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3606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6:06
第二百九十一節 黑爾的大炮

     這是新近鑄造的達爾格倫式大炮,自從黑爾從901的殘骸上撈起了這種火炮,兵工廠就開始著手仿造。但是限於工人的能力和技術細節的缺失,黑爾沒能採用對達爾格倫炮性能起到關鍵性作用的中心冷卻鑄造法工藝,這使得鑄造出來的達爾格倫炮徒具外形,性能打了很大的折扣。安全起見,不管他如何對「澳洲人」居然只鑄造的達爾格倫炮感到驚訝,他自己組織鑄造的同類火炮的口徑也沒有超過這個口徑。他只能在火炮生產上採用退而求其次的方法:用水輪鍛錘鍛造炮身,然後鑽膛,製造出滑膛炮來,再在炮膛內刻出膛線。

    工人的素質,車間機械的運行效率都存在不少缺陷,使火炮質量和產量提升面臨著許多困難。特別是缺少足夠的燃料和原材料,使得工廠經常處於半停工的狀態──昏昏欲睡的菲律賓殖民地眼下能夠提供的資源對於黑爾的抱負來說實在是微不足道,他不得不依賴週期漫長又不可靠的進口貿易來獲取這一切──這也是他為什麼如此著急的開發碧瑤的金礦和提議殖民地當局建設造幣廠的原因,菲律賓缺少能夠出口的商品,僅僅靠來自新西班牙的王室補助和本地稅收難以支撐如此龐大的軍事整備。

    不過能製造出令西班牙人為之咋舌的大炮已經是個巨大的進步了。狡猾的黑爾先生總是用那門博鋪兵工廠製造的大炮做射擊演示,以便給達官貴人們留下深刻的印象。

    費爾南多?馬科斯只是個海員,連火炮應該是前裝還是後裝都分不清,不過當看到以前從未見過的達爾格倫式大炮從鑄炮車間裡推出來時。他依然由衷地為自己的恩主讚歎歡呼。

    空場上還架著一具圓木搭建的人力起重架,這種廠區裡最常見的機械是為吊裝重炮設計的。不過馬科斯這會兒看見的三個他加祿勞工並不是在忙著吊裝大炮,而是將幾個看似沉重的木板箱綁在一塊兒吊起來準備放到一邊停著的牛車上,比起將箱子一個個抬上牛車,這樣當然省力得多也快得多。馬科斯突然發現大事不妙。在黑爾的工廠裡待的時間不算短了,他一眼就認出那種長形板條箱是火箭彈的專用包裝。

    他大聲吼叫著。馭手驚恐地拉住馬,只見馬科斯老爺從自己身後的車篷裡一竄而出,跳下車飛奔而去,邊跑邊狂吼怒罵。土著勞工們被驚得不知所措,雖然聽不懂馬科斯情急之下蹦出的一連串菲律賓式英語。可是能讓一位「老爺」如此激動和憤怒絕對是出了什麼糟糕的事情。彷彿為了證明馬科斯的暴怒並不是沒有理由的,捆綁彈藥箱的繩子恰巧此時斷開了,木箱帶著沉重的嘯聲砸到夯實過的地面上,碎木片裹著幹硬的碎泥塊四散飛蹦。

    馬科斯不知道自己趴在地上多久才意識到並沒有發生爆炸。他看到三個土著勞工依然呆在那裡,儘管他們赤裸的上身被飛濺的碎木片扎得遍體鱗傷。有的傷口還流著血,卻還是一動不動地站著,呆若木雞,完全嚇傻了。

    包裝箱在地上摔散了架,作為襯裡的錫皮也迸裂開來,露出了裡邊裝載的火箭。因為結構簡單,加工便利,保羅式火箭的產量遠超過大炮和炮彈。每天都有大量的製成品從工廠裡運出來。馬科斯粗略地查看了一番,運氣不錯,只是摔斷了兩根火箭上的導向木桿。混凝紙壓制的彈頭安然無恙。倒是有些鐵皮捲成的彈體上現出了撞擊的凹痕。想到這些鐵皮和紙殼裡塞滿了可怕的火藥和燃燒劑,想到這場意外險些將整個工廠連同自己一起葬送,馬科斯怒從心頭起,撿起手杖對這三個惹禍的苦力劈頭蓋臉一頓痛打。三個倒霉鬼倒在地上,頭破血流,哀嚎哭叫。但馬科斯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手杖上下翻飛,每一記都使足了力氣。如同當初鄭家的監工抽打自己一樣。

    這一陣喧嘩鬧得不輕。馬科斯突然感覺到自己抓著手杖的右臂被一隻有力的手拽住,他的恩主黑爾。或者叫保羅正站在身後,像往常那樣穿著教士黑袍,只是沒帶帽子,「馬科斯,先把這三個蠢貨關禁閉。以後有的是時間教會他們怎麼按規矩幹活。」

    幾個華人工頭領來一小隊苦力,按黑爾的吩咐把散落在地上的火箭抬回到車間去。馬科斯這時發現黑爾身邊還有一些西班牙人,他認出有幾個是東印度艦隊的軍官,蘇維薩雷塔艦長也在內。他們簇擁著一位衣著錦繡,相貌威嚴的中年軍官,胸前亮燦燦的綬帶、勛章,綴滿流蘇和刺繡的肩章都說明這是位尊貴的將軍。馬科斯當然無緣於殖民地上流社會的社交圈子,否則準會認出這位新到馬尼拉的名人,海軍准將堂?胡安科?德?巴贊侯爵。他奉王室的命令途經墨西哥到馬尼拉來視察此地出現的新鮮玩意。這個消息在殖民地的上層圈子裡一石激起千層浪。風頭在一夜之間就變了,大多數殖民地官員都宣佈自己是薩拉曼卡總督的堅定支持者,連帶著性情古怪,深居簡出的日本修士保羅又一次成了炙手可熱的紅人。

    「如您所見,我們這兒剛發生一點小小的意外,」黑爾對海軍准將解釋這場事故,他輕柔的語調和安詳的態度使後者對其抱有很高的信任與好感,「這件事也有好處。您親眼見到了按我的方法製造的火箭和彈藥即便從10瓦拉的高度撞到地面也不會爆炸。安裝上信管後,它們將以毀滅性的的爆炸與火焰摧毀所擊中的目標,卻不會給射手帶來任何傷害,也不會從您的軍隊頭頂飛越時意外地炸開。先生,我們製造的武器對於陛下的軍隊是可靠的,對陛下的敵人是可怖的,在這兩個方面都遠勝於任何現有的榴彈炮。也許由人告訴您這些武器製造困難,成本高昂,那都是無稽之談,請隨我來吧,事實將證明一切。」黑爾轉過身向車間大門走去:「馬科斯,為我們領路吧。」

    黑爾的參觀路線明顯事先經過了精心的安排,這群大熱天還堅持穿著正裝的西班牙軍官們首先被引去參觀鑄鍛工場,那兒被篤信天主教的土著勞工私底下叫做「火炎地獄」。三合土夯築成的牆體包裹著高大的木柱,支撐起半敞開式的屋頂,以利於防火和流通空氣。高高在上的屋頂反射著水力鍛錘的砰砰巨響和鼓風水排的吼叫,混雜著燒紅的鐵浸到水中的的嘖嘖聲,還有上百種近似於非人間的怪聲,通通匯聚在這陰沉沉的空間裡──牆與屋頂之間透進來的陽光被沸騰的熱氣和濃煙遮蔽了,污染了。在這昏慘慘的煙與火之間,根本辨別不出華工和他加祿土著工人,他們被熏得渾身烏黑,螞蟻般地爬進跑出,模模糊糊,出沒無常,好像鬼怪似地在行動。

    馬科斯已經熟稔於這些場面,但他依然敬畏地看著工人們把紅熱的鍛件抬上鐵砧,紅光映照著他們因灼熱而痛苦的臉,他們沉默不語,小心翼翼地移動著銅鐵鍛件。水輪帶動凸輪抬高臂桿,落錘隨即沉重地砸向鍛件,火星紛飛,就像神話中巨人的武器那樣,一錘便能讓人粉身碎骨。

    馬科斯已經大汗淋漓。西班牙紳士們早已摘下了帽子、假髮,幾個佩戴著拉夫領的傢伙幾乎要暈倒了,不斷的讓侍從倒酒解渴。黑爾卻渾然不覺,他依然引領著客人們去觀看熔爐,工匠們兩人一組用鐵鉗抬起坩堝,鋼水閃著奪目的白光流入砂型鑄模。西班牙人汗如雨下,氣喘吁吁地聽黑爾以一成不變的安詳語調介紹此種坩堝鋼可以製成最優質的刀劍和鑽頭。

    磚砌的反射爐橫陳在廠棚下,活像一口巨人的棺材。伊凱爾?蘇維薩雷塔艦長走近爐前那龐大的水力風箱,想在不斷往復開合的巨大木搧風頁旁吹個涼,冷不防勞工這會兒打開了爐門,白熾的熱光瞬間刺穿了濃厚的煙塵,嚇得伊凱爾連連後退。勞工們向反射爐裡添加燃料,火焰像個毫不挑食的饕餮,從爐膛裡呼呼有聲地竄出來,無論劈柴、木炭還是沼澤地挖來曬乾的整筐泥煤,全都舐油似地吞食下去。雖然黑爾用伊利亞特式的詩句向海軍准將大人描述了鐵水出爐澆鑄炮胚時壯觀無比的景象,可西班牙人卻急於逃離這個滿是火與煙的地獄。他們在出口通道處被一具載重滑車擋了會兒,眼看著一具鑄好的炮胚被吊上滑車,順著地面鋪設的硬木軌道推往下一車間。即便在沙坑裡進行過冷卻,龐大的鑄鐵炮胚依然噴射著令人難當的熱氣,透出股既暗又深,如同野獸眼睛般染紅的光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6:06
第二百九十二節 侯爵

     一行人逃也似地離開鑄鍛工場。、或許是得到了黑爾的吩咐,或者他早有準備,幾個土著工人早已提著茶桶在外邊恭候。從臨高進口的紅茶中加了少許砂糖,用井水冰鎮過,喝下去感覺神清氣爽。等到西班牙人剛喘過口氣,黑爾又毫不停頓拖著他們繼續前行。下個目標是機械加工工場,毗鄰著河道與巨型水輪而建。同令人窒息的鑄鍛工場相比,車間裡滿是著新伐下來的木材的好聞的氣味。菲律賓最不缺的就是木頭,質地絕佳,後世在東亞某國價以萬計的條紋硬木,在這裡就被鋸開來做成機床的支架、底座或者傳動軸,甚至是鋪在地上的運貨軌道。充斥人們耳朵的是傳動軸和齒輪吱喳碰響,車刀、鑽頭啃噬著金屬的尖叫吵成一片,雖然有些嘈雜刺耳,卻絕對比不 上地獄般的鑄鍛工場裡的噪音那樣震耳欲聾。西班牙紳士們似乎恢復了點精神,圍著為制炮而建的龐大的鏜孔車床轉著圈,發出嘖嘖驚嘆。

    鑽床、鏜床周圍不時地有些土著工人走來走去,手執木鏟,將飛落下來的鐵屑鏟進筐裡,準備送回去重新熔鑄。馬科斯知道,目前西屬菲律賓殖民地所進口的七成以上的鐵和近九成的銅,都消耗在這座工廠裡。當然,馬尼拉市民們最關心的,還是被它吞噬掉的大筆的銀比索。但是薩拉曼卡總督卻恰好相反:不論鐵、銅還是銀子,他都企圖加倍投入到軍火工廠這頭吞金巨獸的口中。只要它產下的金蛋能為自己以及官場中的盟友帶來榮耀與晉陞。海軍准將堂?胡安科?德?巴贊侯爵就是為這個而來的。

    侯爵從地上抓起一把鐵屑,在手裡搓著。潔白的綢緞手套立刻現出一大片黑色的污漬。那上邊沾滿了充當潤滑和冷卻劑的肥皂水,滑膩膩的泛著令人噁心的泡沫。浸透了手套。鐵屑紮在掌心的皮膚上,堅硬而粗糙,彷彿在提醒他,它們是被更加堅硬鋒銳的鋼鑽從母體中刨切、剝離下來的。作為資深的海軍軍官,侯爵大人對塞維利亞和里爾根斯的海軍鑄炮廠並不陌生,他也遊歷於法國、德意志及威尼斯,參觀過那裡的武器製造工場。這些機器似乎在歐洲的工場裡都找得出原型。可要論及規模、精密和高效率。那些歐洲貨同這位日本教士設計的奇蹟之作相比,算作是小孩的玩具都勉強得很。即使是歐洲最知名的鑄炮專家,有誰會相信可以用一根鑽桿在實心的鐵胚上硬生生地「掏出」炮膛來?

    巴贊侯爵扔下污黑潮濕的手套。又從隨從一路托著的木盤中拿起副嶄新的白綢手套,然而內心的激動導致他的手抖個不停,怎麼也戴不上去。侯爵又把新手套有丟回木盤,「那是什麼?」他叉著手。指著前邊一架裝有螺旋形絞刀的機床問道。

    「是製造膛線的機器。」

    「膛線──」巴贊侯爵重複了這個陌生的字眼。看得出他很感興趣,卻又竭力維持著自己莊重的表情,不讓無知的疑惑從臉上透出來。

    日本教士好像突然打開了一個話匣子,滔滔不絕地開始談起各種科學理論,從阿基米德螺旋線原理扯到行星的自轉運動。海軍准將聽得如墮五里霧中,他模模糊糊地 似乎聽明白了一點:按照螺旋線和自傳原理設計的膛線會將炮彈命中率提高十倍還多。如果給炮手配備望遠鏡的話,線膛大炮甚至能精準地擊毀一里格外航行中的戰艦。

    為炮手配備望遠鏡未免太奢侈了,這年頭歐洲的望遠鏡造價可不便宜。但是。射程超過一里格,並且還能精確地擊中一艘船的大炮。在這個時代可是太駭人聽聞。

    「問題出在炮彈上,」一名炮兵軍官說,「螺旋線膛大炮已經在班詩蘭征討之役中證實了它的威力。那真是天才發明的可怕武器。它只有一個缺點:只有尺寸與性狀都製造得非常精密的炮彈才能與膛線相配合。這樣的炮彈製造起來無疑相當困難,我們也可以在新式大炮湊合著用那些舊式的圓形炮彈,不過那樣一來,就不可能達到保羅先生宣稱的那種效果。

    「您說得太對了。」黑爾立刻接下這個話頭,「我已經想出了辦法,用精密的機器製造精密的器物,其效率遠勝於依靠手工製造粗笨之物。諸位先生,請隨我來觀看如何用機器來製造炮彈。馬科斯,帶我們去前邊。」

    機械加工車間的一角安置著兩座靠畜力牽引的小型車床。從鑄造工場運來炮彈毛坯在這裡被打磨修形,車出安裝引信的彈口螺紋。幾個挑選出來的華工拿著特製的卡規仔細地檢查成品。黑爾從通過檢驗的彈體中拿出一個,展示給客人們,請他們想像空心的彈頭裡填滿了火藥或是霰彈,由通過頭螺旋接上去的信管控制爆發時的可怕場景。

    「螺旋線膛火炮必須同所配用的炮彈形成緊密的配合,它的全部優越性都源自於此。最基本的原則是炮彈同炮膛之間必須毫無間隙,火藥爆炸產生的全部推力 都用於推送炮彈,而不是像滑膛炮那樣,從空隙中洩漏浪費掉。也只有彈體完全貼合住炮膛,它才能從螺旋膛線那裡得到摩擦力,形成同飛行線相垂直的穩定的自旋 運動。而滑膛炮呢,因為空隙的存在,從點火的那一刻起它就在炮膛裡沿著不規則的路線滾動,這個毫無規律可言的滾轉會從炮膛裡一直延續到空氣中。最後的結果 就是,根本無法預見到炮彈會亂滾到哪兒落地。」

    黑爾越說越興奮,自從來到這個時空,他極少有此刻的機會在眾人面前顯示自己技術領域的權威和先進性:「前裝線膛炮有兩個互相矛盾的原則。要快速並且不費力地將炮彈裝入炮膛,就意味著兩者間摩擦力不能太大,但這又違背了炮彈同炮膛之間必須毫無間隙的第一原則。要是後裝式火炮就不存在這個矛盾,只消把炮彈製造的略大於膛徑就成,可是我們現在還無法製造可靠的大型後膛炮。為瞭解決矛盾,我起先想到的辦法是化學迫擊炮式的炮彈──哦,您不知道什麼是化學迫擊炮?嗯──那是一種……總之一種相當可怕的臼炮。炮彈就是您在甲米地海軍要塞所見到的長形圓錐體,底部鑲著具鋼盤,鋼盤與炮彈之間用一圈紫銅做成的圓環連接起來。當火藥的爆炸力推動鋼盤,它會向前衝壓著銅環,結果質地較軟的銅環便會向外膨脹貼合住炮膛。」

    「實在太奇妙了,」巴贊侯爵聽得入神,忍不住感嘆了一句。

    「但是這依然太複雜了,不利於生產。所以起初我們的炮彈生產跟不上新鑄大炮的數量。我不斷地嘗試改進,這裡您所看到是我最近構想的成果。這顆炮彈看上去是不是有些像一顆拉長了的水滴?您瞧,我們把定心部以下的彈體切去了一層,這部分彈體將整個兒地被一種受到推力作用既能膨脹的材料包裹起來,它可比銅廉價得多。」

    「是什麼材料?」

    「混凝紙。」

    「紙?」准將懷疑的問道,幾個軍官臉上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是的,嚴格說起來是紙漿。」

    調製好的混凝紙漿被灌入特製的模具,包裹住下半截彈體,脫模以後還需要烘乾和壓緊。末了工人會用刮刀修整混凝紙殼表面,用卡規逐一校準彈頭外徑。完成這一切後,炮彈將送入裝藥車間。

    「那麼保羅先生,我可否冒昧地向您發出祝賀,祝賀您已經解決了新式炮彈的產量問題?」站在烘乾室的爐子旁,巴贊侯爵看著乾燥架上放得密密麻麻的彈頭殼問道。

    「目前工廠的運行還存在些缺陷,首先,缺乏勞動力,特別缺乏能熟練操作機器的工人。所以目前我們一天大約只能製造100顆爆炸彈和開花霰彈。」馬科斯倒抽了口涼氣,黑爾的產量數字中包括了大量無法發射的廢品,實際日產量不到三分之一。

    兵工廠的運行效率是非常差得,這點不管是黑爾還是馬克思都是心知肚明。

    黑爾卻繼續鎮定自若地大吹牛皮:「只要能供給足夠的人手和物資,我們還可以把炮彈的產量提高3到4倍。最好是有更多的中國人,訓練一個中國人操作機器所花的時間和精力比訓練土著要少5倍,幹活的效率則要高出5倍。如果陛下眷顧,蒙賜熟悉儀器製造技藝的歐洲工匠那可再好不過了。我們現在招募了一些德國工匠承擔著重要的技術工作,但是遺憾的是還是太少──廠裡只有一位來自奧格斯堡的儀器工匠,所有精密的觀瞄儀器和炮彈信管都依賴於他的技藝,還會修鐘錶。那手藝真沒得說,可問題是實在忙不過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6:07
第二百九十三節 間諜

     烘乾室內的溫度不低,汗水又從侯爵的捲髮間滲了出來。,他望著木架子上的一排排炮彈,臉上浮現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彷彿是在喃喃自語:「提利伯爵每天向馬格德堡發射一萬八千發炮彈,就算如此他也花了五個月才使得城市陷落。整個巴伐利亞還有熱那亞、威尼斯都熔化了所有的鐵和鉛,全部鑄造廠都忙著為他的軍隊鑄造炮彈。」

    「如果他擁有您眼下所見的大炮和炮彈,僅需耗用二十分之一的炮彈就足以毀滅異端分子的城防,大概一天就夠了。」黑爾謙恭地彎下腰,扮演完了狂熱的科學天才,他又回覆到冷靜而虔誠的教士的角色:「服務於主的事業,是我至高的榮耀。」

    「你有些急躁,馬科斯,」直到目送侯爵一行人乘坐的大槳船解纜啟航,順著巴石河向下游的馬尼拉駛去。黑爾登上馬車,一邊教訓著對他馬首是瞻的走私船水手,「那些個搞不清該怎麼幹活的榆木腦袋傻瓜死了也活該。但你會給我的客人留下錯誤的印象。他們到此來到這裡是為了看到一座他們從所未見的工廠,一切都井然有序,有條不紊;而不是某個監工可以隨意打死奴隸的莊園,這在殖民地遍地都是,不新鮮,毫無價值。」

    「我真抱歉,先生,」馬科斯不知所措地站著,直到被黑爾拖上馬車,「工廠裡老出這種糟糕的事。您要帶西班牙人去看火藥廠的時候,我害怕極了。幸好他們已經熱壞了腦子。沒有去。」

    「火藥廠怎麼了?雷汞房出事了麼?」

    「不,您的學生把那裡管得很好。是碾藥車間,一個混合火藥的轉筒起了火。幸虧按照您的吩咐把混藥用的加濕管同消防水龍連在一起。很快就滅了火,沒發生爆炸。傷了四個人,一個是被倒下了的筒架砸了腦袋,醫生認為還有救。另外三個燒傷得挺重,恐怕──」

    「也許我還趕得及去給他們涂膏油。」黑爾的口氣聽起來就像在說「明天是星期五,晚飯給我準備魚湯」一樣。

    「其他的壞消息呢?還有什麼別的地方死了人?」

    「火工品加工車間損壞一台手動沖床,已經按您的規章處理了肇事的工人。格布瑟先生在發脾氣。抱怨分配給他的工人笨得要命,都是些不開化的野人。引信抽測的合格率比上個月提高了些,有六成能有效發火。」

    「告訴那個不洗澡的德國佬。付給他廠裡最高的工錢不僅是要他出賣手藝。如果教不好派給他的學徒,我會親自去懲罰他。現在我最需要什麼?是懂得技術的人才,比任何黃金寶石都珍貴。馬科斯,你這樣的人才我決不可能再找到第二個了。」

    馬科斯被這番誇讚搞得忸怩不安:「不是。先生──事實上。我連中學都沒畢業──」

    「至少你讀過中學,馬科斯,在我們眼下所處的時代這是了不起的。我不知道命運為什麼會安排我們來到這裡,可我知道,你過去所受的教育足以傲視西班牙當今最淵博的學者。你會讀會寫能算,懂得成本與效率的原理,知道統計數據,看得懂我寫給你的公式和工藝流程圖。我還能指望什麼呢?沒錯。我是收了幾個學生,是很聰明。但我不得不從小數點和槓桿原理開始一點點教他們,這比建成羅馬還難。馬科斯,你就是我的左臂右膀。沒有了你我能依賴誰?你的17世紀同胞被宗教迷信矇蔽著頭腦,看到機器就當成惡魔,只會跪在地上祈禱自己不被吃掉。至於西班牙人?那些只會念《聖經》領聖餐整天大叫大嚷處決異端的神棍,還是只對撈錢和製造混血私生子感興趣的懶鬼與蠢貨們?馬科斯,這個時代能讓我們重寫歷史,做下一番偉大的事業。可起步是艱難的,你必須幫助我。」

    黑爾說完這番話便探出頭向車篷外觀看,丟下受寵若驚的費爾南多?馬科斯坐在裡邊發呆。他加祿車伕聽不懂英語,可見到教士老爺探出了車篷,嚇得猛抽了幾鞭子,馬車登時橫衝直撞,把一群聚攏起來準備領取飯菜的華工驚得四散而逃。

    日本傭兵吃的是兵營裡的大鍋灶。至於數千工人和苦力,不管是黑爾還是殖民地政府都懶得為他們的吃飯問題費腦筋,對於17世紀的社會管理水平來說這也是力有未逮的事情。最後工廠的伙食便由自告奮勇來做這筆買賣的帕裡安的華人管理官和書記官:黃健、黃翔兄弟承包了下來。黑爾原本希望他們在工廠裡建立起一座食堂,沒想到黃家派來的伙頭師傅聽見成排的巨大機器發出喧囂,看到一個個滿載的火藥桶在此運進運出便被嚇破了膽,說什麼也不肯留在工廠裡。每天的伙食就只能在帕裡安做好後,搖著船送到工廠。如果趕上天氣惡劣巴石河上無法行船,運氣好的話會用牛車運來幹糧,運氣不好的話全廠勞工都只能餓肚子。為了這件事馬科斯和黃家兄弟爭論了好幾次,但是始終沒能說服他們到工廠來開辦食堂。至於其他華人承包商,都沒有這兩兄弟這麼實力雄厚,能夠墊付工廠這數千工人一個月的伙食開銷並且還能讓腹瀉之類的食物中毒情況減少到最低水平。

    紀米德排在分發飯菜的行列中,身邊擠滿了因為飢餓而用各種語言叫嚷喊罵的工人。魏斯?蘭度費了點力氣才在避免引起他人注意的前提下將他塞進黃家的送飯隊伍。手中的湯瓢片刻沒停下,但他的目光始終在工廠四周遊轉。正打量著遠去的馬車,他忽然聽到黃家派來的一個老頭子的罵聲:「後生仔,莫要脫滑躲懶。」

    老頭正在訓斥同來送飯的兩個半大孩子,他指著身後幾個裝滿飯和湯菜的木桶,又指著遠處噴出滾滾濃煙的鑄鍛工場:「拎過去,快去。」

    紀米德心中一動,他的頭髮已經蓄得夠長,皮膚曬得黝黑,除了身體壯實了點,看不出同帕裡安的任何一個普通華人有什麼區別。他順手把湯瓢塞給身邊的一個孩子:「莫要躲懶,後生仔。」擠出人群拿起扁擔,挑上木桶便朝向鑄鍛工場疾步走去。

    等黑爾乘坐的馬車趕到火藥廠,三個燒傷工人早就嚥了氣。屍體蓋上草蓆,準備抬到工廠後邊的集體墓地埋葬。傷亡事故從剛建廠時的每天幾起到現在隔幾天一起,人們早已見怪不怪了。

    工人的傷亡遠比不上設備與廠房毀壞狀況更值得黑爾關心。為了避免發生爆炸殃及池魚,火藥廠的建築同其它車間廠房都保持著足夠遠的距離,建在往河口上一千多米的聖胡安河畔。因為廠房建築幾番遭燒燬炸燬又進行重建,外牆和屋頂用的都是廉價的竹篾片編成,外觀上很是簡陋。屋頂為防水覆著層層疊疊的蕉麻布,塗抹了木焦油和古巴樹脂。地面卻很考究地鋪設著木板,每一道縫隙都小心地用瀝青封住,以免落進火藥粒。這考究整潔的地板上現在卻東一塊西一灘滿是水漬和凌亂的腳印,工人們正忙著清除水漬,收拾起一條條扔得橫七豎八的油布水龍帶。

    被完全燒燬的木質混藥筒只剩下一堆殘骸,被整齊地碼放在現場附近的牆邊。這是馬尼拉軍火工廠裡的規矩,沒有保羅大人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能隨便處理這些殘骸。原本一片狼藉的現場也被從驚嚇中回過神來工人基本收拾停當。

    「在這個轉筒裡混合的是一號黑火藥?」

    「是的。」

    「按規定混藥時要向筒裡加水,他們忘記了?」

    「說起來真是可笑,一個工人嚷嚷著口渴,把加濕器上的古塔膠管拔下來接水喝。其他的人等不及他就直接轉動了混藥筒,還沒轉兩下就冒了火。旁邊桶裡裝的硫磺粉和木炭也引著了,燒得挺快。還好沒引發爆炸。」

    「喝水的那個混蛋呢,死了還是活著?」

    「還活著。腦袋上受了些皮肉傷,流了不少血。」

    「等他傷好得差不多了,和今天關禁閉的三個傻瓜一起,每人四十鞭子。在開晚飯前當眾行刑,讓大家都去看。」

    宣佈完對違紀者的處分,保羅大人又開始在車間裡四處巡視。時不時地而用西班牙語,時而又改用生硬的閩南話對某個點頭哈腰的工頭髮兩句指示,或是訓斥一番。工頭們再轉而用各種方言向工人發出呵斥。一陣喧鬧之後,地面和消防水龍很快收拾乾淨,機器隨著水輪重新發出軋軋聲,車間裡逐漸恢復了工作秩序。

    「一號火藥估計會停產七八天,得看木工車間什麼時候做好新轉筒。」

    馬科斯點頭稱是。

    「現在抓緊生產二號和三號黑火藥。這倒也不完全算是壞事,我們的硫磺總是供應不足,暫時先節省點也好。」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6:08
第二百九十四節 誰在幫助黑爾

    德川幕府鎖國使來自日本的硫磺貨源已告斷絕,只能依賴於北台灣的少量供應。然而向淡水當地原住民收購加工硫磺的生意一直都由華商經手,西班牙人認為經濟上很不合算。而且自從澳洲人台灣島的南部建立一個貿易堡壘之後,也開始大肆收購硫磺,華商們很快就被交易信譽好得多,又能提供更多貿易商品的高雄吸引過去了。這使得西班牙人的收購狀況每況愈下。

    雖然薩拉曼卡總督已派出信使,命令駐紮在基隆與淡水的殖民軍隊以武力奪取硫磺產地,控制硫磺貿易。為此不惜運去了援兵和大量新式槍炮和彈藥。但遠水難濟近渴,黑爾只能嘗試著開源節流,前者是設法用木炭鍛燒黃鐵礦製造硫磺,至於節流,那就是除了碾成細粒,用作槍支發射和雷管傳火的一號黑藥外,其它黑火藥都採用硝八炭二的無硫配方。

    「把庫存的一號火藥全調撥去裝填引信和火炮拉火管。一定要保證炮兵的裝備供應,你已經聽到我對侯爵殿下過的話了,」黑爾繼續對水手跟班作出指示:「在新的混藥筒安裝到位並開始運轉之前,暫停槍支火藥的供應。」

    「可是已經製造了那麼多步槍。西班牙人會──」

    「馬科斯,你需要繼續加強專業學習。首先按我的標準,那只是滑膛槍,不能算作步槍。第二,那不算是我們製造的。我們只是對西班牙人從軍械庫裡翻出來 的舊火繩槍略作改造,換個槍機。重鏜下槍膛。皮拉爾上尉倒是纏著我要給他設計新的騎兵手槍來著。不過那些都只是無足輕重的玩意,不可能成為改變戰爭局勢的砝碼,和大炮相比它們什麼都不是。火炮才是真正的戰爭之神。」

    走出火藥生產車間,馬科斯試圖勸他的恩主再去視察澱粉工場。

    「昨天去過,」黑爾顯得不屑一顧,「我看不出今天有什麼再去的必要。」

    「那班中國人要麼是根本不會幹活,要麼就是在故意偷盜原料,我認為前一種可能性更大。把庫存的玉米都糟蹋一空,搞出成堆只能充當肥料的垃圾。結果才做出來那麼澱粉,喂耗子都嫌少。現在他們又開始糟蹋我們的紅薯──」

    「得啦,我知道那幾個福佬原本是做葛粉的。怎麼。沒聽過葛粉?馬科斯,你是個連日本菓子都沒吃過的可憐人。我的意思是:他們從前干的營生就包括了用紅薯制取澱粉來冒充葛粉。我安排給他們的工作對他們而言是本行。當然,少不了我的指導,還有你的監督。這兒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黑爾露出故作神秘的微笑。「我發現了新的貨源,來自你絕對意想不到的地方。現成的優質澱粉,足夠我製造出炸平一整座城市的炸藥。

    「是,先生。」馬科斯嚥了下口水。他來自1世紀,對這日本人的所作所為沒有神秘感,但是此人身上燃燒的狂熱感卻時時讓他感到害怕。

    「還有,您的未婚妻昨天詢問我,您大概什麼時候會去找她。」馬科斯遲疑了下,「我感覺她很想念您……」著他拿出了一個中國綢做得手帕包裹著的信件。「這是她讓我轉交給您的。」

    「我沒有時間。」黑爾皺著眉頭,沒有接那個手絹包──他的雙手烏黑。

    「可是,先生──」

    黑爾知道自己的助手想什麼:「未婚妻」怠慢不得。

    這位西班牙人準備塞到他床上來得貴族私生女,他從精神到肉體對她都毫無需求,但是「未婚妻」出身高貴,不僅象徵著自己被菲律賓的西班牙縉紳所接納,視為「自己人」的標誌,也代表著新西班牙乃至半島貴族對自己的認可,過於漠視的確是不大妥當的。

    「好啦,我親愛的馬科斯,不管是哪個時空,娘們們總是多愁善感,我們有的是事情要做,她要見我幹什麼?難道要我到她閨房樓下去給她彈曼陀鈴嗎?我哪有這個時間。」他想了想,「明天早上你到我的辦公室來,我會準備好一封回信的。」

    「好吧,先生。我建議您再準備一份的禮物。」

    「馬科斯,你得太對了。你的血管裡一定流著西班牙的人血。」

    「願為您效勞!」

    「不要談娘們的事情了,我關照你安排的事情都準備好了嗎?」

    「都準備好了。」

    「你確保無人知曉?」

    「我保證。我親自帶著您的學生和僕人們去得。他們都是最可靠的。」

    所謂黑爾的學生和僕人,是他親自挑選和訓練的一群人。有日本人、有華人,有本地的土著,也有混血兒。他們構成了黑爾的「核心圈子」。

    黑爾頭。菲律賓的西班牙達官貴人們有一種病態的危機感,時刻都感到中國人、荷蘭人和英國人企圖要來奪取他們的殖民地。他明天要見的這個人雖然已經聲望不復從前,但若是讓西班牙人知道他居然悄悄的來到馬尼拉,勢必會引起無窮的猜忌,而自己和對方的合作也就徹底泡湯了。

    「看來我們過於輕視了這日本子。單槍匹馬的還能拉起一批人,趁我們沒在意,居然在菲律賓搞得這麼熱鬧。」

    對外情報局的機要會議室仿照政保總局的樣式,窗戶都開在靠近天花板的的牆上,並且這會兒都緊閉著。室內的溫度讓人汗流浹背,但是來參加聯席會議的各部門代 表們全都默不作聲地翻動著文件夾,閱讀關於馬尼拉的近期情報剪輯。即使有人發出一兩句議論或開玩笑,也因為無人回應而迅速沉默下去,屋裡的氣氛就像接近了冰。

    「這個材料信不得,」王瑞相啪地一聲合上文件夾,丟到面前的桌上。

    「別的不,數字都對不上。日本的所謂工廠一個月能拿出多少產品,炮彈、引信、火藥的月產量數字,前前後後出現了好幾個,沒兩個是相同的。」\

    「對,因為數字都各有其出處。有的是黑爾口頭報告給西班牙官員的,有的出自殖民地政府接收和調撥軍火的記錄,有的是依據馬尼拉工廠消耗原料的報告估算出來的,報告後的註釋裡都列出來了。準確性值得討論,但不能簡單地一概否認。」江山。整日泡辦公室的生活使他面容削瘦,眼窩深陷,眼神倒顯得越發銳利且咄咄逼人,「把這些數字對照起來看,無疑黑爾對西班牙人吹噓的產量很有水分。不過即使擠掉水分,以17世紀的標準,這個半機械化軍工廠的產量已經超過歐洲的那些手工工場。必須引起我們的重視,畢竟菲律賓離我們比歐洲近得多。」

    「產量不是最重要的問題,」有人表示了看法:「如果黑爾給西班牙人造的都是球形實心彈,就算他月產幾千發也無所謂,但既然這子能給滑膛炮拉膛線,能造帶觸發引信的開花彈,還建造過潛水艇,總之給白皮們的武備水平帶來了質的飛躍,那就絕對是另一回事。」

    「飛躍?撐死了算蹦跶了兩下。」王瑞相嗤之以鼻:「我不相信這子赤手空拳地能搞出什麼近代化的武器彈藥。連必備的儀器都沒有,根本不可能。沒有圓錐量規和角度規,他怎麼加工出合格的圓錐形彈體?沒有溫度計和濕度計來測量控制溫度、濕度,他怎麼合成雷汞,就不怕把自個兒給炸死了?」

    「這些他都有。或者,黑爾都弄得到。」

    「從哪兒弄?誰會為他提供精密儀器?」

    「西班牙人或者歐洲人。當然,還有我們。」午木的語調很平和,卻立即吸引住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那裡邊包含著好奇、驚詫,或許還有一絲恐懼。

    午木顯然已經做過準備,好整以暇地從卷宗袋裡抽出幾張紙:「政治保衛總局與海軍最近聯手挖出了一個潛藏在東南亞公司內部,針對元老院財產的犯罪團夥。根據初步的審訊結果,團夥組織者都是曾屬於諸彩老匪幫,後來向我們投降的成員,還有多名歸化民幹部涉案。起初以為這個團夥主要的罪行是盜賣配給商船自衛使用的南洋式步槍、手槍、打字機以及火帽、彈藥等等,後來發現各種儀器工具也是他們下手的目標,包括磁羅經、溫度計、乾濕計、氣壓表、六分儀、航海計算尺和繪圖工具,甚至連螺絲起子都不放過。這些被盜物資一般都以受到風浪、海盜襲擊損壞、遺失,或是在港口遭當地人偷竊的名義從設備登記表中註銷掉。武器的買主有海盜,也有一些東南亞國家的王朝官員。至於儀器,感興趣的主顧基本上是歐洲商人、船長。湊巧的是,記錄顯示兩次在馬尼拉港停泊期間,東南亞公司所屬的美富、利順與圖南號商船都不幸被竊賊光顧,都丟失了航海儀器,這難道僅僅是巧合嗎?」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6:08
第二百九十五節 供應鏈

     如同在會議室中爆開一枚炸彈,聽眾們先是保持著寂靜,很快就激起一陣亂哄哄的議論。

    「午木同志,」有人發問了: 「這麼嚴重的案件,難道僅靠歸化民就做得出來?會不會有元老──」

    「此事沒有元老涉案。事實上也不可能有。」午木斬釘截鐵地回答,「所有犯罪分子均已被捕。」他的目光掃過會議室裡的眾人,「我覺得在這個問題上懷疑同志是十分十分十分不妥當的。」

    「從會議記錄裡刪除這條對話。」江山抬起眼皮說道,「與其無謂的懷疑誰幹得之類的事情,不如考慮如何防範──我相信政治保衛總局的同志們是有具體措施的。現在我們還是回到關於黑爾的問題上來吧。」

    「還有一點必須指出,大家應當知道,通過科技部的審查,我們自產的部分儀器已列在外商委的外銷產品名冊上,比如天平、顯微鏡、量規、六分儀、象限儀、水準儀、計算尺、游標卡尺、真空泵等。因為此類儀器的原型在歐洲大都已出現了。由於價格定得很高,再加上我們的產品全部採用公制單位,所以售出量並不多,所有的購買客戶都有記錄在案。不過這些儀器是否會幾經轉手落入黑爾的手中,誰也說不準。」

    「既然根本賣不了多少,為什麼還要外銷?殖民和貿易部到底打得什麼主意?!」

    「我看司凱德這個人就有問題,獨走傾向非常嚴重!」

    「發動機行動前。他屢次提出綏靖鄭氏集團,反對動武,動機可疑!」

    「對投降主義傾向要徹底的清查到底!我建議展開對他的忠誠調查!」

    「忠誠調查個屁!直接查他的經濟問題。」

    議論聲愈發顯得嘈雜。午木看見海軍參謀長李迪手舞足蹈地向左右相鄰的與會者表示必須清算殖民貿易部。甚至整個執委會的「叛國罪行」。

    「除非決定進行針對性的貿易封鎖,否則轉手貿易是很難控制的,」江山等到會場內的分貝值略有下降才開口,「東南亞公司進行的對菲直接貿易基本都出售傳統商品,運到馬尼拉的是生絲、綢緞、瓷器、蔗糖、果品和茶葉,當然作為我們的特色還有食鹽、蒸餾酒和玻璃製品,這些商品都與傳統上赴菲華商運銷的貨物大致相同。在相當程度上擠佔了他們的市場。他們只好退而求其次,轉去運售銅鐵五金之類粗重貨物,恰好趕上黑爾來到馬尼拉後。西班牙人大量收購金屬物資,甚至拿出白花花的銀子購買鐵鍋和銅錢,當然還有至關重要的水銀。」

    「當然,菲律賓當局不希望僅有一種供貨商。所以葡萄牙人又從果阿運去大量的印度鐵。還有馬六甲的錫和緬甸的銅。葡萄牙人的競爭再加上販賣銅鐵粗貨的利潤不高。福建、廣東的洋商便紛紛湧向香港、三亞、高雄及我們控制下的所有貿易港口。在那裡他們能幹什麼?自然是大量購進我們的產品運到馬尼拉去發賣。先不談做得到與否,至少先前在不能完全確認黑爾的存在時,就實施貿易封鎖是毫無道理的。畢竟對菲貿易是我們獲得很多重要商品和大量貴金屬硬通貨的主要渠道,海軍同志就經常表示需要大量的馬尼拉麻製造帆纜和錨索。」

    李迪顯得有點尷尬。當然沒消停多久,他又開始起勁地鼓吹「大白艦隊直搗馬尼拉灣,殺光白皮搶資源」。

    「我們看蘭度的報告。他從馬尼拉港務部門獲得情報說明西班牙殖民當局是在刻意引導華商運售某些特別需求的 『澳洲貨』。比如說,近兩個月來他們進口了263箱肥皂。」

    「蘭度同志的影響力不小,」有人開玩笑說。「不洗澡的白皮竟然被他帶動得買肥皂了。」

    「西班牙人天天洗澡也用不了那麼多肥皂。機械工業部門的同志指出,濃肥皂水可以作為工業鑽頭和多種車刀、沖床工作時的冷卻潤滑劑。另外在差不多的時間裡。馬尼拉進口的澳洲火柴超過了600箱,恐怕絕不僅僅是為了點雪茄。各位同志現在都在部隊和強力機關任職,或多或少都有點軍工背景,所以應該知道那對黑爾而言根本不是火柴,而是紅磷和氯酸鉀。數量或許算不上太多,但至少能讓他在雷管和拉火管中節約不少寶貴的雷汞。」

    「真是個夠聰明的混蛋!」

    「我們為什麼要出口肥皂,難道我們自己的肥皂已經寬裕的可以敞開供應嗎?」

    「當然不是。我們的工業口在類似運用上主要使用皂角粉。效果差不多,腐蝕性比較小。相比之下肥皂出口的附加值高,有利於我們從菲律賓進口更多的貨物。」

    「還不止這些。最新的情報是馬尼拉當局對我們生產的各種糧食製品很感興趣,特別青睞天廚食品公司濟州分廠的拳頭產品──馬鈴薯粉條干,他們已經購入一噸多。」

    「要改善伙食?還是日本佬又整出來什麼幺蛾子?」

    「要改善伙食他們可以購買天廚臨高分廠出品的臨高米粉,堪稱價廉物美,可是日本佬顯然不傻──裡面摻得是紅薯粉,纖維質含量太高。相比之下,濟州的馬鈴薯粉條除去少量作為添加劑的明礬,幾乎全是純質的澱粉。根據我們此前掌握的情報,黑爾在試制硝化澱粉炸藥,已經實驗性地製出了少量成品。如果他能獲得穩定的澱粉來源而不用自己苦哈哈地去種植薯類和玉米並親手提煉澱粉的話,無疑使得他往量產猛炸藥的道路上又邁進了一步。」

    會議室裡爆發出一片驚嘆、咒罵和抱怨。「我不明白,」代表的總參東門吹雨說:「三酸兩鹼,製造炸藥和雷汞至少需要兩樣,黑爾能從哪兒能搞到,難道從季退思同志那裡訂購?」

    「澳門的葡萄牙商人中傳來的消息:有人曾在果阿的鑄造場裡訂造了不少樣式奇特的鉛管、鉛板和鉛罐,訂貨完成後都被送交馬尼拉。推斷下來,黑爾是用這些玩意裝配了一具小型鉛室用於製造硫酸。弄不好黑爾把我們賣去的酒瓶和玻璃碗也都改成了化工實驗器材。原料可能是台北地區出產的硫磺,近來馬尼拉同台灣北部的淡水、基隆駐軍之間的聯繫相當頻繁,平均每個月有一艘船駛往兩地運輸補給,帶回貨物。這數字太高了──往年每年才不過一兩艘。情報顯示了一項值得注意的事,台灣島上的西班牙人最近改變了他們的傳統政策,不再用硫磺當作實物報酬支付給替他們築城的華人民工,改為支付菸草和香料。這可能出於菲律賓總督的授意。所有的硫磺無疑都運到馬尼拉去了。另外,他們正在向淡水的城堡增援,運去了新得火炮和連隊,很顯然。西班牙人會不吝運用武力來保證台灣的硫磺供應。」

    「至於硝酸,應當是使用硝石法製造的。西班牙人整船地從果阿運購印度硝石。作為回報,菲律賓總督胡安?薩拉曼卡甚至撤回了要求禁止葡萄牙人到馬尼拉貿易的呈文。不過,」江山接著說:「蘭度同志設法給西班牙人製造了些障礙。他按歐洲人的習慣挑起一場決鬥,殺死了為菲律賓當局採購印度貨物的首要的西班牙承包商,現在馬尼拉的硝石進口量已呈現下降趨勢。」

    「聽起來好厲害的樣子,他幹嘛不乾脆連黑爾一起幹掉呢?」

    「我對他能製造批量化硝酸是持懷疑態度的。」徐營捷說道,「不論是雷汞還是硝化澱粉,都需要濃硝酸,製造濃硝酸的工藝很複雜。僅僅有硝石和濃硫酸是做不出來得。」

    即使是臨高的化學口,做出97%的濃硝酸也費了很大的力氣,硝酸濃縮的原理很簡單,但是實現的工藝相當複雜。

    「那麼他的雷汞是哪來得呢?蘭度取回的樣品是你們分析的,結論報告也是你們化工口出得。」

    「首先雷汞不需要濃硝酸,需要的是純度較高的硝酸。這是兩碼事。關鍵是用硫酸和硝石共熱產生的硝酸是含有較多雜質的──我對他會運用什麼方法來去除雜質和提高純度很感興趣。可以肯定的是他在用這種硝酸做雷汞或者硝化澱粉的時候勢必要冒著極大的風險。至今他還沒有被炸死,這讓我感到很吃驚……」

    「恐怕炸死的不是他而已。」

    「不怕死人,不怕花錢,少量製造,應該可以,多了肯定不行。至於硝化澱粉,我覺得同樣的前提下他也可以製造。」

    「總之,」東門吹雨總結道:「黑爾在馬尼拉搞的軍火工業其實嚴重依賴於外界的原料供應,以及從我們這兒弄來的儀器設備和上游產品,沒有這些他就玩不轉。」

    「黑爾再天才他也就一個人,要從無到有地建成一個自給自足,相互配套的工業體系,完全是天方夜譚。」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6:11
第二百九十六節 合作者

    「但決不能小看這個傢伙,這是個徹頭徹尾的實用主義者。看看他設計的觸發引信就知道,」林深河說。魏斯設法賄賂了一些西班牙軍官,以報廢品的名義偷出數枚黑爾製造的炮彈引信,讓海圻號專程將這些危險品送回臨高拆解分析。「結構簡單到可怕,除了一條阻隔簧外沒有任何隔爆保險機構。關鍵是它用不到什麼複雜工藝也不需要多少技術熟練的工匠,很適合馬尼拉那個半吊子工廠的生產水平。至少它能比較可靠地發火,比起博鋪廠出的制式榴1式引信,在中等硬度土地上試驗的有效率只低了百分之八,表現相當不錯了。至於安全性,除掉我們的產品,在17世紀又有哪種榴彈引信需要考慮安全性能?」

    會場裡氣氛又轉向凝重。一直沒有說話的許可開口了:「進口物資方面的數據,再綜合其他途徑的情報,基本可以斷定菲律賓當局目前不具備自產生鐵的能力。」他從文件中找出幾張照片,「大圖書館的資料說明,菲律賓早期冶鐵業與中國移民傳播的技術密切相關,直到20世紀初,當地使用的煉鐵高爐還是明末就已在福建出現的喇叭爐。然而根據馬尼拉站的報告,黑爾的工廠或是其他地方都未曾發現類似的設備。」

    「如果滲透進黑爾工廠熔鑄車間的人員沒有看錯的話,」許可又翻出些圖片,是情報局根據紀米德的描述所作的速寫畫,「生鐵錠和廢鐵從港口卸到小船上,沿河直接運到工廠碼頭。熔煉設備包括一個簡陋的地爐,華工使用中國傳統的炒鐵法攪煉熟鐵。為鍛造和軋板機器供料。還有兩座用於澆鑄特殊鑄件的化鐵爐,在目前的歐洲很常見。鑄造車間的核心是三座反射爐,按馬尼拉站的描述,有些可能用於熔鑄銅,但主要是用來熔煉鐵的。」

    「其中有一座比較小的反射爐。經常看見工人從裡邊鉗出燒紅的泥罐,從罐中向槽模裡傾倒紅熱的金屬熔液。情報人員目擊到工人在入爐前的每個泥罐中裝進稱量好的鐵屑、打碎的小鐵塊、木炭粒和切斷的鐵條,每次都往爐門裡放入12罐。我們推斷這是在生產坩堝鋼,工藝似乎與克虜伯的方法相近。不過產量不大。這些反射爐最主要的作用,還是對不同來源、品質差異較大的生鐵進行精煉。黑爾的工廠不能自產生鐵,所以他特別看重這道工序是有道理的。」

    「請注意。速寫圖顯示的反射爐樣式與在廈門島上發現的,鄭氏集團未完工的那座雙室型反射爐基本一致。在廈門鑄造場工地上甚至發現了可流水冷卻的空心鐵鑄熔爐風嘴。如果黑爾在馬尼拉工廠裡也使用同樣的風嘴,那麼他的反射爐應該設計有熱交換室,通過熱鼓風來提高生產效率。至少在這座鑄造車間裡,黑爾的反射爐是最具有領先於本時代科技含量的東西。或者說,黑科技。至於其他的,濕砂型鑄模,鐵模鑄造之類的,都算不了什麼。」

    「這不成天照大神下凡了?」有人反問道,「這小日本是武器專家兼化學專家也就算了,現在又成了冶金專家?」

    「我們對他瞭解太少。不過既然是日本人又擅長於武器製造,猜想他可能對本國的軍工技術史作過比較深入的研究。畢竟近代日本的軍事工業就是從韮山和鹿兒島建造反射爐鑄造鐵炮起家。從我查閱過的一些資料來看,幕末和明治初年日本的一些精煉反射爐上的確也採用了結構近似的空心水冷風嘴。」

    「菲律賓各地的金屬礦產都豐富得很,會不會出現這種狀況。」午木說,「黑爾為了迷惑我們,或者是為了慎重起見,一方面向西班牙總督要求進口金屬,一方面在菲律賓其他地區搞土高爐煉鐵鍊銅,再運到馬尼拉工廠進行加工。我並不是否認蘭度同志和馬尼拉站的工作成績。但他們涉足的空範圍最遠也限於馬尼拉城郊周邊,免不了留下空白。」

    「我同意。」江山說,「我建議立即派遣遠程資源勘探。同馬尼拉站合作,對菲律賓的重要礦產地,尤其是目前菲律賓的礦產採掘和加工情況進行調查,務必掌握第一手的情報。考慮到這項任務的危險性,我請求陸海軍部門的同志,特偵隊的同志給予協助和支持。」

    「還有,我們已經認識到黑爾這個人的才能了。現在更需要搞清楚的是他如此殫精竭力為西班牙殖民當局效力的目的。他對我們態度是友好,還是是否企圖敵對,如果是後者,怎麼消除他和他帶來的不利影響。為瞭解決此事,蘭度同志需要與之設法主動接觸,這也是有著一定的風險,需要大家的協助。我們要著手制定各種預案,做好從和平接觸到全面戰爭的一切準備。」

    馬尼拉灣無數無人島中一個的海岸線上,早晨瀰漫的霧氣中亮起了一盞燈。有節奏的閃動著。

    隨著燈光的閃爍,海面上氤氳的海上霧氣中逐漸露出一艘輕型的雙桅廣船,它小心翼翼的沿著海岸線逡巡著,與海岸保持著距離,船桅上也一閃一閃的亮起了燈火信號。

    在與岸上的燈光來回了幾個回合之後,廣船的舵桿被搬動,船頭改換了方向,向著小島而來。

    島嶼海岸上礁石嶙峋,茂密的林莽荒草幾乎延伸到礁石上,海岸線上一片荒蕪。就在這絲毫不見人煙的小海灣裡,卻建有一座木製的棧橋。從木茬的腐爛情況和附著在上面的藤壺的密集程度看,棧橋是新近才建好的。

    雖然野草已經在壓實的沙礫地上的茁壯的成長起來,但是還看得出沿著棧橋的海岸邊地面做過平整。

    廣船小心翼翼的靠近的了碼頭,船頭和後艄上,幾個頭戴斗笠,身穿黑衣的壯漢手持日式鐵炮、弓箭和點著的火繩,小心翼翼的警戒著四周。

    海面上和小島上萬籟俱寂,只有海浪衝擊著礁石的聲音迴蕩著。廣船漸漸的靠近棧橋,在船頭的水手拋出纜繩的同時,岸上發出了一聲唿哨,打破了寂靜。幾個瘦小的馬來水手從林中跑了出來,接住了從船頭拋來的纜繩,麻利的固定在船樁上。雙方用閩南話交談了幾句,跳板很快搭了起來。

    馬科斯出現在棧橋上。向迎面而來的客人表示歡迎之意。

    雙方沒有在棧橋上多客套,馬科斯直接將來人帶到了叢林中的草棚裡。

    黑爾已經在棚子裡等待鄭芝鳳的到來了。

    他沒有像上次見到鄭芝鳳那樣穿得像個「老海狗」,而是披著修士式的黑袍,除此之外,他和在小琉球和鄭芝鳳見面時候沒什麼不同。

    相形之下,鄭芝鳳過去那種翩翩貴公子的雍容的氣質已經消失了,他面色憔悴,一看就是心力交瘁。

    沒想到他憔悴成這樣!黑爾心中暗暗訝異,也不由得暗暗惋惜。

    安平陷落,黑爾是馬尼拉最早得到消息的人。安平-廈門的毀滅和鄭芝龍的陣亡,即是對鄭氏集團的毀滅性的打擊,對黑爾來說也不啻於一記悶棍。他原本寄希望於鄭氏集團充當穩定中國貨供貨商,再使用他們迫切需要的火器來汲取財源來升級自己的工場,同時,通過改善鄭家的裝備來提升他們的戰鬥力,牽制澳洲人的行動。黑爾原本指望鄭氏集團能將澳洲人拖入中國沿海無休止的消耗戰中,使得他們無暇南顧。

    但是澳洲人對廈門-安平的打擊徹底打破了他的計畫,儘管鄭家並未被徹底的消滅,在福建沿海的地盤沒有受損,但是鄭氏集團無形中已經解體,殘餘人馬四分五裂,實力大不如前──當年甚至沒有派出安海船到馬尼拉來。他派往中國沿海和日本的探子報告說,鄭家殘部派往日本的安海船在日本受了嚴重的虧損:有大明商人在非中國商船到來的冬季搶先渡海,走了一條無人知曉的航線,運去了大量中國貨。不僅如此,據傳從朝鮮也轉運來了大量的貨物。結果等安海船抵達之後發覺所有的中國貨物都很充裕,市面上價格低迷,安海船不得不削價銷售運去的貨物。不僅如此,探子們還報告說,鄭家各股勢力擁有的安海船儘管很快就恢復到了相當的數量,但是很多是用當年的木材趕建的,質量很差,是典型的一次性貿易船。

    最讓黑爾感到憂慮的是:鄭氏集團目前的分裂嚴重削弱了他們的實力,使得他們在整個戰略層面更加無足輕重。而分裂也使得鄭氏集團無力對抗其他勢力的侵蝕:被壓縮到潮汕一帶的劉香集團在荷蘭人的支持下蠢蠢欲動,荷蘭人在鄭氏各個集團間討價還價,企圖獲取最大的利益。澳洲人對圍頭灣裡的風雲變幻視而不見,卻一口吞下了鄭氏集團在台南苦心經營多年的基業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6:12
第二百九十七節 試射

      因此,黑爾比任何人都希望鄭氏集團能夠重新恢復元氣。為此他和前來尋求聯盟的鄭芝鳳一拍即合。在他看來,鄭成功雖然有嫡子的身份和號召力,又有大明官方的支持,在奪取安平上顯露出來的果斷計謀使得他的集團不容小窺,但是畢竟實力最弱──最重要的船隊和商業渠道被瓜分殆盡,起不到太大的作用。而且他本人和這一集團中的主要成員毫無交集,對方是否能夠理解自己的力量也是個未知數。

    鄭芝鳳和自己久有合作,又是圍頭灣裡的最大實力派──他的號召力比起主少國疑的鄭功成集團要大得多,顯然他的船隻和支付能力也多得多。

    「鳳先生,您很憔悴。」

    鄭芝鳳脫下斗篷,「鄭家危如累卵,奈何圍頭灣裡風雲詭譎。容不得我睡個安穩覺。」

    「是麼。我覺得以您的號召力和實力,不應該有如此的煩惱。只是少一些決斷。」

    鄭芝鳳默默點頭,接過馬科斯端來的熱可可。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我要得貨您準備好了嗎?」

    「當然。這是你要的貨,先過目一下。」黑爾還是習慣性的高效率,沒有多餘的客套。

    草棚外面的空上,堆著用稻草繩緊緊包裹著的圓柱形物體,長度足有近丈長,還有幾十個大大小小的木箱子。

    鄭芝鳳的目光不由注視在物件上,隨著包裝被打開,數十名工人將粗壯的腳手架支將起來,然後用簡易的鐵質滑輪組將箱子裡的長管物吊裝出來後熟練的放置在早已組裝好的炮車上。

    鄭芝鳳用貪婪的眼光來回掃視著這新奇的武器。全部組裝完畢的火炮共有六門,兩門大的四門小的。大者口徑在四寸左右(明制寸,約合),長八尺餘(明尺,約合2.5米)。小者口徑在三寸餘(明制寸。約合),長七尺餘(明尺,約合2.35米)。

    這些火炮不是明人熟悉的紅夷大炮──一般是半蛇銃或者大蛇銃,而是按照較為現代的工藝採取整體鑄造再銑出炮膛的方式製造的加農炮,再拉製出膛線之後,已經是威力十分可觀的前裝線膛炮了。黑爾因為對自己的材料缺陷心知肚明。所以又為火炮加上了鐵箍。因此火炮顯得很是笨重。好在鄭芝鳳的需求主要是艦炮和要塞防禦,笨重一些並不要緊。

    至於他製造的性能更好的達爾格倫炮,為數甚少,他即不願意也不便交售給鄭芝鳳。不過,即使是這樣改裝版也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對抗澳洲人的戰艦了。

    「保羅先生。這就是你說的可以媲美澳洲人的那種威力強大的火炮麼?怎麼看著連紅夷大炮都不如呢?」鄭芝鳳狐疑道,畢竟眼前的火炮和鄭芝鳳以前見到過的體型龐大的18磅紅衣大炮有所不同。

    黑爾的嘴角不由的泛起一絲輕蔑,冷冷的道:「鳳先生,你有理由對你的所見有所質疑。畢竟不是任何人都懂得大炮的。大炮不是越大越好。」他頓了頓,完全不理鄭芝鳳受到嘲諷而難看的臉色,繼續道:「我說過,我的貨絕不會讓您失望,假如當初你們的動作能夠快一些的話。或許廈門你們就不會輸得如此慘重。」

    鄭芝鳳默然,的確,如果炮廠能早一些時候開工。對抗澳洲人的「新炮」就不僅僅是從澳洲人船上拆下來的那幾門炮了。在整個戰役中,除了那幾門「澳洲大炮」之外,鄭家沒有一件火器對澳洲人產生過一點威脅,不論是在陸地還是海上,澳洲人都佔據著射程上的優勢,敵人甚至在沒有大炮支援的時候。用火槍就擊潰了己方的炮手。最可怕的是他們打得出奇的準確──即使是他們雇來的歐洲炮手都做不到這樣的精度。

    圍頭灣和金廈的屠殺的炮火深深的烙在他的腦海中,讓他寢食難安。雖然自己接受了鄭氏集團的大部分遺產。儼然是圍頭灣裡最大的實力派。但他深知自己的地位脆弱,澳洲人的雙桅快船不時出現在金廈外海。似乎是宣示著對這片海域的主權。一度可以賣到二千兩白銀的令旗已經無人問津,因為澳洲人的巡邏船看到鄭家令旗的船隻就會實施捕拿,一旦抓獲就會將貨物全部沒收。於是下西洋的船主們開始改為懸掛澳洲人的令旗。澳洲人建立的護航巡邏體系使得他們完全對此無能為力。只能坐視這筆巨大的收入流失。甚至一些鄭氏集團裡分裂出去的小勢力也開始向澳洲人購買令旗。

    外伺強敵,圍頭灣裡也不平靖。鄭彩兄弟盤踞廈門,對他根本不買賬,鄭成功佔據安平,仰仗官勢,也令他梗骨在喉。至於其他小勢力,雖然不足為患,卻已經互相勾結起來,同聲共氣,守望相助,以免為三大勢力所吞併。讓他先吃小得再拿下大的,重新統一鄭家的打算屢屢落空。

    鄭芝鳳很清楚,澳洲人目前的沉默是暫時的,他們故意不插手圍頭灣裡的紛爭就是要他們彼此打個你死我活,互相消耗,最後再將他們一口吞下──連骨頭渣都不剩。

    要打破僵局,唯有刷新軍備。澳洲人的進攻讓他大開眼界,真實的給他上了一課什麼叫「差距」。過去鄭氏集團在和歐洲人的武裝衝突中也體會到己方在船炮上的落後,所以才會引入歐洲船隻、炮械和技術人員。但是雙方的差距還沒有大到鄭氏集團毫無還手之力的地步,在中國沿海的幾次衝突中大多能利用地利取勝。澳洲人的船堅炮利他們也不是沒聽說過,但是因為缺少實際的感受,鄭氏集團裡的骨幹當初對是否要與黑爾合作,建立新式鑄炮廠是有很大異議的──畢竟這筆開銷太大了,勢必會影響利潤的分配。

    鄭芝鳳不止一次的痛惜當初在討論上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如果炮廠能夠早些日子投產,雖然不能扭轉乾坤,至少也不會敗得如此慘重,兄長也不會慘遭毒手,造成如今的分裂局面。

    現在,他唯一的希望就在黑爾這裡。鄭芝鳳的手下已經多次來往於馬尼拉和金門之間,不僅帶來了黑爾的書信,也帶來了在黑爾工場和船塢裡的所見所聞。這使得他不惜一切代價刷新軍備的決心愈發強烈。

    「作為當初的協議,我給您看一看這種火炮的威力。您就知道自己的花費是物有所值。」

    說罷,黑爾擺擺手指揮手下那些人員開始操弄起大炮來。

    「您需要指定目標嗎?」黑爾問道,「我可不想被人說玩弄在土堆裡埋火藥的把戲。」說著他遞過望遠鏡。

    鄭芝鳳點頭,接過望遠鏡向著島內方向眺望了片刻。

    「保羅先生,我要你的大炮擊中兩里處那個土包,沒有困難吧?」

    黑爾拿起單筒望遠鏡:視野中在千米之外,確切講以他的專業眼光來看應該是1150米左右有個方圓9米左右的土丘,孤零零的矗立在角上,十分顯眼。如果用肉眼看的話也能勉強看的清楚,但是對於火炮瞄準來講也確實有一定的難度。

    「沒有問題。」黑爾說道,「馬科斯,你帶幾個炮手去發射。六炮一起射擊。」

    馬科斯以專業的手段首先調整了火炮的位置和平衡度以及默默計算出後座距離的冗餘補償,以便於火炮重新調整定位時不至於有較大的誤差差;然後根據之前大量射擊實驗得出的炮表數據,用炮口處插入的木質象限儀和炮尾部的可調式瞄準具調整了俯仰角,並移動炮車尾部支架確定方向射擊角;

    之後炮手們用炮表數據標定的裝藥量裝入紙質包裹的藥包和帶銅彈底的錐形炮彈;

    所有的火炮皆放列在一條火炮射擊線上,並標定序列號四寸炮為a1、a2,三點二寸炮為b1、b2、b3;各炮相互間隔6米,都已瞄準就位。一切準備就緒後,黑爾首先對a1、b1號炮進行校準射擊。畢竟火炮經過長途運輸和重新組裝與原始最佳的狀態相比肯定會有所改變,所以新組裝的火炮也要進行校射。

    在正常情況下,每門火炮的情況也是都有不同的,起碼都需要一次校準射擊以確定偏差補償,但是黑爾對於之前大量的射擊實驗結果非常自信,對於這些組裝人員的專業素質也非常滿意,因此都只選擇了兩種火炮的一門最為校射基準。

    「轟、轟」兩聲整耳欲聾的炮響過後,透過望遠鏡可以清楚地看到在離小土丘前後不足30米、左右不足15米的距離上校準彈揚起兩點煙塵。

    黑爾心中暗自點頭,畢竟是線膛炮,其精度遠不是滑膛炮能比的,而且第一次校準試射都能達到這種精度。

    「炮口上仰二度!」馬科斯放下望遠鏡,喊出了新得口令。炮手們立刻揮動大錘敲打木楔,讓炮口仰起。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6:13
第二百九十八節 易貨貿易

     根據觀測到的誤差,黑爾重新微調了俯仰角和方向角,其他各炮也都進行了相應的微調並裝入實彈。。

    「保羅先生,似乎這大炮並沒有像你說得這麼準確。」在另一旁同樣拿望遠鏡觀測的鄭芝鳳看到炮彈落點後有些不滿意。實際上這些火炮能在如此遠的射程上能打出這樣高的精度已經是本時空破天荒的事情了,鄭家花費巨款從英吉利和澳門的葡萄牙甚至馬尼拉的干希臘商人手中購買的紅夷大炮差距大得驚人。只是他已經見識過澳洲人的火炮威力,黑爾的射擊就顯得有些黯然失色了。

    「這叫校射,實際上火炮校射就是第一發炮彈打出去後,因為炮膛溫度,操作手法,擊發力量,諸元計算,天氣條件等各種因素很難首發命中,校射的目的就是為了修正火炮的射擊諸元,使以後發射的炮彈都能準確的擊中目標。」這些從沒聽過的專業術語在黑爾嘴裡冒出來確實雷翻了鄭芝鳳。對於當時的大多數中國人來說放炮就是把炮口對準敵人的大概方向,拿個火繩一點而已。所謂的炮術很少有人關心,更少人真得懂。

    「第一炮就能擊中目標,要麼是上帝的意願,要麼是制導……」黑爾止住了話頭,望著一臉茫茫然有些翻白眼的鄭芝鳳,不免覺得自己在明珠暗投,繼續說道:「事實上一般的經驗為了保險都要經過兩次試射來確定中間的誤差量,然後根據誤差量很容易補償修正射擊諸元的;如果場地環境、火炮性能較熟悉。也可以只進行一次試射,就像現在。」

    從一大堆陌生的名詞中掙扎出來的鄭芝鳳問道:「你的意思是,此刻肯定能打中咯?」

    黑爾自信臉上浮出一絲冷笑:「我們拭目以待。」

    一聲令下。六門火炮噴吐著丈長的火舌將炮彈以肉眼看不見的速度推出炮管砸向目標,望遠鏡裡三四秒后土丘上揚起幾團火光,隨後幾秒又傳來幾聲悶雷般的聲響。

    「竟然是開花彈?」鄭芝鳳心裡不由的倒抽一口冷氣。不僅炮彈多數命中,而且還是能爆裂的威力巨大的開花彈!難道這就是傳聞中澳洲所用的開花炮彈,威力果然非同一般,最難得是如此精準!

    在目睹了澳洲人用榴彈射擊艦隊摧枯拉朽一般的威力之後,鄭芝鳳對這種武器推崇備至──不過他沒有指望從黑爾這裡得到這種「大殺器」。

    明末已經有歐洲的榴彈流入中國。但是受限於當時的技術水平,榴彈的威力很小,在海陸戰鬥中都不起主要作用。因而並不受人重視。直到澳洲人使用的裝填高密度黑火藥的榴彈的出現,才使得開花彈變得聞風喪膽。

    「沒錯,榴彈──或者開花彈。」黑爾說,「雖然在陸戰中威力有限。但是海上戰鬥。一艘木船一旦被擊中,其效果遠勝幾十發實心彈。」

    「鳳先生,這次的貨還滿意嗎?」黑爾臉上帶著些許微笑但聲音依舊是很冷酷。

    「非常滿意,你保羅做事從不失信於人。」鄭芝鳳從震驚和臆想中回到現實;

    「我們的交易?」

    「分文不少,我鄭某也說過,只要你的貨好,你的銀子一分都不會少。」說著讓人抬過來兩口大箱子,裡面裝滿了白花花的銀子。黑爾的眼中颼然亮起一絲精光,用修長的手指摩挲著。感受著銀子冰涼的質感,然後合上箱蓋叫人抬走說道:「按照我們之前的協議,六門大小炮每門炮除相應的實心彈外另配20顆開花爆裂彈,我會留下炮表和並且教習你送來的炮手,直到他們全部學會為止。」

    「可惜少了些。」

    鄭芝鳳盤算著,如果自己新近建造的三桅大船上裝上這樣的大炮會對局面有怎麼樣的改變。莫說對上鄭彩兄弟、劉香的福船、廣船,就是澳門的紅毛夷人的大夾板船也一樣灰飛煙滅!雖說澳洲人的船能無風自行,自家有這樣的炮起碼能在相對平等的水平上對戰,而不是淪為海面上的活靶。

    飢餓行動之後,鄭芝鳳一面重整殘餘的船隻,用當年的木材突擊建造大福船用來彌補貿易船的缺口,一面在金門島重設船廠,不惜重金收購乾料,開始建造新得專用戰艦──這些戰船的母本就是許可在中左所新船廠發現的那些未完工的改進型福船。這些船隻是當地船匠針對歐洲船隻的優點進行改進的結果。

    黑爾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冷笑著說:「恕我直言。如果你把我交給你的這些火炮繼續安裝在你的那些木盒子上的話,你依然不是澳洲人的對手。」

    鄭芝鳳一震,雖然他很想反駁黑爾的話,但是鄭家的船隊在圍頭灣上一敗塗地的慘狀使得他無言以對。好不容易他才說道:

    「紅毛夷人的船,我們也有幾艘,一樣敵不過澳洲人……」

    「他們的船是吃虧在炮上面,安上我的大炮,總還能和澳洲人周旋一番。您的那些木盒子──我奉勸你不要再造了,早早拆掉當柴火燒還比較核算。」

    「你的意思是?」

    「你造得那些中國船,不管它叫什麼名字,我都仔細的觀察過。作為貿易船或許不錯,但是當戰艦非常的不合適。它們沒有甲板,重心也太高。火炮難以佈置。你的那些船隻能佈置三四門大炮。形不成齊射的威力。」

    「要建造西洋船隻,我沒有通曉西洋船技的匠人。」鄭芝鳳說,「我有足夠的船料,也有很多工匠,即使同時開工建造十艘船隻都不在話下。」

    「您覺得在馬尼拉港口裡看到的雙桅船怎麼樣?」

    「很好,可是您不覺得太小了些麼?」

    「澳洲人艦隊進攻漳州灣的時候大部分是這種輕快的小船。它們比起您的那些木盒子當然是太小了。但是它們的速度很快,足夠和澳洲人的巡邏船相匹敵。而且它小小的身軀上也能安裝四門大炮。」黑爾做了個手勢,一個他加祿僕人端來一杯紅酒,「您應當見識過澳洲人的巡邏船。」

    「是的。不過他們是無力對抗澳洲人的大快船的……」

    「這個您不用擔心,只要您願意,我很快就會造出更大的戰艦,足以和它們對抗。當然,也會賣給您。」黑爾氣閒神定的說道。

    鄭芝鳳的眼睛都亮了。但是他很快意識到這不過是畫餅充饑而已。雖說如此,那些輕型小船配上黑爾的大炮起碼也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那我需要付出什麼代價呢?」

    黑爾笑了起來:「您真是第一流的生意人。」他把空酒杯放下,「您的安海船還要來馬尼拉麼?」

    「我沒猜錯的話,您的侄子鄭森還有鄭彩兄弟也會派船到馬尼拉來──畢竟這是你們剩下的最大貿易渠道了。」

    「還有日本。」

    「除非您派出艦隊去日本把澳洲人的勢力剷除,否則我看不出在對日貿易上你們還有什麼優勢可言。這個暫且不論。我想您一定願意獨佔馬尼拉的貿易──至少也得把那些討厭的親戚排除在外。」

    鄭芝鳳瞪大了眼睛:如果能將這二家競爭對手排除出馬尼拉貿易,失去了財源的鄭聯鄭彩兄弟和鄭森很快就會衰落下去,收拾他們就易如反掌。

    「您的條件是……」

    「您要派出足夠的船隻來馬尼拉,在貿易季,每個月至少應該有四到五艘安海船抵達,越多越好……」

    「這怎麼可能。」鄭芝鳳搖頭打斷了他的話,「西班牙人哪有這許多銀子來買我的貨物。」

    「西班牙人沒有,但是我有大炮,或許將來還有戰艦。」

    「您是說,」鄭芝鳳有些意外,吃驚的問道,「我可以直接用貨物來抵償船炮的價值?!」

    「沒錯。」黑爾說,「當然,具體是哪些貨物可以抵償,要由我來決定。」

    「只要不是太冷門的東西。」

    「您大可放心,我要得東西都是很容易籌措到的。」黑爾從口袋裡抽出一頁紙,「這是具體的貨物名單。」

    鄭芝鳳接了過來。紙上羅列的貨物果然都是普通的東西。林林總總有上百項之多,有的鄭芝鳳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最主要的是生鐵、銅料、鉛、水銀和各種金屬。

    「東西不難。不過這些都是冷貨,您要了之後賣不起價……」

    「呵呵,我親愛的朋友。您的觀念自始至終還是一個商人。」黑爾笑了起來,「我的財務問題您不用擔心。您提供的貨物越多,我就越能給您供應更多的武器和船隻。當然,絲綢、瓷器和雜貨之類您可以隨意運銷。」

    「好,一言為定!」

    「最後,我還需要更多的人口──他們也可以算做一種貨物。」

    「人口?」鄭芝鳳遲疑了下,「您不知道西班牙人很忌憚華人移民麼。」

    西班牙人在整個菲律賓殖民史上對中國移民始終是抱著猜忌又不得不接受的態度。而這個時候距離萬曆年的所謂「華人暴亂」才不過幾十年。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6:14
第二百九十九節 決鬥的結果

    「您放心,他們已經改變了態度。」黑爾說,「另外,我知道您在日本很有人脈。如果能從日本給我送來更多的天主教徒來菲律賓營造一個地上的伊甸園,我將感『激』不盡。」

    「福建的人口不成問題。日本的天主教徒恐怕很難。幕府基本上不允許任何人出國……」

    「您看,如果事事都要通過政府的話,我們這些人就沒有存在的價值了,不是嗎?」

    鄭芝鳳放聲大笑。圍頭灣一戰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笑過了,他說道:

    「您真是位了不起的人!」

    接著黑爾又演示了康格里夫火箭的發『射』。鄭芝鳳對火箭的威力是很清楚的──澳洲人的戰艦襲擊金『門』島的時候他是親眼目睹了從船上發『射』的火箭如何讓整個停泊場化作一片火海的。現在發覺眼前的這個人也能提供類似的火箭的時候,他簡直是喜出望外。

    「您看,如果您的那些木盒子上都裝上火箭發『射』架,一次齊『射』就可以給敵人以致命的打擊。特別是對敵方港口的攻擊。輕而易舉就讓它化作火海。」

    「我只想知道,下一次我來得時候您能賣多少火箭給我?」

    「這個不成問題,不成問題。下面我們來談談價錢……」

    目送著鄭芝鳳的船隻離去,島上黑爾的人馬收拾物品開始裝船準備返回馬尼拉郊外的莊園。鄭芝鳳的船上卸下的箱子裡除了銀子:西班牙比索和中國銀錠,還有一些他指明要他送來的『精』致的手工業品和綢緞──都是用來取悅本地達官貴人的。

    馬科斯過來報告說東西都已經裝上他的座船。

    「馬科斯,您說這中國人真得理解大炮背後蘊含的真正威力嗎?」

    「我想他並不明白……」

    「是的,如果他明白。早就應該向澳洲人屈膝投降了,而不是做這無謂的掙扎。」黑爾戴上兜帽。

    大炮的背後,是一個國家的工業力量。慢說是幾十『門』大炮,就算是給鄭家再多幾倍的大炮也改變不了其對澳洲人的決定『性』劣勢。那些自稱是澳洲人的中國人,已經有了明顯屬於自造痕跡的蒸汽船、線膛槍、線膛炮──這已經是具備初級工業國基礎的實力了。已經不是這個時空農業國所能抗衡的了。

    「他很有勇氣──和我們一樣。否則我們也應該立刻投降才對。」

    「正是,我親愛的馬科斯。」黑爾說道,「我們還是趕快回莊園去吧。我看今晚男爵夫人又會有新得邀請了。」

    在馬尼拉,只要不下雨,接近晌午時分的天氣便會『逼』得人們躲回屋裡去,在紗帳裡、『床』鋪上消磨掉這可怕的時光。連殖民地的核心。在一片綠蔭遮蔽下的總督府看起來好像也不例外,一樓的窗戶被木質的護窗板遮蔽住,二樓巨大的百葉窗也緊閉著。週遭寂靜一片,連『門』廊下的殖民軍哨兵都抱著長矛,背靠『門』柱半打著瞌睡。

    事實上。這個菲律賓殖民地的心臟和大腦所在的地方根本不可能得到如此清閒。這坐落在內城核心區域的一個『花』木繁盛,惹人注目的廣場旁的官邸,是一座龐大而又看起來中規中矩的石砌雙層建築。在到處是竹樓和茅屋菲律賓殖民地,石頭建築就是西班牙統治權力的象徵。像菲律賓的大多數高級建築那樣,底層是作為貯藏室和僕役住所,二樓供主人居住生活。二層之間還有一層夾樓,胡安?薩拉曼卡總督選擇在此辦公,同政fǔ官員們打『交』道。

    百葉窗緊閉著以抵禦酷烈的陽光。使本來就採光不足的廳室裡愈發顯得昏暗。一盞小玻璃油燈在長條桌上搖曳著,映照出坐在桌前的總督和幾位馬尼拉的頭頭腦腦。

    「奧斯瓦爾多先生,我的困『惑』在於。您和您手下的辦事員怎麼寫出如此荒唐的報告?」薩拉曼卡總督指著散在桌面上的一疊澳洲紙箋,「您不明白保羅先生所說的集硝池是什麼嗎?只需要挖幾座池塘,把糞便、垃圾和木灰倒進去。您卻要我相信這點活計需要『花』費2000比索,每年還得再投入500比索進去。軍火工廠裡的集硝池已經產出硝石了,卻沒有增加一個銅子的額外費用。」

    「您知道,馬尼拉市政廳多年以來就面臨著公費不足的困難。迫於無奈我只能僱傭那些呆頭蠢腦的土人。他們當然不懂得高深的數學,」市長咂了一口澳洲水。放下玻璃瓶,悠然地說:「您可以請安德拉德先生重新核算。」

    「軍火工廠。那當然了,冶煉場裡剩下的木灰多的用不完。如果它能像產出木灰一樣產出財富,那可就就好啦。」

    「不,您的說法太荒唐。不需要我來提醒您的身份,作為殖民地的市政長官,您和我同樣對吾王陛下的殖民地負有守土之責。新式火炮彈『藥』對我們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因為我們在菲律賓一直沒有足夠的軍隊。該死的尼德蘭人如果想打菲律賓的主意,他們能輕而易舉招募到十萬中國人和日本人。現在恐怕還得加上澳洲人。」

    「即使從金錢上看,集硝池每年也能為我們縮減掉從印度購買硝石的部分開支,您不會不明白這其中的意義所在吧?」

    「可憐的埃斯特萬,若是聽到您這番諭令準得發瘋,」馬尼拉的警務長應著總督的話開起了玩笑。這個來自米蘭的鄉紳幼子,喜歡時不時地說些粗鄙笑話以掩飾自己那副『陰』險貪婪的面貌,「好在他如今已經什麼都聽不見啦。」

    談話就此轉移了方向。埃斯特萬?薩納夫里亞在菲律賓結下的冤家對頭遠多於朋友,所以他與伯爵『激』動人心的決鬥總為人們所津津樂道。更富有戲劇『性』的是,決鬥發生五天後,海軍准將的船隊抵達了馬尼拉。同船而來的還有一位特殊人物,馬德里高等法院派出的特別檢察官,奉命調查埃斯特萬?薩納夫里亞在塞維利亞、新西班牙以及遠東殖民地犯下的一系列欺詐罪行。當然,他所要調查的嫌疑人已永遠沉默了。時機再恰當不過。至於那死者曾經引以為豪的巨大財富顯然沒有給他帶來任何好處,甚至是否有人能夠繼承都未嘗可知。從新西班牙到馬尼拉,到處都是食腐的禿鷹準備撲到這具屍體上飽餐一頓。

    甚至在市政官員們的七嘴八舌的『交』談與爭論中,曾經的殖民地頭號富商和詐騙犯的連死法都有了多種『花』樣。薩納夫里亞在市長口中是被削掉了半個腦袋,王室旗官比劃著伯爵如何一刀將薩納夫里亞從前『胸』到後背刺了個對穿。最誇張說法來自帕裡安區長胡安?阿吉拉爾,他堅稱可憐的埃斯特萬?薩納夫里亞是連人帶刀被伯爵整個兒地劈成了兩段。

    「這下耳朵可以得到清靜啦,」一位市政議員說,「再不會有人整天拉住你嘰嘰呱呱個不停,好像誹謗他人的名譽就是他活在世上的唯一樂事。」

    「現在誰還敢誹謗范那諾華伯爵,有人已經將他的家世追溯到了倫巴第的蘭度家族。沒準日後他家譜的枝葉還會繼續生長,越過紀元前,直到古羅馬哩。」

    「那是不可能的,你們幾時曾聽過那傢伙說過一句拉丁語?」警務長出言反駁:「講話都帶著股托斯卡納土腔,最多會念幾篇但丁還是彼特拉克的歪詩。如果這就是那個人受過的全部貴族教育,那他的家庭教師一定是個不學無術的騙子。他的伯爵派頭全是硬撐『門』面來哄騙無知又頭腦簡單的『女』人。我們真該仔細查查他的底細。」

    『門』外哐哐響了兩聲。大『門』推開了,顯『露』出總督秘書歐根尼奧?加西亞?扎帕特羅纖弱瘦長的身影,臉『色』似乎是因為受到什麼驚嚇而顯得發白,「范那諾華伯爵已經到來,他正在小客廳裡等候,並決定先向大人奉上禮物以表敬意。」

    總督府僕役托著伯爵的禮物走進來,總督秘書下意識地向後一縮,好像躺在僕人手裡的是條用綢緞包裹起來的毒蛇。大家很快便認出來了,那襯在絲綢中的是柄套著鞘,裝飾華麗的軍刀,伯爵經常佩戴著它出席於各種場合。

    「天吶,這可不就是殘忍殺死埃斯特萬的凶器麼?」奧斯瓦爾多市長驚呼著。可沒人顧得上應和他。大家都將貴族的矜持和風度拋到一邊,伸出頭去觀看因決鬥而赫赫有名的軍刀。

    其實這是一柄地道的「臨高造」,專用於出口的高級外銷品,以伏『波』軍標準的軍官用指揮刀──仿明治32式士官刀為原型略作修改的產物,金銀鑲嵌的刀裝和景泰藍裝飾的刀鞘的確很搶眼,不過當刀從鞘子裡『抽』出時,王室旗官大聲地讚歎起來。他收藏了不少東方武器,自詡為行家,而這柄刀鋼質絕佳,刀身上的『花』紋看起來比最好的倭刀和阿拉伯彎刀還要『精』美。西班牙人當然不知道那是酸洗+機械打磨的效果。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6:14
第三百節 覲見總督

   「看看,這顯然是異教徒鍛造的武器,卻沾上了基督徒的鮮血,」警務長挖苦道:「哪怕是個詐騙犯,可也畢竟是個在基督面前做禱告的詐騙犯。」

    胡安?薩拉曼卡總督對官員們的八卦一直保持著沉默。當僕人按照他的吩咐將伯爵的禮物收下拿走後,總督忽然向警務長發問:「布拉姆比拉先生,我聽說范那諾華伯爵喜歡坐在他的別墅裡打獵,尤其是射擊猴子,您瞭解這件事麼?」

    警察頭子大吃一驚,頓時什麼話也說不上來。當初他受薩納夫里亞,還有另一些心懷叵測者的挑唆,企圖弄清伯爵的來龍去脈,還有他住宅中的秘密。警察頭子費盡心機又是收買又是威嚇,他終於成功控制了伯爵宅邸裡的一個他加祿僕人,可惜那名僕人只傳出過一次毫無價值的消息後便從此銷聲匿跡。直到某天伯爵宴請殖民地官員們時,在席間不經意地抱怨有個貪杯的僕役偷喝了太多的朗姆酒,以致發起酒瘋來跳進海裡去自殺了。

    發展線人的內部路線失敗了,派去監視別墅的土著探子也沒有收穫。魏斯收買了周圍村子裡的漁民和農夫,這些可疑的陌生人白天裡一出現就會被趕走。少數特別賣命的窺視者會一直潛伏到日落後才趁著夜色偷偷摸摸地靠近,無一例外的,在瞭望塔上值崗裝備著夜視鏡和莫辛納干步槍的特偵隊狙擊手會送上一兩枚彈頭,作為對其工作熱情和耐心的獎賞。有時魏斯也會帶著他的fal步槍來參加這「低能見度活動靶射擊比賽」--自然每次他都得第一。殖民地官員們聽到的不過是伯爵在宴會上的些許抱怨──馬尼拉近郊猴子氾濫成災。為了保護花園中的名木佳果。他不得不整個晚上都在花園裡巡視,隨時向爬上院牆的猴子開槍射擊。

    布拉姆比拉先生自然看不到「猴子」們的遺體──他們的下場全是一樣,無論中彈身亡還是重傷。最後無一例外都栓上塊大石塊丟進了馬尼拉灣。不過在派出的探子一個又一個地有去無回後,警務長終於意識到他的對手不好惹,況且隨著范那諾華伯爵的聲望日漸鵲起,這種見不得光的監視和調查還是早一點收場才好。但是這些見不得人的玩意居然被最高上司給當眾抖了出來,警察頭子頓時感到手腳冰涼,不知所措。

    「伯爵有權利向殖民地最高法院控告您濫用國王陛下賜予的權力,如果他願意的話。而我亦可以指控您的玩忽職守。您的所作所為。將寶貴的財力和人力揮霍到毫不相干的地方,卻縱容尼德蘭人的奸細在您的管轄地胡作非為。他們犯下的纍纍罪行已經威脅到整個殖民地,威脅到所有國王陛下臣民的安全。我倒想聽聽您對此有什麼可說的!」

    總督的怒斥在鴉雀無聲的公廳裡迴蕩。他並非平白無故地發作。將近一個月前。一場蹊蹺的火災將帕裡安最大的鬥雞場化為冒煙的廢墟,那正值一天裡最熱鬧的黃昏時分,三百多名賭客、觀眾,包括好些西班牙人和歐洲旅客都葬身火海。大火被撲滅前還連帶著燒燬了幾十家中國人的店舖。最令薩拉曼卡總督煩擾的是鬥雞賭博的稅收已成為馬尼拉的財政支柱之一。鬥雞場被毀。讓殖民地政府每天都在損失上千比索的收入。這讓花錢如流水的總督震怒不已──碧瑤的黃金固然璀璨。但是開採和運送都有太多的未知數,比不上每天都能提供固定收入的鬥雞稅來得穩妥可靠。

    鬥雞場火災還沒理出什麼頭緒,巴石河上的碼頭區又著了火。很多值錢的中國貨剛從船上卸下,搬進碼頭倉庫,裡邊還貯存著還有更加珍貴的澳洲貨物,全被大火付之一炬。這回有人報告起火前看見了可疑人員出沒。警務長胡亂抓了一大堆人,在挨個兒地勒索了一通後放走了大多數中國人,幾個窮到骨頭裡也榨不出油來的土著被當作縱火嫌犯丟進監獄交差。沒過多久。又發生了輸送軍資的押運隊在城外遭到襲擊的可怕事件。倖存者報告說儘管襲擊者人數不多,但是裝備精良。訓練有素,顯然不是土人強盜幹得。

    正當全城都被接二連三的禍事搞得人心惶惶的時刻,從福摩薩傳來比較可靠的壞消息,荷蘭船艦頻繁出現在海島北部,襲擊補給船,甚至靠近海岸向西班牙人的城防開炮。無疑荷蘭人即將發動對聖薩爾瓦多和聖多明戈城的進攻。雖然大部分在菲西班牙人並不關心那兩個並沒有帶來很多中國商品的殖民地,不過壞消息一個接一個,多少使得殖民地的軍政要員們的態度有所轉變,薩拉曼卡總督對荷蘭人入侵、派遣奸細來充當破壞分子的警惕,似乎也並非那麼不可理喻,而是一種隨時可能化為現實的威脅。

    「大人,」扎帕特羅低小心翼翼地提醒,似乎打斷了總督殿下發脾氣也是樁可怕的事兒,「伯爵正在外邊候見。」

    市政官員們很識趣地紛紛起身準備離開,包括一直癱坐在椅子裡的警務長。總督卻叫住了帕裡安區長:「阿吉拉爾先生,我把用糞便製造硝石的任務交給您。您可以依靠所管轄的中國人,據說他們一直有收集糞便當作肥料的傳統,這對完成您的工作,解決我們目前的困難很有利。」

    「一定完成您的囑託!」胡安?阿吉拉爾發狂似地嚷嚷,「我對耶穌基督和您發誓,以我的名譽擔保,絕不揮霍陛下的殖民地國庫的哪怕一個銅子兒。不過辦理建設工程總得要花錢,請准許我再向中國人徵集一筆社區公共基金。」

    「可以,但是記住不要壓迫他們過甚。中國人對我們還有很多用處。可您得留心那些可疑的人,他們多半是尼德蘭派來的奸細。一旦發現攜帶武器和火器的中國人,不要遲疑,立即逮捕。」

    面如死灰的警務長、心神不寧的市長、欣喜若狂的帕裡安區長與其他人都走了出去。魏斯?蘭度被僕人引導著從另一側門裡進來。總督看著他的黑緞子騎兵制服腰帶下面果然不見了佩刀,只掛了一支短劍,劍柄上刻著幾個奇形怪狀的中國字。薩拉曼卡總督訝異於東方殖民地這一怪異的特徵,它似乎已經被中國人和他們的生活方式、民族符號所征服了。就連殖民地的西班牙人也慣於乘坐中國轎子出入,手中總少不了一把寫滿中國字的泥金紙摺扇。總督不喜歡這種風尚,特別是發現來客正以一種並不謙恭的眼神打量著自己,他更不痛快了。

    「文森佐先生,」總督開口就略去了魏斯的貴族爵位和頭銜,他邊說邊指著靠近桌子末端的一把圈椅。魏斯毫不在意地坐下,至少這個位置靠近吊在天花板下的風扇。一個尼格利陀矮黑人蹲在牆角,有氣無力地扯動繩子,驅使木框蒙布的扇葉來回擺動,這便是唯一的解暑手段。魏斯當年作為美國兵曾參觀過的馬拉卡南宮此時還只是巴石河畔的一塊荒地,而在這個位面,沒有任何禮節和儀式,就在這間悶熱、陰暗,散發濕乎乎的腐臭氣味的房間中受菲律賓最高統治者的接見,魏斯同樣感到不快。

    「臭烘烘的西班牙豬玀。」他心裡咒罵著,雖然臉上還掛著笑。

    總督以一種對下屬官員的冷淡口氣繼續說下去:「我很高興您應我的召喚撥冗前來,但我請您來是為了提醒您,菲律賓殖民地施行的是吾王陛下頒布印第亞群島法典,以及吾國的成文法典和一部分習慣法。無論按照哪一部法律,在決鬥中殺死人都不被允許,您應該知道。」

    「閣下,對一個無罪的人而言,您的話完全正確。但對一個該死的人來說,死刑執行得早或晚有什麼區別?」魏斯手按著掛在腰帶上的山寨版中正劍——那是 他用一把上好的托萊多劍從某元老手中換來的──坦然自若地回答:「埃斯特萬?薩納夫里亞是騙子。他偽造政府文件和債券合約,不但偷竊騙取守法之士的財產還對他們敲詐勒索。他千方百計地偷逃納稅危害國家。他從事走私貿易,甚至將武器和火藥出售給帝國的敵人。他還犯下了殺人的罪行,為了謀奪財產虐待殺害已經皈 依上帝的菲律賓人、中國人和墨西哥人。而他本人卻是個可疑的新基督徒,甚至私下裡還保有猶太人卑賤的異端信仰。馬德里來的王室檢察官告訴我,他所收到指控 埃斯特萬?薩納夫里亞的請願書和告發信如今已堆滿了他所住的房間。如此惡貫滿盈的人,難道不該死麼?上帝通過他所選定的任意一隻手來殺死這個惡棍,難道不 都是出於他神聖的裁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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