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傲氣凜然 作者:天子 (已完成)

kendo26 發表於 2012-12-10 00:27
迅收復蘇州、揮師入浙的計劃,獲得軍事會議的一致通過,具體行動方案沒有在會議上展開討論,軍事擴大會議屬於蕭益民成軍以來例行的重要戰略性會議,通常不會涉及具體作戰指揮等戰術問題

與會將領很快返回各自住地,坐鎮南昌的王陵基繼續指揮第一、第四軍對廣東和贛浙邊境地區實施壓迫

孫寶琦、張謇、顧維鈞等人則分赴北京、浙江和上海等地,繼續實施蕭益民的內聯外引計劃

寬闊的會議室中,只剩下蕭益民和楊度,在白天會議上尚有保留的楊度站在大型地圖面前,就每一個方案、每一個步驟與蕭益民逐一商議,反復權衡

“若是從大局來講,我還是認為先解決廣東問題為有利,廣東才是心腹大患和動亂之源雖然在陸榮廷、莫榮的桂系大軍猛攻之下,已經分裂了的廣東各派為了生存而擱置矛盾,一致對外,但是以孫文等人的激進和強橫,很難再次控制離心離德、圖謀自立的粵軍各部將領

“我敢說​​到了這個地步,甚至於連依靠革命起家的廣東實力派軍閥陳炯明都不願意再臣服於只會空談的孫文之下,不要說廣東各地的傳統豪門了……所以,這是一個非常難得的機會”

楊度的戰略重心始終放在廣東方向,也許是在常年輔佐袁世凱期間獲得的深刻教訓,他始終認為孫中山一黨帶來的危害遠遠高於中國任何勢力

對此有著清醒認識的蕭益民打從心底里贊同楊度的分析,但是他實在不願意在粵桂激戰勝負未定之前插手廣東,這裡面不但有他與陸榮廷、譚延闓之間的密約束縛,加重要的原因是,蕭益民非常希望粵桂兩軍繼續打下去,打得兩敗俱傷、兵力消耗殆盡好

楊度望了一眼沉思不語的蕭益民:“大帥可是存著坐山觀虎漁翁得利之心?”

蕭益民嘿嘿一笑,心中非常佩服,嘴裡應承道:“先生果真厲害一眼就把我這點兒心思看透了”

楊度搖搖頭:“大帥這麼想很正常,沒什麼不對但是大帥想過沒有,萬一桂系真的一統兩廣哪怕暫時元氣大傷,但以廣東的富裕程度,很快就會恢復過來,屆時若是我們再出手收拾桂系的話無異於給天下人留下言而無信的把柄,今後誰還敢放心地與大帥締結盟約?若是任由桂系修生養息,又會是個養虎為患的結局,左思右想,還是迅決斷才是上上之策”

蕭益民虛心地接受楊度的告誡但是卻提出一個迥然不同的思路,這個想法蕭益民在肚子裡想了兩年,至今仍沒有任何把握:

“有個想法我從來沒和其他人談起過,而且就連我自己也沒有思慮周詳,今天就拿出來讓先生參詳一下看看是否有這個可能:先生覺得許崇智這個人怎麼樣?”

“許崇智?”

楊度一聽愣住了,但很快就發出一陣低笑:“我明白了大帥是想把許崇智拉過來,對?”

蕭益民點點頭:“許崇智此人的軍事指揮才華不容小視縱觀粵軍和革命軍發起的歷次戰爭唯有許崇智的表現可圈可點此人年僅三十二歲,比我那個二哥大不了多少,卻在多年征戰中立下赫赫戰功,一步步腳踏實地走到今天的高位

“此人用兵堂堂正正卻又不失敏銳與靈活,該進則進該退則退,有板有眼,穩如泰山,幾乎每一次都是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戰果,著實難得要不是他生性淡泊,政治上沒有多大野心,恐怕早已將各自為政一盤散沙的粵軍收入囊中了

“也正因為如此,他在粵軍官兵和廣東各界民眾中擁有很高的威望……可他也太不通曉實務了,從來不知道主動去爭取該屬於他自己的那份榮耀……想來想去,真不知如何評價他才好,哎”

說完,安毅皺起了眉頭,顯然是為此人頭疼不已

楊度非常驚訝:“許崇智……我見過此人多次,與當世諸多南北名將相比,他給我的感覺是才智稍遜,名聲不彰,若不是孫文等人屢次在通電中附上此人的名號,恐怕沒幾個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不知此人何以獲得大帥如此高的讚譽?”

蕭益民解釋道:“原本我也不怎麼留意他,但是通過對粵軍和革命軍歷次作戰的分析研討,以及從情報局數年來收集到的各種情報分析匯總,我發現許崇智此人實在不簡單,為人忠厚豁達,擁有實事求是、絕不阿諛奉承的傲然風骨,確實是個難得的將才”

楊度曬然一笑:“若真是如此,此人恐怕難以擔當大帥的誇讚……俗語道慈不掌兵、義不掌財,雖然許崇智擁有諸多優點和聲望,但是以他這種處處謙讓的性子,恐怕難以駕馭全局

“細細想來,此人的性格倒是與大帥的結義二哥劉子承有幾分相似,也許正是因為如此,才是許崇智與劉子承二人能夠在潮梅和汕頭和睦相處、相互間惺惺相惜交情日深的最大原因?”

蕭益民非常驚訝地望向楊度,細細一想好像還真是這樣,不由得暗暗打消了扶持許崇智的念頭

放下了縈繞心間兩年之久的心事,蕭益民頓感輕鬆不少,於是將自己的另一計劃和盤托出:

“先生請看,廣東最大的仰仗無疑是進出口貿易,廣東的富裕也來自於進出口貿易,先生以為如何?”

“確實如此,沒有了進出口貿易,失去通向內陸地區的商道,廣東的百業恐怕會立刻蕭條,大帥從年初開始掐死廣東通往內陸商道的策略,已經顯示出巨大威力,加上如今兩廣內戰帶來的巨大損害,廣東的經濟至少要倒退二十年啊”

楊度有感而發,對蕭益民早早掐斷廣東商道的做法非常佩服

蕭益民繼續解釋:“既然如此,我們何不放棄武力干預,繼續對廣東進行嚴密的經濟封鎖?如果再進一步,只需步步蠶食廣東的進出口貿易,通過威逼利誘等策反行動通過當地軍閥封死陽江、湛江這兩個最大的走私港口,再與英、美等列強達成諒解率先在長江流域以及以南沿海各省,實行的關稅政策,先生覺得,廣東地方勢力還能承受多久?”

楊度陷入了長時間的沉思他終於知道為何蕭益民責令顧維鈞、王寵惠、王正廷三人不惜放棄長江中上游通商限制,祭出鐵路築路權益這張王牌,來換取長江流域和以南沿海各省的關稅自主權,這無疑是個巨大的政治冒險

可一旦蕭益民的計劃成功實施,整個南中國的經濟命脈就會完全掌握在蕭益民手中歐美各國必將因為在南中國享有的巨大利益而鼎力支持蕭益民,從表面上看,似乎歐美列強獲得的利益大,但只要細細一算,獲益最大的還是蕭益民中國的民族工商業也將因此而迎來巨大機遇

別的暫且不說,僅是每年從關稅自主中帶來巨大收益,就足以為蕭溢茗帶來數以億計的可支配財富何況由於去年中國加入同盟國對德宣戰歐美等國列強和日本一致決定給予中國暫停支付庚子賠款五年的優惠政策,如果蕭益民能與歐美列強達成協議,獲得關稅自主權,恐怕不用三年時間段祺瑞政府就會被蕭益民集團遠遠拋在身後,最後只有黯然臣服這個唯一的結局了

蕭益民看到楊度的臉色變幻不定禁不住幽幽嘆道:“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有在列強那裡獲得太大的突破,唯一取得實質性進展的,只有與美國之間的多領域合作,除了中美合資的綦江、重慶、馬鞍山三大鋼鐵廠之外,我還忍痛把內江到敘府的鐵路建設項目交給了美國人,也確實對英、法等國財團產生了較大的刺激作用,所以我才吩咐王正廷和顧維鈞拋出隴海鐵路徐州到海州段等四條鐵路來,目前看來效果不錯,英國人確實也拿出了應有的誠意”

楊度突然說道:“關鍵還是日本,千萬別忽視日本巨大的破壞作用,而且還要考慮到英日兩國的同盟關係,不管怎麼說,英國人始終要考慮日本人的感受,不會做得太過分”

蕭益民點點頭:“沒錯,正因為如此,我才選擇加強與美國之間的利益關係,不管怎麼說,至少美國佬目前對中國沒有任何領土要求,看樣子也不會以侵占中國領土的方式來達到敲詐掠奪的目的”

“這倒是事實,正因為美國人近年來所表達出的善意,國人對美國的好感日增,至少留學美國的人數逐年增加”楊度也充分認識到這一點

蕭益民指向地圖的最上方:“其實還有個重要因素嚴重影響英日之間的利益關係,那就是剛剛建立起來的蘇維埃俄國……最近一段時間,日俄之間頻繁的往來,已經引起了英國人的強烈不滿,歐美國家普遍將信奉暴力革命和共產主義的蘇維埃俄國視為最大的敵人,所以只要我們做得好,能緊緊抓住每一個機會,就能獲得相對寬鬆的外部發展環境,也就能盡最大努力,抵抗亡我之心不死的日本”

楊度頗為擔心地說道:“前一段日本叫囂得最厲害的是被戰火毀掉的大冶鋼鐵廠和大冶鐵礦,段芝泉政府在日本人強大的壓力下傷透了腦筋,搞不好會默許日本人在北方各省勘探鐵礦”

蕭益民心情格外愉快:“正因為大冶鐵礦被戰火毀掉,日本人才表現得如此竭斯底里,心急如焚,可沒有半年時間,根本不可能恢復大冶鐵礦的開採,日本人再怎麼施加壓力也沒用

“我現在擔心的並不是日本人要在北方各省勘探礦藏,而是擔心張作霖這個鬍子為了自己的利益,通過出賣鐵路修築權的方式,讓日本人大舉進入礦產豐富的東北大地”

楊度深以為然:“以我們現在的實力和地位,恐怕難以製止……哎,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而且還不能走錯半步”

“是啊先生提醒得對,欲則不達”

蕭益民轉向楊度,非常堅定地說道:“所以我才採取先浙江後廣東的策略,只有完全將浙江納入我們的統治之下,才能通過開放投資、引進先進技術設備的方式,利用我們豐富的廉價勞動力,搶占紡織品市場,把日本紡織業這條支持其全國經濟的大腿一舉打斷,再通過與英美聯合投資的方式大力發展鋼鐵業和機械製造業,通過提前訂購廢舊鋼鐵和增加機床等製造設備以及引進技術等手段,抓住這個百年難得的機遇,迅發展起我們的輕重工業體系,才能打斷日本強大起來的另一條腿先生,益民仰仗你的地方很多啊”

楊度深受感動:“大帥放心,不管前面是刀山還是火海,不管流芳千古還是遺臭萬年,楊度都會和大帥一同闖蕩”
kendo26 發表於 2012-12-10 00:30
六月的第一天,南京行營旗下的第七軍第十九師、南京警備師砲兵團乘坐三列火車,浩浩蕩蕩開赴蘇州,與駐紮蘇州的江蘇陸軍第二師一起,兵分兩路,開進浙江北部的南潯、嘉興一線。

與此同時,一周前進駐皖南的第九軍第二十五、第二十六兩個師經宣城、廣德進入浙江,於六月二日深夜突然出現在湖州城下,駐守湖州的浙軍第三師師長周鳳岐在省長龔寶銓、浙軍總司令楊善德等名流的說服下,宣布服從浙江省政府的領導,服從浙江大多數人民的意願。

接到浙江通報的蕭益民,第一時間電令川軍副總參謀長兼第九軍軍長楊肇錫:所部無需停留湖州,以最快速度揮師餘杭,一舉截斷聚集嘉興一線的浙軍第五、第七師退路!

以兩湖新兵和從其他部隊抽調的有經驗的各級軍官組成的第九軍兩個師,在楊肇錫的指揮下連夜展開急行軍,僅用九個半小時就包圍了余杭,訓練有素的兩個師僅發起一次沖鋒,就拿下了兵力空虛、輜重滿營的餘杭縣城,消滅頑抗守敵三百五十餘人,俘虜一千五百餘人,繳獲武器彈藥五百餘萬發。

戰鬥來得突然,去得也快,接到急報的杭州援軍剛剛離開杭州,餘杭的所有戰鬥已經結束,大驚之下只好匆匆退回杭州,倉促構築阻擊陣地。

如此一來,在嘉興以北設置了三道穩固防禦線的浙軍第五、第七兩個師,尚未接敵就處於南京行營四個師近七萬大軍的南北夾擊之中。再也沒有任何迴旋餘地。

這一結果對浙軍各部和整個江浙地區產生強烈的震懾。

之前不少浙軍將校都聽到過川軍裝備精良、戰力強悍的傳聞,也從蕭益民歷年來公開發表的軍事論文中,了解到川軍的訓練有素和快速運動的作戰方式,但川軍真正攻到了面前。浙軍將校們才發現對方的進軍速度是如此的驚人,官兵的軍事技能和裝備水平遠遠超出自己的估計。

嘉興城北十七公里,源自太湖、向東匯入上海黃浦江的太浦河南岸,坐鎮嘉興前線的浙軍總參謀長陳調元在十餘名將校的簇擁下,匆匆登上盛家港大貨倉頂部,匍匐在三重沙袋構築的掩體內,舉起望遠鏡,細細觀察列陣於太浦河北岸的川軍。

數分鐘過去。周邊的呼吸聲越來越重,越來越急促,居中觀察的陳調元放下望遠鏡時臉色大變,這位由北洋名將李純一手提拔起來的年輕將領。再也沒有半點兒信心:

“諸位,實在難以想像,川軍的裝備竟然先進到如此地步,清一色的鋼盔先不說,只看那間隔五十米一挺的輕重機槍和裝備到連排的小鋼砲。還有十餘艘武裝貨輪在大河東西兩側游弋,這一仗不用打都已經註定了輸贏。

“到現在我才明白,為何曹仲珊、李秀山、張勛臣、倪丹忱、馮煥章等等當世名將猛將全都敗於川軍之手,如今我軍已被四倍於己的精銳敵軍三面合圍。背後則是浩瀚的大海,這一仗。已經沒有繼續下去的意義了!”

眾將校已經沮喪到了極點,聽完陳調元的話。更為喪氣,下到地面之後,第七師師長周成炎低聲建議道:

“聽說江蘇陸軍第二師朱申甫部就在對面,朱申甫與屬下同是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第七期同窗,估計能給屬下一點兒薄面。”

眾將校反應各異,有不甘,有慶幸,更多的卻是無奈和憤怒,但是面對殘酷的現實,誰也不敢提出任何異議,能夠求得川軍和蘇軍放過一馬,全軍一萬三千餘弟兄毫髮無傷地離開,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

在陳調元的首肯下,周成炎僅帶上自己的副官趕赴前方交涉。

兩個小時後,一萬三千浙軍官兵放下武器,無精打采地排著隊離開前線,返回嘉興城內和城郊的兩座軍營,等候最終命令。

值得一提的是,由川軍和江蘇陸軍組成的聯軍非常客氣,除了收繳所有重武器和長槍、彈藥之外,慷慨地允許所有軍官保留自己的武器和戰馬,就連士兵自有財產也得到很好的保護。

聯軍不費一槍一彈,就輕鬆拿下嘉興和海寧兩縣的消息傳出,引發全國一片震動,誰也沒想到一場牽動千萬人心的大戰,竟會這樣落下帷幕,誰也沒有料到,之前信心百倍、揚言死戰到底的浙軍,竟然會敗得如此迅速,如此乾脆。

......

六月五日,南京行營旗下的七萬聯軍官兵再次開始調動,從容不迫地對杭州展開三麵包圍,就在杭州民眾驚恐萬狀、爭相逃難的時候,七萬聯軍停下了前進的步伐,隨即在杭州城外五公里遠的地方挖掘戰壕,構築一個長達十五公里的半弧形包圍圈。

六月六日上午,又一個令人恐懼的消息傳到杭州城,繼​​而傳到全國各地:

駐紮江西的川軍第一軍第二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舉攻下了浙軍第四師把守的衢州城,總兵力僅為四千六百餘人的浙軍第四師面對強大的川軍一觸即潰,師長李寶章之前曾出兵江西,配合川軍作戰,自然清楚川軍的戰鬥力有多強,因此根本不敢與川軍主力中的百戰之師劉湘部抗衡,沒等劉湘下令攻城,李寶章已經率部逃離衢州,將浙西最大的戰略重鎮拱手讓給了川軍。

坐鎮南京的蕭益民很快接到龔寶銓和楊善德的聯名電報,得知浙軍主力第一、第二師已經重歸浙江省政府和督軍府懷抱,軍隊的控制權再次回到楊善德手裡,由無良鹽商、漢奸買辦和地方豪強組成的反對勢力在強大武力威脅之下,已經分崩離析。不是舉家逃往上海租界和日本,就是誠惶誠恐地趕赴杭州,向龔寶銓和楊善德負荊請罪,惶恐不安的浙江人民衷心希望停息戰火。以和平的方式解決浙江反對勢力的遺留問題。

蕭益民也終於鬆了口氣,當下順水推舟給出個大人情,授權浙江省政府和督軍府全權處理遺留問題,接著把浙軍第二師調防鎮江,留下第七軍第十九師繼續駐紮杭州北郊,命令第九軍第二十五師進駐嘉興,第二十六師進駐餘杭,劉湘的第二師繼續留在衢州。全程監督浙軍的編遣事務。

緊接著,南京行營經濟委員會主任張謇率領工作組趕赴杭州,協助龔寶銓整頓浙江鹽業,城裡鹽業商會推行鹽稅新政。

由於浙江海鹽產量遠在兩淮和山東之下。基本沒有受到中央政府的嚴格約束,每年上繳中央政府的鹽稅總額僅為兩百五十萬元,浙江鹽業因此擁有更寬鬆的生存環境,加上雄霸浙江三大鹽場的地方勢力已經一敗塗地,逃的逃。降的降,給浙江省政府帶來了巨大的利益和操作空間。

對此,上到省長龔寶銓,下到一般普通民眾。對蕭益民還是深懷感激的,加上川軍入浙之後表現非同一般。不但軍紀嚴明秋毫無犯,而且買賣公平態度和藹。很快贏得浙江民眾的好感與支持,蕭益民不但沒有因為發兵浙江遭受非議,反而因此聲望大增。

但是,蕭益民的嫡係部隊進駐浙江已經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哪怕浙軍完成整編和裁軍工作,蕭益民也會留下一支部隊坐鎮浙江,以保證南京行營對浙江的有效管轄和監督。

其次,浙江省很快就要和江蘇、江西兩省一樣,每年都要向南京行營交稅,哪怕是上繳中央政府的稅賦,也必須先經過南京行營,好處是能夠獲得南京行營的政策支持與安全保障,還能分享南京行營帶來的各種利益,包括工商業技術的援助、糧食供給的統籌安排、進出口貿易的扶持、實業投資的指導、低息貸款的扶持等等。

自杭州撤圍之後,心驚膽跳的浙江民眾終於放下心來,浙江開始逐漸恢復往日的平靜,但是外界的輿論仍然如火如荼,蕭益民集團的巨大勝利,再一次刺痛了北京政府和日本政府的神經。

......

北京總理府的氣氛越來越凝重,總理段祺瑞臉上已經沒有任何笑容,但是代總統徐世昌的意外來訪,還是讓段祺瑞綻開了幾許笑意。

“卜五兄,稀客啊!”

段祺瑞揮退身邊侍從,親手給徐世昌沏上杯香茶。

幾日不見,六十三歲的徐世昌似乎更為顯老,額頭和眼睛周圍的皺紋增加了許多,左額上還微微顯出了幾點老人斑。

徐世昌安然地坐下,露出慣有的從容微笑:“芝泉啊,聽說這兩天日本公使天天上門吵架,你也不容易啊!”

段祺瑞眼中驚訝之色一閃而沒,淡淡一笑坐到徐世昌對面的沙發上:“是啊,這個家不好當啊!日本人歷來罔顧我國政令,通過各種見不得人的手段,長期在背後控制浙江鹽商,這回給蕭一鳴一弄,連吃兩個啞巴虧,不惱羞成怒才是怪事,可這與我們中央政府有何相干?對?真不可理喻!”

徐世昌微微點頭,接著幽幽一嘆:“這個蕭一鳴,越來越了不得了,不但下手夠快,而且毫不留情,厲害啊!芝泉啊,估計你也頭痛了?”

“何止是頭疼?都差點兒吐血了!”段祺瑞絲毫也不隱瞞自己的真實感受。

徐世昌又是一嘆:“今天我來,主要是問候一下,咱們哥倆好多年都沒機會單獨坐在一起說說話了,不管之前怎麼樣,咱們兄弟之間有何分歧,但到底同出北洋一脈,有共同的利益訴求……如今在生死存亡面前,我們應該拋棄前嫌精誠團結啊!

“芝泉,我不知道之前你是怎麼想的,但南京那邊確實需要好好約束一下了,要是再這麼縱容下去,必將積重難返,最終養虎為患,徹底失控啊!”

段祺瑞的一雙眼睛慢慢閉起來,思考良久,猛然睜開,靜靜地望著長吁短嘆的徐世昌,久久沒有說出一句話。
kendo26 發表於 2012-12-10 00:34
第二〇〇章軟刀子

就在段祺瑞和​​徐世昌取得初步一致,決心分別統一認識、醞釀再次合作之時,中國民主黨二屆全會在南京隆重召開,來自全國二十四個省的兩千六百餘名代表匯聚一堂,熱烈慶祝民主黨黨員總人數超百萬。

在此期間,江浙地區和南方各省的複興社、振興會等七個黨派,共同宣布併入中國民主黨,龔寶銓、孫寶琦、楊度、林白水、顧維鈞、王正廷等人代表十二萬新黨員通電全國,宣布加入民主黨。

袁世凱逝世後接過民主黨主席職務率部出川的蕭益民,以“屆滿”為由再次隱退,被大會全票推舉為名義永久主席,張瀾再次接過民主黨主席職務;龔寶銓、孫寶琦等九人被推舉為民主黨理事會理事。

三天的會議結束,民主黨主席張瀾鄭重宣布將總部遷至上海,並向全國公開發行《民主黨宣言》、《民主黨黨章》、《民主黨組織法》等宣傳書籍。自此,名聲大噪的中國民主黨嚴密的組織機構、鮮明的政治立場、清晰的執政理念、溫和的親民形象展現在世人面前,一躍而成為中國第一大政黨。

六月十日,“美國藍旗國際投資公司”與“美國花旗銀行”聯合公告中外:

與中國中央軍政部南京行營舉行的談判順利結束,即日起全面收購已宣布破產的“中國通商銀行”全部固定資產,並承擔“中國通商銀行”原有債權債務,即日起,原“中國通商銀行”上海總行及各省分行更名為“美國藍旗銀行”。

六月十五日下午三點,美英法三國駐滬總領事、百餘名中外記者和數十名銀行家,雲集於裝飾一新的“美國藍旗銀行”上海總行一樓大廳,出席盛大的簽約儀式。

在熱烈的掌聲中,美國藍旗銀行總經理科里.道格拉斯、副總經理威爾.霍普金斯與南京行營財政委員會主任王正廷、經濟委員會主任張謇分別在總額為一千六百萬美元的貸款協議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這是美國藍旗銀行成立以來的第一筆業務,也是令中外政客和各國銀行家們無比擔憂卻又眼紅不已的一筆借貸業務,該筆貸款完全用於中國中央軍政部南京行營主導下的

“國有南京機械設備公司”、“國有金陵工業集團公司”、“國有重慶嘉陵工業集團公司”的機床製造設備、合金冶煉設備及生產技術、柴油機生產線和相關原材料的引進。

“國有南京機械設備公司”是以生產各式機床和柴油機為主的新型工業企業,也是中國首家真正意義上的機械設備製造企業,總投資佔用了貸款總額中的三分之一強。

“國有金陵工業集團公司”是在原“金陵兵工廠、江蘇省銅元局、金陵船舶修理廠”基礎上重組的大型軍工企業。

半年之內,這個重組後規模擴大兩倍的嶄新企業,不但能從美國得到兩條先進的子彈生產線、一條雷明頓霰彈槍生產線、兩條由德國技術專家設計美國生產的步槍和水冷式機槍生產線,而且還將盡數淘汰原有陳舊設備,成為中國最大的輕武器和槍彈生產企業。

“國有重慶嘉陵工業集團公司”的前身是蕭益民家族控制的“重慶鋼鐵公司”,這個成立不到三年的鋼鐵公司其實是一家技術來自德國的中小型合金冶煉、金屬鑄造及精加工企業,坐落於重慶西郊沙坪壩的嘉陵江南岸,無論是陸路還是水路交通都非常方便,目前陸續裝備川軍的輕型步兵炮就是該廠的拳頭產品。

由於該公司擁有多項購自德國的先進合金冶煉和加工技術,方方面面已經步入正軌,兼之試產的仿德國m1912式75毫米野戰炮獲得成功,四川省政府和重慶地方政府非常想把這個盈利巨大的企業收歸公有,已經擁有雅安和成都兩個兵工廠的蕭益民爽快地收下四川兩級政府的八百萬元成本價,將“重慶鋼鐵廠”轉讓給四川省兩級政府,並通過引進美國先進生產設備和技術等方式,全力支持四川政府把該廠做大做強。

新組建的“國有重慶嘉陵工業集團公司”,除了擴大生產各式火砲之外,還將利用這次難得的中美合作機會,涉足機床、工業鍋爐、柴油機等工業製造領域,此外,與美國通用公司的載重貨車生產線和技術引進項目也已經進入談判階段。

簽約儀式結束前,王正廷和張謇根據蕭益民的要求,公佈了巨額貸款合同的主要內容,引起全國各界一片反響:

“信用擔保、六年還款期、年息百分之五點八,沒有任何折扣更沒有用關稅鹽稅作抵押……天底下竟有這麼好的事?”

“沒有一分錢用於購買武器彈藥或者汽車輪船,全都用於設備技術和原材料……老天爺!這不是做夢吧?”

“別多想了,要看是誰貸的款,換任何一個人老子都不相信,但是貸款人是蕭將軍,我信!”

“真能順利實行的話,我們的民族工業就有救了!”

輿論掀起的熱潮經久不息,但是蕭益民已經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顧得上那麼多了,六月十日晚上,沒有出息簽約儀式的蕭益民參加了美國駐上海總領事館舉行的慶祝酒會,第二天上午就出現在南京城西石頭城外的“國有南京機械設備公司”建設工地,與公司負責人和幾位老工人代表一起參觀專用碼頭的混泥土澆注工程,並在尚未封頂的辦公大樓前方親手栽下一棵梧桐樹。

六月十二日下午,蕭益民出現在南昌城南門的門樓之上,與江西省省長歐陽武、督軍王陵基、新任第一軍中將軍長鐘體道、第四軍軍長王瓚緒等將領一起舉行座談。

六月十五日上午,湖北督軍兼省長石星川陪同蕭益民檢閱整編後的鄂軍第一師和武漢守備師官兵,隨後一同前往漢陽兵工廠視察。

六月十九日,蕭益民與湖南督軍程潛、省長譚延闓在長沙舉行座談會,隨後前往民主黨湖南分部出席晚宴。

蕭益民接二連三祭出的政治手段和連續不斷的訪問、會談,以及每到一地發表的談話內容,每一天都佔據了全國主要報紙的頭版頭條,令北京城裡的段祺瑞和徐世昌痛苦不已,更加要命的是,全國民眾都拿段祺瑞的“西原借款”和蕭益民的“中美借款”相比較:

日本人每一筆貸款這扣那扣,按八七折支付還不行,還要提前扣除貸款全部利息,實際給到段祺瑞手上差不多少了一半,名義上借一萬其實到手的只有五六千罷了,而美國人的一千六百萬美元是全額支付給蕭益民的,每年度末支付本期利息;蕭益民借款憑藉的是個人和南京行營的信用,段祺瑞卻要拿整個國家的關稅、鹽稅或者鐵路、礦產等權益去做抵押,二者之間巨大之差別,怎麼會不讓民眾吵翻天?

於是,段祺瑞腦袋上本就頂著軍閥、獨裁等等大帽子,如今又再次被扣上了無數頂崇洋媚日、賣國求榮的帽子,激進的北京學生遊行示威之餘還不過癮,深夜裡跑到總理府外,用鮮紅的油漆在外牆上寫下“打倒大漢奸段祺瑞”、“打倒偽君子”等等一行行大字。

段祺瑞再次迎來了一個黑暗的執政期。

到了這個時候,無論是段祺瑞,還是徐世昌,均束手無策,面對兩院議員的激烈質詢、面對社會各界要求做出解釋的強烈呼聲,面對麾下眾將的疑惑眼神和伸手要錢,段祺瑞和徐世昌好不容易攏在一起的內部聯合隨之崩塌,沒有涉足“西原借款”的代總統徐世昌還好點,段祺瑞每天都陷入焦頭爛額的自辯之中,那裡還顧得上去拆蕭益民的台?

在整個六月中下旬,總理府外加了兩倍的崗哨,每天仍有無數師生舉著標語前來請願,參眾兩院吵鬧不堪,時不時上演全武行,日本人隔三岔五憤然登門指手畫腳,弄得段祺瑞里外不是人,差點兒崩潰,要不是一干老臣和麾下忠心耿耿的幾名心腹將領時時開解,恐怕段祺瑞早已洗手不干拂袖而去。

“看看!看看,這個小茶壺又發表謬論了,他有完沒完啊?”靳雲鶚惱火地把報紙拍到了桌面上。

王士珍拿起看上一眼,一面放下,一面搖頭苦笑:“他這麼說也沒錯,強調廉政建設,不正是很好地迎合國民的胃口嗎?說到底還是人家的宣傳喉舌有辦法,每一步都搶在我們前面……還有這個民主黨,不但藉著我們迫切想通過《新聞出版法》的機會送上'廉政公署'提案,而且與南京、上海兩地南北呼應,就連孫文的革命黨都被他們拿出來當反面教材了,我們還有什麼好說的?”

“***小茶壺,他當真要在南京行營成立廉政公署啊?”剛到來的徐樹錚看清報紙頭版頭條的副標題,禁不住大叫起來。

再次被段祺瑞請回來的梁士詒抬起頭:

“蕭一鳴確實有資格這麼做,他從出道到現在,沒有沾染半點貪腐的壞名聲,而且此人生財有道,富甲天下,從不屑於與民爭利,更不會為了三瓜兩棗自損名聲,所以才敢這麼硬氣。”

一隻黑著臉不說話的段祺瑞突然站起來,圓睜通紅的眼睛,大聲決定:“都做好準備,明天跟我一起到南京視察!”

眾人大感意外,面面相覷,唯有梁士詒不斷點頭,面露嘉許之色。

徐樹錚很快反應過來,無可奈何地長出口氣,重重點頭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可這一去,恐怕又要在不少方面向蕭益民妥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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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ndo26 發表於 2012-12-10 00:37
第二〇一章此消彼長

蕭益民此次返回四川,足足待了半個月,急於南下的段祺瑞接到蕭益民從成都發去的充滿歉意的回電,不得不將南下“視察”的日期往後推遲

令段祺瑞頗感安慰的是,蕭益民自始自終沒有給中央政府添亂,更沒有發表任何有損於段祺瑞名譽和形象的語言。

蕭益民在一些例行的記者會上的講話,完全是就事論事,非常客觀公正,不但表達了他對國家民族現狀的擔憂,也讓無數不甘屈辱、勵誌圖強的國人看到希望。

回到四川半個月,蕭益民只在家中陪伴嬌妻劉瑜和牙牙學語的二兒子蕭東征兩個晚上,其餘時間不是到軍校履行校長的職責,就是沒日沒夜地待在擁有三百餘名中外技術專家、擴大到七個研究所的兵器研究院裡。

在此期間,蕭益民做出了個重要決定:

除保留四川雅安兵工廠和成都西郊的武器生產裝配廠之外,蕭益民家族完全退出水陸客貨運輸、日化工業、印染紡織業、製造業等所有工商業領域,將轉讓股份獲得的兩千七百餘萬元資金一分為二,一半投入蕭振執掌的美國藍旗銀行,另一半投入到蕭益民唯一保留的雅安兵工廠,便於從美國進口系列機械加工設備和特種原材料,增購兩座合金冶煉爐,以擴大雅安兵工廠的生產規模和產品數量。

雖然接連接到段祺瑞的催促電報,但蕭益民依然有條不紊地安排自己的行程,他先是領著研究院各所負責人趕赴大邑化工生產基地、雅安兵工廠視察,連續在雅安待了五天時間,才返回成都,隨後帶上妻子劉瑜和兒子蕭東征,順流而下,返回南京。

七月二十九日,每況日下的段祺瑞終於乘坐火車來到浦口,在蕭益民及南京行營三百余文武官員、江蘇省軍政官員的盛情迎接下,渡過大江,獲得南京數万軍民的夾道相迎。

段祺瑞一行看到古老的南京城內外,此時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施工工地,驚愕之餘,不禁連聲感嘆,與死氣沉沉、人心惶惶的京津地區和其他省會城市相比,眼前的南京城充滿了活力和勃勃生氣,從一張張發自內心的笑臉中,段祺瑞清晰地看到了蕭益民崇高的地位和聲望,看到了他期盼已久卻難以獲得的國民凝聚力。

熱情而又隆重的歡迎晚宴過後,段祺瑞顧不上一路的疲勞,立即帶上徐樹錚、王士珍和梁士詒等心腹,準備前往一牆之隔的西花園,與蕭益民展開秘密會談,不想蕭益民領著王陵基、楊度、張謇、顧維鈞等人,早已恭候在段祺瑞等人下榻的院子中央,一個個臉帶笑容,畢恭畢敬,給足了段祺瑞等人面子

走進樹影婆娑、花香四溢的西花園,段祺瑞愜意地深吸口氣,遙望天上繁星,輕聲笑道:“一鳴,數年前在雅安送別西征將士的那個晚上,咱們哥兒倆喝完酒,一起到營區外散步,暢所欲言,此刻想起仍歷歷在目……記得那天晚上的天空,和今晚的幾乎一模一樣啊!”

蕭益民望向深幽的蒼穹,剎那間諸多感慨湧上心頭:“是啊!那晚的星星也和今晚一樣多,一樣亮……估計是海拔的原因,雅安的天空似乎比南京的天空更潔淨些,不過南京的天空,似乎又比雅安的天空多了幾許韻味。”

“哦!?或許是心境不同的原因吧!哈哈……”段祺瑞展眉一笑,身後眾人全都跟著笑了起來,原本頗為沈悶的氣氛,因此而變得輕鬆起來。

進入西花園會客廳,賓主分別坐下。

蕭益民接過侍衛端來的茶盤,親自給段祺瑞泡製香茗,徐樹錚等人看到蕭益民對段祺瑞充滿敬重卻又非常自然得體的舉動,無不為之暗暗吃驚,唯獨楊度、顧維鈞等人處之泰然,他們在與蕭益民的日常共事中,經常欣賞到蕭益民那一手令人賞心悅目的茶道技藝,享受到這一外人無法享受的禮遇,久而久之,也就處之泰然了。

蕭益民一邊動手,一邊和顏悅色地詢問中央政府的近況,段祺瑞一面感興趣地欣賞蕭益民的手藝,一面回答蕭益民的問題,原本繃緊的神經很快就在逐漸瀰漫開來的幽香中放鬆下來。

一杯香茶喝下肚,叫好聲轟然響起,隨後笑聲陣陣,氣氛越發地和睦。

段祺瑞放下精美的紫砂杯,嘖嘖稱嘆,對再次為他斟茶的蕭益民笑道:“前一陣子,日本國特使小幡酉吉從南京回到北京後,向我抱怨說在南京與你兩次會談,竟然無法享受到你的精湛茶道,他感到非常遺憾,可見,你這手藝恐怕已經傳遍中外了。”

蕭益民不由莞爾,搖頭道:

“我這手藝平平常常,哪裡敢說精湛,恐怕就連秦淮河上那些尋常女子也比不上……不過,小幡酉吉覺得驚訝也是情有可原的,他們那地方從來就沒出過好茶葉,聽說也就是這十幾年才開始用陶瓷杯子取代那些流傳久遠、擁有許多雅號的木頭杯子,更別提什麼傳統文化了,所以他們才會對中國傳承千百年的茶文化念念不忘……或許在日本人看來,得不到的東西才是最好的吧!”

眾人聽蕭益民說得有趣,又是一陣哄然大笑,不管怎麼說,在座的都是國家的精英,誰都為本民族的傳統文化和深厚文明史倍感自豪,而且越是處於內憂外患的艱難困境,就越能體會到這種深入骨髓血脈中的自豪是那麼彌足珍貴。

幾杯茶喝完,終於進入今晚會面的正題。

段祺瑞臉上依然掛著笑容:“聽說你這次去武漢,在漢陽兵工廠裡足足待了一整天,漢陽廠的生產遇到什麼難題了嗎?”

蕭益民放下手中潔白的毛巾,點點頭:“是有些麻煩,雖然這半年來漢陽廠進口了一批先進設備,淘汰了兩條陳舊落後的步槍生產線,已經可以自主生產使用尖頭彈的新式仿毛瑟步槍​​和水冷式m08重機槍,但是仍然無法解決技術工人不足的問題,產量和產品合格率都遠遠達不到要求​​。”

“我在相關人員的陪同下,參觀了兵工廠的每一道生產工序,也檢查了四川廠援助的幾套檢測模具,最後發現問題原來是出在原材料和加工工藝上,所以我就跟石星川將軍建議,挑選五百名有文化底子的年輕人到四川兵工廠學習一年,再從四川兵工廠借調來三百名技術人員和老技師,石星川將軍毫不遲疑便同意了……

“不過,哪怕緊趕慢趕,至少也得三個月後才能見到成效……我有些擔心袁大帥和芝泉兄一手建立起來的鞏縣兵工廠,那裡的生產線都是前幾年才買回來的先進設備,若是出現和漢陽廠相似的問題,恐怕得花些心思才能解決。”

段祺瑞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別說鞏縣兵工廠是在內鬥不止的河南境內,就連我眼皮底下的大沽兵工廠,我都沒辦法整治好——我曾想把它搬到更安全的保定與保定兵工廠合併,可惜卻無法如願,一是沒錢,二來涉及方方面面的利益太多,下不去手!

“說起來,還是賢弟你有氣魄,上海南京兩個廠讓你整合在一起,不但實力和產量大增,而且完全理清了所有關係,還不招人恨,這就是本事啊!”

蕭益民笑著擺擺手:“芝泉兄過獎了,上海和南京兩個廠與大沽廠不能相提並論,沒有大沽廠背後諸多複雜的關係,更沒有日本人的掣肘和破壞,所以我才幹得這麼順當……我曾想把這一套複製到整合盛氏家族和浙江財閥控制的招商局上卻行不通,要不是藉著革命黨向我扔炸彈這個機會,還真沒藉口收拾那些腳踏多只船、長期出賣國家民族利益而且賣得已經上癮的漢奸買辦們。”

眾人會意地笑了。

蕭益民以霹靂手段將列強撐腰的盛氏家族和江浙兩大財閥連根拔起,使得全國各省都從中受益,段祺瑞自己就毫不客氣地順水推舟,笑納了大沽船舶、通商銀行天津和北京分行等價值四百餘萬的財產,後來又將查封的北京、天津兩個分行,悄悄賣給了美國藍旗銀行,再次獲得八十餘萬元巨款,這幾筆差不多是天上掉下來的好處,為資金短缺的段祺瑞解決了不少問題。

這也是為何全國各省軍政兩界都齊聲附和蕭益民的根本原因,讓人不得不感嘆蕭益民的手段高明和狠辣,一件轟動中外、很可能給他帶來無數麻煩的暴力掠奪事件,竟然讓他玩出這等花樣來,不但名聲絲毫無損,還因此一舉數得,增添了殺伐果斷的兇名的同時,也在民間樹立起凜然正氣和崇高的政治聲望。

彼此笑談幾句,段祺瑞指指自己身邊的徐樹錚:“俄國人和日本人在蒙古越來越放肆了,我想讓又錚率領兩個師北上庫倫,決不能讓一寸國土從我們這輩人手裡丟失!”

“一鳴賢弟在西康一直做得很好,弄的英國人都沒了脾氣,令人佩服啊!”徐樹錚笑著說道。

蕭益民與楊度等人的目光略作接觸,臉色變得鄭重和肅穆:“小弟衷心支持!芝泉兄和又錚兄直說吧,在這件事情上小弟能做點什麼?”

段祺瑞等人深感意外,沒想到蕭益民如此的干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望向一臉微笑的王陵基、楊度、張謇、顧維鈞等人,心裡湧起陣陣感動,雖然都是相互認識多年的老朋友,但這一刻竟然有點兒陌生之感。

徐樹錚在段祺瑞的示意下,咬咬牙低聲提出要求:“想請南京行營支持我們一個師的德式武器裝備和彈藥,至於軍費,如能援助個百八十萬的,我們就非常感激了!”

蕭益民和麾下文武對視片刻,轉向段祺瑞和徐樹錚:

“一個師的武器彈藥問題不大,但是恐怕需要兩個月時間才能準備完畢,因為浙江、江蘇和江西三省軍隊整編耗去了我們大部分庫存,新組建的兩個師江防部隊還沒能裝備,所以只能命令四川加速生產了。至於軍費,南京行營援助一百萬,小弟自己掏一百萬,暫時只能做到這步了。”

徐樹錚大喜過望,站起來向蕭益民抱拳致謝:“一鳴賢弟,愚兄……謝謝了!”

段祺瑞、王士珍、梁士詒等人驚訝不已,高興的同時,也為接下去的會談感到擔憂,深知蕭益民和他麾下眾人一開口就在這一事關領土與主權完整的問題上如此仗義,肯定要在別的方面佔據主動,進而加倍索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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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ndo26 發表於 2012-12-10 00:41
第二〇二章明里暗裡

第二天上午,陸軍總長王士珍在南京行營秘書長楊度等人的陪同下,在督軍府新聞廳舉行新聞發布會,高調讚揚蕭益民和中央軍政部南京行營成立以來取得的巨大成績,最後宣布:國家總理段祺瑞將在南京展開為期四天的視察。

這一消息,再次引發中外各界的熱烈反響,各種猜測和推斷塵囂直上,總理段祺瑞在北京政局動盪暗流洶湧的時候突然離開,沒有向外公佈任何消息就來到南京進行“視察”,已經讓社會各界深感意外,如今突然宣布要在南京展開長達四天的“視察”,如此反常的舉動,不得不引起列強和國內各政治勢力的強烈關注。

外界都瞪大眼睛,緊張地註視著中國一南一北兩位實權領袖的會面情況,中外記者云集南京,四處打探,無孔不入,國內各大報紙紛紛刊登專題,對兩位南北領袖突然進行會晤的政治背景大肆報導。

正在緊鑼密鼓實施政治陰謀、已達到控制段祺瑞政府這一險惡目的的日本人,更是如臨大敵,千方百計不擇手段探究“段蕭會晤”的詳情和內幕。

段祺瑞和蕭益民對這一結果早有準備,接下來的三天裡,兩人一起出現,流連於南京的軍營、學校、工廠、建築工地和南郊的新農業推廣試點地區秣陵鎮,一同檢閱了數以萬計的官兵,接見了近千名中小學師生、新老工人和貧苦農民,在視察秣陵鎮優質晚稻示範區期間,段祺瑞和蕭益民還脫下軍鞋、撈起褲腳下田除草,當晚就在田邊一戶農民家吃了一餐極其寒酸的晚飯,讓全鎮民眾感動得熱淚盈眶。

如此一來,許多有關“段蕭交惡”、“南北分裂”的謠言,應聲消失,不攻而破,無論是陪同視察的各級官員,還是跟踪採訪的中外記者,都從段祺瑞與蕭益民頻繁的親密交談和主次分明卻又自然從容的舉止中,看到兩人展現出來的和睦關係,儘管其中有不少做戲的成分,但足以粉碎所有不利於兩人的政治形象的謠言,也讓擔心中國發生南北大戰的歐美列強和各省民眾大大鬆了一口氣。

但是在每天晚上秘密舉行的會議中,段蕭兩派為了各自的利益爭得面紅耳赤,政壇上的老江湖王​​士珍、梁士詒等人面對曾經一起戰鬥過並彼此知根知底的楊度、顧維鈞等人時,所有的談判策略都沒有效果,最後還是通過讓出上海的軍事統轄權,才勉強保住上海未來三年的民政統轄權,從而保住了段祺瑞政府每年從上海獲取的四千萬元稅賦。

至於已經被抵押出去無數次的兩淮鹽稅,南京行營大方地退讓一步,以提前六個月向中央政府支付兩淮全年鹽稅總額的方式,保證中央政府每年在兩淮地區獲得的兩千六百萬元利益,但是統轄權必須掌握在南京行營手中,至於兩淮鹽業是虧是賺,完全由南京行營負責。

諸如此類的利益交鋒多達二十餘項,雖然雙方爭論激烈,但好在最終還是達成了書面協議,南京行營拿到了政治上的利益,行政級別和統治權得到進一步提高和加強,段祺瑞集團拿到了實惠,每年能夠增收兩千五百萬的稅賦,這將有力地保障段祺瑞的統治地位。

雙方唯一的重大分歧是對待“林森、蔡元培、於右任等人重組國民黨”的政治態度,段祺瑞集團對此堅決反對,蕭益民集團則是予以支持,理由很明確:

重組後的國民黨再也不是以前的國民黨,重組後的國民黨不會再奉行暴力革命,不再以極端的暴力手段去達成政治目的,而是奉行溫和的改良政策,雖然重組後的國民黨依然會對合法執政的政治派別進行批評甚至政治抨擊,但是這一切都在法律的允許範圍之內,執政黨也應該擁有面對不同黨派傾聽不同聲音的胸懷。

可以說,這就是民主黨魁首蕭益民的政治態度和政治抱負,也正因為蕭益民如此的豁達和開明,才贏得全國各界甚至敵對政黨的普遍讚譽,才贏得楊度、王正廷、林白水、顧維鈞、張群、龔寶銓、譚延闓等等大批政治精英和地方實權人物的擁護及追隨。

有意思的是,段祺瑞和蕭益民二人,都不參加雙方每天晚上舉行的秘密會談,他們心安理得地聚在一起,喝喝酒散散步,走上古老的城牆,欣賞南京夜景和一旁滔滔東去的寬闊江景,直抒胸臆。

“明天就得回去了,下一次見面恐怕要等到年後春季的全國代表大會了。”

走出清涼門上巍峨鏑樓的段祺瑞,來到女牆邊停下腳步,指著城中高高聳立的鐘鼓樓,感嘆地說:

“一鳴真是大手筆啊!以鼓樓為中心擴建的這兩條大道,以及重建的排水系統,必將徹底改變南京城的面貌,只可惜要到十月份才能竣工,不知道以後我能否有福氣上去走走看看啊!”

蕭益民笑著道:“這可不是小弟的功勞,而是南京地方政府和三十萬民眾的功勞,小弟只是將去年上繳的稅賦原封不動送回去罷了,從投資到設計,再到具體施工,小弟沒有說過一句話,都是由本地政府官員和各界代表自己決定的。

“不過,作為全國政治中心的北京城,市容市貌也確實該好好整頓一下了……歷經元、明、清三朝建設,北京城的每一棟建築都有來歷和紀念價值,根本不需要大的整治,只需清除滿大街的垃圾、煤渣和馬糞,北京這座天下第一城的里里外外就能徹底變個模樣,住在裡面至少也舒心一些。”

段祺瑞無奈地搖搖頭:“你道我不想?談何容易啊!動一動就是錢……這次要是沒有賢弟的鼎力相助,恐怕我不但要把這個總理位置讓出去,還得眼巴巴看著北洋軍隊徹底分裂而無可奈何,慚愧啊!”

蕭益民猶豫一下,還是勸諫道:“兄長,'西原借款'能停下就停下吧,飲鴆止渴的事可不能再乾了!”

段祺瑞一聽,情緒立即變得激動起來,大聲分辯:

“你當我願意忍受小日本那副令人憎惡的嘴臉啊?谁愿意被萬民戳脊梁骨罵成漢奸賣國賊?可要是我不借,東北的張作霖就會從中受益,整個東北很快就會脫離中央政府的領導,帶來的危害必將遠遠大於'西原借款'本身的隱患,對此你應該心知肚明才是!你別給我說你從來沒留意過從土匪起家的張作霖。”

蕭益民苦笑道:“東北問題實在太複雜了,既有滿清留下的陳年舊債,也有張作霖這種奉行先家後國的地方軍閥長期對日綏靖造成的惡果,小弟雖然看到了其中隱藏的巨大隱患,但對此卻無能為力,要不是兄長高瞻遠矚,控制了熱河和吉林等地的軍政大權,恐怕日本人在沙俄垮台的時候,就已經浩浩蕩蕩開進東北了。”

蕭益民停頓一下,再次表明自己的立場:

“可是,不能因為中央政府管不到就不管了,這也是小弟全力支持兄長和又錚兄派兵挺進蒙古、打擊分裂勢力宣示神聖主權的根本原因之所在,以小弟如今的地位和實力,很多事情只能望而興嘆,但不管如何,只要是對國家民族有益的事情,小弟就會盡力去做,至少在收復庫倫這件事情上,小弟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等又錚兄率部進駐庫倫之後,小弟還將繼續予以武器裝備和糧餉方面的支持,如果兄長覺得可行的話,小弟甚至願意派一個師北上庫倫。”

段祺瑞聽了深為感動,雖然蕭益民派軍北上庫倫不符合如今中央政府的政治要求,會引發日本和俄國的強烈不滿,從而給段祺瑞帶來外交上的巨大壓力,但是段祺瑞仍然對蕭益民的心胸與品德充滿欽佩:

“賢弟,你是個我平生僅見的英才,你心裡確實裝著國家和民族,不止是這件事,這幾天在南京內外的所見所聞,也讓我和眾弟兄看到了你拳拳報國的赤子之心,令愚兄無比感佩,自慚形穢!可是國家積弱已久,前路荊棘密布,一不小心就會身死名裂,抱憾終身,急不來,急不來啊!”

看到段祺瑞的臉龐在微光映照下滿是傷感,蕭益民只好暗自嘆息,拉著段祺瑞的手,沿著女牆繼續前行,心裡卻在反復權衡,要不要將自己心中的一個重要計劃向段祺瑞透露一二。

也許是段祺瑞不想再繼續談論那些沉重的話題,走出幾步便調整了情緒,指著草場門內與鼓樓之間的一個燈火通明的工地笑問:“賢弟,那地方像是距離日本領事館不遠吧?看樣子工程規模不小,建的是什麼呢?”

蕭益民順著段祺瑞的手望去,很快哈哈一笑:“要是小弟不說,恐怕兄長想都想不到,那是新建的德國駐南京總領事館,邊上是德國教會和小弟聯合投資的德華醫學院。”

段祺瑞禁不住停下腳步,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向蕭益民,他怎麼也不相信蕭益民會犯下如此簡單的政治錯誤。

蕭益民含笑解釋:“兄長別急嘛……小弟知道自從兄長代表中央政府對德宣戰之後,德國祇能留下北京公使館,其餘各省的德國領事館全都裁撤了,唯獨剩下小弟當時主政的重慶那一個,還不能公開行使職能。

“不過,現在情況又有所不同,歐洲戰場可以說是大局已定,德國戰敗只是時間的問題,除了主張嚴懲德國的法國外,英、美等國對待德國政府的強硬立場有所鬆動,就拿這個新建的德國駐南京總領館來說,也是獲得英、美兩國駐華公使默許才開始動工的。

“小弟歷來重視與德國的友好關係,英國人則一向注重保持歐洲各國的實力平衡,不願意過度削弱德國而讓法國一家獨大,而且考慮到抵禦蘇俄十月革命後共產主義在歐洲的氾濫,必須要讓德國具備一定的自保實力。加上美國對於戰後的德國也有經濟方面的訴求,因此儘管法國公使對此表示反對,但依然建起來了……

“當然了,這主要是小弟全力堅持的結果,英、美都想讓我們打開國門,以便讓資本力量進入,而法國也不認為戰敗後的德國能夠掀起多大波浪,加之長江流域又是英國人的傳統勢力範圍,所以才在抗議無效後,採取了較為克制的態度!

“唯一受到強烈刺激的,恐怕只有日本政府了!小日本取代德國侵占了我國的膠東灣,害怕同為白種人的德國將來重新崛起後秋後算賬,肯定會為此上躥下跳,估計以後會連累到兄長。”

聽完蕭益民的解釋,段祺瑞終於放下心來,雖然不免為蕭益民狠辣的眼光和出色的外交手段感到顧忌,但也不會愚蠢到當面表達不滿,於是連連道: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對了,我聽說你在大戰爆發前派去德國進修軍事的幾十個人都參戰了,有這麼回事嗎?”

蕭益民誠實地點點頭:“有,四十九人分別以德國各軍事院校實習軍官的名義,加入到德國陸軍各部隊開上前線。德國駐華公使納爾特上個月初通報說,考慮到外交關係方面等因素,我們的所有學員都將在近期內被秘密送回國……”

停頓片刻,蕭益民頗為難過地說出詳情:

“完好無傷的加上斷手斷腿的,如今只剩下二十五個了……不過,我為我的這些軍官們感到驕傲,他們中的三十四人以其優異表現和立下的赫赫戰功,獲得了德軍的各級勳章,得到德軍上下的高度讚揚。

“德皇威廉二世聽到他們的英勇事蹟後,感動得親自給其中四人寄去親筆信,其中就包括在東線戰場德軍前線總指揮部擔任作戰參謀的曾超然中校,他是我的結拜大哥,你應該知道他,日本陸軍大學畢業後,他直接到德國柏林陸軍學院深造,在對俄戰爭中策劃的兩個作戰計劃,被德軍前線最高指揮官採納,戰果出來後,他的名聲就在德軍高層中間傳開了!

“等他回來後,我會讓他擔任我的參謀長,這樣軍務方面我就能輕鬆許多,可以騰出更多的時間處理其他事務。”

段祺瑞震驚不已,由此而聯想到更多更遠的東西,要不是夜色濃郁,他臉色的快速變幻定會盡落蕭益民眼中。
kendo26 發表於 2012-12-10 00:45
段祺瑞和蕭益民的南京會晤,徹底打消了南北大戰一觸即發的謠言,隨著段祺瑞一行在高調地舉行新聞發布會後離開南京返回首都北京,各界民眾少有地為其唱起了讚歌。

隨著南北之間彷彿是一觸即發的戰爭危機一舉解除,歷時五十天的“粵桂戰爭”也很快由多點激戰轉入全線對峙狀態,疲憊不堪​​的兩軍官兵,沿著韶關、四會、肇慶、雲浮、陽西這條從北到南三百多公里長的戰線,悄悄舔舐傷口,相互收斂同袍的屍體掩埋祭奠,同時也在緊張地進行物資和兵員補充,悄然調整陣型調動軍隊,為即將到來的生死決戰進行最充分的準備。

段祺瑞抵達南京與蕭益民會晤的同時,廣東政治集團內部隱藏的矛盾突然公開化——廣州中央政府陸軍總長兼粵軍總司令陳炯明以“代表人數沒有達到法定的三分之二”為由,否定了革命黨總裁孫文“召開特別國會,選舉法定大總統”的要求,自此,以孫文為首的精英派與陳炯明為首的本土派之間不可調和的巨大矛盾終於激發。

孫文一派紛紛譴責陳炯明等人的“軍閥行徑”和自私自利,憤怒地抨擊陳炯明等粵籍軍政官員是政治投機分子,妄圖憑藉手中的槍桿子,趁革命事業陷入危難之際叛變革命,徹底暴露出篡黨奪權的醜惡嘴臉。

陳炯明一派本就認為自己打生打死勞苦功高,到頭來卻被排斥在政府核心之外。無數廣東男兒的鮮血最後染紅的卻是別人的頂戴,再聽到孫文一派毫不留情的攻擊,勃然大怒之下立刻反唇相譏,不但在大小會議上猛烈攻擊孫文提出的《政府組織大綱》有悖憲法。逐一批駁孫文要求的大總統五項權力與滿清皇帝同出一轍,痛斥孫文企圖總攬黨政軍大權於一身的獨裁主義實質,同時發動本土各大報紙揭露孫文一派長期以來奢侈糜爛的私生活,掀開了“世界華人華僑巨額捐款用在何處”這個緊捂了十幾年的醬缸蓋子。

從全國各地匯聚廣州的大批革命者終於徹底失望,一個接一個黯然離開廣州,多達百餘名老同盟會員和國內知名政治人物趕到上海,投入到林森、於右任、蔡元培等人重新組建的國民黨旗下。

等憤怒不堪相互攻擊的兩派核心人士醒悟過​​來,廣州革命政府近半部門已經人去樓空。所有軍政事務都已陷於癱瘓狀態。

就在這個時候,廣西督軍陸榮廷一聲令下,十二萬桂軍官兵再次向人心浮動、內訌頻發的粵軍發起猛烈的全線攻擊。

八月四日,廣東梅縣百花洲。粵軍右路軍前線指揮部。

許崇智扔下手中令人氣餒的電文,用手搓搓緊繃的眼角,掏出金表看了一眼,轉向門口:“蔣參謀長和劉師長還沒到?”

副官連忙上前立正:“報告司令,昨天下午劉師長就已經回電說連夜啟程。現在差不多下午兩點,估計他們快到了。”

急促的馬蹄聲從轅門方向隱隱傳來,副官欣喜地說聲“到了”,隨即吩咐不遠處的幾名參謀快快準備茶水。

許崇智整理好身上一塵不染的軍裝。不緊不慢地扣上風紀扣,接過副官遞來的大蓋帽端正地戴在頭上。邁開步子走出門外,臉帶微笑。屹立於烈日下耐心等待。

渾身塵土滿臉大汗的蔣介石和劉秉先在一群侍衛的簇擁下策馬而至,距離許崇智十餘米便勒住戰馬,躍身而下,雙雙來到許崇智面前舉手敬禮,在許崇智和另一位副師長的熱情招呼下,一同進入司令部。

彼此落座香茗奉上,許崇智揮退室內的參謀和侍衛,拿出張電文遞給坐在對面的蔣介石:“介石兄是否也收到同樣的通報?”

蔣介石接過看了一眼,遞給身邊的劉秉先,面向許崇智,謙遜地點點頭:“實在想不到,整個戰局竟會在三天之內急轉直下,唉!”

許崇智頗為無奈地搖搖頭:

“全線潰退的罪魁禍首是全權負責韶關一線防務的李烈鈞,要不是他擅自率部南下英德,留在韶關一線的滇軍和湘軍也不會向大舉進攻的川軍王瓚緒部投降,桂軍馬濟第四軍也就不敢大舉南下,與桂軍沈鴻英的第三軍合圍肇慶,從而造成我肇慶守軍兩面受敵死傷過半,最後不得不飲恨後撤的慘痛局面。”

劉秉先想了想,如實提出自己的意見:

“汝為兄,李烈鈞恐怕是奉大​​本營之命率部南下的?雖然在電傳通報上沒有做出解釋,但只要仔細想想,就能發現其中存在的諸多不合理之處。”

許崇智並非沒有考慮到其中復雜的政治因素,只是不管從哪方面來講,他都偏向於陳炯明為首的本土派,加上長年駐紮在廣東各地的滇、黔、桂、贛、湘等所謂的革命軍貪得無厭,對粵省民眾的殘酷掠奪和壓榨已經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革命黨領袖孫文和所有外省籍軍政大員對此卻不加以整治和約束,反而對諸多客軍將領一味撫慰,不斷給這些人提職晉銜極為器重,所以不知不覺中,許崇智的政治立場也隨之悄然改變,再也沒有當初追隨孫文時的革命激情。

短暫的沉默過後,許崇智和氣地問道:“子承兄何時率部返回廣州?”

劉秉先知道許崇智非常精明,肯定是已經從通報中推斷出孫中山要調動本部拱衛廣州大本營,因此也沒有任何隱瞞:

“昨天上午已經接到孫先生的電令,我和介石兄商量了一下,決定先來向您匯報請示,再決定何日啟程趕赴廣州。”

蔣介石在一旁補充道:“福建李厚基蠢蠢欲動,兼之福建全省驅逐我革命軍的呼聲高漲。我們都很擔心撤離潮汕之後,李厚基部大舉來犯。”

許崇智欣慰地點點頭:“感謝二位,其實自從浙江全境被蕭益民的南昌行營併吞之後,福建軍政兩界也隨之向南京效忠。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實在不願繼續駐紮在沒有一個盟友的閩南一線了。

“放心,我已經下令第七旅撤離龍巖回防蕉嶺,第八旅也正在離開漳州以南防區,撤到潮汕接手貴部的防務,我的司令部暫時還留在梅縣。”

蔣介石和劉秉先一听就明白,許崇智是在逐步收縮,保存實力。既不願繼續遵從孫先生的意願攻打福建,也不願意返回廣州面臨艱難的選擇,所以乾脆繼續留在相對富裕的潮梅地區,靜觀風雲變幻。

蔣介石看到劉秉先不願再開口。只好硬著頭皮提醒許崇智:

“汝為兄,有件事我和子承都無法判斷,不知川軍王瓚緒部拿下韶關,是否與桂軍方面達成了秘密協定,如果是的話。川軍一定會在接下來的時間裡,繼續與桂軍聯合進攻我軍,而且據報導,福建李厚基前幾日趕到南京晉見段祺瑞和蕭益民。因此,南京方面很有可能與李厚基達成了某種協定。不得不防啊!”

許崇智心中凜然,他仔細權衡過李厚基的反擊可能。但沒有把蕭益民麾下的江西兩個軍考慮進去,如今看來,既然王瓚緒能與桂軍大將馬濟聯合作戰,那麼也完全有可能與福建的李厚基部聯合攻打潮梅地區。

想到這裡,一臉凝重的許崇智站起來,鄭重地向蔣介石和劉秉先致謝:“感謝介石、感謝子承!若非二位提醒,我還在惘然之中啊!”

蔣介石和劉秉先連忙站起來回禮,劉秉先誠懇地說道:“汝為兄,我們率部離開之後,您手裡可調用的部隊只剩下三個旅,而且撤回蕉嶺的第七旅連續征戰一年有餘,尚未得到應有的補充,若是局勢真的如我們預料的一般,恐怕潮梅地區難以堅守啊!”

許崇智感激地點點頭:“謝謝子承提醒,愚兄定會小心應對……之前,愚兄對子承有諸多誤會,實在不該啊!今日愚兄向子承致歉了,還望子​​承多多原諒!”

“兄長言重了!”

劉秉先連忙上前,托住許崇智的雙手,怎麼也不讓許崇智彎下腰來:“其實秉先和兄長之間根本不存在什麼恩怨,只是在某些方面的認識存在分歧罷了,在秉先心中,兄長是位真正的軍人,是心懷國家民族的軍中前輩,一直是值得秉先尊重的楷模!”

蔣介石聽了眉開眼笑:“好了、好了!這樣就好了,其實我就知道二位之間沒有什麼了不起的隔閡,這不,雖然孫先生催得很緊,子承還是堅持先趕來和兄長道別,由此可見,二位心底里還是惺惺相惜的嘛,哈哈!”

許崇智眼睛微微發紅,抓住劉秉先的手,久久不放:“先別走,怎麼樣都要喝一杯再走,自從你來到潮汕駐防,我們就沒有在一起吃過一餐飯,兩次聯合作戰和數次會議,也都是匆匆一見就各奔東西,想起來心裡就倍感慚愧啊!”

“好!小弟就留下來和兄長喝一杯,否則,很可能會遺憾終生。”劉秉先高興地答應下來。

兩個小時不到,火熱的太陽仍掛在偏西的湛藍天空上,許崇智和劉秉先、蔣介石等人已經在江畔的大榕樹下舉杯暢談了。

正說到高興處,許崇智的副官和幾名侍衛架著一位雙腿染血、幾乎脫力的軍官到來,許崇智等人一看就知道出了大事,連忙站起來大步走過去。

劉秉先看清滿臉泥土和汗漬的來人,心頭劇震,兩步衝上去大喊閃開,抱緊幾乎認不出模樣的心腹副師長劉驥先,大聲呼喊:“四弟!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從潮州軍營裡逃出來再騎馬瘋趕兩百多里的劉驥先,此刻已經累得奄奄一息,他癱在族兄劉秉先懷裡,艱難地張開滿是血痕的嘴唇:

“大哥,軍隊譁變了……一旅長蕭飛,還有二旅長徐彤耀,還有教導隊和特務營……他們突然發難,逮捕了大本營派駐的吳主任和七名政治教員……全都殺了啊……”
kendo26 發表於 2012-12-10 08:40
潮汕守備師兵變的噩耗,震得劉秉先和蔣介石雙耳轟鳴,剎那間腦袋一片空白。請牢記

全身僵硬的劉秉先,突然跌坐地下,懷裡的副師長劉驥先癱在他懷裡,看樣子已經先暈了過去,嚇得蔣介石和許崇智等人連忙上去攙扶。

劉秉先晃悠悠地站起來,臉色陰沉,雙目赤紅,在一片擔憂的目光中轉向北方,對著莽莽青山,落下了痛苦的眼淚。

蔣介石立刻明白劉秉先的意思,心里頓時浮起陣陣酸楚和刺痛,他拉住想上前安慰的許崇智,示意先把劉驥先抬下去好好救治,然後望著劉秉先孤獨而又顫抖的背影,悄悄在許崇智耳邊低聲解釋:

“子承心裡不好受,這個突如其來的兵變來得太過蹊蹺了,尋常人根本辦不到……辦不到啊!”

許崇智一聽,猛然醒悟過來:“你是說,南京那位在背後挑動?”

蔣介石羞愧地點點頭:“除了他,還有誰能讓守備師八千將士如此順從?大家都盛讚警衛師的軍紀和戰鬥力,羨慕守備師精良的裝備和先進的訓練手段,可是有幾個人能記得,這八千將士幾近八成來自四川,而且幾乎全是川軍中的退役老兵……

“屈指一算,兩個旅長、三個直屬特務營長和大部分團營連三級主官,幾乎都是蕭益民的學生,多年來蕭益民屢屢慷慨扶持,要錢給錢,要槍給槍,如今看來,他始終沒有一刻放棄過對八千將士的控制和影響,唉…….其人所謀深遠,用心險惡,防不勝防啊!”

許崇智心中劇震,呆呆地望著痛苦不堪的劉秉先,突然驚呼一聲“不好”,撇下蔣介石和劉秉先,獨自跑向指揮部。

此時周圍一群將校仍在不停議論。看到司令如此反常的舉動,驚訝之下。連忙跟在後面沖向指揮部。

心思聰穎的蔣介石很快就明白許崇智在擔心什麼,來不及多想,立刻上前拉住劉秉先的手一頓安慰,然後耐心解釋目前整個潮梅地區面臨的巨大軍事和政治危機。打消劉秉先立刻返回潮州駐地企圖力挽狂瀾的衝動想法。

再次出現在指揮部裡的劉秉先已經冷靜下來,被陽光曬黑的臉緊緊繃著,看不出任何的情緒波動,唯有一雙赤紅的眼睛裡滿是無法掩飾的傷痛。

如臨大敵的許崇智此時哪裡還有心情去照顧劉秉先的情緒,銳利的目光在蔣介石和劉秉先臉上快速掠過。最後拉著蔣介石到地圖面前,指著梅縣西面的河源,​​劈頭就問:

“介石,你來說說,江西的川軍會不會就勢攻打河源。然後與漳州和龍巖的閩軍夾擊我潮梅地區?”

蔣介石盯著地圖思考良久,抬起頭,擔憂地說道:“很有可能。(氵昆

氵昆點點)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河源的粵軍第五旅根本擋不住裝備精良火力強大的川軍,只是……”

許崇智急了:“介石,只要你一天沒有返回中山先生身邊,你就還得當我東路軍一天的參謀長。值此危急關頭,賢弟千萬不要有何顧慮啊!”

“不是這樣的。不是的……”

蔣介石連忙解釋:“汝為兄不能只看西面和北面,要是川軍和閩軍大舉來襲,我們的南面就成了最大隱患,千萬別小看潮汕那八千川軍官兵,他們的戰力汝為兄是知道的,要是他們從背後攻來的話,誰能抵擋得住啊?”

許崇智聽完身形晃動,要不是他的副師長手疾眼快一把扶著,恐怕許崇智已經跌坐到了地上。

周圍將校已經嚇得臉色發白,噤若寒蟬,每個人心裡都很清楚,駐紮潮汕地區的八千川軍的戰鬥力是多麼令人恐懼!

更加要命的是,這八千川軍來到廣東後,沒有一天不受到粵軍上下和大本營軍政大員的排斥及打壓,他們因此而對粵軍這個曾經的友軍和排斥他們的廣州大本營數位將領抱有深切的怨恨,要不是一直受到深受孫先生器重的劉秉先壓制,恐怕早就鬧騰起來了。

除當初駐紮廣州北校場時獲得大本營下撥的三個月糧餉之外,八千餘川軍將士一直過著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窘迫日子,去年在粵北和贛南與友軍發生誤會之後,粵軍上下及大本營軍政要員們對這八千川軍可謂是又討厭又畏懼。

討厭的是,這​​八千戰力強悍的川軍主帥劉秉先性格執拗,自恃其高,似乎從來就不知道什麼叫做為官之道,而且除了得到孫先生的器重之外,根本就沒有拿得出手的資歷和人脈背景,反而因其與蕭益民的關係,惹來眾人的懷疑和嫉妒。

畏懼則是因為劉秉先的耿直傲然和敢說敢干的性格,還有這八千川軍的作戰經驗、戰鬥作風和身上散發出的那種令人恐懼的彪悍、冷酷氣質,說白點就像個碩大的馬蜂窩一樣,平時誰都可以蔑視他、貶低他,但是誰都不敢真的去惹怒他!

正因為這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原因,劉秉先的八千川軍成了革命陣營中的不穩定因素,再因為在粵贛邊境對友軍犯下的大錯,最終在大本營總結大​​會上引發眾怒,哪怕孫先生一味袒護,最終還是被趕到遠離政治中心的潮汕地區駐紮,剛獲得不久的“中華民國革命軍警衛師”番號隨之變成了“東路軍潮汕守備師”,參謀長蔣介石也被調離該師,再次輔佐東路軍司令許崇智。

自去年調離廣州開始,八千川軍將士再也沒有獲得大本營下撥的一分錢軍餉,官兵身上破爛不堪的軍裝鞋帽也得不到換發,劉秉先和東路軍參謀長蔣介石為此據理力爭,上下活動,最終也只是得到一張蓋上大本營軍政部大印的“糧餉就地自籌”的批文。

可以說,要是沒有蕭益民的長期接濟,這八千川軍哪怕不分崩離析,也會為了自己的生存,像其他各省駐粵軍隊一樣壓榨駐地民眾,逐漸變成貪婪凶蠻、窮徵暴斂,徹底喪失一支軍隊的品德和靈魂。

正因為蕭益民的長期接濟,倍感孤獨和不公的八千川軍將士心底里才有了更加鮮明的對比,再攤上劉秉先這個只知道雄偉理想和堅定信念、政治上卻極不成熟的主官,八千將士的突然反叛也就不奇怪了。

可如今。這八千如狼似虎的將士已經殺掉了大本營長期派駐的八名政治官員,等於已經徹底撕破臉、斷絕了和解的後路。接下來極有可能把數年來咬牙徹齒默默忍受的滿腔怨恨,全都發洩到許崇智部身上,要真是這樣,許崇智和他麾下三個旅粵軍恐怕要大難臨頭了。

就在許崇智等人無比擔憂的時候。王瓚緒指揮的川軍第十一師,以及剛完成整編裝備一新的贛軍第一、第二師共四萬五千餘官兵,已經兵分兩路,以急行軍的方式,分別越過贛粵邊境。殺向梅縣。

這其中,川軍第十一師經定南、和平攻向梅縣以西一百公里的龍川縣城,贛軍第一、第二師在江西軍務會辦餘鶴鬆的率領下,經烏尋直插平遠縣城,一舉斷絕從龍巖退守蕉嶺的粵軍第七旅的退路。

與此同時。閩軍五個旅在福建督軍李厚基的親自指揮下,分別從漳州和龍巖向南急進,預計在三十個小時之內。與退守蕉嶺和雲霄的粵軍第七、第八混成旅接戰。只需要拖住粵軍東路這兩個主力旅半天時間,整個粵軍東線就會被十倍於己的聯軍包圍剿滅。

此時的許崇智等人,根本就沒有預料到敵人來得如此之多,如此之快。等到拿出初步應對方案時,巨大的危機已經來臨。

正如蔣介石所預料的那樣。首先到來的危險果真是南面:八千叛亂川軍盡數開到了梅縣以南五十公里的水口鎮,前鋒四個團已經擺開戰鬥陣型,並開始大肆建立阻擊工事!

聽聞急報的劉秉先,額頭冷汗滾滾而下,咬破的下唇鮮血流淌,面對滿堂目瞪口呆的東路軍將領,面對許崇智眼中的憤怒和懊悔,劉秉先心中非常清楚,已經沒有必要做出任何解釋,他知道自己完了,包括他十年來孜孜追求的革命理想在內,一切都沒有了。

反倒是早有預計的蔣介石心情異常沉重,他冷靜地分析了一下目前的處境,最後提出自己的觀點:“立刻命令前線各部回撤梅縣!”

“嗯!?死戰到底,固守待援嗎?”四面合圍的困境擺到了所有粵軍將領面前,身經百戰的許崇智拋開雜念,死死盯著地圖,但權衡再三,他依然下不了這個決心。

不過,以目前許崇智手裡一個補充旅外加兩個直屬營的兵力,根本不可能掉頭南下,攻破八千反叛川軍的阻擊線,更不能在前線兩個旅沒有回來之前撤離梅縣,否則定會落得個扔下軍隊臨陣逃脫的惡名,半輩子建立起來的好名聲,必將因此徹底敗壞。

因此,在眾將焦慮的目光中,許崇智終於還是採納了蔣介石的意見,果斷下達一系列命令:

“傳我命令,第七、第八旅拋棄所有輜重,以最快速度回撤梅縣;命令補充旅、輜重營、工兵營馬上行動,加固環城防禦工事,司令部各科參謀分頭趕赴城中動員民眾;命令特務連與警衛團偵察連,對梅縣周邊三十公里展開不間斷偵查監視,發現敵情,立刻來報!”

滿堂將校轉眼間走了大半,許崇智這才有機會單獨面對蔣介石和劉秉先:“二位賢弟,先坐下喝杯茶,然後替愚兄斟酌一二,看看還有什麼需要補充的地方。”

到了這個地步,蔣介石知道許崇智聽從自己建議鐵了心死守梅縣,所以也就沒有再提其他意見,畢竟前線兩個主力旅都遠在百里之外,此刻發出命令,到兩個旅退回梅縣,哪怕不出現任何意外,至少也需要兩天時間,期間還得時時警惕南面八千川軍隨時可能發起的突然襲擊。

“子承賢弟,不要難過了,愚兄理解你的苦衷,也能體會你此刻的心情。”

許崇智接過侍衛奉上的茶杯,和氣地遞到劉秉先手上,對劉秉先和蔣介石發出幽幽長嘆:“蕭益民可怕啊!只需看看南面的八千川軍,就能從中看出他深沉的心機和高遠的目光,我忽然有種感覺,恐怕在三年之前,蕭益民就已經開始著手佈局,以便把他的魔爪伸向兩廣地界了……

“可笑的是,我們軍中很多將領,只要談起蕭益民,仍然拿他茶樓小二的身份和出身青樓的妻子來開玩笑,從來沒見誰去好好總結和分析這個人,更不去正視蕭益民急劇壯大的實力和他的謀略!唉……包括孫先生和大本營那群政要在內,都是說得多做得少的主,直到此時此刻還在進行不休不止的內訌,他們能料到今天的局面?潮汕丟了,廣州能保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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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ndo26 發表於 2012-12-10 08:45
八月六日,深夜。

兩艘八百噸貨輪打開探照燈,逆水而上,在韓江岸邊停泊的十餘條小漁船上漁民的驚愕注視下,一前一後,穩穩靠上潮州城東的清龍碼頭,早已等候在岸上的數百川軍官兵接過船上扔下的纜繩,綁定船隻,抬起十餘塊長長的跳板架到船舷上。

“香亭大哥——”

一旅長蕭飛和二旅長徐彤耀同時發出驚呼,雙雙上前,與久違的總司令部副官處長陸傳芳緊緊擁抱,臉上全是驚喜和感動之色。

身穿便服的陸傳芳哈哈一笑,看看黑瘦的小飛,又看看熱淚流到絡腮鬍子上的師弟徐彤耀,輕輕推開兩人,上前一步,面對一大群熟悉的老兄弟,行了個莊重的軍禮:

“弟兄們,蕭總司令託我給大家帶句話——委屈弟兄們了,他和我軍三十萬弟兄一樣,沒有一刻忘記孤懸粵東的八千弟兄,他和我軍三十萬弟兄一樣,為你們感到無比的驕傲和自豪!”

數十名各級軍官激動​​地舉手回禮,一個個就像飽受虐待的小媳婦見到娘家人一樣,淚流滿面,不少弟兄甚至失聲痛哭起來,就連簇擁在陸傳芳左右的蕭飛和徐彤耀也禁不住熱淚盈眶。

陸傳芳上前與眾弟兄一個個見面,一個個握手,最後回到眾弟兄面前,大聲轉達總司令蕭益民給予八千弟兄的讚譽和嘉獎:

“弟兄們,根據蕭總司令的指示,南京行營軍政部已經做出決定:授予你們'南京行營直屬獨立第二師'的番號。全體官兵晉銜一級,集體獎勵五十萬現大洋!”

碼頭上一片歡呼。正在搬卸貨物的八百餘名士兵激動得大聲叫喊,不少人手舞足蹈地連聲大吼,以發洩心中壓抑已久的怨氣。

陸傳芳指向兩艘貨輪:“弟兄們請看,正從船上卸下來的是一萬套連帶新式鋼盔和厚底軍鞋的新軍裝、一百五十門迫擊砲、三百挺最先進的M1918改進型輕機槍、五百萬發子彈和迫擊砲彈,希望全體弟兄以最快速度將這些新裝備帶回各部下發,以嶄新的面貌,迎接即將到來的大戰。此戰,定要打出我軍的威名來!”

“殺!殺!殺——”

熟悉的吼聲驟然響起,震得潮州上空風雲激盪。

一小時後,回到城中大營的蕭飛和徐彤耀對著地圖,輪番向陸傳芳等人介紹情況,最後蕭飛提出個不在計劃中的請求:

“陸師兄。如果福建南邊能夠繼續牽制粵軍第八旅。不讓其從容南下,小弟想分出一個團,外加一個臨時編組的機砲營,以最快速度打下饒平縣城,堵住粵軍第八旅回撤梅縣的道路,將該部敵人殲滅在閩粵邊境線上。”

陸傳芳思考片刻:“要是分兵的話,水口鎮方向會不會受到影響?”

蕭飛笑著回答:“影響不大。其實我們在水口鎮佈置的兵力不是四個主力團,而是兩個團加上直屬機砲營和特務營,總兵力不到五千,只不過打出四個主力團的旗號以迷惑許崇智,我們二旅的兩個團和輜重營一直留在潮州和汕頭沒動。”

徐彤耀在一旁補充道:

“去年底開始,我們師的編制就在廣州大本營的要求下,改成和粵軍一樣的兩旅四團制,主力團官兵人數僅為一千五百餘人。可儘管如此,我們還是要比許崇智麾下的部隊強得多。至少在火力裝備上,我們一個團就能頂他一個旅。

“許崇智的東路軍聽起來很強。但是只有三個混成旅和兩個直屬營,總兵力只有一萬八千餘人,其中兩千餘人還是正在養傷的傷兵,三個旅的完好火砲加起來只有十六門,重機槍剩下不到六十挺,輕機槍他們恐怕見都沒見過。”

陸傳芳權衡片刻,立即答應下來:

“我同意,不過還是得請示一下總司令,需要獲得南京總部的批准才能實施,值此關鍵時期,任何一個方向作戰計劃的改變,都有可能牽動全局,再說如果總部批准這個新方案的話,還需要與福建友軍建立起緊密的聯繫,如此方能順利實施南北夾擊。”

蕭飛和徐彤耀興奮地笑了:“我們馬上給總司令發電報請示!”

......

八月八日凌晨三點,南京督軍府。

主管機要通訊的參謀處副處長喬毅夫匆匆進入煙霧繚繞的指揮部,來到蕭益民面前,遞上電文:“司令,潮州急電。”

蕭益民飛快閱讀電文,抬起頭望向王陵基、張斯可和張群等人:

“蕭飛和徐彤耀聯名來電請求,想分出一部奔襲閩粵邊境的饒平縣城,堵住粵軍第八旅的退路,諸位怎麼看?”

王陵基笑了笑沒說話,示意身邊的張群發表一下看法。

張群的臉色因激動而微微漲紅,按理說他這個聯絡處長就是一個正處於考驗期的閒散文官,根本不敢奢望能夠參與如此重大的戰役決策,甚至連觀摩的資格都沒有,可是蕭益民和王陵基不但對他信任有加,而且似乎非常器重他的才華,張斯可和喬毅夫等同僚也在明里暗給予他支持鼓勵,這讓張群感動不已,在來到南京之前,他從未獲得過廣州大本營諸公的重視,純屬一個默默無聞的年輕後輩,其中強烈的反差讓滿懷抱負的張群感慨之餘,也在心裡做出了人生最重要的抉擇。

但是,張群一時間還不了解駐紮潮汕的八千川軍的具體情況,也不知道這八千川軍已經獲得了武器裝備的補給,戰鬥力成倍提升,因此,出於穩妥考慮,張群把目光投向了此次戰役的最大關鍵點:

“屬下對很多情況不了解,只是有些想法,感覺西聯潮梅、南接惠州的河源縣城。很可能會成為此戰的一個變數……惠州駐紮著陳炯明的粵軍第一軍,而駐守河源的是陳炯明第三師第五混成旅。只要王瓚緒將軍的第十一師能夠如期壓迫河源守敵,令其不敢輕舉妄動,潮梅一線的戰鬥就不會有太大懸念。”

蕭益民和王陵基隨即大贊起來,張斯可等人也非常欽佩地望著頗不好意思的張群,張群在尚未掌握全局詳情之前,卻能做出如此清晰判斷,足見其功底的紮實和思維的敏銳。

蕭益民這才詳細介紹:“岳軍真可謂目光敏銳、心細如發啊!下面我就簡要通報一下最新情況……經過我們多方努力。已經與陳炯明初步建立起了聯繫,就許多問題達成了一致,故王瓚緒的第十一師,暫時不會再攻打河源了。

“當前之所以仍在徐徐逼向河源,只是為了給外界造成一種假象而已。”

張群大吃一驚,胸中如狂瀾呼嘯。劇烈震盪。呆滯當場,久久都沒動一下。

王陵基拍拍張群的肩膀,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笑容。

蕭益民繼續說道:“昨日下午四點,廣州大本營派出元老朱執信秘密前往虎門砲台,想要策反駐守虎門砲台的兩個團脫離陳炯明陣營,這兩個團長期以來就處於信仰迷失當中,說起來大部分官兵還是忠於陳炯明的。但是其中暗藏的革命黨人不在少數,結果朱執信操之過急,導致兩個團發生了火併,朱執信本人死於亂槍之中。”

“啊?!”

不止張群發出驚呼,張斯可、喬毅夫、萬連峰等人也倒吸了一口涼氣,誰能想到,堂堂的同盟會元勳、革命黨元老、廣州大元帥府秘長,竟然就這樣死於亂軍之中?

蕭益民喝口茶潤潤喉。等大家情緒恢復,繼續介紹道:“朱執信的死引發了廣東軍政兩界的軒然大波。本來就形同分裂的兩個陣營徹底反目,陳炯明一怒之下。命令麾下各部連夜脫離前線,通過公路、鐵路和水路,快速向東莞和惠州方向撤退,終於引發粵軍全線的混亂和崩潰。

“此時此刻,恐怕陸榮廷麾下的桂系各軍已經得知這一情況,我甚至懷疑,陳炯明已經與陸榮廷、或者身在前線指揮全局的莫榮新建立起了聯繫。”

眾將聽到這一個個絕密消息,無不深感震撼。

王陵基笑著道:“事情就是這樣,總是令人難以預料,相信天亮之後,整個戰局就會發生巨大變化,我們估計,三路桂軍將在兩天之內殺進廣州城,歸附陸榮廷和莫榮新的粵西各軍將會徹底控制陽江、恩平等廣州以南地區,恐怕孫先生的老家香山縣也難以保全,廣州那個中央政府距離覆滅已經為時不遠了。”

沉默中,張群突然問道:“既然這樣,梅縣恐怕也就不用再打了?”

蕭益民搖搖頭:“不,梅縣這一仗必須打,理由有三:第一、長期脫離我們的八千弟兄需要經此一戰來重鑄軍心,這是個體現出我軍凝聚力和戰鬥精神的絕好機會;

“第二,必須考慮到福建友軍的心理要求,閩南被廣州革命政府派遣的粵軍常年霸占,閩軍各部打了幾年也趕不走許崇智的東路軍,大家心裡都有怨氣,所以我們必須協助福建友軍打個翻身仗,讓這股怨氣得到發洩,這樣有利於福建的歸心;

“第三,為了徹底掌控潮汕這個牽制兩省的戰略要地,許崇智部不能留,只有這樣,我們秘密經營了一年多的瓊崖地區才更有保障!”

“明白了!謝謝司令栽培!”張斯可等人發出由衷的欽佩。

張群徹底呆滯了,腦子裡湧進的大量機密信息,使得他陷入了巨大震動之後的渾沌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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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ndo26 發表於 2012-12-10 08:47
“報告司令,饒平在川軍一個師的偷襲下失守了!”

“什麼?這怎麼可能?你、你再說一遍?”

許崇智手中鉛筆應聲而落,猛然回過頭,驚愕地盯著自己的副官,正在一起緊張討論的粵軍眾將和蔣介石、劉秉先等人大吃一驚,很快看到肅立在門外、衣衫不整全身濕透的饒平守將兼縣長廖元和。

許崇智雙目圓睜,上唇濃密的鬍子頻頻上翹,他突然抬起手,並指如戟,指向門外:“哪來的一個師川軍?胡說八道!廖元和,你進來!”

驚恐疲憊的廖元和急忙入內,差點兒被門檻絆了一跤,穩住身形時顯得更加狼狽不堪:“報告司令,屬下無能,可屬下只有一個營的兵力駐守饒平,還擔負著為前方第八旅守護輜重、運送彈藥物資、收納前線傷員的重任,實在敵不過突然從背後打進來的數千精銳川軍啊!”

“我問你敵軍是怎麼來的,你憑什麼認定對方有一個師?”許崇智幾乎是吼起來。

平時唯唯諾諾不被重視的廖元和嚇得後退一步,晃晃悠悠站穩後,竟然倔強地抬起頭,咬牙回答:“司令,直到城破的最後一刻,屬下仍扛著槍站在陣​​地上,清楚地看到敵軍一面面紅色飛豹戰旗上,寫著'南京行營直屬第二獨立師'的番號,親身感受到敵軍數十門迫擊砲輪番齊發、導致我城南陣地血肉紛飛屍橫遍地的慘狀……”

也許是太過悲憤,廖元和聲音沙啞,滿臉扭曲,停頓片刻才穩住情緒:“至於這支川軍從哪裡冒出來的,屬下就不知道了。或許是從海上來,也有可能穿過我軍防區間隙從西面來。反正屬下搞不清楚,這也不是屬下該承擔的責任!

“但是屬下清楚地看到,密密麻麻衝過來的敵軍腦袋上頂著全國祇有川軍才有的鋼盔,身上穿著只有川軍才穿的迷彩作戰服,手裡拿著只有川軍才有的毛瑟短步槍和火力兇猛的輕機槍。

“要不是麾下弟兄付出七條性命,拼死把屬下拖下陣地,哀求屬下趕來向司令報告敵情,讓司令想辦法救出被閩軍拖在漳浦和雲霄一線的第八旅弟兄,屬下寧死也要死在饒平城頭的!”

聽完廖元和極為悲壯的敘述,許崇智和滿堂將領都沉默下來。普遍對第八旅六千官兵的命運感到灰心和絕望。為了穩定軍心。也因為對潮汕八千反叛川軍兵力佈置在水口鎮的誤判,許崇智並沒有將潮汕兵變的事情告知前方各部,結果讓距離潮州僅有四十公里的饒平遭此大難。

在此之前,一貫軟弱的閩軍突然變了摸樣,竟然不惜一切代價猛攻來不及撤出漳浦一線的第八旅兩個主力團。迫使第八旅匆匆回身應戰而不敢後撤,如今第八旅的退路饒平已經失守,在南北兩面數倍於己的兵力夾擊下,第八旅最後的生路也隨之斷絕。請牢記

許崇智無力地揮揮手,痛苦走回到大型地圖前,副官連忙上去扶住搖搖欲倒的廖元和,叫來兩個侍衛把廖元和帶去休息。

蔣介石與劉秉先默默相視,均感大勢已去無法挽回,卻又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劉秉先深吸口氣。突然上前幾步,隔著碩大的桌面對許崇智說道:“汝為兄,昨天第七旅被贛軍兩個師合圍在蕉嶺,今天第八旅又陷入兩面受敵的危局,而梅縣只有五千官兵,根本無法改變戰場態勢。哪怕集中兵力救援一路,時間上也來不及了,要是我判斷正確的話,二十四小時之內,敵軍就會從三個方向對梅縣發起總攻。”

“你想說什麼?”

許崇智的副師長梁鴻楷厲聲質問,周邊將校也都露出怨恨之色,似乎劉秉先就是導致這一切惡果的罪魁禍首。

劉秉先看都不看梁鴻楷一眼,繼續盯著許崇智的眼睛,從容不迫地說道:“汝為兄可能不怎麼了解蕭益民的性格,根據目前的情況看,他不會再給汝為兄留下任何和平談判的機會,否則以他的為人,早就該派人前來接洽……更加重要的是,陳競存的四個師已經撤離西線戰場,我們革命軍內部分裂已經成為事實,廣州完全暴露在十餘萬桂軍的槍口下。

“這個時候,哪怕汝為兄率部撤離梅縣也來不及了,我敢說,一直停留在河源以北的王瓚緒第十一師,正在龍川一線守株待兔。”

眾將校雖然心中怨恨,但聽完劉秉先從容不迫的分析,全都啞口無言,嚴峻的現實就擺在他們眼前,不管心裡有多大怨恨、個人有多強的勇力,都無法改變失敗的命運。

許崇智沉重地點點頭:“子承,請接著說。”

劉秉先痛苦地閉上眼,馬上又再睜開,無比堅定地說出自己的打算:“不管怎麼樣,我都要返回廣州去,回到先生身邊,以前有對不起的地方,還請汝為兄和諸位海涵,只要我還活著,就會和從前一樣繼續革命,繼續義無反顧地追隨先生左右,刀山火海,死而無憾!”

眾將校大吃一驚,許崇智連忙制止:“不可,不可!愚兄知道你的打算,可你絕不能回去,那幫叛軍已經喪失理智和道義,根本不會再接受任何談判條件,這兩天的情況你也清楚,我們派出去的斥候和聯絡官,全都被叛軍派出多股小部隊狙殺殆盡,這些極度暴戾、手段兇殘的叛軍,隨時都有可能出現在我們南面。”

劉秉先擺擺手:“這是我唯一的選擇,除此之外別無他途……我也想看看,誰敢向我劉秉先開槍!”

許崇智看到劉秉先眼中的堅毅和深切的痛苦,眾將校面面相覷,心中都很清楚這是怎麼回事,不少人在此刻改變了固有的看法,突然發現眼前的劉秉先非常值得自己尊重和欽佩。在這樣的情況下,劉秉先不顧自身安危。毅然前往叛軍營中交涉,並非只是他嘴上所說的返回廣州追隨孫先生那麼簡單,主要還是為梅縣的東路軍爭取一條活路。

“我們一起去!”

蔣介石感動不已,大步走到劉秉先身邊,並肩站立。

半小時後,劉秉先和蔣介石在自己帶來的一個排衛兵的保護下,騎上戰馬,離開梅縣城南,到達五里亭時,一面火紅的旗幟在向南馳騁的馬隊中展開。

自北向南的梅江兩岸山丘上、草叢中。一雙雙銳利的目光。緊盯著順著江岸向南奔馳的馬隊,一支支槍口對準了馬隊前方策馬疾馳的兩位軍官,但是沒有一個狙擊手忍心對準星鎖定下的兩名軍官開槍。

三個半小時之後,渾身塵土的數十人騎隊在水口鎮北禪林寺前被攔下,守衛在禪林寺周圍的川軍警衛營官兵看清來者。無不默默地低下頭,一個個背起手中的鋼槍,肅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劉秉先和蔣介石跳下馬背,整整軍裝,四面環視,看到沒人上前來搭理,不由得相視苦笑。

就在這時,一聲豪爽的大笑從寺院大門里傳來。劉秉先和蔣介石循聲望去,驚訝地看到率領一群將校大步迎來的人,竟然是久別多年的陸傳芳。

“子承兄、介石兄,沒想到再次見面會在這個地方,哈哈!一路辛苦了!”

陸傳芳遠遠就大聲招呼,邊走邊敬了個軍禮。來到劉子承和蔣介石面前時已經伸出熱情的雙手。

劉秉先和蔣介石徹底明白過來,面對笑容滿面的陸傳芳,只能搖頭苦笑,不情不願地伸出手與陸傳芳見禮。

劉秉先氣急之下冷冷一笑:“我說呢,誰能指揮得動八千弟兄,而且還在轉眼之間幹出出其不意、突襲饒平的壯舉來,嘖嘖!香亭兄果然不愧為蕭總司令的心腹大將,出手不凡啊!”

陸傳芳自嘲地搖了搖頭:“子承兄這是埋怨兄弟鳩占鵲巢嗎?不過我可以明確地回答,此乃大勢所趨,由不得兄弟自作主張!來來來,裡面請……介石兄請!司令時常惦記著介石兄,此次小弟前來,司令特別交代過,如果遇到介石兄,不惜任何代價也要把介石兄請到南京去。”

蔣介石心中巨震,但臉上沒有任何痕跡,客氣地與陸傳芳應付幾句,一同進入大殿便不再說話。

劉秉先對金碧輝煌的大殿毫不感興趣,看都不看一眼坐在陸傳芳下手、面帶羞愧的二旅長徐彤耀,“咕嘟嘟”喝下一大杯茶,把茶杯遞給身後的侍衛,要求再來一杯,這才擦擦嘴,斜眼望向笑容可掬的陸傳芳:“香亭兄,你現在是'南昌行營直屬第二獨立師'的師長了吧?”

陸傳芳擺擺手,客氣地回答:“只是暫時的、暫時的……等蕭飛從饒平回來之後,這個師長就得讓給他了!對了,徐旅長將會擔任副師長兼參謀長,等王瓚緒將軍的第十一師到來接防之後,這支部隊就要調到南京去,直屬總司令統轄!”

劉秉先和蔣介石再次大吃一驚,突然發現蕭益民的胃口之大,遠遠地超出了自己的認識,在此之前,誰也沒想到王瓚緒的第四軍要盤踞潮梅地區,如此一來,無異於在粵閩之間釘下一顆大大的釘子,對未來兩廣和~~



福建的局勢將產生巨大影響。

震驚過後,劉秉先來不及感嘆蕭益民的大手筆,也不願再細想未來的東南大勢,只是定定地看著陸傳芳的眼睛:“蕭益民想怎麼處置我劉某人?”

陸傳芳一愣,隨即莞爾一笑:“司令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怎麼可能處置子承兄,看我只顧高興了,差點兒忘記大事……”

陸傳芳站起來,從口袋裡拿出本筆記本,取出夾在其中的一張照片,雙手遞給劉秉先。

劉秉先疑惑地接過,頓時心潮起伏,雙目濕潤,照片上,自己的妹妹靠在抱著孩子的蕭益民身邊,臉上全是幸福滿足的笑容,照片上的蕭益民臉帶微笑,直視前方,懷中可愛的孩子伸出圓嘟嘟的小手,極為稚淳可愛,照片右上方是蕭益民那熟悉的字體:舅舅留念!左下方的落款是:寶貝外甥、東征!

劉秉先突然昂起頭遙望大殿天花板,強忍心中奔騰的複雜情感,深深吸進口空氣,緩緩低下腦袋,把照片還給陸傳芳:“香亭兄如果不強留劉某的話,劉某這就要趕赴廣州。”

陸傳芳大吃一驚,猶豫片刻,低聲問道:“子承兄,你真的要這麼做?”

劉秉先哈哈一笑,解下腰帶,看了一眼當年從日本留學歸來時蕭益民贈送的名貴配槍,最後連同腰帶一起往椅子上一扔,一臉慘然卻又無比決絕地走出大殿。

蔣介石見狀,連忙站起,向陸傳芳苦笑一下便追上劉秉先,很快翻身上馬,帶著自己的幾名親衛並肩向西面的廣州方向前進,沿途所有官兵遠遠看到劉秉先和蔣介石,趕忙肅立兩旁,不少軍官情不自禁地向兩人莊重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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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ndo26 發表於 2012-12-10 08:50
南京城內的三大工程,經過六萬軍民近半年日夜奮戰,終於接近尾聲。..

加上之前竣工的太平門和長達六公里的古城牆修復,整個南京城為之煥然一新,處處展現出盎然的生命力。

以鼓樓為中心、向西面輻射的四條城中大道,不愧為三大工程之首,這四條寬十八米的十字形交通要道,北至玄武門、西接草場門、南連漢中路、東至太平門,全部為連帶人行道的高質量柏油馬路,總長度達十一公里。

城中四條大道的竣工,大大緩解了南京城的交通壓力,先進的排水系統徹底解決了內澇隱患,連帶沿路兩邊的舊城改造,也在南京當地政府、各大商會和市民們自發的努力下陸續展開。

令民眾無比感佩而又自豪的是,蕭益民和他的南京行營並沒有藉機給自己樹碑立傳,而是通過《中國時報》和《金陵晚報》,向所有南京民眾徵集四條新建大道的名字,不但讓南京民眾深受感動進而踴躍參與,因此而引起的熱烈反響很快波及全國,獲得社會各界的極高讚譽,甚至很多名流將蕭益民和南京行營的這一善舉,上升到發揚民主精神的高度。

這一令全國各界津津樂道的話題,持續兩個多月,仍然不減熱度。

九月一日工程竣工剪彩,從金陵道尹轉任而來的南京第一任市長朱文劭站在鼓樓廣場觀禮台上,向匯聚而來十餘萬民眾激動地宣布結果,四條大街平凡而又順口的名字才在萬眾歡呼聲中隆重推出:鼓樓北大街、鼓樓南大街、鼓樓西大街、鼓樓東大街。

正在進行最後裝修和道路綠化的第二大工程,是北靠玄武湖、東連太平門、南臨鼓樓東大街、西接雞鳴寺的公立南京大學,佔地八百五十畝的南京大學原址是江蘇新軍標營。擁有佈局整齊、頗具規模的營房和寬闊的校場。

南京大學的成立完全是蕭益民一手發起的,根據江蘇省文化界和廣大市民的意見。南京行營和江蘇省政府在此基礎上斥資一百萬進行擴建,使得嶄新的南京大學擁有五棟巍峨雄偉的三層教學大樓、五個學生宿舍區、三個教職工住宅區、十二塊水泥籃球場、一座能容納一千五百人的大禮、一座附帶四百米標準跑道的體育場,其建設規模和完善的設施,僅次於全國首屈一指的四川大學,成為南京民眾和江蘇民眾心目中的新驕傲。

南京大學尚未開始招生,就已成為全國各界矚目的焦點,京津地區和上海、廣州等地數以百計的教育界知名人士愉快地接受了南京大學的聘請,在蕭益民和南京各教會積極努力下,巴黎第二大學、美國加州大學、英國伯明翰大學相繼與南京大學建立合作關係。

南京城的第三大工程,無疑是位於城中五台山與石頭城之間的南京國立體育場。這個為迎接全國首屆秋季運動會而日夜建設的龐大體育場。由留美歸來的年輕建築師塗經緯設計,三層階梯式的新穎看台能容納五萬觀眾,不但擁有一個標準跑道環繞的足球場,而且還充分利用每一個空間,將大部分田徑比賽項目場地巧妙合理地分佈其中。北面主看台下方還建起了十二個寬闊的更衣室、洗浴間、會議室和休息室,其先進前衛的設計和渾厚雄偉的整體外形,贏得了各界的一致讚揚,被中外輿論一致譽為中國最好的體育場。

以上三大工程不但大大增強了軍政部南京行營的政治地位和權威,還給南京行營和蕭益民帶來巨大的政績和聲譽,各界名流因此而發出這樣的感嘆:“相比全國各地政府乃至北京和廣州兩地政府,蕭益民將軍領銜的軍政部南京行營不但在軍事上取得巨大優勢,而且在民政建設和經濟建設領域遠遠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從開始的四川騰飛。..到南京行營成立後實施的鹽稅新政,再到南京的文教衛生和工商業的大規模建設,蕭益民將軍和他的南京行營每~~



-更新~~一步都走得踏踏實實,帶給國民深切的思考和巨大的希望!”

與以上三大工程相比,蕭益民投入精力和心血最多的,還是默默進行、不為外界所知的“三大軍事工程”。這三個足以改變半個中國、總投入超千萬元的軍事工程分別是:與清涼山和石頭城一牆之隔的“國有南京機械設備公司”、位於南京體育場南面正在緊鑼密鼓建設的“南京陸軍軍官學校”、以及與新軍校隔著一條嶄新大道的“南京行營新區”。

南京行營新區佔地兩千餘畝,分為辦公區、住宅區、衛戌司令部營區三大部分,得益於設計初期的完善考慮,即將竣工的三個區域處處綠樹掩映,外表樸實無華,除了屹立在清涼山東麓、正對著新建的虎踞路的五層高辦公大樓之外,其余建築均在三層以下。

其中坐落在石頭城原址上的衛戌司令部營區佔地最廣,面積達九百餘畝,不但擁有新建完善的營房和訓練場所,而且還是南京行營軍事檢察院、軍事法院和軍事監獄的所在地。

因此,蕭益民幾乎每天都要到行營建築工地走走看看,興致來了還會到隱藏在地下的靶場過過槍癮,但更多的是查看已經秘密挖空、再澆灌鋼筋混凝土的二百米城牆內的秘密設施,以及隱藏在清涼山山體內外的無線電通訊指揮中心。

這兩個秘密工程建成後,將與設立在全國各地的無線電通訊基站聯網,不但肩負起南京行營聯繫和指揮旗下所有軍隊的重任,而且還是覆蓋大半個中國的無線電廣播中心,其巨大的價值和意義,將在未來得到有力的體現。

九月四日下午,蕭益民再次登上清涼山下綠樹叢中的通訊中心大樓時,一個重要的消息從廣州飛來:桂軍第一軍和第四軍第七師擊潰廣州三層防線,於中午一點十分佔領廣州城。桂軍後續五萬大軍陸續開來,預計此戰雙方傷亡總數不低於一萬五千人。城南兩個街區在大火中燃燒,廣州政府數百官員避難於沙面租界,南方海軍十二艘戰艦的艦長通電全國歸附中央,另有四艘開進白鵝潭,繼續與占領廣州城的桂軍進行砲戰。

蕭益民匆匆回到督軍府,與眾將和楊度等智囊閉門商議。

廣州局勢的徹底改變,意味著蕭益民集團最大的心腹之患隨之解除,半壁江山很快就會落入蕭益民集團的手中,作為整個南中國的最高軍政領導機構,南京行營終於可以放開膀子。開始實施醞釀已久的系列振興計劃了。

一直到深夜十一點。蕭益民才返回家中,看到妻子易真穎和劉瑜呆呆地坐在客廳裡,蕭益民的心情忽然變得格外沉重,想起結義二哥劉秉先,再想起前一段情報部門送回來的那支配槍。蕭益民心中的那點兒喜悅瞬間被無奈和傷感所淹沒。

喝完杯茶,蕭益民拉著易真穎的手讓她坐下,轉向雙眼蓄淚的劉瑜低聲通報:“估計你們已經知道廣州被桂軍攻占的消息了,廣東革命軍徹底失敗,多達四百餘名將校在廣州保衛戰中戰死,但是廣州大本營的那些大官們早在昨天晚上之前已經逃離廣州,不是逃往南洋,就是登上日本人的船逃向日本,其中包括你哥哥和蔣介石兩人。所以,他們沒有任何危險。”

劉瑜驚喜地抬起頭,突然撲進蕭益民懷裡哭泣起來:“小哥,謝謝你!謝謝……”

“謝什麼啊?自家人說這話幹嘛?”蕭益民愛憐地摟住全身發軟的妻子。

易真穎長嘆一聲,似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這就好、這就好了!否則我真不知道怎麼向家裡老人交代啊!”

家裡老人指的是劉秉先的父母親,兩老如今已經從重慶搬到成都。住在北校場蕭家大院裡,為蕭益民調教一兒一女和一群從全國各地領回來來撫養的孤兒,劉秉​​先的一妻一妾和三位兒女也跟隨老人住進蕭家大院,過著安寧富足的生活,享受到最好的教育。

蕭益民扶起已經擦乾眼淚的妻子:“不要太擔心你哥了,雖然廣州那幫人不待見他,但孫先生依然很器重他,就讓他到日本去安靜地生活一段時間吧……前幾天我已經和段祺瑞將軍打過招呼了,新發布的最高通緝令上面沒有你哥的名字。”

清醒過來的劉瑜腦袋極為敏銳:“如此一來,豈不是令他更為難?要是他身邊的那些人名字都在通緝令上,而他卻什麼事也沒有,他的處境會不會更加艱難?”

蕭益民嘿嘿一笑:“再艱難也沒人敢動他,革命黨裡面中誰不知道我蕭益民是個道貌岸然、睚眥必報的偽君子?誰敢動我大舅子,難道就不怕我滅他九族?”

劉瑜輕輕打了一下蕭益民:“盡胡說,你才不是偽君子,要是你是偽君子,全天下就沒有君子了。”

蕭益民哈哈大笑,再次懷孕的易真穎大度地藉機離去,給丈夫和小妹留下獨處的機會,這幾個月來,蕭益民實在太忙了,每天早出晚歸,回來累得疲憊不堪,很少有機會和精力享受天倫之樂,而且每次只要有空,也大都在易真穎房里安歇,易真穎心裡對劉瑜頗有歉意。

易真穎一走,劉瑜便把蕭益民按在自己的腿上,熟練地替蕭益民按摩頭部:“小哥,聽說軍校邊上的榮軍小學已經建成,開始招聘老師了。”

“怎麼?在家閒不住了?你這個醫學院畢業的高材生、兒科大夫,不會想轉行當小學老師吧?”

“嗯……我喜歡和孩子們在一起。”

“有點可惜啊!不過人這輩子難得乾些自己喜歡的事,行,只要你高興,儘管去吧。”

“小哥,你答應了?”

“答應了。”

“小哥你真好……別別、回房去,不能在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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