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修真] 驚門 作者:徐公子勝治 (已完結)

 
ja3260 2012-7-25 13:39:11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69 609181
fajino 發表於 2014-4-3 15:08

964、自古滄桑求諸事,人間正道在知行

寬廬顯然也是見識過各種場面的人,心裏雖有些不耐煩也覺得今天很不對勁,但還是耐心的解釋道:“菩薩度一切苦厄,指的不僅是犯錯的人,也是指世上的眾生。雲少閒如今供奉正信,也是在為他曾經傷害過的人度厄,比如其中就包括于飛居士你。這也是佛德,只是這等大慈悲境界,尚非你所能理解。”

小秦在一旁邊聽得已經有點懵了,她萬沒想到于飛將寬廬法師請到家裏來竟然是這樣的情形。就在這時,門外有個聲音突然說道:“我算是聽明白了,搞了半天,供奉你這個寬廬,就算是代表了佛法正信,好事都能算在你頭上。雲少閒因信奉你而解脫,就連于飛都因為雲少閒信奉了你,所以也跟著沾光了!

那些曾被雲少閒欺騙和傷害的人,後來遇到的好事居然都是你的功德了。賬能這麼算嗎?我有一個朋友曾經讓雲少閒騙財騙色,人差點都精神失常了!這筆賬我是找不到菩薩算,也不可能去找菩薩算,那麼按照你的道理,我是該找你算呢?還是找雲少閒算呢?”

說著話有三個人推開房門走了進來,最前面的就是方才說話的沈四寶,後面跟著陶宗恒與成天樂。雲少閒看見沈四寶只是一怔,可是再看見陶宗恒卻大驚失色,他早年在武陵鄉時可是見過陶宗恒的!等雲少閒又看見成天樂,已經是面如死灰。

雲少閒已知道今天絕不會有好下場,他可不能坐以待斃,這三人剛剛進門,他的身子就在沙發一弓,如上了發條的彈簧般躥了起來。看去勢想跳出窗外逃走。他的反應可夠快的,可是來者也早有準備,陶宗恒身形一晃已到了沙發後面,一巴掌就拍在了雲少閒的肩膀上。

這一掌不僅把剛剛躥起來的雲少閒給拍了回去,而且震散了他倉促凝聚的神氣法力。成天也暗中出指隔空施法。給雲少閒補了一記縛靈印,使其不得變化原身。否則陶宗恒一巴掌將雲少閒拍成了一隻大耗子,會把于飛兩口子嚇壞的。

小秦發出一聲驚叫,于飛趕緊摟住她的肩膀道:“別怕,別怕,他們不是好東西。犯了事被人找上門來了,和你沒關系。”

沈四寶也趕緊說道:“嫂子,你千萬別害怕,我們就是來算賬的,辦完事就走。”

那邊陳夢遠已經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沈四寶一邊說話一邊閃電般的伸手拍了他一巴掌。然後陳夢遠也老老實實的坐下去了。陳夢遠的身手不錯,也有神通修為,他並不是妖修,也不知是從哪兒來的江湖散修,搬出寬廬這麼一個三無女尼招搖撞騙,後來還和雲少閒勾結為一夥。

但陳夢遠本就不是已大成的沈四寶的對手,此刻未及防備更是沒有還手之力。沈四寶一掌把他拍回沙發上坐好了。順勢將手伸進他的衣襟,摸出一把東西撒在茶几上,發出唏哩嘩啦的清脆之音。這是一把琉璃狀半透明的珠子,顆顆都有綠豆大小。

沈四寶笑道:“天降舍利、法頌舍利、神變舍利、感應舍利,你這算哪家的舍利,事先揣兜裏的舍利嗎?存貨還挺多的呢!”

小秦在於飛懷中傻傻的看著茶几上滾落的“舍利”,突然間明白了什麼。而這時陶宗恒又對于飛兩口子一抱拳道:“不好意思,我們是追蹤這幾個傢伙到此,今天打擾了。”然後轉身對仍坐在沙發上,已成癡呆狀的寬廬道:“要麼你跟我們乖乖的走出去,要麼就自己從窗戶出去,相信法師神通廣大有菩薩護身,是不會有事的。怎麼樣?請吧!”

陶宗恒與沈四寶將三位客人“請”走了,成天樂卻留了下來,除了茶几上那些散落的“舍利”,于飛家中並沒有什麼打鬥的痕跡,事情辦得非常幹凈利索。他們來之前就商量好了,善後的事情不用成總和小韶操心,陶宗恒與沈四寶自會處理妥當。

雲少閒嘛,陶宗恒打算將他打回原形帶回武陵鄉處置。沈四寶這次出國的時日也不短了,如今修為大成並抓到了雲少閒,也打算和陶宗恒一起回去。至於寬廬和陳夢遠這兩個人,包括他們搞的這個組織,陶宗恒和沈四寶在離開之前也會“消毒”處理,盡量不留下後患。

成天樂留下來,只是為了安撫於飛兩口子。今天的事不僅小秦沒想到,其實于飛也嚇著了。于飛本以為成天樂等人只是要當面戳穿寬廬的騙局,讓小秦徹底醒悟、迷途知返,不料他們連人都帶走了。

成天樂關上了門,走到沙發旁坐下道:“于飛,嫂子,今天真不好意思,嚇著你們了。”

小秦這時才回過神來,勉強能開口說話,在于飛懷中顫聲道:“你們究竟是什麼人,剛才是怎麼回事?”

成天樂暗施法術安撫兩人心神,和顏悅色道:“我叫成天樂,是于飛的同學,想當年都被曾騙到蘇州那個傳銷團夥裏,而雲少閒就是那個團夥的頭目。當時還有個叫沈四寶的人,也是在傳銷團夥裏認識的,你剛才也看見了。後來沈四寶到北美來找雲少閒,因為雲少閒離開傳銷團夥後又做了不少缺德事……”

成天樂盡量清晰的介紹了一番事情的來龍去脈,並沒有涉及什麼神通法力的異事,就是講人間的世事,向小秦解釋清楚寬廬搞的這個組織究竟是什麼性質。他當然也沒有用神念,所以過了挺長時間才大致說完,最後道:“寬廬在西雅圖的這場法會肯定是開不成了,接下來會怎麼樣,你等著消息就行,或許還會有新聞。”

小秦好半天也說不出話來,她萬沒想到會是這樣一種結果,一時有些接受不了。她不僅向寬廬的組織捐了五千美元,而且已經為他們忙乎了這麼長時間,參加了很多組織和籌備工作。

成天樂看著她又嘆息一聲道:“嫂子。我知道這件事對你來說很難接受,但發生這樣的事情,並不代表就否定了你自己。你是一個慷慨、熱心、善良的人,他們利用的就是這些,因此格外可惡。有這種遭遇可能會讓人感到世事莫測,甚至連人生的信念都會產生恍惚和動搖。

但你可以從另一個方面去想,可惜的不是善良熱心本身,真正可恨是那些人的惡念與惡欲。你可以多想想沈四寶,他萬裏迢迢從中國追到加拿大又追到美國,就是為了抓住雲少閒並阻止這些人繼續行惡,這才是真正的善舉和義舉。今天就發生在你的家裏。

我們都來自同一個地方,因此有些話不難溝通。先自己做好身邊的事情,努力改善生活,使自己和家人的一切變得更美好。保留著善良開朗的心,不要有惡意,也不要讓身邊的人被惡意傷害。有更多的能力再去做更多的事情。

這些從來都是沒有錯的,所謂孝、慈、仁、勇、智的含義都在其中。這些道理其實都很簡單,簡單到我們甚至平時都不容易意識到。假如世上真的有神靈、有菩薩的話,是否值得我們相信、又該怎樣去看待,道理也無非如此。

而寬廬那夥人,卻不是這麼做的,也不是讓人們在這麼做。這其實不難分辨。假如有人告訴你,只要信奉了什麼抽象的存在,用一種簡單的模式,將這種行為的意義置於實實在在的解決問題的努力之上,宣稱這樣就能夠解決一切實際的問題。那麼,請你千萬不要相信他們,無論他們是以什麼名義!”

成天樂說完這番話才告辭離去,並叮囑于飛和小秦,今天事情不需要對任何人說,至於寬廬這個團夥的善後事宜,陶宗恒和沈四寶自會處理的幹凈利索。

“寬廬法師”在美國西雅圖的“弘法大會”。當然沒有如期舉行,就在原定法會日期的前一天,突然發生了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驚變。寬廬身邊的“護法金剛”雲少閒,莫名卷款失蹤;而號稱觀音菩薩在世化身的寬廬,可能是因此事而急火攻心竟病倒了。被救護車送進了醫院。

寬廬一連日高燒不退,甚至昏迷不醒,躺在病床上不停的說著各種胡話,就像是受了很嚴重的驚嚇或刺激。就在這時又出了另一件事,寬廬大師的得意傳人陳夢遠居士,竟然也企圖卷攜當地信眾捐獻的資金跑路,卻被這個組織的其他骨幹份子發現並及時阻止。

雲少閒失蹤,而寬廬又住院昏迷,這個組織的財務狀況就顯得非常混亂了,有大筆捐款不知去向。其骨幹份子也不止陳夢遠一個,當醫院宣佈寬廬病危之後,其他人都慌了神,紛紛考慮後路和退路,陳夢遠則動手太早,被其餘虎視眈眈的同夥給盯住了。

然後事態就升級了,有捐獻了大批財物供奉寬廬為上師的當地富豪,感覺受到了欺詐和愚弄,聘請律師控告寬廬與陳夢遠等人詐騙。警方控制了一批人,也帶走一些人接受問訊調查。有人也請律師介入了,為自己辯護或追回損失。

接下來寬廬身邊的人就起了內哄,互相揭出了不少行騙的內幕醜聞,令原本準備著迎奉寬廬法師的當地信眾們震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事情至此已徹底演變為一出鬧劇,當地的新聞媒體也有跟蹤報道,于飛兩口子全聽說了。

這齣鬧劇的總導演是沈四寶,而沈四寶只是順勢而為。寬廬確實是被嚇懵了,回去之後就開始發高燒說胡話,顯然是偶感風寒又受刺激病倒了,連救護車都是沈四寶給叫的。當然了,沈四寶也稍微“幫”了她一把,讓她不能很快就醒來。

至於雲少閒確實是失蹤了,但不是主動失蹤而是被動失蹤,他被陶宗恒帶走了。在寬廬這個組織裏,這位三無女尼本人只是個門面,幕後有一批借著她的旗號海撈各種東西的人,雲少閒如今已是其中的重要人物,陳夢遠也是。

雲少閒一失蹤,由他經手的捐款便不知所蹤,而這些財物本就是雲少閑分贓所得,只是還沒來得及把手腳處理乾凈。至於陳夢遠,確實是被放回來的,卻已經被廢了一身修為。

沈四寶與陶宗恒只是帶走了雲少閒,然後寬廬法師被送進了醫院,而陳夢遠被廢了修為放了,並沒有多做處置,卻順勢安排了很多事情的發生,這才是沈四寶的江湖手段厲害之處。陳夢遠回去之後,知道這個組織是沒辦法再繼續混了,立刻就想卷款走人。

但是組織裏的其他人正因為寬廬病危、雲少閒失蹤而一片嘩然,不少人都想著要怎樣卷款跑路呢,但也有少數真正的受騙者回過味來,也在盯著陳夢遠這些人。陳夢遠一有異動立刻被摁住了手腳,律師和員警都來了。

寬廬並沒有死,她躺在醫院裏昏迷不醒,剛開始的時候還有一些不敢相信這個事實的信徒來看她,然後來的就全是新聞記者了,再後來只剩她一個人躺在病房裏無人問津。等她終於醒來的時候,該發生的一切都已經發生了。

這出鬧劇的餘波不知還要折騰多久,而成天樂等人已經遠去。他們穿過美加邊境在溫哥華停留了數日,陶宗恒與沈四寶將要回國,眾人彼此道別,成天樂與小韶繼續行遊。

成天樂穿過加拿大北部的蒼茫叢林,最終的目的地將到達北極圈附近的格陵蘭島一帶,迎著天地間的生機律動氣息而行。美國科羅拉多高原至西雅圖一帶已經是夏天,進入加拿大往更北、更寒冷的地方前進,所見仍然是春天的景象,而繼續往北,春天則剛剛到來。

在成天樂原先的計劃裏,等到二零二零年開春之後,就要在加拿大北部蒼茫的萬里原野中採煉菁華氣。而如今菁華氣雖已采得,但他還是要繼續這番行遊,這也是修行之旅。

Ps:
本章中,成天樂語錄:“假如有人告訴你,只要信奉了什麼抽象的存在,用一種簡單的模式,將這種行為的意義置於實實在在的解決問題的努力之上,宣稱這樣就能夠解決一切實際的問題。那麼,請你千萬不要相信他們,無論他們是以什麼名義!”
fajino 發表於 2014-4-3 15:22

965、知此行風邪何來,合於道體悟天心

離開溫哥華之後,小韶又一次“不見了”。在外人看來,不知她去了哪裡,這漫漫路途上只有成天樂一個人。只有成天樂清楚小韶一直就在他的身邊、融於形神之中,他在春天裏,在萬物生機萌發的天地間,也行走在小韶的氣息縈繞中。

越往前走,便越來越地廣人稀,沿途他們也經過了不少有人煙的市鎮,並沒有刻意隱藏行跡,當地那些居民也看見他們了。

艾森與克里特皆已覆滅,教廷也對成天樂做出了承諾,他們確實也沒必要再掩飾行蹤。這一路上偶爾遇到已開啟靈智的妖禽妖獸,成天樂也會留下神念心印指引。當他們穿過大半個加拿大之後,北方的人煙市鎮越來越少了,放眼都是一望無際的蒼原。

這天成天樂在行走中正與小韶以神念交談,說的就是在西雅圖發生的事情,他嘆道:“人各有所長,別看沈四寶的修為不及你我,但江湖手段是越來越老辣了。假如換做我來處理,可能沒有他辦的這麼漂亮。我不禁想起了梅蘭德,梅蘭德比起沈四寶更是老江湖。”

小韶笑道:“傻樂,你對于飛和小秦最後說的那番話也非常漂亮,我這幾天時常回味,是贊嘆不已!”

成天樂也笑道:“你這是誇我還是在誇你自己?有些話也是你在我的神念中說的。你見證的人間歲月比我長久得多,曾經歷千年人煙變遷。”

小韶嘆息道:“但我當初看見的僅僅是一座姑蘇城,走出那個世界來到真正的人間,才能見證更多,否則恐怕永遠沒有求證出神入化的機會。經過了這件事,小秦自然不會再陷身其中,但世上還有人身在不同的局中,就算聽見你說的話也未必會明白,就算明白也未必會認可。”

她這番話另有所指,像寬廬所做的事情,在局外人看來其實並不複雜,甚至僅憑常識就能識破。但在阻止這種人時,無論是警方還是世上的其他人所遭遇的最大阻力,恰恰是那些身陷其中的人們。

成天樂曾親身經歷過,比如蘇州那個傳銷團夥。警方去取締團夥解救那些身陷其中的人們時,有很多人不甘自己的發財夢想破碎,用各種方式阻撓,甚至有人揮刀衝了出來,果斷開槍的警官李輕水還遇到了一系列麻煩。

這段時間在北美行遊,小韶也看了不少報導,包括網上能搜索到的各種資訊,其實像巴普納達搞的那種團體,在北美有不少,僅僅是號稱印度靈修大師的一隻手都數不過來。他們身後未必都有克里特這種黑暗生物,但所做的事情是一樣的,手段比那位“寬廬法師”只會更狠。

這些團夥及其頭目人物,也曾受到過各種指控或調查,但是指控或調查所遭遇的最大阻力,恰恰就來自那些已經身陷其中的人們。有人是真的相信自己在做著善良而正確的事情,還有人則是已經明白自己在做什麼,只是不願意看到有誰來破壞這一切。

成天樂苦笑道:“是的,有人也許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會那樣繼續下去,其實往往是因為他們已經是那樣。他們選擇了那樣一個世界,當然不願意看見自己的世界崩塌,否則他們就感覺失去了所付出的一切。”

小韶又說道:“傻樂,這使我想起了你那幅畫卷。當初在梅花聖境中,你向當世眾高人求助,石盟主告訴你可以有各種選擇時,恐怕沒有太多人會相信——你放棄了傳說中的神器。”

成天樂答道:“不僅是我的畫卷,它也是我們的畫卷。對我而言畫卷裏的姑蘇就在人間,擁有了你,我仍然擁有這個世界,並沒有失去任何東西。但是有些人,可能不會這麼想,或者想的太多。”

在很多人看來,成天樂為打開畫中的姑蘇世界已付出了太多的心血,甚至貫穿著他的修行始終。隨著修為境界的增長,他一步步始終在祭煉著畫卷,一層層打開了畫卷裏的姑蘇,連一草一木都清晰的印入元神。

直至有一天,成天樂聽到了神器的傳說,終于清楚這幅畫卷有怎樣的來歷,能夠打造成怎樣不可思議的人間洞天世界,他會輕易放棄或者做出另一種選擇嗎?這對於成天樂本人來說反而是最難的!

可是小韶瞭解成天樂,清楚傻樂連想都不會多想,這就是他的自然而然的靈臺一念。能修成這靈臺一念實在太難了,莫說小秦那樣的普通家庭主婦,就算是劉大有、燕無歡……恐怕也不能。

知道小韶在心中感嘆,成天樂又笑道:“石盟主說得清楚,我們選擇的也是一種煉器之道,並非是人們所謂的毀器。是一件什麼樣的神器、畫中會有什麼樣的世界,其實取決於祭煉者自己,我如今正在漸漸參透。

採煉菁華氣、心髓焰、沉銀魄化入混沌之後,我已經可以施展這幅神器畫卷更多的神通妙用。這幅畫卷目前相當於我的玄牝珠,但玄牝珠又是什麼呢?是妖修假合形神于原身之外凝煉的神通法力,畫卷的神通妙用在變化,也是我的神通法力在變化。上次阿芙忒娜就看得很清楚。”

小韶:“世間有阿娜神使那等修為境界者可不多,她的眼界當然不凡,一眼就看出你雖在重證修行道路,但早已比當初更強大。……否則的話,你怎能與克里特那種高手苦鬥那麼長時間?”

成天樂若有所思道:“我此番重證修行之道,不僅是留下一條清晰的指引,也確實有輪回之嘆,這就是一次人生的重逢。想當年我的修行發端,就是被于飛騙到了蘇州的傳銷團夥,在那裏認識了雲少閒、沈四寶和白少流。

此番遠赴海外行游,便是白少流的建議,然後我又遇到了沈四寶、于飛、雲少閒,我們居然在這裏以不同的身份再度重逢。這難道就是所謂的緣法,讓我回頭將所經歷的一切看得更清晰嗎?不僅是法訣修煉,還有世間諸事;不僅是我自己,還有與我一同走過的人。”

小韶又問道:“傻樂,你在科羅拉多高原重歷魔境劫,再度凝煉妖丹已經成功,如今又重修到哪一步了?”

成天樂:“我的修行,沒有人比你更清楚。在這茫茫荒原中漫步,就是重修內息、外景、辟穀之道,下一步的考驗將是風邪劫。對我而言,重要的已不是如何度過,而是體悟風邪何來?”

神念中帶著自然的聲聞智慧,解釋了自己的感悟。“風邪”與“魔境”都是修煉中的襲擾,但是表現的方式卻不一樣。魔境是內生的,於定境中自然呈現,與一個人內心中的種種大恐怖有關,所以往往又被稱為“心魔”。而風邪是外來的,修士在這個階段易受外感、召至各種意外的侵襲,所以又常被稱為“外客”。

如今這世上的風邪外客,能傷到成天樂的已經不多了,除非是克里特那種強大到離譜的黑暗生物。昆侖各派修士有宗門道場以及同門護法,度過風邪劫倒不算太難,除非是在外出行遊時突然歷劫。但對於山野中的妖修而言,風邪劫是異常兇險的考驗,一不小心就會殞落。

世間風邪何來?如果僅僅是談修煉,那當然是到了元神外景和內景相融的境界,神氣易外感,從而招至各種的存在窺探,因此外客紛來。只要度過這一劫的修士,都會明白其中的緣由。但他們是否仔細想過,修行中為何會遭遇魔境、風邪呢?

修行中的劫,就是人們在世事中的經歷。尋常人難道就沒有心魔嗎?在人生的經歷中,常常有各種意外的遭遇不期而至,這未嘗不是風邪!經歷這一切,知道怎麼看待與解決這一切,就是人生的修行。

欲追求超脫大道,當然必須真正面對這些考驗。不知為人、何以成仙?

小韶笑道:“傻樂已在悟道,真的不容易啊!”

小韶說成天樂不容易,當然不是指他這麼“傻”的人居然也能悟道,而是指這些話並非任何人告訴成天樂的,全是成天樂自行參悟。而且並非只是說說而已,成天樂經歷了反復的修行求證,切身的印證了這些,解悟了蘊含在修行法訣中的大道玄理。

成天樂的修行之初,只不過是個被騙到傳銷團夥的傻小子,他並沒有修行上師,這種經歷就像誤入人世間的山野妖修。假如換做昆侖各派的修士,上述的那些道理,上師自會告訴他們,而他們的上師最初可能也是聽各自的上師教述的。

弟子想聽明白並不難,修煉實證卻又是另外一回事。比如有上師告訴弟子什麼是魔境、而魔境何來、又該怎樣度過?弟子也未必能度過魔境劫。

可是從來沒有人這麼告訴過成天樂,成天樂是誤打誤撞自己摸索著修煉。成天樂的妖修法訣,得自心術不正的于道陽留在石貍像中的神念心印,而于道陽又是得自玄妙觀。

又稱鎮妖門的玄妙觀一脈,其歷代高人總結出的這套所謂的法訣,其目的並不是指引妖物修煉,而是研究妖物修行的各種境界相通之處,好讓門下弟子在斬妖除魔時,遇見各種妖物都心中有底。所以它到了成天樂手裏,是一種全新的闡揚與印證。

成天樂不僅證明了它可以讓妖物修煉,而且也在回答——它為什麼能成為妖修正傳法訣?他以自己的修證,體悟其中蘊含的自然之道,對這個傻小子來說實在不容易。

成天樂今天的“悟道”,其實就是自古高人所謂的“體悟天心”,在解答為什麼會有這樣一條修行超脫之道,從而使它的傳承體系真正自洽與圓融,而不僅僅是告訴傳人可以這麼修煉而已。

成天樂雖尚未度過苦海,求證出神入化之能,但像他這樣並無上師指點,卻能自行開悟達到體悟天心、法自然之道境界,自古以來並不多見。如今他的“妖宗”的稱號,已不是人們承認不承認的問題,而是人們想否定恐怕都否定不了。

就在這時,小韶突然說道:“傻樂,你方才體悟天心太過專注,有沒有注意到這裏的氣氛很不尋常,周圍實在是太安靜了!”

小韶這一提醒,成天樂也注意到不對勁了。他們正行走在蒼茫的原始叢林中,這裏的林木不像熱帶地區那麼茂密蔥鬱,近看稀疏錯落、遠望綿延無盡。就算展開神識搜索,也沒發現附近有什麼異常動靜,但這裏太平靜了。不應該這麼平靜卻如此平靜,那麼平靜本身就是一種異常。

這樣的叢林中本應有大大小小的各種多野生動物出沒,哪怕不容易被人發現,它們也在樹梢上、草葉間活動,自然逃不過成天樂與小韶這麼敏銳的知覺。但此刻四野卻情蟲無聲、走獸絕跡,仿佛它們不知何故已離開了這一帶的蒼茫叢林。

這番話只是兩人的神念交談,沒有任何外人能聽見,成天樂看上去沒有任何異狀,神色不變仍邁步而行,他明明是徑直前行,可不知為什麼,在叢林中轉了個圈子竟然又回到了原地。

很多地方的鄉下都有鬼打牆的傳說,據說某人趕夜路撞鬼,走著走著莫名其妙就繞回原處了。但是大白天也會碰見鬼打牆嗎,就算是鬼打牆,又怎麼能困住成天樂呢?除非是有人在這片天地間布下了一座迷蹤大陣,而成天樂方才只是像常人一般行走,並未動用什麼神通法力,所以沒有既觸動法陣,也沒有走出這片天地。

成天樂停下了腳步,靜靜的望著前方,在神念中對小韶暗道:“剛剛在說風邪何來,這人世間的風邪便至。”只見前方十丈外站著一個人,此人就像是突然冒出來的,正帶著得意的冷笑也在望著他。
fajino 發表於 2014-4-3 15:36

966、入陣胸有破敵策,渾然無視醜跳樑

來者就是王天方,但成天樂以前卻不認識他。成天樂雖見過此人的照片,但王天方的樣子已經比當初有很大的改變,況且兩人從未真正的見過面。王天方一直在跟蹤成天樂,他當然沒有直接追蹤在成天樂後面,而是打探他沿途走過的蹤跡。

成天樂一直是向北偏東方便行走,速度不緊不慢,王天方便提前繞到了這裏,選擇了這片戰場和這個今天這個動手的時機。這片迷蹤大陣並不是王天方布下的,而是燕無歡與幾位妖王的合力之功。

迷蹤陣法本身沒什麼攻擊性,而且佈置的絕對巧妙,盡管成天樂擁有那麼敏銳的直覺,一時不慎也走了進來,等察覺到不對勁時已經身在包圍圈中。王天方本可以不出面的,接下來如何格殺成天樂是燕無歡的事情,而燕無歡尚未下令,他卻忍不住站了出來。

想當年在八達嶺公司中,王天方原本過得很舒服,卻被成天樂壞了好事,他不得不隱姓埋名直至今日。雖然回頭看,他當初的很多目的都達到了,既躲過了昆侖各派的追索,也修為大成打開了題龍山的宗門道場,擁有了人世間的各種大好享受。

但這些願望實現之後,王天方又意識到這一切並不能令自己心安,只要成天樂還在世上,他這一輩子恐怕都會活在擔憂之中,盡管成天樂可能早就把他忘了。但劉漾河的死令王天方格外心驚,同時也意味著他的好日子到頭了,燕無歡並不怎麼待見他。而今天,他終於等到了除掉心腹大患的機會。

成天樂這樣一位人生宿敵,在其即滅亡的前一刻,如果不走出來發表一番勝利的宣言,王天方怎麼可能得到滿足?成天樂今天已經死定了,王天方已勝券在握,現出身形冷笑道:“成天樂,你有沒有想過?自己也有今天!”

成天樂目光的確實在望著這個方向,卻好似並非在看著王天方。他的視線穿過王天方的身形,凝望著更遠處的林間,微微一皺眉似在思索著什麼,仿佛沒聽見王天方說的話,全然將這個人就當成了空氣。

這讓王天方很詫異、進而感到很憤怒,成天樂死到臨頭,竟然還敢不將他這位勝利者放在眼裏,未免太傲慢狂妄了!難道成天樂還沒有看清楚自己的處境嗎?王天方下意識的一挺胸,左手中出現了一塊板磚樣的東西,仔細看是一本淺褐色封皮的厚書,正是題龍山的傳承三神器之一萬卷書。

王天方左手持萬卷書,右手遙指成天樂道:“死到臨頭你還想擺譜嗎?仔細看看周圍,你已身陷絕境,就算有再多的陰謀詭計,也無用武之地!”

成天樂有什麼陰謀詭計?這話聽上去很好笑。但在王天方眼裏,成天樂這個人恐怕就是世上最狡詐兇殘之徒了。成天樂的目光依然凝視著遠方某處,接著環顧著周圍,然後又閉上了眼睛不知在感應什麼,仍然沒有理會王天方。

王天方在喝問,但他的話對成天樂而言仿佛只是不值得留意的噪音,他這麼一個大活人跳出來,對方卻莫名視而不見,這讓王天方更加憤怒,憤怒得身體都在發抖。他手持神器萬卷書簡直想沖上去直接拍死成天樂,但終究沒有動,因為潛伏在周圍的高手都還沒有動,燕無歡也沒有發出動手的指令。

王天方的手指有點哆嗦,又喝道:“成天樂,你可知我是誰?我就是你苦尋多年也找不到的王天方!黃泉路上請記好了,今天就是我王天方送你走上了這條路!”

成天樂既然沒有理會他,當然更沒有問他是誰,他終於忍不住自報家門了。如果這是一齣戲的話,開場就偏離了劇本,王天方的任務只負責提供情報,按照燕無歡的安排,只要確認成天樂已走進陷阱,接下來就沒王天方什麼事了,他應該呆在迷蹤大陣之外警戒周圍的動靜。

可是王天方卻不甘心,他與成天樂這輩子一句話都沒說過、一個照面都沒打過,難道就這麼結束了?所以他要站出來發表他的勝利宣言,成天樂已是待宰的羔羊,他迫切的希望看見成天樂驚慌、恐懼,甚至是苦苦哀求、向他道歉、祈求他的饒恕與寬諒的樣子。雖然他絕不會饒了成天樂,但一直在渴望著這一幕。

成天樂仿佛“聽見了”王天方的話,眉頭不禁又微微一皺,突然抬起視線看向了空中,不知是什麼東西又引起了他的注意,卻依然沒有關注王天方。

別看成天樂沒有搭理王天方,但其實他一直在說話,陣中轉圈的這一路都在與小韶以神念交談。成天樂從不傲慢自大,當他發現自己莫名走入迷蹤大陣之後,最關心的就是眼下的處境,想摸清楚這是什麼樣的埋伏?

成天樂對小韶道:“這座迷蹤大陣沒有任何攻擊性和危險性,佈陣的手法也非常高明巧妙,所以我們才會不知不覺的踏進來。”

小韶:“環境發生變化的時候,我才察覺不對勁。遠處的聲息突然被隔絕了,然後這裏便顯得過于安靜。”

成天樂:“那時我們已經走入了大陣,這裏的埋伏一定是高手所為,這麼大一座迷蹤陣法悄然間變化,來的可能不止一位高手,其目的就是讓這裏的動靜傳不到外界。”

小韶:“真沒想到,我們遠在北美接近北極圈的荒原地帶,還會遇到這種埋伏。傻樂,你得罪的人可不少啊!看這個架式分明是暗中謀劃已久,就是想將你不留痕跡的抹殺。”

成天樂苦笑道:“我得罪的人當然不少,不僅有那些暗中驅使妖物禍亂人間者,當初搞傳銷的、如今搞邪教的,還有教廷中的一夥敗類,恐怕都不願意看見我。本以為歸還教廷的聖物法杖之後,在這片荒原中行遊不會再遇到什麼事,沒想到還有人一直在等機會。”

小韶:“看這座迷蹤大陣的佈置,可不是教廷修士的手法,分明是來自兩昆侖的高手所為,有點出人意料啊。他們既然敢在這裏埋伏你,目的就是為了殺你,而且有把握做得幹幹凈凈。我們恐不可力敵,先不要想著逞強,盡量搞清楚狀況,看看怎麼能突圍離去。”

成天樂察覺到中了埋伏,第一念並不是找出設伏的敵人拼命,而是摸清楚狀況商量突圍之策。他從不是強逞英雄的人,更何況如今還有小韶在身邊,就算要找對手算賬,等沖出埋伏之後再把那些人揪出來才是更好的選擇。

所以成天樂看似不動聲色的繼續往前走,也沒有動用任何神通法力,足跡在叢林間繞了一個圈子。

王天方出現之前,小韶正在說話:“這座迷蹤大陣本身沒有攻擊性,就是隔絕內外聲息,但是埋伏的高手卻可以在陣中結陣,就是要困死我們,想直接沖出去好像不太可能。”

成天樂:“我此刻也布下了陣中之陣,應可抵擋一陣。”

小韶:“若實在無法力敵,你就進入畫卷中的混沌世界,我施法引畫卷破空而去,應該可以沖出埋伏。”

融於成天樂形神中的畫卷是一件不可思議的神器,但成天樂從來沒有以之與人鬥法,除了在雪山盆地中、落雷幽谷外,畫卷曾自動祭出護主。人們只知傳說中的可以展開為人間洞天世界,當成天樂放棄這個選擇之後,這幅畫卷好像廢了。

但神器並未被廢,只是以另一種方式在祭煉而已,它還有神通妙用。比如成天樂就可以進入畫卷中的混沌世界,那恐怕是世上最好的藏身之所。

所以小韶指出了一條脫困之道,讓成天樂在萬不得已時進入畫卷中的混沌世界,而她施展移轉空間的力,讓這幅畫卷破開包圍沖出去。為什麼是成天樂進入畫卷而非小韶呢?因為如今情況特殊,成天樂若失去了畫卷便相當于失去了玄牝珠。

成天樂:“這樣做或許是辦法,但你卻很危險。”

小韶:“若真是萬不得已,就不得不冒險一搏。你此刻已布下陣中之陣,依托陣法我至少可以抵擋一番。假如畫卷真能破空而去,你就立刻走出畫卷之將收回形神,順便將我也攝回形神之中。”

假如成天樂進入畫卷,小韶施展移轉空間的神術破開包圍圈,將成天樂送了出去。那麼在這一瞬間,也等於包圍圈被沖開了一條通道,成天樂可以像攝回自己的玄牝珠一樣也將小韶攝回。至於接下來是繼續動手還是先逃走,就看具體的情況了。

假如畫卷沖不出包圍圈怎麼辦?那就只有拼了!這就是兩人商議的突圍之策,在突然的變故下應對得很冷靜,神念交流的速度也非常快。

恰在這時王天方出現了,小韶詫異道:“這是什麼人,他是挺身而出來當炮灰的嗎?”

成天樂以神念道:“他就是王天方,我見過照片,雖然樣子變了很多,但還是那副眉眼。……燕無歡終於還是決定動手了,此前他做作的一切都是在打消我的戒心。”

成天樂已經很清楚自己的處境,王天方一出現,他就知道對方是誰了,不僅是認出來的也是猜出來的。兩昆侖來的高手無聲無息的布下必殺之局,而且還想做的不留痕跡、不為人知,那麼主謀者十有就是燕無歡。

燕無歡要殺他,當然是因為劉漾河之事,而當年劉漾河的同夥一直尚未露面的,如今只剩下一個王天方。王天方雖變化很大,但畢竟不是改頭換面,成天樂既然已經猜到了對方的來歷,又見過王天方的照片,用腳後跟都能認出來。

王天方並沒有掩飾自己的神氣法力,毫無保留的祭出神器,展現了最強大的力量。此人是一名至少已有真空妙有之境的高手,但想跟成天樂動手還是不夠看的,他就像是被誰故意扔出來的誘餌,以吸引成天樂的注意力。

更有意思的是,成天樂與小韶並沒有察覺到王天方被法陣鎖定保護,也就是說若成天樂直接沖過去格殺他,恐怕其同夥想救他都來不及。

成天樂的判斷沒錯,燕無歡一直暗中在觀察成天樂的舉動,隨時可以發動埋伏展開攻擊。但燕無歡一直沒有下令動手,因為他並沒有發現小韶,還需要再仔細觀察一番,確定小韶不在附近,也沒有跟隨在成天樂的身後。

燕無歡的目標只是成天樂,出手務求萬無一失,而王天方是自己蹦出來的,不在原計劃的安排中,燕無歡沒有因此而發動埋伏,更沒有想保護王天方的意思。假如成天樂這時想沖過去殺了王天方,王天方恐怕只能自求多福了,而燕無歡只可能趁勢發起偷襲。

聽見王天方的喝問,小韶對成天樂道:“不用搭理他,他並不在大陣埋伏之中,是自己忍不住蹦出來的,就讓他蹦好了,我看他的樣子也不敢自己沖過來動手。燕無歡與其他高手應該就在等我們出手,好尋找突襲的破綻,我們不要離開陣中之陣。”

成天樂很聽勸,果然沒有搭理王天方,就算他知道面前的人是王天方,又能怎樣?王天方這位大成修士出現在這個場合,當然不會是來找他談人生理想的,就是來殺他的。既然如此,已經沒有什麼廢話好說!

至於王天方為何會忍不住跳出來,其想法與心態成天樂也完全能夠理解,成天樂已閱歷眾生世事種種,又怎能不清楚他此刻的心情呢?但成天樂對此不感興趣,就連罵王天方的興趣都沒有。成天樂又不是王天方的父母、有教育與教訓他的責任或義務。如今的王天方,都不配成天樂正眼看的,更別提特意開口罵他了。

這時王天方終於被激怒了,自己報出了名字。但成天樂卻抬起了眼睛,對面前這個人仍渾然無視,他的視線從王天方的頭頂上方穿過,看著遠處的樹梢,那裏正有一隻蒼鷹緩緩飛來。
fajino 發表於 2014-4-3 16:19

967、混沌開辟撥迷霧,人間足跡怎埋藏

王天方也許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表現很搞笑,他很憤怒卻沒有直接衝向成天樂。已見識過世上各種妖物的成總,對他這種馬戲團表演似的舉動也沒有欣賞的興致。至於設下埋伏企圖格殺成天樂的其餘眾高手,也好像沒關心王天方在做什麼。

這時有一個女的聲音傳來:“王天方,你已說了這麼多,為什麼還不動手呢?你一生的宿敵成天樂就在眼前,你手有神器,他陷身在此已插翅難飛,真要是個男人的話,就親手宰了他!”

說話者是孔翎,語氣很有點擠兌人的意思,隨著話音她性感妖嬈的身形從林木深處走了出來。但她並沒有走得太近,離王天方還很遠就站住了腳步。王天方的臉色漲紅了,握著法器的手背也出現了青筋,喝道:“燕無歡,你還不動手!”

燕無歡的聲音也從半空傳來:“該動手時自然會動手,王天方,你且去陣外警戒,周圍有什麼異常的狀況或者有人接近這裏,立刻發出警示。”

王天方一怔,站在那裏顯得有些尷尬,燕無歡並沒有答他的話,而是直接下令要他出去,仿佛覺得他在這裏有些礙手礙腳。他還想再說什麼,卻意識到自己站在這裏真的有點多餘而且礙事。宣威與金華兩位妖王已一左一右走過他的身邊站定,與空中的燕無歡結成陣勢,他成了陣的局外人,只得一跺腳收起萬卷書轉身離去。

燕無歡是以一隻鷹的原身從空中飛來的,林中同時走出宣威和金華,這兩人與空中的燕無歡保持著同樣的速度,陣型不變來到近前。王天方走了,孔翎卻仍留在這裏,站在金華宣威身後的遠處。正如她來之前所說,要親眼見證燕無歡如何斬殺成天樂。

成天樂既沒有看王天方也沒有看孔翎,好似根本沒意識到她也來了,只抬頭對著半空那只鷹道:“燕掌門,我們又見面了!你今日在此設伏,難道就不想想後果嗎?比起後果,更令我感興趣的是前因,你為何要這麼做?身為一派宗門之長,又欲讓大有宗何去何從?”

燕無歡在嘆息:“成天樂,今日之事我早已決定,只是一直在等待出手時機。曾經發生過的一切,註定是要做個了斷的,只在於我們怎樣去了斷。我今天不是以大有宗掌門的身份來的,就是曾經在高原雪山上,師尊身邊的那只鷹。人世間發生的某些事情,註定要被埋葬,今日不是我來埋葬你,便是你來埋葬我,這就是我師尊沒有完成的遺願。”

這番話很傷感,意思也有點複雜,恐怕只有成天樂才能完全聽明白。劉大有絕不希望世人知道他就是劉漾河。他創立了大有宗,希望自己是開氣象之先,掌控時代潮流的大有宗宗主劉大有,而曾經與劉漾河有關的一切經歷都永遠埋藏。

劉大有是這麼希望的,從某種意義上講,成天樂也在這麼做,因為正是成天樂親手埋葬了劉漾河本人。而燕無歡繼承了大有宗,他從來都是劉漾河的死士,也在繼承這份遺願,需要埋葬的不僅有成天樂還有他自己,今天就是最後的了斷。

燕無歡的廢話不多,也沒有和成天樂再解釋什麼,說話間立刻就動手了。他今天一直就是以原身出現,於空中一震雙翅,無數道飛羽向成天樂激射而至,簡單、直接、淩厲無比不帶任何花哨,飛羽上都閃爍著金色的光芒。

與燕無歡結陣的宣威和金華也同時出手。宣威祭出了白離寶瓶,這件神器是昆侖仙境陸吾門太上長老白陸離的遺物。金華則祭出了金烏骨,則是以那位金烏妖王的原身之物新煉成的法寶。

這兩位妖王來自昆侖仙境一個叫苦山的地方,原身都是一種叫“山膏”的異獸,模樣長得像豬,渾身的毛發是火紅色的,叫聲十分刺耳。他們自開啟靈智之初就結為同伴,修煉的是同樣的法決,又擁有相同的天賦神通,擅長一種合擊之術,兩人聯手的威力要比單獨一個人大得多。

只見一片紅光籠罩,兩人的神氣法力融為一體不分彼此。紅光飛出一隻白離寶瓶,瓶口幻化張開噴薄出迷蒙的霧氣,與那紅光化為一體,如紅雲霧海湧向成天樂的立足之處。霧海傳出刺耳的尖鳴聲,伴隨著無數道金烏火羽,與燕無歡漫天射落的金光飛羽相呼應。

成天樂的神識失去了三名對手的位置,面對的就是這片紅雲霧海,對方施展的神通法術結合了迷蹤大陣的陣法。宣威和金華今天的任務是主守,掩護住他們兩人與飛在空中的燕無歡的身形,讓成天樂難以發起有效的反擊。

成天樂若衝至近前格殺,威脅實在太太了,所以他們要利用迷蹤大陣和白離寶瓶。

成天樂在蜃光珠演示的景象中,見過白陸離是如何使用白離寶瓶攻擊澤真的。白離寶瓶噴出迷離霧海能阻隔人的神識,對方可潛藏在迷霧對他進行攻擊,而他若是被這霧海吞沒,就等於閉著眼睛挨揍了。

成天樂大喝一聲,周圍景象也發生了不可思議玄妙的變化,他仿佛消失了又仿佛還在原處。雖然迷霧籠罩了天地,但是迷霧山河樹木都還在,這是一片混沌世界。成天樂運轉天地靈息,那天地間生機律動氣息在流轉,仿佛化散為天地誕生之初的混沌景象。

這是成天樂新修成的神通法術,就是畫卷混沌世界目前的玄妙景象。畫卷相當于成天樂的玄牝珠,而玄牝珠又是什麼,它是妖物假和神氣所凝練的神通法力。原先的畫卷以及畫中世界並非成天樂所打造,但今日的混沌世界確是成天樂所造就。

成天樂采煉菁華氣、心髓焰、沉銀魄化入畫卷的混沌世界,混沌世界的變化也就相當于玄牝珠的變化,進而成了成天樂本人的神通法術。他此刻並非是將畫卷當成一件神器祭出使用,而就是如妖修般自然的借助玄牝珠施法。

混沌融合了迷霧,迷霧仿佛也成了混沌的一部分。既然是“盲打”,那大家都都盲打好了。要麼就混沌與迷霧齊破吧!那金烏火羽以及帶著金光飛羽襲來的時候,成天樂也揮出了拂塵,無數纏繞著電光霹靂的青絲飛舞,混沌迷霧瞬間就有無數次密集的法力沖撞。

燕無歡等人一出手便全力施展了如此強大的一擊,他們並不想拖延時間,就是要速戰速決以雷霆之勢將成天樂格殺。假如成天樂真的因為失去了玄牝珠還沒有回復神通法力,那麼此刻肯定是連渣都剩不下了。就算換做一年前剛剛脫胎換骨的成天樂,這一擊他也是接不住的。

出乎預料的是,成天樂居然接住了。拂塵揮出的萬道青絲並沒有擋住所有的攻擊,有不少道飛羽如刀鋒利劍、亂刃加身。如飛火流星、烈焰焚軀,從迷霧穿破混沌,透過萬道青絲的落到了他的身上。

成天樂衣衫破碎遍佈焦痕,可這些攻擊已是他強悍無比的爐鼎原身能夠承受的,雖然落了下風,但仍穩穩的站在原地並未被擊倒。他也發起了還擊,無數道霹靂電光擊了出去,被那紅雲霧海所吞沒。宣威和金華聯袂擅守,成天樂並沒給對方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這雷霆萬鈞的一擊雖未盡全功。可燕無歡既然做出了萬全的安排,就決不會給成天樂任何掙紮的機會,如此強大的一擊就算成天樂能勉強接下,他也絕對擋不住順勢而來的第二撥掩殺。就在成天樂的身後,突然又有三道強大的氣息爆發,有三人各施展法術從三個方向朝成天樂的背後齊斬而至。

出手者是另外三位強大的妖王,分別名叫哈妖王、塗妖王、胡妖王。原身則分別為窮奇、聞鱗、蠱雕這三種異獸。他們有各自擅長的天賦神通,長年隱居於昆侖仙境蠻荒深處,是前段時間被宣威和金華請出山的,讓他們幫忙出手做一件事情,而這件事就是今天在此地斬殺成天樂。

燕無歡事先並沒有多餘的交代,就是讓他們各自施展最強大的神通法術突然發難,選擇的時機非常致命,正是成天樂全力抵擋燕無歡等人第一擊之時,他根本再無餘力應對這樣強大的偷襲,假如沒有防備的話,就算是有出神入化之能的當世高人也得飲恨當場,更何況是已失去玄牝珠的成天樂呢?

在燕無歡的計劃裏,第一擊就足以格殺成天樂,但他行事謹慎不想出任何差錯,所以又安排了第二擊,大妖王借助陣法與神器,並用最恰當的方式、最有效的手段配合,燕無歡也認為成天樂絕不會再有機會逃過第二擊。伏擊行動到此就應該徹底結束了,他做事向來就是這麼幹凈利索。

但成天樂卻早有準備,他並沒有去抵擋三位妖王的偷襲,只是突然一跺腳,山林間似憑空出現了一座大陣——他最擅長的四神十二時大陣。這座大陣是何時布下的呢?就是剛才成天樂在迷蹤大陣轉圈的時候,每一處陣樞都是他悄然留下的足跡。這便是小韶剛才所說的陣之陣,此時才突然運轉發動。

成天樂此番遠赴海外行遊萬裏,閱歷眾生世事種種,給所遇見的妖物留下神念心印指引;而另一方面,他也在不斷留下自己的足跡、踏上了一條悟道之旅。他以前所學的種種神通法術,其運用之妙已達到悄然間存乎一心的境界,這四神十二時大陣,已可以不動聲色的以足跡布下。

王天方剛才自己蹦出來喝問,而燕無歡只是冷眼旁觀,他可能並不介意看見成天樂沖過來將王天方給宰了。但成天樂並沒有動,就因為他的位就置站在陣之陣的邊緣。四神十二時大陣可攻可守,就看誰在法陣之中,假如對手在陣中,則攻;假如對手在陣外,則守。

哈妖王、塗妖王、胡妖王等三人剛一動手就意識到一件事,他們悄然潛進發起攻擊的位置,並不僅如計劃安排的那般斷了成天樂的退路,自己竟然也進入了對方布下的陣之陣,而主陣者也不是成天樂。

成天樂身後有五色光華沖起如虹,還有一隻碩大的五色玄鳥展翅飛出,奮力格擋匯聚而來的攻擊。與此同時,四神十二時大陣運轉,有無數只玄鳥的虛影於虛空呈現,帶著清嘯之聲向著三位妖王發起了反擊。

這完全出乎了設伏眾高手的預料,配合的萬無一失的連續兩擊,居然沒有殺得了成天樂,甚至沒有將此人擊倒!燕無歡飛在空總攬全局,對戰場發生的情況最清楚,他隨即以神念喝道:“注意,成天樂是兩個人!”

燕無歡終於發現了小韶的端倪,成天樂再大的本事,剛才也不可能同時施展那樣的神通,主持四神十二時大陣、祭出五色玄鳥者分明另有其人。

其實不用他喊,眾人緊接著也都看見了。四神十二時大陣發動,混沌氣息也與那紅雲迷霧互擊消散,成天樂所站的位置已變得清清朗朗。小韶手持鳳凰毛在成天樂的身後,與陣中三位妖王相鬥,而成天樂則手持拂塵與陣外三名對手相峙。

雖事出意外,但燕無歡並不驚慌,甚至覺得小韶也在場則更好,如此也少了一個未知的變數,不可能再有人會出現在附近接應成天樂。

燕無歡仍然很冷靜,就算成天樂沒有失去神通法力,甚至修為更勝此前,又有小韶在身邊相助,還布下了陣中之陣,但今天仍無法逃出生天。在諸位妖王的合擊之下,成天樂與小韶最終的結局仍只能是覆亡,只是過程比原先的預計要麻煩些。

燕無歡準備繼續發起的圍攻,將突然的格殺變成一場纏鬥,可就在此時,又出現了誰也意想不到的變故——小韶剛剛現身,四神十二時大陣突然又多了一個人。

來者可不是什麼神秘莫測的絕世高手,居然能在這種時候出現在這種地方。他是被人從遠處扔進來的,“噗通”落地如死魚般動彈不得,人雖然還沒有斷氣,但顯然只剩半條命了,竟是剛才已離開,被燕無歡派到迷蹤大陣外警戒周圍動靜的王天方!
fajino 發表於 2014-4-3 16:51

968、鬥生殺瞬息萬變,捕螳螂誰為黃雀

王天方被燕無歡指派到陣外警戒觀望周圍異常的動靜,他當然要找一個制高點。這裏並非山區,只是略有起伏的平原叢林地帶,他便登上了一棵樹梢。周圍有無數棵樹,倒楣悲催的王天方為何偏偏上了這棵樹,是因為這株參天大樹的樹冠就是這一帶最高的地方。
這株大樹不僅長得高大,且樹冠茂盛;不僅枝葉蔥鬱,且生機旺盛;不僅翠意盎然,而且無形中的氣息清靈精純。王天方也是一名修士,他下意識的就喜歡待在這樣的環境裏,所以很自然就躍上了這棵參天大樹,站在樹冠中向遠處觀望。

王天方不是植物學家,他可能沒有意識到,這樣一棵樹不應該生長在這裏,它本就不是加拿大北部接近北極圈的地帶應出現的植物。站在樹頂上時,他關注的也不是周圍的動靜,而是迷蹤大陣內的情況,迫切的想知道燕無歡那邊是否已成功斬殺了成天樂?

也許不能責怪王天方不夠小心,假如換做成天樂,在這種情況下恐怕也一樣。王天方與燕無歡等人追索成天樂的行蹤線索、判斷出他的前行方向,提前繞到這裏來佈置伏擊戰場。他們到的時間不可能比成天樂早很多,而事先就連王天方自己也不會知道這裏是戰場,只是觀察地形之後臨時做出的選擇,其他人就更無從知曉了。

王天方等人比成天樂早到此地一天,足以將周圍情況探查的一清二楚,並佈下了那座迷蹤大陣等待成天樂。當成天樂到來之後,燕無歡並沒有著急動手,而是確定周圍沒有任何異常這才現身。在這連人煙都沒有的荒原中,確實也沒有什麼好警戒的。

那座迷蹤大陣果然神妙,眾高人動手並無聲息驚動外界,王天方也只能在神識中感應到大陣中央微弱的法力波動,所以他正凝神關注。恰在這時,他藏身的這棵樹突然“活”了!

這樹本就應該是活的,但此刻的情形卻詭異萬分。茂盛蔥蘢的枝條化做碧光卷揚合攏,就像很多道繩索牢牢的束縛了王天方的身形,其威勢完全不亞于當世高手發起的突襲。而且王天方呆的位置太要命了,如果這株參天大樹就像一隻朝天伸出的手臂,他便正站在對方的手心裏,猝不及防間一把就被攥了個結實。

這樹是一件法寶化成,但它並非虛化,因這件法寶本身也就是一株樹,就算它被煉成了法器依然生機不絕、可隨處落地生根。有人把它放在這裏化為一株參天大樹,卻收斂了法力波動和神通妙用,心不在焉的王天方全然沒意識到。

王天方畢竟也是高手,他還擁有萬卷書這樣的神器。但那棵樹仿佛對王天言的修行極為瞭解,甚至連他脫褲子想放什麼屁都清楚。枝條未動之前一道碧光就卷走了他手中的萬卷書,王天方本能的便施展禦器之法將之收回,不料卻失去了對這件神器的感應。

這棵“樹”竟然掌控了萬卷書中的傳承烙印,直接將這件神器奪走並封印了。王天方再想掙脫,那些枝條化成的碧光凝聚著法力已襲入形神,瞬間就將他的法力打散,削去了一身神通。王天方別說發出示警信號,就連叫都沒來得及叫一聲。

緊接著這棵樹又動了,居然衝向了那座迷蹤大陣!

樹木落地生根,又沒有長腳,怎麼會“衝”呢,這情景看上去萬分詭異,它就是紮根于大地中向前滑行,保持著直立的形狀。假如有人站在樹上,感覺甚至不是樹在動,而是前方的山林迎面撲來、從兩側飛速而過。

大樹沖到了迷蹤大陣的邊緣,千百枝條仿佛都化做了碧綠的長鞭,泥土深處虯結的樹根也化為了很多道破土而出的飛索,將把大陣的邊緣破開了一個缺口。同時那高處的樹冠就像一隻揚起的大手,直接將王天方給扔了進去。

燕無歡與眾妖王合力佈下這座迷蹤大陣,其目的是為了困住陣中的成天樂,他們只用了一天時間,因此就是一次性的臨時陣法,不可能像宗門道場中鑿建的那種永久性法陣。而且這座大陣主要作用是困住裏面的人,並不是防備外面的人。

實際上他們也不需要防備外人,因為燕無歡的目的不僅是殺成天樂,而且不能走漏任何風聲,可能有外人在場的情況下他們也不會動手。這棵“樹”顯然很瞭解這種臨時布下的法陣的特點及弱點,以樹根從地底深處破陣是最省事的,它在誰也沒想到的情況下突然就衝了進來。

王天方被扔進陣中之陣,一株參天大樹揮舞著枝條將外圍的迷蹤大陣破開一個缺口闖入,這兩件事是同時發生的。大樹闖陣可不僅是為了扔王天方,王天方只不過是在百千條樹枝發出攻擊時順手丟出來的,它攻擊的是陣中之人。

揮舞的枝條帶著淩厲的碧光,鋒芒所向只集中斬向一人。哈妖王、塗妖王、胡妖王不慎踏入成天樂佈下的陣中之陣,對成天樂發起突擊被小韶擋住,小韶同時運轉四神十二時大陣向他們發起還擊。緊接著王天方就飛進來了,那株大樹的攻擊也到了胡妖王的身後。

胡妖王遠本是偷襲者,萬沒想到自己也會被人偷襲,這時再想全身而退已經不可能。翠綠絲光破開了他護體法力,胡妖王大叫一聲向前翻了個跟頭,情急之中恢復了原身,或者說被那犀利無比的偷襲打回了原身,是一隻碩大的怪鳥蠱雕。

來者是一名高手,其修為法力不在此間任何一位妖王之下,出手全力一擊又是偷襲,胡妖王當場就受傷倒地失去了再戰之力。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瞬間扭轉了戰局,成天樂雖然背對著大樹衝來的方向,但元神中能將後面的情況“看”得清清楚楚。

成天樂竟然“認識”這棵樹,它恐怕是如今世上最奇特的一棵樹,但成天樂萬沒想它出現在這裏竟是來幫忙的!這棵樹或者說這件法寶的名字叫春村寶樹,因為祭煉它的那位前輩高人的名號是春村散人。

如果春村散人出現在此時此地,是為了與燕無歡聯手對付成天樂,倒也不會令人太過意外。成天樂不僅殺了春村的弟子李逸風,而且在春村散人親赴蘇州萬變宗登門質問時,成天樂既沒有交待出一起出手的人是梅蘭德,也沒有將飛螭爪歸還春村,讓這位前輩高人難堪而去。

今天與燕無歡聯手格殺成天樂的宣威和金華,想當初都是受了春村的引薦和鼓動,才加入了大有宗。春村這麼做的目的就是為了給成天樂及萬變宗添堵,他又怎會在這個時候來救成天樂?但假如來者不是春村的話,那又是什麼人?

這場面成天樂想不到,燕無歡等人做夢也都料不到!但意外歸意外,正在生死相搏見生死,任何變故的出現都是不可錯過的機會。春村寶樹衝開迷蹤大陣,於四神十二時大陣外揮起枝條突然擊傷胡妖王蠱雕,小韶的壓力驟減。

以她一人之力,借助十二時大陣完全可以纏住剩下的哈妖王與塗妖王,再有陣外的春村寶樹相助,便占了壓倒性的上風。這時成天樂突然消失不見,有一幅畫卷於原地虛懸,已緩出手來的小韶向後一揮衣袖,畫卷沖向四神十二時大陣之外破開了紅雲迷霧,進入了宣威和金華聯手施展的防護紅光中。

成天樂與小韶心有靈犀、神念互感相通,不需要商量就在瞬間做出了決定。成天樂身後的兩名妖王已構不成威脅,但前方的燕無歡等三人仍是勁敵,正所謂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要想尋找薄弱環節下手,必須先破了宣威和金華的聯手合擊。

成天樂進入畫卷中的混沌世界,身上的已破碎焦糊的衣物包括手中的拂塵都落地,而小韶則施展移轉空間的力量,並輔以空間神術之妙,讓這幅畫卷破開空間衝出去。這原本是兩人商量好的突圍之策,但此刻卻不是為了逃走,而是讓成天樂直接衝進了敵陣。

這一招果有奇效,畫卷沖破了金華與宣威兩人聯手施展的法力防護,緊接著畫卷一展成天樂憑空出現,瞬間又將這幅畫卷攝入形神,同時全力一拳擊出。他出現的位置在宣威和金華之間,而且就緊貼著金華的身側。

這一拳來得太近、太突然了,帶著絲絲電光與霹靂雷鳴,直接就轟在了金華的腰肋間,若是換做一般的修士甚至其他強大的妖修,可能當場就被打成一團血霧了。可金華的原身也異常強悍,他所修練的雖不是鐵瓦金身訣,但也有護體之妙,更何況他也曾服用過九枚陸吾神侖丹。

像金華這種妖王的護體反應幾乎是本能的,拳風及體時他已經化為了山膏的原身,是一頭形似野豬、小山般異獸,渾身毛髮炸起籠罩著一層紅光。成天樂拳頭上包裹的電芒打碎了這層紅光,然後與山膏的身體相擊,這也是兩人的直接沖撞。

力量交擊聲音就像擂響了一面巨鼓,將成天樂震退了兩步,而山膏發出一聲怪吼橫飛了出去,在半空中口噴鮮血。金華竟然傷而未死,成天樂後退兩步腳一蹬地身形如離弦之箭,就向那被震飛的山膏急射而去。

金華不僅是被成天樂的打飛的,他將全身的法力與成天樂的拳頭沖撞,也特意被震飛卸力,以將傷害減輕到最低程度。他飛出時身上還有絲絲電光纏繞,竭力凝聚殘餘的法力只想飛的更快些,但成天樂隨後就追到了。

從王天方被扔進來,到金華被成天樂打飛,幾乎就是幾眨眼的事情。空中的燕無歡以及另一側的宣威心知不妙,他們不約而同的仍鎖定了今天最主要的目標——成天樂。但是成天樂卻突然消失了,就是這麼一個時間差,沒反應過來金華已被打飛。

燕無歡與宣威的反應也是極快,無數道飛火流星以及金光飛羽呼嘯而至,從天空以及背後個方向襲擊成天樂。成天樂此刻並無法寶在手,又該如何抵擋?只見他在飛射中如陀螺般突然轉身,左手朝天打出一拳,右手掄出了一頭小山般的怪獸迎面砸向了宣威。

成天樂的速度極快,當然比受傷的金華更快。他飛射而去已伸手抓住了山膏的一條後腿,也來不及再施展手段將之格殺了,直接就把它掄了回來當做武器給砸了出去。

金華的原身就像一面小山般的盾牌、又似呼嘯的隕石,迎著那襲來的飛火流星砸向宣威,宣威的不少攻擊都打在他的身上,他發出殺豬般淒厲而短促的慘叫當即暈死過去。宣威急忙撤法後退,飛火流星瞬間化為烏有,他遍體紅光環繞並揮出金烏骨往前淩空一撥。

宣威收了攻擊法術,因為飛火流星擊不中成天樂,只會殺了受傷的金華,他一邊施法護體,同時想把那砸來的山膏原身給淩空撥開,不至撞到自己身上。

宣威當然不想殺了金華,就算他再兇殘也不會做這種無謂的事情,更何況這是在一起相處了近三百年的至交呢?但是金華並未逃過一死。

還沒等宣威將這頭碩大的山膏淩空橫移而去,金華的原身便嘭的一聲四分五裂,一隻帶著霹靂電光的拳頭已打向宣威的面門。

成天樂的打法完全不符常規,他以金華的原身為武器反擊宣威,同時揮起左拳祭出一片霹靂雷池化解燕無歡居高臨下的攻擊。他本人卻沒有閃避到遠處,而是不退反進,就跟在金華的原身後面朝著宣威飛射而至。

在空中急速的來回折轉,本身也是一種閃避,成天樂並沒有完全擋住燕無歡的攻擊,那無數道金光飛羽大半被一拳祭出的雷池湮滅,小半被他鬼魅般的折返動作給閃開,還有一些擊中了他的身體。但成天樂渾身都有電光環繞,以強悍的原身與護體法力硬生生的承受。
fajino 發表於 2014-4-3 17:12

969、沖霄顛撲鷹折翼,萬卷不破一頁書

成天樂後發先至,一拳打爆金華的原身,拳頭上帶著造化天雷電光,瞬間就將那四分五裂的血肉烤得外焦裏嫩,甚至還發出了一陣香味。但誰也沒有心思去關心烤肉,宣威退後以金烏骨迎向成天樂,他們的距離已太近,不及施展法寶的神通妙用了,直接拿堅韌無比的金烏骨當棍子用。

宣威與金華的合擊之術已破,而金華就如此駭人的方式死在宣威的面前,宣威的膽氣已失,根本沒有取勝之心更別提想格殺成天樂了,他只想保命而已。只聽開碑裂石之音傳出,成天樂並沒有打斷金烏骨,卻讓手持金烏骨的宣威翻了個跟頭震飛出去。

宣威落地時已化為原身,也是一頭小山般的山膏,四蹄站穩。他已清楚自己根本躲不開成天樂的近身格殺,退避只有死路一條,化為原身想全力沖撞,同時也寄望於天上的燕無歡策應攻擊能救他一命。

可是成天樂並沒有與這頭山膏迎面沖撞在一起,也沒有再迎面揮出第二拳,他向前騰空而起又落下,一隻腳重重的跺在山膏的後背上。

燕無歡在空中長嘯一聲,無數道飛羽連綿落下,密集得如烏雲蓋頂,這“烏雲”還帶著金鐵交鳴之聲,閃爍著道道金光。燕無歡是苦行出身,修煉的是鐵瓦金舍訣,他的神通法術從不講究花哨漂亮、手段繁複,追求就是簡單有效,金光飛羽就是他的天賦神通,凝聚著最精純的法力。當完全形成正面沖鬥時,成天樂也不得不全力應對。

成天樂一拳震飛宣威,接著朝天揮出了萬道青絲並騰空而起。方才他進入畫卷破空進入敵陣時拂塵已落地,但一拳震飛宣威時,又將十丈外的拂塵攝回手中。

燕無歡已經無暇再想別的事情,甚至眼中再沒有別人,他居高臨下就是要把成天樂鎮殺在地面,不想給他騰空而起的機會。萬道青絲帶著電光,也如烏雲般迎上了燕無歡的全力攻擊,法力的爆發衝撞竟將成天樂剛剛飛起的身形震落,而宣威恰好翻著跟頭化為原身四足站定。

成天樂在格鬥中騰空飛起,與燕無歡居高臨下攻擊相抗並不佔便宜,他就似被一座山給砸了下來,卻順勢一腳狠狠的跺在宣威的背上。就聽“噗”的一聲悶響,宣威化成的山膏原身不僅四蹄入地,整個身子也都深深的陷入了地面,可見這一腳跺得有多重!

成天樂不僅是以飛天之能衝起,同時還以跺足之力起跳。他方才那一拳並沒有重創宣威,然而此刻借著燕無歡淩空壓落力量,卻一腳把宣威跺成了重傷,這也是借力使力。緊接著他便揮舞拂塵沖到了空中,與燕無歡鬥在了一處。

千萬不得讓成天樂沖到身前!連教廷騎士艾森都清楚這一點,金華和宣威當然也知道。可因為情況突變,成天樂以不可思議的妙法沖入了他們之間,折返出擊再衝天而起,動作兔起鷹落快如閃電。場面也很有些血腥恐怖,轉眼間金華與宣威已一死一傷。

當成天樂與燕無歡鬥在一起,在場的其他人就失去了對這兩人的準確感應,連用神識鎖定他們的位置都很困難,想幫忙的話也很難插上手,因為那片戰場完全是一片混沌景象,分辨不出兩人的身形所在,他們在空中越打越高,霹靂和呼嘯聲不斷傳來。

空中有一片烏雲湧動,那是萬道青絲在飛舞,也是無數黒羽在激射,烏雲中帶著霹靂電閃和道道金光,是成天樂的造化天雷,也是燕無歡的護體金光。兩人各展神通相搏,可能拳頭和身體也在衝撞交擊。黑雲中金光彌漫似蛟龍亂飛,又被混沌氣息的包裹纏繞,這不是普通的鬥法,簡直就是兩頭狂化的飛天神獸在拼命。

金華和宣威的原身已經夠強悍了,但這世上能直接與成天樂硬碰硬拼拳不落下風者,如今恐怕也只有燕無歡。燕無歡並不懼與成天樂在近乎混沌的狀態下纏鬥,方才他在空中離得遠,成天樂的動作又太快,他的法術阻止不了成天樂,但是面對面卻能與成天樂直接沖撞。

他們兩人在高空決鬥,而四神十二時大陣中的鬥法已經停止了。胡妖王被擊倒,成天樂進入畫卷破空飛去的同時,那株闖陣的參天巨木下出現了一位老者。

此人須發皆白、相貌清臞,並不是春村,左手中捧著一本厚厚的書,正是王天方不久前拿在手中的題龍山神器萬卷書。他一出現便發來了一道神念,在場所有人都聽見了,只有一句話:“老夫夜遊。”

這話啥意思?當然不是說自己大半夜起來夢遊至此,而是他在昆侖修行界的名號,來者竟是史天一與王天方的師父——題龍山前輩高人夜遊先生易淵!成天樂當然也聽見了,立刻就反應過來此人是誰,但在激鬥中也無暇追問什麼。

夜遊先生說完話便打開了手中的那本書,隨著書卷翻開,他身後那株參天大樹便消失不見,化為了一根齊眉高的手杖插在地上。手杖的頂端還伸出一截細枝,細枝上帶著翠綠的葉子,正是春村寶樹的原貌。

看來夜遊先生雖修為高超,卻尚無出神入化之能,他要使用神器萬卷書,便沒有再施展春村寶樹的妙用。當世之中,恐怕沒有人比夜遊先生更瞭解萬卷書的玄妙,這本厚厚的書號稱“萬卷”,但打開之後卻只有一頁,就像合在一起的請帖。

打開時書中能出現不同的符鎮落,而小韶仍祭出鳳凰毛運轉四神十二時大陣,陣中的三位妖王齊聲高喝:“停——!我們認輸!”

胡妖王已受傷難以力戰,剩下哈、塗二位妖王絕非對手,他們倒是很乾脆的投降了,因為事情已與燕無歡等人所承諾的不一樣。他們只是來幫忙的,並不是來拼命的,修行百年也不值得為此把命搭進去。

簡單的話中還有複雜的神念,向易淵及小韶做了解釋,甚至提出了協商的請求。他們自報家門介紹了各自的來歷,以及今天為何會出現在此地,此刻又為何要叫停求饒?

這三位妖王是被金華與宣威“請”出山的,宣威和金華當然開出了足夠打動他們的條件,只讓他們私下出手一次。而且金華和宣威當時有承諾,此事絕對不會走漏任何風聲,會做好最嚴密周全的佈置,將一舉得手不留後患,事後也絕不會有人來追究他們。

安排這次伏擊前也商量好了。燕無歡並不需要他們正面對敵,假如出手第一擊就格殺了成天樂,甚至無需他們再現身。他們的主要任務就是切斷成天樂的後路,不讓成天樂有破陣逃命的機會。

可是夜遊先生的出現。意味著情況完全變了,事情並不像燕無歡等人說的那樣絕密而周全,更非萬無一失。況且看戰場的形勢,宣威與金華一死一傷,成天樂衝上天空獨鬥燕無歡,不論這兩人之間的決鬥結果如何,燕無歡這一場伏擊計劃是徹底失敗了。

別說能否將成天樂截殺,燕無歡自己能否逃掉都兩說,這三位妖王若繼續鬥下去,也絕對沒什麼好下場。

這三位妖王並非言而無信之人,但事情既然和承諾的不一樣,他們便可以反悔,果斷的認輸提出罷鬥。他們都是昆侖仙境蠻荒中出身的妖王,漫長的歲月中經歷過各種爭鬥,特別是早年身為禽獸尚未化形時,爭奪食物、地盤、配偶等情況更是時有發生。

山野叢林中的生存環境是嚴酷的,但也和大多人們所理解的不一樣。比如一頭獅子驅趕另一頭獅子,往往只是用它們之間特有的方式分出勝負,並不是真的你死我話。爭鬥的目的只是為了生存繁衍的本能,而不是無謂的貪欲和殺念。

一頭獅子就算能咬死另一頭獅子,自身也會受創,這在野外環境中與自殺沒什麼區別。所以一般像這樣的爭鬥,有點類似于昆侖修士之間的“演法”,分出高下之後就有一種本能的選擇,以另一方認輸、主動退出而結束。

今天這三位妖王也採取了這種做法,表示自己願意認輸,這是早年在蠻荒爭鬥中的習慣。而他們三人早已化形為妖,如今已有脫胎換骨的成就,當然也瞭解很多人間打交道的講究,知道怎麼與人溝通協商。

此刻認輸,便代表他們願意補償或賠償,成天樂和小韶如果想要他們的地盤、法寶都是可以的,甚至可以命令他們去做一些事情。而另一方面,三位妖王也希望對方明白,雖然小韶和夜遊已經穩占上風,但畢竟面對的是三位強大的妖王,真是要逼得他們走投無路只能拼命的話,恐怕也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夜遊在昆侖仙境中清修多年,當然瞭解這三位妖王的思維回路,見對方不再發起攻擊只是施法護身,那萬卷書中的山符神通並沒有落下鎮殺。但夜遊也沒有合上萬卷書。那座無形的小山仍懸於四神十二時大陣之上,保持著含而不發的狀態。

見夜遊如此,小韶也沒有向他們繼續發起攻擊,但四神十二時大陣仍在運轉,只要稍有異動可隨時出手。小韶並沒有停手,她隨即轉身揮起鳳凰翎,斬向了十餘丈外的宣威。

宣威化做原身山膏,被成天樂一腳跺進了地面,小山般的身體整個都陷了進去。但是它還沒死,修煉了近三百年也就強悍、九枚陸吾神侖丹更不是白吃,雖身受重創竟然掙紮著想爬出來。地表的土石湧動出現了一條條裂痕,山膏剛剛拱起後背將要脫困,一隻五色玄鳥已清嘯而至。

宣威發出絕望而不甘的吼聲,若是他還沒有受傷又能與金華聯手,足以與小韶一鬥、至少可以自保,但此刻已沒有任何活命的機會。

求生無望的宣威也發了狠,瞬間祭出玄牝珠自爆,這枚玄牝珠沖向小韶卻被五色玄鳥所阻,就在他身前與原身一起爆發,澎湃的法力激蕩而開。折斷的樹木以及卷起的土石呼嘯著四射,良久之後方煙塵散盡,原地留下了一個巨大的深坑。而宣威已屍骨無存。

玄牝珠是妖物于原身之外所修神通法力凝聚,也相當于妖修在漫長歲月中所祭煉的、最為獨特的本命法寶。玄牝珠瞬間自爆威力驚人,完全不亞于昆侖修士自斬式的毀器傷敵,將一位妖王逼到這個份上。往往也要付出極大的代價。方才金華根本來不及這麼做,但宣威卻可以。

可宣威在自爆玄牝珠時已身受重創,所以其威力要大打折扣。另一方面,他當時還在深坑裏面呢。也使自爆的威力不能及遠。

小韶以鳳凰翎的妙用幻化出的五色玄鳥被擊散,但那爆發的威力並沒有傷到她,甚至沒有波及到她,因為她正站在四神十二時大陣之中。陣樞運轉光幕升起,似有無形的阻隔擋住了法力的激射以及漫天橫飛的土石殘木。

這讓陣中的三位妖王心頭一陣惻然同時也一陣駭然,宣威就這麼死了,就連自爆玄牝珠想拉個墊背的都沒辦到。他們剛才已經運轉法力護身,準備隨時抵擋那玄牝珠自爆的餘波,結果自爆的威力一半被深坑周圍的土石所阻隔,另一半被小韶的法力以及這座大陣所化解。

而他們此時便身處小韶操控的大陣之中,外面還有一位高手夜遊,想逃都逃不了啊!就算自爆玄牝珠搞一場大的,那首先自己也是死定了。同為妖王親眼見到這一幕,他們已完全心驚膽寒。

小韶斬了宣威後便手持鳳凰翎靜立原地,並沒有衝向高空相助成天樂。這不僅是因為她還要主持四神十二時大陣,而是她清楚成天樂不需要幫忙。高空中的戰團一片混沌,他人甚想幫忙也不少插手,但小韶不一樣,若成天樂必須要她相助,直接將其攝入形神就可以了。

地面上那麼大的動靜,成天樂當然也察覺到了,陣中的三位妖王認輸,而宣威已被小韶所斬,此刻只剩下了他與燕無歡還在生死相搏。而今天的場面,燕無歡已是一敗塗地。

三位妖王困在陣中逃不掉,原本飛在高空的燕無歡卻是可以逃走的,當成天樂沖天而起時,燕無歡就應該清楚今天這一戰的結果了。但燕無歡卻沒有逃,他也無路可逃了,既然做出了這個選擇,天下之大,也再無燕無歡的容身之處。就算他能逃走並隱姓埋名藏匿起來,燕無歡這個人也等於不存在了。

不知為何,成天樂從心底裏很同情這只鷹,但同情並不代表原諒,更不代表會放過他,成天樂此刻也不會再給燕無歡任何一絲逃命的機會。

這是一場慘烈的對決,雙方都毫無保留的施展了各自最強大的神通手段。今日的燕無歡,比當初的劉漾河強大得多,成天樂心中自有比較。比如萬變宗中的任道直,是天地所化生的靈禽,天賦神通遠非一般的妖修所能敵,但假如動手拼命的話,此刻絕不是燕無歡的對手,恐怕已經被斬殺當場。

任道直這只靈禽畢方尚未脫胎換骨,若他能脫胎換骨成就妖王,當然要比今日更為強大,但想擊敗燕無歡這只鷹,結果恐怕也夠嗆。燕無歡修為之紮實、原身之強悍、法力之精純渾厚可想而知!

但奇異的是,成天樂在激鬥中並沒有感應到燕無歡的殺意,這是一種非常難以形容的感覺。方才燕無歡與金華、宣威聯手發起攻擊,成天樂感受到了淩厲的毫無保留的殺機,而此刻這股殺機卻消失了。

雖感受不到殺機,但燕無歡仍然是殺招盡出絲毫沒有保留,成天樂只要修為稍弱就會被他斬殺當場。這只能說明此刻在燕無歡的心目中,能不能殺得了成天樂已經沒有意義,但他必須要完成這場決鬥,將自己平生所修的手段毫無保留的施展出來。

燕無歡不僅聰明,而且是很出色的人才,資質、悟性、心志皆超絕。春村寶樹破陣而入時,他就明白今天的計劃已經失敗了。無論來的高手是誰,都說明消息已經走漏,他的目的不是單純的斬殺成天樂,而是將一段過往永遠埋藏,包括成天樂也包括他自己。就算今天能殺了成天樂,他也不會再回到萬變宗,更不會以燕無歡的身份再出現。

此局已破、計劃已失敗、燕無歡已無路可走,他感到了深深的絕望,絕望中只能做最後一件事情,就是將劉漾河所傳授的一切神通手段都施展出來,等待著結局到來。這結局無論是不是他想要的,皆已無能為力。

激鬥中的成天樂還發現了一件事,燕無歡隨身並沒有帶任何東西,就是以一隻鷹的原身出現,使用的也是原身之物所祭煉的法寶。今天的燕無歡本人,從某種意義上講,完全就是赤條條的來到世上的樣子,就如當初在高原雪山上遇到劉漾河的那只鷹,除了強大的修為之外,大有宗的一切他什麼都沒有帶。

成天樂也感受到了燕無歡內心深處的絕望,此刻的這只鷹的行為甚至讓人覺得有幾分悲壯,他在絕望與悲壯中神通盡出。成天樂受傷了,他不知被燕無歡祭出的飛羽給斬中了多少次,兩人也硬碰硬拼過拳,只不過燕無歡出的不是拳頭,而是利爪和尖喙還有鐵掃般的雙翅。

燕無歡身上的羽毛不知被震斷、打落了多少支,皆化為帶著金光的利刃斬向成天樂。成天樂祭起拂塵不斷的將這些飛羽斬滅,無數道帶著霹靂的絲光也抽在了燕無歡的身上。山林間的眾人只能看見天上的烏雲盤旋、霹靂陣陣、金光四射,那兩人湮沒在一片混沌之中。

這場激戰足足持續了一個多時辰,觀戰的眾人除了小韶之外,心中皆一片駭然。夜遊先生易淵是成名已久的前輩高人,脫胎換骨之境早已修煉圓滿,行走在那到達苦海的無涯之岸。但他此刻也在暗自思忖,假如是換做自己與燕無歡相鬥,今日恐怕也不得全身而退,這兩人的神通手段實在太驚人了。

至於其餘三位妖王,則更是膽戰心驚不已,他們沒想到大有宗的代掌門燕無歡竟如此厲害,而成天樂的修為則更加令人震驚,他們三個一起上也未必是成天樂的對手。

就在這時,一直靜立的小韶眉頭微皺,突然抬頭望向天空,似是感應到戰局發生了變化。只聽高空中傳來砰然巨響,這片大地蒼原上都有滾滾雷鳴般的回音。漫捲的烏雲頃刻散盡,一隻折翼的蒼鷹從雲端墜落,它渾身還繚繞著霹靂電光,淩亂的羽毛上散發著焦煙。
fajino 發表於 2014-4-3 17:41

970、塵緣何須求了盡,彼岸哪得世外尋

成天樂終于破了燕無歡的鐵瓦金舍神功,將其打落雲端。在這一刻,燕無歡發來了一道神念,居然是告訴成天樂自己今天為何會來,來之前又做了怎樣的安排,他做著一切的目的是什麼?這其中包含的資訊太多太複雜了,言語難以盡解,也只有用神念才能表達,但最後卻有一句話很清晰,就是——“謝謝!”

燕無歡要謝成天樂什麼?成天樂似能理解,但也無法言述,這隻鷹終于要解脫了嗎?成天樂只是傷了牠,將其從雲端打落,尚未要了牠的命。但帶著重創墜落的燕無歡今天是絕不可能活下去了,它最後的遺言竟是說給成天樂的。

說實話,成天樂從未將劉大有視為什麼宿敵或者對手,但是今天這隻鷹在臨死前倒是真正能成為他的對手了,原因倒不是因為燕無歡比劉漾河的神通法力更強大。這一刻的成天樂並沒有太多勝利的喜悅,他甚至感到很惋惜也有些傷感。

燕無歡的悲劇也許從他開啟靈智之初,遇到劉漾河時就埋下了伏筆。劉漾河是他所遇的第一個人,不僅救了他而且一直在指點栽培他,後來更是毫無保留的信任與倚重他。假如燕無歡當初沒有遇到劉漾河,或許他仍是高原雪山間翱翔的一隻鷹,或許已在風暴中殞落。

假如燕無歡遇到的不是劉漾河又會怎樣呢?他可能不會有今日的悲劇,但這種假設此刻對他而言已沒有意義。

成天樂並非沒有殺過人,更不是沒有斬過妖,但這樣惋惜與傷感還是第一次。成天樂甚至有幾分不忍,但這並不代表他會手軟。燕無歡墜下雲端發來神念的同時,成天樂收起拂塵掌中激射出一物,是一枚棗核狀的骨珠。

成天樂知道宣威方才自爆了玄牝珠。而燕無歡此刻所受的傷並沒有宣威那麼重,他若墜落在淩空中自爆玄牝珠將威力驚人。盡管燕無歡已發出了那樣的神念,可能不會做出這種選擇,盡管成天樂感到惋惜與不忍,但出手格殺仍是毫不猶豫!

雖然成天樂擅攝玄牝珠,卻絕不能保證每次都會成功,因為那種稍瞬即逝的機會實在太難把握了。尤其是面對燕無歡這等高手時,成天樂根本沒有把握將其祭出自爆的玄牝珠及時攝奪,所以最穩妥的做法就是絕不給燕無歡這種機會。

墜落的燕無歡在半空中看見那枚頂骨珠激射而來,他的神色是那麼的復雜,隨即閉上了眼睛。此頂骨珠能克至堅之物,燕無歡的鐵瓦金舍神功已破,就算他服用過九枚陸吾神侖丹,也擋不住這一擊。

頂骨珠從這只鷹的眉心射入透體而過,所蘊含的法力帶起劇烈的沖擊波,瞬間將燕無歡的原身震散為血肉碎片。斷羽殘肢又在一片雷光中化為烏有,就這麼消失於長空。

林間觀戰的眾人仿佛都聽見了成天樂以神念發出的一聲嘆息,但成天樂此刻並未住手!

先前被夜遊擊傷的胡妖王此刻已經站了起來,以一隻蠱雕的原身正瞪大眼睛傻乎乎的看著天上呢。那枚骨珠穿過燕無歡的原身後並未被成天樂收回,而是以快得難以形容的速度繼續激射而下,在空中劃出一道筆直耀眼的火線,那是與空氣劇烈摩擦形成的高溫所至。

三位妖王已經停手罷鬥,正打算怎麼向獲勝的成天樂求饒呢,根本就沒防備這一手。那枚骨珠從蠱雕的頂門射入透體而過直接沒入了地下,骨珠所激起的勁力沖擊也將胡妖王的原身震成碎片,旋即在霹靂雷光中化為飛灰。

成天樂祭出骨珠接連斬殺燕無歡與胡妖王,就是瞬間之事。快得讓對方連祭出玄牝珠自爆都來不及。五丈外的塗妖王驚吼著突然跳了起來,揮舞手中的法器向地面擊去,但他的反應也慢了。

骨珠斬殺胡妖王射入地下,在地底穿行就像切豆腐一般,隨即又從五丈外塗妖王的身下激射而出透體而過。

哈妖王猝然見胡、塗二位妖王被斬,驚懼喝道:“為何……”與此同時,成天樂也喝了一聲:“斬!”

成天樂仿佛早就知哈妖王會有此一問,喝出的那一“斬”中帶著聲聞智慧神通,很明白的告訴了哈妖王,方才陣中三位妖王認輸罷鬥,陣外的夜遊與陣中的小韶雖沒有繼續發起攻擊,但也沒有回答他們的話,更沒有答應他們的求饒,只是在等待成天樂與燕無歡的鬥法結束。

飛在天上的成天樂可沒有理會這三位妖王在琢磨什麼,斬殺燕無歡之後旋即便接著斬殺他們。成天樂不需要這三位妖王其他方式的賠償或補償,至於談什麼代價與後果,這本身就是代價與後果,他們離開昆侖仙境來到這裏時便已註定。

三位妖王方才停手罷鬥以神念解釋求饒時,介紹了蠻荒中妖獸爭鬥的習慣。但成天樂告訴他們,他們今天並非是那麼做的,本就沒有打算給成天樂任何認輸求饒的機會。這三位元妖王的目的並不是戰勝成天樂、與成天樂爭奪什麼,就是要斬殺成天樂。

假如今天成天樂沒有察覺不對提前布下了陣中之陣,又有小韶在身邊,就算他能擋住燕無歡與宣威、金華聯手的第一擊,也擋不住三位妖王趁勢掩殺的第二擊,結果將是必死無疑。

在這種情況下,三位妖王再想求饒,已經太晚了!世上有些錯誤可以原諒,但不應該不受到懲罰,而有些罪行無可寬恕。人們不能只請求對方的寬恕,卻不為自己做出的事情付出代價。如果三位妖王已悔恨的話,就在臨終的那剎那光明中去了悟吧。

三位妖王從蠻荒中來,更應該清楚其所作所為已經超出了叢林中的規則。他們並不是當初的禽獸,只是為了生存與繁衍的本能而爭鬥。成天樂從未威脅到他們的存在與生存,遠在萬里之外本素不相識,更別提爭奪什麼領地、群族與配偶了。

他們今天來只是因為貪欲,帶著開啟靈智中清醒的思考,相信能得到燕無歡承諾的好處,又可以做的幹幹凈凈沒有任何後果。當燕無歡的計劃失敗之後,他們就要面對自己做出的選擇,成天樂可不想手軟,拒絕了他們的求饒。

成天樂這道神念不知哈妖王聽清楚沒有,而陣外的夜遊先生倒是聽的清清楚楚,這位前輩合上了手中的萬卷書,已經不再需要他出手幫忙了。

塗妖王被斬,那頂骨珠接著迎面飛來。哈妖王已知今日必死,大喝中當即祭出了玄牝珠,欲在瞬間自爆。可是斬殺他的並不是成天樂一人,攻擊他的法寶也不再是頂骨珠。

頂骨珠從地底鉆起穿透塗妖王而過,一個折射向哈妖王飛來,卻只是慣性激射,成天樂已不再操控這件法寶。與此同時。四神十二時大陣運轉,急劇收縮至只有三尺方圓。牢牢的鎖困住哈妖王。

三尺內五色光華彌漫,鋒芒密斬而至,不給哈妖王任何閃避的餘地。一道造化天雷也從天而降劈入大陣之中,化為一片耀眼的雷池。

小韶與成天樂是同時出手的,當頂骨珠從空中激射而下斬殺胡妖王時,小韶也揮鳳凰翎運轉四神十二時大陣全力襲斬哈妖王。哈妖王剛剛反應過來欲祭出玄牝珠自爆,成天樂已經斬殺另外兩位妖王完畢,接著向他出手了。

哈妖王祭出的玄牝珠突然被阻隔在大陣之外,自爆就緩了片刻。而他本人已在成天樂與小韶全力合擊之下倒地暈厥、化為了窮奇的原身渾身一片焦糊。那玄牝珠失控的瞬間,已被空中的成天樂攝去。

哈妖王受重創倒地,陣樞嗡鳴雷池滾滾,隨即其格殺並當場煉化。緊接著大陣收去,成天樂從天而降落在小韶的身邊,今日佈陣伏擊他的六位妖王皆已屍骨無存。

成天樂已是衣衫破碎,滿身焦糊之色,但落地時渾身衣物化為飛灰,又以法力幻化出乾凈整潔的裝束,與小韶一起向著不遠處的夜遊先生行禮道:“多謝前輩相助!您老人家今日怎會來到此地?”

大戰已結束,但戰場還沒有清理,附近散落著很多東西,包括各位妖王留下的法器、他們的原身遺骸殘留的天材地寶。王天方仍躺在地上半死不活,遠處還站著一個已成癡呆狀的孔翎。

成天樂小韶並沒有顧得上這些,而是整理儀容先向夜遊先生行禮致謝。夜遊先生走了過來,還禮道:“二位莫要與老夫客氣,若說謝,也應該是老夫感謝成總!”

夜遊先生怎麼會來到這個地方,還帶著春村寶樹?一番交談之後,彼此才弄清事情的始末。春村散人已在苦海天劫中殞落,這株寶樹竟然是他托夜遊先生轉交給成天樂的!

夜遊先生離開題龍山前往昆侖仙境,已經是十七年前的事情。十七年也許很漫長,但對於他這位已脫胎換骨,一心只想尋求超脫大道的當世高人而言卻很短暫。夜遊先生曾拜訪仙境中各派修士,並行游蠻荒深處,擇地清修體悟天道。

想當年春村與夜遊就是故交,春村曾結交昆侖各派修士,就連夜遊這樣聲名不顯的當世高人也曾刻意登門拜訪。當春村倦歷紅塵、感覺自己的修為很難再精進,便遠去昆侖仙境尋求破關機緣,又一次遇到了夜遊。

昆侖仙境中的清修歲月,可能在蠻荒深處走一圈就是好幾年,在某棵樹下一坐就是幾個月。春村在蠻荒中選擇了一處清修福地,平日將春村寶樹紮根于幽谷靈泉間,他就在樹下定坐,而夜遊知道這個地方。

題龍山的變故,夜遊先生是最近才得知的。這也多虧了喬彩鳳開通了眾妙飛舟,很多蠻荒中的小妖紛紛湧向人煙紅塵,折騰了一陣子之後不少人又回來了。他們便在蠻荒中到處串門,尋找熟悉的妖修同道炫耀自己的見聞,夜遊先生恰好碰到了兩位。詢問之下才驚聞世事。

夜遊先生的修為沒得說,脫胎換骨之境修為早已圓滿,但證入苦海天劫這一步始終邁不出去。自古以來這段修行又被稱為無涯之岸,擋住了不知多少高人。

夜遊一心尋求超脫大道,對於他來說。生死已不是最重要的問題,他嚮往的是一世修行的求證,收了史天一與王天方這兩名弟子繼承題龍山一脈,就是他了斷的塵緣,本以為自己可能不會再回去了。

王天方和史天一中有人能修為大成,夜遊並不感到太意外,卻沒想到在史天一繼承了題龍山道統之前,點睛小築中的宗門器物竟被王天方勾結外賊席捲一空!王天方這種行為比欺師滅祖還要嚴重。在一般情況下叛出師門、殘害同道就已經是極限了,誰還能再幹出這種事情?

此時成天樂的“事跡”已在昆侖修行界流傳,夜遊從轉述者口中獲悉了更多的情況。想當初他的兩個徒弟,是跟春村的徒弟李逸風攪在了一起,結果因所行不端被成天樂找上門來了。兩名弟子做出了不同的選擇,因此走上了不同的人生軌跡。

史天一重整題龍山傳承,得到了成天樂與各派高人的相助,但是春村的弟子李逸風卻被成天樂給宰了。聽說消息的夜遊長嘆一聲,他留下題龍山的傳人欲了斷塵緣,但這塵緣卻不是他想了斷就能了斷的,夜遊因此還特意離開昆侖仙境去了淝水知味樓與姑蘇萬變宗。

但是不久前又回到了昆侖仙境,並立刻穿行蠻荒去找春村,他知道春村的清修之地在哪里。但夜遊只來得及見了春村最後一面,當他趕到的時候,春村正在一株參天大樹下定坐,那垂下的萬道碧枝將其嚴密的守護環繞。但春村的神氣波動卻非常不對勁,雖坐在遠離塵囂的昆侖仙境,卻帶著古往今來的紅塵氣息。他正在歷劫——苦海天劫。

不知春村最終能否歷劫成功,假如他不幸失敗,那麼一代高人就將默默殞落於此不為世人所知。夜遊在不遠處坐了下來,收斂神氣靜靜的等待。對於歷劫者本人來說,苦海中的歲月不知會穿越多少年代多少世界,但在其他人看來,時間並不會太長,頂多幾個月。

夜遊並沒有等到春村破關而出,這位高人歷劫失敗殞落於苦海中,就在春村寶樹下坐化了。春村在苦海中殞落之際,寶樹恢復了手杖的模樣,其神識中也有一剎那的光明。

春村知道夜遊來了,也完全清楚夜遊為何而來,給夜遊發來最後一道神念,也算是他的遺言。春村的遺言很簡單——委託夜遊將春村寶樹送到姑蘇萬變宗,交給成天樂。

想當年春村曾問成天樂,什麼樣的條件才能讓成天樂那位朋友歸還飛螭爪?成天樂則回答:“若您願意拿手中這棵樹來換,就一定沒有問題。”

春村當時拂袖而去,後來又給成天樂製造了不少麻煩。比如今天,宣威和金華就是春村當初介紹到大有宗的,而另外三位妖王,又是宣威和金華從昆侖仙境中請出山的。

春村做了這些之後,仿佛再無牽掛,他也沒打算再回人世間了,來到昆侖仙境深處的清修之地,不久前竟然證入了苦海天劫,但遺憾並未成功。還好在他殞落之時夜遊趕到了此地,因此留下了遺言託付。

春村將其遺物春村寶樹送給成天樂了,是因為成天樂當初說的那句話嗎?但春村卻沒有解釋,他本人已經殞落,飛螭爪也無法再歸還了,只能成天樂自己去體會了。這也許就是春村在苦海天劫中的某種明悟吧,卻訴諸無言。

夜遊帶著春村寶樹離開蠻荒深處,路上卻又聽說了一件事情,有人居然在找春村,是金華與宣威這兩位妖王。這兩人不是在春村的介紹下成了大有宗的供奉長老嗎,怎麼又跑到昆侖仙境來找春村?

宣威和金華找春村的目的,當然也是想請他出手去斬殺成天樂,但春村已殞,他們當然找不到,於是就又去找了哈、塗、胡三位妖王。夜遊聽說宣威和金華在找春村,便想去打聲招呼,於是隨著宣威和金華的行蹤又進入了蠻荒。

但是宣威和金華已經離去,還帶走了哈、塗、胡三位妖王,卻不知所為何事?夜遊到達哈妖王的洞府時,看守洞府的一位小妖卻透露了一條很耐人尋味的訊息。哈妖王是去給人幫忙的,據說能得到極大的好處,其中就有最適合輔助妖物修行的神丹。

夜遊感到很疑惑,以如今大有宗的實力想辦什麼事請,難道還需要到昆侖蠻荒中這麼偏僻的地方請一位不為人知的妖王出手相助嗎?恐怕只能是想格殺某位高手,卻又不想被人知道!看守洞府的小妖當然不清楚哈妖王去幹什麼了,這只是夜遊先生的猜測。

夜遊隨即趕往瑤池門戶,離開昆侖仙境想暗中打探宣威和金華所謀何事,既然這件事牽涉春村,夜遊本能的感覺可能與萬變宗或者自己的弟子有關。

幾位妖王的行蹤當然隱秘,但夜遊清楚該怎麼追蹤,就從瑤池門戶前往大有宗道場這條路上追,反正幾位妖王剛過去不久。易淵自號夜遊,他極擅潛行之術,遠遠的追上了幾位妖王的行蹤,且沒有被對方察覺。

幾位妖王並沒有進入大有宗的宗門道場,他們就在山野中與另外兩人匯合,便是燕無歡與孔翎。暗中窺探這樣的高手,就算極擅潛行的夜遊先生之術也不可能靠得太近,只是在合適的情況下遠遠的偶爾窺探。燕無歡和幾位妖王商量了什麼,他是一句都沒聽見。

但是孔翎說話時,偶爾提到了王天方的名字,而夜遊先生恰好聽見了。就因為如此,夜遊先生便暫時放下了其他的事情,跟隨他們一路來到了北美。這段追蹤的過程不必細述,總之夜遊與燕無歡當然不是坐一趟航班來的,而就算沒有護照與簽證,夜遊也自有辦法上得了飛機。

到達北美後,他追蹤燕無歡等人的方式,與王天方追蹤成天樂的方式差不多,並不是一味在後面踩著尾巴跟蹤,而是斷斷續續的追隨,盡量不被對方察覺。在山野中潛行,追蹤燕無歡等人也許很困難,但燕無歡身邊有孔翎,夜遊追蹤孔翎留下的痕跡與氣息卻不難。

來到北美大陸幾天后,燕無歡等人果然與王天方匯合了,不知在陰謀商量著什麼事。春村潛伏在遠處聽到了孔翎與王天方等人的一些談話,孔翎不會用神念交談,而這些人也完全沒想到,夜遊竟一路從昆侖仙境追到了這裏。

夜遊聽到了成天樂的名字,也知道了他們的計劃——竟然想在這裏佈陣伏殺成天樂。

燕無歡等人佈置迷蹤大陣之前,當然仔細搜查了周圍,而夜遊先生退避到了很遠的地方。等到迷蹤大陣發動、困住成天樂的時候,夜遊先生這才重新趕到了陣外。恰好王天方被燕無歡派出來警戒周圍的動靜,又登上了春村寶樹所化為的參天巨木,簡直就跟自己送死一般。

話說這裏這裏,來龍去脈已完全明瞭,成天樂與小韶再度向夜遊感謝,這位老前輩遠渡重洋奔波萬裏而來,在最恰當的時機,以最恰當的方式出手相助。

夜遊則搖頭嘆息道:“成總啊,您與小韶姑娘就不要一直謝我了。我事先並沒有想到會在這裏碰見你們,只是為追查這孽徒的線索而來。”說著話,他又以冷冽的目光扭頭掃過躺在地上的王天方,雪白的長鬚末梢卻在輕輕發顫。

小韶問道:“如今前輩已親手擒下孽徒,又打算怎麼處置他呢?”

王天方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神通法力被削去人也動彈不得,甚至說不出話來。但他並沒有暈過去,夜遊的目光掃來的時候,他渾身都在抽搐,想痛哭求饒卻開不了口。看來師父已經不想與他說話了,甚至不想再聽見他的聲音。
fajino 發表於 2014-4-3 18:13

971、烹茗夜讀亭中月,釋卷攬香入懷中

其實已不必再多審王天方,當初發生了什麼事夜遊已經完全清楚。方才不僅是夜遊在介紹自己的經歷,成天樂也講述了這些年發生的事情,從當初的八達嶺公司事件開始,既然夜遊撞見了燕無歡襲殺他的一幕,那麼劉大有的身份也不再是什麼秘密,成天樂全都告訴了夜遊。

夜遊扭過臉不再看王天方,卻突然向成天樂行大禮。成天樂與小韶都嚇了一跳,雙雙搶步上前扶住了他的手臂道:“您何故下拜?如此大禮可受不起!”

夜遊:“這一拜不僅是感謝二位對題龍山的大恩,也是想請成總幫一個忙。在此地並無我題龍山執法長老,能否請成總……?”

這位前輩並沒有把話全說出來,但成天樂卻明白他的意思。以王天方的所作所為,今天絕不能放過,但另一方面,王天方畢竟是夜遊的弟子,而且夜遊是自童年時起看著王天方長大的,身為修行上師,其感情甚至超出一般的父子,他下不去手。

如果夜遊想親手殺了王天方,剛才在樹上估計就把王天方給捏死了,何必等到現在。王天方的所作所為已經查清,從執行門規的角度,已經可以動手了,所以他想請成天樂幫忙。

成天樂望向地上的王天方,終於正眼看了他一次,然後收回目光道:“若他尚未大成,您老又不忍親自動手的話,廢去修為直接丟在這裏就可以了。可是他既已大成,題龍山就不能如此處置。我與史掌門是至交,便代勞一次吧。”

夜遊又拱手長揖道:“多謝!……題龍山失落的神器千里杖,被成總從劉漾河手中奪回,今日我又從這孽徒手中取回了萬卷書,而化龍池已被史天一繼承。題龍山傳承三神器終究未失。若是這逆子還心有悔意的話,成總出手之前,可問問題龍山失竊的其他器物與典籍何在?”

成天樂不僅要宰了王天方,還要拷問王天方,讓王天方交待出他偷走的那些東西的下落。這便是夜遊先生請求成天樂幫的忙,而夜遊本人不想親眼看見這一幕。但不論王天方交不交待,成天樂都會殺了他。在夜遊看來,既然傳承三神器已尋回、金冊未失、宗門已重振。其他的東西倒不是最重要的。

成天樂卻苦笑道:“前輩,不必再審了!題龍山失竊的器物和典籍,如今應該已回到了史天一手中,王天方可以安安穩穩的去死了。……而我還要和前輩商量一件事,也請前輩幫個忙,說來也許令人嘆息,我這麼做竟然是在成全燕無歡!”

在燕無歡那道相當於遺言的神念中。告訴了成天樂很多事情,其中就包括題龍山失竊的器物與典籍的下落。這些東西除了千里杖與萬卷書之外。其餘的就是在燕無歡等人前往北美的時候,已被人送回了題龍山在蘇州的道場。

燕無歡的目的,成天樂能夠理解,他想留下一個乾乾凈凈的大有宗,使之成為真正的一派妖修傳承宗門,甚至是順應時代潮流的一種表率、傳承大有之名。

他最後說的那一句“謝謝”,某種意義上也是感謝成天樂在梅花聖境中沒有說出劉大有的身份來歷,盡管成天樂當時並無證據,但他畢竟沒有說出來。而如今燕無歡與相關人等皆已化為飛灰。這個秘密可以由成天樂來埋藏,但成天樂會這麼做嗎?

也許在臨終前的那一瞬,燕無歡才真正瞭解了成天樂這個人,當頂骨珠即將射入眉心時說了那聲謝謝。令成天樂嘆息的是,他的確也想埋藏燕無歡欲埋藏的一切,讓世間就留下如今這個大有宗。

這並不是為了完成劉大有的遺願,也不是答應燕無歡的請求。而是成天樂自己覺得,這樣做無論對誰都是更好的選擇。所以這更是令成天樂無奈的感慨,到頭來他還是會完成燕無歡願望,生死決鬥之後,落幕時卻像是一場合謀。

但不論怎樣感慨嘆息,成天樂也知道該怎麼選擇。如今的知情者不僅有他和小韶,還有一位夜遊先生,所以也需要和夜遊先生商量。這些話三言兩語說不清,成天樂乾脆轉達了燕無歡臨終前那道含義復雜的神念。

夜遊先生沉吟片刻,點頭道:“我明白了,既然成總已經決定,那就按您的意思辦吧,老夫自有分寸。”

夜遊與燕無歡之間倒談不上有什麼私仇,當初劉漾河勾結王天方盜走點睛小築中的器物時,燕無歡的身份只相當於劉漾河的僕從。劉漾河死後,燕無歡將題龍山失竊的器物一一找回並無遺漏,然後又全部送了回去,也算是做了一個了斷。

如今大有宗中與此事有關的人員,基本上都被燕無歡在整頓宗門時給清洗掉了,包括燕無歡自己已也埋葬於此地。既然成天樂開了口,夜遊倒不介意不再將此事牽扯到如今的大有宗。

成天樂躬身道:“多謝前輩!”

夜遊收起萬卷書,伸手將插在不遠處的春村寶樹收回,雙手遞於成天樂道:“請成總收起這株寶樹,我也算完成了故人所托。請不要問我這株寶樹該如何處置,也不要問我春村是為了什麼,他當時什麼都沒有多說。”

成天樂接過春村寶樹,遞給了小韶。小韶環顧一片狼籍的戰場,取出風之魅舞將散落的器物都收入其中,低聲道:“我們走吧。”

三人舉步離開了此地,夜遊嘆道:“我在昆侖仙境中聽聞成總的大名,很驚訝何時出了您這樣一號人物?今日一見,尤勝聞名,令老夫深感佩服啊!

成天樂:“前輩謬贊了!……您此次要回蘇州看看史天一嗎?他這些年非常想念您老人家。還有雲端午,史天一以代師傳法之名引他拜入題龍山門下,可他還沒見過您這位師父呢!”

因為王天方,夜遊的心情很不好。成天樂適時提起了史天一,這位老人家才感覺心情稍有舒緩,又聽成天樂提起了雲端午,他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夜遊撚須笑道:“成總不僅對題龍山有大恩。老夫也占了你好大的便宜,白揀了那樣一位出色的傳人!這一次,我就跟隨成總一起回蘇州。”

題龍山雖出了一個逆徒王天方,但夜遊也等於白揀了另一個徒弟雲端午。雲端午拜入題龍山門下,就是成天樂所引薦,這無論對題龍山還是對雲端午本人都有莫大的好處,夜遊也非常高興。既然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夜遊當然要去見雲端午並親自給予指點。總不能白受人家的遙拜之禮,也算成全師徒之儀。

小韶又問道:“夜遊前輩,您去了蘇州之後,還要回昆侖仙境嗎?其實我建議——您老就不必走了!”

夜遊愧嘆一聲道:“不走了,就留在蘇州,於在那人間天堂之地頤養天年。我在昆侖仙境中清修這麼多年,始終未到達苦海岸邊。本以為了盡塵緣無牽掛,修為便可更上一層樓,如今方悟並非如此。”

小韶笑道:“就算昆侖仙境蠻荒深處。也在人世紅塵之中。福地清修,只看所證為何。神在紅塵,塵緣便是自然。”

成天樂也笑道:“前輩若到蘇州享弟子清福,或許另有破關機緣呢。我此番遠遊這一路,對人煙紅塵眾生之觀,也頗有感觸。”

夜遊點了點頭道:“成總啊,您說話我怎麼就這麼愛聽呢?雖是第一次見面,但看見你就覺得很開心。”

成天樂笑著答道:“因為我就叫成天樂啊。”

說話間幾人漸行漸遠,而王天方還躺在林間空地上,成天樂方才分明已經答應夜遊請求,怎麼此刻卻看不出動手殺王天方的意思呢?幾人已與孔翎擦肩而過,夜遊掃了她一眼,並沒有說什麼;而成天樂根本連看都沒看孔翎,仿佛她根本就不存在。

孔翎親眼見到眾妖王被斬,燕無歡殞落長空化為烏有,她到現在也沒有回過神來,俏臉煞白呈癡呆狀正在喃喃自語:“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一定是錯了,全都錯了,這個世界搞錯了!”

當幾人從身邊走過之後,孔翎仿佛才反應過來什麼,她夢遊般的轉身道:“為什麼,為什麼你不死!為什麼,為什麼你不殺我?”

成天樂仿佛就沒聽見,仍徑直離去。而小韶的聲音傳來道:“孔翎,你自以為千嬌百媚能顛倒眾生,讓人人都為你著迷。可悲的是,這世上唯一真正對你好的人已經不在了,這就是你的世界……”

夜遊在神念中嘆息道:“她已經廢了。”

孔翎確實廢了,修行的考驗貫穿始終,今日她所見的就是人生莫大恐怖,魔境、風邪卷土重襲,她將永遠沉淪其中。她雖然仍是一名妖修,還是以人形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但所謂的修為也僅止於此了。

燕無歡最後的神念中提到了很多事情,他也知道孔翎仍毫發無傷的站那裏,卻偏偏半個字都沒有提到她。燕無歡確實也無法對成天樂說什麼,無論是讓成天樂殺了孔翎,還是求成天樂放過孔翎,都是沒有意義的廢話。孔翎曾象徵著這只鷹睜開眼睛看世界時,所見到的美好,此刻這份美好也隨著他本人的殞落永遠埋葬。

孔翎這個人,如今都不配成天樂髒手的,更別提殺不殺她。話又說回來,成天樂並沒有證據證明孔翎就是在雪山盆地中喊出那句話的人,今天孔翎也不過一直站在那裏望著,並沒有對他出手,而成天樂更沒有對她動手的興趣。

也許在燕無歡看來,他死後孔翎也是死定了,但成天樂並不能讓燕無歡完全如願。所謂如願不是指燕無歡希不希望他殺孔翎,而是燕無歡需要埋藏的秘密。成天樂等人自然不會再提,可這世上還留下了一個“活口”,她是燕無歡自己留下的。

孔翎依然可以將一切說出去,至於她會不會說、有沒有人信。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但無論如何,她在這世上已是一個笑柄。

動彈不得的王天方躺在地上,眼角的餘光看見夜遊等三人離去,與孔翎擦肩而過消失在密林深處,好像竟是放過了他。他心頭一陣狂喜,又害怕成天樂去而復返。看見孔翎還在那裏癡呆傻立,不禁在心中罵道:“這個騷娘們!還傻站著幹什麼,還不趕緊過來解救我!”

恰恰就在這時,從成天樂等人背影消失的地方,一枚棗核狀的頂骨珠無聲無息飛射而來,瞬間就穿透了王天方的身體。炙熱的火焰從身體內部噴湧而出,彈指間就將王天方化為了灰燼。已有些神智不清的孔翎轉過身來時,王天方已經消失不見。原地只有燃燒後留下的高溫。

那枚頂骨珠是劉漾河的遺骸所留,經過了造化天雷與炎火之精的淬煉,成為了一件法器,本身也帶著造化天雷與炎火之精的妙用。成天樂走到遠處,當夜遊既聽不見又看不見的時候,這才祭出頂骨珠斬殺了王天方,並催動了炎火之精。

但成天樂並沒有收回這枚頂骨珠。它斜向飛來穿透王天方的身體,又射入了地底的深處。劉漾河的頂骨珠便永遠留在了這荒無人煙的原野。伴隨著殞落長空的燕無歡。

已經走遠的成天樂,又在神念中對小韶道:“你搭理那個孔雀妖幹什麼?這個女人除了有胸,既沒腦子也不長眼!”

小韶反問道:“你怎麼知道她有胸?”

成天樂一時語結,不知該怎樣回答。小韶看著他傻乎乎的樣子,不禁又抿口一笑。

成天樂走了,燕無歡帶來的人都屍骨無存,只剩下了一個未曾出手,成天樂連殺都懶得殺的孔翎。據說在一年之後,有人又在紐約曼哈頓時代廣場看見過孔翎,但又不敢肯定是不是她。因為她的樣子幾乎完全變了。披頭散發、面無血色、目光呆滯的走過,就像某些地區街邊的粉妹。

但成天樂再沒有見過她,也沒有再想起過這個人。

姑蘇萬變宗道場的西南角那座單獨的院落,是題龍山在人煙紅塵中的宗門道場,史天一與雲端午這陣子每天都在翹首以盼。據最近乘坐眾妙飛舟來到人世間的幾位同道說,前段時間在瑤池岸邊看見夜遊先生了,他們還上前打招呼見禮。夜遊自稱將要返回人世間。

多年不見的恩師終於有了消息,史天一激動無比。但史天一首先等來的並不是恩師夜遊,而是一家物流公司送來的一批特殊貨物,竟是題龍山所失竊的《宗門器物譜》、《餌藥丹典》以及各種器物。

這讓史天一驚喜萬分,聞說消息的各派同道也紛紛猜測——這些東西應該是夜遊先生找回來的,這位前輩在昆侖仙境中聽說了題龍山發生的變故,特意回到人世間追查此事。

史天一、雲端午與萬變宗眾妖當然也是這麼認為的,大家都在準備著迎接夜遊先生到來,既然東西已經找回來了,過幾天人也應該會到。恰在這時,又有一條消息從淝水知味樓傳出,不僅從側面印證了大家先前的猜測,也震驚了兩昆侖。

題龍山叛逆王天方,勾結昆侖仙境中哈、塗、胡三位妖王以及另外幾名同夥,竟然跑到加拿大東北部的荒原中,企圖伏擊行游中的成天樂與其道侶小韶。而夜遊先生追查逆徒行蹤,也恰好趕到了北美,與成天樂道侶二人一起斬殺兇徒,王天方當場殞命。

這消息完全屬實,成天樂在海外時就聯系了淝水知味樓。但他與夜遊先生只提到了王天方和三位妖王,卻沒提及燕無歡以及宣威、金華的名字,只說王天方還勾結了另外幾名同夥,不論是誰,如今已屍骨無存。

燕無歡就以這樣默默無聞的方式殞落在荒原中,如同高原上鷹。人們可曾知道那雪山上翱翔的飛鷹,最終會殞落于何處?他跟隨劉漾河來到人煙紅塵中的經歷,仿佛只是一場虛幻的夢。但這畢竟不是夢也絕不虛幻,他追隨劉漾河做了那麼多事情,如今世上也留下了一個大有宗。

幾天後,夜遊先生與成天樂、小韶聯袂回到了蘇州,史天一終于見到了思念多年的恩師。萬變宗眾妖齊來恭賀。至於大家如何設宴慶祝、雲端午又如何正式拜見師尊等等熱鬧不必多提。

他們回到蘇州的時候,還帶回了另一個消息,春村散人已在苦海劫中殞落,卻托夜遊將春村寶樹送到萬變宗交給成天樂。這個消息並沒有引起太大的震動,只是讓曾與春村有結交的不少故人感慨嘆息。

夜遊先生歸來。當然是題龍山的大事,萬變宗眾人也參加了歡迎的宴席,到場的還有另一位重要的賀客,竟是正一門的掌門澤仁。澤仁是特意趕來的,他有事找成天樂,晚宴散去之後,成天樂便將這位天下第一大派的掌門請到了古宅的後園中私下相談。

而題龍山的道場庭院內,萬變宗眾妖皆已散去。只留下了夜遊、史天一、雲端午這師徒三人,他們聊了很久,仿佛有說不完的話。史天一提到了一件事,萬變宗的前總管、如今的長老訾浩,其道侶吳小溪也算是題龍山的傳人。可是小溪這幾年修煉題龍山的法訣,卻一直未得入門。

夜遊問了一番情況之後,笑罵道:“你們三個笨蛋!自身修為都不錯。皆已度過了真空妙有之境,但還是不太會傳授弟子啊!小溪修煉題龍山道法已經好幾年了。假如她無緣入門,也不會得到那些調養形神之妙,還是教的不得法啊。……明天把訾浩叫來,老夫親自指點他。”

夜遊說的三個笨蛋,不僅有史天一和雲端午,把訾浩也給算上了。史天一將題龍山法訣教給了訾浩,而訾浩回家去指點吳小溪修行。小溪這幾年遲遲未能入門,夜遊先生卻認為她是可以入門的,所以他要先調教訾浩一番。

而在那座古宅的後園裏假山涼亭之中。成天樂、小韶與澤仁掌門正在品茶相談。春村寶樹就立在涼亭石桌旁,就像是從別的地方剛剛移栽過來的一株小樹,卻生根於石板地中。

只聽澤仁說道:“當年你曾開口向春村索取寶樹,不論是否是戲言,也說明你看出了此物的神妙。且據我所知,成總是很知珍惜的人,想必春村也清楚吧。春村只有一名弟子李逸風。他也應該明白李逸風是咎由自取,但人的有些感情是很難割捨的。

在春村眼中,他最難割捨的應該就是這株樹了。這是一株罕見的瑞木,春村將它煉化為隨身法寶,卻一直保持著她的生機,就像他養大的孩子。此器的妙用會伴隨著春村的修為增長,假如春村能度過苦海劫求證出神入化,春村寶樹也會成為一件神器,可惜在他並沒有成功。”

成天樂問道:“春村是希望這株瑞木在萬變宗中能成為神器嗎?”

澤仁:“萬變宗擁有人間天堂中的這片洞天福地,又有地氣宗師梅蘭德那等客卿長老相助,當然有手段匯聚地氣靈樞滋養瑞木。假如它重新紮根於此,不論成總有沒有出神入化之能,只要假以歲月滋養祭煉之功,也可能成為一件神器。”

小韶沉吟道:“如果是這樣,春村想的恐怕不僅是寶樹成為神器,而是更希望寶樹自感成靈吧?希望有朝一日,它能成為擁有靈智的草木之精。”

成天樂看著春村寶樹道:“重新種下這棵樹並不難,但是草木自感開啟靈智,與禽獸成妖一樣都是自然造化,非可強求之事。若真有那麼一天的話,哪怕是百年之後,萬變宗也可以指點它的修行。”

成天樂在武陵鄉妖王秘境中得到了十大祖師的全部傳承,其中謝妖王就是一位草木之精、千年前已飛升成仙,所以成天樂倒也可以指點此類弟子。但成天樂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隨意讓一株草木成精,只能看這株寶樹自己的造化了。

澤仁今天來當然不是特意談這棵樹的,因為他收到了一封澤田從大有宗轉來的信,是燕無歡所寫。

燕無歡在信中提到了一件事,他隱約預感修行中劫難度,將要閉關修煉,可能很長時間都不會再出現,大有宗一切事務托澤田主持。假如三年之後燕無歡還沒有回來,那麼就不必再等他了,以宗門為重,請澤田自代掌門之位。

澤仁拿著這封信來找成天樂,想必他已清楚是怎麼回事,雖然信中說的時間還有三年,但燕無歡恐怕是不會再回來了。

劉漾河與燕無歡之事,成天樂雖不打算說出去,但在有些人面前是不會隱瞞的,比如澤仁、石野、白少流等人,他很清楚這些人能看出端倪,也絕不會多嘴。澤仁聽聞事情經過之後,起身向成天樂拱手道:“成總令貧道越來越佩服了!其實你的決定也就是我的想法,本想找你好好談談,如今看來已無需貧道再多言。

澤仁在涼亭中閒談一夜,次日便告辭離去。而接下來的幾個月,成天樂與小韶便一直待在姑蘇萬變宗,這無人打擾的後園便是他們的洞天福地。

不知不覺又是金秋時節,姑蘇古巷桂花飄香,在香風浮動的夜晚,月光下的涼亭中,成天樂正在讀一本書,而小韶伸芊芊素手正在一旁烹茗相伴。

成天樂與小韶神念互感相通,他讀書就等於小韶也在讀。這本厚厚的書其實只有一頁,每次打開書頁中都會呈現不同的字跡,伴隨著天地間萬事萬物的各種意境,正是題龍山的傳承神器萬卷書。

萬卷書是題龍山鎮派之神器,別說外人不可能借閱,就連本門普通弟子也是不可擅動的。但成總好大的面子,這本書已經放在他這裏有兩個月了,每天夜間就坐在涼亭中翻看,每次看的內容也不多,就是一頁一字。

小韶斟了一杯茶道:“傻樂,這些時日你夜觀萬卷書,題龍山歷代前人留下的字跡都看得差不多了,有何所悟?”

成天樂合起萬卷書放下,拉過小韶的手,從她的手中取過那杯茶道:“你有何悟,我便有何悟。但我這個人比較傻,沒有你那麼冰雪聰明,需要盡量多看幾遍。那畫卷中的混沌世界,將來應可重新開辟天地山河,這萬卷書中有天地間萬事萬物的意境,正是我們需要見證的。若心中無物,畫卷中怎有天地?”

說著話,他一手端茶,另一手攬住了小韶的纖腰,將她如雲朵般柔軟的身子抱入懷中,坐在自己的腿上,舉杯道:“看書也有點累了,一起喝茶吧。”

恰在這時有人咳嗽了兩聲,一個聲音傳來道:“紅袖添香夜讀書,成總好雅興,這等艷福也是羨煞世人啊!”

這古宅後園,萬變宗眾弟子向來不敢打擾,什麼人不經通報就進來了?來者是梅蘭德,成天樂與小韶趕緊起身道:“梅長老,你怎麼來了?這些日子一直在等你呢,有些事還請得你幫忙!”

梅蘭德登上假山進入涼亭笑道:“聽說成總最近在找我,所以就趕來了。但以成總如今日的本事與威望,有什麼事還需我幫忙?”

成天樂答道:“我想找你幫忙種一棵樹,也幫忙尋找姑蘇城中千年前布下的一座大陣遺跡,其陣樞應該是七口古井。”

梅蘭德:“原來如此!而我也恰好有事要找成總。方才已經去見過史天一掌門以及夜遊前輩,我想借萬卷書一觀,才知道萬卷書已被成總借來。”

小韶笑道:“蘭德先生真是聰明好學,當年觀畫,如今又來觀書。”
fajino 發表於 2014-4-3 18:40

972、成於樂天心神用,聞簫韶道法自然

秋去春來,天地輪回,四時運轉,轉眼又過去了三年。萬變宗宗門道場中,那古宅前院的假山上多了一棵樹。它看上去只是一株柔弱的小樹,一人多高杯口粗細,頂端嫩枝展開,翠綠的葉子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這就是春村寶樹,別看它是這麼柔弱細小,可是所紮根的大陣發動之時,能化為參天巨木,茂盛的樹冠以及萬道翠綠垂枝可以守護與籠罩整片道場。它所紮根的假山,最早是一座萬山大陣,後來又經過了鑿建與整座古宅的地氣靈樞一體,佈成了一座萬變大陣,這株樹的位置如今就在大陣的中樞。

萬變宗的根本道場就是這座古宅,外圍又進行了擴建,自然還有其他看不見的法陣,但古宅中佈下的萬變大陣是守護道場最核心的法陣。在那株小樹下還臥著一塊條石,呈長方形,表面光滑如鏡,甚至能隱約倒映出樹影。

這塊條石原是一塊三丈高的巨碑,

百年前立在玄妙觀大殿後方,外人卻看不見它。而它此刻只呈現出三尺長、一尺多寬的樣子,仿佛可供人坐在樹下歇息。

這塊巨碑的來歷可不簡單,它是一件神器,其中蘊含著一座鎖妖大陣,名叫玄一門,為玄妙觀一派的前輩高人所打造。但在尋常的情況下、尋常人眼中,它就是一塊普普通通的條石。

這塊條石是梅蘭德、成天樂、小韶等三人合力找到的,幾十年前重修玄妙觀時。它竟被就地取材、砌進了殿外高臺下的地基中。他們當然沒有損毀玄妙觀大殿的地基,而是以大法力施展移轉空間神通將其取出。又將另一塊形狀大小完全一樣的條石填了進去,做得毫無痕跡。

萬變宗安置此物之法,與曾經的玄妙觀不一樣,並沒有將這塊碑重新立起來,而是將之平放在寶樹下,也成了萬山大陣的一部分。

當年楚妖王平黃曾經到萬變宗來搞亂,被眾妖困在萬山大陣中不得脫身,一番苦戰後楚平黃祭出玄牝珠欲攻敵突圍。不料玄牝珠卻被成天樂攝去。失去玄牝珠後的楚妖王平黃,後來也重新開始修行,如今還在萬變宗中參加宗門道場鑿建呢。

假如再來一位如當初的楚妖王這般人物,萬變宗眾妖已無需那麼麻煩了,萬變大陣發動便能將之困入其中,春村寶樹化為參天巨木,枝條刷下的碧光足以將之打落,接著以玄一門鎖拿。

玄一門是玄妙觀的神器,而玄妙觀又稱鎮妖門,其弟子自古降妖無數,玄一門就是處置那些禍亂世間強大妖物的刑台,如今卻成了守護萬變宗道場之物。成天樂所得的妖修法訣也是源自玄妙觀,如今卻重開天地自成一家,指引各類妖修於紅塵中安身修行。

如今世間也有其他的妖修傳承宗門,比如大有宗。三年前大有宗代掌門燕無歡留信離去,據說要閉關修練卻預感劫數難度,於是提前安排好了宗門事務,不少知情者都猜測燕無歡是入了生死關。

三年後燕無歡果然沒有出現,澤田便繼任掌門之位。此事若在三年前可能會令人感覺很突然,但等到如今仿佛已順理成章。

澤田的繼位升座儀式,有昆侖各派同道到場觀禮,成天樂也去了,身為見證人的正一門掌門澤仁當然也到場了。

澤田正式繼任大有宗掌門後不久,又是金秋時節到來,各地校園中已經開學一個多月了,北京大學未名湖畔,有一男一女挽臂走過,男的憨厚穩重,女子美麗大方,竟是禇無用與沈翠蘭這對夫妻。

禇無用一邊走一邊說道:“翠蘭,有那麼多名勝古跡還沒逛呢,你怎麼要跑到學校來?”

翠蘭挽著丈夫的胳膊道:“我一直住在鄉下,書就讀到高中而已,很羨慕那些有學問的人。既然有機會到北京來旅遊,我就想進這些大學逛逛,也不是非要看什麼,就是想沾點學問,也讓你帶一身學問氣回家。”

禇無用呵呵笑了,他們身邊有不少年輕人走過,背著包、拿著書,抱著坐墊和各種零食,是回宿舍或去自習室的學生們。不遠處有個女生一驚一乍道:“快看,那不是孔琦老師嗎?哇,好帥耶!”

另一名女生道:“真是孔琦老師耶,越看越帥!看他那板著臉的樣子,太酷了!我們宿舍就有好幾個報了他的選修課,上學期全部掛科沒過。”

“為什麼沒過呀?”

“你傻呀,誰是去上課的?我乾脆就交了白卷,這學期接著重修,就是坐在教室裏看帥哥啊。”

“我也聽說過這個孔琦老師,他到底是教什麼的?”

“據說在國外的時候做過哈佛的講師,但哈佛限定他講的課只能是中國政治,至於現在嘛,他可以盡情的講授世界各地的文明了。……這是第一節課的時候,他自己說的,去年他也這麼說過。”

“人長得這麼帥,課講得怎麼樣?”

“不知道,上課的時候感覺挺新鮮的,但是沒太記住。……孔琦老師的圍巾真好看,每次看見他都戴著不同的圍巾!”

孔琦從遠處走來,與禇無用夫婦擦肩而過。沈翠蘭聽見了那幾個女學生的話,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孔琦走過去之後她才說道:“老褚啊,剛才那個後生是學校裏的老師,天氣還沒那麼冷,他繫著圍巾不熱得慌嗎?”

禇無用笑道:“這個人,恐怕只剩下圍巾了,當然得繫得漂亮些、花樣多些。”他很清楚孔琦是誰,也知道自己說的話對方能聽得清清楚楚。

已經走過去的孔琦當然聽見了,他也認出了禇無用。不自覺中加快腳步向前疾走,絆到了地上的一塊石頭,差點一個踉蹌栽倒。孔琦不知禇無用為何會出現在這裏,他卻不敢回頭看,下意識的伸手理了理衣領,又繫了繫圍巾,盡量使自己的樣子顯得很瀟灑。

這天深夜,千里之外的姑蘇,一輪明月升至中天。山塘河結束了一天的喧囂,寧靜的水面微波蕩漾,倒映著一片月光,從山塘橋的方向無聲無息駛來一艘船,此船無篙無槳,就這麼緩緩推開波浪逆流自行,像是進入了一幅月光下展開的畫卷。

船頭站著一男一女,假如夜歸的人們走過岸邊的山塘街,卻看不見他們和這條船。他們在月光下隱去了行跡,正是成天樂與小韶。

兩人身前放著一張琴案,琴案上卻不是古琴,而是一幅展開的畫卷。卷上並無畫跡,就像倒映月光的水面。清涼的夜風吹來,拂動了髮絲,小韶說道:“這幅畫卷成全了你我,它是當年清風、明月兩位金仙所打造的神器。你我得福緣如此,應拜謝二位金仙。”

小船悄然停泊在波心,兩人在明月下的清風中跪拜。這時岸上有人踏歌而來,在這寧靜的月夜裏吟唱著一首《蕪城之歌》,歌聲在山塘與虎丘之間回蕩。小韶和成天樂聽在耳中是那麼的清晰,卻沒有驚動附近已進入夢鄉的居民。

成天樂與小韶起身拱手道:“請問是哪位高人至此?”

來者答道:“我叫石野。從小住在蕪城市東北四十裏外,昭亭山下石柱村。”

隨著聲音,石野的身形已出現在船頭,隔著那張琴案,面帶微笑站在兩人對面。兩人趕緊行禮,成天樂說道:“實在抱歉,從未聽過石盟主唱歌,一時竟沒認出是您的聲音!”

小韶也說道:“石盟主來的真巧,我與天樂正有事打算想向您請教呢。我們尚未去梅花山拜見,您卻來到了這裏。”

石野:“我從蕪城而來,是特地來找二位的。你們想問的事情,應與這幅畫卷有關吧?”

這三年,成天樂與小韶並沒有一直待在蘇州,他們又行遍了世界各地,也曾遠遊昆侖仙境,於行遊中修煉,一代妖宗之名傳遍天下。成天樂已重凝玄牝珠成功,不僅恢復了當初的修為境界,且修為法力遠勝從前。

成天樂與小韶也一直在祭煉著畫卷,自從菁華氣、心髓焰、沉銀魄化入畫卷中的混沌世界之後,他們就已有堪悟,這混沌世界應可重新開辟天地山河。但三來年畫卷一直就保持著原先的樣子,並無什麼特別的變化。

成天樂答道:“確實想請教有關這幅畫卷的煉器之法。”

石野:“二位已祭煉畫卷至今,應有所悟。”

成天樂點頭道:“是的,我已有所悟,便是法自然之道。可我還是很好奇,想當年風先生托石盟主轉告煉器之法時,有沒有說過別的什麼?”

石野笑道:“先師確實有說過,但他當日所言,便是你今日所悟。他當日曾說混沌世界中可重新開辟天地山河,那將是你們的姑蘇世界。”

石野的話中帶著聲聞智慧,介紹了事情的始末。風君子那天去了梅花山,卻沒有進入梅花聖境,就在門外給石野打了個“電話”,其中有一段內容別人誰都沒聽見,講就是這些。但他當時卻叮囑石野——先不必告訴成天樂。

小韶是畫卷世界中的山水神韻成靈,她走出了畫卷,畫卷中的姑蘇消失了。採取菁華氣、心髓焰、沉銀魄化入畫卷中的混沌世界,確實是煉器之法,千年祭煉之功將在他們手中完成。但如今的畫卷中並未重新開辟天地山河,原因無它,只是成天樂和小韶修為還不夠,至少要等到求證出神入化之後。

這一點成天樂與小韶已然明白,他們想問的其實是求證出神入化之後,混沌中會出現怎樣一個世界,而兩位金仙留下這幅畫卷又在求證什麼?雖心中已有所悟,但還是想請教。

得知往事,成天樂嘆道:“三年前春村殞落於苦海中,卻將寶樹送到萬變宗,可見苦海難度。不知今生是否有幸,能重新開辟畫卷中的天地山河?”

石野反問道:“假如不能的話,你心中有缺嗎?”

成天樂搖頭道:“無缺無憾。今日行舟過山塘,仿佛領略兩位金仙千年前的心境。我與小韶就行走在這幅畫卷之中,這就是我們的世界,我們已擁有姑蘇。”

石野點了點頭道:“我師尊當初說的就是這些,我已經全部轉告成總了。依我看,成總將來度過苦海應是水到渠成之事,小韶姑娘也一樣,功夫圓滿自當歷劫。你們如今雖未到達苦海岸邊,卻猶如已在彼岸回望。”

他的話中仍有聲聞智慧。當初正一門掌門澤仁將要歷苦海劫時,石野和白少流都認為澤仁求證出神入化是順理成章之事。而如今對于成天樂與小韶的修行,石野也是這麼認為的。

成天樂開創了前人未曾印證過的修行之法,立萬變宗指引天下妖物,但對他本人而言這條修行之道格外艱難。他如今的神通法力已遠勝尋常的妖王,但脫胎換骨之功尚未修煉圓滿。

成天樂的修行經歷,可以說艱險曲折,閱盡人煙紅塵眾生百態。而小韶不僅是成天樂的雙修道侶,且神念互感相通、見證感悟相融。他們功夫圓滿時自然會證入苦海劫。而這一劫只不過是以另一種方式印證他們已有的勘悟。

宛如在苦海彼岸回望,這是一種很特別的心境,想當年澤仁真人已經達到了,所以石野和白少流都清楚結果如何,而如今成天樂與小韶也是如此。

見兩人若有所思,石野又問成天樂:“畫卷中的姑蘇世界。是否也曾是你的妄境?”

自古妄境不言不問,石野竟然會提到這個,但此刻開口卻顯得自然而然,成天樂點頭道:“是的。”

石野又問小韶道:“這畫卷外的姑蘇,是否也曾是你的妄境?”

小韶亦點頭道:“是的。”

石野嘆息一聲道:“自古以來坐化於妄境中的人。比殞落在苦海中的人要多得多。這並非僅指修士,總有人嚮往著修成無所不能的神通。便可以擁有為所欲為的世界。你們早已勘破妄境,又是怎麼看的呢?”

小韶答道:“確實有不少世人做白日夢的時候,會幻想假如自己無所不能,便可以為所欲為,卻不清楚所欲何為。”

成天樂也答道:“我是在傳銷團夥裏開始修行的,身陷那裏的人們,寧願相信有一種簡單的辦法,只要找到它,便可以解決生活中的一切問題與人生中的所有困惑。於是有人就利用這一點,搞傳銷、搞靈修、搞邪教的皆是如此。”

石野點頭道:“其實世上很多嚮往道法修行者,未嘗不也是如此?他們嚮往傳說中的修行大道,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成為傳說中的人物,修成仙家道法得證無上神通,於是人世間的問題與困惑便可迎刃而解。

可是有人總也不明白,他們所謂的修行或修煉並不能真正解決這些問題;而面對與解決這些問題,才是真正的修行之道。我所見神通之大者,莫過於我師,我師可借天下神通之用,可惜就算有移山填海之能,也並不能解決他當年之證。”

石野提到了風君子,但他所感概的並非是風君子,也不是在談神通法力有用無用,而是指世上的很多人對傳說中的修行的態度與認知。人生中總有很多困擾,當人們聽說有修行之道存在時,都有嚮往與好奇之心。

有些人的這種想法,卻常常與那些陷身傳銷團夥中的人們差不多,他們希望能得到一種辦法,便能夠解決人生中的問題。比如有人就會想,假如能像成天樂那樣得到一套法決,然後修煉出層層神通境界,便會擁有完全不一樣的人生,得到嚮往中的成功。

但實際情況並非如此,不是修成了什麼法訣,就可以解決人生中的問題,不是悟出了什麼禪機,便可以化解人世間煩惱,從來就沒有這樣的修行!腳踏實地一步步留下足跡,解決人生中所遇的問題,才可能談得上修行求證。

這就像成天樂擁有並祭煉的畫卷,他所面對的問題是——怎樣去展開它?他一步步展開了畫裏姑蘇,最終卻選擇了讓畫卷中的世界重歸混沌,讓小韶走出畫卷來到真正的人間。如今畫卷仍在祭煉之中,將由他與小韶選擇重新開辟怎樣的天地山河。

這種選擇看上去是隨心所欲,卻與修行見知所證有關,心中有怎樣的天地山河,方可在畫卷世界中造就,而大陣的妙用仍在畫卷之中。——石野的聲聞智慧中說完了這些,又凝神琴案上的那幅畫卷良久,這才飄然離去。

其實成天樂不會多想,他與小韶將來在畫卷裏的混沌世界中開辟的,應仍是一座姑蘇,既是世上的姑蘇也是他們的姑蘇,以其所經歷的人煙紅塵為門戶。

船兒漂行在山塘河上,成天樂輕輕伸手將小韶攬入懷中,他們靜靜的看著琴案上的畫卷,而畫卷仿佛也倒映出兩人的身影。山塘河兩岸的人煙依舊,七座石貍像靜靜的端坐路旁。清風拂萬物,明月在天心。

——天、地、人、鬼、神、靈、驚,全書完——
fajino 發表於 2014-4-3 19:13

感言,在完本之前

前不久做了一次訪談,主持人問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構思天、地、人、鬼、神、靈、驚這自成系列的作品,是否在動筆之前腦海中就有了整體的構架?我琢磨了半天,答案應該是這樣的,動筆之時,心中已有一個宏大世界的輪廓在向我招手。

就像我在《驚門》開書之初,就說過本書十二部、每部八十一章、總計九百七十二章,將在今年三月完本。《驚門》如此,而這一系列小說創作時也如此,動筆時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整體框架。這一系列作品的構思,可以追溯到我的少年時,最早甚至是初中時代,在今天的互聯網出現之前。

但那時互聯網技術已經出現,最早應用於美方的資訊互聯,卻可依託於民用電話線路,當年往往只能在某些內參中看見相關的介紹。而網絡最初向民用推廣的時候,還曾有個使用時間很短暫的稱呼—資訊高速公路。

感謝時代的進步,使我有機會實現這樣的夢想,在網絡上創作了這一系列作品,結識了這麼多朋友。

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睜開眼睛去看周圍的一切時,往往總會帶著某種仿佛能穿越時空的奇思妙想,這恐怕是每個少年都曾經有過的經歷。我們生活在怎樣一個世界中,我們又曾經有過怎樣的幻想,這幻想最終又如何映射現實?

我們身處的世界,並不是這間教室、這片校園、這座房子、這個年代,還有這個時代承載的歷史、這個世界從何而來、它是如何呈現出我們今天看見的樣子?一時一地的事物。也包含著古今中外。

假如這世上真的存在過那些傳說,或者我們身邊就存在著傳說中的事物。他們或者說就是我們自己,又會怎樣呢?想像是否僅僅只意味著想像。人們從古至今這種種想像的意義又何在,以此為緣起和發端,就是我創作這一系列小說的初衷。

雖然一直都有這樣的願望與想法、早在有意無意的構思之中,但我總覺得沒有足夠的積累與沉澱能將這些思考描述清晰,直到三十歲時才開始動筆。

我最早並不是在起點開始創作的,來起點開第一本書《神游》是二零零六年,但在二零零四年的時候,工作之餘我就已經在網上創作小說,也算是在枯燥的工作中調劑與舒緩心情。

那時候,我曾在《證券市場周刊》連載過一部短篇小說,講的是一家上市公司在所謂的重組過程中發生的一些事情。然而它就是小說而不是報告文學,雖然故事也有現實的範本,我也做了很多調查走訪,但當然經過了小說的加工,虛構了其中的情節與人物。

這部短篇小說後來又經過了修改再加工,其虛構的主線人物名字就成了白少流,這就是長篇小說《人欲》的前傳故事。而當時,我在和訊專欄與新浪論壇上也開始創作一些中短篇故事。其中不少作品帶有靈異色彩,有點聊齋。因為興趣,我甚至還在新浪論壇的玄異怪譚當過一段時間的版主。

其中若干部中短篇小說,後來就整理成了《鬼股》。《鬼股》的第一部“神欺鬼篇”是二零零四年開始創作的。最後一部“神女心”是二零零六年完成的,而當時我已在創作另一部長篇小說《神游》。

《神游》是我的第一部長篇網絡小說,而在它連載的同時完成的《鬼股》,是收集整理若干中短篇的合集,其內容人物也與《神游》互相補充呼應。

據別人說我小的時候很聰明。因此除了做功課之外,還有很多時間精力去胡思亂想,並自己去找各種東西看。可是我自己回想起來,那時候卻很懵懂、很不懂事,不如很多同齡人成熟。僅從這一方面,倒有點小說中那個風君子的影子。

看《神游》,感覺風君子這個人物,曾經很聰明卻不太懂事。很多東西他知道,但有些事情他卻不明白。這樣一個人如果想走向真正的成熟,需要在人世間摸爬滾打。那麼以風君子成年後的故事為主線,其實就是這個人物經歷摸爬滾打、走向成熟的過程。

小說反應時代、描述世界、刻畫人物,假如缺了《鬼股》,這個人物僅僅在《神游》的故事中,便缺了很重要的一環,與後來的《人欲》、《驚門》也不能完整的銜接。所以說這一系列作品講述的雖是古今中外的故事,背景不同、各有表達的主題,甚至運用的筆法都不太一樣,但最終構畫了一個整體的世界與世界觀體系。

我生於一九七四年,開始創作這一系列作品時是二零零四年,而今天是二零一四年。天、地、人、鬼、神、靈、驚這一系列作品,從三十歲到四十歲,我用了十年。非常感謝有那麼多書友,相伴走過永留青春的美好歲月。

這十年,感覺非常開心,可以用一個字来形容,就是——爽!

成年後的我有時仍然很遲鈍,有些事情在經歷的當時甚至都不太清楚。比如前不久我偶然讀到了某集團組織人撰寫的一本書,很“榮幸”的意外看見了自己的名字,這才清楚多年前曾親身經歷過怎樣的事情。

曾有人邀集當時一批著名經濟學家與各大權威媒體、聯絡國際知名機構,組織專門的班子,在短短30天的時間內,制定了49條方案,“監控或引導658篇新聞報導、3683條相關信息”。這麼大的陣仗,起因只是為了對付一個人的一支筆。而我當時不過是無意間寫過幾篇感慨,也根本不是為了研討那片泥潭中所謂的“學術”問題。

像這樣的事情,當然與創作網文的具體經歷無關,可能只是素材而已。而我在起點創作網絡文學的這些年。盡管也經歷過一些莫名的事端和波折,但相對曾見識過的那些場面,早已波瀾不驚甚至難動於衷了。網文創作對於我來說,是既舒爽又開心的工作。

我也經常關注書友們發的評論,有些人熱衷於討論書中各種人物的關系,這也算是一種趣味性的探軼吧,因為這系列品做本就從屬於一個世界觀體系。但有的時候,感覺某些討論好似沒有意義,討論者得出的宿命性的結論,也偏離了原意。比如在《驚門》連載期間,就不斷有人問——成天樂是什麼來歷?

我可以說成天樂就是成天樂嗎?在這一系列作品中,無論是什麼人物、有沒有所謂的來歷,但他們身上所發生的故事。只在於他們的行止以及所做出的選擇。如果真有所謂的來歷,那麼這世上的所有人甚至所有生靈都是有來歷的,它並不是特別屬於誰的背景。

在本書開篇不久,書中的白少流面對成天樂的提問時,其實就已經回答了這個問題——眾生皆是再來人。

當然了,書中有些人物的線索,確實貫穿了古今,比如有明確交代的青帝—清風—風君子,梅丹佐—七葉。加百列—阿芙忒娜,阿蒙—白鰭豚—白少流。但這種描寫所表達的重點,並不是人物本身的直接關聯,其實他們也完全可以沒有任何關聯。而是通過這樣一種方式,盡量刻畫文明傳承的演變以及人世間滄海桑田的變遷,歷史與當下的融合。

白少流不是阿蒙,也不再是那只白鰭豚。討論他的來歷要看從什麼角度去分析,而不是得出什麼宿命性的結論。否則那只白暨豚又怎會在長江中掙紮落入漁網呢?又比如怎樣去看待阿蒙這個人物呢,他就是一個礦工。他的經歷就像人們自己去想像、描繪、創造出神靈的過程。

在《驚門》中,通過一幅畫卷也許表達了一種思考,人們怎樣去看待世界,往往就決定了人們身處怎樣一個世界中。成天樂開啟了畫卷中神奇的姑蘇世界,而小韶得以走出畫卷來到真正的人間。就像書中描寫的那些妖物,開啟靈智看見了世界,又在造就著他們所處的世界。

成於樂,聞簫韶。這便是要描寫的人物和故事,而不是一個叫成天樂的人無敵天上地下、稱霸八荒的故事。

很多書友關心新書的計劃,完成《驚門》之後我需要休息一段時間,完善新書的構思。新書計劃將在五月下旬動筆連載,內容可能是東方玄幻體裁,發生在一片虛構的蠻荒大陸的故事,這是另一個系列的開端。

書友們可能會在新書中看見某些熟悉的風格,帶著熟悉的世界體系的某些影子,但不必也不要再套用“天、地、人、鬼、神、靈、驚”中的“設定”了。

關於新書龍套,按照慣例,老書完本前我會在書評區專門開帖,大家自願跟帖報名。而且還是老規矩,出場不保證正派反派、是人是妖、是死是活,也不能保證是男是女、用怎樣的方式領盒飯。戲份概不負責,願者跟帖上鉤。

至於的最後一章大結局,將在本週六(三月二十九日)晚間更新,多謝諸位書友長期以來的支持與鼓勵,另外也借此機會說兩件事情。

第一件事,過往章節中有一些疏漏和筆誤,我在更新過程中也進行了修改,每章末尾那兩個星點“**”,就是修改後留下的標記。在電腦pc端閱讀的書友,重新打開頁面看到的就是已修改的章節內容。

至於使用手機用戶端的讀者,可以打開本書的目錄,然後選擇右上方的“編輯”,勾選相關章節重新下載,看見的便是修改後的內容。最好選擇一個有無線網路的地方,因為重新下載章節雖不需要再訂閱,卻是需要用流量的。

第二件事,作品完本之後,在很多榜單上就看不見了,但有兩個榜單的資料對於作者與作品來說卻是始終保持的,一個是作者的“大神之光”,另一個是作品的“滿贊”。

領取大神之光,需要訂閱一位作者所有上架作品的全部vip章節。如果您已經訂閱了我在起點所有的作品,對您的支援深表感激!也請您順手領取一枚“徐公子勝治之光”,點擊作品首頁作者名旁邊的那個標記便可操作。

滿贊人數,在完本之後仍然會顯示在本書首頁的右上角,表示的是對這本書所有章節(包括公眾版章節)全部點贊的讀者數。如果您覺得本書的此項資料排名值得支援,也多謝您在讀完全本之後順手批量全贊。

再次拜謝您的支持,求滿贊,求月票,這是《驚門》最後一次求票了! 本帖最後由 fajino 於 2014-4-3 20:0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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