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傲氣凜然 作者:天子 (已完成)

kendo26 發表於 2012-12-9 19:42
昆明,五華山,雲南都督府。

連續四天的軍政會議告一段落,滿臉倦容的三十餘名云南軍政大員快步走下寬闊的石階,緊緊提著裝有絕密文件和重要會議記錄的公文包,幾乎無一例外地拒絕副官或秘書的幫忙,鑽進等候在前方的一長溜小轎車,匆匆離去。

都督府大門前高高的台上,親自將麾下軍政官員送到門口的雲南督軍唐繼堯,悠悠嘆了口氣,望向湛藍一片的天空,不由得搓了搓酸脹的眼睛。

“蓂帥請看,您上次吩咐的兩件東西弄回來了。”

身材矮瘦、蓄著兩撇濃密八字胡的滇軍總參謀長張子貞指向台階下正前方的草坪,略微發黃但已吐出成片新nèn芽的草坪邊沿,端正地擺放著一門少見的短管火砲和一輛寬大的四輪貨運馬車,火砲和馬車兩旁,肅立著八位精神煥發、滿臉熱切的年輕軍官。

唐繼堯順著張子貞手指的方向望去,隨即大步走下台階,張子貞和幾名校官連忙跟上。

唐繼堯來到火砲和馬車前方,向八名整齊敬禮的軍官點點頭,伸出大手mō向清理得一塵不染的火砲砲管,然後圍繞火砲緩緩繞行,犀利的目光逐一打量火砲的每一個細節,最後在火砲左側的鋼輪旁蹲下,細細查看炮座上的幾行銘文。

數分鐘過後,唐繼堯轉過頭,有些疑huò地問道:“難道真是川軍兵工廠自己製造的?”

張子貞連忙拉過身側的年輕上尉:“孟臻,此事從頭到尾由你經手,就由你來給蓂帥詳細匯報吧。”

長相平凡、丟進人堆裡就分辨不出來的滇軍情報員孟臻感jī地點點頭,在唐繼堯鼓勵的笑容中上前蹲下,指著唐繼堯最感興趣的銘文,低聲報告:“禀報大帥。這種新型步兵炮確實是川軍雅安兵工廠製造的,根據我們的多方查證。初步斷定該炮的設計出自德國克虜伯公司。原型很像德國少量試產的M1904式75MM行營炮,該砲口徑同樣是75MM,全長2870MM,如果裝上薄鋼​​板製成的防盾。高低射角-10—70度,射界為左右四十五度。全高僅為85MM,射程在120—2800米之間,採用了先進的管退式技術。全重只有245公斤。裝上這種鋼質橡膠邊的輪子之後,一匹挽馬就能輕鬆拉走,實在是太方便了!”

唐繼堯立即予以極高的重視,望著頗為感慨的年輕上尉:“川軍是否已經大量裝備?”

孟臻晶亮的眼睛微微變暗,非常慚愧地回答:“具體情況尚未mō清,不過。這種罕見的新式火砲去年初已經出現在川軍總司令部直屬教導大隊的鳳凰山大營,其他各部是否裝備。我們一直沒有發現,卑職失職了!”

唐繼堯大度地擺擺手,站起來和藹地笑道:“沒關係,川軍的保密工作和情報方面的強勢是眾所周知的,不能怪你們,我只是想听聽你的意見。”

孟臻愧疚地搖搖頭:“卑職……當時這種火砲並未引起我們情報科的注意,直到去年九月初,黔軍魯平山第一師在與劉顯潛的第二師的交火中,突然拉出十六門這種輕便火砲,很快取得壓倒xìng的勝利。

“卑職領導的情報小組於去年九月中旬接到命令後,立刻展開行動,經過四個多月的艱苦努力,花掉了三萬多塊大洋,終於弄回來了,一同弄回來的還有這輛川軍已經大量裝備的四輪馬車。”

唐繼堯滿意地點點頭,與張子貞一起走向堪稱豪華的寬大馬車,身後的副官們嘖嘖稱嘆,議論說從來沒見過使用這麼多鋼鐵骨架的馬車,看起來不但寬大平穩而且非常結實,至少能裝一千五百斤貨物,不知道要花多少錢才能買回一輛。

一旁的孟臻低聲解說:“這種特製馬車採用老式汽車鋼製輪輞、實心輪胎和軸承,一般使用兩挽馬拉動,我們昨天試過了,裝上兩千斤,用兩匹挽馬就夠了。”

議論聲中,唐繼堯突然走向前方一輛半新舊的福特小汽車,仔細觀察汽車的前後輪胎,很快返回四輪馬車旁,查看良久,慢慢直起腰來,臉上全是驚訝之sè:“這輪胎,竟然和福特汽車的一樣!”

眾人連忙進行對比,張子貞看完連連苦笑:“川軍財大氣粗,再攤上個整天高喊學習創新引進吸收的總司令,走在我們前面不奇怪。”

孟臻看到唐繼堯眼中的憂鬱之sè,上前半步,低聲說道:“大帥、參謀長,這種馬車早在一年前就普遍出現在川軍各部之中,而且已經賣到了貴陽和宜昌等地據卑職所知,這種已被淘汰的實心車輪價格並不貴,都是歐美各國庫存的淘汰貨,四川大量購買回來生產出這種馬車,不但裝備川軍各部,也賣給四川各地的車馬行,售價大約是兩百五十大洋一輛,兩輪的更便宜,這車最貴的是兩組軸承,聽說換一個軸承就要四十五塊大洋。”

唐繼堯默默點頭,似乎情緒不怎麼好,但仍然讚許地向孟臻點點頭,然後對身邊的副官說道:“給孟臻晉升一級軍銜以示嘉獎,另外,內部嘉獎參加這次行動的所有人員,並獎勵五千大洋。”

副官連忙記錄下來,孟臻望著唐繼堯走上台階的背影,禁不住抬起手,默默敬禮。

回到辦公室的唐繼堯示意參謀長張子貞和首席智囊劉祖武坐下,拿出今天會議上沒有下發討論的幾份文件擺在桌面上,順手輕輕拍兩下,感慨萬千地說道:“看來,我們也要改弦易轍了!”

張子貞再次lù出苦笑:“那個年紀輕輕的小茶壺,時時刻刻都沒忘記算計我們,我們還得忍著受著,真他娘的窩囊!”

同樣是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畢業、比起張子貞高三屆的劉祖武笑道:“青圃無需氣餒嘛,不管怎麼說,蕭益民還算是個豁達之人。否則也不會在川滇之戰結束就積極推動兩省經貿往來,而且去年下半年他就撤走了兩省邊界地區的所有軍隊。代之以地方警察和新成立的稅務警察。在對待兩省商業糾紛和各種訴案之中,也秉承客觀謹慎態度,總的來說,他一直在向我們示好。一直謀求雙方之間的相互了解和合作,我們的工商界及文化界對此也是深有感觸的。”

張子貞嘿嘿一笑:“那麼。四川西昌軍政各部對滇西的滲透,又該如何解釋?”

唐繼堯擺擺手:“青圃,最近我反复考慮了滇西和滇西北兩年來的施政得失。感覺不能全怪四川省政府和川軍。最大的原因並非四川對我邊境地區的滲透,更不能抱怨什麼經濟掠奪,說到底還是我們自己沒有做好。

“不然的話,為什麼四川軍政兩界能夠減免邊境貧困地區民眾的稅賦,而我們卻不能?為什麼我們的商人和礦主能夠自發地組織起來,寧願自己掏錢修建通往四川的道路。也不願接受我們地方官員的領導?難道我們的老百姓都是瞎子?都這麼容易受騙?

“諸如此類的問題不少,不但涉及到我們的政策和各級官員的品德操守。還涉及到民心所向問題,不盡快調整我們的政策,下去恐怕就不是什麼政治滲透、什麼經濟掠奪的問題了,值得我們反思啊!”

張子貞剛要辯解,唐繼堯再次擺擺手,站起來側身指指身後的大型地圖,面向兩位心腹,語重心長地說:“你們也看到上面插著的十幾面小藍旗了,不知不覺間,川軍氣勢洶洶的架勢已經形成,卻沒有一個矛頭指向我們雲南,說得難聽點,川軍如今根本不需要正眼看我們,看看……王陵基的第一軍已經坐穩了宜昌這個咽喉要道,他麾下的楊森第一師、劉湘第二師、唐式遵第三師分別盤踞襄陽、荊門和宜昌,去年就已經把四川的全套經濟發展政策搬到宜昌和鄂西實施,如今已獲得當地民眾的認可和支持,誰也不能撼動他們了。”

唐繼堯再指向地圖上的武漢南北:“你們再看孝感、大悟等地區,吳佩孚把這些兵家必爭之地,全部讓給了廖震的川軍第六軍,其中,羅智輝的十六師悄悄駐紮孝感,川軍年輕猛將枟毅率領的十七師不動聲sè開進大悟,素來穩健的川軍老將孫學淵獲得蕭​​益民重用,率領由川軍教導大隊和兩個功勳團組成的第十八師,盤踞在安陸,完全控制了鄂北不說,還與北上中原的吳佩孚部形成了南北呼應之勢,其勃勃野心呼之yù出了!”

唐繼堯手指南移:“看這兒,江西南部地區,王瓚緒的第四軍,遵從段芝泉的命令,三個能征善戰裝備精良的主力師已經高調開赴贛州,難道你們真以為這三個師近四萬精銳官兵是去剿匪的嗎?從這里南下就是粵北的梅嶺關我看啊,恐怕廣東那幫人早已準備好去日本度假的船票了!”

唐繼堯越說情緒越jī動,手指在地圖上滑向東北方向:“川軍中最強悍的王鍵第七軍,三個主力師師長全都是戰功赫赫的少壯派,而且都是蕭益民的師兄弟兼學生,該部從軍長到下面的一個小小排長,全都是四川陸軍軍官學校的畢業生,可如今,他們全都收起爪子,不動聲sè地趴在通山、咸寧、蒲圻這條鐵路動脈上,邊上就是滔滔長江,可只要他們一動,三天就能殺到南京城下,而且這三個師的武器裝備和火力強度,足足超過北洋軍和我軍任何一個主力師的三倍以上!

“諸位,看清楚形勢沒有?在這樣的情況下,在全國巨變到來之際,難道我們還把四川當成我們的敵人嗎?”

張子貞和劉祖武第一次看見唐繼堯如此jī動,也是一年多來首次聽到唐繼堯如此清晰地表lù自己的意志,驚愕之餘心跳加速,突然發現自己的眼光和xiōng懷,原來與唐繼堯相差如此之遠。

練達穩重的劉祖武連忙站起,顧不上暗自擦汗滿臉通紅的張子貞,滿懷愧疚地望著唐繼堯:“這麼說……定下來了?”

唐繼堯回到位置上坐下,抬起頭,lù出個抱歉的笑容:“不忙,今天剛開完會,步子邁得太快不好,不管怎麼樣,段總理和蕭大帥也得給我們點'鼓勵”你們說對吧?至於廣州派來的那幫人,想走的奉上儀程送一送,願意留下的也要好好安置,但是不能什麼也不做,先把輿論造起來,在國家民族大義面前,我們雲南不能落後,這事還得你去辦我才放心,別人無法把握分寸。”

“明白了!”劉祖武欣然離去。

張子貞內疚地抬起頭:“蓂帥,小弟……”

唐繼堯哈哈一笑,走出桌後,上前扶住張子貞的胳膊:“不用說了,形勢比人強啊!陪我到後院走走吧,大把事情等著你勞累。”
kendo26 發表於 2012-12-9 23:35
北京,代總統馮國璋官邸。

送走前來探望的北洋老好人王士珍,陳之驥很快回到馮國璋的病床旁邊。病得瘦骨峰峋的​​馮國璋低哼幾聲,看到與陳之驥一同進來的竟然是愛將李純和擔任安徽督軍的心腹倪嗣衝,激動不已,連聲吩咐年輕漂亮的夫人周舐把自己扶起來。

李純和倪崩衝看到馮國璋勉強睜開深凹的眼睛,兩個青烏的大眼袋似乎充滿積水,劃剃光的腦門上已經長出了成片的老人斑,心酸之下,連忙上前請求馮國璋躺下。

馮國璋艱難地露出個笑容,抬起骨蘋粗大的手微微一搖:“這點兒病死不了,你們還別說,段芝泉給我送來的兩名德國醫生就是比日本醫生高明,否則我還醒不過來呢,咳咳……沒事,秀山、丹忱,坐下說吧!叔亮,去拿壺好茶來。”

陳之驥連忙勸道:“岳父大人,醫生說治療期間不能……”

“去吧,別聽那些中醫和日本醫生的瞎話,真要聽他們的,我連沾點兒肉星的稿粥都不能喝了,還是德國醫生說得好,適當喝一些清淡的綠茶,對我的調養有益,快去吧。”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馮國璋氣息喘急,臉色潮紅,看樣子病得不輕,身體已經到了非常虛弱的地步。陳之驥轉過頭看了一眼年輕的丈母娘,見丈母娘微微點頭也就轉身出去備茶,李純和倪嗣衝臉上均露出不忍之色。

馮國璋略微調整一下呼吸,示意夫人再給自己腰部加個小木棉枕,一番折騰竟讓他腦門沁出微微的汗珠,李純兩人站起來低聲勸慰,連聲埋怨自己不該這時候來,卻被大度的馮國璋含笑制止,安慰兩人說出身汗就好,要是不出汗反而糟糕了。

調整好斟靠的姿勢,週舐默契地告別離去,臨走前不放心地反复叮囑不能激動馮國璋全都答應下來,待夫人離開後,便望向仍然站著的李純和倪嗣衝兩人:

“坐下吧!丹忱啊,你是安徽督軍,一方大員,在如此敏感之際,怎麼也擅離職守啊?”

劃坐下的倪崩衝連忙站起

看到馮國璋不悅的眼色,又趕忙坐下:“大帥,職下實在不放心大帥的病情,麾下弟兄時時盼望大帥早日康復啊!”

馮國璋欣慰地笑了笑

望向李純和藹地問道:“秀山,你不是回南京整軍了嗎?怎麼還沒離京?是不是你和日本泰平公司的那筆軍火生意弄黃了?”

李純驚​​愕不已:“大帥,這事竟然捅到您這兒來了?誰幹的?”

馮國璋忍不住笑出聲來,結果又咳嗽了好一陣,正好陳之驥領著倆丫鬟端來香茗

馮國璋喝下兩口潤潤喉才感覺好受些:

“芝泉昨晚來看我,和我嘮了很長時間,說起你私下購買日本軍火的事,他還是很支持的,只是建議你注意統一軍械,眼下漢陽、金陵、鞏縣三大兵工廠都能生產德製標準步槍彈了,再弄些日本步槍回來,確實不方便今後的補給,這一點你得好好思量思量。”

李純頗為惱火:“估計段芝泉也跟您說這批軍火不止六十五萬而是一百六十五萬吧?”

李純的耿直讓馮國璋倍感親切:

“錢多錢少沒關係,你自己把握好就行了。不過,有件事我得告訴你,按照慣例,新任軍政次長蕭益民恐怕要到南京坐鎮了,幾個陸軍次長和海軍總長劉冠雄都支持他統制江南各省軍務,你和丹忱一個是安徽督軍一個是江蘇督軍,還有就是則當上江西督軍的秀峰,今後的舊子恐怕不怎麼好過了。

馮國璋所說的秀峰,便是接任李純江西督軍職務的馮國璋心腹愛將陳光遠,天津人原北洋直系第十二師中將師長,性格暴躁而且貪財

與如今的實力派曹錕、吳佩孚和大多數文官的關係都搞不好,如今當上了江西督軍,麾下卻只有一個旅的兵力。

更讓馮國璋擔憂的是,陳光遠到了南昌,整天花天酒地,肆意敲詐勒索,不但得不到江西地方軍隊的支持,還得罪了一大批士伸名流,如今已經開進贛南的1……軍王瓚緒第四軍更是虎視眈眈地盯著陳光遠,才智平庸的陳光遠要是不盡快想辦法調走的話,恐怕連骨頭都會被別人吞下。

將帥三人面隨後便開始分析目前的局勢,討論皖系和川軍這一番組合拳,最後馮國璋諄諄告誡:

“別輕易放下手中的軍權,如今看來,手中有兵才是安身立命之本,你們兩個坐擁大江南北最富庶的兩個省,只要不犯錯,誰也不敢排擠你們,只要你們過得好,哪怕我明天就走了,也能放心啊!”

“大帥……”

聽到這裡,李純和倪崩衝已經滿臉是淚,不由自主齊齊跪下,失聲哭泣。

北京東城和親王府,總理官邸。

辦公大樓東側的兩層小洋樓裡,精神煥發的段祺瑞聽完王士珍的話,濃眉一振,低聲笑道:

“看來,華甫兄還真是不安心啊!李純藉口索要去年拖欠軍費,一直留在京城上下活動不肯輕易離去,倪蹦衝沒有報請陸軍部同意就擅離職守,竟然跑到京城來了。”

王士珍勸道:“芝泉啊,還是以和為貴吧

我們費盡心力好不容易取得徐大帥的支持,我北洋各軍將領也逐漸看清形勢,參議院、眾議院相繼搭起了架子,形勢喜人啊!在這個關鍵時候,可不能因為局部的決策失誤……影響到來之不易的穩寶大局!我估計一鳴老弟也會同意我的意見。

段祺瑞又是一笑:“放心吧,李純幾個不管怎麼說也是你我的同袍,這個時候我絕不會幹出自毀長城的傻事,何況該為此頭疼的又不是我,而是一鳴老弟,你可別忘了,一鳴老弟提出,精誠團結、攜手共進,的呼籲,不但獲得全國各界的擁護,也得到中堊央各派的一致讚譽和響應……連他都能以平和豁達的心態面對政敵,我更不能比他差了,你說對吧?哈哈!”

王士珍點點頭,笑了笑卻有些擔書:“按理說,一鳴老弟不是那種錙銖必較的性格,可這次他卻不惜為區區一百多萬的軍火購買問題得罪李純,令人頗為不解,難道是一鳴想給四1兵工廠攬下這筆買賣?”

“不是,一鳴的解釋很清楚……國家軍隊的改革整頓刻不容緩,軍工企業的整頓和發展勢在必行。得益於四1……的大力支持,全國最大的四1……兵工廠即將交付中堊央軍政總部,該廠與漢陽、鞏縣、金陵、上海四大廠的技術交流與合作、人員培訓等計劃基本完成……統一各種武器彈藥的生產標準即將實施。

“在這個關頭……李純仍舊我行我素,再三要求總部資助他採購日械,無疑是對一鳴的不尊重,一鳴少有地反對給李純撥款情有可原,何況四川生產的武器彈藥有口皆碑……無論質量還是價格,都不在日本產品之下,沒必要多花冤枉錢啊!”

段祺瑞在對待北洋各部的態度上鬃是很客氣了,如果沒有四1的暗中支持,提前上繳五百萬稅款,恐怕連中堊央上千官員的薪水都發不起,哪裡還有錢撥給敵對陣營的各部武裝更新裝備?

重新出山的王士珍非常了解中堊央政府窘迫的財政狀況,當下也不疑有它,點點頭把話題轉到蕭益民身上:

“說起來——鳴老弟還是鼻夠義氣的,要不是他慷慨襄助,恐怕英國人沒這麼容易鬆口,唉!不知道他花了一百八十萬美元買回來的,和平號,貨輪起航沒有?”

段祺瑞頗有感觸,端起茶壺給王士珍添茶:

“之​​前我們僅僅只是嘴上對德宣戰,哪裡有能力真的派兵參戰?要不是一鳴拿出這艘劃從美國買回的六千五百噸貨輪,裝上兩千噸麵粉……以國家的名義加入到同盟國的遠東運輸船隊開往英國,恐怕我們仍舊無法打開困局啊!”

說到這兒,段祺瑞從抽屜裡拿出份文件遞給王士珍:“此事需要保密,你看看吧。”

王士珍看完無比震驚,他怎麼也沒想到……蕭益民花花費巨資從美國買回的大型遠洋運輸船隻是個幌子,最終的目的竟然是與劉冠雄主持的海軍部合作,以承諾購買兩艘英國巡洋艦和六艘驅逐艦的代價,換取英國對段祺瑞重組的中堊央政府的支持,附加條件僅僅是要求英國海軍學校接納一百五十名中國學員、代為培訓一千名中國海軍官兵。

段祺瑞對目瞪口呆的王士珍笑道:“從這裡面你看到一鳴老弟的拳拳赤子之心了吧?連劉冠雄這個福建蠻子都被他感動了,誰還敢說他居心叵測?一鳴老弟心裡面有國家,有民族,讚他一聲顧全大局高風亮節也不為過吧?像他這樣默默付出的人,會是**黨和左派們所說的野心家嗎?”

王士珍重重吐出口濁氣,心悅誠服地嘆道:“我服了!下次見到一鳴老弟,我會親口向他致歉。”

段祺瑞哈哈一笑:“致歉倒不至於,你多支持他一下就行了,雖然他能力出眾滿腹韜略,但畢竟還是年輕啊!起碼李純、倪嗣沖和陳光遠幾個就不服他

一鳴之所以遲遲不到南京履任,估計也是基於這方面的考慮,要是雄霸安徽的倪嗣沖和控制了江蘇軍政大權的李純聯合起來,一鳴老弟能不能進入南京城都是個問題啊!”

王士珍沉默不語,他知道段祺瑞已經基本控制了京津、直隸和北方數省的軍隊,如願以償地超越馮國璋,成為北洋各派的實際掌舵人,但是對長江以南各省根本沒有約束力,除了段祺瑞的嫡係將領、淞滬護軍使盧永祥一直牢牢控制上海之外,富庶的江浙皖贛四省大權都掌握在馮國璋的心腹將領手中,這對新任軍政次長蕭一鳴來說,無疑是個巨大堊麻煩,搞不好蕭一鳴根本無法前往南京,更不用說行使權力了。

考慮良久,心地厚道​​的王士珍問道:“鳴老弟什麼時候前往南京?”

段祺瑞不無歉意地回答:“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相信他能克服困難。”

王士珍嘀些無奈地笑道:“也是,似乎沒有他辦不成的事情……芝泉,直說吧,我能幫你和一鳴老弟干點兒什麼?”

段祺瑞大喜,站起來繞過桌子來到王士珍身邊,從兜里拿出張折疊整齊的條子。

王士珍接過打開一看,鄭重地點點頭,緩緩合上紙條,撿起桌面上的火柴點燃紙條。

!(未完待續
kendo26 發表於 2012-12-9 23:40
第一八二章組合拳

新春佳節來臨之前,全國上下都在熱議幾件大事,就連素來不太關心國家大事的中下層民眾,也對北京中央政府充滿了期待,這幾個月來發生的一系列事件使得全國各界民眾隱隱看到了希望。

首先是段祺瑞的強勢崛起,一舉結束了政務院和總統府長期以來的分裂局面,混亂不堪的最高權力機構得以重新建立,立即顯示出積極的政治效應。

其次是,四川宣布放棄獨立與自治,服從中央領導並主動繳納高額稅賦的行為,打破了軍閥割據的混亂局面,給渴望安寧的全國民眾帶來巨大的希望和信心,各省軍閥不管願不願意,都得緊跟著表明態度,通電維護國家統一、擁護中央的領導,否則就會失去民心,成為全國輿論的眾矢之的。

這可是推翻滿清王朝以來從未有過的盛事,怎麼能不讓全國民眾歡欣鼓舞呢?哪怕只是形式上的統一與服從,也是整個國家和民族的巨大進步。

緊接著,以一系列巧妙手段迅速抓住北洋軍權的段祺瑞,集大權於一身後,不但沒有像各界所擔心的那樣排斥異己,獨斷專行,反而是以寬厚謙遜的態度,安撫和控制全國大半省份軍隊的同時,請回一年前被趕出北京城的兩百餘名眾議員和參議員,通過誠懇坦率的執政理念交流和權力妥協,獲得代表全國各省利益和各集團利益的參眾兩院議員的理解和支持,名存實亡、人才凋零的參眾兩院在段祺瑞的支持下得以順利重組,動盪不安的政局隨之穩定下來。

經過一個月的平穩過渡,和睦相處的總理府和參眾兩院開始進入狀態,一項又一項開明務實的政策法規順利獲得通過,並迅速頒布施行,億萬民眾懸著的心終於安穩了,特別是德高望重、才華橫溢的四川省長張瀾被推舉為眾議院議長之後,廢除了給全國民眾帶來深重災難的釐金制度,以法律的形式迅速確定《稅法》,大力推行一系列積極穩妥的財稅措施和惠民政策,獲得全國各省工商界人士和廣大農民的強烈擁護及支持。

結果是不但張瀾本人聲望劇增,組建不到兩個月的參眾兩院也獲得了全國各界空前的支持,而最大的贏家,則是大名簽在每一項政策法規上的總理段祺瑞。

與北方各地和西南三省歡欣鼓舞的民情相比,長江中下游以南各省的民眾日子卻更為難過了,除段祺瑞的心腹將領盧永祥掌控的上海地區之外,安徽、江蘇、浙江、福建、江西、廣東六省仍然籠罩在戰火欲來​​的深深恐懼之中,形同割據的六省軍閥和地方勢力,完全控制了地方政權,不但不遵循中央政府廢除釐金的法令,反而變本加厲窮兵黷武,飽受欺凌壓榨的六省工商業出現大面積破產,無數貧苦農民已經被逼到了生死邊緣。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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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浙江圖書館館長、省議會副議長、光復會浙江分部會長、《錢塘日​​報》總編龔寶銓的一篇文章,驚恐等待未知命運的浙江各界終於沸騰起來,這篇題為《蕭益民,你到底在等什麼》的文章一經發表,立即被《申報》、《遠東郵報》、《大公報》、《南京日報》等中外數十份報紙全篇轉載。

文章的內容和標題一樣激揚鋒利,質問負責南方軍政事務的新任國家副總理、軍政次長蕭益民為何遲遲不到南京上任的同時,以慷慨悲壯的語氣歷數浙江和江南五省人民的苦難,很快獲得周邊各省文化界和工商界人士的強烈呼應,巨大的社會矛盾終於被激發。

臘月二十三,小年。

晚飯後的蕭益民,與大腹便便的妻子劉瑜漫步在庭院裡,即將成為母親的劉瑜雖然臉蛋和四肢略微浮腫,但她白皙臉上的幸福笑容和依靠在丈夫肩膀上的深深滿足,讓她看起來仍然是那麼的美麗動人。

“風太大,回去吧,這個時候千萬不能著涼了,再不回去你母親可要生氣了。”蕭益民在妻子耳邊低聲勸道。

劉瑜緊摟著丈夫的手臂,不捨地望向前方開得正豔的梅花,深深吸進一口清澈的幽香氣息,這才不捨地點點頭往回走:“嗯……小哥,我哥寫信回來沒有?”

蕭益民笑了:“月初不是收到過你哥的信嗎?這才過了幾天啊?”

“我是擔心嘛,我哥那個死腦筋你也不是不知道,跟廣東那群賣國求榮的亂黨根本沒有前途,我爹為這事氣得幾個月不說話了,我娘天天都在擔心,寢食不安啊!”劉瑜臉上滿是擔憂。

蕭益民突然有種想笑的感覺,也有種莫名的感慨和悲嘆,在他掌控的新聞媒體和北洋宣傳機器的持續打擊下,加上川軍強大的軍事壓迫,以及廣西督軍陸榮廷與湖南方面的立場轉變,本就被冠以“亂黨”惡名的革命黨徹底成為失卻道義的孤家寡人,不但喪失了民心,也喪失了無數先驅者用鮮血和生命鑄就的榮譽。

“小哥,想什麼呢?”劉瑜嬌媚地問道。

“在想你哥的事情呢你別太擔心了,不管廣東怎麼亂,你哥都沒事,他身邊有忠於他的八千精銳,要是真打起來,只有他收拾別人的份兒,以廣東各軍目前的規模和戰鬥力來看,誰也不敢輕易去碰你哥,估計廣東的事情很快就會有結果了。”蕭益民自信地開解妻子。

劉瑜還是第一次聽到丈夫如此確定的話語,頓時驚喜不已:“真的?”

蕭益民溫柔地攙扶妻子走上台階:“當然是真的,雖然你哥依然在生我的氣,不願和我打招呼,但是他在廣州的一舉一動我都知道,你還記得小飛嗎?”

“怎麼不記得?不是說他到藏南邊軍歷練了嗎?莫非……”劉瑜忽然想到什麼。

蕭益民點點頭:“小飛換了個名字,如今叫蕭飛,從去年初開始,他一直在你哥身邊擔任侍衛,如今已經是你哥非常信任的特務營長,他手下有三百名久經沙場的精銳官兵,像當初保護我一樣保護你哥的安全。

“不過,這件事你得好好保密,暫時不能透露出去,跟你爹你娘也不要說,否則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劉瑜重重點頭:“嗯!我不說,我這就去找我娘,再給我爹打個電話,告訴他別擔心。”

兩名小丫頭上前攙扶劉瑜進屋,一直在不遠處默默等候的副官長何成良這才上前與蕭益民相見,兩人並肩走向前堂東側的大書房,邊走邊低聲交談。

蕭益民看完緊急送來的幾份報紙,示意何成良坐下:“我們浙江黨部成績可嘉,終於與復興會達成共識了,來之不易啊!”

何成良點點頭:“是挺不容易的,一年多了才見到成果,要不是轉達了​​您作出了支持復興會重組浙江各級政權、不干涉浙江地方行政的承諾,恐怕復興會那幫老頑固還在四處觀望等待明主呢。”

蕭益民笑道:“這個承諾是要有的,也是以後我統領江南各省必須具備的政治態度,既然我們四川的官員都不需要在槍桿子底下戰戰兢兢地干活,其他各省更不需要了只要不違背國家根本**,服從中央政府的領導,讓地方擁有相應的施政權力和寬鬆的執政環境,是未來五年必須堅持的策略,否則怎麼能把各省的槍桿子收回來?”

何成良頻頻點頭,這位心思稠密的智將一年前調任總司令部副官處長,在蕭益民身邊學習了一年,眼光和能力都有了飛躍式的提高,已經能夠為情報局長麻剛分擔不少繁重的情報分析工作。

“湖北省政府代表團回去之後有何動作?”蕭益民的話題轉到了湖北政局上。

何成良拿出筆記本:“湖北輿論反響非常強烈,兩個正副議長公開發表文章,呼籲湖北工商界、教育界學習四川發展經驗;石星川將軍公佈了湖北軍政改革方案,整編麾下兩個師為武漢警備師和十二個地方守備團,以往各縣的保安部隊和警察武裝,全部交給省政府和地方政府整頓,精選出來的官兵組成各地警察局。此舉獲得到湖北各界的擁護,按照湖北省議會剛剛公佈的消息推算,估計他們三個月內基本完成全省警察體系的設立,只是……不少議員呼籲省政府和石星川將軍,收回宜昌和荊襄地區的行政管理權。”

蕭益民仍然一臉從容:“我們只需要駐軍的權力,行政權交給他們是早晚的事,這點誠意都沒有,如何換取湖北各界的信任與支持?湖北少數議員對我軍的非議,不需要理會,等我們擺平了江浙皖贛的軍隊,我川軍各部就會以中央軍的名義,合法駐紮江南各省,屆時誰都不敢有脾氣。這事先放著,上海那邊怎麼樣?”

何成良咧嘴一笑,拿出​​兩份電文遞上:“麻局長在盧永祥將軍的幫助下,與虞洽卿、張靜江、黃金榮等人都見了面;華豐公司從德國人手裡買下的楊樹浦碼頭和北德意志造船廠擴建完畢,只等藍旗洋行的工程師和最後一批補充設備到來即可投產。”

蕭益民放下電報:“電文中的這個陸默是誰?”

“此人乃法租界探員,黃金榮的得意弟子,三年前畢業於上海南洋大學堂,精通法語和英語,與歐美各洋行都有關係,去年六月,此人開始負責與我方交易,做事認真精明能幹,和蕭振的關係不錯。”

何成良的回答簡明扼要,他知道總司令的弟弟蕭振常年負責上海的公司和洋行,所以只需提及蕭振,蕭益民就會明了其中的深淺​​。

蕭益民微微點頭:“能夠獲得麻剛推薦的人都不簡單,這個陸默這次特意來成都,不會只是遊玩這麼簡單,就由你接待吧……南京情報站的行動請示還得緩一緩,政治宣傳和罷工罷課的事情由複興會去辦,我們只需嚴密監控李純督軍府即可,能收買的盡量收買,只要能搞垮李純的軍隊,多花些錢多給幾張委任狀算不了什麼。”

“是!”何成良飛快記下蕭益民的指示。

蕭益民略微猶豫,很快站起來,低聲下令:“給包總和王副司令去個電話,並通知參謀處,一個小時後,我在總部三號會議室等他們,贛南的局勢不容樂觀,王軍長的第四軍必須立刻展開大規模的剿匪行動,最遲也要在元宵節之前,徹底封死湘贛兩省通往廣東的所有道路,一粒糧食、一斤鎢礦都不許流入廣東!”

“明白!”

何成良合上筆記本迅速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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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ndo26 發表於 2012-12-9 23:43
年初一的廣州城,人流如織,喜氣洋洋,到處都洋溢著節日的喜慶氣氛,鱗次櫛比的商舖洋行依然繁榮,手捧鮮花的姑娘和衣冠楚楚的男青年喜笑顏開,此起彼伏的鞭炮聲中夾雜著依稀可聞的粵曲,除了大街上巡邏的官兵和休假的軍人隨處可見之外,所有的一切似乎與往年的春節沒什麼兩樣。

位於珠江南岸​​的大元帥府,里里外外裝​​飾一新。

歐式門庭外,精心搭建的彩門插滿了繽紛的鮮花,身穿嶄新軍裝、戴上白手套的衛兵整齊排列,巍然肅穆,西裝革履的士紳和威風凜凜的軍中將校絡繹到來,參加大元帥府的新年懇談會。

寬闊的一樓大廳中央,擺上一長溜桌子,潔白的桌布上全是琳瑯滿目的精美西點、時令瓜果和中外名酒。衣著整齊的年輕shì者,穿梭於三三兩兩的名流之間,大聲的寒暄和低聲的談笑,伴隨美酒的芬芳四處飄灑。

二樓豪華雅緻的會客廳裡,卻是另外一番情景,陳炯明、汪精衛、胡漢民、#鄧鏗、李烈鈞等十餘名革命黨軍政要員肅立一片,不敢與盛怒之下的孫大元帥對視一眼。

“誰能告訴我,為什麼駐守大餘、龍南縣城的黔軍第一師被包圍了三天才傳來消息?為什麼顧品珍和範石生突然帶走五千滇軍將士?還有那個廣西蠻子沈鴻英,他憑什麼突然趕走李濟深部,悍然佔領梧州?你們……你們……”

元帥府秘書長馬君武硬著頭皮上前半步,勸慰道:“先生請息怒,之所以發生這麼多事情,完全是佔領贛南的川軍突然向我們發難的結果,之前誰也沒料到,一向同情革命的川軍敢於直接與我們為敵。”

鄧鏗隨即開解道:“情況確實是這樣,川軍第四軍開進贛南以來,一直沒有與我軍發生衝突,王文華將軍率領的黔軍第一師,也嚴格遵循元帥府的命令,先後放棄了南康、信豐,一讓再讓,最後退到了粵贛交界地區的大餘和龍南。

“川軍第十、第十二師進入南康和信豐縣城之後,絲毫也沒有繼續南下的跡象,讓我們產生了錯覺……顧品珍、範石生兩位將軍率部離開rǔ源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一來他們已經斷糧斷餉三個月了′二來他們擔心受到桂軍司令沈鴻英的攻擊….”

“不排除唐繼堯派人秘密聯絡顧品珍,顧品珍麾下四千多官兵都是離鄉日久的雲南人,在糧餉沒有保障、安全受到威脅的情況下,選擇離開清遠,取道湖南迴家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此前一直沒有說話的粵軍總司令陳炯明冷冷地來這麼一下,聽起來沒什麼,但細細一琢磨,就知道他話語裡潛在的意思——主要責任在大元帥府身上。

孫中山被這麼一嗆,只能壓抑心中的怒火,對擁兵自重、排除異己的粵軍各部更加失望,可不管他如何憤怒、如何失望,都無法改變革命軍各部佔地為王、陽奉yīn違的現實,從王文華和何應欽率領的黔軍第一師被包圍、顧品珍和範石生率領的滇軍第一師被逼走這兩件事來看,他這個大元帥已經被架空了。

滿堂一片沉默,氣氛凝重而尷尬,最後還是海軍總長程璧光出來打圓場:“其他問題先放一邊吧,當務之急是盡快為黔軍第一師解困….我個人認為,以川軍第四軍近四萬官兵的強大實力,早就應該拿下了大餘、龍南了,既然他們選擇圍而不打,估計不願意把事情做絕,縱觀川軍總司令蕭益民歷年來的指揮風格,他大多以最快的速的代價去謀取最大的戰果,從不濫殺,這一優點還是有口皆碑的。

眾人頻頻點頭,連聲附和,這個時候誰也沒有心情再痛罵蕭益民和叛變革命的唐繼堯了,正好在樓下負責接待事務的內務次長楊庶堪匆匆到來,大家相視一眼,迅速讓出條道站到一邊想看看發生了什麼。

楊庶堪四下望瞭望,還是如實禀報:“日本副總領事高野先生到了,英、法、美、意領事館官員先後打來致歉電話,說他們來不了啦。”

胡漢民一聽著急了:“各界代表到齊沒有?”

楊庶堪搖搖頭:“只來了三分之一,我們又不好打電話去詢問。”

眾人只覺一陣心寒,不由自主望向緩緩站起的孫中山。

孫中山深吸了口氣,整整領結,轉向陳炯明:“競存,大餘和龍南交給你處理了,實在不行,你就和許總長、李總長商量解決,命令駐紮韶關的粵軍第四師和贛軍兩個旅,以及駐紮梅州的粵軍第四師迅速北上打一場硬仗,不管付出多大代價,也要把近六千黔軍革命將士救出來!”

孫中山說完大步下樓,眾人立即緊緊跟隨,留下目瞪口呆的陳炯明和滿臉失望的李烈鈞。

良久,陳炯明轉向李烈鈞:“俠如兄,這看這事……”

“唉!競存你不是不知道我的兩個旅如今是怎麼回事,連番惡戰退粵北還沒一個月,總共剩下的三千弟兄中近半是傷員,怎麼去和如狼似虎的川軍打?我個人的名聲無所謂,可不能把僅存的三千弟兄拖出去送死啊!”

陳炯明苦笑道:“什麼也別想了,我們一起到北校場走一趟。”

李烈鈞立刻明白過來:“找劉子承和蔣介石有用嗎?”

陳炯明嘿嘿一笑:“除了找他們兩個幫忙,你我還有什麼辦法?總不能讓我們倆立刻趕到粵北,然後帶領麾下弟兄去和三倍於己的川軍拼命吧?既然川軍包圍了三天仍然不攻,無非是想繳械而已,依我看,川軍已經在贛南站穩了腳跟,今後你我的日子恐怕不好過了!”

陳炯明的判斷非常正確,劉秉先和蔣介石已經接到了大元帥親自打來的電話。

劉秉先和蔣介石見到提著幾個大禮盒的陳炯明和李烈鈞非常熱情,不用問就知道兩人來幹什麼。

陳炯明和李烈鈞聽說劉秉先已經奉命給蕭益民去了電報,頓時覺得心裡很不是滋味,明知道孫中山命令他們兩人和如今還在梅州的許崇智負責此事只是一時意氣,但仍然為此感到難堪和惱火。

一直被陳炯明壓住一頭的李烈鈞倒是沒太大反應,剛要問情況怎麼樣,蕭益民的回電已經到來,李烈鈞接過劉秉先遞來的電文,看完後惱火不已,招呼也不打便氣呼呼地離去了。

陳炯明倒是沉得住氣,看完電文竟然還能笑出聲來:“很好!既然王文華和何應欽兩位將軍已經率部投降,我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哈哈!二位,告辭了! ”

“競存兄請留步。”

蔣介石上前一步,懇切地說道:“雖然電報裡沒細說,但我清楚川軍的做派,他們肯定會把放下武器的所有黔軍將士趕到粵北,恐怕最後還得麻煩競存兄的韶關駐軍啊!”

陳炯明一愣,隨即搖頭一笑:“沒關係,那是應該的,都是革命陣營的弟兄嘛,哈哈!”

蔣介石目送轎車駛出轅門,難過地對劉秉先說:“一個個都保存實力,見死不救,要不是陳競存和李俠如一直拒絕黔軍撤到粵北,黔軍怎麼會遭此大難?唉… …我算是看明白了!”

劉秉先冷冷一笑:“他們也得意不了幾天,我們等著看他們哭吧!”

看到蔣介石不解的眼神,劉秉先解釋道:“一鳴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他這次高調地派出三個主力師佔領贛南,目的只有兩個,一是對南昌施加壓力,為徹底掃除江西的異己勢力打下基礎;再就是對廣東進行全面封鎖,掐斷湘贛兩省之間的商道,斷絕粵軍通過湘贛的鎢礦、鋅礦出口貿易獲得的巨額利潤,最終逼得廣東不戰自亂。”

蔣介石恍然大悟:“我應該想得到這一點!廣東每年從湘贛礦產出口貿易中獲得的利潤高達六百餘萬,僅此一項就佔據廣東全省稅收的五分之一強,若再截斷其他商品的運輸通道,再加上廣西陸榮廷的步步緊逼,粵軍的日子絕對不好過,這一招真夠毒啊!”

劉秉先心中無比落寞:“顧品珍突然率部離開清遠,北上湖南,肯定是唐繼堯秘密活動的結果,而且我敢肯定,唐繼堯已經和一鳴達成了某種秘密交易,否則顧品珍和範石生那幾十號老弱病殘怎麼敢走郴州?”

“駐紮郴州的是川軍哪支部隊?主官是誰?”蔣介石忽然問道。

“直屬川軍總司令部指揮的獨立師,師長叫魏長風,川軍最早的特務營營長,直屬特種大隊副總教官,兩年前川軍西征康藏,此人就消失不見,川軍入湘不久此人再次出現,兩個月前他率領一個教導團進駐郴州,隨即在郴州六縣連續展開剿匪作戰,相繼把俘虜到的和投誠的土匪編入他麾下,他也因此積功晉升少將師長,而且是唯一一個由總司令蕭益民直接指揮的師長。”劉秉先頗為感慨地說道。

蔣介石聽完唏噓不已:“川軍真是強啊!子承,看來,我們也該考慮自己的前途了,總不能一直窩在廣州忍受人家的排擠吧?”

劉秉先心中一凜,他知道孫中山已萌生退意,是該考慮自己和麾下近八千弟兄退路的時候了:“許長官一直和你有聯繫吧?”

蔣介石點點頭,笑了笑坦率地說道:“許長官非常欣賞你,也很需要我們麾下八千精兵,與其留在這兒日夜被人惦記圖謀,還不如到汕頭和梅州去,說不定能很快打下閩南,打出一片屬於自己的天地來,否則只能被別人同化和吞併。”

劉秉先無奈地道:“是啊!暫時我們只有這條路可走了……”
kendo26 發表於 2012-12-9 23:46
元宵節剛過,往來於湘贛交界地坪石關的商旅驚愕地發現,這個連接湖南宜章、臨武、汝城和廣東樂昌、連縣的商業重鎮,已發生了巨大改變。

位於武江北岸的坪石古鎮,素有廣東八鎮之首的美譽,其富裕程度和三萬多人口的規模,遠超一般縣城,因其自古以來形成的商業樞紐地位、險要的地理環境、連接湘鄂兩省水陸交通的重要軍事地位,成為兵家必爭之地。鎮中的金雞嶺,峭壁險峻奇景林立,歷代齤文人墨客的碑刻隨處可見,是廣東四大名山之一。

如今,貫穿金雞嶺南北的軍事關隘,正在大興土木,數千民壯在身穿松綠色軍裝的官兵指揮下構築工事,修建營房;鎮南渡口和商貿碼頭兩側的磚木建築已經被拆除,數百官兵正在用鋼材、碎石、河沙和洋灰建造四個基座巨大的堡壘,唯獨留下了碼頭上的兩座磚木結構的稅卡,但此時收稅的人已經變成了軍紀嚴明荷槍實彈的川軍。

令坪石鎮民眾和過往商旅深感慶幸的是,新來的一個團川軍與以往飛揚跋扈的粵軍完全不同,所有官兵對貧苦民眾都能做到秋毫無犯,對鎮中所有商戶作坊、地主富豪甚至八大青樓也非常客氣,買賣公平從不拖欠,更沒有任何恃強凌弱、欺男霸女的事情發生。

更令民眾驚喜的是,川軍貼出公告,取消了壓在所有民眾頭上的沉重釐金和苛捐,商稅和農稅降到了十稅一,但是增加了一條嚴苛的軍令:嚴禁向廣東出售和運輸​​農產品、林產品、礦產品,違者嚴懲不貸!

同樣的事情,發生在江西龍南、信豐、大餘及湖南藍山、嘉禾等六縣,由東到西與廣東相連的邊境關卡,全部被川軍嚴密控制,大量的堅固工事和堡壘拔地而起,駐軍和各地政府的公告,貼遍所有湘贛粵邊境地區。

緊接著,由駐軍和地方政府、富商名流合資組建的“瀟湘物資貿易公司”和“贛州物資貿易公司”壟斷了湘贛兩省與廣東之間的所有糧食、林木、礦產交易,鴉齤片煙土的走私和販賣遭到了駐軍毫不留情的打擊,占山為王的土匪武裝不是被連根拔起就是自行解散,數以千計的綠林好漢和地方青壯被駐軍優厚的條件所吸引,郴州和贛州兩地的軍營成倍擴大。

張貼在各縣政府和軍營門外的徵兵公告、四川陸軍軍官學校的招生公告前面,天天人滿為患。

就在湘贛粵三省交界地區的民眾感嘆“變天了”的時候,南京、杭州、蘇州、安慶、南昌等地突然爆發了大規模的民眾遊齤.行示威,強烈抗議各省軍政府的貪齤污腐敗和橫徵暴斂,高呼“改組政府、重組議會”、“推翻軍閥、還政於民”的政治口號,工人學生罷齤工罷齤課,商人罷市。

緊接著,又一個令中外震動的消息瞬間傳遍全國:

中央軍政次長兼政務院副總理蕭益民上將根據總理段祺瑞的命令,指揮川軍第七軍四萬五千將士乘坐三十餘艘運輸船順流而下,三月五日下午,袁崇熙率領的第十九師堂而皇之進駐九江。

三月七日凌晨,第七軍中將軍長王鍵親率麾下兩個師登陸南京,其中,山東籍將領李靖瀾率領的第二十師在江蘇省警齤察廳和南京警齤察局兩千警齤察的配合下,順利開進南京城;副軍長兼第二十一師師長盧逸軒親率兩個團登陸浦口,迅速控制了南京南北兩岸的軍營、車站、碼頭、渡口、電報電話局。

次日上午十點,駐紮南京城內城外的李純部四個旅一萬四千餘人,在川軍兩萬將士和五千江蘇警齤察和保安官兵的包圍中放下武器,隨即被押送江北浦口大營,集中進行管理。

令人驚訝的是,直到這個時候,江蘇督軍李純以及麾下數十名將校,仍然留在北京、天津等地“公幹”和“休假”,沒有一個人接到南京的急報,馮國璋的心腹將領、長江巡閱副使王廷楨率領的北洋第十六師不但不敢馳援南京,反而迅速撤離蚌埠,北上徐州“避禍”,大半個江蘇由此落入了江蘇陸軍司令蔣尊簋麾下各部手裡。

三月八日下午三點,緊急召開的中央特別會議發出公告:

任命原江蘇督軍李純上將為中央民政次長,軍政次長蕭益民上將暫代江蘇督軍職務,負責駐紮江蘇各地的北洋軍各部的整編、訓練、裝備等事務;任命蔣尊簋中將為江蘇軍務會辦,兼江寧鎮守使。

中央政府的公告發出後,中外各界立刻反應過來,無不為大權在握的北洋統帥段祺瑞與川軍統帥蕭益民之間的默契配合連聲感嘆,雖然“段蕭聯盟”早已為中外所確認,但是沒有人能想到,一南一北兩位統帥之間的合作竟然深入到如此程度。

一向強橫的日本報紙在迅速出版的特刊中發出的哀嘆極具代表性:

隨著北洋軍隊旗幟之一的李純的失敗,尚未康復的代總統馮國璋的下台已不可避免,北洋軍統帥段祺瑞的地位由此而更加牢固,中國新的政治格局已經形成。令人擔憂的是,中國軍隊少壯派領袖蕭益民的崛起之勢已經不可阻擋,中國的軍事割據現狀和所有外交政策必將發生巨大轉變。

......

三月十四日,農曆二月初二,春龍節。

萬眾矚目的中央副總理、軍政次長、川軍總司令、江蘇代理督軍蕭益民上將乘坐“重慶號”大型客輪,在海軍四艘驅逐艦和長江上游江防部隊的六艘砲艇的護衛下,緩緩靠向南京下關碼頭。

等待已久的數万工人和學生、江蘇各界代表,發出了震天的歡呼聲,由南京警齤察和保安部隊官兵組成的軍樂隊齊聲吹奏,如林的五色旗和川軍的飛豹軍旗在密密麻麻的歡迎人群中揮舞。

蕭益民在江蘇省長韓國鈞、海軍總長劉冠雄、淞滬護軍使兼江蘇軍務會辦盧永祥的陪同下,與整齊列隊歡迎的江蘇軍政要員和各界名流逐一握手,很快登上提前準備的防彈轎車,離開歡聲震天的碼頭,長長的車隊直奔城中督軍府,川軍第七軍軍長王鍵、參謀長何其武、副軍長兼二十一師師長盧逸軒、二十師師長李靖瀾等數十將校早已等候在督軍府寬闊的台階下。

一樓寬大的會議室裡,蕭益民在省長韓國鈞的熱情介紹下,與江蘇民政廳長俞紀琦、金陵道尹朱文劭、警齤察廳長朱熙、光復會領袖章炳麟、龔寶銓等軍政名流一一相見。

看到鬍子花白精神矍鑠的著名洋務運動先行者、光緒二十一年狀元、全中國大名鼎鼎的紡織業領袖、江蘇省副議長張謇老先生時,蕭益民齤主動伸出雙手,滿懷敬意:“晚輩久仰季公大名,今日一見足慰平生啊!”

邊上眾人齊聲歡笑,心裡卻感到非常驚訝,眼前的蕭益民雖然彬彬有禮言語溫和,但一直是伸出單手與諸位握手,輪到張謇他不但伸出了雙手,神態與語氣顯得更為恭敬謙遜。

也有不少人回過神來,聯想到蕭益民在四川大力推行的洋務運動和工商業發展奇蹟,心裡也就釋然了。

張謇也是這種想法,心里頓生知己之感:“不敢當、不敢當!與蕭將軍在四川一手締造的宏圖偉業相比,老朽無地自容啊!”

“季公客氣了!今後還請季公多多指點和幫助,盡快恢復省議會和各級政府,群策群力穩定政局,齊心協力發展江蘇全省的工商業和農業,我們的國家、我們的父老鄉親再也耗不起了。”蕭益民誠懇地說道。

眾人均是一凜,張謇定定看著蕭益民的眼睛,頻頻點頭和藹地笑道:“將軍果然如傳說中的那樣,心中裝著整個國家和民族,令人欽佩!如果有用得到老朽的地方,請將軍吩咐就是了......對了,將軍,這段時間江浙滬有個關於上海兵工廠和金陵兵工廠的傳聞,不知道將軍怎麼看?”

滿堂官員立刻安靜下來,所有的目光都盯著人群中心這位手握江南各省軍政大權的年輕將軍。

淞滬護軍使盧永祥看到蕭益民望過來,連忙打了個哈哈,上前大聲解釋:

“諸位,這段時間江浙、上海等地的報紙確實在談論兩大兵工廠的改革情況,但是其中不少言論毫無根據,甚至有人惡意造謠,矛頭直指逐漸走上正軌的中央政府,可謂居心叵測!事實上,兩大兵工廠不但不會撤銷,反而會擴大,這不僅是中央兩府兩院的共同決策,也是順應國家工業發展的重大舉措,具體情況還請蕭將軍和大家說說吧。”

蕭益民知道盧永祥不懂工業,只好提前對這個牽涉到方方面面利益、影響到諸多行業的重大舉措進行簡要說明:

“盧將軍說得很好,這是中央兩府兩院的共同決策,是順應國家工業發展的重大舉措!具體措施是:把上海兵工廠的人員和設備,從負債累累瀕臨破產的江南製造局分離出來,與停滯不前設備陳舊的金陵兵工廠進行合併,把有限的資金、資源、技術力量更好地組織起來使用。”

看到眾人神態各異的臉色,蕭益民順手給出點甜頭:

“諸位請放心,合併後的兵工廠,規模不但不會縮小,反而會成倍擴大,所有的技術人員和工人不但不會裁減,反而要盡快招聘不下於一千人的各種技術人才和熟練工人。目前的金陵兵工廠格局太小,已經不適應發展的要求,所以需要在城外建一座新廠,僅是第一期的投資就不下三百萬,我相信,新廠的建設以及後續發展,離不開諸位的支持與合作,必將帶動南京周邊地區的工商業發展,創造出一個又一個的商機,對整個江蘇乃至整個長江中下游各省的經濟都是一種巨大促進。”

驚呼聲轟然響起,接著掌聲雷動,經久不息,所有人的腦袋都開始飛轉起來,“支持”、“合作”、“商機”、“促進”,一個個新穎貼切、打動人心的詞語,清晰地從權傾半個中國的年輕統帥嘴裡說出,完全打破了百年來的官場慣例,給滿堂顯貴帶來強烈的震撼和誘惑。

在一雙雙熱切的目光中,傲立中央的蕭益民如同財神爺一樣光芒萬丈。
kendo26 發表於 2012-12-9 23:48
第一八五章平地驚雷

站在西北角的獅子山上,遙望延綿三十多公里的明城牆和滔滔長江,蕭益民心潮澎湃,難以言語。儘管連續七天內他走遍了南京城十三座城門和形同廢墟的明故宮,充分領略了雄渾悲壯的歷史和民族的驕傲與堅韌,但此刻仍然無法抑制心中的震撼。

直到現在,蕭益民才知道,巍峨雄壯的南京城的十三座城門,分別是正陽門、通濟門、聚寶門、三山門、清涼門、定淮門、儀鳳門、鍾阜門、金川門、神策門、太平門、朝陽門,根本就沒有什麼新民門、中央門、中山門之說,就連城南高牆外的雨花台,也僅僅只是個別稱,南京人稱​​之為聚寶山,風景秀麗的山間各處,零星地分佈著幾座小佛寺、太監墓和小亭子,傳說中的乾隆御碑,傾覆在聚寶山東南面的亂草叢中。

視野中幾乎完好保存下來的一切,帶給蕭益民的感慨與追思實在太多了,巍然聳立的城牆、城門上一座座高高的鏑樓,以及一重重雄渾厚實的甕城,蕭益民難以抑制萬千思緒,一磚一石一草一木,似乎都蘊藏著祖先無窮的智慧和蓋世氣魄,蘊藏著無限的力量和深重的苦難,蕭益民甚至能從陪同遊走的幾位大儒臉上,看到混雜著驕傲、自豪、憂鬱甚至恥辱的百般情感,就像城東北太平門那段被滿清炸毀的殘垣斷臂和被太平天國燒毀的明故宮殘跡一樣。

“一定要把連接鐘山的太平門城牆修好!以最快的速度修好!”

蕭益民略顯失態的低吼聲,令陪同的幾個老夫子和眾多文武官員大吃一驚,在他們的印像中,被無數軍民親切地稱之為“少帥”或“益帥”的蕭益民年少老成,練達穩重,怎麼突然間像個毛頭小伙一樣蹦出這樣一句話來?

尷尬的沉默中,年逾七旬仍然硬朗耿直的朱老先生輕咳一聲,拱拱手行個禮,隨即指向巍巍鐘山腳下的太平門殘垣:

“益帥,太平門段是南京城唯一沒有水壕的城牆,這段連接龍蟠鐘山和孝陵的城牆也叫龍脖子,歷來是南京城攻守之要衝,最初是滿清軍隊毀壞,後來太平天國作亂又毀了一次,辛亥年的革命又炸過一次,自故宮殘骸起,至北面神策門之南,城牆城門損毀塌陷長達二百餘步,如果要修復的話耗資甚大,如今動亂方定,百廢待興,要修復城牆……民眾恐怕承受不起啊!”

眾人連聲附和,非常擔心蕭益民也像滿清的歷任總督和北洋的各屆督軍一樣,藉口修復城牆大發其財。

蕭益民望著一張張閃爍隱晦的臉,幽幽一嘆,苦笑著說:“芝老,您老人家三十年來一直主持《江寧縣志》的編撰工作,又是我大明太祖和永樂大帝的嫡系子孫,除了你恐怕沒有別人更了解南京城了。

“晚輩之所以要修復太平門這段城牆,並沒有其他目的,只是想重現我大漢祖先的驕傲,重塑我大漢民族的精神!芝老,請告訴晚輩,這個修復工程大概需要多少錢?”

朱老爺子躊躇良久,咬咬牙大聲回答:“按最初規模修復,不低於三十萬!”

蕭益民一愣,也不管周邊眾人怪異的表情,搖頭哈哈大笑,笑完鄭重地向微微惱怒、面紅耳赤的朱老爺子鞠個躬:

“芝老,晚輩雖然不是富甲天下,但手中也略有儲蓄,三五十萬還是拿得出來的,就算是對祖先的追思吧,怎麼說小子也是個大漢子孫啊!”

“益帥……”

朱老爺子感動得雙目發紅,蒼白的長髯頻頻顫抖。

蕭益民連忙上前,扶起就要行禮的老爺子,大聲請求幾個同樣感動的老夫子不要多禮,招呼道:“諸位先生和同僚請放寬心,雖然蕭某來到南京之後從沒發表過任何施政言論,但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在南京乃至整個江南索取什麼,如果不是擔心正在重組的省議會諸公有意見,蕭某甚至想宣布立即取消江蘇全省的所有苛捐雜稅,以利於休養生息和百業復興。

“所以,請諸位不要用老眼光看待蕭某,蕭某別的不敢說,只敢說自己的所作所為對得起祖宗,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看到一群文武紛紛上前恭維,蕭益民擺擺手不客氣地制止,說出一番令所有人深感震驚也無比崇敬的話語:

“感謝諸位連續七天陪我遊走南京全城,讓我得以對南京的歷史、民情和三十萬民眾的現狀有所了解,空口大話和官面上的話我這裡就不說了,就說說我職權範圍內的下一步打算吧。”

眾人一聽,立刻來了精神,這可是蕭大帥來到南京的首次重要講話,牽涉到在場所有人的切身利益。

蕭益民大手一揮,指向前方的南京城,用洪亮的、不可置疑的聲音大聲宣布:

“首先,我要把城內大大小小七座軍營,讓給省政府、省警察廳、南京警察局和下屬各分局,醞釀已久卻一直無法建立的江蘇省警察學校必須盡快成立,正在恢復和擴大的各級警察部門,也需要有個良好的工作和生活環境,原先各級警察強行霸占的民宅,必須歸還原主!原先霸占的道觀、廟宇和沒有主人的宅院,統一登記造冊申報,盡可能通過合併與等價置換的方式,改造為公立中小學校,不管有多困難,我們都不能苦了孩子!”

不等眾人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蕭益民繼續說道:“其次是西城牆外,從清涼門外大街北側起,向西至夾江堤岸,向北至秦淮河口,這片長約五里、寬約四里的灘塗和水塘,將建成新的工業區用於招商;

“另外,本督要徵用西城牆內的清涼山以及清涼山周圍兩里之地,用於建造本督辦公場所、直屬衛隊營區和南京軍事監獄。以上所有耗費,有本督自行籌集,絕不佔用省財政和地方財政款項,但是徵地事務還需煩勞諸位同僚。”

眾官員發出一片驚呼,民政廳長俞紀琦大步上前,指指清涼門外,連聲規勸:

“益帥,使不得啊!清涼山和石頭城早已廢棄,如今只有野狗蟲蛇出沒,城牆外那片地方同樣是灘塗沼澤,野草叢生,連條路都沒有,幾片破破爛爛的草棚子裡面全都是乞丐和傳染病患者!

“益帥的拳拳赤子之心,感人肺腑,我等羞愧之餘感動莫名,可要是益帥出錢建督府和軍營的話,南京民眾會怎麼說?傳出去全國民眾和諸省同僚會怎麼看?這和打我們的臉沒兩樣啊!”

“是啊,益帥……”

“懇請益帥收回成命!”

所有文武官員都彎下腰苦苦哀求,幾個年紀大的議員不知是感動還是羞愧,已經淚流滿面了。

蕭益民沒想到自己的一片好心會變成這樣,之前在四川、雅安、重慶、敘府乃至宜昌等地,蕭益民和他的軍隊都是這麼做的,一直都是把最好的營房讓給地方政府、學校、警察局和守備部隊,從未看到各地政府官員像南京官員這般苦苦哀求,如喪考妣。

再一個,蕭益民之所以會選擇荒廢的清涼山和石頭城建起自己的大本營,之所以選擇城牆之外那片六平方公里的灘塗建工業區,完全是反复考察之後深思熟慮的結果,雖然需要投入高達百萬的巨額資金,可是建好後獲益匪淺,至少能做到收支平衡,不給百廢待興的南京政府和民眾增加負擔。

反复解釋不通之後,蕭益民只好退讓:“好吧,諸位,本督暫時不動,繼續住在督府裡面,但是麾下第七軍各部將在一周內開出城外,前往鐘山腳下的馬標舊營、幕府山砲台、神策門甕城和下關軍營這四處駐紮,本督的警衛團和輜重部隊暫時不動。但是,清涼山和隔著城牆的那片灘塗地必須徵用,有勞諸位了! ”

眾官員連忙回禮,一個個唏噓不已,感想良多,走下獅子山返回各自衙門的一路上,眾人心裡仍是七上八下難以平靜,有的在想蕭益民為何這麼做?有的對蕭益民滿懷欽佩,連呼百姓幸甚!也有的反复琢磨蕭益民的每一句話,極力想從中找到投機之策。

朱老先生和擔任金陵道尹的族侄朱文劭同乘一輛福特轎車,遠遠跟在蕭益民的車隊之後緩緩前行,一路上熱議不休,均認為蕭益民的決定是個惠民利民的壯舉,是對新組建的江蘇和南京各級政府最直接、最有效的支持,對蕭益民的品德和胸懷讚歎不已。

汽車越過城中鼓樓,駛入南大街,一路感嘆的朱老先生才想起此刻已是日落時分,剛要吩咐侄子先把自己送回家,就听到一聲劇烈的爆炸聲,熾熱的氣流夾雜沙土和垃圾從前方猛然襲來,汽車玻璃在一片呼嘯的塵煙中應聲而碎,轉眼撞上路邊的商舖外牆,接著又猛然一轉,側翻在馬路上。

滿大街已是驚呼陣陣,哀嚎連聲。

幸運的朱老先生懵懵懂懂,鑽出早已震開的車門,呆呆地望著前方高高騰起的濃煙,一動也不動,滿臉是血的朱文劭手腳並用地從破碎的後窗鑽出,落地時又再結結實實地摔了一跤,顧不上渾身疼痛和車裡昏迷的司機,一把扯上叔叔,跑向前方被炸得一塌糊塗的三輛汽車。

跌跌撞撞的倆叔侄已經看到數十名荷槍實彈的警衛官兵,有的舉槍瞄準四方,有的高聲喊叫,拼命扒開兩輛燃燒的汽車,就是沒聽到一點兒聲音。

兩人距離爆炸中心二十餘米處時立刻被攔了下來,認識兩人的衛隊軍官二話不說,抱起嚇得突然倒下的朱文劭跑進路邊鋪子,轉過頭,朝街面高喊衛生員,另一名侍衛也將回過神來大喊大叫的朱老先生拉進鋪子裡,沒顧得上喘口氣立刻端起槍衝出去。

望著街上的攤攤血跡和鋪子外面一條血肉模糊的大腿,望著殺氣騰騰、滿臉憤怒卻流著淚奔跑叫喊的川軍侍衛,聽覺逐漸恢復的朱老先生徹底明白過來,他倔強地推開身邊要給他檢查的衛生兵,晃晃悠悠地跑到門外,正好看到飛馳而來的軍用大轎車停在前方道路中心,一群士兵把渾身是血的蕭益民抱起,飛速塞進大轎車後門,立刻向南邊的街道咆哮而去。

朱老先生只覺雙腿發軟,腦袋“嗡嗡”作響,張著嘴如同癡呆般喃喃而語:“完了,天要塌了,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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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ndo26 發表於 2012-12-9 23:50
新任副總堊理、軍政次長、擁兵二十萬的川軍總司令蕭益民上將遭到暗堊殺生死不明的消息,在短短三個小時內便傳遍全國。

從鼓樓南大街騎樓上扔向蕭益民乘坐車輛的兩顆高爆堊炸堊彈,炸毀了蕭益民的坐車和整個護衛車隊的三輛汽車,炸死炸傷三十餘侍衛和上百名無辜的南京民眾,同時也將整個南京炸得驚恐萬狀,滿城哀鴻。

直至深夜時分,兩顆特製炸堊彈引發的強大餘波仍未平息,由此而帶來的劇烈震動,正以從未有過的速度和破堊壞力,向四面八方飛速擴散。

從遙遠的南方廣州到欲暖乍寒的北堊京,從霓虹閃爍的上堊海到雪域高原上的拉堊薩,無數的風雲人物被震得驚慌失措,難以入眠,從南到北、從東到西的電報電堊話局因此而陷入癱瘓,幾乎所有省會城市裡的軍政機堊關、使領館、工商會所都亮起了燈光,成千上萬的利益攸關者都因極度的震堊驚和惶恐,度過了一個無比漫長的不眠之夜。

次日天色剛亮,整個上堊海就被數以千計的報童那誇張而又稚堊嫩的驚呼聲喊醒,短暫的怒罵和埋怨之後,成千上萬個門窗突然打開,無數形形色堊色、衣堊衫堊不堊整的男女衝出家門搶購報紙,就連平時最為吝嗇的人扔下錢幣後也忘了要報童找補。

“驚天消息:蕭益民上將在南京遭到暗堊殺——”

“《遠東郵報》獨家披露:南京鼓樓大街發生暗堊殺爆堊炸,蕭將軍生死未卜……”

“南京爆堊炸死傷過百,軍堊警雲集全城戒堊嚴——”

“南京堊城名醫雲集兩江督府,蕭上將浴血重傷命懸一線!”

“爆堊炸現場極其慘烈,殘肢斷臂飛堊濺百步!”

“誰是幕後兇手?《都市報》記者追踪探秘獨家報導……”

相似的情況接著出現在成都、北堊京、天津、武漢、杭州、蘇州、長沙、廣州等重要城市,大江南北所有城市都和上堊海一樣沸騰起來,無數麻木的民眾突然發現,剛剛獲得的安寧轉眼就要失去​​,巨大的戰爭災堊難就要到來。

位於風暴中心的南京又是另外一番情景。

天色剛亮,擔憂了一夜的市民戰戰兢兢打開大門,卻沒看到一個身穿綠色或黃堊色軍裝的官兵,除了每個街口站立一位手持短棍的巡堊警之外,根本看不出大亂發生的痕跡,無數市民不可置信地猛搓眼睛。

天色大亮之後,市民們發現所有的城門均已打開,守衛城門的除了熟悉的巡堊警之外多了幾個頭戴鋼盔、全副武堊裝的川軍官兵,城內城外開始出現三三兩兩上工的人群,挑著擔子進城賣菜的菜農開始成群結隊地進城,城門內外一聲聲熟悉的“陽春面”、“豆沙包”的叫賣聲再次響起,整座城市又回到了往日那熟悉的模樣。

唯一不同的是,原來的兩江堊總督府,如今的江蘇督軍府已經完全封閉,里里外外崗哨林立,蕭益民的兩千侍衛已經把整座督軍府變成了碩堊大的堡壘,除了省政堊府主要官堊員和江蘇軍堊隊的幾名將領之外,所有人都被擋在第一重大門崗哨之外。

蜂擁而來的記者看到守衛官兵那一個個黑堊洞堊洞的槍口和一雙雙被怒火燒紅的眼睛,沒有一個敢靠近警戒線半步。

時至中午,​​省府官堊員和江蘇軍堊隊將領神色沉重地走下大樓台階,鑽進汽車相繼離開,沒有一個人理會遠遠圍在大街對面的數百中外記者,誰也不知道他們是否見到了身負重傷的蕭益民,更不知蕭益民如今是死是活,不少江浙記者悄悄離開,叫上黃包車追趕剛剛離去的熟悉官堊員,希望能從省府那些要員嘴裡弄到寶貴的消息。

然而,得到的回答令記者們無比沮喪:獲准進入督軍府守候了一個上午的官堊員們,誰也沒能見到蕭益民一面,更不知道他如今是死是活。唯一可以透露的是,南京教堊會醫院兩名醫術高超的德國醫生從昨晚到現在依然沒有出來。

此時此刻,誰都知道蕭益民的生死牽動了成千上萬堊人的心,其中最為著急的除了四川千萬堊民眾和廣州、北堊京的兩派政堊客之外,還有另一幫人也深受等待的煎熬,這幫人的急切心情甚至還超過了南北兩大政黨的黨堊魁。

兩輛黑色轎車從車站方向開來,轉過鼓樓,隨即向西一拐,緩緩減速開進匆匆打開的英式別墅大門,轎車在別墅正門前停下,三名身穿黑色西裝的矮個子日本人鑽出車廂,大步穿過兩排深深鞠躬的日本職員進入室內。

不一會兒,三名剛下車的人站在別墅二樓朝東的落地窗後,左邊那位名叫松井石根的中年人輕輕拉開紗簾:

“小幡君請看,街道對面那棟兩層歐式樓房二樓左邊的窗子,還有西面小巷口那個販賣香煙的人……對!還有那些我們看不到的地方呢?毫無疑問,我們的領事館已經被嚴密監堊視了。”

風塵僕僕從上堊海趕來的日本特使小幡酉吉非常惱火,他迅速轉過身來,嚴厲地質問領事館代堊理領事館:“崌內君,我需要你給出個合理的解釋!”

年輕白淨的崌內乾城惶恐地鞠躬:“都是屬下的錯,竭盡全力也沒能阻止高宗文君的暗堊殺行動

“啪——”

“嗨依!”

小幡酉吉收起生疼的手掌,強忍心中的失望走向辦公桌。

陪同小幡酉吉連夜從上堊海趕來的松井石根大佐也非常憤怒,他厭惡地瞪了一眼半邊臉腫起來的崌內乾城,咬著牙低沉地呵斥:

“八嘎!你身為大日本帝堊國的外堊交堊官,難道也和南方那些支堊那人一樣愚蠢嗎?你知不知道,這一聲爆堊炸幾乎毀掉我們苦心製定的整個計劃?你知不知,要是蕭益民不死​​的話,會給帝堊國帶來多麼大的麻煩?蠢豬

“嗨依!”

崌內乾城的腰幾乎彎成了九十度,滿頭冷汗與淚水悄然滴下。

作為兼管南京情報的日本駐上堊海領事館武官,松井石根對這次突如其來的爆堊炸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他實在沒想到遠在廣州的汪精衛和悄悄返回上堊海的黃郛竟然不顧他的勸告,瞞著日本上堊海和南京領事館,匆匆發動這個魯莽的暗堊殺計劃,一舉打亂堊了日本策反北洋將領李純和倪嗣衝、進而挑堊起中堊國南北戰爭並促使北洋分堊裂的全盤計劃。

“松井君。”

迅速平復心情的小幡酉吉叫住惱怒的松井石根,指指辦公桌前面的椅子。

松井微微鞠躬,大步過去端正坐下:“小幡君,是否立即聯堊系剛到南京的唐昭儀,通堊過他提出與蕭益民見面的要求?”

小幡酉吉略微思索,搖搖頭低聲回答:“不急,這個時候要求與蕭益民會談很難辦到,還是耐心等待吧。段祺瑞的特使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估計英國公使朱爾典、美國公使萊恩斯、法國公使特派使節奧朗德很快就到,全世界的目光都盯著南京,我們必須要謹慎。

松井石根點點頭,隨即嘆息道:“蕭益民真的死去就好了,不但能省下巨額的援助費用,還能推動李純、倪嗣衝、陳光遠等人攻打南京,我們也能以最小的代價,把江蘇和安徽、江西三大省牢牢掌握在手中。”

小幡酉吉嗯了一聲:“其實,蕭益民活著或許更好,以蕭益民的政堊治態度和強堊硬作風,一旦讓他知道段祺瑞已經和我們達成秘密借款協議,重新啟動《西原借款》 ,他定會與段祺瑞決裂,中堊國也就會分堊裂為南北兩個軍事陣營,對我們大日本帝堊國更為有利。”

松井石根是個極其精明的陰堊謀家,略微權衡馬上明白過來:“小幡君高明!如此一來,不管蕭益民是死是活,我們都應該堅定不移地走下去,以武堊器彈堊藥和資金援助策動李純等人,計劃完全可以繼續實施。

“只是,我們必須先得把南方政堊府實施這個暗堊殺計劃帶來的麻煩清除掉,否則我們可能陷入被動,根據我的研究,蕭益民這個人並不像他的外表那樣彬彬有禮,他對敵人的報復同樣堅決與殘酷。”

小幡酉吉立刻反應過來,迅速站起,走到崌內乾城面前:“高宗文現在何處?”

“失踪了,連同他的妻子和女兒,還有《金陵晨報》報社里的兩個負責人,爆堊炸之後就失去了聯堊系,參加暗堊殺行動的三個人當場被打死兩個,剩下一個逃掉了。”崌內如實禀報。

小幡酉吉疑惑地問道:“失踪了?能確定他們逃出南京堊城了嗎?”

崌內再次彎下腰,剛消失的冷汗又開始冒出來:“不能確定,他們根本沒有向我們透露此次暗殺行動,等我們反應過來時,蕭益民的衛隊已經控制了整條大街,數以千計的官兵轉眼而至,我們不能在這樣的情況下冒險。”

小幡酉吉的臉終於松弛下來,讚許地點點頭,和氣地安慰道:

“崌內,在這件事情上,你的決定是正確的,繼續努力吧!立刻行動起來,發動你的部下,我要隨時掌握整個南京堊城的重要情況,掌握所有趕到南京的各國外堊交堊官、工商界名流和北洋政堊府所有官堊員的情況,了解目前江蘇省政堊府官堊員的政堊治立場,以及蕭益民麾下軍堊隊的各種情況,能做到嗎?”

“這是崌內與南京領事館所有同堊僚的榮幸,我們必將全力以赴!”崌內大聲回答。

這時,站在落地窗前觀察情況的松井石根突然喊起來:“一個軍用車隊,是川軍用美國卡車改裝的指揮車……崌內你來看看,這個車隊之前是否出現過?”

崌內飛也似地撲到窗邊,全部由覆蓋偽裝網的封閉式小卡車組成的車隊已經駛出視野,但是崌內仍然能夠給予松井明確回答:

“這種車沒見過,特別是倒數第三輛黑色大轎車,這種四四方方的外形從未見過,可以肯定,這絕不是駐紮南京的川軍裝備。”

松井雙眉緊皺,望著鼓樓下方尚未散去的塵霧,自言自語:“從哪兒來的?什麼單位?車上又會是誰……”
kendo26 發表於 2012-12-9 23:53
第一八六章暴風雨來臨之前

車隊在數名官兵的引領下繞過督軍府大樓東側,直接開到西花園門前停下,身穿一身文人長衫的川軍情報局少將局長麻剛不緊不慢鑽出車門,刀削般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樂,上唇的小鬍子仍舊修剪得一絲不苟,深凹的雙眼古井不波,成熟練達從容不迫的氣度令人肅然起敬,整個人看起來遠比實際年齡大得多

“二哥,我失職了……”手上和脖子上纏著繃帶的侍衛長吳季來到麻剛面前,虎目含淚無比愧疚。

麻剛在吳季肩膀上輕拍兩下:“你是失職了,情報局南京站和王鍵的第七軍也都失職了!這事先放下,帶我去見大哥。”

兩人迅速穿過防備森嚴的院子進入正堂,安坐於正堂兩側的十餘名將校和醫生,看到軍長王鍵突然站起來,驚訝之下也都誠惶誠恐地站起,所有將校看到麻剛到來,無不心驚膽顫,沒有一人敢和這位手握生殺大權、素來六親不認的少將局長對視兩秒鐘。

“情況怎麼樣?”麻剛對自己大哥麾下的頭號猛將王鍵相當尊重。

王鍵舔了舔乾涸的嘴唇,有些慚愧地說:“大帥凌晨四點醒過來一次,下達全軍返回營房的命令之後又暈過去了…….舒特倫茨先生,你給麻將軍說說大帥的情況吧。”

年過四十、身材高大的舒特倫茨原是駐青島德軍的中校軍醫,青島被日軍攻克時被俘,是逃出戰俘營的二十餘名德軍幸運軍官中的一個,當初就是麻剛指揮的救援隊將他們安全接到成都,後來川軍總司令蕭益民根據每個人的願望為他們安排好一切,博學多才、醫術高超的舒特倫茨還在麻杆的護送下,安全來到南京,當上了教會醫院馬利醫院的首席外科醫生,因此他和麻剛非常熟悉,一直對這位帶有傳奇色彩的川軍情報局長心存感激。

握手完畢,舒特倫茨低聲通報蕭益民的傷情:

“得益於防彈汽車和衛兵的英勇保護,蕭將軍除了頭部遭到撞擊之外沒有大的損傷,左手、左下顎、左腿小腿外側被燒傷,但面積不大,唯一令人擔心的是腦顱內部的受傷程度無法判斷,只能等將軍醒來才能進一步確診。”

“謝謝你!我的朋友,你看上去非常疲勞,好好休息一下吧。再一個,懇請你和你的這位同事暫時留在這裡,至少在三天之內,不能向外界透露任何消息,這既是政治的需要,也是我們軍隊的需要,希望你和你的同事能夠理解。”

經過多年的學習,麻杆的德語已經相當流利,此時他語氣溫和,簡明扼要,但臉上卻沒有露出任何表情。

舒特倫茨爽快地答應下來,麻剛再和另一位美國醫生握手,低聲問候,誠懇致謝,便和王鍵、吳季走向正堂東面的寢室,一進門就看到自己的妹妹小月坐在病床前,用棉球小心翼翼地擦拭蕭益民臉上的傷口邊沿,空氣中瀰漫著消毒水和酒精的氣味。""



彈窗廣



麻杆走到床前,低頭仔細打量蕭益民被剃光的腦袋,逐一掃視用毛毯蓋住下身的裸露身體,心中懸著的沉重大石頭終於放下,罕見地露出笑容:“小月……”

雙眼通紅、急劇消瘦的麻小月猛然回頭,愣了一下,猛地撲進麻剛懷裡,剛擦乾不久的臉上再次熱淚縱橫:

“哥,我好怕……要是大哥醒不來,我也不想活了……”

幾名護士見狀,悄然離開,麻剛摟住妹妹消瘦而顫抖的身軀,愛憐地輕撫她的秀發,低聲安慰:

“沒事的,大哥福大命大,誰也害不死他,等大哥醒過來就好了,剛才在外邊醫生也說沒什麼大問題,很快就能醒來。”

“嗯。”

麻剛輕輕推開妹妹,掏出潔白的毛巾,溫柔地給她擦淚:“別哭了,等大哥醒來看到你這樣子,也會心疼的。別強撐著,抓緊時間瞇下眼。”

麻小月頻頻點頭,搶過哥哥的手絹快速擦淚,很快抬起頭,有些擔憂地問道:“兩位嫂子那邊怎麼樣?還有留在家里和駐紮各地的三十萬將士要是知道消息,恐怕都要殺過來啊!”

“你放心吧,我已經和包總聯繫過了,有包總和王、徐兩位將軍坐鎮巴蜀及宜昌,不會橫生變亂。”

麻剛安慰完妹妹,看到蕭益民依然沒有醒來的跡象,嘆息一聲,隨便找了個理由離開。一行人來到後院,王鍵望了一眼東北角的兩層小樓,苦笑一下便返回正堂。

麻剛在吳季的陪同下,穿過院子,進入全由警衛團弟兄守護的小樓,停下​​腳步,傾聽南京站少校站長李定鈞的匯報。

半響後,麻剛不悅地問道:“這麼說來,從昨晚十點到現在,一句話也沒有問出來?”

長得像個教書先生般斯文白淨的李定鈞慚愧不已:“兩個都是罕見的硬骨頭,掰斷十個指頭捅爛了肛門都還能撐住,看來是早已懷著必死之心。”

麻剛身後一直被人忽視的、戴著副金絲眼鏡的副官突然開口:“那兩個女的呢?”

李定鈞望向長得和文弱書生無異,卻擁有一身高強武藝和偵察才華的同期師兄陸厚山:“那女的也是個死士,而且比那兩個男的還能忍,那個十歲的小女孩已經嚇得快瘋掉了。”

麻剛指指李定鈞:“厚山,你去協助定鈞,一小時之內,我要看到你們的審訊記錄。”

“是!”

陸厚山低聲回答,目送麻剛和吳季離去,隨後轉向門邊那位如鐵塔般魁梧健壯的年輕少尉:

“四虎,你哥殉職的經過我聽說了,要不是你哥發現得早,捨身堵住前車窗,大帥恐怕沒命了……你和你哥都是好樣的,都是我們的親兄弟,放心吧,你大嫂和小侄子會得到終生優待和照顧。”

張四虎的淚水禁不住湧了出來,他抬起按住槍柄的大手,飛快擦去眼淚,挺起胸,用濃重的陝北口音瓮聲瓮氣地說道:

“陸大哥請放心,四虎知道深淺,知道自己的責任,哪怕當時換成四虎,四虎也會毫不猶豫地堵住炸彈!四虎一家和全村一千多父老鄉親的命都是大帥給的,四虎萬死也無法報答大帥的恩情!”

陸厚山讚賞地點點頭,轉向李定鈞低語幾句,然後叫上四虎,一同走進後面陰暗的刑房,南京情報站的三名審訊官連忙站起敬禮,陸厚山回個禮,吩咐把火盆燒旺點,緩緩走到兩位身無寸縷、已經血肉模糊卻又求死不得的殺手面前。

不一會兒,李定鈞押來了那名堅韌的女子和她十歲的小女兒,兩名審訊官聽完李定鈞的吩咐愣住了,但想到蕭益民的傷勢,咬咬牙很快清空了牆邊那張狹長的實木刑床,搬到房中間擺好,立刻遠遠站開,頗為不忍地註視滿臉悲憤的張四虎和一臉從容的陸厚山。

隨李定鈞押來人犯的兩名侍衛官,毫不留情地撕開那女子身上破爛的衣衫,陸厚山一直盯著那個女人的雙眼,看到那女人顯出一副逆來順受、毫不反抗的架勢,搖頭笑了笑,命令把這女人鎖到牆壁的鐵環上,然後望向艱難抬起頭緊張註視眼前一切的中年殺手:“高崇文,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中年殺手望著被鎖在牆上如同剝皮兔子般的妻子,眼中淒愴之色一閃而沒,無比決絕地朝地下吐出口血沫,接著閉上眼睛,垂下血糊糊的浮腫腦袋。

看到高崇文夫婦如此堅強,陸厚山禁不住大聲讚道:

“佩服、佩服啊!如果你們夫婦能成為我們志同道合的戰友,將是陸某平生最大的榮幸!可惜了、可惜了……把那個可憐的小女孩拔光,綁到木床上去!四虎,高崇文夫婦暗殺我們大帥,害死你大哥,並致使數十名無辜的南京市民殞命,現在,我允許你向他們討回血債,先.姦.後殺!老子拼著事後給處分,也不要他娘的什麼口供了,動手!”

陣陣嘶心裂肺的哀叫聲中,可憐的小女孩被迅速拔光綁在木床上,憨厚的張四虎在陸厚山嚴厲的目光中,收起惻隱之心,飛速解下裝備,脫下衣服褲子,露出胯下那根如同發情毛驢般的巨根,咬著牙一步步走向徒勞尖叫的小女孩。

“不——”

“啊…….不要!不要啊……我說,我全說,哇……”

高崇文如同野獸般拼命掙扎,淒聲喊叫,可最先崩潰的,卻是比他更堅強、而且在革命黨情報機構中地位比他還要高的妻子。

在陣陣哭泣和驚叫聲中,在審訊官兵震驚而又欽佩的目光注視下,陸厚山滿意地點了點頭,扶扶眼鏡,走到另一位滿臉憤怒的殺手年前,突然擊出一掌,滲人的骨折聲過後,憤怒殺手的腦袋已經垂到胸口,被鎖在鋼架上的四肢連連抽搐,弄得鐵鍊和鋼架“劈啪”作響,很快就安靜下來。

陸厚山已經回到那女人面前,一邊用雪白的手絹擦手,一邊彬彬有禮地說道:“杜婉玲女士,請不要太難過,說句心裡話,我很佩服你們夫婦,但是你們做得太過了,這麼多人因為你們而死,也怨不得我們下此狠手。

“在此我以自己的人格向您承諾:絕不會傷害您的女兒,更不會採取極端的滅絕手段對您和您的親人展開報復,等事情過後,我們會為您準備好後路,去成都隱居也行,到美國去定居也可以,我們能為您和您的親人們處理好一切首尾。”

陸厚山說完,也不管杜婉玲有何反應,走到門邊,與李定鈞一陣低語,隨後拉著已經穿戴好的張四虎的手,大步離去。

到了外面的院子裡,陸厚山終於忍不住停下來,望著張四虎脹鼓鼓如同撐起帳篷的胯部,啞然而笑。

“陸大哥,你不厚道!對那女的那樣也就算了,可你竟然讓我去嚇孩子,我這……丟臉啊!”內火難洩的張四虎埋怨不已。

陸厚山很快收起笑容,正色道:“四虎,還記得前年我們軍校參謀系和你們近衛隊比武的事嗎?”

張四虎很快反應過來:“記得啊!我大哥獲得突擊科目第一名,陸大哥你獲得五項射擊第三名,比賽完了咱們還一起喝得天昏地暗,我大哥直到第二天中午還在吐,說你不地道,拼酒耍奸。”

陸厚山遙望烏云密集的天空,幽幽一嘆無比索然,良久才面向高出自己一頭的張四虎說道:

“四虎,我一直記得,那晚慶功宴上你說過,以後要比你哥有出息,娶個高高大大的婆姨,生一群牛犢一樣壯實的孩子,唉!

“每每想起,一切就像昨天發生的一樣!四虎,別著急,大哥記得慶功宴上承諾讓你過一回洋妞的癮頭,等過一段時間局勢穩定下來,大哥就幫你找一個水嫩白淨的洋妞,給你傳宗接代。”

陸厚山說完,捶了兩下四虎公牛般的胸膛,點了點頭,轉身走向前堂,身後傳來張四虎半信半疑的詢問聲:“陸大哥,你忽悠我,是吧?”

陸厚山不由莞爾,頭也不回大聲回答:“大哥我一口吐沫一顆釘,你小子練好功夫等著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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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ndo26 發表於 2012-12-9 23:55
病房對面五十多平米的房間裡,麻剛接過李定鈞雙手送上的三頁紙審訊記錄,看完後陰沉的臉上終於露堊出一絲笑容。

李定鈞暗自舒了口氣,微微彎腰,低聲禀報:“高宗文夫婦徹底放棄抵堊抗,對此次暗堊殺的前前後後交代得很清楚,包括革堊命黨設在上堊​​海租界、杭州、蘇州和安慶等地的聯絡站和負責人名字,都逐一交代出來。考慮到這對夫婦的身堊體狀況,屬下讓人給他們送些吃的以恢復體力,然後繼續審訊。”

麻剛欣慰地點點頭:“定鈞,在此之前,我對你和你的南京站頗為失望,你在軍校時就是大帥最為欣賞的學堊員,也是我一手帶出來的第一批骨堊幹,當初是我獨斷專行,力荐你為南京站站長,但是你做得很不夠,很不紮實!只有現在,只有這三張五十分鐘內做出的審訊記錄,才讓我看到你你應該具備的能力和水準。”

“師傅,定鈞讓你失望了……”李定鈞雙眼潮堊紅。

麻剛擺擺手:“亡羊補牢吧!功過相抵,我也就不責備你了,希望你能夠從中吸取教訓,拋開所有的花架子,只有把根深深扎進南京這片土地,才能把我們的觸角迅速高效地向周邊地區延伸和滲透。”

麻剛略微停頓,示意自己的愛將坐下:

“南京的重要地位,絲毫也不次於上堊海和北堊京,你肩上的擔子只會越來越重,我會不斷增加南京站的撥款從歐美購回的先進裝備優先提供給你,六堊月底再給你送來一批軍校參謀系情報專堊業的優秀畢業生,你也要多多努力,在整頓內部的同時,要加大整頓本地幫會、吸收本地優秀人才的力度必須在盡可能短的時間內,迅速擴大南京站的規模和實力。”

“定鈞明白!”

李定鈞非常感動,旺堊盛的鬥志和強烈的信心重新回到他身上。

麻剛低聲叮囑:“另外,審訊結束後就把高崇文夫婦交給你厚山師堊兄,你立刻把全副精力放到整個南京堊城的監控上,除原有的對各國領事館和江蘇各級主要官堊員的秘密監控之外,抽堊出所有力量密切監堊視所有車站、碼頭我再讓王軍長臨時抽堊出他的特堊務團,換上警堊察的衣服,配合你對南京所有涉外賓館和飯店進行一次大規模的檢堊查具體處置由你掌握,我只需要看到你的報告。”

李定鈞霍然站起,端端正正向麻剛敬個軍禮。

麻剛再次撿起三張審訊記錄細細閱讀,直到陸厚山將第七軍軍長王鍵、參謀處堊長張斯可、副官處堊長陸傳芳領來,才站起來示意大家坐下,命令侍衛官關閉房門增加崗哨,隨即開始緊張的商議,一場波及長江流域的血堊腥報復自此拉開序幕。

一周之內,上堊海、杭州、蘇州、常州、揚州、安慶等十四個城市接連發生上百起暗堊殺、綁堊架、縱火、劫掠和滿門屠堊殺的大案要案,無數江湖幫堊派和綠林好漢參與其中,各地受堊害者高達兩千堊人以上各地文化界、工商界和軍政堊界名流頻頻死亡,長江中下游各省大中城市陷入混亂狀態,南北兩大政堊府在一個個血堊腥的消息面前驚得目瞪口呆,中外輿堊論一片嘩然,巨大的恐懼迅速向全國蔓延,譴責之聲也沸沸揚揚,大有一浪高過一浪之勢。

其中,發生在上堊海日租界的“黃府集體中毒案”引起中外各堊界的強烈震撼和恐懼:

三月十八日傍晚六點剛過,在上堊海日租界著名浙江富商黃賢林府邸舉行的秘密宴會突然傳出聲聲驚呼接著哭聲震天,一片混亂,接到急報的日本警堊察和陸軍情報官堊員蜂擁而至。

整個黃府正堂灑滿了各種菜餚、湯汁和打碎的碗碟,以各種姿堊勢倒在地上的十餘人臉色青紫,不少受堊害者的喉堊嚨已經自行抓破,暗紫色的血液從嘴角和脖子傷口流淌,其中幾個蜷曲的軀體仍在頻頻抽堊搐。

望著眼前一片狼藉而且極為恐懼的場面,迅速到來的日本人無比震堊驚,不少人在血堊腥和排堊洩物、酒精混雜的濃烈氣味中當場嘔吐。

蜂擁而至的各國記者被堵在院子之外,數輛日本運兵車在警堊笛聲中飛速而至,百餘名全副武堊裝的日本海軍陸堊戰隊官兵跳下車廂,立即將整個黃府團團圍住。

黃府院子裡,所有的佣人和倖存者被警堊察集中看堊管,幾名擔負黃府護衛任務的日本浪人正在驚慌失措地回答軍堊警的盤堊問。

正堂裡,半個月前在日本人護送下秘密返回上堊海的黃郛癱倒在牆角下,雙眼呆滯,大嘴張堊開,身下的地板已經濕堊透,根本不知道自己因為咽喉腫痛沒有飲酒才逃過一劫。

經驗豐富的日本人很快明白過來,隨著日軍情報課長的一聲命令,四名日本警堊察和軍官簇擁著已經嚇傻的黃郛乘車離開現場,日軍情報課長和趕來的法堊醫略作勘測,很快得出氰化鉀中毒的結論。

次日上午,消息靈通的《申報》、《字林西報》、《遠東郵報》幾乎同時發行號外,黃府著體中毒案與黃郛秘密返滬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上堊海,死者名著中一個個蜚聲中堊國的名字引發強烈反響,近日紛紛發表言堊論叫得最大聲的南北政堊治家們卻集體失聲了。

與《申報》的謹慎不同的是,《遠東郵報》和《字林西報》已經將“黃府集體中毒案”與五天前的“南京爆堊炸案”連在一起分析,“黃府集體中毒案”中七名政堊治流堊亡者和五名民黨高層官堊員的身份、履歷被詳細披露,最後,兩報不約而同地將矛頭指向了倖免於難的黃郛,以及以暗堊殺一舉成名的民黨楚翹汪精衛。

不管外面如何風聲鶴唳,天翻地覆,萬眾矚目的蕭益民仍舊“重傷昏迷尚未甦醒”,馬利醫院的副院長、美國著名醫學專堊家喬治博士在各方的強大壓力下,與德國醫學博士舒特倫茨一起前往金陵飯店,出席由民國中堊央政堊府陸軍總長王士珍、外交總長唐昭儀舉行的新聞發布會,詳細公佈了蕭益民的受傷部位、受傷程度和治療情況,對蕭益民將軍長時間的暈迷深表擔憂。

接下來,主持記者會的陸軍總長王士珍也是一臉沉重地宣布蕭益民的病情,非常痛苦地坦言他來到南京已經三天,六次前往督軍府探望蕭益民的病情,陷入深度昏迷的蕭益民連眼皮也無法動一下,渾身插滿了管子,滿臉的結痂和浮腫的光頭,讓人怵目驚心,無比擔憂。

最後,王士珍在中外記者的不停追問下,不得不代堊表總堊理段祺瑞宣布:“在蕭益民將軍的身堊體沒有進一步明確之前,所有一切仍舊維持現狀,全國各軍必須留駐原防,不得進行任何調動!”

王士珍說完立刻離去,跟在他身後的外交總長唐昭儀臉色平靜,但微微彎曲的身堊子和雙眼中無法掩蓋的焦慮,讓很多記者看到了幕後的巨大的危堊機,幾名老資格的歐美記者立刻做出清晰的判斷:北堊京政堊府根本無法控堊制蕭益民麾下強大的軍堊隊,如果蕭益民長期昏迷或者一旦死去,忠於蕭益民的軍堊隊必然會發起更大規模的軍事報復,中堊國大規模的內戰將會不可製止地爆發!

然而,僅僅過了兩天,三月二十三日,蕭益民甦醒的喜訊傳遍全中堊國。

當天晚上八點至八點三十分,蕭益民與前往探望的陸軍總長王士珍、外長唐昭儀、新任督軍府首席經濟顧問兼江蘇省工商廳堊長張謇、江蘇省長韓國鈞進行了短暫會談,南京乃至全國局勢因此而迅速恢復穩定。

得知這一重要消息,原本已經做好離開準備的英國公使朱爾典、日本特使小幡酉吉、美國公使萊恩斯等七個國堊家的使節迅速做出反應。在朱爾典的邀請下,各懷心事的六國公使和特使集中於雙門樓英國領事館,開始為自身利益舉行“坦誠愉快”的非正式會談。

三月二十四日上午十點,三天前趕到南京後一直沒有露面的川軍總參謀長包季卿上將、川軍副總司令兼第一軍軍長王陵基上將在督軍府一樓大廳舉行新聞發布會,代堊表康復中的蕭益民感謝全國各堊界和中外朋友的關心與支持,副總司令王陵基以非常確定的語氣宣布:“忠於國堊家、服堊從中堊央的川軍三十萬將士沒有任何軍事行動,更不會傾巢東下,佔領長江中下游地區。”

緊接著,總參謀長包季卿向兩百餘名中外記者介紹發生在湘贛粵地區的小規模交戰情況:

“今日中外輿論對湘贛粵交界地區的剿匪戡亂頗多猜測,再次需要說明一下,湘軍、贛軍和川軍各部聯合進行的剿匪戡亂行動,完全是遵照中堊央總堊理兼軍政部長段祺瑞將軍的命令進行,而且在長達二十五天的剿匪作戰中,沒有發生任何屠堊殺俘虜和無辜平民的情況。目前,三軍聯合剿匪作戰仍在進行,根據蕭益民將軍的最新指示,從現在起,我們歡迎中外記者前往剿匪地區實地採訪……”

歡呼聲、驚呼聲轟然而起,激動的場面差點失控,數以百計的記者情不自禁湧上前提出要求,大家心裡非常明白,這是一個非常難得的寶貴機會:

蕭益民遇刺後,南方革命黨各派奇蹟般地拋開分歧,聯合迅速起來組成八萬聯軍,正在向湘贛閩三省邊境地區挺堊進;

湖南督軍譚延領帶的湘軍第一師、段祺瑞新任命的江西省長歐陽武部贛軍兩個師、川軍將領王瓚緒率領的四個師隨即展開針鋒相對的佈置,據說兩軍前鋒部隊已經發生小規模交火,一場決定南方政府生死存亡的大戰一觸即發。
kendo26 發表於 2012-12-9 23:57
第一八七章痛定思痛

月色下的督軍府西花園,更顯深幽,湖光粼粼垂柳輕盪,花香四溢處處流動春天的盎然氣息。請牢記

帶有濃郁晚明風格的兩層古典式小樓裡,身形消瘦臉色蒼白的蕭益民端坐在主位上,兩邊分別是包季卿、王陵基、王鍵、何其武、麻剛和剛從北京趕來的眾議院議長張瀾、四川省新任省長曾壽五、法國《遠東郵報》幕後老闆徐維岳、身份極其隱秘的情報局副局長唐鶴齡,川軍總司令部六名處長和侍衛長吳季盡數列席。

主持會議的總參謀長包季卿簡要介紹完目前的局勢,副總司令王陵基接著向會議通報與譚延闓和程潛的湘軍、歐陽武的贛軍、陸榮廷和莫榮新的桂軍之間的合作計劃及軍事協作方案。

眾人聽了王陵基的通報內容,無不動容,除蕭益民、包季卿和情報局長麻剛之外,在此之前沒人知道,王陵基早在三月上旬就已奉命秘密前往湖南衡陽,與湘軍統帥譚延闓、程潛、桂系統帥陸榮廷和桂軍總司令莫榮新舉行秘密談判。

面對廣東方面無所不在的政治侵略和武裝顛覆,深受其擾的湘桂川三省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很快達成共識,相互間確定了針對廣東的秘密聯盟,不但訂下包括武器裝備和礦產資源在內的戰略物資交易合同,而且制定出一系列軍政合作計劃並付諸實施。

湘桂川三省秘密合作計劃的主要內容,是對廣東軍政勢力展開全面壓制,財大氣粗的四川以現金和先進武器裝備抵扣的方式,大量收購湘桂兩省生產的生鐵、銅錠、鋅錠和錫錠等金屬產品,斷絕廣東的糧食供應和商貿稅源。針對廣東的軍事合作,則僅限於封鎖邊境和武力威懾,進而達到促使廣東內部不戰自亂的目的。

三省合作計劃原本進行得很順利,但誰也沒想到竟會突然發生震驚中外的“南京爆炸案”,幸運的是蕭益民福大命大逃過一劫,次日下午便已完全醒來,王陵基在趕來南京途中接到消息,迅速將情況電告惶惶不安的譚延闓和陸榮廷。

譚延闓、程潛、陸榮廷、莫榮新等人接到密電,如釋重負,很快作出一系列積極反應,四人緊隨四川、貴州和湖北三省政府首腦之後通電全國,強烈譴責“南京爆炸案”的幕後兇手,高度讚揚蕭益民對國家和民族的貢獻,並在發給王陵基的密電中,重申了繼續合作的信心和全力支持蕭益民的政治立場。

“總司令康復的消息傳出之後,與我三省聯軍對峙於湘贛粵邊軍的廣東各軍不戰而退,楊希閔的滇軍和李烈鈞的贛軍甚至發生短暫交火。很顯然,廣東方面的所有行動,都和'南京爆炸案'緊密相連,幕後兇手一目了然,可以肯定,此次暗殺行動絕不是廣東政府某個人自行做出的瘋狂之舉。

“我的意見是,我們的報復行動還要繼續進行下去,不藉此機會立威,就無法打擊那些卑鄙無恥的叛亂勢力,就無法震懾那些一開口就是為國家和民族而革命到底的偽君子! ”

到這裡,王陵基放下稿子:“根據情報局獲得的最新消息,今日上午九點左右,盤踞肇慶至雲浮一線的前廣東督軍龍濟光一怒之下,斬殺元帥府派去招安的兩名官員和三十餘名護衛,隨後指揮麾下兩個混成旅突然調頭東下,一舉擊潰了駐紮山水的粵軍第三獨立旅楊坤如部,基本控制了西江和北江水陸交通樞紐。這一突變,必將引發廣東境內各勢力的大規模內鬥,形勢對我們非常有利。我個人認為,揮師東進徹底平定江西和皖南的作戰計劃可以實施了。”

王陵基話音落下,情報局長麻剛補充道:“還有個消息很好地證實了副總司令的判斷:瓊崖鎮守使鄧本殷於昨夜率部離開海口和臨高,乘坐兩艘法國貨輪和數十艘大型漁船趕赴雷州,目的是趁亂拿下南方最大的鴉片和軍火走私港口湛江港。

“如此一來,鄧本殷部必然會與長期駐紮高廉地區的粵軍第四師發生劇烈衝突。粵西沿海地區安定多年,遠比外界想像的要富裕得多,不但鄧本殷對那裡志在必得,駐守粵桂邊境的桂系大軍、趕走粵軍佔領西江上游地區的沈鴻英也早已虎視眈眈,粵桂之間的爭奪戰已經不可避免。”

眾人連連點頭,迅速聯想到了桂系統帥陸榮廷和莫榮新日夜不忘收復廣東的巨大野心。

會議一直進行到凌晨三點仍未結束,隨著總體戰略計劃的大幅度調整,幾乎每一個隨之調整的行動方案和政治策略,都引起與會者的反復權衡乃至激烈爭論。

凌晨五點,會議結束。

張瀾、曾壽五和徐維岳與蕭益民匆匆話別,直接乘車前往下關軍用碼頭,登上藍旗洋行的三千噸貨輪趕赴上海。情報局副局長唐鶴齡悄然返回《遠東郵報》南京分社,繼續以著名法籍華裔記者的身份留在南京。

天色微亮,蕭益民、包季卿和王陵基並肩漫步在園中,受傷以來反複檢討自身得失的蕭益民像變了一個人,不但誠懇地向兩位得力助手和老大哥致歉,而且說出來一番令包季卿和王陵基無比動容的肺腑之言:

“我還是太嫩了,不但小看了天下英雄,也高估了自己,總以為有了錢、有了槍桿子,就能達到自己的目的,可結果……教訓深刻啊!別看我對誰都彬彬有禮,其實一直以來我對絕大部分軍政名流都充滿了敵意,看不起自己的對手,總以為自己比誰都聰明,從不主動去團結、去爭取政治上的盟友,更沒有抓住機會接納楊度、孫寶琦、王寵惠等一大批深具影響力的落魄名人……”

“感謝黃郛和汪精衛的兩顆炸彈,要不是這次遇刺,我恐怕還不能及時醒悟過來,要不是徐維岳師兄在上海為我彌補過失,默默為我多方解釋,留住了一個個蜚聲中外的大才,哪怕這次我逃過一劫,也會陷入極其被動的孤立危局之中……”

包季卿與王陵基對視一眼,隨即露出欣慰的笑容。

數日來,他們一同目睹了蕭益民的痛苦思索,一起提心吊膽地經歷了蕭益民發出的一道又一道密令,直到現在,兩人才相信蕭益民已經完全冷靜下來,而且變得更為成熟,更為現實了。

包季卿看到蕭益民沉痛懊悔的樣子,哈哈一笑拍拍蕭益民的手臂,巧妙地把話題轉到正事上來:

“有個問題恐怕需要斟酌一下,方舟的第一軍、廖震的第六軍很快要離開湖北,孫兆鸞的第二軍接防宜昌之後最好別動,不能因為我軍的大規模東進而減少對兩湖地區的控制和威懾。剛才我和方舟商量了一下,一致認為組建第九軍勢在必行。”

王陵基看到蕭益民還有些猶豫,知道他擔心新兵的戰鬥力問題,於是提出個巧妙的解決辦法:

“按照歷年來的慣例,本期軍校畢業生一半進入總司令部各機關鍛煉,一半分配到西康邊防軍基層連隊,可以從中抽出一批優秀學員擔任新軍的連排長。其次,去年在總司令部各機關鍛煉了一年的五百名畢業生,也到了下放各軍基層磨練的時候。

“我建議,將這五百名經過機關鍛煉的軍官,全部調往鐘穎的西康邊防部隊,再從西康邊防軍各部抽調五百名擁有豐富作戰經驗的軍官,擔任第九軍各級主官,這樣一來,就能以最短的時間形成戰鬥力。”

“這是個好辦法!可以立即執行。”蕭益民立刻同意下來。

王陵基繼續補充道:“另外,調兩個工程兵團來南京恐怕不夠,再增調駐紮宜昌的第五工程兵團前來更保險一些,我們工程兵的軍事素質和技能遠遠強於蘇軍,戰鬥力甚至不在李純的北洋軍之下,只要拿起武器,三個工程兵團就能當成三個步兵師使用,必要時抽出其中一個工程兵團衛戍南京,王鍵的第七軍就能騰出手來。”

包季卿大聲贊成,蕭益民略作權衡果斷決定:“好!那就命令宜昌第五工程兵團立刻準備,不用帶任何武器裝備,全體徒手開來南京,武器裝備另從成都軍需倉庫統一調撥;命令孫兆鸞協助總部和宜昌基地,迅速在鄂西和豫南地區徵召兩萬新兵,以補充三個工程兵團東調的空缺,這筆專項資金由麻剛的情報局負責提供。”

“這樣好,省財政的負擔已經很重了,西康那邊今年還得加大投入,所以鹽稅得留給鐘穎他們。”包季卿隨聲附和,同時提醒蕭益民不要忘記西康的軍政建設。

蕭益民微微一笑,顯然是心中有數了。

在後邊的機要副官迅速記下三人的決定,蕭益民繼續前行,忽然看到自己的兒子遠遠跑過來,心怀大暢快步迎上,一把抱起兒子用鬍子一通猛扎,弄得五歲的兒子咯咯大笑拼命掙扎。

“爹爹……”

蕭益民放下兒子,從妻子懷裡接過三歲多的女兒親了一下:“今天怎麼起這麼早?”

“媽媽說帶我和哥哥去石船玩……大伯,牧牧要你抱!”

女兒嬌聲撲向包季卿,弄得包季卿樂得不行,接過小侄女高高舉起來,逗得大家開懷大笑。

蕭益民拉著兒子的手,歉意地望著來到身邊的愛妻:“會議天亮才散,徐師兄走時都來不及見見你和孩子一面,讓我代他請你到上海去住一段時間,他的兩個孩子和我們的南征、牧牧差不多大。”

從成都一直流著淚趕到南京的易真穎已經完全平靜下來:“行啊,這幾年總是通信,總是看照片,大嫂和兩個侄子真人一面都沒見著,去見見也好,順便替你收拾一下上海那棟房子。”

“報告——”

蕭益民聽到張斯可的聲音,只好對妻子歉意地笑了笑,轉過身,低聲問道:“重要嗎?”

張斯可點點頭:“王士珍將軍和唐昭儀先生在電話中的語氣頗為嚴肅,估計五分鐘後就會趕到。”

蕭益民轉向包季卿和王陵基:“果然不出所料,而且來得出奇的早,走吧,我們出去迎接一下,一起用早餐。”

王陵基笑著說:“估計北京和日本人那邊逼急了,他們才這麼匆匆登門,看來今天能帶給我們實惠了,哈哈!”

包季卿有些無奈地嘆道:“段芝泉恐怕走火入魔了,有了我們上繳中央的財政,手頭寬泛了竟然還要重拾'西原借款',去捧日本人的臭腳,此舉無異於飲鴆止渴,得不償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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