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3589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5:02
第二百三十一節 造船廠的秘密

     誰也沒注意第三層樓座上的黑衣人什麼時候離開的。、人群沉浸在一片狂熱的喧騰中,繼而發生了場不大不小的騷亂,那位白人船長由於過度的激動,踩斷了座板,從樓座上滾了下來。他很僥倖的沒有受到肉體上的損傷,卻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和那些被他壓傷的人一齊發出痛苦的呻吟。

    一個小時後,船長搖搖晃晃地走進巴石河碼頭區的一間酒館,要了一大杯椰子汁釀成的土巴酒,這差不多是菲律賓最廉價的酒精飲料,邊喝邊咒罵著命運的無情。

    「弗爾南多船長,」有人對自己打招呼。船長發現眼前站著一個年輕的中國人,頭戴草帽,穿著中國人常見的對襟小褂,下身卻套了一條歐洲式的水手長褲。他似乎故意將自己的陶酒杯推到船長面前。弗爾南多瞪直了眼睛,鼻子聳動著,貪婪地吸取大黃甜酒的香氣。一個貌不驚人的中國人竟然喝得起在馬尼拉售價不菲的 「大唐公主」甜酒!

    「我的主人在隔壁的包間,他要請弗爾南多先生喝幾杯好的,請您跟我來。」中國人轉過去起身走了,他拿起酒杯的動作很 慢。船長的眼皮跳動了一下:中國人手中,那隻再普通不過的陶杯底下露出一個金光燦燦的東西。對方已經轉過身,弗爾南多伸手按住了那塊金幣,將它慢慢地籠進袖子裡。

    「管它呢,」船長自言自語說:「反正已經都輸的一點不剩啦。」他丟下酒杯,抓起自己的帽子。跟著中國人的背影向酒館後間走去。

    弗爾南多眯起了眼睛,從敞亮的酒館外間到後邊黑暗的隔間裡,光亮的變 化讓他的眼睛很不適應。隔間裡沒有窗戶。門在他身後關上,裡邊唯一的光源來自餐桌上一盞簡陋的椰油燈,火苗掙扎似的搖曳著,只能照亮半張桌子。在船長的眼睛逐漸適應了包間裡咋明咋暗的微光以後,他看見一個有些駝背的人坐在桌子的後面,他的座位好像故意避開油燈的微弱亮光。

    「請坐,德?弗爾南多。」那個大半個身子都隱沒在黑暗裡的駝背用一種刻意變了調的嘶啞聲音說話。弗爾南多船長坐到對面的椅子上。略吃了一驚:在馬尼拉知道自己祖國的人並不多,而這個神秘人物說的卻是法語。

    中國人為弗爾南多端來杯盤,斟滿甜酒。然後退到門口,似乎對一切談話都不感興趣。

    「德?弗爾南多,有個關於你的問題一直困擾著我,」如果有什麼事情能夠讓弗爾南多停止狂飲甜酒的話。這個神秘人物的問題就是了。「你信仰哪一個上帝?梵蒂岡,還是胡格諾?」

    船長手顫抖了一下,沒留意自己的酒潑在了桌子上。從拉羅歇爾突出重圍,在巴巴利群島替穆斯林帕夏們賣命又險些喪命於葡萄牙的炮彈;替蘇拉特的英國人運貨卻遭到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襲擊,船貨兩失。這些經歷他從未對人提起過,至少在沒喝醉的時候。在西班牙人統治的地盤上,一個胡格諾除了被送上火刑架,不會有別的結局。

    「上帝是唯一的真神。」船長慢吞吞地說。

    黑暗中的身軀在椅子中移動了一下。船長現在看到面前的這個人大半身軀都裹在黑色斗篷裡,臉上帶著黑色的半截面具。露出修剪得十分精緻的鬍鬚。

    「弗爾南多船長,我知道你是一名生意人,」黑衣人改用西班牙語說話了,「生意人永遠只有一個上帝。」

    他舉起右手,黑色的羊皮手套讓弗爾南打了個激靈:彷彿面前坐著的,是一個裹在黑色軀殼中的非人類的鬼怪,黑手鬆開了,一把杜卡特嘩啦啦地滾到桌上,有幾枚撞到船長的酒杯才倒下,發出黃金的脆響。「上帝的福音是不可或缺的,我的朋友,特別是經過一場豪賭之後。」

    弗爾南多熱切的眼神凝聚在這幾塊金幣上,搖曳而晦暗的燈光下,彷彿整張桌面都躍動著燦燦金光。

    「先生,你不會無償地彌補我的損失吧?」他拚命想嚥下些口水來潤滑發乾的咽喉,甚至忘記了面前擺放的美酒。

    「馬尼拉船廠的棚子下,到底有一條什麼樣的船,為什麼總督閣下如此的看重它?德?弗爾南多先生?」

    包間裡突然安靜下來,只能聽見弗爾南多喘氣般的粗重呼吸:「那是總督殿下的秘密——」

    「薩拉曼卡先生僱傭你指揮那條建造中的小船,因為你是個足夠勇敢的船長,也因為你總缺錢用,」黑衣人從牙齒縫中擠出一聲輕笑,「我想知道,這到底是條什麼船?需要您這樣一位敢於用生命去冒險的船長去駕馭?」

    「勇敢的船長」 德?弗爾南多先生額頭出汗,這是總督的大秘密,在整個馬尼拉,知道這船真實情況的只有四個人。一旦洩露出去,後果不堪設想。

    「你需要錢,我的朋友。我同薩拉曼卡先生、馬尼拉的那些教士們沒有瓜葛,我也不喜歡他們那種偏執的狂熱。我想瞭解那條船還有造船廠現在都在忙些什麼,」黑衣人把一個錢袋放到桌面上,解開絲帶,抓出一把金幣,讓它們從指縫間一個接著一個地落下。每發出一聲清脆的叮噹聲,弗爾南多的瞳孔便收縮一下,「我也是個生意人,親愛的弗爾南多。這只不過是一樁生意,一樁生意而已。」

    黑衣人帶著他的中國侍從離開酒館時,太陽已經快落山了。他們走出酒館就登上了一輛撐著布篷的牛車。這類牛車在馬尼拉內外沒有成千也有上百輛。牛車最後停到一圈院牆圍起來的倉庫前,等這兩人下車後便走開了。巴石河邊的碼頭區多得是這樣圓木草頂的簡陋倉庫。黑衣人穿過院子後門,掏出鑰匙,打開掛鎖,和中國人一齊走進庫房。倉庫門在他們身後關上,一刻鐘後再打開時,黑色斗篷、面罩都不見了,下頷上粘的鬍鬚扯掉了,背部填塞了大量棉花用來偽裝駝背的普爾波萬也脫掉了。范拿諾華伯爵騎上系在院子裡的一匹馬,從前院大門離開了。片刻之後,紀米德穿上一件中國長衫,頭上戴的水手草帽也換成了瓜皮小帽,向帕裡安區內的下一個聯絡點匆匆奔去。

    熱諾利諾?帕尼奧先生近來總是覺得頭痛得厲害,似乎全身的濁氣都湧到了腦子裡。可哪怕腦殼炸裂,他也不想去看醫生,那伙醫生只知道給人放血,他可不大敢領教那個一天到晚喝得醉醺醺的理髮師來切開他的胳膊。

    精通醫術的教士倒是不熱衷於給人放血,或者他也可以嘗試下中國人的大夫。不過,熱諾利諾?帕尼奧知道自己的頭痛其實不屬於醫道的範疇;作為王家船塢的負責人,他的痛苦都源於一紙該死的合同:為東印度殖民地建造12艘新的巡邏快船。

    說到底,一切都該歸罪於混賬的日本佬,萬惡的保羅?高山。那種單桅三角帆快船的圖樣、模型據說都出自他手,還攛掇總督用它們取代老掉牙槳帆戰艦和簡陋的划艇,將使殖民地艦隊煥然一新。當然了,只要看到高山的座船,就會知道這所謂的巡邏快船就是以他的那條船作為藍本的。

    熱諾利諾?帕尼奧當時也是少數極為熱切的附議者之一,沒有人能對如此大的訂單所帶來的金錢,以及完成後所能獲得的嘉獎漠不關心。只是在他承攬下全部造船訂單,迫不及待地下令開工後,才發現自己掉進了一個大坑裡。

    保羅?高山為這型看似簡單的小船提出的要求堪稱匪夷所思:奇特的索具,對船材尺寸質量的百般挑剔姑且不論;竟然要求在船底水線下都包滿銅皮。幹了二十多年船匠活計的熱諾利諾從沒聽說過如此荒唐的事情,即便是橫渡太平洋的大蓋倫船,船底也不過蒙上一層塗了柏油的帆布,覆蓋少許鉛皮而已。熱諾利諾決定給新巡邏船刷上兩層木焦油,至少能保證它們足夠耐用。至於銅皮,見鬼去吧,馬尼拉所有銅都被收集起來供那日本天才製造他的寶貝大炮去了。

    這還不算最離譜的。薩拉曼卡先生不知道聽信了日本混蛋的什麼鬼話,竟然當面向熱諾利諾?帕尼奧詢問新船的龍骨和肋材能否用鐵來造。要不是總督大人的尊貴身份,他熱諾利諾?帕尼奧恐怕會把肚皮笑破。這世界上還沒人有本事把生鐵彎曲成船肋的形狀,再者就算鑄造出來了,它的脆性也不適宜當龍骨和肋材。至於熟鐵,先不說馬尼拉哪裡來這麼多的熟鐵,光怎麼加工這麼大的鍛件就成很大的問題

    船廠負責人把這理解為總督在擔憂他的產品是否足夠堅固。只好在關鍵部位的船材上加倍用料。好在這裡從來就就不缺上好的造船硬木。但是現在庫存多年的乾燥木料眼看要消耗殆盡,卻連工程的三分之一還未曾完成。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5-6-12 15:10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5:03
第二百三十二節 潛艇

    「一艘能在水下航行的船?!」蘭度眯起了眼睛。水印廣告測試  水印廣告測試這是在酒館和德?弗爾南多先生的第二次見面。船廠正在建造潛水艇這個消息實在讓人有點吃驚。雖然魏斯?蘭度先生從來就不是一個愛學習的學生,但是他還是想起中學生時代在普及歷史讀本上看到過的獨立戰爭時候的海龜號。他雖然對此不感興趣,好歹還記得這東西能夠下潛和航行,而且曾經意圖消滅一艘英國海軍的戰艦。

    「這太可笑了,船沉到水下怎麼浮起來,您是喝土酒喝多了吧。」

    「向上帝發誓,我可沒有。」弗爾南多船長生怕到了口袋裡的金幣又飛了,詳細的描述了這艘建造完畢,已經進行過一次試航的神秘潛艇的秘密。

    根據弗爾南多船長的描述,這艘小小的潛艇「類似一條鯊魚」,有八名乘員。它的設計非常簡約,沒有壓水艙之類的設施。自然也不用給水排水。潛艇是用吊機直接吊入海水中的。通過精心計算浮力和重力,通過四個外接式的鐵製壓艙物和四個「裝滿油」的皮袋使得潛艇在滿載的狀態懸浮在水下半西班牙噚──大約0.8米的深度下。這個深度下艇首的觀察塔大致略高於水面,能夠觀察海面情況。潛艇由乘員用手搖螺旋槳來推動潛艇前進,用舵來控制方向。當需要上浮的時候,直接拋棄壓載箱就能使得潛艇浮起。當然,這時候潛艇就不再具有下潛功能了,必須回到港口內重新裝備壓艙物。

    「能潛在水下的船當然不錯,但是您將如何操縱它作戰呢?顯然您在水底是不能開炮的。」

    「是的,」弗爾南多船長表示同意,「這就要牽扯到另一樣神秘的高山先生發明的新武器了。」

    這東西沒出乎蘭度的預料──果然是桿雷。他在博鋪等地見到過元老院建造的桿雷艇──由於實在沒什麼目標值得他們出動。這些桿雷艇目前擔任的保衛港口的工作。

    在他看來這種雞肋一般的武器操作起來十分危險──近乎送死──也就是元老院這樣擁有蒸汽動力和裝甲製造能力的海軍裝備著才多少有點意義。

    「這種武器設計的十分巧妙,能夠輕易的刺入敵人船隻的外殼,掛好雷體後潛艇就可以悄悄的離開了──它會在三十分鐘之後爆炸,非常準時。」弗爾南多船長說得興致勃勃。似乎完全沒考慮到其中有多少危險性。

    簡直瘋了!蘭度先生想。用這種人力推動,連潛望鏡都沒有的潛艇去進行桿雷進攻。簡直就是17世紀的神風特攻隊麼!這位弗爾南多船長恐怕一點也不明白他要面對的巨大危險。

    「您有機會安排我去看一下這條船嗎?」

    「恐怕很難。船塢周圍時刻都有哨兵。」

    黑衣人輕輕敲打了下手中的金幣。弗爾南多船長嚥了一口吐沫,「我來想辦法。」

    德?弗爾南多船長在隨後的幾次見面中提供了這艘潛艇的幾乎全部的細節,以至於毫無繪圖經驗的蘭度先生也能根據他的描述繪製出一張連他自己也看不懂的線圖來。不過,進入船廠實地查勘潛艇的事情一直沒能落實。蘭度先生決定。不再等待,反正潛艇的大體結構他已經知曉,自己對這種古老的武器也沒什麼認識,即使看到了也分析不出什麼來。

    這會,熱諾利諾先生的頭愈來愈大:眼看離新巡邏船合同規定的期限愈來愈近,最近建立軍火工場卻像水泵一樣把有技藝的中國工匠盡數吸走,熱諾利諾發現他甚至湊不足打造船釘的鐵匠。最要命的是連鐵料都出現了短缺。要不是那位保羅?高山派人慷慨的給他送來一些彎曲的廢鐵料。他真不知道這活該怎麼幹下去。

    雖然這些鐵料看上去在海水中浸泡腐蝕過,但是去處鏽斑加熱之後,船廠的鐵匠對這些鐵料讚不絕口──都是上好的可鍛熟鐵。

    熱諾利諾?帕尼奧有足夠的理由詛咒這該死的工作。就在幾天前,整個馬尼拉都炙手可熱的社交明星范拿諾華伯爵乘坐著如白天鵝一般美麗的艾絲美拉達號大駕光臨船廠。那是一個多麼高貴而慷慨的人啊。熱諾利諾本來能為他維修遊艇,輕而易舉的從他腰包裡掏出大把的金幣。可是這位貴人在船廠裡轉了一圈,對著擠得滿滿噹噹的船台船塢搖搖頭,回到遊艇上解纜而去。熱諾利諾的揩油夢就此落空,目前只能拚命設法在期限到來前完成巡邏船的訂單,他可不想被總督一怒之下打發回哈瓦那,淒慘地回到那永無出頭之日的船匠生涯中去。

    雪上加霜的是,總督還命令他盡快完成整修鸚鵡螺號潛水船的工程,熱諾利諾為此被迫分出部分寶貴的人手。保羅?高山的傑作享受特別優待,獨自佔據著船廠裡唯一的有頂棚的干塢。總督倒是很慷慨地撥出不少軍火廠裡製造的鐵件,還有用來包裹潛水船體的薄銅板,製作精良的銅釘,都是水力軋機碾制的,銅光鋥亮,熱諾利諾認得那全是上好的錫黃銅。可他沒有得到最急需的工匠,總督倒為船廠派來幾名士兵,日夜守在鸚鵡螺號停放的船塢附近,防備「一切可疑之人」。

    船廠負責人只得自己設法招募人手,本地的土著既孱弱又懶惰,而且只能做些搬運木料之類的苦力粗活。還算幸運,前天早晨居然有兩名新來的中國人跑到船廠尋求工作,他們居然都穿著鞋,看來不是赤貧的中國苦力,才沒有一下船就被拉進軍火工場。兩個中國人都穿著短褂,戴著帽子,木工和油漆的手藝馬馬虎虎都算說得過去。熱諾利諾特別注意到他們強健的臂膀,扛起兩三個他加祿人才能抬得動的木料毫不費力。看著正在拚命幹活的船匠與苦力,船廠負責人似乎覺得頭痛減輕了些。他邁步到辦公室外,望著已經黑下來的天空,下令開飯。熱諾利諾?帕尼奧先生的晚飯不是那麼好吃的,要對得起這份芋頭湯和水摻得不算太多的土巴酒,那幫粗野的異教徒必須得幹出夠份量的活計。

    夜色漸深。就像熱帶地區往常一樣,夜空中瀰漫開澄澈的霧靄,籠罩著月亮,在四周形成一圈柔和而完整的彩暈。西班牙人從來就沒有制定過嚴格的夜間生產制度,所以當熱諾利諾先生回到他涼爽舒適的住所後,監工們也紛紛溜回小屋裡睡覺去了。本地苦力大多喝得爛醉,在船台下伸直軀體打著呼嚕。

    船廠裡少許地方還看得見微弱的亮光,那是為了方便夜間幹活,用廢木屑和舊船纜點著的火堆。兩個中國人還在有條不紊地工作,雙人拉的粗大鋸條在他們手裡有節奏的吱吱作響,熱諾利諾先生命令他們必須將明天要用的木料準備充足。遠處的有棚船塢旁邊也不時地亮起一團火光,那是總督派來士兵舉著火把在巡邏。

    然而時至午夜,船廠裡所有的喧囂都漸漸停止。兩個身強體壯的中國人幹活速度也慢了下來,似乎他們也感覺到疲倦,需要休息。中國人終於丟下鋸條,走向那座黑峻峻的有棚船塢,沒有人看見他們的舉動;即使看到,也不過以為那倆人是想找個安靜點的地方睡覺。

    兩名殖民軍士兵坐在船塢後邊吸菸,火把燒完了,但圍繞著船塢的巡邏要持續到日出以後才有人來接替,既乏味又讓人覺得疲憊。頂棚下邊那奇怪的橄欖形船隻起初還能引起他們的好奇,但整天為這麼一條船巡邏放哨,實在教人厭煩透頂。

    前邊傳來輕輕的腳步聲,一個士兵警覺地抬起頭,一隻手抓住靠在船塢圍牆上的火繩槍。他很快松開了手,原來朝這邊走來的是兩個下了工的中國工匠,都戴著帽子,月光照耀著他們因為滿是汗水而發亮的赤裸的上身,肩膀上還搭著破舊的短衣。

    兩名殖民地士兵都是從馬卡貝貝招募的邦板牙人,聽不懂中國話,不過他們倒是習慣了旅菲華人面對殖民地軍人時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的那副可憐的媚態。走到眼前的中國人哈著腰,衣服抓在手裡,指著士兵的方頭雪茄,比劃了幾個點火的動作。邦板牙僱傭兵認定了這兩個中國人是來借火的,他從懷中掏出火鐮和火絨袋,伸到中國人面前晃了晃,又揣回口袋裡,等待著中國人受到愚弄後露出失望痛苦的神情,比起在練兵場上挨軍士的竹鞭,這把戲可真有趣得多。

    中國人的行動突然間變得很奇怪。邦板牙士兵驚惶地感覺到自己的臂膀被猛地扼制住了。出於本能,他想張口高呼,但對方捏在手中的破衣服已經封住他的嘴,只傳出幾下被堵在胸口裡的喝喝聲。冰冷的刀刃刺穿喉管,殖民軍士兵的生命就此了斷,與同伴一起倒斃在冰冷的大地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5:03
第二百三十三節 縱火

       受害者很快就被剝成赤條條的。兩名凶手麻利地處理好軍服和武器,將屍體抬進船塢。一直拖到潛水船旁邊。潛水船的維修工程剛剛開始,四周堆滿了船材、木板、銅鐵零件,裝滿焦油和瀝青的木桶成列排在塢牆內壁的石階上。一個中堊國人爬上甲板,打開艙蓋鑽了進去,動作之敏捷足以令弗爾南多船長大為驚嘆。經過一番快速的檢查,還扳動搖桿轉了兩圈,以觀察螺旋槳怎樣工作,記下各處要點後,他將船身上一切能夠打開的艙門和開口全都打開,另一名夥伴立刻遞上準備好的木桶,把散發著刺鼻氣味的木焦油倒進船艙內。兩人很是忙了一陣,各種易燃的船板和油氈,填塞船縫用的蕉麻線,一股腦兒堆放到潛水船下,堆積燃料時還為通風而仔細地留出了孔道,整桶整桶的瀝青和焦油從船甲板上傾倒下來,流過船殼,浸透了堆積起來的易燃品。最後,兩名破壞者從雜物中找到一疊奇特的黑色帶狀物,散發著難聞的氣味。他們不知道這是浸過木焦油的鹿皮,準備用作艙門上的防水密封,但還是拿這東西裹住士兵的屍體,丟進那座特意為鸚鵡螺號準備的火葬堆。

    一名破壞者重新爬入船艙。他打開一個紙袋,露出兩支鐵皮小管。月光下可以看出一支漆成白色,另一支紅色的粗細相同卻更長出一截,末端像鋼筆那樣刻著螺紋,另一端用防水帽封住。他從紙袋中取出幾個銅合金圓片,觀察片刻,挑了厚薄合適的一片,小心地平放入鐵管中安裝妥當最後將兩隻鐵皮管子緊緊地擰在一起。一把特製的小鉗子在白管的某個位置用力一夾,眼看鐵皮凹陷下去,裡邊傳來玻璃安瓿的破裂聲和液體流動的聲響,這根鐵管被留在倒滿焦油的船艙裡。他的同伴也如法炮製,另一根鐵管被放在身下的柴火堆中。在自己工作過的木料堆和船材場,他們也留下了幾根同樣處理過的鐵管。有條不紊地完成一切工作後兩個破壞者脫下沾滿焦油的衣褲和布鞋扔進船塢,徹底除去偽裝,跳進海水,向著東邊游去,繞過海岬,一艘小船停泊在寥無人跡的亂石灘旁等待接應他們。

    無人注意的化學反應在鐵皮管裡持續進行,銅合金片受到酸液腐蝕所發出輕微的嗤嗤聲響,被潮水拍打海岸的喧囂完全掩蓋了。過了近四個小時,銅片終於被蝕穿,濃硫酸滲進了紅色的半截鐵管裡邊砂糖和氯酸鉀混合成的內容物爆發出激烈的自燃反應,火焰瞬間燒穿封帽,噴射到已經讓焦油浸透的木板上。幾分鐘內,就成了一支碩大的火炬。火星四處爆裂,熾烈的火舌向上飛捲,很快船塢上的木棚子也燒了起來。整座船廠都籠罩在一片顫抖的紅光裡,黑影在地面上亂竄。被火災驚醒的工人,要麼坐在地上聲嘶力竭地嚎叫,或是四處亂跑,拚命地喘氣抖得一句話也說不出。

    熱諾利諾‧帕尼奧嚇得面無人色,彷彿是為了慶賀他的匆匆而來,轟隆一聲船塢的頂棚燒塌了下去,赤焰飛騰,火頭升起來足有兩帕索高。他大喊著讓手下去救火,可是沒人理睬他的命令,大家只管亂跑,互相推擠、摔倒,亂成一團。

    混亂的局面持續到聖菲利普要塞的軍官帶著一隊士兵趕到船廠後才得到控制。熱諾利諾把他的人手分成兩支一路去撲救著火的貯木場;一路直奔潛水船所在的船塢而來。那兒呈現出一幅奇怪的景象,雖然船塢裡已經燒成了一座巨大的火盆,但塢首的一段低窪的通道中積有海水火焰漫不過來,塢首的水閘沒有被火勢所及依然完好。但是當熱諾利諾下令開閘放進海水滅火時,人們發現保羅‧高山為開啟沉重閘門而製造的精巧機器似乎被故意破壞了,無論如何扳拉,閘門只是紋絲不動。匆忙找出了幾台水泵,抬過來後卻發現水龍帶被人事先截斷。就這樣直到大火熄滅,「馬尼拉的魔船」僅存的部分,就是變了形的螺旋槳,和幾根已經扭曲焦黑不成樣子的銅質骨架。

    船塢裡的灰燼堆中清理出幾塊燒焦的人骨,塢首的積水裡發現了一隻中堊國布鞋。無疑,這些玩意就是兩名可憐的中堊國工匠在人間的最後遺存。至於失蹤的兩個邦板牙士兵,最初以為他們開小差逃跑了,幾天後從船塢附近的海裡撈出了他們的長矛和火繩槍,還有裹成一團的軍服,上面浸染的鮮血已經變了顏色。雖然一直沒找到屍體,不過已經可以斷定,他們已被蓄意縱火的兇犯謀害了。熱諾利諾‧帕尼奧受到馬尼拉檢審法院的傳喚。雖然最終審問結果認為他對此並無責任而被開釋,但是他自從遭此打擊,精神已然崩潰。除了自言自語地向聖母喃喃禱告,他再不會說別的話了。

    空缺的造船廠總監一職按照管理出售,總督標出了一千比索的價格,在幾次熱烈的競爭之後,熱諾利諾‧帕尼奧先生的侄兒也是他在造船廠的助手卡路西奧‧帕尼奧以壹仟伍佰比索買下了這個職位,眾人都盛傳卡路西奧‧帕尼奧是得到了高山的資助才能拿出這麼大一筆錢。卡路西奧是高山的密友,經常出入他的莊園和工廠。

    對船廠新負責人的關注沒維持多久,因為新的兇殺事件吸引住了人們。船廠失火的第二天夜晚,馬尼拉白人中最狂熱的鬥雞賭客最近手頭十分闊綽的弗爾南多船長,在帕裡安區被刺殺了。巡夜人報告說:他們發現船長就躺在路邊的一條陰溝裡,他身上的酒氣甚至蓋過了血腥氣。奪去船長生命的是插在胸口上的一把奇形怪狀的曲刃匕首馬來人酷愛使用的武器。很明顯的是,醉後的船長還同凶手廝打過一番,他的右手握成一個拳頭,緊攥著從敵人衣服上扯下的一小塊布片:一小塊荷蘭麻布的殘片。

    對船長住處的搜索讓人感到失望,這位酒鬼兼賭棍船長在自己的客棧房間裡什麼也沒留下,連一個小錢都沒有,教士們都說這是賭博造就的罪惡。

    荷蘭惡棍僱傭馬來刺客混進馬尼拉進行破壞的傳言一時間鬧得滿城風雨,不過除了總督等少數人為之憂心忡忡,這些流言只是被大部分西班牙人為他們過分閒適慵懶的生活增添些刺激。對於東方群島上大部分自封的伊比利亞貴族而言,船廠裡燒掉一條船;酒館前的陰溝裡躺著一個被殺的賭棍,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怎麼能同今晚的宴飲舞會相比呢?

    然而,造船廠的工作並沒有因為這次破壞而停頓下來,由於已經燒燬,反而讓船廠能夠集中人力物力在巡邏船的建造上。蘭度發覺西班牙人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高效率,新上任的總監親自督促工人們,調來了許多土人士兵來「督促」他加碌苦力們勞作。在船塢被燒燬之後一週,苦力們抽乾了船塢裡的水,修復了閘門,清理了所有的垃圾,隨後又運來了新得船材。根據紀米德等人的匯報,船廠似乎沒有重新開始建造潛艇,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那些巡邏艇上了。

    即使蘭度這樣對造船、帆船全都一竅不通的人也看得出,這些已經逐漸成型的帆船和臨高海軍批量裝備的雙桅巡邏船十分相似。連預留的炮位都和原版一模一樣。

    蘭度很快就意識到,當初海軍被奪走的那艘巡邏船並不在鄭芝龍手裡,十有**是被黑爾奪取之後帶到了馬尼拉。

    他建造潛艇和這些巡邏船有什麼用呢?毫無意義。蘭度心想,雖然這的確能夠加強西班牙人在菲律賓的統治,但是在對付元老院來說只是螳臂堊擋車。

    正在考慮自己的的新報告該怎麼寫得時候,書房的門有節奏的敲了幾聲,這是咪咪來了。

    「進來!」

    「首長,紀米德剛剛從碼頭回來,他有情況要匯報。」咪咪小聲報告道。

    「叫他進來。」

    紀米德報告說從船上下來了七八個鬼佬,帶著許多行李。

    有外國人到馬尼拉這不稀罕,但是總督府的僕人去專門迎接就顯得很特別了。

    「頭髮什麼顏色,眼睛呢?」

    「黑得、黃得,還有紅得!眼睛沒注意,有藍有綠,好像也有黑得……」小夥子說,

    「這些人像是做什麼的?」

    「不像是有錢人,不過看樣子挺結實,也不是窮苦人。」紀米德比劃著,「我看了看,有幾個的手指和手腕都很粗大,像是手藝人!」

    「手藝人?那就是工匠嘍。」蘭度心想。馬尼拉有歐洲工匠過來不足為奇,問題是總督府派人來迎接,說明他們對這些工匠十分的看重。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5:05
第二百三十四節 付諸行動

    「既然這樣我們就這麼辦了。水印廣告測試  水印廣告測試執委會和元老院方面我會幫你進一步溝通的。你盡快著手吧。」江山站了起來,用力握了握對方的手。

    「您放心好了。鄭家和劉香現在都是釜底游魚,您就等我的好消息。」

    說話的人進來的人穿著一身標準的「幹部服」,卻梳著長發,在腦後紮成一個馬尾──正是現任的廣州站的站長林佰光,他幾天前才從廣州秘密回到臨高。

    回到臨高,是和江山商量一件重大的事情,此事對元老院來說事關重大,牽扯到對劉香集團的最終解決。

    劉香集團自從避到潮汕一帶之後,採取以靜制動的避風頭的策略來對抗元老院海軍在閩粵海面上的擴張。由於鄭芝龍集團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和對台南的控制加深,元老院海軍實際上已經完全掌握了閩粵沿海的制海權。

    殘存的鄭氏集團被圍困在金廈之間,貿易船隻難以出海。而躲在潮汕地區的劉香集團同樣處於這樣的窘境之中。掠奪即不能行,貿易又無法展開。龐大的人馬座山吃空。劉香集團不比鄭家,在岸上有大量的田莊,還有官府的支援。眼下他的確人船眾多,實力分毫未損,但是這龐大的實力卻成了一種沉重的經濟負擔。

    林佰光雖然人在廣州,但是他的工作重點早已轉移到對粵閩地區海上勢力上。劉香集團的處境他一清二楚。他這次回臨高,就是提出自己的對劉香集團進行「最終解決」的方案。

    這個方案帶有一定的冒險性,但是收益甚大。林佰光認為成功率可能在九成以上。目前這個方案已經通過了執委會的初步認可。

    送走了林佰光之後,秘書來通報,王鼎來了。

    「請他進來。」

    王鼎到他的辦公室當面匯報了對程詠昕進行私下調查之後得到的材料。總得來說,沒什麼油水。程詠昕是個台灣妹子──這江山早知道。儘管她對這個問題避而不談,而且講普通話的時候幾乎沒有台式國語的口音,但是偶然在語法用詞和某些常用詞的發音上還是會暴露出她的籍貫──在國內某高校唸得是古漢語專業,在d日前已經通過答辯。獲得文碩士學位。在校期間客串編劇。作為聯署人寫過一些不太出名的電視劇劇本──以辮子戲和家庭情感劇為主。

    至於她為什麼會穿越,根據她自己的描述是這樣的:

    在d日之前。她只是個懷著文字夢,傻呼呼的扎進中文系的大學生;等到她發現訓詁學與她熱愛的美劇八竿子打不著關係後,程詠昕就跟選修課認識的學長一起整天泡在電視台,沒事就接點劇組的案子當寫手。

    還沒有畢業。學長理所當然的變成了男友,她也當上一個著名編劇的助理,學業工作愛情堪稱一帆風順。考慮到自己碩士畢業也不小了,趁早結婚也可以安定下來,於是和學長的婚禮就提上了計畫。

    直到她發現,學長將她硬盤裡的劇本大綱拷貝給了江郎才盡的名編劇,並為劈腿對象的三線女星要了一個討喜的女三號角色。

    她不動聲色。卻簡化了婚禮的所有規劃,把學長哄得自以為能享齊人之福;而在宴客當天,當著雙方親友和同事上司的面,在司儀的祝福聲中。她轉身將香檳噴了新郎滿身,順便奉送錯愕的男人一耳光。

    「誰幫我跟祝導傳個話,叫他的小情人快點來把姦夫領走;這種只會剽竊別人作品的小賊,我程詠昕不稀罕!」

    鬧了這麼一出親家變仇家,程詠昕自然是痛快了,可也不得不避下風頭;一趟散心兼采風的自助旅行下來,她最後就來到了即使資深驢友也不會問津的海南西部的臨高。

    當然,若不是看到文總那個帖子,她也不會選擇臨高當終點站;但跟其它興致勃勃的穿越眾不同,一直到d日之前,她都跟誤入的郭逸等人一樣,認為這其實是個生存邪教。處

    與其說程詠昕真的相信蟲洞的另外一邊是明朝,倒不如說她對d日騙局破產後,文總等人要如何自圓其說更感興趣──算起來也是一種職業病,對戲劇性的人事物有本能的好奇心。

    「這個材料是哪來得,可信度怎麼樣?」江山聽完王鼎的匯報,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是根據她的自述。她和周圍的人不止一次的說起過自己當初的經歷。版本稍有出入,不過大致是這麼個意思。」

    「我覺得這經歷太戲劇化。」

    「根據收集到的背景材料分析,再結合她曾經當過編劇的經歷來看,不排除她把自己的經歷戲劇化的可能性。」王鼎笑了笑,「人在講述自己經歷的時候免不了會有所美化粉飾,這是人之常情。

    「去除那些過於戲劇化的情節,我認為她在d日前真實的生活經歷應該是這樣的:讀大學-參加過電視劇的編劇工作-和男友交往被劈腿。參加穿越的動機應該也是真實的。」

    「談談她在大圖書館的工作和生活吧。」

    「總得來說,料不多。基本上就是深居簡出。她在大圖書館的主要工作是古漢語古白話翻譯潤色工作。」

    具體來說,一方面是把各種明代文獻檔案翻譯成現代漢語,供各個部門參考使用。另一方面則把各種文宣材料進行「明代化」,文宣部和真理辦公室每天都在炮製各種宣傳材料,這些材料大多需要進行潤色,翻譯成文言文或者古白話文。

    這些工作都是大圖書館的常規工作,只要想做那是做不完的。程詠昕完成的相當出色,堪稱保質保量。所以於鄂水對她的工作還是相當肯定的。

    至於她的私人生活,包括大圖書館的同事在內都所知甚少。程詠昕的日常生活大體兩點一線,工作忙碌的時候就睡在大圖書館的宿舍裡。偶然也會去農場咖啡館和臨高角公園去消遣──參加飛雲社舉辦的聚會,也參加過婦聯組織的幾次集會。

    除了聚會之外,她也有少量私人交往。女性元老來往較多,與男元老很少有來往,基本都是工作聯繫。有不少在工業口和軍事口的元老根本不認識她。

    對這些活動進行進一步調查發現,她並無和特定人群來往過密。應該說都是些泛泛而交。在聚會上頗為活躍,但是很少表露思想傾向。也從不評論元老院的政策和其他元老,似乎有一種對政治漠不關心的態度。

    「……最近她向辦公廳提出了購買女僕的申請,申請已經得到批准,不過她還沒有去選人。」

    除此之外,就沒什麼值得一提的事情了。

    由此看來,程詠昕沒什麼特別地方,過得是一種半隱居的生活。暫時也看不出她對元老院的政治圈子有什麼想法。

    「暫時就這樣吧,辛苦你了。」

    「可惜我們在臨高沒有情報網絡和相應的關係,」王鼎說,「要不要通過政治保衛局──」

    最近半年以來,王鼎和午木已經建立起了良好的「業務協作」關係。

    「不,這事不能讓他們知道。你在調查期間做得筆記要全部銷毀。」江山吐了一口氣出來,「趙曼熊那傢伙,不知道暗地裡整了多少元老的黑材料。現在又藉著郝元的案子整肅駐外站的機會想把手伸到駐外站的保衛部去。」

    「好吧。」

    程詠昕今天下班比較早,五點就離開了圖書館。回到宿舍之後她先洗了一個澡,又給自己稍稍抹了一點紫誠記出品的茉莉花香水,隨即登上了通勤小火車。

    她買得票是到南海示範農莊的。從車站下車之後,叫了一輛天地會下屬的出租黃包車。

    「到農莊咖啡館。」她對車伕吩咐道。

    「歡迎」

    黃包車很快就來到了咖啡館門口,她下了車,看門的西班牙人桑喬滿面春風的迎了上來:

    「歡迎您,女士。」

    「謝謝。」程詠昕出示了自己的卡片,「我預訂了包廂。」

    「是的,您請進去吧。」桑喬慇勤的搶上幾步,為她打開了咖啡館的門。

    現在時間還早,五點三十分對於大多數元老來說還沒有結束工作,咖啡館的一樓幾乎無人。她預訂了二樓的一間小包廂。

    「給我椰子汁。我訂得晚餐準備好了嗎?」程詠昕預訂的是這裡的限定版香草烤小羊排套餐,每天只有十份,據說味道絕佳。

    「準備好了。什麼時候上菜?」

    「等我關照你們。」

    「是的,首長。」

    程詠昕看了看自己的瑞士手錶,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五分鐘。她拿起插上吸管的椰青,一邊吮吸著椰子汁,一邊盤算著待會怎麼開展這番談話。

    幾天前,她因為出版小冊子的公事,去《臨高時報》社──也是宣傳部的辦公室聯繫工作,湊巧目睹了丁丁夫妻之間在辦公室裡的一場爭執。

    正是這場爭執,使得她終於下定決心將自己盤算了好幾年的計畫付諸實現。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5:06
第二百三十五節 切入點

    程詠昕不無快意的回憶起幾天前的這次見面來:

    作為大圖書館的工作人員,文宣部、印刷廠和公共情報資料中心是他們經常涉足的地方。

    文宣部在元老院的組織結構體系裡,大致上是即管理文化事業,又管理宣傳的地方。因而機構龐雜,人員眾多。佔用的地方也是頭等大部委的面積。

    文宣部大院裡矗立著三座雙層紅磚樓,還有附屬的院落。來辦事的職員川流不息。這裡除了文宣部的機關之外,還有報社、雜誌社、劇團和群眾文化社等等許多分支和下屬機構。

    不過這裡最核心的部分還是「二刊一報」。

    其中的「一報」作為面對廣大基層群眾和土著的傳達元老院的政策和話語的報紙,其重要程度和權威性不言而喻。

    丁丁同志作為宣傳戰線上的頭號元老,權勢地位自然也是水漲船高,儘管他很少在公開場合演講,但是臨高時報上的署名「」和「元聲」的評論文章大多出自他之手或者由他起草。隱約便有「臨高的」和「百仞的」之稱。他自己也不免有點飄飄然,對文宣這個崗位越干越起勁。潘潘在一次飛雲社的酒會上喝多了,曾經哭著說丁丁「背棄理想」。這也是程詠昕一直「溫柔的注視著」這對夫妻的原因之一。

    由於她經常來文宣部辦事,這裡的們幾乎都認識她,除了向大院的門崗出示了一次通行證之外,程詠昕的來到了丁丁的辦公室。

    不過,丁丁卻不在辦公室裡。秘書說丁首長去了時報的總編室,似乎有什麼急事。

    「要不您在這裡等一會?」丁丁的秘書笑容可掬。

    「不了,我直接去總編室找他好了,我本來就要去得。」程詠昕的鼻子似乎嗅到了什麼潘潘可是《臨高時報》的常務副總編輯。

    總編室距離丁丁的辦公室不遠,還沒到門口,她就聽到了丁丁的聲音。

    「潘潘別這樣,你不能把工作都丟著啊!這報紙可是要每天出版的!」

    「工作?行啊,我現在要求你立刻把那篇稿子通過!同時不再幹涉我的用稿權。」潘潘的聲音很尖,她的普通話非常流利,發音準確,不看臉誰也不知道她是個美國大妞。

    「潘潘!你很清楚,這篇報導是不可能上報的!」丁丁的嗓音不由得高了起來,從他語氣中的急躁程度來看,這件事怕不會太小。

    「你還有沒有一點起碼的人性了!」潘潘拍案而起,力度大得連走廊上都聽得到她尖銳高亢的女聲刺破了門窗,「這是一條人命,人命!既然事情還在調查中你怕什麼?元老院又怕什麼?做賊心虛?!」

    程詠昕的神經興堊奮起來,她放緩了腳步聲,輕輕的走進總編室的大門。

    丁丁面色陰沉,氣喘吁吁,在屋子中間來回的踱步,潘潘低著頭坐著,一言不發。幾個來請示工作的編輯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尷尬的站在一旁。

    「潘潘,我們要注意輿論影響,這件事一旦報導出去你讓和土著怎麼想?」

    「我為什麼要管他們怎麼想?你們不是一向不希望他們去想的嘛!」

    這話一出,兩人頓時一起色變。

    丁丁臉色鐵青,喘了幾口氣後轉向屋子裡的咆哮:「還楞著幹什麼?都出去!」

    潘潘的俏臉煞白,咬著唇不發一語。

    辦公室裡的氣氛變得冰冷,好幾分鐘之後潘潘才開了口,她的聲音低落:「對,對元老院來說人命不算什麼一切都是元老院的偉大事業為重。但是我不想幹了,這個總編我不干了。」她的聲音變得十分冷淡。

    「抱歉,我打擾到你們了嘛?」

    潘潘和丁丁猛然回神齊齊望在抱著雙臂,斜倚在門邊的女性。

    「不沒有打擾到我們,你是……」

    從對方的體態和神韻可以看出,她也是一名元老但潘潘卻全無印象。

    「我是大圖書館的程詠昕,和你約了九點碰面我想我應該沒有遲到。」

    潘潘想起來了:她的秘書的確在在早晨匯報日程安排的時候提到過。

    「對不起,我這裡有點事……」她有些疲倦的說道,似乎對自己和丁丁剛才的爭吵感到抱歉,「您說吧,有什麼具體的事情?」

    但是丁丁的表情卻顯露出一絲驚訝。

    「程詠昕?」

    儘管回憶只過去了不到72小時,但是她已經給自己的回憶塗抹上一層戲劇化的色彩,丁丁的表情應該說的確有些驚訝,但是她的記憶把這種驚訝定位為「震驚」。並且理所當然的認為自己當時「合身的短襯衫加緊身牛仔褲,及肩的頭髮服貼地順出一道弧線,鎖骨被簡潔的銀鏈清晰的勾勒出來」給丁丁同志留下了極其震撼的印象要知道今天她還換過髮型了呢。

    在正如她已經把自己那場根本不存在的婚禮和當成真得一樣:其實那不過是在大學旁邊的一家小餐廳的餐桌上,把一塑料杯可口可樂潑在勾搭學妹的前男友身上她的前男友根本沒見過三線女星,連在圈子裡混得稍微像點樣的北漂妹子也沒見過幾個。

    「你不戴眼鏡漂亮多了。」丁丁恭維道。

    「其實你剛才的反應就是絕好的恭維了。」

    潘潘斜了他一眼,對於男友驚豔后類似的反應頗為不滿。不過也由此使得房間裡原本冷峻尷尬的氣氛鬆動了不少。丁丁趕緊推脫自己還有些事,先回辦公室去了

    潘潘表情複雜的目送男友的離開,又坐回到椅子上。雖然她已經宣佈了自己「不干了」,但是起碼的職業道堊德還是有得,不管自己對這份工作有什麼腹誹,在沒有人接手之前就擅自離開是極不負責的行為。

    「不好意思,恐怕你也已經看到了。」潘潘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我們在爭吵。」

    「沒關係。爭吵有益於增進感情。」程詠昕一笑,「總比什麼事情都放在心裡好。你說不是嗎?」

    「沒錯。真羨慕您是單身。」

    程詠昕笑了起來:「你別這麼說,我還巴不得有人能看上我呢,一個人的生活是很空虛的。」

    人的身心俱疲的時候,是很容易向示好得人敞開心扉的。當天的會面兩人談得很投機,堪稱相見恨晚。因為是工作時間,潘潘不能長時間的閒聊,於是程詠昕就乘機提出了在咖啡館的約會邀請。

    「我一定去。」潘潘十分爽快的答應了。

    在她的計畫中,潘潘一直是她的頭號切入點,也是她私下評估最容易打開突破口的人。但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這次真是千載難逢。程詠昕十分肯定今天潘潘會把自己的香餌吞下去,只要她上鉤了,再把丁丁這條大魚釣上來就易如反掌。

    她從包裡拿出鏡子,仔細的看了看自己的形象。為了今天的會面她特意做過一番精心的修飾。

    門輕輕的敲了三聲,過了片刻之後被推開了。

    「首長,潘潘首長來了。」女服務員通報導。

    潘潘看得出今天也做了一番修飾她已經好久沒有這樣的社交活動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您真漂亮。」看到她已經到了,潘潘熱情的打了個招呼,「我沒有遲到吧?」

    「安全上壘。」程詠昕開了個玩笑,「我預訂了香草烤小羊排,您不會不喜歡吧。」

    「我非常喜歡。」潘潘把包掛在牆壁上,在她對面落座,「給我一杯冰水。」她邊吩咐服務員,邊說道,「您知道,辦公廳供應的紅肉實在太少了,一週大部分時間裡我們都是吃魚肉和雞肉,上帝!」她做了一個祈禱的手勢,「很不幸我們都不會做飯,只能在食堂吃。」

    服務員很快送上了羅宋湯和蔬菜色拉,兩人吃了起來。

    羊肉是從昌化的辦公廳特供牧場送來得,經過精心飼養的小羊,那裡的羊平時吃得是海邊含有豐富礦物質的牧草,其中還包括許多香草,因而油脂豐富,肉質鮮嫩。

    吃完主菜,服務員又送來了這裡的招牌甜點:水果酸奶冰淇淋和熱咖啡。程詠昕不喝咖啡,關照人泡上一壺紅茶來。

    「您今天用得是什麼香水?」程詠昕問道,「很好聞的香型」

    「是我請一位化工部的女元老幫忙調得。」潘潘說道,「她對這個非常在行。」

    「是葛元老吧。很少能見到她呢。」

    「是的,比之於您,我見到她的機會更少。」潘潘上下打量了下程詠昕,「您今天非常迷人。」

    程詠昕今天是經過精心打扮的,白色襯衫和薄紗淺色碎花長裙,細帶的涼鞋,都是另一個時空的存貨,這種現代工業生產出來的服裝在本時空無法複製,在元老們心中那是難得的珍品了。穿在她的身上,散發出來的吸引力足夠把一票徒有外表的生活秘書打得七零八落。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5:07
第二百三十六節 挑逗
  
   「平日裡您總是打扮的特別土氣。」潘潘吮吸著咖啡杯的木製小勺子,「梳個馬尾巴,戴黑眼鏡,那天你一換衣服我就差點沒認出來。」

    程詠昕今天的刻意打扮,等得就是這句話。

    她做出一副認真的思考了一下的樣子,然後似笑非笑的答道:

    「自從薩琳娜差點被強暴,卻沒有人因此被懲罰後,我就覺得還是讓自己醜一點比較安全。」潘潘差點嗆了出來。

    女特工薩琳娜被強暴未遂的案子,在實權元老之間並不是什麼秘密,特別是對當時已經是宣傳部門頭目的丁丁夫妻更不是秘密。

    當時因為還沒有認可薩琳娜一行人的元老資格,加上對「自己人」的袒護,最後就以維護穩定為理由,草草將犯事的幾個人遠遠的調開,同時把薩琳娜置於強力部門的直接保護之下。

    但顯然對女性來說,這件事代理的陰影要大得多。潘潘當時雖然默認了這個現實,但是每次想起來總是覺得心有不甘。這種情緒今天被她一句話又挑動起來了。

    「說的沒錯!如果我們一到了新世界,就把舊世界的道德全都丟掉的話,那我們跟禽獸有什麼不一樣?而且,這種應該是底線的事情一旦開了特例,以後是不是都要比照辦理?元老院乾脆宣佈強暴無罪算了!」

    潘潘的情緒一下激動起來了。程詠昕嘴角浮出一絲幾乎看不出的笑意:洋妞們果然心思簡單,幾句話就把情緒挑動起來了。在她看來薩琳娜事件實在太妙了──薩琳娜不但是個年輕的女性,還是同樣來自的美國的白人。和潘潘有天然的共同的屬性。

    「感同身受」四個字可不是白說得。

    她判斷:在這個公然把購買白人女奴列為政府工作項目,赤裸裸的宣揚「生存空間」的元老院集團裡,隱含著的性別和種族的雙重歧視對現代白人女性來說是時刻都存在的壓力。潘潘絕不會體驗不到。自己只要適度的引導,就可以激發出她「自衛」的情緒來加以利用。

    「唉,那是……」程詠昕故意做出一種無可奈何的表情,「薩琳娜當時是來調查元老院的特工,被元老們敵視吃了這個虧也只好算她倒霉。只是我在想,以前是因為『非同伴』的利益可以在『維持穩定』的大義下犧牲,以後呢?」

    潘潘默默的點了點頭:一瞬間,她領會到了程詠昕沒說出口的下半段。

    下一次。當少數人的利益再次與多數人的利益,或者是當權者的利益衝突時,誰是被犧牲的下一個?

    薩琳娜的事情之所以可以被輕易抹平,就表示這個團體已經出現了一種危險的苗頭──他們的道德底線變低了。

    在這個比爛的世界裡,誰稍微有一些人性,誰就能獲得「大義」的名分。

    自d日之後,丁丁在稿子不斷被退回後把握出了一個度:執委會希望臨高日報能夠毫不留情的揭大明瘡疤,黑的就是黑的,灰的抹成黑的,白的還是要抹成黑的。但對於元老院。哪怕是有檢討錯誤的部份,都應該要像是皇帝的下詔罪己,一切都要在「元老院的統治是一種拯救」的前提下進行。

    簡單的說,就是中國版的「君權神授」。元老院要為自己的統治抹上一層「神聖拯救」的色彩。丁丁很明白,潘潘自然不迷糊。最好的證據。就是潘潘的話越來越少,也慢慢的不再自己要求要去哪邊跑新聞。

    每一篇歸化民的專訪,那些結結巴巴甚至怪腔怪調的普通話,描繪出了一個潘潘根本不敢想像的地獄。

    不錯,真正的人間地獄,在現代時空都會被視為罪大惡極的犯罪的事情,在這裡都是公然的。不受任何懲罰的發生著。上位者壓迫下位者,強者欺凌弱者,都是赤裸裸而理所當然的。

    無法形容的苦難,僅僅聽說讓人毛骨悚然的暴行,普通人為生存而毫不猶豫的犯下的可怕罪行……

    對潘潘來說,她的沒錢。只是薪水還沒發不得不在街角那間難吃到爆的比薩店胡亂塞飽肚子,而她吃過最大的苦,是d日剛登陸那段期間,食物的貧乏以及戰備期間的軍訓。

    很諷刺的是,元老院利用她的專業摧毀她的原則。目的則是要把許多活在地獄裡的人拉回人間。

    是的,人間。這是潘潘最後與自己的妥協:元老院統治下臨高當然不是天堂,但起碼是個人待得地方,所以她才選擇了默默的為元老院服務。

    但是,這種妥協經常在內心使得潘潘的良心感到不安。幾天前被槍斃的新聞和程詠昕今天的一番話愈發擴大了她內心的陰影。

    「你知道,」潘潘終於開口了,「我一直覺得元老院的一些做法是欠妥當的。不過,不論元老院的動機是什麼,客觀說是他們正把這個世界向著好的一面去引領……」

    「『為了生存』、『為了多數人』,這樣的藉口會讓人產生一種除罪感,認為自己所製造的罪惡都是一種「不得不」,最後的終點就是連德國人都羞於提起的鐵十字集團及毒氣營。」

    程詠昕又點了一句。她深知納粹在歐美的政治正確中所佔據的份量,暗示元老院正在滑向政治不正確的深淵,對潘潘這樣從事新聞業的人來說有著極強的心理暗示作用:必須立刻做點什麼。

    「您說得很對。」潘潘果然被她的話打中了內心深處的憂思。其實用不著程詠昕來特意點醒,這幾年來她何嘗不知道元老院是個什麼性質的政權,男友和自己在政權裡扮演的是什麼角色。

    看到潘潘的表情,程詠昕知道自己的話語已經起了作用。她決定點到為止,就此收兵,讓她好好的考慮考慮。

    她開始把聊天轉為輕鬆的話題,然而潘潘一直一副魂不守舍的表情。程詠昕覺得暗暗得意,今天的「作戰」已經成功了一大半。

    潘潘忽然像下了什麼決心一樣的開口了,「你知道為什麼我要和丁丁吵架?」

    「不知道,這是你們的私事。」

    「不,是公事。」潘潘的表情有些扭曲,「我真是寒心。沒想到他會這樣。」她遲疑了一下,「你會保守秘密吧?」

    程詠昕抑制不住內心的興奮,「共享秘密」,是女人之間的友誼升級的表現。

    「當然。」她鄭重其事的點點頭。

    「這事情是這樣的──」

    事情的起因,是三天前在百仞城發生的一起「墜樓事故」。死者是一名女僕學校的「待分配」女僕,名叫林小雅。早晨五點,清潔工發現她死在元老宿舍區的一棟樓下。警察隨即進入現場做了勘察,初步判定是墜樓身亡。隨後將屍體運往法醫中心待檢。

    意外事故在任何社會都不罕見,墜樓可能是自殺,也可能是失足。但是事情的疑點就來了,作為一名「待分配」的女僕是不可能自己進入元老宿舍區的--沒有通行證。臨高警備營對元老宿舍區的保衛工作做得是非常細緻的,絕不會出現讓一個沒有通行證的歸化民進入宿舍區的事情。

    「這件事情有蹊蹺。」程詠昕說。

    「是的,我也這麼看。我去了現場做了採訪,回來寫了一篇稿子,然後就給丁丁槍斃了。」

    「為什麼?」程詠昕故作驚訝的說道。

    「他說這事情不能見報──容易在輿論方面引起不良後果。」潘潘又激動起來了,「我只是做了如實的報導,根本沒有做任何推測,為什麼一定拿下來?我和他說了半天,他堅決不同意,難道真是元老院做賊心虛嗎?!」

    「案子現在怎麼處理了?」

    「已經轉到警察總部的刑事處去了。我和丁丁說了:我已經向警察總部發出了採訪申請,要求全程採訪,而且最後的正式調查結果出來之後一定要見報。否則我真得不干了!」

    程詠昕搖了搖頭:「我已經預見到會有什麼樣的結果──絕不會和元老有任何關係的。」

    潘潘陷入了沉默。

    「你難道不知道,元老院在牽扯到元老的事情上的基本宗旨就是和稀泥嗎?」程詠昕尖銳的說道,「那怕最後這個案子被證明牽扯到元老,也會不了了之──薩琳娜案尚且如此,一個女奴的性命誰又會在乎?更別說還有偉大的《共同綱領》來保護元老們不受任何懲罰了。」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潘潘不由自主的說道。

    「是的,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程詠昕意味深長的說道,「起初他們追殺**者,我沒有說話——因為我不是**者; 接著他們追殺猶太人,我沒有說話——因為我不是猶太人;後來他們追殺工會成員,我沒有說話——因為我不是工會成員;此後他們追殺天主教徒,我沒有說話——因為我是新教教徒;最後他們奔我而來,卻再也沒有人站起來為我說話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5:07
第二百三十七節 孫尚香

    離開農場咖啡館的時候是程詠昕日以來最高興的一天。這種舒心暢快的感覺前所未有,看來自己「政治鬥爭」天賦滿滿的,這麼容易就搞定了潘潘。

    潘潘的情緒現在已經完全被挑逗起來了,成了她最可靠的盟友。

    她理所當然的認為:征服了潘潘也就等於間接征服了丁丁掌握了的話語權,也就有了潛移默化的影響丁丁的能力。

    「你們還自詡是『媒體人』,一點身為媒體人的自覺都沒有。你們不知道自己掌握著多大的能量,卻甘心做元老院大機器上的螺絲釘,真是可憐。」程詠昕坐在黃包車上,享受著夜風吹在面上的涼意,默默的想著,「我要讓你們覺醒。」

    她在距離百仞城車站下了黃包車,坐上了最後一班前往高山嶺的小火車大圖書館就設在高山嶺的一個秘密地點。

    她回到大圖書館,辦公桌上有一封辦公廳的信函:是批准她進入女僕學校直接購買女僕的許可證。

    「蕭主任的辦事效率還挺高。」她把信件丟回桌子上,嘴角浮出些許微笑,「乾脆明天就去選個可人兒吧。」

    女僕學校的正式的稱呼是:「辦公廳生活秘書培訓中心」。該班其實和芳草地學園相距不遠,不過因為關防森嚴,遮蔽嚴密,極少有人知道有這麼個地方。它的高牆周圍環繞著密密麻麻的竹林和樹籬,沒有一個人能夠不借助刀斧穿行期間,只有一條小路蜿蜒著通向大門。

    大門口不設門崗,不掛名牌,只有一塊簡單的門牌號。這門牌號即使臨高郵政說業務最熟練的郵遞員也不知道在哪裡這裡寄出和寄入的信件都是發到郵局信箱裡的。

    這裡的大門終日緊閉不開,偶爾有拜訪者來到這裡,在拉動鈴繩之後,門上會打開一道小窗,要求來人遞進通行證和身堊份證件查驗後才能入內。

    元老們理論上不需要親自到這裡來挑選。辦公廳有所有「待分配」生活秘書的詳細檔案可供調閱,不但記載了她們的全部家庭、個人情況,還有在校表現、各項成績得分和多幅半身、全身「生活照」,以供元老在儘可能真實的條件下做出準確的判斷。不過只要時間有空閒的話,元老們還是願意親眼看一看妹子再做決定。

    不過,訪問女僕學校挑選妹子需要辦公廳的許可,沒有許可證,即使是元老,除了在校內任職和兼任的之外,也都不能進入女僕學校這是辦公廳為了充分保證元老們之間的平等權利所特別規定的,同時也避免擾亂校內的教學生活秩序。

    「孫尚香!你的彎腿動作這麼回事?!」嚴厲的斥責聲又一次響徹在形體教室裡,擔任舞蹈助教的是一個「前輩」,其實比她們大不了多少,但是先入門為長,況且她還是正式的老師,一聲呵斥,足以使不相干的女僕學員們也會微微發抖。

    孫尚香趕緊調教自己的姿勢,她脊背上的皮膚發緊要挨打的預感。

    果然,助教已經氣勢洶洶的走了過來,手裡的籐條毫不留情的抽了下來。

    背後立刻泛起一陣接一陣火燒般的灼熱。她強忍著一動不動的擺著自己的姿勢含著淚珠。

    孫尚香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做這件事,在巨大的玻璃鏡子前扶著槓子按照口令做出一個又一個莫名其妙的動作說是唱戲又不像,要是跳舞又太慢。

    她纏過足,凡是學和身體動作有關的事情就始終做不好,為此吃得苦頭也多。一場課下來,身上總要多出幾十條鞭痕來。

    「再往外一點!站穩!」隨著訓斥,籐條不住的抽打著她的大腿和小腿。眼睛睜得再大,也止不住眼淚滑落下來。

    就在這個時候,在教室的玻璃窗外,有一雙眼睛正注視著她。

    「我就要這個了。」程詠昕說,「你準備下她的檔案。」

    「是,首長。我這就準備交接文件。」

    孫尚香拎著她的藤箱子,背上泛起薄汗;當初裹著腳不好走,如今放了腳也不輕鬆,偏偏首長們是不許任何女人裹腳的,更別說她是所謂的「生活秘書」。

    不過,哪怕她自己依然覺得小腳為美,也要承認天足在逃災時簡直得天獨厚特別是在她為此吃了大苦頭後。逃難的時候,小腳的女人只有等著被抓被姦淫被殺的命。如果不是她及時遇到了鹿老爺派出的鄉勇,被逃難的人群拋棄在路邊苦苦掙扎的孫素雲早就落入了叛兵的手裡。

    孫尚香原先自然不叫孫尚香:她爹孫化武是登萊巡撫孫元化的族親,說是族親,其實她家一直世居山東,和祖籍江南孫元化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去。但好歹姓孫,連個宗容易得照應。爹雖然是個小小的世襲武官,在登州鎮當個差,沒有個照應前程有限。

    出於抱緊大腿的動機,孫化武帶著一家人也信了天主教,孫尚香也得以開蒙識字。取了個學名叫孫素雲。

    很顯然,不管是連宗還是信洋教,她家都沒得大好處因為登州一破,一切隨著孫大人灰飛煙滅。

    孫大人是死是活,她不怎麼關心,可是她爹、她一家子是死是活,始終繚繞在她心頭。在逃亡的路上,先是護送他們的家僕盜走了牲口逃之夭夭,她和娘被迫掙紮著徒步前行,接著難民人群遭到了亂兵襲擊,馬蹄的得得聲,亂兵粗野的叫喊聲,得意的狂笑和難民們絕望的尖叫是她對襲擊的唯一的回憶。

    當她從昏迷中醒來,從屍堆中爬出來的時候,雪地上滿是被扒光的死人屍體,有的沒了腦袋,有的沒了胳膊,家人一個都不見了。

    一個裹著小腳的單身女子,在這樣兵荒馬亂天寒地凍積雪盈尺的地方會有什麼下場她很清楚。別說亂兵土匪,就是過路的難民丁壯,也會乘機姦淫。眼看著遠處雪塵揚起,又有一股人馬到來,孫素雲起了跑到樹林裡自盡的念頭。拖著一雙小腳勉強跑路,絕望的發覺自己使勁全力也只走出了幾步路而已,眼看著雪塵越來越近,孫素雲卻又跌倒在雪地裡,發出絕望的尖叫聲……

    幸而,來得是鹿老爺的鄉勇。她得以坐上大車去屺母島躲避,這一避就避到了海南。

    孫素雲不笨,相反的,比起全家寄予厚望將來要承襲綠豆大的前程的大弟,她還更聰明些但再聰明,也只是個十五歲的裹腳丫頭,根本掙不過鹿老爺的那些粗壯僕婦,三兩下就被塞進一艘大船。稀里糊塗的到了這瓊州府。

    昏暗的船艙裡,她身邊戲班出身的女孩們竊竊私語,議論著到瓊州之後的事情。她這才隱隱約約的知道,她們都是被瓊州的「首長」選中的,送去做婢妾的。女孩子們話裡話外雖透著對大婦的畏懼,更多的卻是興堊奮,幻想在澳洲老爺身邊綾羅綢緞,吃香喝辣,至不濟也能天天白米飯管夠。孫素雲避開那些女子的視線,把身體往角落縮了縮。

    「難得吃一頓飽飯,就全給吃傻了不成……說得再好聽也是婢妾,小貓小狗一樣的貨色,要多少有多少……」

    她娘就是個犯官罪屬,若不是給孫化武贖了身,又趁生下大弟後吹枕邊風,讓孫化武休了膝下空虛的大婦,她指不定纏不了足,更別想說上一門好親事。但就算是她扶正當了繼室的娘,最後也因年老色衰,很是在新過門的小妾手上吃了點虧。

    「妞妞,娘一定會讓你穿著紅裙子嫁出去,可千萬別像娘……」記憶裡娘親的嗚咽聲,和她自己的啜泣聲合在了一起。娘,妞妞沒用,妞妞要給澳洲老爺做婢妾了—

    就在這樣的恍惚中,孫尚香含著淚,跟著一群女孩子排成了一列長龍。

    「哪裡來的?姓什麼?」

    「山東登州,姓孫。」

    「有名字嗎?」

    名字?名字當然有,可是有什麼意義?

    教堂裡,神父對她大表讚賞,為她起名素雲,說她會成為擁有虔誠信仰的純潔貴婦人。

    她不想玷污這個名字。

    「沒有,乳名大妞兒。」

    做了人家的婢女,還不是主家想叫什麼叫什麼,指不定還要避諱。

    那何必討這個不痛快。

    「唔,那你就叫孫尚香好了。

    」

    除了磕頭謝恩,還有其它選擇麼?

    「尚香謝老爺賜名。」

    孫素雲死在了海上;留下的,只有婢女孫尚香。

    「,別磕頭別磕頭!好了,下一個!」

    然後她被推進了一個棚子,戴上枷,像是出家一樣的剃光了頭髮。

    旁邊的女孩像是被掐了脖子一樣的尖叫,她卻是索性放聲大哭。

    ——妞妞啊,別像娘一樣。

    哭歸哭,孫尚香並不敢偷懶耍滑:婢妾也是有分個三六九等的,若是她表現的夠好,至少會像青樓那些頭牌一樣,多少有些挑撿的權力。

    因為有相當的文化,白皙細膩的皮膚,還算發育良好的身材,這些家庭不經意間給她的遺產,使得她被選入了女僕學員,送到了這裡。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5:08
第二百三十八節 新得主人

     幸運或不幸的是,她的長相併不是首長們的菜:縱然在學術性的項目上表現極佳,卻因為偏矮的個子和自幼纏足影響了動作,使得形體舞蹈訓練和體育課成績的極差,最終她的綜合評級只有墊底的e

    從女僕學校結業後,隨著同期得分最高的同伴一一被首長領走,她也開始焦慮了起來。

    這種焦慮,在一位女首長陪著另外一位首長出現後,達到了頂點。

    首長一次選出了四個同伴,朝女首長點點頭就出了門外;女首長帶著甜美的笑容走上前,吐出的話卻讓孫尚香從骨子裡結成了冰。

    「好了,咱們醜話說在前頭,我家不興姊姊妹妹那一套,老爺也不會正式把你們納妾;只要好好的按著家規行事,我也絕不會故意虐待你們,若是有了孩子,自然會讓你們平平安安的生下來養大,但若是誰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女首長放慢了語速,可那言外之意誰都聽得出來。

    見其中一個女僕抖成了篩子,女首長特地多看了她一會兒,才轉身領了四人出門。

    「靈兒怕是要倒大黴了,首長家的大婦可不是好相與的。」

    她們一走,一群女孩子便湊到了一塊兒竊竊私語。

    「別說她,月如也是!她做夢都想要自己的孩子當首長呢……」

    也不知道這幾個女孩子現在怎麼樣了?下了課,孫尚香回到宿舍。洗了澡,換上了乾淨的衣服,皮膚上的鞭痕火辣辣的疼。她拿著藥油塗抹著,眼淚一滴滴的掉了下來。

    世間還有比這更淒慘的事情麼?原本覺得做婢妾都是等而下之,現在,自己居然是欲做也不能了。

    同宿舍的幾個女孩子圍坐在一起,議論著女僕學校永遠也議論不完的話題之一:「如何斗大婦?」

    孫尚香瞥了她們一眼,走到窗邊,佇立眺望。

    從院子的高牆上看不到任何外面的風景。不過。她們經常會被帶出去「實習」和「參觀」。見識元老院統治的光輝偉大。

    她不否認,臨高超越了所有她關於天堂的想像;在不考慮未來的當下,哪怕只是裹著鬆軟的棉被在床上打滾。都是幸福的。

    可也正是這個天堂,成為她們不幸的根源。

    還在地獄般的山東的人,只要一踏上臨高,絕不會有想要離開的;同樣的大船會載來更多願意委身為婢的女子。一直到澳洲老爺自己有心無力為止。

    澳洲老爺有太多選擇。可她卻別無選擇。

    她不是沒有想過自贖,但待了一個月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一日三餐加上時不時的滋補湯藥,每天不是讀書就是各種技藝課程……首長在她們結業之前到底要花多少銀子,她當真沒膽子去算。

    她聽說過「揚州瘦馬」,知道這樣的女孩子,最終都是身價過千兩。

    一千兩,對她而言簡直就是皇帝才拿得出的數目──就算爹活著當官那會,要給上官送十二兩銀子的禮都費了幾個月的功夫。

    退一萬步說。就是她真的籌到了那筆錢,除了澳洲老爺。誰敢娶一個自贖的」澳洲丫環」當正室?這不是打首長的臉嘛。

    若是一樣要當小,那她還不如當澳洲老爺的小。

    嘆了口氣,孫尚香轉身加入自己的室友,把印象裡幾個惡毒的大婦都給女孩子們說了說,一群人紮成了堆,一起商議要怎麼「斗大婦」。

    不過,也沒等她把「斗大婦三十六計」給推演完,她就被「助教」叫走了。

    「恭喜你了,孫尚香!」助教帶著一種酸溜溜又有些幸災樂禍的口氣說,「有首長選中你了。」

    這一瞬間,哪怕是根本沒見到首長的面,孫尚香也有鬆了口氣的感覺。

    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一刀,大婦們再可怕,到底不是那些披了人皮的禽獸。

    她很快就知道,沒什麼大婦要她去斗,選中她的,是一個單身的「女首長」。

    換上正式的生活秘書的服裝,黑色的連衣裙,外罩白色荷葉邊圍裙,白色短襪和黑布鞋。頭髮用髮帶束在腦後。她不知道堪稱富可敵國的首長們為什麼喜歡這種寒磣呆板的裝束,她在家的時候,好歹逢年過節都有身好看的綢緞衣服可以穿,有幾件釵鐶裝點頭面。

    藤製的手提箱是學校配發的,裡面裝得是她的私人衣物──同樣是學校配發的。她除了一個身子,什麼都沒有。

    她隨著來領人的辦公廳辦事員坐馬車,換火車,最後來到了百仞城,進入了戒備森嚴的元老宿舍區。

    一路檢查身份證件,走走停停,箱子越來越沉,腳步也開始踉蹌。

    然而這元老的住宅區卻讓她吃驚不小──元老就住這?鴿子籠一樣的樓房?!

    心中懷著再大的疑問,她也只能默然不語,這是女僕學校教會她們的第一個規矩。

    她跟著辦事員走進其中的一棟樓房,爬上一層黑沉沉的樓梯,在一扇門前停下了腳步,抬手敲門。

    「誰?」

    「報告首長,生活秘書到了。」

    「進來。」

    孫尚香一進門就嚇了一跳:她從來沒見過這麼多書。

    當然,她知道首長們有一個叫「圖書館」的地方,據說裡面的書能從屋腳一直堆到房頂,堆滿許多間房子。眼前的這個房間雖然沒有這麼誇張,卻也有整整一面牆都是書。

    首長的一張桌子則是重災區──簡直是書本所迭成的小山丘,好幾本書搖搖欲墜,首長卻看也不看,隨手便將手上的書扔在最上方,走到書架前又抽出好幾本快速翻閱。

    孫尚香簡直木然了。

    她不是沒有被貼滿瓷器的盥洗室嚇過,但驚嚇過後卻是羨慕;但在這個書籍嚴重匱乏,連抄書都要請託走關係的年代,如此隨意的對待書本實在讓孫尚香髮指。

    那是書,是書啊!

    看到首長隨意的把書往旁邊一迭,抱著剩下的回到位置後,幹部終於找到機會開口了。

    「首長,您的秘書來了。」

    「留下她吧,你先回去,辛苦你了。」

    辦事員走了之後。孫尚香緊張的捏緊了背包,等著首長下一步的吩咐。

    「去給我拿瓶紅茶菌。」

    孫尚香立刻放下背包,在房間的角落找到一個小冰箱,打開一罐紅茶菌送到首長手邊。

    女首長甚至沒有多看她一眼,接過紅茶菌灌了兩口後就繼續振筆疾書,孫尚香識趣的退了兩步,照著所學的課程在一邊等候。

    等待自然是無聊的,而紙張的味道對孫尚香來說是一種迷香。

    因此,沒有掙扎太久,孫尚香就躡手躡腳的開始收拾散落在書架邊的書籍:就首長的動作來說,這些書顯然不是她現在需要的。

    撿起幾本書,孫尚香就發現,每本書都在書脊上貼有小紙條,上面寫著阿拉伯數字。她研究了書架上的書一會兒,就開始照順序把散落的書給插回去。

    等孫尚香把一架子書整理好了,心滿意足的拍拍手準備繼續時,回頭卻發現首長不知何時停了筆,正啜著紅茶菌,饒有興味的打量她。

    孫尚香頓時僵住了:她甚至想要像過去一樣,跪下來磕頭認錯之類的。

    但是首長們不喜歡這個。

    咬咬牙,她結節巴巴的用不標準的普通話說道:

    「首長……請您檢查……可能放錯了……請您……」

    女首長站起身,甩著馬尾大步走來,彎腰掃視紙片上的編號。

    「下次順便整理一下書架就更好了,叫什麼名字?」

    看首長自己動手調整書本的位置,孫尚香連忙答道:

    「孫尚香。尚是……」

    「不是女僕學校的名字,是你本來的名字。」

    女首長停下動作,轉頭正視孫尚香的眼睛。

    「我不會叫你把女僕學校學的東西都忘掉,雖然我個人對那些課程頗有微辭,但你之所以能站在這裡,就表示那些已經是你的一部分,而我無權否定你。」

    她嘆了一口氣,結果把孫尚香搞得糊裡胡塗。

    「首長?」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的姓被改掉了什麼的,想恢複本姓本名就直接告訴我。名字雖然只是個稱呼,但是我並不喜歡那些宅男隨便把好好的女孩子塞進他們的妄想裡──不是隨便找幾個靈兒月如阿奴就可以像打rpg一樣開外掛通關的,這可是真實的世界。」

    孫尚香很確定,雖然首長說的每個字拆開她都聽得懂,但是合在一起簡直跟天書無異。

    不過大抵來說,應該是首長不太喜歡這個名字的意思。

    「請首長賜名。」

    「唉,也不是這個意思啦……」

    女首長苦笑著,轉身自己走到冰箱那兒,拿出兩瓶格瓦斯。用拔塞器把木塞拔了出來。

    「你知道孫尚香是誰嗎?」

    孫尚香有些惶恐的接下首長塞給她的格瓦斯,對首長的問題搖了搖頭。

    「她是三國時,江東吳國的國君之妹,為了吳蜀之盟嫁給玄德公當繼室;不過,她『常以侍婢百餘人持刀護衛』,我想玄德公每次相會的表情一定很精采。」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5:09
第二百三十九節 驗屍報告

    首長啜了一口格瓦斯,卻自己笑了出來。

    「雖然不知道她長得如何,但光是這一個不認命,就讓我覺得她一定比大喬小喬更美──被兄長賣給糟老頭子,還能抬頭挺胸活著的女人,肯定光彩奪目。」

    看到孫尚香入神的閃亮大眼,女首長伸手拍了拍她的頭。

    「罷了,也算是那些傢伙難得識貨一回……就叫孫尚香吧,是個好名字。」

    女首長笑了笑。

    「對了,記住我的名字,我叫程詠昕;從現在開始,你要暫時服務我一段時間。」

    孫尚香怔了一下。

    「暫時?首長您不滿意尚香嗎?」

    程詠昕搖了搖頭。

    「不,等我弄清楚生活秘書的制度,就會把你從那個編制裡轉出來。男首長就算了,可我是女的,要是我結婚了你還是我的生活秘書,難不成要讓你當陪嫁嗎?我可受不了這個。」

    看孫尚香臉色立刻一白,程詠昕才反應過來產生了什麼誤解。

    「別瞎想,我可不是什麼狠毒的大婦──你跟我最小的表妹一樣大呢。」

    她揉了揉孫尚香的頭髮,正色說道:

    「那些男人怎麼想的我管不著,但我不會讓一個聰明的好女孩變成以色侍人的玩物。我保證,我會等你找個好小夥子,讓你穿上紅裙子嫁過去的。」

    ──妞妞啊,別像娘一樣。

    孫尚香抓緊了手上的格瓦斯,淚珠和玻璃瓶上冰涼的水珠混在了一起,點頭如搗蒜。

    蘇菀陰沉著臉,噔噔噔沿著磚砌台階快步走向地下的解剖室。她的臉色這麼壞是因為海上顛簸帶給她的可怕體驗還沒有完全結束。

    好不容易從高雄返回臨高,一路上照例又是一番痛苦的折磨──從貨船上下來她是被人抬到自己的宿舍的。

    在勉強感到自己「又活過來」之後。她決定要好好的讓自己休息放鬆再娛樂身心一番,為此,還特意和青年軍官俱樂部的某位通了一小時小靈通。

    雖然知道法醫中心的地下室的停屍房裡肯定停滿了等待自己做出驗屍報告的各種屍體,但是也沒什麼要緊的事情。早一天做。晚一天做並沒什麼大礙。

    然而她的休假計畫被從警察總部打來的電話無情的打斷了。打來電話的是國家警察頭子冉耀──冉耀很少和她直接打電話:他們之間的工作都是通過秘書、通訊員和公文傳遞的。

    在電話裡,冉耀要她即刻對法醫中心停屍房內一具屍體做出法醫鑑定。

    按照蘇菀最初的想法。墜樓這種意外事件可能性很大的案子可以壓一壓再說,來得電話卻催得很急。蘇菀拿到通訊員送來得案情報告的時候才恍然大悟:意外居然發生在元老宿舍區!

    死者是一名在校「生活秘書」,又死在元老宿舍區內。難怪冉耀急著要確切的法醫報告。

    警察總部的法醫中心有自己的解剖室,附設停屍房──臨高縣境內數目很大的非正常死亡的人員中的一部分會被送到這裡進行尸體檢驗。由於來源充分。衛生部進行教學和科研使用的大體和標本目前都是由這裡提供的。

    在踏進鐵門時,她順手摘下門邊衣架上的呢大衣披在身上——雖然小冰河期的臨高也有冷的時候,但是一年四季都讓人一進門就好一陣哆嗦的就只有這裡了。不過對於蘇菀這樣來自甘肅經常飽受西北風「考驗」的人只能算是小菜一碟甚至家常便飯。

    「蘇老師,你來了。」蘇菀剛一進門,幾名同樣穿著制服的男女少年就趕緊圍了上來,他們都是蘇菀的學生。

    和學生們一起換上一身淺藍色的解剖服後,蘇菀開口問旁邊一個長得比較高大的男孩:「嗯。屍體運到了對吧?還有,再把案情複述一遍,我看看慕警官和我不帶隊的話你們第一次獨立出現場怎麼樣。」

    男孩取過一旁的一張文件大聲朗讀起來:

    「1633年9月1日上午7時許,女僕學校學員林小雅被人發現從百仞城元老宿舍區綜合服務樓樓頂墜下身亡。接警後法醫於8時30分許趕到現場,見屍體位於綜合服務樓大門右側約10米處,著黑色連衣裙,白色圍裙,下穿白色棉襪,黑色布鞋。屍體呈仰臥位……據體溫推測死亡時間為9月1日凌晨1時~3時之間。經現場初檢後於10時17分運抵警察總部法醫中心等待屍體解剖。」

    「不錯,比你們老師第一次出現場還好,以後再接再厲。」蘇菀讚賞的點點頭,「好了,現在開始屍體解剖,雖說給你們發的書上那些各種噁心圖片什麼的你們也看得多了也免疫了,不過實實在在操作屍體解剖也算第一回,唔,這次的屍體還不算什麼噁心的,別以後見了高度**的還是什麼分屍案的嚇得拉不住的跑了。」說罷她就轉身走到解剖台前。

    解剖台上躺著一具年輕女子的屍體,按蘇菀來看大抵只有十五六歲的樣子,她身材中等,體型按舊時空的標準也算是基本合格。

    「唉,可憐的小妹妹,不知道你被送到女僕學校之前就受了多少罪了。雖說是給那群混蛋做性奴可好歹衣食無憂了,但是現在你卻這麼就走了,但願你在那邊能好受一點,別再受苦了。」不知為什麼,原本對這起案件一副無所謂態度的蘇菀心中突然泛起了一陣強烈的同情心。

    蘇菀抓起屍體的胳膊腿轉了幾下,「嗯,屍僵已經緩解。」又將她身體翻過用手指壓了壓屍斑並其他一番體表檢驗後,她嫻熟的拿起了一旁盤子裡的解剖刀,從頸部上緣慢慢劃下,像船劃過水面一般的分開了胸腹部的皮膚,然後刀尖從左側繞過肚臍繼續向下,直到恥骨聯合上緣。

    一名男生用大號解剖刀一點一點向身體兩側分離了胸腹部的肌肉和皮膚,把肋骨暴露出來。

    「看到沒有,她的胸骨,肋骨都有大面積的出血現象,其他地方也有散在出血點。」蘇菀用手裡的小棍子指著被切開暴露出來的胸部,又用手指壓了一壓胸骨肋骨,「胸骨肋骨骨折十分明顯。你來分離胸骨。」

    被叫到的高個子男孩搓了搓手,用大力剪一下一下的剪開了胸骨,「老師,她的胸骨下方有大面積出血,尺寸是……6乘15釐米……後腹膜也有血腫……」

    「很好。」蘇菀在自己的學生們面前儘量保持著平靜地風度,儘管自己在舊時空還是一個不成熟的還被屍臭弄吐的小法醫。「分離臟器吧。」

    男生在另兩名女學員幫助下有點笨手笨腳的把內臟從體腔中取走後蘇菀彎下腰把臉湊近空空的腹腔,「嗯,積血不少,起碼有個……200毫升吧,胸椎腰椎都是嚴重骨折……」

    胸腹腔檢查完畢後蘇菀轉到頭部,冠狀切開了頭皮然後向前後兩側翻開,只見頭皮下面很大一片出血,又鋸開顱骨,發現腦子裡已經出血出得一團糟了,摘除腦部後又從她的顱底里抽出不少積血。

    「好啦,結論很明顯了,林小雅是墜樓導致的創傷性失血休克死亡的。縫合吧。」蘇菀有點如釋重負的摘下手套對學生們說。

    縫合完畢後,幾名學員都各自離開瞭解剖室去忙各自的了,而蘇菀則愛憐地為這個叫林小雅的可憐女孩清洗整理遺體遺容。本來她是個大陸收容來得無依無靠的孤兒,像這樣死於各種事故的沒有家眷的歸化民,都是直接送到民政口管轄下的慈善公墓火化後安葬,這類「多餘」的遺體護理基本是不會有的,可是蘇菀今天卻很執拗的為她精心的整理遺體,一如舊時空裡。

    蘇菀洗手換過衣服,又關照了學員和值班員幾句話,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填寫標準的驗屍報告。她昨天才從高雄回來──雖然去高雄的目的主要是為瞭解剖郝元的屍體,但是去了之後顯然不可能馬上就回來,少不得又要做一番教書育人,培訓骨幹的事情。給在高雄的醫士們上解剖課就成了她在當地的一項主要工作。

    日復一日的重複勞動久了未免令人厭倦。高雄地方不大,也沒有什麼景點可言。雖然鐘博士父女還有那位荷蘭小姐很有意思,一度她經常去海關大樓裡鐘博士的工作室。但是他們三個人明顯是個緊密的小圈子,當他們在工作室擺弄各種零件,討論問題的時候,蘇菀覺得自己是個毫無存在意義的外人。

    她不像鐘利時那麼博學,又不如兩個女孩子那麼好學,漸漸的便很少去海關大樓那邊了。

    「克雷蒂亞小姐還真是一位美人,顱骨長得太標準了。」蘇菀情不自禁的想像著──她的顱骨是典型的長圓形……

    她用蘸水筆在驗屍報告的最後流利的簽上自己的名字,這件被屢屢催促的事情就算了結了。至於這案子就讓慕敏和冉耀去傷腦筋吧。她要上農莊茶社吃頓飯好好放鬆一下。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5:10
第二百四十節 三個女人的餐桌

     她穿上外套,準備出發的時候,停屍房值班員打來電話:運屍馬車已經來了,正要運走「可處置大體」,他詢問1633090107001號屍體是否要送走火化。。。

    「不,暫時不要,」蘇菀說道,「可能還會做新得檢查。」

    「我知道了,地區指揮同志。」

    「要妥善保管,沒有我的書面命令,任何人不准察看,更不許轉移和處置。任何人都不行,你明白了嗎?」

    「是的,地區指揮同志。」

    農莊茶社是蘇菀最喜歡的用餐地點,雖說遠是遠了點,但是這裡是卡座又有包廂,比較私密,自己在陸軍的好友和其他內務方面的同事也喜歡來,不時可以找到人拼桌聊聊天。她就是這麼個怪癖,一本正經的約人吃飯很不習慣,喜歡邂逅──這樣似乎彼此都沒有什麼負擔,她也可以隨時抽身走人。於是她時常會不辭辛苦的坐著那簡陋到極點的小火車趕去農莊用餐了。

    蘇菀的伙食一直都是很簡單的,她在食堂吃飯一般是米飯配上幾種清水煮蔬菜,外加一碗不見半點油的酸菜土豆湯──這就是她常吃的午餐和晚餐。即使舉行宴會她也不怎麼大吃特吃,依然只是吃些簡單的菜蔬。

    她的伙食問題曾經被陳思根批評過:蛋白質、脂肪嚴重攝入不足。身為法醫她還是很清楚長期這樣下去會有什麼後果──遲早有一天會因為營養不良而嗝屁,臨高的工作強度可不是舊時空可以相比的。為此。她每週都要改善一次伙食,到農莊茶社去吃頓好得。

    農莊的各種限定供應的菜餚她是沒份的──生性慵懶的人不愛打電話預定,也不關心茶社的每週限定菜單安排。只好隨行就市的有什麼吃什麼。

    蔬菜水果在茶社是敞開供應,肉類略微單調。除了水產類和家禽類之外,羊肉是目前辦公廳能夠比較充分的供應的肉食。每週都有幾十頭羊以「辦公廳特別用」的名義從昌化運到臨高來。羊身上最好的小羊排、羊裡脊、羊腿之類的都是熱銷貨,蘇菀自然是撈不到的,好在元老們中對烤羊頭的愛好者不多,每次蘇菀想吃的時候都能買到。

    農莊裡的烤羊頭,是某位有廚師證的元老按照寧夏那邊的做法傳授給這裡的廚子的。用得是急火。火苗從烤爐裡竄起一尺多高。羊頭先煮得半熟,一刀剁成兩半,廚子刷上一層羊油。就吱喇喇響一聲。整個工序很複雜:刷油、醬油、醋、孜然,辣椒油,灑茴香粉、胡椒粉、芝麻,加蔥花、香菜末。加洋蔥末。

    蘇菀覺得。不說吃,就算看看也會覺得十分誘人,更不用說那香氣。可惜元老院裡識貨的人不多。假模假式的香草烤小羊排反而成了熱銷品種。羊頭雖然一天只烤幾個,卻始終能夠點到。

    「先來半個羊頭,多放孜然和辣椒。」蘇菀對著服務員說道,「大份蔬菜沙拉,再加一升生啤酒。」

    正在等菜閒的沒事幹時,她看到薩琳娜坐在不遠處的卡座上。她穿著一身和自己一樣的黑制服。旁邊還有一位她不認識的年輕女性,看她的穿著氣質。應該也是一位元老。

    看到她的視線注意到了自己,薩琳娜笑著衝著她揮了揮手,示意她過來。

    「蘇,你還好嗎?過來一起坐吧。」

    蘇菀點點頭,走到她的桌子上坐下。服務員趕緊把她的杯盤移了過來,又重新倒滿了檸檬水。

    「給你介紹下,這位是大圖書館的程詠昕,」薩琳娜說,「這位是我們的首席法醫蘇菀。」

    「幸會,幸會。」兩個人客氣的打了招呼。

    一瞬間,蘇菀看到程詠昕的目光裡流露出一縷光芒,似乎對自己十分有興趣。

    這女人什麼來路?蘇菀有點奇怪。

    「你的氣色不大好,這次外出很辛苦吧?你今天又上班了?」

    「又有了新案子,冉局非要我盡快出報告。」蘇菀喝了一口檸檬水。

    「太辛苦了,你應該表明自己需要好好得休息。」

    「唉,薩琳娜,現在所有來到這個時空的人都在辛勤工作,我一個人說需要休息?就算我說得出來,心裡也會不安的。」蘇菀放下杯子,嘆了口氣對薩琳娜說。大約是薛子良長期滋潤的緣故,薩琳娜的氣色非常好,夕陽般的金發總是泛著誘人的光澤,湖水一樣碧綠的眼睛和前凸後翹的誘人身材散發著白人女性特有的魅力,月白色的臉蛋上一抹時不時浮起的粉紅更讓她顯得美豔無比。

    再看她身邊的程詠昕,牛仔褲緊緊的裹著修長的大腿,上身罩一件飄飄然的白色長袖襯衣,袖子隨意的挽起,一頭黑絹似的直髮瀉在肩下。臉上化著淡妝,顯得十分精緻。

    想想自己幹枯的黑髮、瘦弱的身材和蒼白的五官,蘇菀不禁感覺有些黯然。

    莫非自己也需要盡快找個男人滋潤嗎?說起來候選人倒是不少,看來還是要趁早找人把自己給破處了才是……

    「元老院真是一個工作狂組成的團體。」薩琳娜說。

    「這難道不是好事嗎?」程詠昕悠然一笑,「幸虧工作這麼忙,消耗了男人們的主要精力,不然不知道還要整出多少歪門邪道的事來了呢。」

    「也對。」蘇菀聽出她話裡有話,點了點頭。

    「你說得對。」薩琳娜雖然被錢家嫂子教育過,還是不脫原來的脾氣,「我有時候真覺得自己難以理解他們的思維方式。」她忽然激動的提起了拍賣白人女奴的事情,薩琳娜很氣憤地說:「這是我有生以來親自遇到的最可恥的犯罪。」

    雖然拍賣白種女奴的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薩琳娜忽然提起來有些讓蘇菀感到突兀,但是她對此事同樣頗有微詞──這不是擺明了對女元老的鄙視加無視麼?!她突如其來的談性大發:

    「那又有什麼辦法,薩琳娜?別忘了那些人來到這個時空是做什麼的,獨立也好民主自由也罷亦或是什麼民族尊嚴民族復興之類的都是幌子,都是屁話!說到底他們就是為了做舊時空不允許或者沒條件的各種庸俗,齷齪,殘忍的事情就比如玩弄重型武器,搶掠財富,過上舊時空過不上的**生活。在這裡不論21世紀的道德還是17世紀的道德,都要在他們的大炮面前讓路,他們認為正確的事情就是真理,難道不是嗎?」蘇菀的調門提高了不少,「對不起,我可能有點激動了。」

    「是啊,這世界上的人都有或多或少的可怕想法,如果他們不具備顛覆世界的能量也就罷了,一旦他們有了這種能力並被放縱開來那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這就是民主制的壞處。」程詠昕像好萊塢大片裡面的主角一樣淡淡的說道。

    正在這時候,服務員給他們上菜了,尺寸頗大的鹿肉排放在保溫鐵盤裡,吱吱作響,配菜是金黃色炸土豆條,幾朵碧綠的西蘭花。

    「配得是蘑菇醬?」程詠昕說道,「和鹿肉很配。」

    「沒錯,他們總算能夠做出胡椒醬以外的醬汁了。」薩琳娜食指大動,「吳很能幹。」

    「是他的老婆很能幹。」程詠昕糾正道,「顯然沒有人記得他老婆是誰。」

    「是啊。」薩琳娜無心追問吳的老婆是誰,已經開始動手切鹿肉了。

    程詠昕吃得是雞肉炒米粉的套餐,不但口味清淡,份量也少得多。

    薩琳娜吃著鹿肉說:「你吃得太少了,程程寶貝兒。」

    「我的工作大多是坐著的,少吃點有助健康。」

    羊頭烤熟端上桌來,紫黑色,香氣撲鼻。

    「上帝,這是什麼?」

    「烤羊頭。」

    「羊頭!」薩琳娜表情誇張的說,「這個東西,有什麼東西……嗯,能夠吃呢?」

    「除了骨頭之外全都能吃,而且還很好吃。」蘇菀說著用小碗裡的水洗了洗手,「人間美味。」她說著從羊頭上扣下烤得焦黃的羊眼,笑著放入口中。咯吱一口咬了下去──和預想的一樣美味:脆而多汁。

    蘇菀掰開羊頭,露出羊腦,用小勺子舀著吃:羊腦軟嫩香滑如豆腐,羊皮撕下來拋進嘴裡,有一點糊味,越嚼越香,

    蘇菀高聲招呼道:「服務員!大蒜!」說完她先來灌了一大口生啤下去,抹了抹嘴,說:

    「真得很好吃,你們要不要嘗嘗?羊臉肉吃起來就像最好的北極貝!」

    薩琳娜連連搖頭,程詠昕也笑著搖了搖手:「我不愛吃羊肉的,羶味太大了。再說這東西的膽固醇肯定很高──不健康」

    「這太可惜了。」蘇菀自己大吃大嚼,沙拉里的胡蘿蔔和洋蔥片發出咯吱咯吱的咀嚼聲。

    薩琳娜和程詠昕不由得流露出了嫌棄的眼神。蘇菀心裡冷笑一聲。自顧自的吃著羊頭,一瓣接一瓣的嚼著生大蒜,冰涼的生啤酒,越吃越想吃,一口氣喝下了一升生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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