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3591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5:20
第二百五十一節 各懷鬼胎(二)

    程詠昕在茶社再一次看到潘潘的時候,她滿臉落寞的坐在小包間裡,機械的攪動著咖啡杯子裡的小匙。

    林小雅的案子程詠昕雖然沒有攙和,但是她通過潘潘的渠道,在第一時間掌握了該案的所有公開信息:包括潘潘私下調查的結果,

    她知道,調查進行的並不順利。最令她感到失望的是,慕敏、薩琳娜和蘇莞三個在「警察部門」任職的女元老如出一轍的拒絕了潘潘的調查要求,一點內幕消息也不肯透露。她原以為在維護女權,遏制男元老權力氾濫方面有著共同語言的三位女元老會會鼎力支持潘潘的調查,沒想到她們個個乖乖的做了「紀律」的奴隸。薩琳娜這個美國女人居然也會服服帖帖!

    按照她原先的設想,林小雅肯定是某位元老殺害的──蘇莞在聚會中也隱隱約約的透露出林小雅並非自殺,而元老院出於維護元老神聖性的遮羞目的肯定會篡改案情:不論是改成意外、自殺或者其他歸化民殺害都有可能。

    有這三位女元老作為「深喉」提供內部消息和證據,又有潘潘這個掌握著臨高最大報紙的媒體人的存在,只等弄虛作假的正式案情報告一出來,她就掌握了一張上好的王牌。

    想靠這張王牌改造目前的體制是不可能的──即使是她程詠昕也辦不到這點,但是至少可以讓這密不透風的鐵幕裂開一道縫隙。特別是為潘潘爭取到《臨高時報》更大的新聞自主權。潘潘也會愈發信任自己。有了媒體就等於擁有了話語權:不但能夠影響到廣大普通元老,更重要的是能夠影響到廣大歸化民和土著。

    然而潘潘的調查一無所獲。三位女元老的不合作態度也讓她難以理解。程詠昕意識到:事情沒她預計的那麼簡單。

    「怎麼了,潘潘寶貝,」程詠昕依舊一臉輕鬆。「看上去你慾求不滿?」

    「別開玩笑了,程程寶貝。」潘潘喝了一口咖啡,拿出一頁紙,「你看。」

    程詠昕接過來看了一遍:「這就是案情通告?」

    潘潘點點頭:「昨天下午我剛剛拿到的。警察總部的正式報告。」

    「潘潘,你告訴我,你相信這份報告?」

    「鬼都不信!」潘潘氣鼓鼓的說,「這明顯是篡改出來的!」

    「我的看法和你一樣。」程詠昕想:這和自己的估計一樣。「顯然他們要竭力隱藏什麼。」

    「我已經著手調查了,結果真讓人失望,什麼也沒調查出來!」

    「潘潘寶貝。你這樣調查是沒有結果的──」

    「不,今天一早我得到了仲裁庭的許可:准許我調閱案卷材料──這麼說吧:證據確鑿。」

    「呸!偽造的!」

    「我又去訪問了所有的證人,還得到了採訪嫌疑人的許可,和案卷裡的證詞沒有出入。」

    「呸。事先肯定已經教好了。這有什麼奇怪的?」

    潘潘沉重的點點頭說:「可是我去採訪慕敏、薩琳娜和蘇莞。她們說得也和證詞上一模一樣!慕敏還對我說,這案子是她獨立調查完成的,沒有任何外力脅迫。案情是完全真實的。」

    「呸,被強迫的!」

    「不,是不是被強迫的說假話,我還是能看出來的。」潘潘沮喪的說,「她們說得是真話。特別是慕,她的態度非常堅決肯定。絕不是被逼著說這些的。」

    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良久程詠昕才喃喃的說道:「怎麼會這樣?」

    「或許這案子本來就沒什麼花樣,我們想太多……」

    程詠昕沉吟片刻說:「你的調查材料能給我研究研究嗎?」

    「你有用?」潘潘說著從隨身的挎包裡取出一個筆記本遞給她。「我是沒什麼關係的,不過恐怕沒什麼料……」

    「沒關係,我只是想知道下整個案情,看看有什麼其他得新聞焦點可以發掘。」程詠昕笑著說,「潘潘寶貝,在『新社會』裡,你的新聞嗅覺遲鈍啦。」

    「你能找出新焦點?」潘潘詫異的看著她。

    「肯定可以,這樣吧,潘潘寶貝,你把報導壓一壓,等我回去研究研究。」

    「ok,就看你了!」

    程詠昕回到自己的住宅裡,吩咐孫尚香:「煮咖啡,用最好的黃金南海,濃一點!」

    孫尚香圍著圍裙,看到首長的樣子知道她又要忙了,趕緊問道:「您晚飯還沒吃吧?要不要我做三明治?」

    「做吧,要奶酪生菜,不要夾火腿。」

    程詠昕坐在桌子前,開始研究案情通報和潘潘的調查筆記。從潘潘蒐集到的資料來看,案情的確沒什麼疑點,證據鏈環環相扣──除非在偵察環節就已經做了全盤的篡改。但是潘潘又說慕敏沒有說假話。

    程詠昕對潘潘的看法還是認可的:作為記者對人還是有相當的觀察力的。另外,不管是慕敏、薩琳娜還是蘇莞,在幾次接觸中都對元老們目前的道德水準和元老院的制度缺陷流露出了憂慮感,可以說彼此是有共同語言的,是她程詠昕事業的「同情者」──姑且不算同盟者──即使真得是受到某種威脅不能吐露真情,也不會頑固到一點暗示不都給潘潘的程度。

    如此說來,案情果真和通報上的一樣?

    林小雅既然不是元老所殺,元老院也就無需篡改案情,她原本寫好的劇本完全用不上了。縱然能在報導技巧上玩點小花樣,卻起不到大作用。

    她的目光逡巡著桌面,桌子上有一堆印刷裝訂都很簡陋的小冊子:這些是她為了這個案子特意從大圖書館借來得:仲裁庭和法學會這二年的工作成果:各種法律條文──其中一部分已經得到元老院常委會的批准。

    忽然,程詠昕的表情凝固住了,目光落在一本薄薄的小冊子封面上:《共同綱領》。

    楊欣武這些天天天都在農莊茶社裡混日子──楊繼紅被捕之後,他就懶得回家去了,家裡沒人做飯,元老食堂由於就餐人數越來越少沒法維持已經解散了事。楊元老早晨出門的時候到宿舍區的福利社裡吃個早點,午飯在學校食堂解決,下班之後就上茶社來吃晚飯,然後在茶社和人打牌消磨時間,有時候乾脆就在小包間裡備課,一直到十點過後回家睡覺。

    他的心情十分苦悶。楊繼紅在他身邊的時候,他從來就不覺得她有多重要:楊繼紅是當年張信從廣東弄來的第一批女僕。楊元老當時抽中個c級。選女僕的時候第一眼看到她的臉和身高讓他非常失望,好在看到胸部之後腎上腺素就開始分泌立馬改變了他的大腦思維,那對在17世紀前半葉的中國南方極少見的**讓他下了決心──相貌嘛,反正當時臨高的晚上都限電,關了燈就剩聽覺和觸覺了。現在湊合著用用,等以後有了更好的女僕再買個新得。

    楊繼紅談不上性感美麗,楊欣武和她也沒什麼共同語言。不過這二年來她服侍自己的生活起居舒舒服服。對自己更是十二萬分的服從和體貼。日久生情,原本對生活秘書完全無所謂,只是暫時拿來當肉便器和保姆,等有了新貨就換一個的念頭漸漸淡漠了。

    楊繼紅被抓走之後留給他的只有一個空蕩蕩的家。楊欣武痛苦的發覺自己的家忽然失去了「靈魂」,回到家,再也不會有個女人來歡迎他,為他脫下鞋子換上拖鞋,浴室裡準備好了熱水,飯桌有又熱氣騰騰的飯菜。晚上睡覺也沒有溫暖柔軟的躶體在身邊──他特別懷念那一對隨時可以撫慰他心靈和**的d罩杯……

    這天晚上他吃完了晚飯小包廂裡邊備課邊回味著當初和楊繼紅的床笫之事,忽然包間的門被輕輕敲了幾下。隨後門打開了,進來一個女服務員:

    「首長,有位女首長要見您──」

    「女首長?」楊欣武想不會是杜雯吧,還沒等他表示同意與否,一個身影已經閃了進來,甩了甩清湯掛面般的長發,笑道:「不用通報了,我來自我介紹吧。」說著她用不容置疑的口味對女服務員說:「你出去吧。」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程詠昕,在大圖書館工作。」來人隨手關好門,「我可以坐下嗎?有幾句話想和你說。」

    「當然可以。」楊欣武猝不及防,只能表示歡迎,「幸會,幸會。我是──」

    「楊欣武,芳草地的教師。我知道。」程詠昕一笑,摸了摸自己脖頸上的珍珠項鏈──今天她精心修飾了一番,穿著件款式簡單的灰色短袖上衣,v領,一條深綠色格子過膝半身裙。進入茶社的瞬間就已經吸引了眾多的目光。

    一個光彩照人的女性在面對男性的時候會有比較大的說服力。她刻意的修飾自己正是為了達到這樣的目的

    果然,她這身在臨高堪稱「稀有」的「驚豔」裝扮起到了相當的效果,她注意到楊元老的眼神瞬間迷惑了下。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5:21
第二百五十二節 各懷鬼胎(三)

   「不請我喝點什麼嗎?」程詠昕眨了眨眼睛。

    「哦哦,你隨意吧,記在我賬上就是了。」

    程詠昕拉了下召喚鈴繩,頭也不回的吩咐道:「要一杯黃金咖啡,不加糖。」

    聽到服務員已經關上門的聲音,她繼續說道:「你一定在擔心楊繼紅吧。」

    「沒錯──」楊欣武失神的點點了點頭,接著他想起了什麼,反問道:「你怎麼知道?」

    「我怎麼知道你就別管了。」程詠昕淡淡的一笑,「我就問你一個問題:你愛楊繼紅嗎?」

    「當然。」楊欣武點點頭,「何況,她還懷著我的孩子。」

    「如果她沒有懷你的孩子呢?」程詠昕的笑意裡帶著一點點諷刺。

    「那我也喜歡她,她是我的女人……」

    「咱們不說那些大男子主義的愛情宣言了吧。看你消沉的模樣,大約是知道案情的結果了。」

    楊欣武沉重的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好吧,我們假定真相真得和警察的調查結果一樣,你應該知道你的楊繼紅面臨什麼樣的懲罰。」

    不等他說話,程詠昕就自問自答的接了下去:「按照仲裁庭編制的《刑法》,我猜他們大約會按故意傷害致人之死來定罪,按照這條罪名判刑的下限是十年有期徒刑──我不認為他們會按照上限判。」

    「我一直在想辦法,看能不能減輕她的罪名……」

    「你根本想不出什麼辦法啊,不是嗎?執委會不會放過一個顯示他們『公正偉大』,近乎神一樣『英明』的機會。楊繼紅,還有你,不過是這大棋局裡的小棋子而已。所以,你不用期望執委會、仲裁庭、辦公廳會為你大慈悲。他們都是抱著心思要干大事業的人。」

    楊欣武一臉茫然的看著她。

    「現在她懷了你的孩子,所以肯定會有二三年的監視居住,直到孩子的哺乳期結束。不過之後呢?元老院恐怕不會特赦她。大約會公事公辦,押她去服刑。」

    她滿意的看著對面的男人流露出了難過的表情。

    「我要去找辦公廳,去找執委,去找宅黨,去找杜雯,去找姬信……」他忽然噎住了,這些人他其實都不熟。找他們能起多大作用他一點底都沒有。

    「好吧,就算他們肯大慈悲,願意特赦你的楊繼紅或者讓她監外執行。的確,她不用受任何牢獄之苦了,但是你以為頭上頂著『殺人犯』三個字楊繼紅還能繼續當你的生活秘書嗎?還能做未來元老的母親嗎?你太天真了!」

    楊欣武頓時怔住了,這個他還真沒想過。他原來還想過能不能儘量幫她縮減刑期。早日回到自己身邊。

    「想想看吧,你的孩子二三歲,正是最依戀母親的時候,就沒了媽媽。」

    程詠昕說到這裡故意停頓了下,讓他充分領會這其中的意味。

    「而你,是一位身心健康的男性,還不到三十歲。這七八年讓你禁慾是不可能的。也不人道。再說元老院早就縱容男元老搞事實上的一夫多妻制,所以你肯定會再買新得生活秘書,說不定還不止一個。你現在最最看重的楊繼紅的孩子呢?恭喜了,你給他找了好幾位後媽──說真得,我不大相信女人能夠做好後媽──既然做不好,就乾脆做壞到底。何況,新人也會給你生孩子,她們肯定願意自己的孩子少幾個競爭對手。沒媽的孩子就是草--老話怎麼說來著:有了後媽就有後爹。」

    楊欣武痛苦的垂下了腦袋。

    程詠昕不為所動:「你在芳草地又這麼忙,每天回家大概也就是吃飯睡覺而已。根本就不會過問孩子怎麼樣,反正到時候你的孩子也不少了。於是某一天,你晚上回家的時候,你的一位女僕會擠出幾滴眼淚告訴你:楊繼紅的孩子死了──大約是生急病死了,也許是失足落水淹死了,再或者山上掉下去摔死了──總之是死了。到了那會。你恐怕也就是『知道了』了事吧?反正這個孩子對你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楊欣武的面容因為痛苦扭曲起來,他不由自主的吼了起來:「別說了!!!」

    「你要是不怕,何必對我吼叫?」程詠昕冷笑著瞟了他一樣,「你心裡很怕。因為你知道這幾乎是一定會生的──」

    「別說了。」

    程詠昕看著這個男人在自己面前慢慢的垮了下去,心裡充滿了成就感:就是要這個效果。

    「人是有弱點的,與其試探自己的意志,不如不要讓這些事生,你說對嗎?」

    楊欣武慢慢的點點頭:「我該做什麼才能救她?」

    「其實很簡單呀。」程詠昕笑得有些慵懶,「你是元老,《共同綱領》對元老的權力是怎麼說來著的?事不宜遲呀。」

    送走了最後一位來訪的元老之後,時間已經很晚了。蕭子山看了看自己的行事曆,今天要辦得事情已經差不多了,餘下的一點明天一早也來得及。

    正要吩咐備車準備回去睡覺,忽然又有辦事員來通報:楊欣武元老要見他。

    「他已經等了好一會了,我告訴他您在會客恐怕會到很晚,請他明天再來,但是楊元老就是不肯,非要今天就見您。」

    「沒事,請他進來吧。」蕭子山知道,這位又是為了楊繼紅的事情來了。

    實話說,這事蕭子山原本沒覺得有什麼,沒了楊繼紅還有李繼紅,女僕學校的學員多得是,痛苦是暫時的好好地擼一管喝一杯睡一覺,醒來後到女僕學校去挑個比董倩腿長比張泉靈豐滿的新妹子,很快就會忘記楊繼紅大"bo bo",忘了她的娃的。沒想到他還來了勁了。一天到晚問怎麼才能保住楊繼紅。

    楊欣武面容慘淡,進了辦公室連蕭子山「熱情握手」都敷衍了事,直接問道:「辦公廳要怎麼處置楊繼紅?」

    「辦公廳只是楊繼紅的管理部門。這案子具體怎麼判要看仲裁庭了。」蕭子山心想,這楊元老還真有點情深意長,「你也別太擔心了,畢竟這案子是事出有因,不會判她死刑的。再說她還懷著孕。你放心好了,她現在軟禁在第二招待所,飲食起居都有人照顧。不會讓她受罪的。」

    楊欣武沒說話,似乎在遲疑著什麼,好一會他才說道:「蕭主任,我有個想法,你看這樣辦行不行?」

    「我想把案子頂下來。我是元老,殺死林小雅不過罰酒三杯。我在政治上也沒什麼想法……」

    蕭子山目瞪口呆,楊欣武有如此的舉動大大出了他的意料。一瞬間,他又相信愛情了。

    但是相信愛情是一回事,楊欣武這麼幹的瘋狂勁又是另一碼事。

    沒錯,按照《共同綱領》的規定,楊欣武的確可以利用這個漏洞來保護的女僕。但是這等於是徹底否決了警察總部到現在為止的所有偵察結果,也瞬間把行成的證據鏈清零。蕭子山十分清楚這事情的後果:警察總部和仲裁庭都會有強烈的反彈,而且楊欣武的頂罪和元老院的特赦不是一碼事,警察總部得另外憑空編造一套證據來怎麼的確是楊元老幹得。

    「這個──你先坐吧。」蕭子山知道自己到李瀟侶宿舍裡吃頓好得,再滾床單的美好期望正在不斷推遲中。搞不好要持久戰。「這樣,似乎不大好吧?」

    「我也知道不大好,但是我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楊欣武一屁股坐在藤沙上,雙手插進亂蓬蓬的頭裡,「就算你上次說過為我爭取緩刑或者監視居住,一個有著殺人犯頭銜的母親,大概也沒法在人群中抬頭了……我不想這樣。」

    蕭子山搖了搖頭:「我知道你對楊繼紅感情很深,還考慮到孩子的問題,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頂了罪,你就成了『殺人犯』──」

    「我是元老,殺死土著和歸化民不受刑事追究,這是《共同綱領》上明文規定的。至於黑材料什麼的,我也不在乎:反正我就在芳草地教教書,以後當個太太平平的教育家,即不想當教育部長,也不想當執委或者常委……」

    「好吧,我們來分析下利弊吧。」蕭子山已經沉下氣來,「楊繼紅被定罪,只是你的一個孩子成了『殺人犯的孩子』;如果你頂了這個罪,那你所有的孩子都成了『殺人犯的孩子』了,」蕭子山拉長了聲音,「難道你希望自己子孫世世代代都背著一個殺人犯元老的祖宗?」

    蕭子山的話如同五雷轟頂,原本一直昏昏沉沉的楊欣武如同當頭潑了一盆冷水。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來,原本以為自己小小的犧牲一點虛名就能拯救楊繼紅母子,沒想到居然是一劑要禍及子孫的毒藥。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楊欣武站了起來,他幾乎虛脫,「我要去休息一下。」

    「給楊元老準備一輛馬車!」蕭子山打開辦公室的門招呼了一聲。

    「不用了,我能自己回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5:22
第二百五十三節 各懷鬼胎(四)

   「還是用得。你先回去洗個澡,好好睡一覺。楊繼紅的事情你不要太上心了。要相信組織。我已經關照培訓中心給你配備一個女僕,照顧你的生活起居──當然是臨時的,以後怎麼安排,由你自己決定。」

    送走了迷迷糊糊的楊元老,蕭子山搖了兩下電話機,拿起電話:「接芳草地校長辦公室!」

    電話很快就通了,這個級別的元老不會這麼早就回家去睡覺的。

    「智翔啊──」

    「是蕭主任啊,這麼晚了還有有什麼事要吩咐?是不是您也要推薦幾個生活秘書來念高小?沒問題!」

    「楊欣武的事你都知道了吧,他今天又來找我居然提出要自己去頂罪!」

    「擦咧!還有這種事?!」

    「欣武這個人比較重情重義,又有點感性。楊繼紅被抓了之後難免受刺激言有些不慎重。你這校長要多關心同志啊!」

    「蕭主任,你放心吧,我和子光他們正準備去看看欣武呢,我這酒都準備好了,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我看他的身體不太好,要是學校的工作安排的過來的話,我建議你給他安排個休假式療養。」

    「我一定照辦!」

    蕭子山擱下電話,望著窗外黑沉沉的夜色。看來林小雅的案子,水深得很嘞!楊元老今天這突如其來的失心瘋鬧得有點不可理喻。得盡快讓他轉移注意力。

    他又拿起了聽筒:

    「培訓中心嗎?我是蕭子山。我上次要你們選得人選好了沒有?級別不要緊,重點是罩杯要d的。我知道符合條件的人很少──有幾個選幾個。明天一早把她們檔案送到我桌上,對,我上班之後就要看到。」

    他擱下電話,想了想,又從鎖著的抽屜裡拿出小靈通,撥了一個號碼:

    「南海嗎?你還在茶社?真是幸苦了。有件事,有位元老叫楊欣武──你知道?那就好,長話短說:我聽說他最近一直在你那裡混日子。想請你幫個忙,查一下今天晚上有哪些人到過你的茶社?如果能你的人能夠回憶起誰見過這位楊元老就更好了。明天就能給我消息?太好了!」

    楊欣武被辦公廳的工作人員送回了家,也沒換洗,直接倒在床上一覺睡到了第二天天色大亮,摸出手錶一看已經是上午九點了──這是d日之後從來沒有過的,平時他六點半已經到芳草地自己的辦公室了。

    趕緊爬起身來打小靈通給張智翔。還沒開口,對方已經說話了:

    「辦公廳昨天已經通知我們,說你需要療養式休假。這幾天你就在家裡好好休息吧。我和子光他們下了班來看你。」張智翔的語氣有點奇怪──要知道休假這種好事對元老來說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一晚上的充足睡眠,使得他原本一直有些昏沉沉的頭腦變得清澈起來,這些天來他還從來沒有這麼感到清理充沛頭腦清醒。彷彿整個人又重新復甦了過來。江湖一般的腦海裡,忽然樣樣都有了頭緒。

    「我tmd都幹了些什麼!」楊欣武抓著自己的頭髮,忽然意識到昨晚自己幹了多麼愚蠢的一件事。

    程詠……他原本想咒罵昨晚對他胡說八道差點讓他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女人,忽然發覺自己居然忘了她的名字,此刻再努力的回想,居然連她的面孔也記不清了,就迷迷糊糊的記得一個大概的輪廓和腦海裡「驚豔一瞥」的感受。

    現在回想起來,他當時也隱隱約約的意識到這個女人有利用自己的意思,雖然並不清楚對方的動機何在,然而當時走投無路之下,似乎這是唯一可行的辦法的。其次,當時他已經被失望的怒火摺磨的破罐破摔了──他發現自己在這事上居然不能發揮一點影響力!必須靜靜的等待一些不知道坐在哪裡的人的意志做出的判決!他不知道這些人是誰,又會依據什麼來做出決定,甚至在哪一天做出決定都無從知曉。

    他到處求爺爺告奶奶,去他想得到的每一個可能和案子有關的地方。每一個地方都給他彬彬有禮甚至堪稱溫暖體貼的寬慰,但是有用的回答卻一句話都沒有。

    一種在組織面前強烈的卑微感籠罩了他。元老院這個龐然大物是如此巨大,自己雖然名為元老,卻渺小的可憐!

    他走上教育崗位,一方面源於對教育事業的看重,認為總有人需要去做默默無聞的工作,另外也是因為想遠離元老院裡各派系的鬥爭。他在銀行裡這種事情受夠了。

    但遠離了權力鬥爭,也就遠離了權力中樞。作為一個打醬油的是要付出代價的。現在他深深體會到了這個代價是什麼。

    想到前幾天他在農莊茶社喝悶茶的時候老吳給他出得主意:

    「你只要在法庭上公開場合說一句話就夠了:『我尊重法律,繼紅受到法律處罰是他罪有因得,但她畢竟是我在穿越初期一起度過的女人,更是我未出生孩子的母親,所以我的家始終有她的位置。』有這句話,仲裁庭也好,執委會也好,怎麼都得賣你一個面子──好歹你是個元老啊。」

    但是……這太他媽窩囊了!跑到這個時空還要受這種窩囊氣的話,當初不如接受銀行裡的懲罰,拿低保維生,出去追債算了!

    相比之下,那程啥的提出的建議,倒有點魚死網破石破天驚的效果。想想就讓人熱血沸騰──可惜太坑了,自己真跳進去可真要給埋了。

    正在胡思亂想生自己的悶氣。門鈴晃動起來。打開門一看,卻是校長張智翔,後面還有他的校內死黨袁子光。袁子光提著幾瓶酒,張智翔拿著一個大藤籃子,一股香味已經撲鼻而來

    張校長是為有廚師證書的烹調高手,不過因為工作繁忙,也只有在教師聚餐或者元老院年會這樣的大場合裡才會親自下廚提調一番,平時他自己都懶得做飯,照例在學校食堂解決。

    這次親自下廚,堪稱是關懷備至了。

    張智翔笑呵呵的:「老楊,知道你心裡不好受,咱們哥幾個好好嘮嘮。」

    因為無人收拾,楊欣武的宿舍裡亂七八糟,三個人在客廳裡請出一塊空地,圍著桌子放下酒菜。

    張智翔在倒上半杯子朗姆酒,又加滿汽水遞給了楊欣武:「大丈夫何患無妻!來,幹了這杯朗姆酒,這元老院的天下可是咱們的,好多蘿莉、御姐、熟婦等著我們去享用呢,你就別婆婆媽媽的了。」

    「對對,沒有過不去的坎,我們幾個現在正在籌備格子裙俱樂部──又有事情幹了。」袁子光口水都差點滴到酒裡了。

    「啥!?這是個什麼俱樂部,你們怎麼也沒告訴我一聲,我警告你們不要胡來啊!」張智翔聲音提高了八度。

    「老大,我解釋一下,這是很多元老提的建議,現在文藝團體嚴重匱乏人才,所以提請教委會在芳草地開設專門的文藝班進行定向教育。可不是啥見不得人的鬼畜愛好啊。」袁子光急忙解釋道。

    「我告訴你們,別假公濟私亂塞你們的惡趣味!給我體面點,我丟不起那個人!」

    「你放心好了,這次肯定是正規程序下來的,元老院裡不是一直嚷嚷著文藝活動太少嗎?咱們是在為元老院服務啊。」

    ……

    楊欣武直勾勾的盯著他們,然後把一杯酒悶下了肚:「老大、老袁,我問個問題,你們來這個時空是為了什麼?」

    幾個人愣了愣,腦海裡飄過人種博物館、得天下幼女而教之、制服誘惑等想法,思路一下子沒接上來。

    「我們來這個時空,不就是追求一種新的人生?希望能成就一番事業,成為這個世界的話事者嗎?我們原以為新時空有足夠多的資源,背靠元老院,做好一點份內的工作,等組織發展壯大了,今後就有指點江山的機會,不過看來我們的想法都太天真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元老院就是一個大江湖,跟我們過去待過的任何一個地方都一樣!我們待在芳草地這個像牙塔裡倒是舒舒服服的,可是也一天一天的被給邊緣化了,失去了話語權。這次繼紅的事情,老子除了天天跑到蕭主任那裡去乾耗著,什麼都幹不了,連一點消息都聽不到。昨天還差點著了一個女人的道!」他不覺得幽幽問道,「這元老院的天下真是咱們的嗎?」

    「這天下當然是咱們的,只要還是一人一票,就算開會只是打個醬油,他們也得買我們的賬。」張智翔寬慰道,「你那事情況特殊。就算是馬千矚的生活秘書幹出這種事來,他也不見得能好到哪裡去。」

    「督公根本沒有生活秘書──這幫人精!」楊欣武吃了一口張智翔秘製驢肉,「他有唐糖,還有女王,要什麼生活秘書?咱們不能比啊!」

    「文總不有嗎……」

    「文總根本不在乎,對他來說生活秘書就是個能做家務會說話的。」楊欣武嘆了口氣,有些羨慕文總那種對待女人近乎冷酷的瀟灑態度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5:22
第二百五十四節 各懷鬼胎(五)

    「還用你說,這個道理我們也早看出來了,問題是我們不像工業口那些人有專業知識,缺了他還真得吃帶毛豬。也不像法學、金融、司法、民政那些人,有實際行政治理經驗。至於那些強力部門,早八百年就被有專業有野心的人佔住位子了。你看看教育口現在這些人──除了師範類畢業的算是科班,楊sir你算搞過銀行會計核算──其他的尼瑪個個都是執委會眼裡「廢物中的廢物專業」出身,不醬油才怪!」袁子光一缺了下也激動起來,把杯裡的酒一飲而盡。

    張智翔點點頭:「我們教育口從來就不是實權部門,清水衙門嘛!沒有權自然就清水了。現在折騰的熱鬧的院外集團大多數也以實權部門的元老為核心的,就是女王也有個跟基層直接打交道的社會工作部。我們沒有行政權力可以仰仗又不掌握話語權,吸引不了醬油元老──醬油元老投靠你不得看看性價比?俺們教育口連放嘴炮都不響亮。」

    「嘿嘿,權力!那些人以為他們掌握著現在的權力,那誰掌握著未來的權力呢?」楊欣武多喝了幾杯,滿面紅光,兩眼發紅,混身燥熱,只覺得文思如湧,妙計百出,話語也變得流暢無比:

    他高深莫測的站起來,拉開窗簾:遠處港口和工業區連綿的燈光在閃爍著。又猛灌了一大口酒,揮舞著胳膊說道:「元老院目前蝸居在臨高一隅,但是工業規模和政府治理模式在目前這個世界上已經首屈一指了。你看看工廠、軍隊、政府裡用了多少歸化民出身的工作人員!在元老院與基層之間已經初步形成了一個中間管理階層。別說制霸全世界、征服大陸。哪怕我們只是佔據了東南亞的幾個據點和南中國一隅,這個管理階層也會放大幾十倍、幾百倍!形成一個新的官僚階層!既得利益階層!元老們就是工作狂,也沒法做到面面俱到的治理這個社會。最終會依靠這個官僚階層!甚至在未來會跟官僚階層形成某種利益共生體!也就是說新崛起的官僚階層遲早會成為未來澳宋帝國權力階層的一部分,特別是權力的實際執行層面──你們覺得漢弗萊跟哈克,誰的權力大一些。」

    「在可預期的未來,估計還達不到漢爵爺那種程度,不過官僚階層逐漸掌握一部分權力是肯定的。」張智翔點了點頭。

    「這跟我們有什麼關係?」袁子光一下還沒回過神來。

    「擦,你腦子裡除了制服俱樂部和女學生就沒別的了嗎?

    這個官僚階層不是什麼人都能當的,肯定都是從我們芳草地的學生裡層層選拔的。我們的門生今後會遍佈整個帝國的各行各業,他們中的優秀者會成為一部分權力的掌握者,而我們作為他們的恩師。自然是有天然聯繫的,說白了,這未來的帝國權力,有一部分是我們能夠直接去影響的!」

    「對!這樣說來。我們教育口也不是那麼不堪嘛。」袁子光突然興奮了起來。

    「沒錯!老蔣的被最大本錢是什麼?黃埔軍校啊!俺們現在就是黃埔軍校的校長、總政治部主任……歸化民做大多的官兒。不也得叫我們一聲『校長』、『老師』。周公到重慶去,多少國民黨要人見了他都要問好,靠啥,不就靠他當過黃埔的總政治部主任嗎?!」楊欣武一仰脖把杯子裡的朗姆酒灌了下去,「打牌,你不行,打仗,我不行!哈哈哈……」

    張智翔眼見他眉飛色舞。酒話連篇,知道他已經進入醉酒的第一階段。他原本不想攙和這場談話,但是知道楊元老因為楊繼紅的事情有點鑽牛角尖了,心裡憤懣不平,讓他發洩發洩喝醉了睡一覺也好,便又給他倒了一杯酒。

    楊欣武端著酒杯,在房間裡躁動的來會踱步,揮舞著胳膊口沫橫飛的大談「宏偉計畫」:「在這之前,我們教育口的諸位至少得拉起一套人馬,在元老院打出聲勢,能夠跟其他小團體進行利益交換,能夠影響元老院的決策,逐步形成了一個成熟的院外集團,當我們那些門生未來坐上了高位,需要有人在元老院為他們說話時,自然會找上曾經的恩師的!」

    「呵呵,你這麼說起來,我倒反應過來了,我們教育口其實跟各個部門都挺有談判籌碼的,芳草地的畢業生供不應求,各個部門的擴張都依賴我們提供的人力資源,以前我們老是傻呵呵幫大家解決問題,現在也可以提提要求了!」袁子光得意的點燃了一支初晴限量版雪茄,「欣武,說說吧

    ,你這次想怎麼辦」。

    「每次分配學生,不少部門都像大爺一樣,我們早該團結起來,讓他們吃吃憋了。」楊欣武想到自己親自輔導過的一名大胸長腿的女學生,被魏八尺通過幹部處一紙調令弄到高雄去當機要秘書,就氣不過來。

    「這事要不要跟老胡商量一下……」

    「我看暫時不要,他畢竟是執委會成員,不好直接參與進來,以後請他多支持我們就是了。」袁子光興奮得臉都紅了,除了跟女學生談心時,他很少會這樣。

    張智翔面帶微笑,抽著雪茄看著他們藉著酒勁在那裡熱烈的討論,心裡不以為然。蔣介石和黃埔學生的關係是互相的。蔣介石固然通過黃埔學生建起了自己的班底,但是黃埔學生能夠發揮作用,和他成為kmt領袖,並且能夠多年把持國民政府的最高權力不無關係,要是蔣介石的政治生涯在第一次下野的時候已經宣告終結,那麼後面也沒什麼黃埔繫了。

    只有掌握了政治權力才有可能建立自己的派系和基本盤。否則清華大學校長就成了全中國最有權勢的人了。

    人際關係無非是利益的交換,芳草地必須能夠給這些學生足夠的利益支持,他們才會自認是「芳草系」,否則他們只會以「同學會」的形式拉幫結派互相提攜而已,和學校和老師都不會有太深的聯繫。

    現在芳草地的元老教師沒有資源給予歸化民什麼實際支持──且不說芳草地教師本身在元老院有多大的影響力,這些歸化民畢業生目前的級別也太低。要等到歸化民學員登上中等以上的行政管理崗位,少說也得三四年以後。

    用卡脖子的辦法來增強話語權交換行政系統的權力,在張智翔看來難度也很大:短缺勢必會造成**,分配短缺資源意味著權力。問題是芳草地和教育口並不掌握分配的權力,這個權利在民政人民委員會幹部處手裡,芳草地只是一個生產工廠,產品的去向和價格從來不由流水線上的工人說了算。如果要卡脖子,只能從減緩產品生產速度,人為製造進一步的短缺來想辦法,但是如此一來,胡青白和自己就會遭到嚴重的質疑。故意怠工的生產線組長只會被更換,不會被發更多的獎金。

    「老大,我這次就是想把教育口動員起來,我們目前的優勢除了學生的分配,還有就是我們這裡的元老醬油眾比較多,和元老院裡的邊緣元老有共鳴──人多就容易在元老院上把聲勢造起來,當然,我也是有私心的,我想利用這兩個優勢,跟法學會那幫人談談,看大家能不能找到雙贏的節點,然後在繼紅的事情上,拜託他們儘可能的輕判,也許我不做這個事,也能得到輕判的結果,但是這樣窩囊的過程,不是我想要的!」楊欣武鬥志昂揚,揮舞著拳頭,「一切權力歸元老院!」

    「你打算怎麼動員呢?怎麼造聲勢呢?」張智翔問道。

    「我還沒想好,」楊欣武不耐煩的說道,「不過這不要緊,反正總有辦法的!關鍵是要動員起來,鬧起來,有了聲勢就一切都好辦了!」

    袁子光問道:「老楊你準備怎麼跟法學會談,直接去找馬甲?」

    「馬甲也是執委,直接找他不方便,我想和安熙談。不過我想請個兩邊都熟悉的人來當中間人,撮合我們雙方。」

    「誰?」

    「姬信!」

    「咱們走吧。」張智翔看著已經睡在床上鼾聲如雷的楊欣武,吐出一口煙圈,對袁子光說。

    楊欣武再次醒來的時候日已西斜,他的腦袋有點疼,暈乎乎的──喝的有點多了。

    甩掉蓋在身上的毯子,床頭櫃上有袁子光給他準備好的涼茶,他拿起了灌了一大口,人舒服了不少。

    他坐在那裡,發了一會呆,迷迷糊糊的記得自己中午喝酒的時候似乎長篇大論的說過些什麼,但是現在他有點記不清了,努力想了一會,只覺得有人在用大錘砸自己的腦袋。

    算了,這事以後再說吧。楊欣武覺得肚子裡咕咕叫,不過廚房裡大約什麼東西都沒有──福利社裡大概還有面包,正當他盥洗完畢,換上衣服準備出門的時候,門鈴被人拉響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5:23
第二百五十五節 各懷鬼胎(六)

   現在有誰來找自己呢?楊欣武嘀咕著打開了門。

    門外站著個年輕女人,穿著黑色連衣裙,白色護領和袖口,白色及膝襪,白色圍裙,搭不由扣黑色布鞋,正是「生活秘書」的打扮。

    楊元老的眼睛落在胸口那一對巨乳上,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

    「您是楊欣武首長嗎?」來人怯生生的說道,「我是新來得臨時生活秘書──是辦公廳指派我來得。這是派令……」

    「你先進來吧。」楊欣武原本想「嚴詞拒絕」──蕭子山這麼體貼的目的何在他很清楚,但是家裡髒亂不堪和這些天來每天吃外賣的厭煩感讓實在無法把對方推出門外。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楊玟。」女僕甜甜一笑,兩大凶器隨之晃動。楊元老趕緊把目光移開:

    先搞搞衛生,做做飯也好。他想。

    新來得女僕即勤快又能幹,楊欣武出去散步一圈,回來的時候家裡已經井井有條,廚房裡也久違的冒出了飯菜的香氣。楊元老貪婪的吸了一口氣,發覺自己居然有了食慾。

    飯菜是超乎尋常的好,特別是居然有即使是元老也要定時定量配給的牛肉──蕭子山可是真花本錢啊。楊欣武雖然自命看透了對方的把戲,但是熱乎乎香噴噴的紅燜牛肉還是讓他渾身舒坦。特別是這位新來的楊玟,不但罩杯尺寸不遜於楊繼紅,容貌身材則遠遠超出。心中楊繼紅長相頓時又淡漠了幾分

    楊玟原本在女僕學校已經蹉跎了一期。心裡焦急。這次居然極偶然的得到了辦公廳的直接分配,雖然派令是「短期服務」,但是出發前辦公廳的一個辦事員已經對她面授機宜。要她「切不可錯過這天賜良機」。

    只要首長開口,「短期服務」就可以變成「永久」,這點道理她還是明白的。若是自己錯過了這個機會,到時候被退回學校,不但可能就此再也無緣為元老個人服務,更會成為整個學校的「笑柄」。

    楊玟這會是使出了從女僕學校學來的全掛子本事來伺候。辦公廳也專門送來了「特別供應」的食材,讓她得以大顯身手。四菜一湯配雙點。水陸並陳,甜咸相濟,酥軟鮮香──手藝比之楊繼紅又高明出一個檔次──「待分配」時間長。培訓練習時間也長,和當初匆忙培訓幾個月就分配的一期生不可同日而語。

    「首長,喝點酒嗎?」

    「不喝了,中午喝太多了。」楊欣武被她伺候的渾身舒坦。心情大好。見她還在忙前忙後的服侍自己,便說:「你也吃飯吧。」

    「不了,等首長吃好了我再吃一點就是了,董首長說過,要保持好身材,晚飯要少吃。」說罷嫣然一笑。

    「呵呵,你聽董薇薇瞎掰呢,你們又不會營養過剩……」說著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楊玟胸前那一對撐得衣服鼓漲漲的雙峰上。

    楊玟感到了他灼熱的目光。心中暗喜,卻故作羞怯的低下頭:「首長說得是。」她故意岔開話題。「這是潤世堂做得藥酒,是劉首長親自下得方子。辦公廳特供首長們用得,最是滋補強身……」說著用熱切的目光注視著楊欣武。

    拗不過這期盼的目光和「波濤洶湧」,楊元老還是喝了一小杯,酒味醇厚,並不辛辣,喝下去之後只覺一股暖意從丹田升起,運行周身,四肢八骸都覺得通泰舒暢。

    「首長酒味可好?」

    「好好,劉三有一手。」

    「誰說不是,我們在學校裡,也經常喝他配得湯藥呢。我去端個菜……」說著她轉身出去,楊元老的目光落在她被黑裙包裹著扭動的臀部上──意外的也很豐滿。

    不一會,楊玟從廚房裡端來一個盤子,上面加著保溫蓋。

    打開蓋子,卻一盤烤牡蠣──這是下午才出水的新鮮牡蠣。海中牛奶的香味頓時瀰漫在空氣中。

    吳南海這幾天發現楊欣武的氣色明顯好轉,在茶社的時間大幅度縮短,神情也比過去活絡的多,不由得暗暗詫異,不知道蕭子山用了何種心理治療手段。不過轉天有個陌生面孔的女僕拿著楊欣武簽字的副卡來買東西,他就恍然大悟了。初晴還特意捅了下吳南海,小聲說道:「好大。」

    「真是才見舊人哭,便聞新人笑啊。」吳南海搖了搖腦袋。別看他對此一臉漠不關心的模樣,其實心裡一直打著自己的小九九。林小雅案子正式見報前,在僅限元老和歸化民高層閱讀的《每週要聞》中已經有了報導,其細節豐富程度遠比區區一千字的通稿來得多。吳南海原本還不以為意,然而茶社裡的各路人馬暗中活動讓他很快意識到這個案子不比尋常。吳南海又找來那一期的《臨高時報》和《每週要聞》對比著仔細閱讀了好幾遍,再結合這些日子來的所見所聞,知道案子雖小,卻是小中見大,企圖用這個案子做文章的人不在少數。

    吳南海當天晚上在臨睡前仔細的將前後因果都考慮了一番,為此還特意研究了仲裁庭送來供元老審議的幾部法律的草案,覺得這事自己也可以攙和一把。

    很顯然,不管楊元老目前對新人有多大的新鮮勁,楊繼紅的先發優勢是很明顯的,所謂先入為主,在元老院「苦難的行軍」中來到臨高的歸化民,不論是自願還是被迫的,都是元老心目中的「老的」,地位和後來的「新的」是完全不同的。楊繼紅不但是女僕學校的一期生,目前還懷孕了,儘管元老院沒就元老的繼承問題出台過細節法規,但是自古以來長子為貴,儘管楊繼紅的孩子不可能是嫡長子,但是作為楊欣武的頭生子,地位自然也與眾不同。

    不論從感情還是面子出發,楊欣武都不會輕易拋棄楊繼紅。在這件事上出手幫忙,必然能博取楊元老的極大好感。

    楊元老大致是一個沒有派系的「醬油元老」,而且平時也從不參加宅黨之類自稱「醬油元老代表」的社團活動。如果能把他拉過來成為自己的基本盤,對自己未來的政治謀算有很大好處。

    吳南海現在已經不稀罕簡單的「人望」了。宅黨的崛起和錢水廷的當選打亂了他默默養望,然後通過元老院議長這個位置進入執委會的佈置。

    如果自己要在下次選舉前進入執委會,要盡快建立起自己的政治基本盤。在他看來,楊元老是個相當合適的人物:他是教育口人士,教育口上上下下都說得上話;d日前他又在金融行業工作,和

    「五道口」派系有明顯的交集。最後,以他在芳草地任教這個優勢,十年二十年之後,門生遍佈天下,也是一種政治資源。

    出手相助對自己毫無損害,亦不需要多大的付出。不論成與不成,楊元老都會感激自己的仗義。而且在廣大元老中間,亦能樹立起自己的「仁愛」之形象。比之目前執委會裡不是鐵血當道就是民主橫行,再不就是達爾文社會主義者,「仁愛」方面堪稱空白。「為政之道,寬嚴相濟」。目前元老院是草創階段,為政嚴猛剛苛,將來勢必要走「寬仁」的路線。

    不過,如何出手相助呢?他自己不便做出頭鳥──這樣也未免太過扎眼,吳南海決定,要找一個站在前台的人搖旗吶喊,自己扮演主要支持者的角色。這樣即能顯示自己的作為,又不至於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吳南海考慮了幾天。決定找姬信做這個出頭鳥。首先他已經旗幟鮮明的當了「保護土著權益」的出頭鳥,不在乎再當一回,而且當得名正言順。其次他和楊欣武一樣,也在教育口工作,有天然的共同性,出來說事合情合理。

    姬信自從鼓搗出一個「土著權益保護協會」的社團之後,長期是「一人社團」。要不是潘潘同情他的理念,向丁丁遊說,定期讓他在《啟明星》上發些理論文章之外,簡直一點存在感都沒有。久而久之,他就成了一個「被遺忘的人」,窩在芳草地裡的當教師,空閒的時候主要活動就是參加法學會的會議,也參加一些法律法規的編撰工作。因而在農莊茶社裡經常可以看到他。

    這天晚上,吳南海瞅準法學會散會,姬信還沒離開的機會,邀請他去包廂「談談」。

    「找我有什麼事?」姬信和吳南海不熟──他和農業口的人幾乎毫無交集。

    吳南海點點頭,讓送茶來得女服務員退下去,關好門。

    「我想談談楊欣武的事,或者說,楊繼紅的那件案子。」

    姬信點點頭,沒有露出太驚訝的表情:「這案子本身沒什麼疑難點。」

    「當然當然,單就案情本身來說確實沒什麼談得。不過接下來的法律問題你不覺得值得思考嗎?」

    姬信雖然是有些理想主義,但是好歹在d日前已經混跡社會十多年的人,聽到這話,立刻謹慎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5:27
第二百五十六節 各懷鬼胎(七)

   「什麼法律問題?」

    吳南海心想,壞了,自己這樣故作深沉的設問,引起了對方的懷疑和警覺。、、這樣不好,應該在不經意的討論中去引導對方才行。

    他立刻恢復了自己在農委會、元老院會議上那種平和寬厚的笑容:「我的意思是,這個案子雖然沒有牽扯到元老,至少也是元老最親近的歸化民,法律上的意義不可低估。」

    姬信沒有說話。前幾天他剛剛去參加過法學會的一個會議,會上討論的主要內容就是對楊繼紅案的審理問題:訴訟流程,適用法律以及定罪、量刑的各方面的專業討論。不過在會上他並沒有發表太多的看法。在他看來,楊繼紅案有更深層次的東西,而不是簡單的討論如何審問的問題。

    吳南海見他沒有露出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便繼續說了下去:

    「你知道,法律問題我不是太懂,不過楊欣武──我不知道你和他熟不熟,自打楊繼紅的事情出了之後,天天泡在我這裡垂頭喪氣借酒澆愁,原本一個陽光的大好青年弄得頹廢不堪。出於同志的友情和對顧客的負責態度,實話說我有點擔心……楊繼紅這件事,怎麼說都是『其情可憫』。她這樣一個孤苦伶仃的女孩子,在我們這裡當女僕──說白了就是以身事人,已經很可憐了。現在懷著楊元老的孩子,又成了嫌疑犯被拘押。雖然她只是一個歸化民,但是好歹也是兩條性命。不管從哪個角度看。我們都應該發揚人道主義精神──我個人也覺得可以對她網開一面。」

    這番話說得即真摯又動人,配合老吳那一張寬仁有愛的面孔,說服力是相當強得。

    然而姬信臉上卻露出了奇妙的表情。吳南海覺得有些不妥了,但是話已經說出來了,不能吞回去,他只好繼續按照原有的思路說了下去:

    「你看,這事情的核心還是土著的身份和權利問題,只要能夠給予足夠的法律方面的援助,我相信還是……」

    姬信點點頭。開口打斷了他的話:「你是想建議我為楊繼紅當辯護律師嗎?」

    一瞬間,吳南海覺得微微有些狼狽,但是目的既已被看穿。徒勞的掩飾毫無作用,他只得點頭:「是這樣的。」似乎是為瞭解釋自己的建議,「雖然她是土著歸化民,到底關係到二條性命。還有元老的骨血。真落到符有地的手裡──唉,真是不敢想像啊。我自己都覺得於心不忍。」

    姬信說:「落到符有地那裡總不至於,不過女僕制度本身是反動和不人道的。我很不讚成。」

    「沒錯,我也不讚成這種奴隸制復古。所以我希望你能用你的法律知識救一救她。」吳南海端起茶杯,「一樣的天一樣的臉。」

    這是一句舊時空的歌詞,現在被姬信用作土著權益保護協會的口號。姬信聞聽沉默了半響,這才說:

    「這件事我是責無旁貸的,既然辦了這個協會。哪怕是我的一人協會,我也要一條道走到黑──身體力行。不過。最近的事態讓我覺得案子有點複雜……」他沉吟片刻說,「你是這幾天來第三個向我提出這個建議的人了。」

    這回輪到吳南海露出吃驚的表情了,他不禁問道:「還有誰?」

    「一個是楊元老本人。」姬信若有所思,「還有一個我不熟悉的女元老。」

    「女元老?!」

    「是的,」姬信仰起頭,撓了撓下巴,「我想不起她叫什麼名字了,姓程吧。」

    「程詠昕?」

    「對,是叫這個名字。」姬信點頭,「她也來和我談過這事,還和我談了土著婦女權益保護的問題──感覺還是挺有想法的一個人,要不是她自己說明,我還以為她是女王派來得的呢。」

    「哦,」吳南海不置可否。她來攙和一腳做什麼?吳南海意識到這裡面有問題,上次蕭子山特意打來電話要查誰和楊欣武和哪些元老談過話的時候,他就從茶社的招待消費記錄本上看到過程詠昕這個名字。而且,女服務員也說過,看到過程詠昕進入過楊欣武的包廂。楊元老還特意多點了咖啡。

    吳南海有些後悔自己攙和這件事了。不過事已至此也不能再退縮了。他半開玩笑的說道:

    「我這個人就是愛多管閒事,見不得同志們心情鬱悶。影響我做生意。再說我馬上也是要當爸爸的人了──當奶爸的人見不得小孩子受苦。別說楊繼紅的娃是元老的血脈,就算不是,看在沒出世的孩子面上,也該設法救助她一下才是。」

    「不過這案子的確有點撓頭,我看過材料了。事實清楚,證據充分,要做無罪辯護怕是有難度,大約只能從『人道主義』的角度來發揮了。」

    吳南海原本覺得自己已經掌握瞭解決本案的「奇貨」,但是目前的狀況他決定暫時不拋出來,免得讓姬信對自己的過度熱心產生疑惑。

    「這個就多靠你費心了。大夥到這個時空來圖啥?不久圖個人上人的滋味麼。娃的事,關鍵是關乎楊元老的面子,也關乎眾多醬油元老的面子,還要請法律口的諸位處理好啊。」

    「我盡力而為吧。」

    送走了姬信之後,吳南海悄悄的回到「帳房」──也就是茶社的「經理處」辦公室。茶社的規模日漸擴大,初晴現在已經很少親自上前台招呼客人了。主要是在「帳房」裡「抓總」。當初她專門自修了簡單的商業會計,現在茶社的賬目和經營全是由她親自掌管。

    儘管不清楚這個程詠昕到底葫蘆裡賣得什麼藥,但是上次辦公廳查詢之後他已經開始留意起這個神秘的女人,讓初晴和女服務生們重點注意她的動向。

    「相公,你怎麼了?有事?」初晴見他進來之後面色陰晴不定,關切的問道。

    「沒什麼,」吳南海搖了搖頭,「你現在手頭忙麼?」

    「不忙,那兩個女孩子很聰明,我已經教會她茶社的記賬法了,讓我輕鬆不少了呢……」

    生意非常之好,好到當初向德隆貸得款提前了三分之二的時間就已經全部還清了。業務繁忙之後,「帳房」已經升格為「經理處」。初晴因為三個月前已經被檢查出懷孕了,為此初晴和吳南海商量,要從女僕學校買來了二個財會成績比較好的女僕學員,安排在「經理處」負責茶社的財務賬目和行政工作。

    吳南海原本想從茶社的資深女服務員中提拔,但是初晴覺得茶社裡的女服務員現在都已經是脫了籍的歸化民,她不放心,堅持從女僕學校買身上背著絕契的學員。

    吳南海覺得這樣不大好──但是初晴認為這樣才好:「這樣我才放心,方便我教導管束。不然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不好管。再說將來若是做得好,再給她們脫籍就是了。做不好,就貶下去當服務員。恩威並用才能管束好她們。」

    吳南海拗不過老婆,只好答應了。

    「你幫我做一件事。要悄悄的。」吳南海壓低了聲音,關照初晴對楊案發生以來茶社所有關於程詠昕的消費記錄都進行了一番梳理。

    「……她哪些日子來得,待了多久,消費過什麼,坐哪張桌子,有哪些人和她同坐過一張桌子、一個包廂的,你都整理出來,單獨登記好交給我──你親自做。」

    「好的,相公。」初晴有些迷惑,不過她向來不多問元老們之間的事情。

    茶社的賬冊十分複雜,全部收藏在茶社帳房內的一間上鎖的小屋子裡。鑰匙只有吳南海和初晴有。在其中的一排黑漆的文件櫃裡按日期收存元老訪問和消費記錄。借助卡片索引,可以很容易的找到每個元老的消費記錄,包括他們點單的內容、消費的金額、座位號或者包廂號,也能查到同來的歸化民。

    賬本並不包括談話的內容,這是絕對犯忌的,吳南海還不至於利令智昏到這個地步,但是僅僅哪些人和哪些人坐過一張桌子,進過一間包廂,就足夠推論出很多情況了。

    初晴整理的材料第二天他就看到了。吳南海看了這些日子來她在茶社裡的消費記錄,不覺吃了一驚。從記錄上看,程詠昕這些日子以來幾乎每天都到茶社來,頻繁的和一些人會面。僅僅和楊繼紅案有明顯聯繫的,就有慕敏、薩琳娜、蘇莞和楊欣武,還有潘潘和其他一些人。

    吳南海拿著鉛筆在白紙上勾畫著:慕敏、薩琳娜、蘇莞三人都是國家警察的成員,是案件的直接承辦人員,潘潘是文宣部門,這四個人的共同點是都是女人。

    三個女人一台戲,現在還要加上程詠昕和慕敏,五個女人,還全是元老,聚在一起想幹什麼?吳南海遲疑了半響,從上鎖的抽屜裡拿出小靈通,撥了個號碼:

    「蕭主任嗎?我是南海啊,有件事想向你匯報一下──」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5:27
第二百五十七節 各懷鬼胎(八)

     姬信從茶社回來之後,覺得這事情蹊蹺的很。自從他搞了個「土著保護協會」之後,就成了個眾元老避之不及的「怪人」,除了法學會的一干人因為專業的關係,不時還請他參加會議之外,他成了一個幾乎沒有社會活動和私人往來的人。這樣反倒讓他覺得可以自由自在的發揮,無需顧忌任何人的感受了。

    最近卻連著有三個他原本不熟悉的人來找他,要他為楊繼紅案辯護──除了楊欣武之外,另二個根本就是局外人──就算是不問世事的終極醬油元老姬信也知道這裡頭不簡單。

    不過他還是接了這個案子。在他看來,不管他們有什麼樣的目的,既然提供辯護律師是仲裁庭編寫的《刑事申訴法草案》規定的法律程序,那麼還是要有人去做。與其交給一個三心二意,純粹應付的法學會元老,不如他來做──起碼他會盡心竭力。

    姬信平時不住元老宿舍區,而是在芳草地教育園內一個僻靜的角落的一間單人宿舍。一般人很難找到。他在這裡過著離群索居的生活,連個女僕都沒有,吃飯直接在食堂解決。辦公廳為他僱傭了一個鐘點工女僕,每天來給他打掃一次房間,順便為他換洗衣服床單。

    打開房門,屋子裡一股冰冷的氣味,房間不大,一張單人床,靠牆是簡陋的板式書架,一個鐵製保險箱是所有元老住所和辦公室的標準配置。靠窗放著一張寫字檯,桌子上除了一個像框之外就是成堆的書籍和文件。幾乎把整張桌子淹沒了。

    桌子上的材料大多牽扯到林小雅案。移交過來的法律文書除了國家警察關於此案的全部偵察材料之外,還有法學會幾次會議的會議討論紀要、幾個法學會骨幹用仲裁庭內部備忘錄形式散發的自己關於此事的看法和論述、以及各種法律文本:不僅包括舊時空的中國法律,還包括了美國、德國、日本和台灣的法律文本。當然也少不了大圖書館出版的古漢語和白話文對照版的《大明律》、《大誥》和相關的研究論文、專著。

    姬信打開窗戶,把桌子上茶杯裡的隔夜茶水倒在窗外。目光掠過桌面,他忽然愣住了:有人進過他的房間!

    以他房間裡的簡單程度來說,是根本看不出有沒有人進來過得,但是他的桌子看似混亂,其實堆放都有規律,現在卻明顯有了移動的痕跡,而放在他案頭的像框,更是移動了位置,似乎有人拿起來看過。

    房間是有本地製造的掛鎖的,他剛才開門進來也沒覺得鎖已經被破壞了。除了他之外,芳草地的保衛科和他的鐘點工都有鑰匙,隨時可以開門進來。不過行政科那把鑰匙是備份,一般不會取用;而鐘點工知道自己的要求,打掃房間的時候從來不動書桌上的東西。

    這屋子裡也沒什麼要緊的東西,除了臥具就是一些換洗的衣物,大圖書館出版的書籍,貴重要緊的私人物品不是放在元老宿舍區的宿舍裡就是存在辦公廳的寄存庫裡的。

    至於說夠得上秘級的文件材料,那是照例要鎖到保險箱裡──政治保衛局和辦公廳會經常會來經常性組織突擊檢查。違反《保密條例》人的id照例要在內部bbs上「懸首示眾」。還會在《啟明星》雜誌上被點名。

    桌子上這些東西,雖然牽扯到舊時空的材料,但這些全是經過真理辦公室刪改過重新出版的東西,即使有土著看到了也沒有太大的關係。

    是誰,為了什麼,又是怎麼進了他的房間的?

    「死掉一個林小雅,抓了一個楊繼紅,急得上竄下跳的看來不止一個楊欣武麼。」

    姬信的腦海裡正尋思著,忽然抽屜裡的小靈通電話鈴響了起來──這真是件稀罕事,他的小靈通很少會被人呼叫,有時候一二個月都不會有人打進來。

    「是姬先生嗎?」電話裡傳來一個嬌媚的女聲。略略發嗲的聲音,讓他立刻想起了此人是誰。

    「你是──」

    「對,你的耳朵真好,我是程詠昕。」電話裡傳來吃吃的笑聲,「姬先生最近有空嗎?」

    「有,什麼事?」

    「方便的話明天來大圖書館一起喝茶吧。我掃花以待。」

    「還是為了楊繼紅的案子嗎?」

    「瞧您說得,除了楊繼紅的案子之外我們就沒什麼其他的可談了嗎?我還會為你介紹一個新朋友,我想你會覺得不虛此行的。」

    姬信的好奇心頓時被激發起來了:這些人到底在唱哪一出?他決定去看看再說。至於這次入室案,他決定暫不報告,先看看形勢。

    「程程寶貝,你真得覺得這樣做合適?」潘潘在程詠昕的辦公室裡問道。

    潘潘這些日子以來和程詠昕的友情日漸升溫,進入了起膩的階段──在閨蜜這方面,倒是中外不分家──潘潘雖然已經搬回了宿舍,卻漸漸的夜宿不歸起來。她經常到程詠昕的宿舍裡過夜,兩個人喝著小酒徹夜暢談。丁丁對此無可奈何──潘潘開始變得會「作」起來了。過去吸引他的那個曾經爽朗利落,大方快樂的美國女孩變得尖酸刻薄,滿腹牢騷。他們之間甚至開始無法溝通,雖然兩人還經常發生性關係,但是星空下整晚的談論人生、理想和文藝的美好時光已經變成了過去式。

    「為什麼不合適呢?」程詠昕反問道。

    「這樣對楊繼紅也好,對死去的林小雅也好,還有那些女僕們,都是一種人身侮辱。徹底的否定了她們的人格呀。」

    「徹底否定她們人格的不是我,是一貫光榮偉大正確的元老院。」程詠昕冷笑道,「這些絕契,女僕制度還有販賣奴隸可都是元老院制定出來的政策。我們只是鑽下他們的空子而已。」

    「作為女人,通過貶低女權來挽救一個女人,真是夠諷刺的。」

    「呵呵,就是要這個效果。反差。過去女元老們沒有意識到她們的性別地位有多低,只是沉浸在『我也是元老』的心理幻覺中。很多人大概已經默認了自己是『第二性』了,但是這個案子會提醒她們第二性意味著什麼。」

    潘潘若有所思。

    「潘潘寶貝,你的政治嗅覺太低了。想想看,一旦這個我們的這個辯護理由在法庭上拋出,會有什麼結果?」

    「那楊肯定能夠從中脫身,只是叫她的主人賠一筆錢給辦公廳就可以了。甚至她都無需背負殺人的罪名。」

    「賓果!然後呢?」

    「然後?」潘潘臉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除非法學會的那幫人準備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否定他們一天到晚吹得震天響的『依法治國』──所以他們會捏著鼻子認賬按照我的計畫走。不過後續元老院裡一定會很熱鬧:一心解救自己女僕的楊元老和一幫把元老超公民地位看得無比重視的元老會彈冠相慶;而法學會肯定會強烈反彈。至於女元老們,不用杜雯上竄下跳──兔死狐悲,楊繼紅、林小雅雖然是土著,可到底也是女人。你覺得她們會怎麼想?」

    程詠昕冷峻的說道:「楊繼紅和林小雅,都是男性沙文主義下搞出來的女僕制度的犧牲品。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最可怕的是,既然今天可以犧牲一個女性土著,明天何嘗不可以犧牲一個女元老?要說起來,劉三的老婆已經被犧牲掉了。現在還有誰記得劉大夫劉神醫的前妻是誰?」

    「她們會團結起來。發出自己的聲音,而不是繼續做沉默下去,對男人們的為所欲為視而不見!」潘潘被挑逗的激動起來。

    「是啊,女元老們要發出自己的聲音,法學會呢,其他人呢──特別除了選票什麼都沒有的邊緣元老們,他們在那個楊元老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處境。每個人都會意識到他需要大聲的說話,爭取權利。特別是那些幾乎不掌握資源的女元老和邊緣元老們會愈發迫切。在哪裡說?那個幾乎已經無人問津的內部留言板?一年才召開一次的全體大會?大多數元老還不是常委會的成員,他們能有哪裡可以說又能讓大多數元老聽到呢?」

    「報紙,媒體。」

    「潘潘寶貝,你終於有這個覺悟了。」程詠昕打開格瓦斯,略略一傾後仰頭喝了一大口,

    「我想你也很清楚,你在這個體系裡,是一個刻意被淡化掉的麻煩。」

    她的聲音很溫柔,很清澈,內容卻冷酷而不留情面。

    「你必須要慶幸現代的教育還頗為成功:執委會雖然覺得你上竄下跳的很煩,可是絕對不會對你這層遮羞布動手,否則無法對那些還沒有順利轉換角色的醬油元老交代。他們希望醬油元老們相信,言論不自由不是執委會不想讓言論自由,而是情勢所逼的迫不得已。」

    面對臉色鐵青的潘潘,程詠昕很淡然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5:28
第二百五十八節 各懷鬼胎(九)

   「我不是打算挑撥你跟丁丁的感情。事實上,在這一點上我必須誇獎他,以他的角度來說,他正確的選擇了見效最快,在當時來說也最有效的保護方式──就是讓你不明就理的亂竄。」

    潘潘略微沉思了一下,就明白了程詠昕的意思。

    沒錯,在看到了大明底層的慘況後,自己確實向執委會妥協了:元老院的體制絕對不是最好的,可在本時空是最好的。

    餓死然後被人分食,跟隱晦的被元老院的資本體系壓榨,是她也選後者。

    「所以你認為我放棄新聞報導自由是明智的?」

    面對隱隱咬牙切齒的潘潘,程詠昕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剛好相反,我是來給你指一條路的──關於如何在執委會的容忍邊緣跳舞的藝術。」

    潘潘必須承認,她心動了。

    「你就這麼肯定我願意被你當槍使?要知道,我現在覺得你是個有心機的女人。」

    「你錯了,我其實很不擅長心機。事實上,我更傾向根本不要給心機出現的餘地。不論是挽救楊繼紅還是讓媒體發揮出它真正的作用,和我個人的利益有一文錢關係嗎?我和楊欣武無親無故,也不喜歡楊繼紅這樣『百依百順的黑女人』。至於媒體,我即不是記者也無心進入這個行業。」

    潘潘到底是洋馬女學生出身,被她幾句話就打動了心扉。

    她動手開了一瓶蘇打水,加在注入了朗姆酒的玻璃杯裡,端起來喝了一口。

    「但是你促進輿論自由和媒體權力的目的呢?就我聽起來,你顯然很理智跟實際,所以不要指望我相信你是杜雯那種殉道者,為了她的婦聯願意奉獻一切。」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是因為我是一個女人。你很清楚我擔心的是什麼。」

    「這我明白。」

    「在我看來,輿論監督是唯一能夠制衡這種危險趨勢的辦法。而讓媒體發揮作用又是其中的關鍵。很不幸,」程詠昕微帶譏諷,「自覺或者不自覺的甘願把媒體變成喉舌。」

    潘潘默默的點點頭。

    「至於杜雯,很不幸,除了不巧同為女人之外,我一點都不想跟她扯上任何關係。」

    「哦?」

    潘潘終於來了興趣。這是她第一次看到程詠昕出現明顯的負面情緒。

    「但是你的言論跟她很類似:基本上都主張保護女性權力,一夫一妻制度,堅持女性的婚姻權不是嗎?杜雯還想明文禁止任何納妾的行為呢。」

    程詠昕用鼻子哼了一聲。

    「那就是你跟她都會失敗的原因,潘潘。」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唔,可以再給我一罐紅茶菌嗎?恐怕我有一番長篇大論。」

    潘潘依言起身,從小冰箱裡找了一罐給她。

    「好了,需要我做筆記嗎?」

    程詠昕灌了幾口飲料,微笑著說道:

    「不需要這麼有敵意,潘潘。這其實是很明顯的事實,只是你們都沒有意識到它的重要性。」

    潘潘的回應是挑起眉毛。

    「我們現在不是在2013年,而是1632年。」

    「這我當然知道。」

    「不,你不知道,你不懂這個年代是代表了什麼意義。」

    程詠昕嘆了口氣。

    「你以為現代為什麼被稱之為進步?你以為女權這東西從哪裡來得?莫非你也相信人生而平等嗎?」

    潘潘皺起眉頭。

    「當然不是。可是,難道我們回到了幾百年前,權力也要跟著倒退幾百年嗎?」

    「所以我說你跟杜雯都會失敗──你以為女權跟言論自由的基礎在哪?」

    「基礎?基礎當然是……」

    程詠昕往椅背上一靠,笑容帶著淡淡的嘲諷。

    「發現了?沒錯,杜雯覺得舊世界有婦聯,所以本時空就應該有。問題是,舊時空的法律,對現在的元老院有任何約束力嗎?我們前陣子才自己制定了一部叫做《共同綱領》的東西呢!」

    面對愕然的潘潘,程詠昕站起身,靠到窗戶邊,視線飄向遠方。

    「杜雯根本沒有認清她現在待在什麼地方。我們所面臨的狀況是,在1632年的時空,一旦離開了元老院,除了薩琳娜之外,沒有女人有自保的能力。就連薩琳娜也是,她的子彈總有一天會打光,她需要休息,更不可能完全不進食。只要有耐心和毅力,任何一個男人都可以對她為所欲為,到時候她只有順從或者自殺的兩條路可以選擇──只要她敢脫離元老院。」

    話很難聽,但潘潘必須承認這是事實。

    「既然我們離不開元老院,就要承認一個前提:這個組織是一個由青壯年男性為主體建立起來的團體。受限於這個結構,任何明確損害男性利益的法律或社團都不可能成立,因為那違反了多數利益。當你拿到立法權的時候,正確的作法是一開始就不讓對自己不利的法律出現,而不是等法律出台之後再去鑽漏洞。」

    潘潘狠狠咬了一下嘴唇。

    「所以,因為大部分男人都想要小老婆,就算杜雯的婦聯提出了,也會被多數給否決掉,對吧?」

    「沒錯,很高興你終於接受事實了。」

    潘潘懨懨的說:「然後呢?就這樣接受事實了?」

    「這怎麼可能。要不是杜雯蹦達的太厲害,讓許多不明究裡的醬油元老一聽到女權就有下意識的反感,我也不會這麼厭煩她。」

    嘆了口氣,潘潘舉起雙手:

    「好了,算我拜託你,別吊我胃口了。你既然來找我,就表示你肯定有想法了對吧?」

    「想法啊,當然是有啊。」

    程詠昕笑了笑,轉身走到潘潘的身邊坐下。

    「我們是少數群體,跟多數利益對沖的話,是肯定會頭破血流的。那麼,你覺得應該怎麼辦呢?」

    潘潘吞了口唾液。

    「要怎麼辦?」

    程詠昕放低了聲音,聽起來像是惡魔蠱惑的低語:

    「那就要讓我們的利益,變成更大的利益──元老院全體的利益──至少也是一部分元老的利益──讓我們變成多數。」

    「但是,是你自己說我們是少數群體的,我們的利益怎麼會是多數人的利益。」

    面對詫異的潘潘,程詠昕卻搖了搖頭:

    「你錯了,你以為歐美的女權是怎麼發展的?是因為一戰死了太多的男人。如果他們堅持女人只能留在家裡煮飯跟生孩子,誰來做工,又哪來的人去當兵打仗呢?所以女權這個概念才會出現的。女人的投票權也一樣,簡單的說,就是有一天某個人發現,如果這個國家有一千個男人跟一千個女人,他在男人那裡只能拿到三百票,而在女人那邊可以拿到五百票,那他為什麼不讓女人有投票權?選票可沒有男票或女票的說法,數量夠了就可以選上總統。」

    程詠昕喝了一口格瓦斯後繼續說道:

    「講得難聽一點,劉三之所以除了象徵性的懲罰外,一點皮都沒擦破的原因就在於,他給元老院帶來的利益,要遠遠超過烏雲花和杜雯所能帶來的利益。女權絕對不是生來就該有的東西,覺得自己是女生所以應該得到優待,那叫做公主病,跟女權一點關係都沒有。元老院是一個很畸形的組織,但在我們根本不可能脫離這個群體的前提下,只有當足夠多的元老覺得,捍衛女性的權利就是捍衛他們自己的權利,或者是損害女性的利益就是奪取他們的利益的時候,女權的概念才有可能成為一個共識。何況,杜雯上蹦下竄的,有幫到烏雲花什麼忙嗎?沒有,完全沒有,反而把某些同情女性的元老好感給刷沒了,徒然給我的計畫增加麻煩而已。」

    這下潘潘懂了。

    「所以,現在是絕對不可能的。軍隊本來就幾乎沒有女性,跟科技有關的部份也是女性的弱項,短期內更不太可能會有女性執委,等於是不用打就知道會輸的仗。唯一能夠依仗的只有輿論。」

    「沒錯。潘潘,我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沒有,很多元老至今還沒有轉變他們的心態,他們依然按照被統治者的思維在考慮,而不是像一個統治者。這些邊緣元老們一直隱含著一種擔心,那就是被逐漸的被邊緣化,被剝奪權力……」

    「所以他們和我們女元老的憂慮是一樣的,對嗎?」

    「賓果!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麼要幫助楊欣武了吧。只要有你在媒體上的幫助,這件原本無足輕重的案子,就會成為一個放大鏡,許多原本漠不關心的人會通過你的報導看清很多東西,特別是看到他們自己的處境和危機。他們才會知道自己應該支持什麼,反對什麼。水到渠成之後,《每週要聞》和《臨高時報》就不是某個人某個委員會一紙指令就能隨便槍斃新聞,修改報導的宣傳工具了──你就是輿論的無冕之王!」

    程詠昕用低低的,煽動人心的口吻向潘潘描繪了一個新聞從業者都怦然心動的燦爛場景。

    「太妙了,我愛死你了,程程寶貝!」潘潘簡直要摟住她啃一口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5:29
第二百五十九節 各懷鬼胎(十)

    「別這麼激動,我的無冕之王。」程詠昕側過臉,輕輕推開潘潘,以免被她濃烈的混雜著香水的體味熏到,「我還有其他事情需要你幫忙。」

    「沒問題,程程寶貝。」

    「我希望你幫元老們調教生活秘書。」

    潘潘立刻被噎住了。

    「你說什麼?別說調教了,他們怎麼可能會讓我接近他們的女僕?」

    「當然不是你想像的那種調教。丁丁不是也說了嗎?很多元老嫌棄生活秘書不懂情趣,簡單的說就是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其實說白了就是代溝,只不過這代溝不是十年為計,而是幾百年。所以這就是你的突破點了,元老們會很樂意有人對他們的女僕進行一種潛移默化的『翻譯』,讓他們的女僕有一個質的飛躍。」

    「我想想,你的意思是,面向女僕的雜誌?」

    「正解。」程詠昕拍拍潘潘的頭,遞給她一塊點心。

    「我自己做得,你嘗嘗。雖然元老院很害怕生活秘書中出現凱瑟琳大帝那樣的人物,不過,一個近似於現代小女人的生活秘書,那些元老們是不可能不心動的──就連執委會也不敢正面去犯元老的眾怒啊。」

    潘潘嚼著點心,一邊不斷的點頭。

    「文化其實並不是那麼教條式的東西,就像很多人不知道一些民俗活動真正的意涵,可是他們喜歡,並且願意照著做。那不管他們是不是真正瞭解,我們都可以得到我們想要的反應──只要這樣就夠了。」

    「應該可行。我記得你們中國人雖然不一定信教,但是很多女孩子喜歡在教堂舉行婚禮。對基督教會有一種雖然不懂卻覺得很浪漫的好感。」

    「敬你的比喻。」

    潘潘喝了一口格瓦斯後說道:「我想我明白你為什麼那麼討厭杜雯的理由了:她把大多數的元老都推向我們的對立面了。」

    「是啊,女權其實並不是那麼有侵略性的東西。我也不要求大男人主義的男人要改變他們的信念,那是他們的自由。硬要有個什麼名義的話,在這種舉步維艱的初期階段往往什麼都得不到。所以,第一步就是要灌輸女僕一個信念。」

    程詠昕對潘潘笑了笑:「我們要告訴她們,把你們的溫柔留給首長,把你們的精明留給首長的敵人。那些男人想要一個符合他們幻想的女僕。我們就給他們。等到他們發現,自己的女僕已經成長成一個完美的賢內助的時候,你覺得他們會怎麼想呢?而如果有一天。有其它的男人損害了他們的女僕的利益,你覺得他們會幫哪一邊?」

    潘潘開懷的笑了。「我會期待那一天的,程程寶貝。」

    「在此之前,我有私事要你幫忙。」

    「說吧。程程寶貝。我一定效勞。」

    「我的女僕,我希望你能把她帶到編輯部,讓她實習下如何當一個媒體人,更重要的是如何做一個好女孩。」

    「這倒是不難。不過說到當個『好女孩』、『好太太』,我對家務之類的事情一無所知,也不懂中國的琴棋書畫,說起來這樣的事情不是你最合適嗎?」

    「不不不,她很會做家務。用不著你再教她了。我太文藝,太安靜了──本時空不缺少這樣的女人。而你是一個美國女孩子──我一直很欣賞你們那種獨立率性的風格──又有中國文化的侵染。我想讓她跟著你。知道一個率性活潑的現代女子應該怎麼正確的對待男人,或者說,怎麼才能馴服男人。」程詠昕「咯咯」的笑著,「這也是我請你幫忙『調教』女僕的內容。辦雜誌是件大事,沒這麼快,先從我的女僕開始吧。」

    姬信在高山嶺車站下了小火車。整潔的站台上行人寥寥。高山嶺是重點管控地區,進入此地的歸化民都要持有專門的通行證。

    他去得地方又是安保最為嚴密的「紅色警戒區」,在元老院統治下的土地上,只有二個地方享受這樣的待遇:「stc和一級管控物資儲備庫」和「大圖書館」。

    而大圖書館又是最經常出現在元老的工作和生活中的一個詞,元老們在談話中,在文件上,幾乎每天都會提到或者看到這個詞。「向大圖書館申請資料」、「大圖書館一定有相關的資料」,但是大多數元老甚至都不知道這兩處機構的具體位置

    大圖書館的位置,設在高山嶺的某一座山嶺的峰下,此地面陽避風,地勢相對高爽。沿著山體修築有一排鋼筋水泥的洞庫房,山體內開鑿了坑道,用來儲存書籍資料。

    洞庫之外,又有成排的二層磚木結構樓房,圍成一個個關防嚴密的院落,四周高牆、樹籬、壕溝,層層環繞。臨高警備營的士兵日夜巡邏。這裡甚至還有一支常設消防隊,配有自流水井和從聖船上拆卸下來的水泵和水龍帶。

    姬信對大圖書館倒是頗為熟悉:因為芳草地本身的教學活動需要大量的教材,設在大圖書館的出版工作小組挑選、編輯各種教材是一件常務性工作。姬信作為對口人員經常到這裡來。

    他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證,毫不困難的穿過三道崗哨,進入了大圖書館的辦公區。這裡濃蔭蔽日,舉目四望便是高高的紅磚院牆和一棟棟的小樓,院落裡花木蔥蘢,環境幽靜,除了鳥鳴,四周寂寥無聲。讓人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根據程詠昕打電話時候說得路徑,姬信走了好一段路,穿過一條夾道,在大圖書館中找到了一個隱蔽的小庭園。小庭園被佈置的頗有小資情調,小盆栽、自制的小裝飾、樹蔭下的藤製歐風桌椅,讓姬信恍惚間覺得自己又回到了舊時空。

    「歡迎光臨我的秘密花園。」

    聽到聲音,姬信回過頭去,卻是立刻愣了一下。

    在見面之前,他不是沒有先設想過他們的碰面。按照他一貫的慎重習慣,他向於鄂水通報了他的見面,同時有詢問了下對方的具體情況。於館長向他描述了一個活脫脫從舊世界裡走出的小資白領,仗著自己牙尖嘴利,揪著同事們的錯誤不放,就差說她是個自我感覺良好,並且自以為能夠迷倒一票阿哥王爺的腦殘晉江女。

    但是出現在姬信面前的程詠昕卻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

    這不是說她很普通什麼的,相反地,她盛裝打扮。

    一襲明顯是上好絲綢的改良式漢服,前短後長,背影嫵媚的同時秀出了漂亮的美腿。因為天氣太熱,即使是女元老也沒有幾個長發的,她卻挽出了一個濃密的發髻,斜插上一根紫珍齋出品的銀簪;淡雅的銀色並不張揚,雕工卻十分低調華貴。

    當然,姬信不會承認自己一瞬間看呆了──難得看到女元老穿得像是時裝雜誌上的古典風,任何人都會恍神的。

    「這件衣服好看吧?是我的生活秘書改的。臨高的裁縫們根本搞不懂我想要什麼效果,還是尚香心靈手巧的多。」

    姬信回過神,尷尬的咳了一聲,眼神飄向程詠昕的發髻。

    「這麼長的頭髮,在臨高不熱嗎?」

    程詠昕眨了眨眼睛。

    「噢,你說這個啊,這是假的。」

    隨即,她把銀簪抽下,隨手就把那一圈濃密的頭髮摘了下來──姬信馬上發現,那是個類似巨大橡皮圈的東西。

    「這是都會女性的小技巧喔,很方便吧!不過,我也沒剩下幾個了,希望以後能住到北邊一點的地方去,臨高真的熱死人了。」

    程詠昕順手把假髮髻套回一個小小的包包上,銀簪一插,動作迅速的令姬信頗有種錯亂感。

    「請坐吧。紅茶還是格瓦斯?紅茶菌或者鹽汽水也有。」

    「紅茶就行了。」

    程詠昕向後打了個手勢,一個同樣穿著改良式漢服的生活秘書就端了一個托盤過來。整套的桃花點水細瓷茶具,漂亮的點心擺了滿滿一盤,加上在不遠處靜靜佇立的生活秘書,如此隆重的招待倒讓姬信一時有些窘迫。

    程詠昕滿意這樣的結果。她事先通過各種渠道打聽過姬信這個人,知道他長期獨居,沒有生活秘書,而且他也絕對不是一個gay。而且她還知道姬信平時迴避一切出頭露面的機會,也拒絕了當初出任要職的機會,自甘墮落的混在芳草地當一個默默無聞的教師。是一個沒什麼上進心的人。他平日裡沒有女人,缺少性生活,也看不上辦公廳粗製濫造的女僕們,看來心裡喜歡的還是現代審美觀下的女性。

    這樣的心性很高卻又屌絲的男人很容易被光彩奪目的女人弄得神魂顛倒,從而被輕易的操縱──正如當初的楊欣武一樣,她幾乎沒費吹灰之力就說服了他。

    可惜!她恨恨的想,蕭子山壞了她的事。雖然她不知道蕭主任對楊欣武說了什麼,但是從孫尚香的打聽中也知道那是楊元老去見了他之後發生的變化──他這個看起來庸庸碌碌的辦公廳主任,居然在元老中有這麼大的影響力。連楊欣武這樣沒什麼主見的人也會先去徵求他的意見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5:30
第二百六十節 大明律

     她注意到對方的眼神落在自己不經意掉在肩上的長發上,不時還悄悄的瞟一眼她露出的膝蓋以上部分的大腿,不由得會心一笑。、

    「煩勞你今天特意過來真是過意不去。」程詠昕展眉一笑,「不過我這裡實在忙得走不開。」

    「這裡我也經常來。」姬信說,「你特意約我過來到底有什麼事呢?」

    「您可真夠開門見山的。」程詠昕漫不經心的捻著披散在肩頭的發梢,「我就是想問問:上次請你擔任楊繼紅的律師一事,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如果你問得是這個的話,我已經決定接受了──當然,具體還要看仲裁庭的安排。」

    「這我知道,你是一貫是尊重領導的決定的。」程詠昕語中微微帶著諷刺。

    姬信有些不安,他從對方的言語中知道對方一定包含有某種意圖,但是他摸不清。對她帶著故意挑釁的話語,他決定避而不談。

    「仲裁庭的決定是走一個程序,基本上我是肯定會為楊繼紅辯護的。還有其他的事情嗎?」

    程詠昕啜了一口紅茶,似乎是覺得不夠甜,又丟了一個方糖進去攪拌。

    「噢,那就沒什麼事了。如果你很忙的話就可以走了。」

    面對姬信的錯愕,程詠昕還是漫不經心的攪拌著她的茶。

    她在等待他發作,然而姬信臉上毫無慍色,順勢就要起身。她自己在內心已經預演過多次。一場唇槍舌劍的爭執,最終駁斥得對方啞口無言的計畫頓時落了空。這種蓄勁半天卻打了空的鬱悶感簡直讓人內傷的吐血。

    唾面自乾!程詠昕腦海中飄過一句話。她只好補了一句:

    「我是說,假如你對無罪辯護已經完全胸有成竹的話就可以走了。」

    「無罪辯護?」姬信原本已經起身準備走人。但是被她這一句話又撓了癢處。因為他已經把案卷和各種法律文本研究過很久:不可能給楊繼紅做「無罪」辯護,只能從犯罪是「事出有因」這方面做文章。

    「哦?」

    「我知道,您是一位法學專業人士,對本案肯定已經有了自己的一套完整辯護思路。不過,也請你聽聽我這個外行的思路,好嘛?」

    「我洗耳恭聽。」姬信點頭。

    「關於這個案子,我們都忽略了一個非常關鍵的情況。就是死者和嫌疑人的身份。兩位都是生活秘書──或者你們喜歡叫的『女僕』。這些女孩子來到臨高的時候都是簽了絕契的。不但不能像一般契約奴那樣服役到期就可獲得自由,甚至是否決了任何贖身的可能性──只有她們的主人才有權給她們自由。我說得是對嗎?」

    「沒錯。」

    「那麼她們實際就是真正意義上的奴隸嘍。」

    「是的。」

    「我記得元老院頒行的法律,不論已經正式執行的。還是形成草案討論的,都沒有蓄奴的條款。所以實際上這套制度目前沿用的是《大明律》的條款。」

    「可以這麼理解。實際上這種司法實踐是有問題的,是特定時段內變相的『雙軌制』,有不少自相矛盾的地方。在實行中是很彆扭的。」

    「您說得一點不錯。不過現在我不想討論這些。有一點我一直沒弄清楚。她們到底是誰得奴隸呢,是元老院還是元老個人的?」

    「在沒有元老購買之前屬於元老院,元老購買之後,一切權利就轉移到元老個人手中了。你也有生活秘書,應該在她的檔案袋裡看到過戶的契約。」

    「我可沒有興趣研究如何壓迫別人。」程詠昕拿起一塊點心,優雅的端詳了下才放入口中。

    「所以,問題就來了。實際上林小雅和楊繼紅都是《大明律》體系下的奴婢。要審理也是按照《大明律》來。殺死一個奴隸能按殺人罪處理嗎?如果這樣,三亞的幾位元老怕是從三亞一路到臨高所有電線杆子掛一次都不夠啊。所以呢。這個案子從一開始就定位錯誤。這是一起財產侵害案:楊元老的私人財產楊繼紅侵害元老院的公共財產林小雅。需要承擔法律責任的是楊繼紅的所有人楊欣武,和楊繼紅本人根本沒有任何關係──她只是一件東西而已。或者說,一匹馬,一條狗。」

    姬信的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程詠昕暗暗得意,繼續說道:

    「楊元老毀壞元老院財產的賠償責任:死者的身價、這幾年的培養費用。至於女僕,既然沒有人身權利──根本不算人──自然也就沒有承擔罪責的權利。應該交由主人嚴厲看管並處罰:至於楊元老是打楊繼紅的屁股還是罰她立壁角就悉聽尊便了。」

    「你的意思是,楊繼紅殺死林小雅,楊欣武賠元老院一匹馬?」

    「正是如此。」

    「這不大妥當。」

    「這不就是偉大的元老院親手建立起來的制度嗎?」程詠昕笑得有些慵懶,「當然,如果這樣幹,仲裁庭的諸位和國家警察不好交代,他們肯定會跳起來,我們的杜女王也得掀起一場大批鬥,所以我還有第二套方案,雖然不能讓楊繼紅無罪,起碼也能讓她少坐幾年牢。」

    「請您說說看吧。」

    「如果楊元老在法庭審問的時候向元老院提出:在三個月前,他就打算讓楊繼紅脫籍,並且準備正式娶為妻子,只是因為教育部門近期各種任務多,所以將各種手續延後了。但按事實婚姻原則,楊繼紅應該算妻子──就算仲裁庭不承認,楊繼紅是自由民這點是毋庸置疑的。至於口說無憑,可以請其他元老做個證言──這個順水人情我相信有很元老願意做得。

    姬信的眉頭皺了起來,他默默的喝了一口茶。

    「於是這個案子又發生變化了:成了一個歸化民殺死元老院奴隸的案子了。這樣之前警察和法院的工作就算沒白幹了──案子還是兇殺案。但審判結果又有不同:按大明律,身份高的人殺死身份低的人是有減刑的,一個奴隸威脅一個平民,平民在反擊時失手殺死奴隸。算殺人罪但減半責任。這個案子按下限七年判,那麼應該減半判三年半,又因為嫌疑人有身孕,可以給緩刑二三年,運氣好的話坐半年牢就出來了。」

    一口氣說完這一切,程詠昕依舊氣閒神定,姿態優雅的端起茶盞飲了一口。

    姬信在她說話的時候一直保持著洗耳恭聽的態度,沒有插話,此時他才開口道:

    「我有個問題。」

    「請說吧。」

    「你看過《大明律》嗎?」

    程詠昕的手微微一顫:「我想,整個元老院還沒有幾個人能夠質疑我的古文功底。」

    姬信從容的說道:「我想,你肯定沒有看過《大明律》,也沒有讀過《大誥》或者《大明律集解附例》之類的書籍,甚至連碩士研究生級別的有關大明法律的論文也沒讀過。」

    程詠昕的臉色刷的白了,端起得杯子猛地一傾,立刻燙到了舌頭,差點拿不穩杯子。

    姬信繼續說:「你提出的思路的確很有意思。不過從法理上來說是行不通的。按照你的『奴婢相互鬥殺』或者『良人殺奴婢』的思路,大明律這麼規定的:

    「凡鬥毆殺人者,不問手足、他物、金刃,並絞。故殺者,斬。

    「鬥毆殺人,無論是用手腳、刀劍還是其他工具,都處絞刑。蓄意謀殺者,處斬刑。

    「凡奴婢毆良人者,加凡人一等。

    「這裡的『凡人』是指彼此無關係的平民。

    「良人毆傷他人奴婢者,減凡人一等;若死,及故殺者,絞。若奴婢自相毆傷、殺者,各依凡斗傷、殺法。相侵財物者,不用此律。

    「奴婢與奴婢相毆,均賤人也,故其或毆、或傷、或刃殺,及殺死者,各依斗論。

    「也就是說:奴婢和奴婢之間的毆鬥和兇殺案,並沒有什麼財產主人什麼事,是奴婢本人承擔法律責任。

    「若良人、奴婢相侵財物,如竊盜、強奪、詐欺、冐認、誆騙、拐帶、恐嚇、求索之類,因而有所殺傷,不用此加減之律。謂奴婢因良人侵己財物而毆傷之者,不在加等,至死者,俱絞;其良人因侵奴婢財物而反毆之者,不在減等,故殺者,亦斬也。

    「良民毆傷奴婢,比良民毆傷良民的懲罰輕一等,也僅僅是輕一等,而不是你所說的減半。杖一百減一等為杖九十,斬刑減一等為絞刑,如此而已。若良民毆奴婢致死,或蓄意殺死奴婢,則不減等,懲罰分別是絞刑和斬刑。

    「大明律只是規定主人及其近親殺奴婢不用償命,但是良民殺別人的奴婢還是要償命的。

    「大明律甚至還規定,假如鬥毆原因是良民先侵害了奴婢,則不適用加等、減等法律,也就是視同良民之間的鬥毆。」

    姬信連背書帶解說,乾淨利落的將良人和奴婢在此類案子裡的法律責任闡述的清清楚楚。程詠昕手裡依舊端著杯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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