹下仍然掛了一枚圓滾滾、黑乎乎的炸彈。既無熱身動作,也沒有表演的興致,它們沿著公路飛行了一段距離,直接朝蘇軍坦克縱隊投下炸彈,緊接著拉起、盤旋,一百八十度轉向,重新沿著公路飛行,小角度俯衝、掃射、拉起一氣呵成,然後頭也不回地復往北方飛去。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5-22 22:15
帝國殘陽   第29章 螞蟻咬大象

    從出現到消失,兩架德國戰鬥機存留在林恩視線中不過短短五六分鐘,突入其來的變化不但讓他應接不暇,更令公路上的蘇軍裝甲部隊措手不及。兩枚體型和威力稀鬆平常的航空炸彈都落在了公路上,它們直接干翻了一輛T-34,連帶炸傷了周圍幾輛蘇軍坦克。毋庸置疑,頂部同樣是蘇軍坦克裝甲最薄弱處,德軍飛機上的機關炮沿著公路掃射一陣,至少給七、八輛蘇軍坦克造成了破壞。一時間公路上濃煙四起、滿目狼藉,被阻隔在公路地帶的蘇軍坦克縱隊甚至開始緩緩後撤。

    一次最小規模的空襲給這場德軍步兵阻擊蘇軍坦克的戰鬥帶來了難以估量的影響——如何將這種影響最大限度地轉化為戰鬥成果,林恩還在琢磨,而鬍渣少尉已經用一個挺拔的身姿和一個嘹亮的口號給出了答案!

    聽到出擊的號令,「屠夫」果然又是第一個爬起來衝下山坡,除了操作機槍的二人組,德軍步兵們都毫不猶豫地投入到進攻當中,如此果決的氣勢讓林恩大為感慨。只因為片刻的遲疑,他又一次落在了後頭,狼狽地端著步槍跟在散兵線的後面,卻在山坡上滑了一跤。一股莫名的懊惱騰地衝進胸腔,可是,以往碰到類似情況不是該感覺慶幸麼?

    投入進攻的隊伍中並沒有見到鬍渣少尉的身影,林恩爬起來一邊往前跑,一邊還「抽空」回頭望了一眼。原來鬍渣少尉已經跑到反坦克戰鬥小組那邊,口手並用地直接指揮他們戰鬥。看到這個場面,林恩頓時心生感悟:作為一名戰場指揮官,在無法分身顧及方方面面的情況下,就該這樣抓住關鍵點!

    經過鬍渣少尉的調整,兩組分別使用「鐵拳」和「坦克殺手」的德軍步兵穿過樹林朝蘇軍第一輛坦克襲去,餘下的三個反坦克戰鬥小組則反方向前去支援投入進攻的同伴們。

    既然已經投入了進攻,林恩也不敢過多分心,踩著積雪奮力奔跑。以不到兩百名使用普通槍械的步兵去攻擊一支擁有數十輛坦克、自行火炮及戰鬥步兵的裝甲部隊,這看起來無異於以卵擊石,但歷史上諸多以弱勝強的戰例無不向後人揭示了這麼一個道理:強弱之分是相對的,只要把握住最佳戰機,弱者也能夠逆轉取勝。

    樹林往往是掩飾真相的理想場所,德軍步兵們吶喊著投入進攻,從樹林外面看起來彷彿有不計其數的敵人撲向自己,蘇軍士兵們在心理上就首先敗下陣來。而在極近的距離上,蘇軍坦克的火炮早已無從發揮威力,機槍火力又受到了林間樹木的極大削弱——德軍士兵們在即將衝出樹林之前又果斷投出幾枚手榴彈,它們的爆炸對蘇軍坦克根本沒有任何威脅,卻極大地阻礙了蘇軍坦克手及隨行步兵的視線,使他們原本就驚慌忐忑的心理受到更強烈的衝擊。以之前種種作為鋪墊,德軍步兵們勇猛地衝上公路,片刻的功夫就以步槍和衝鋒鎗擊殺了那些負隅頑抗和試圖撤退的蘇軍步兵。在這種情況下,只能小範圍移動的蘇軍坦克儼然成了甕中之鱉,有幾輛試圖撤走,換來的卻只是和同伴的「親密」碰撞。

    殺鱉看似易如反掌,可如果手裡拿著的僅僅是一根針,想要幹掉腦袋四肢都縮回到殼裡的鱉還真是個難題。好在德軍步兵之中並不缺乏戰鬥經驗豐富的老手,他們經歷了戰爭最殘酷的攻防,磨礪出了堅韌的意志,也獲得了相應的戰鬥技巧。在他們手裡,一瓶汽油就能夠讓T-34趴窩,一枚手雷就有機會給坦克來一次內部大清理,此外還有炸履帶、堵氣口以及攻擊觀測孔等等「不是辦法的辦法」。總而言之,只要有足夠的時間和空間,他們就有辦法把眼前的蘇軍坦克一輛輛幹掉!

    還沒來得及衝出樹林,從當面一輛蘇軍坦克上射出的子彈就把林恩阻擋在了一棵大樹後面,子彈鑽入樹幹發出的啾啾聲依然讓他心裡發毛。雖然已經不那麼盲目從屬於直覺,可林恩還是呼吸急促地靠在大樹背面,右手高抬、左手放低,毛瑟步槍與地面形成的夾角大過於60度。在他覺得威脅已經遠去的情況下,小心而迅速地往左扭身並探頭望去:那輛該死的T-34正通過履帶的移動緩慢地調整方向,主炮的同軸機槍向外噴射著惡毒的火舌,車身正面偏左的那挺也在嘶嘶地吼叫著,槍管連同護盾非常明顯地水平移動。剛剛離開槍口的子彈帶著橘紅色的光亮在視線中飛竄,威脅著每一名投入戰鬥的德軍步兵。

    「該下地獄的俄國佬!」

    林恩一邊把頭縮回來,一邊在心裡惡狠狠地咒罵著,幾發子彈突然嗖嗖地從距離臉頰不足20公分處劃過,就連略微凍僵的面部肌膚也隱隱感覺到了它們攪動的氣流,腦中更是有種極其強烈的意識:這會兒不能貿然出去,出去就會被蘇軍坦克的機槍打成篩子!

    雖然覺得這多少是由於畏懼心理在作祟,林恩還是說服自己謹慎為好。他側頭向右往蘇軍坦克縱隊後方看去,那些沒有遭到德軍步兵直接攻擊的蘇軍坦克及士兵當然不會對受困的同伴坐視不理,炮彈發揮不了作用,一些裝甲兵乾脆站在坦克車身甚至炮塔上,拿著衝鋒鎗和隨行步兵們一道射殺衝入己方裝甲縱隊的德軍步兵,隔著上百米的距離,又受到了坦克的阻隔,他們的這種攻擊並沒有立即取得明顯的殺傷效果,但可以預見,隨著時間的推移,兵力處於絕對劣勢的德軍一方很快將重新落於被動,把握好進攻和撤退的時機便顯得尤為重要。

    回頭往左,林恩看到鬍渣少尉正貓著腰往這邊趕,自己現在的能力還不足以幫助指揮官準確選擇時機,想到這點,他低頭把表尺推到100米格,深吸一口氣,閃身右轉90度,端槍使之與肩齊平,準星套在了遠處一個蹲在坦克炮塔上的土褐色身影,屏氣、發力,六分之一秒過後,那個傢伙直接從炮塔上栽了下去。

    左手托槍向下,槍托依然抵住胸肩,右手飛快地拉動槍栓完成了退彈、復位這一過程,左手托槍向上,再次瞄準同一輛坦克炮塔側面的土褐色身影,那名蘇軍士兵並沒有受同伴中彈的干擾,依然聚精會神地端槍瞄準射擊,他手中的「沙」每隔兩秒就顫抖一陣,微白的煙霧隨著子彈的出膛而散開。

    那傢伙此刻正在無情射殺自己的同伴,帶著這個感念,林恩略略抬高準星,屏氣、發力,依然是六分之一秒,只見那人頭上的蘇制1940式鋼盔正面突然濺射出一小團血花——這頓時讓林恩想起了電視裡特種兵們用西瓜訓練射擊的情形。

    連續兩名士兵被擊中,周圍的蘇軍步兵這才警覺起來,然而要在狀況極其複雜的戰場上找出敵方射手可不容易。這一次,林恩終於橫向挪動了小半步,利用樹幹的陰影遮擋自己一部分身體,並以連貫的姿勢完成了手動步槍再次開火槍的必須流程。如果是美軍的M1半自動步槍,有這些功夫大概已經打出了全部8發子彈,即便不能保證發發命中,以林恩現在的水準少說可以幹掉三四個。不過,林恩對此沒有一丁點兒抱怨,手動步槍自然有它無可比擬的質感跟手感,更重要的是,林恩原本就是個熱愛軍事的青年,然而由於眾所周知的限制,他在已經度過的二十一個年頭裡僅在大學軍訓時摸過兩次槍。每每看著國外軍事發燒友在射擊場縱情揮霍,他就想著自己要是能夠擁有一支槍,哪怕是最老式的單發步槍也好。如今願望終於實現了,他怎麼會嫌棄毛瑟98k射擊時的不連貫?

    帶有餘溫的黃銅彈殼縱向翻滾著從成年人頭部高度拋落,掉在覆蓋在皚皚白雪的地面悄無聲息。林恩左跨半步,舉槍瞄準,很容易在另一輛蘇軍坦克的炮塔上找到了一個不知死活的傢伙,他戴著蘇軍坦克兵的圓形皮帽子,只有上半身在艙口外面,手裡平端著「沙」,不加瞄準地進行掃射。

    作為普通步兵,有朝一日也能直接幹掉敵人的一名坦克車長,半小時前林恩是不敢想像的,但機會就擺在面前,能否把握全憑自己的本事,這便是最最簡單的戰場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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