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唐朝小地主 作者:燭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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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蘿蔔頭 2012-8-3 21:07: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6 517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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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書名】:【唐朝小地主】

【作者簡介】:燭

【內容簡介】:穿越成為唐朝貞觀年間揚州城外的一個小地主,家中固然沒有黃金萬兩,卻有千畝良田,終日無所事事,經營莊園之餘,最大的樂趣,就是與若干良家少女花前月下、吟風詠月!

【作者其他作品】:【明臣】【在北宋的幸福生活】
【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至原著網站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原作者創作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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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3 21:09
本帖最後由 52蘿蔔頭 於 2012-8-3 21:17 編輯

第一卷 江南好 第一章 繁華盛世


初春二月,清晨的揚州,太陽像一位披著薄紗還沒睡醒的年輕少女,籠罩在一片蒼茫的霧靄中,氤氤氳氳,朦朦朧朧,多彩絢爛,那秀美的輪廓讓人不禁產生意欲一睹芳容的衝動。

片刻,朝陽終於掙脫了雲海的束縛,噴薄而出,霎時,萬道霞光沐浴著大地,如同晶瑩的珍珠熠熠生輝,就像散發著七彩光芒的夜明珠,冉冉而升的太陽光芒萬丈,飄然灑落,將積雪悄然融化,化做清澈透明的雪水,靜靜地流淌,化作片片霧氣。

樓榭房舍在縹縹緲緲的霧氣中忽隱忽現,恰似海市蜃樓,靜謐的晨曦裡,公雞司晨的啼音打破了沉寂,陣陣悠揚的梵聲似從遠處飄來,提醒著還在衾窩中的人們,一天之計已然開始,須臾,裊裊炊煙拌著慵懶的空氣瀰散。

不久之後,城中市門中開,窸窸窣窣的動靜不絕於耳,慢慢地,各種吆喝響徹上空,臨河橋畔,欄門移去,停泊一夜的大船、小船爭先恐後駛來,交織如梭,才過欄門,又要小心翼翼地避開與迎面來的船隻碰撞,在船頭的篙手不停地向掌櫓聲發出警告或口令,相互呵責之聲分外熱鬧。

船隻艱難進入城中,金色的朝霞象點點碎金灑落在停泊的小碼頭上,把河岸的早晨裝點得格外妖嬈,碼頭之上,早有人群等候多時,見到貨物或親朋好友,連忙揮舞招手呼喊,又掀起了一陣新的喧囂。

城南角落坊間,街道特別狹小,而宅第則廳堂深廣,儀門精雕,一陣寒風呼嘯,猶如刀鋒割過,春寒料峭,反而要比冬季更加寒冷,絲絲縷縷的冷風掠過層層迴廊,滲透門窗侵襲入房屋之內,寒氣如霜,帷幕似乎也多了層薄薄潤濕。

清聲咳嗽,難以承受濕寒之氣,韓瑞從舒適的睡眠中悠悠醒來,眼睛依然緊閉,只是扯緊衾褥,蜷縮著身體,抵禦寒冷。

然而,門窗好像沒有關牢,冰涼的氣息不斷湧來,在雙足繚繞,像要刺入骨髓,而且披身的衾褥似乎也不夠寬厚,身體絲毫沒有感覺到溫暖,同時,乾澀冒火的喉嚨、昏沉漲痛的額頭也在提醒韓瑞,自己或許生病了。

無可奈何似的,從捲得嚴實的衾褥中掀開一絲裂縫,伸出一隻纖白細潤,如同女子的手臂,習慣性朝身側摸去,卻撲了個空,仔細摸索片刻,韓瑞心中奇怪,惺忪睜眼,映入眼簾的景象讓他為之錯愕,忍不住伸手揉搓眼睛。

卻見四方草簾帷幕懸掛,從屋頂直落垂地,把臥睡的地方密合圍封起來,如同一個獨立的空間,驚愕半響,韓瑞支臂盤坐,衾褥圈圍著身子,眨眼觀望,發現身下是一片兩三寸厚的草蓆子。

怪不得總是感覺不舒服,明明是席夢思,卻那麼堅硬,還以為買了假冒偽劣產品,扭動腰身肩膀骨架,韓瑞暗暗嘟喃起來,皺眉思索,這裡是什麼地方?

披衾站了起來,韓瑞推開帷簾,走了出去,這是一間古色古香的房屋,除了幾個矮小的案幾之外,再無其他傢俱,門窗是用紗紙貼糊的,明媚的陽光灑落其上,投射了許多斑駁的光點進來,五彩斑斕,光芒絢麗。

打量著房屋裝飾,突然之間,韓瑞有種不妙感覺,恍然若失,不經意回首,目光落在角落的妝鏡之上,模糊的人影閃現,初時並沒有在意,忽而覺得有些不對,快步上前對鏡細看,心中頓時掀起驚濤駭浪。

鏡面處顯示的是一個清逸俊俏的少年,年約十五六歲,頭髮束在腦後,還有幾分稚氣的臉龐泛著蒼白憔悴顏色,一雙眼睛,有如墨玉一般,暗淡之中隱約蘊藏著光澤,目光呆滯迷離,卻是沒有絲毫的焦距。

夢耶?下意識地,伸手觸摸銅鏡,卻發現鏡中影像動作如一,韓瑞驚駭難言,一覺醒來,居然換了模樣,看情形起碼年輕十歲,掐了下大腿,陣陣作痛,不像是在做夢。

嘶,像是撕紙的聲音,門扇輕輕挪動,門,開了,溫暖的陽光立即傾瀉了進來,照耀在韓瑞身上,風,也從外面鑽了進來,透過門,可以看到庭院中垂下的綠柳枝條。

雜亂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一道陰影從門外投射到房間裡,檔住了部分的陽光,微瞇起眼,韓瑞抬頭望去。一個身穿褐色寬袖衣裳,頭髮束起,看起來年近四十歲的中年人出現在門前,手裡托著壺盞,氣度飄逸從容,臉上輪廓分明,想必二十年前,也是個俊美男子吧。

「郎君醒了。」

這個時候,伴隨著欣喜的聲音,中年人腳跟微蹭,脫去鞋履,快步走來,悄然跪下,小心翼翼把壺盞放在旁邊的的几案上,隨之後坐腳跟,挺直上身,關切問道:「身子可覺得好些了?」

沉迷的目光閃動了下,身體的記憶急促湧現,韓瑞只覺腦袋欲裂,一陣眩暈昏沉,眼前突然發黑,身體搖晃了下,差點又倒了下去,迷迷糊糊中,不由自主,喃聲喚道:「晦叔……。」

「郎君!怎樣了?」中年人,也就是韓瑞的管家,韓晦微驚,連忙上前攙扶,發現韓瑞氣息平穩,暗暗鬆了口氣,輕聲道:「身子未癒,還需靜養,快些躺下。」

微聲答應,在韓晦的扶持下,韓瑞回到草蓆上躺好,心亂如麻,半天理不出個頭緒來,只是知道,自己今生,恐怕是再難見到家人了。

細心掩蓋衾褥,仔細打量,發現韓瑞病情沒有加重的跡象,反倒是臉上泛起一抹紅潤,像是準備康癒的症狀,韓晦心中喜悅,小心翼翼擺拿碗盞,執壺微傾,一道濃墨油黃似的藥汁注入碗中,蒸氣瀰漫,散發出濃郁的黃蓮氣味。

「郎君……。」韓晦輕喚,雙手微捧藥湯,心裡卻沒有底,根據以往經驗,這個時候,韓瑞應該是躲藏在被窩裡,拒絕飲用苦口的良藥。

然而,出乎意料,未等韓晦耐心勸勉,許下只飲一口的謊言,韓瑞就伸出瘦削的手臂,接過藥湯,壁沿微碰嘴唇,濃郁刺鼻的味道就讓他皺起眉頭,還好,已經不是畏苦的年齡,輕輕昂首,碗盞已經見底,留下一層粉渣。

還真別說,或許是沒有受到污染,純天然的草藥味道十分明顯,特別是那苦澀的黃蓮,讓韓瑞愁眉苦臉,咋舌不止。

臉上悄然浮現欣慰笑容,稍稍斂熄,韓晦和聲道:「郎君放心,只要再服一次藥湯,待身子好些,就不用飲用了。」

所謂一而再,再而三,分明是在哄小孩,韓瑞下意識地撇嘴,突然醒悟過來,在他人的眼中,自己不是小孩又是什麼。

察覺不出韓瑞的心思,站了起來,韓晦微笑道:「郎君,才飲了藥湯,先休息片刻吧,我再去尋醫者來為你複診。」

可能是藥效發揮了作用,韓瑞覺得腦袋有些昏沉,輕輕點頭,合上眼睛,似乎要睡了過去,韓晦輕步退出,穿妥屐鞋,小心挪合房門,悄然無聲而去。

房中,韓瑞睜開眼睛,長長歎氣,心事重重模樣,哪裡還有半點睏意,無論是誰,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已然身在大唐貞觀年間,恐怕也睡不踏實吧。

我有一個夢想,自己是地主家少爺,家有良田千畝,黃金萬兩,終日無所事事,最大的樂趣,就是帶著一幫狗腿子上街調戲良家少女!

不經意間,往昔與好友打趣的笑語在腦中掠過,韓瑞心中苦笑,從記憶中瞭解,或許是冥冥中的天意,自己附體的少年也叫韓瑞,家中殷實,固然沒有萬兩黃金,不過良田千畝還是有的,也算是鄉里排上名號的小地主。

以韓家的資產,只要不揮霍敗家,錦衣玉食談不上,卻也不愁吃喝,終日無所事事,十分正常,期待已久的夢想就要實現了,韓瑞卻沒有絲毫歡喜,想到少年是因為父母相繼去世,幽思成疾,讓他穿越附身了,頗有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韓瑞懷思,滴淚。

歎了口氣,慢慢平復心情,畢竟已經不是十幾歲的小孩子,當然,確切地說,以後世的標準,靈魂不算,身體肯定熟於未成年,就算現在是唐朝貞觀年間,也還是半大小子,因為古代衡量是否成年的標準,不在於年齡大小,而是在於是否已經娶妻生子。

腦子閃過些亂七八糟的念頭,一陣疲憊掠過,迷迷糊糊之中,還在念想,在中國的歷史上,如果論疆域,唐朝或許並不是最大,如果論武功,唐朝也
並不是最盛,但唐代以開放的胸襟,博大的氣度,浪漫的情懷,張揚的個性影響和征服了八方四夷,並且一直讓後人高山景仰不已。

難得回到傳說中繁榮昌盛、輝煌壯麗的大唐盛世,如果不趁機見識其中繁華,留下零星半點屬於自己的痕跡,那豈不是浪費了大好機遇。

唐太宗、長孫皇后,凌煙閣二十四功臣、大明宮、文成公主、某個幹部……

韓瑞思潮起伏,慢慢進入夢鄉。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3 21:09
本帖最後由 52蘿蔔頭 於 2012-8-3 21:18 編輯

第一卷 江南好 第二章 華夏衣冠

此後幾天,韓瑞基本是在房屋內度過,每日三碗苦澀藥汁,身體逐漸康復,見到少主的氣色一天比一天好,韓晦心中欣喜,卻不敢放鬆大意,要知道這幾年來,韓瑞就如同藥罐子,身體多病,隔三差五就要服飲藥湯,才好,病情又反覆了。

一個月前,染上了風寒,氣若游絲,簡直就是命在旦夕,請了好幾個鈴醫都不管用,最後還是韓晦當機立斷,帶著幾個奴僕小心翼翼抬送韓瑞進城,請到揚州城裡最有名望的坐堂醫生診治,又精心照料半個多月,總算把韓瑞從鬼門關邊緣拉了回來。

當然,此韓瑞非彼韓瑞了,沒有死志,積極配合醫生的救治,按時按量服藥,身體慢慢好轉,不過,韓晦自然不知,唯恐這只是一時迴光返照,連忙又請醫生過來診斷。

「咦……面透紅潤,脈搏跳動有力持續,乃是安康大愈之兆呀。」仔細檢查韓瑞的五官,觀望氣色,仔細詢問情況,再切過脈象之後,醫生捋著山羊鬍子,自得笑道:「看來,某開的藥湯,確實有效,且記下……」

連忙取來筆墨,掏出貼身的小冊子,工整在上面記了下來,山羊鬍子醫生自言自語:「嗯,下次再遇到這個情況,就開這個方子吧。」

聽醫生話裡的意思,對自己的病情,似乎也是拿捏不定,存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思,胡亂開了個藥方,想到這個可能,韓瑞額頭頓時冒汗,望了眼韓晦,發現他一臉的淡然,好像已經見怪不怪了,立時感慨萬端,都說古代醫術不發達,普通的傷風感冒都難治好,果然誠不我欺。

其實,這都是前人留下的壞毛病,因為以前醫學著作很少,留傳下來的無非就是黃帝內經、神農本草、傷寒雜病論等幾本藥書,而且擁有這些書的這幫醫生們都很自私,表面上都說這些書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沒什麼好學的的,可實際上,一轉身,回家自己晚上偷著看,當作傳家寶貝,秘而不宣。

這種現象十分普遍,沒有醫書怎麼辦?最簡單的方法,自然是按方配藥,有什麼病到裡面一查,找到藥方,按方吃藥不就結了嘛,經過實踐發現,方法確實可行,也就慢慢地演變成為習慣,自然而然導致了醫生們熱衷於收集醫方的風氣,想法倒是沒錯,但是後來可就不是那麼回事了,有些不爭氣的醫生,索性覺得這樣看病就好,簡單了事,都不看醫書,研究醫理了,來個患者就問得的是什麼病,然後根據病情開出藥方。

病人自己不用說,但是醫生本人不通醫理,怎麼可能判斷得出來患者的病症,運氣好自然是藥到病除,而最大的可能就是藥不對症,開錯藥方的結果可想而知。

慶幸,韓瑞抹著額頭微汗,連續喝了幾天藥,身體肌能好轉,可以表明,這個山羊鬍子醫生,還是有兩下子的,不是庸醫。

咳,韓晦清了嗓子,微笑道:「平神醫,如此說來,我家郎君身子徹底好了?」

「差不多了。」山羊鬍子醫生隨口說道,把冊子藏到懷裡,提筆在紙上寫了幾行字:「身子積虛太過,要加以滋補,按照這個方子,再服飲幾日即可。」

韓晦連連答應,恭敬禮送醫生出門,片刻之後返回,見到韓瑞拿著藥方細看,久久沒有往下,不由好奇問道:「郎君,怎麼,方子有問題?」

「他真是看得起韓家呀。」韓瑞揉著鼻子說道。

什麼意思?接過藥方,發現上面開的都是人參、犀角等珍貴藥材,韓晦頓時明白過來,沉吟了下,忽然笑道:「郎君,平神醫哪裡是瞧得起韓家,而是認得錢家而已。」

錢家?韓瑞立即醒悟過來,自己到城裡求醫,臨時住所就是父親生前好友,揚州大賈錢緒家裡,如果不是看在他的情面上,以平神醫聲望,決然不會輕易出診的。

至於幾日沒有露面探望,並非不在意韓瑞,而是古代的習俗,患病之時,一般是避客不見,免得傳染給人家。

「郎君,這次前來,若非得錢家之助,恐怕……。」韓晦輕歎,展顏微笑道:「不說了,以兩家的交情,言恩道謝都是虛禮,適才鄭夫人聽聞你身子康復,特意設下宴席,要為郎君慶喜。」

身體康復的確值得慶賀,韓瑞站了起來,拙笨地穿上據說是而今市面最流行的圓領窄袖衣衫,束好腰帶,腳著軟靴,再由韓晦熟練的紮裹帕頭,對照鏡子,真是齒白唇紅,清秀俊逸,翩然濁世美郎君。

不怎麼自然地抽扯衣領,這種款式的衣裳,就是後世令人稱道的唐裝雛形,不過根據韓瑞的瞭解,知道這種圓領衫,也是受到胡人影響,改良而成,北方不清楚,反正江南地區,最常見的,還是魏晉南北朝遺留下來的寬袍大袖衫。

漢唐遺風,華夏衣冠,穿著起來,感覺就是不一樣,韓瑞自戀似地觀望鏡面的影像,落在韓晦眼中,還真似小孩心性,在炫耀自己的新玩具。

嘴角浮掠不知是欣慰,還是傷感的笑容,韓晦上前順理衣衫上的摺子,輕聲提醒:「郎君,待會見到錢郎、鄭夫人時,不可揖身怠慢,要稽首行禮,以示尊重。」

唐朝之前,拜和揖是不同的,凡拜必先跪坐,秦漢隋唐時,還沒有正式的凳椅,習慣是席地而坐,也就是所謂的跽坐、跪坐、正坐,然後才能行拜禮,揖是拱手禮,不用下跪。

或許有些人覺得男兒膝下有黃金,看不起跪坐,其實這並不叫跪坐,跽和跪,概念毫無關係,跪這個概念主要是後世對那種行為由於無法理解而產生的一種誤解。

椅子沒有傳入中國之前,中國有板凳,但是是非正式的,坐板凳跟坐門檻沒什麼區別,正式場合要是坐著那個玩意肯定被人笑死,是侮辱人的表現,跟蹲著沒什麼兩樣,上至皇帝百官,下至士紳百姓,在正式的場合就是跪著,或者盤腿坐著,這才是正理。

兩者之間的差別,不是三言兩語能解釋得清楚的,不過可以肯定,正坐是一種恭謹虔誠的方式,當你禮拜別人的時候,別人也嚴肅恭謹的正坐,並不是在表現一種奴顏婢膝,而是一種和諧互不侵犯的禮節。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3 21:10
本帖最後由 52蘿蔔頭 於 2012-8-3 21:19 編輯

第一卷 江南好 第三章 錢氏夫婦

韓晦的諄諄教導,韓瑞都記在心裡,不時點頭答應,相對來說,唐朝熟悉而又陌生,保存自己的最佳方式,自然就是入鄉隨俗,收斂狂妄之心,融入其中。

整理片刻,韓晦笑道:「郎君,可以了,別讓主人久等,我們走吧。」

走到橫移而開的屋門前,韓瑞一度感到彷徨忐忑,走出這個門口,就意味著自己將要面對一千幾百年前的事與物,是否做好了心理準備?或許大唐生活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美好,不過事已至此,還有別的選擇麼?

韓瑞微笑,輕輕拉開門扇,一縷陽光從天空飄迤而落,五光十色,暖融融的,觸目是千絲萬條翠綠細嫩的柳枝,迎風招展搖曳,充滿了生機活力。

「在屋裡憋久了吧。」韓晦笑道。

「嗯,真是有些悶壞了。」韓瑞點頭,舉步邁出門檻,絲縷冷風拂掠,撲面而來,打了個寒噤之餘,輕輕吸口氣,清新的氣息沁入肺腑,感覺十分舒爽。

「郎君,拿著暖手,別涼著了。」韓晦連忙說道,遞來一塊淡黃色,半透明,磨成圓餅狀的事物。

入手溫潤,立即有股暖流從掌心滲進身體,功效似乎比後世的熱水袋還勝一籌,韓瑞好奇打量,看不出是什麼,問道:「這是什麼?」

「暖手、辟寒,就是雄黃石。」韓晦微笑說道:「鄭夫人知道郎君大病初癒,身子不勝風寒,專門給郎君準備的。」

哦,把雄黃石合手籠在掌心,韓瑞心中感歎古人奇思巧慧,善於利用事物特性,也暗暗感激鄭氏周到的關懷。

走了片刻,韓瑞發現,錢家宅院不小,亭閣佈置精巧,池塘假山,小橋流水,走廊曲折蜿蜒,時寬時窄,逶迤曲折,不時可以透過廊壁縷空之處,觀賞到園內青籐蔓延,群花爭艷的景觀。

須臾,經過兩三個圓門,有條用石子鋪成的甬路,盡頭就是一間斗拱交錯的建築,那繞著屋簷屋脊建造的各種動物雕飾,或鱗爪張舞,威猛懾人,或展翅飛動,好像要騰空而去似的,形態十分逼真。

這裡應該就是主屋廳堂,只見廳前有兩個穿著印花流絲齊腰襦裙的婢女,見到韓瑞、韓晦,連忙揖身相迎,小手撩開懸掛珠簾,引請兩人而進。

「二十一郎來了。」

兩人脫履進去,還沒有走幾步,就聽一個溫軟的聲音響起,細碎的步履聲傳來,韓瑞抬頭望去,卻見一個身著紫白相間直裾袍,簡單盤發,著裝樸素的美麗婦人盈步走來。

不用提醒,韓瑞就推測來人就是鄭氏,果然,耳邊就傳來韓晦的聲音:「郎君,快些拜見鄭夫人。」

韓瑞微微點頭,上前兩步,長跽而稽首,恭敬叫喚:「鄭夫人。」

唐代的拜節,因行禮姿勢不同或行禮次數差異,而有不同的名稱,有稽首、頓首、空首、奇拜、褒拜等,其中稽首之禮是拜禮中最為莊重的,一般用於百官拜見君王和祭祀先祖的禮儀,當然,也可以用來表示感激謝意。

「二十一郎,你這是做什麼,快些起來。」鄭氏連忙屈膝長跽,雙手攙扶阻止,同時嗔怪說道:「晦管家,不用說,肯定是你教二十一郎的。」

在唐朝朝代,稱呼相熟悉的男子,或者小輩,多以其姓加上行第或最後再加以郎呼之,韓瑞在家族兄弟之中,排行第二十一,鄭氏這麼叫喚自然顯得親切。

「夫人又是不知,韓晦這人,就是喜歡拘泥禮節,有的時候我就想,乾脆讓二十一郎留在家裡住下算了,免得受到他的影響,成了迂腐性子。」伴隨調侃似的笑聲,一個身錦衣華服,身形微顯福態的中年人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幾個青年奴僕。

「錢叔父。」韓瑞連忙行禮叫喚。

「瞧,才說著,又忘記了吧。」錢緒大笑,走了過來,伸手攙扶韓瑞,仔細端詳片刻,欣喜說道:「嗯,的確康癒了,不似前些日子,虛弱不堪模樣,真是嚇煞我也。」

「托二位之福,也多虧你們的援手照應,郎君才得以復原。」韓晦長揖說道。

臉色頓變,錢緒埋怨說道:「韓晦,再這麼說,我就要翻臉了,難道在你眼中,我就是那種忘恩負義的小人不成,當年我與韓九可是患難相交,也曾將一家老小托與他照料,韓九毫不遲疑,連半句贅言也沒問,就答應下來,今日韓九縱然不在,我卻淡忘他日恩情,與禽獸有何區別。」

「就是。」鄭氏也在旁邊附和:「早知道晦管家是這等心思,當日……我們就應該把二十一郎接來。」

「呵呵,是我迂腐,是我錯了。」韓晦含笑拱手長揖。

「知錯就好。」錢緒立即換了張笑臉:「只要你同意我們的提議,就原諒你。」

「那可不成。」韓晦搖頭,笑著說道:「偶爾小住也就罷了,長期如此,怎麼可以,郎君可是韓家的頂樑柱,主心骨,離了他,韓家說不定就改庭換戶了。」

「怎麼,韓七又去鬧了?」錢緒皺眉說道:「也不給捎下口信,好讓我……。」

「不是鬧……算了,怎麼說他也是郎君伯父。」韓晦輕聲道:「同脈血親,只要不過分,就避讓幾分,省得給外人笑話。」

「你的意思,該不會是指,我就是那個外人吧。」錢緒悶聲道,很不樂意。

韓晦微笑說道:「錢郎覺得呢?」

「當然……。」錢緒就要大聲反駁,卻給鄭氏打斷:「好了,你們兩個有什麼話,膳後再說吧,再等下去,羹餚都涼了。」

「夫人之令,不敢不從。」錢緒笑道,欣然入席。

唐時還是分餐制,常說筵席,筵是指鋪在地上的大蓆子,是供人跽坐的;席是指鋪在前面的小蓆子,用來擺放餐具食物,所以席的地位要比筵高,不過人們發現坐在筵上,不容易用餐,這個時候,案幾的作用就體現出來了。

所以,幾人分列入席,筵前就擺放一方案幾,鄭氏吩咐了句,廳外就有婢女捧著各樣膳食魚貫而入,一人一盤,依次擱置他們案前。

同樣地食物,自然不存在偏頗差別,在婢女們忙碌的時候,錢緒輕微顧盼,開口問道:「夫人,三郎人呢,怎麼不見?」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3 21:11
本帖最後由 52蘿蔔頭 於 2012-8-3 21:21 編輯

第一卷 江南好 第四章 請辭(求收藏、推薦)

「清晨出門了,現在還未回來。」鄭氏說道,蛾眉微顰:「這孩子也真是的,交待讓他早些回來的。」

「還不是給你慣縱的。」埋怨了句,錢緒有點不好意思,哼聲道:「多半又跟一幫狐朋狗友去哪戲耍了,回來讓他好看。」

「話也不能這般說。」韓晦輕笑道:「三郎是州學士子,平日與同窗知己,賞風詠月,舞文弄墨,渾然無我,淡忘時辰也很正常。」

臉面似乎有點得意,錢緒卻搖頭歎道:「真是如此便好,就怕他是和那些紈褲少年胡鬧,惹是生非,招惹麻煩。」

「別總把事情往壞處想。」韓晦說道:「進學三四年,也該學有所成,今年再考取個生徒名額,進京應試,一舉中第,二三十年後,說不定就是朝廷的閣老相公了。」

錢緒連連搖頭,而鄭氏卻眉開眼笑說道:「承晦管家吉言,閣老相公什麼的,我與夫君倒是不奢求,只希望三郎出息之後,多生子嗣,為錢家開枝散葉即可。」

「這倒是真的。」錢緒點頭說道:「想我錢家,當年也是餘杭大族,然而幾經動亂,只餘下同族幾房兄弟,膝下更只有三郎一人,若非夫人執意,依我的意思,直接讓三郎繼承祖業算了,何必考取什麼功名,也用不著擔心他成親生子,分散精力。」

沒把韓瑞、韓晦當成外人,鄭氏立即反駁道:「什麼祖業,就是販鹽的,根本上不了檯面,若不是九哥幫你脫去了商籍,差點就連累了三郎。」

隋唐時期的科舉,雖然沒有後來那麼嚴格,但是也不允許商人、奴婢、伎樂、工匠這些卑賤籍戶子弟參加。

也知道鄭氏只是無心之言,可是落入錢緒耳中,怎麼也有些不舒服,就要與往常一樣,分辯幾句,還好韓晦見機得快,立即說道:「二位,美味羹餚在前,讓人垂涎三尺,主人卻遲遲不舉著,似乎不是待客之道呀。」

「哎呀,真是失禮。」鄭氏尷尬微笑,又悄聲嗔怨了句:「都是你的錯。」

嘴唇輕動,最終沒說出話來,錢緒連忙舉盞招呼:「自家宅第,講究什麼虛禮,來,先飲為敬。」

韓晦欣然奉陪,杯盞半舉,懸在鼻端,似在輕嗅,忽然驚訝道:「越州蓬萊春。」

哈哈,錢緒附掌大笑:「就知道瞞不過你,品嚐下,看看是否香醇。」

「少說也有二十年份,豈能不醇。」韓晦笑道,微微輕抿,閉上眼睛,仔細回味。

「可惜,你來遲了,上元節時,有北方豪客來訪,贈我一壇西域三勒漿。」錢緒咋舌,痛心疾首道:「其中滋味,難以言述,本想收藏的,飽了幾杯,餘下卻給家賊偷喝了,一滴也不剩,真是……敗家子。」

「嗯,的確可惜。」韓晦深表贊同。

「二十一郎,別理兩個酒徒。」眼睛泛白,瞥了眼錢緒,稍微回頭對著韓瑞,鄭氏慈祥笑道:「盤中的魚膾,是清早剛從濱江運來的鰣魚,現殺烹製,鮮氣未消,趁熱嘗幾口。」

韓瑞微微點頭,心中差點就要熱淚盈眶,以為已經給人華麗地忽略過去,沒想還有人記得自己,唉,年紀小,就是吃虧,不過說實話,這鰣魚味道真是不錯,腴醇厚,香味撲鼻,吃起來嫩而鮮,肥而美,滑溜細膩,美味難言。

好像反應過來,錢緒連忙說道:「二十一郎,也嘗嘗這羹湯,是用邵伯湖的銀魚,加上些滋補藥材烹飪的,鮮美香淳,補血養氣,多飲對身子有益。」

就是與太湖銀魚齊名的邵伯湖銀魚?那真要仔細品嚐,韓瑞拿起湯匙,飲了口濃湯,味道果然鮮淳,而且發現這種銀魚個體細小,週身銀白色,軟嫩而發亮,無鱗、無骨,咀嚼起來,卻有些勁道,十分可口。

飲著鮮湯,品嚐美味魚膾、蝦肉,配上清香,糯甜的菱飯,韓瑞只覺得有股暖流貫串渾身上下,通體溫透,十分舒服。

當然,就算吃得不亦樂乎,韓瑞還知道保持形象,舉止有度,沒有露出饕餮模樣,食不言,寢不語,須臾,宴席接近尾聲,有婢女奉上漱口溫水,以及溫熱毛巾。

稍微整理儀表,韓晦開口說道:「錢郎,打擾月餘,我想……,郎君也該回去了。」

「嗯。」錢緒額頭微皺:「晦管家,這般著急,難道是覺得我們有招呼不周的地方,惹得你心有不滿?」

「自然不是。」韓晦解釋道:「只不過,郎君身子已經康復,春耕又將臨近,也該回去主持安排耕作事宜了。」

「哼,些許瑣事,一向不是你安排的嗎,與二十一郎何干。」錢緒撇了下嘴,提議說道:「這樣吧,你回去可以,不過二十一郎留下來,夫人覺得如何?」

「大善。」鄭氏笑道:「能者多勞,晦管家委屈些吧,先回去安排春耕,讓二十一郎留些時日,倒時保證平安送還韓家。」

「怎麼可以。」韓晦連忙搖頭,拒絕說道:「郎君來時……,韓家上下已經人心惶惶,而今我又孤身回去,恐怕……。」

「怕什麼,哪個不信的話,讓他來某家親眼觀看。」錢緒哼聲道。

韓晦無語,只是苦笑,自己不過是區區管家而已,承蒙家主韓九器重,臨終之時更加把韓瑞托孤給自己照顧,才勉強有資格主持韓家一切事務,對此,一些韓氏族人已經猜忌紛紛,幸好自己勤懇本分,處事小心謹慎,沒出什麼差錯,幾年就這麼過來了。

深明人言可畏的道理,韓晦倒不是害怕失去什麼,早在十幾年前,該失去的,早就已經煙消雲散了,現在心中唯一念頭,就是報答韓九恩情,不負囑托,扶持呵護韓瑞長大成*人,順利接手韓家農業,期間,絕對不允許出現疏漏。

察覺到韓晦的堅持,鄭氏沒有再勸說,而是微笑說道:「好了,莫要再爭,既然是關及二十一郎的去留,那就應該由他決定才是。」

「還是夫人言之有理。」錢緒立時笑逐顏開,以誘拐小孩的語氣說道:「二十一郎,留下來,錢叔每日都給你買方酥……。」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3 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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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江南好 第五章 坊市

方酥是揚州的特產糕點,據說能讓行人聞香下馬,知味停車,外表晶瑩透亮,體內層層相疊,薄如蟬翼,酥脆而不硬,綿軟而不粘,入口即化,香甜怡人,不僅小孩喜歡,連大人也忍受不了誘惑,經常私下買來品嚐。

終於有點給人予以重視的感覺了,韓瑞微笑了下,站了起來,橫移兩步,面對錢緒夫婦,屈膝長跽,空首行禮道:「侄兒無端,遭遇劫難,得兩位長輩援手,心中感激不勝,也願留下聆聽二們教誨。」

聽到這裡,錢緒夫婦臉上立即露出笑容,韓晦長歎,欲言又止,卻聽韓瑞繼續說道:「然而,一年之計在於春,田地乃是立家之本,不可忽怠,只得回家安排春耕事項,待了結此事,再來向二位請罪。」

廳內突然靜了下來,錢緒轉頭,遲疑說道:「韓晦,這話又是你教的吧?」

「沒有。」韓晦茫然搖頭,望向韓瑞的眼神有些複雜,有愕然、奇怪、驚疑……,最後慢慢化作了欣慰微笑,想想,少主已經年滿十六歲,也該是自立的年紀了。

片刻,錢緒夫婦也明白過來,近幾年,韓瑞時常臥病在榻,凡事都由韓晦操辦,留給他們的印象,當然只是小孩而已,卻不料,光陰荏苒,他日小兒,今日已經茁長成與自己身高齊平的少年,就如同自家兒子一般……

錢緒、鄭氏相視而笑,開口說道:「看看,晦管家,還不如二十一郎明白整理,早這般說不就成了,先回去,快些把那煩人瑣事處理乾淨,到時再我派人接你們來。」

「不須勞煩。」韓瑞笑道:「忙完之後,心裡還惦記著叔父要請侄兒品嚐的方酥呢,豈有怠慢之理。」

「哈哈,本想送你幾盒的,聽你這般說,還是暫且留下吧。」

「呀,失言,錢叔父能否當做沒有聽到……。」

一片沉默,廳中哄然大笑,聲音透出層層廊閣,傳播到宅第之外,讓行人紛紛揣測,此間主人定是遇到好事了。

半個時辰之後,行李收拾妥當,走到院前,看見七八個奴僕,又是背拿,又是肩挑的,韓瑞眨眼道:「晦叔,這是?」

依稀記得來時,只有幾件衣裳,一個包袱即可提攜,而今回去,卻是大包小盒堆積如山,別說提拿,就是挑擔,好像也不夠人手,從精美的包裝可以判斷,裡面都是些價值不菲的貴重物品。

「錢郎的贈禮,怎麼也推托不掉。」韓晦苦笑道。

「錢叔父……。」韓瑞立即轉頭,卻見錢緒大手一擺,豪氣沖天道:「二十一郎,還認我這個叔父,就不准拒絕,要知道當年若不是韓九,哪裡還有我今日,這些雜物不算什麼,要是有或缺的,一定記得開口。」

話都到這種程度,韓瑞自然不好再客氣,苦笑說道:「錢叔父總是這麼熱情,怕以後都不敢再上門拜訪了。」

「不要緊,你不來,難道我不會去韓家呀。」錢緒笑道:「吃你的,喝你的,二十一郎,你可要想清楚,到底是選擇吃虧,還是佔便宜。」

「行了,莫總宣揚你商人本性。」鄭氏說道:「也該起程了,不然回到韓家之時,天色暗暮,不易行走。」

眾人自然沒有意見,中門大開,一行輕步而出,其他人也就罷了,而韓瑞的心情卻不怎麼平靜,放眼望去,儘是樓宇式雙層磚木結構宅第,桃簷斗拱,木排門板,鏤花窗格,馬頭火牆,蝴蝶小瓦,典型的江南韻味。

白色牆壁,黑色屋頂,街道多用青石板鋪設,色調和諧,雖少華麗視覺,卻陡添了許多典雅與古樸,顯得格外整潔美觀,在道路角落,幽深宅院,偶爾還冒出鬱鬱蔥蔥的碧樹柳枝,又增添幾分清幽。

只不過,韓瑞東盼西顧,卻發現這裡行人稀少,不時遇見幾個,都是過往行人,更加不用說商貨店舖,豪客小販了,冷冷清清地,一點也看不出揚州的繁華景象來。

要知道揚州可是古代有數的大城市,特別是大運河開鑿以後,揚州城就成為溝通南北、鹽漕兩運的水陸交通樞紐,經驗之發達,簡直就是八方輻輳,帆檣林立,商賈麇集,文土如雲,始有揚一益二之稱。

當然,這也可以用因為隋末戰亂,揚州受到影響,經濟衰落來解釋,不過,韓瑞可是知道,中國人天生有種百折不回的頑強抗力,具有承受磨難的經久耐力,無論是天災,還是**,無論是曠日持久的折騰,還是疾風暴雨的摧殘,只要能讓百姓喘口氣,假以時日,很快就能春風和暢,煥發生機的。

自貞觀開始,百姓就有一個休養生息的安定環境,才短短幾年時間,天下就已經大治,商旅野次,無復盜賊,頻致豐稔,米斗三四錢,古昔未有,可見貞觀之治已有雛形,只要根基還在,揚州的經濟,沒有理由復甦得那麼緩慢。

發現韓瑞的異常,韓晦微笑問道:「郎君,你在找些什麼?」

「城裡人好少,不像晦叔說的那麼熱鬧。」韓瑞說道。

「呵呵,這裡是宅坊,想看熱鬧,要到集市,那裡商店酒樓繁多,人群擁擠,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絡繹不絕。」錢緒笑著,忽然小聲說道:「聽聞,前些時候,從京裡來了些異域胡姬,鬈發碧眼,分外……。」

「咳、咳。」韓晦發庠似的提醒道:「錢郎,莫要教壞小孩。」

「裝模作樣。」小心回望,鄭氏沒有隨行,錢緒鄙視評價,拍胸說道:「二十一郎,以後有的是機會,叔父帶你瞧個新鮮,見識下域外胡姬是什麼模樣,對了,還有那些烏七八黑的崑崙奴。」

「好的。」韓瑞含笑應承,其實也沒放在心上,外國人而已,沒穿越前見得還少麼。

不過從兩人的對話中,韓瑞總算醒悟過來,差點就忘記,唐朝實行的是坊市制度,住宅區是坊,商業區是市,坊與市涇渭分明,都用磚牆圍起來,白天開放,晚上實施宵禁,是一種嚴密封閉的街區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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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3 21:11
本帖最後由 52蘿蔔頭 於 2012-8-3 21:23 編輯

第一卷 江南好 第六章 行舟

古代對坊市實行嚴格分開的制度,一是出於防禦的目的,二是市場管理的需要,但是隨著人口的增加和商品交換需求的擴大,限時交易的封閉型市坊制度已不能適應城市的發展,中唐時候就已經敗廢。

就是現在,像長安、洛陽一些坊市裡面,也出現了晝夜喧呼,燈火不絕現象,或許揚州城也有,只不過是沒人告訴自己而已,韓瑞暗暗懷疑,也沒有再問,片刻走到青石街道的盡頭,坊門之前,確實有兵丁把守。

看得出來,錢緒在坊間也頗有名望,還未走近,幾個兵役就笑臉迎了上來,稍微揖身行禮,例行公事問道:「錢郎率眾出行,所為何事呀?」

「送侄兒返家。」錢緒回答,揮手讓奴僕放下禮盒挑擔,任由兵丁檢查。

隨意看了下,也沒怎麼挪動翻找,兵役就讓路放行,走了坊門,沿著修建整齊的街道行走片刻,韓瑞就明白為什麼說揚州城內水道縱橫了。

青石板鋪就的曲巷,有一座古樸玲瓏的石橋旁邊,是烏瓦白牆的房屋,古樸之中透著似曾相識的親切,其下就是縱橫交叉、清澄狹窄的水巷,映照出街道上那彎彎的小橋、青石板的小路、古樸靜雅的房屋,遠處還有三、兩個身披蓑衣的漁人搖櫓盪舟,構成一幅精巧雅致、韻味十足的江南水墨畫。

雪白的牆、烏黑的蓬船、碧綠色的江水,這些畫面以前只有在電影、電視劇裡看到,現在親自置身其中,箇中滋味難以描述,反正韓瑞覺得,如果這時天上下著絲茸小雨,再遇見一個撐著油紙傘,溫婉如丁香般結著愁怨的美人,那麼就更加完美了。

「船家!」

奴僕的叫喚聲,打斷了韓瑞的浮想聯翩,卻見曲折蜿蜒的水巷,幾條烏蓬船由遠而近地搖了過來,櫓槳打破了水中的倒影,攪動著河面,碧綠的河水層層散去,漸漸地又合攏回來,形成絲絲縷縷、連綿不斷的波瀾。

贈禮過多,把兩隻小船填裝得滿滿地,加上隨行奴僕,足足顧了五條船隻,這些瑣事也不用韓瑞操心,韓晦自然會安排妥當,並沒有想像中,臨別時候的依依不捨,錢緒倒是十分乾脆,叮嚀幾句,要常來常往,就在岸邊揮手作別。

「客人們坐穩了。」船家慇勤提醒,長篙微撐,木船就隨著咿呀的櫓聲緩緩前進。

韓瑞站在船頭,長揖與錢緒告別,身形隨著船隻漫不經心地搖晃,在微風拂面和小舟蕩漾中,沿著清清的河水,緩緩地搖過,搖碎一片片波光瀲影。

小船漸漸遠去,錢緒身影變得模糊不清,韓瑞才放下手臂,靜靜地注視著水中建築、楊柳、石橋的倒影,悠閒地欣賞著地地道道的小橋、流水、人家的景象。

水巷之內,船速稍慢,似是悠然自得地滑行,青石砌的河堤上,細柳輕擺,風吹在臉上,清涼而溫柔的,幾株婆娑的垂柳,隨風間地掠過清清的水面,柳枝裊娜,水波柔媚,疏秀的枝條上籠著煙一樣的春綠。

漸漸地,小船順著曲折水道彎向前行,錢緒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韓瑞走返回艙中,韓晦還在整理凌亂的禮盒。

把匹絹繡擱在上面,騰出空間上韓瑞盤腿而且坐,韓晦苦笑說道:「正如郎君所言,每次都這樣,下次都不敢再來錢家拜訪了。」

「阿耶(父親)走之後。」韓瑞感歎說道:「族中叔伯兄弟且不提,這麼多年來,只有錢叔父一如既往……。」

「也是。」韓晦目光迷離,像在懷思:「還記得九郎仁義恩情的,恐怕也唯有他了。」

「不然。」韓瑞微笑道:「晦叔還算漏了個人。」

「誰?」韓晦迷惑不解。

「當然是晦叔自己呀。」韓瑞輕聲說道:「這幾年,韓家可謂是內憂外患,全憑晦叔支撐操勞,著實辛苦了。」

微微一怔,韓晦心中觸動,慢慢地,笑了,笑容燦爛,心情十分舒暢,伸手搭在韓瑞肩膀之上,好像能感覺到纖瘦的身形中,有股稚嫩的堅強氣息。

「郎君,你變了。」韓晦歎聲道。

「人如流水,總是要變幻流動的。」韓瑞偏頭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面,平靜說道:「變則生,不變則死。」

「善。」韓晦非常贊同,突然沉默不語,眼神沒有焦距,應該是又回憶起以往的事情。

韓瑞沒有打擾,靜靜地欣賞水巷景色,一排排依水而建、灰瓦粉牆、整潔古樸的宅居,一座座新穎別緻的石橋,一條條彎彎窄窄、古樸幽深、青石板鋪就的街巷,還有蜿蜒折回的小河,泛著柔柔地蕩漾著漣漪的清波,倒映著岸上的粉牆黛瓦、綠樹蔭澤……

都說江南好,是人間天堂,果然沒錯,韓瑞感慨萬端,怪不得隋煬帝楊廣,會留下我夢江都好,征遼亦偶然的詩句,哪怕王朝傾倒在既,也要在揚州大興土木,建造新宮,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寧願醉生夢死,也不想面對殘酷事實。

「錢緒,本是餘杭大族子弟。」莫名其妙地,韓晦說起話來,聲音有點渺茫:「當年,杜伏威、輔公祏佔據餘杭,錢氏不願意歸附,結果可想而知,錢緒還幸運,拖家帶口逃脫出來,來到揚州之時,已經身無分文,又沒有親戚可以投靠,眼看就熬不下去。」

「是九郎心慈,把他們接回莊園,待到日子太平些了,又拿出家蓄錢財,供他作謀生之用,不過錢緒倒也頗具才能,憑借家庭遺留下來的人脈,硬是在揚州打開局面來,雖然不比錢家以前的聲勢,卻也不失為揚州大賈之流,最為重要的,他也是個仁厚之人,曾經想把大部家業贈給韓家,當然給九郎拒絕了。」

「平日掛在口邊的,決然不是場面話,若是郎君有什麼難事找他幫忙,哪怕是竭盡家財,他也不會有半點猶豫。」韓晦眼睛恢復了些神采:「不過,我還是希望郎君能秉承九郎的訓誡,若是能自食其力,還是不要開口求人為好。」

「那是自然。」韓晦認真說道。

到底是老了,總喜歡回想以前的事情,郎君自己知道就好,別胡亂宣揚……。」欣慰而笑,韓晦說著,突然臉色大變。

「十五郎……。」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3 21:12
本帖最後由 52蘿蔔頭 於 2012-8-3 21:24 編輯

第一卷 江南好 第七章 巧遇(求收藏、推薦)

聲音並非韓晦叫喚,卻見水巷前邊,一條刻著典雅精美浮雕的石橋上,站著一個兩鬢微微斑白,大約四五十歲模樣的青衣人,神情驚愕,朝這邊看來。

小船悠悠滑動,越來越接近石橋,橋上之人忽然露出驚喜交集的笑容:「真是十五郎,是我呀,虞伋……。」

船艙之內,韓晦低頭不語,似乎沒有看見岸邊人的招呼,一旁的韓瑞小聲提醒道:「晦叔,是在喚你。」

「看錯了吧,我不認識這人。」韓晦說道。

橋上的虞伋顯然沒有聽到韓晦的聲音,興奮地招手,叫嚷道:「自江都決別,至今已有十六年,若非十五郎模樣與茂公當年一般,我都認不出來了,這些年你在哪裡,可知道大家尋你苦久,特別是……。」

茂公!哪個,難道是徐茂公不成,不對呀,這是虛構人物,原形是徐世勣,就是因功賜國姓的李勣,不過這個時候,在位的是唐太宗李世民,沒有那麼多忌諱,曾經下旨,只要名字不是兩字相同的,不需要避諱,所以這時的李勣,應該還是叫李世勣。

「十哥,別說了,是我。」就在韓瑞猜測聯想時,韓晦笑容泛苦,走了船艙,揮手讓船家暫時靠岸,回身說道:「遇見個多年不見的友人,請郎君稍等片刻,我即刻返回。」

「好的。」韓瑞答應,好奇望著韓晦上岸,正要豎起耳朵聆聽,卻見他拉滿面興奮喜悅的虞伋走了幾步,避到街巷角落,想偷聽也偷聽不了。

唉,韓瑞頗有點失望,但很快平復下來,看得出來,韓晦身上也有屬於自己的故事,不過既然他不願意讓人知道,那就不必多加探究了,應該要尊敬人家的**,就目前而言,韓瑞可不希望為了些許小事,失去這個既忠心耿耿,又能力十足的管家。

等了片刻,不見韓晦回來,韓瑞也不著急,繼續欣賞揚州城內水鄉澤國似的美景。

岸邊,一座小巧玲瓏的石橋把水道緊緊相連起來,兩旁還有幾株樹木,初春是萬物復甦的時刻,枝葉之上結起纍纍含苞欲放的淡白色花朵,微風拂掠,搖曳生姿,幾片花瓣不經風力摧殘,繽紛如雨而落……

就在韓瑞仔細欣賞這美妙情景之時,一道輕悅的鈴音細細碎碎的傳來,越來越近,其間還雜夾著一堆零亂的步履聲。

「久聞瓊華似雪,果真如此。」嬌柔甜媚的聲音隨風飄進耳中,韓瑞順著聲音看去,頓時覺得眼前一亮。

不知何時,精巧石橋之上,多了位曼妙美麗的女子,精緻臉龐,一雙美眸漆黑泛著光澤,青絲梳成蝴蝶狀的髮髻,置於腦後,以淡藍色水晶珠飾點綴,在陽光照耀下,散發出璀璨光芒,卻掩蓋不了她的綽約風姿。

一件粉紅印著華麗花紋的輕紗長衫,裡面同樣色系的抹胸若隱若現,吹彈可破的雪白肌膚,風微微揚起髮絲,優美的脖頸在發間越發白皙,修長的身姿,纖細的腰,一條潔白美麗的流蘇長裙飄然垂地,隨著她的走動,彷彿飛舞的雲彩一般。

華美的驚艷,就在韓瑞浮掠這個詞彙時,旁邊又傳來吱喳如同烏鴉般刺耳討厭的聲音。

「絳真小姐,我家有後院有瓊花林,不知是否有這個榮幸邀你前去欣賞。」按照慣例,美女的身後,總會跟著幾個紈褲子弟,而且相互之間,經常拆對方的底細。

這次也沒有例外,正當某個錦衣華服青年含情脈脈發出以上邀請時,底下就傳來句嗓音變化,卻清晰可聞的聲音:「莫要撒謊,你家後院根本沒有瓊花樹。」

呃,錦衣華服青年暗恨,笑容不減,心裡卻記下這個聲音,準備秋後算賬,眼角餘光打量,可惜一行人,加上隨行奴僕,少說也有十七八個,卻不知誰是罪魁禍首,不過在美人面前,不能失去風度,只能作罷,繼而彬彬有禮說道:「只要絳真小姐肯輕移貴步,自然能見到瓊花盛林。」

旁邊幾人撇嘴,卻沒有人質疑,無非是移植些瓊樹而已,這件事情他們也能辦到,只要能討得美人歡心,花些錢財算得了什麼,一時之間,幾人也紛紛表示,自家庭院的瓊花盛開得極為絢爛美麗。

盤坐船上,韓瑞饒有興趣地觀望起來,以超前一千四百年的眼光來看,這幾個紈褲子弟的表現十分拙劣,手段極其簡陋,不過也可以理解,其一是時代局限,招數自然不多,其二是唐朝再怎麼受到胡人風氣影響,但是南方地區,骨子裡依然保留有漢家獨有的含蓄傳統習慣,過於大膽直接的話,反而讓人接受不了。

逐一評價,突然,韓瑞發現有個依稀熟悉的身影也在其中,下意識地縮起身子,可惜似乎有些遲了,因為岸邊上那人似有所覺,側頭望來,兩人目光相接,都有些愕然,特別是橋岸上的青年,滿面赤紅,差點尷尬得好像要無地自容。

韓瑞撲哧笑了,輕輕招手示意。

岸上青年明示猶豫了下,轉身而望,發現美女眼中根本沒有自己的存在,蹂躪片刻,歎了口氣,拖著微有些圓潤的體型,慢步朝停靠水巷的小船走來。

邁步上了甲板,船隻明顯微沉,青年率先開口道:「二十一郎,你怎麼在這?」

「病好了,準備回家。」韓瑞愉快笑道:「反倒是三哥,剛才錢叔父還在叨念,怎麼響午時候了,卻不見回家,原來是與美有約。」

青年正是錢緒的兒子,錢豐,年約十**歲,不愧是父子,身材漸有朝其同步發展的趨勢,濃眉大眼,臉孔圓圓潤潤的,有點小帥。

「身子都好了?急著回去做什麼,不多留幾日,好讓三哥帶你到處見識下。」錢豐關切說道,卻有點顧左右而言他的意味。

「見識什麼?那個美人?」韓瑞笑道。

繼續歎氣,錢豐搖頭說道:「那是絳真小姐,前段時間,剛從洛陽來的。」

「這般標緻美麗,是哪家的娘子?」韓瑞輕笑說道:「而且看起來,三哥還未得到美人親睞,對手可也不少呀。」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3 21:12
本帖最後由 52蘿蔔頭 於 2012-8-3 21:25 編輯

第一卷 江南好 第八章 敲詐勒索

「咦,小子,長大了呀。」上下打量,並沒有矢口否認,錢豐有點兒驚奇,搖頭歎氣說道:「我倒是希望他們是對手。」

「什麼意思?」韓瑞問道。

「那就說明她對我另眼相看了。」錢豐頗有自知,唉聲道:「不像現在,近在咫尺,卻勝於千里之外。」

韓瑞抬頭觀察,發現事情真如錢豐所言,那叫絳真的美女,表面上笑靨如花,品說著周圍風光美景,身前卻有兩三個婢女擋攔,分明是與這幫紈褲子弟、風流少年保持距離。

顯然,錢豐也不想讓韓瑞知道太多信息,免得轉身就向家人告發自己,立即轉移話題說道:「二十一郎,你不是準備回去的吧,為何停船在這裡?」

收回目光,韓瑞笑道:「適才晦叔遇到熟人,上去攀談了,便停留片刻。」

「這樣呀。」錢豐說著,欲言又止,一臉的為難。

唇角輕輕泛起笑容,韓瑞說道:「三哥,有事不妨直言。」

「也是,你我是什麼交情,從小玩到大,有事肯定會出手相助的。」厚著臉皮,錢豐腆著圓潤臉龐笑道:「想必二十一郎,也不希望見到為兄倒霉,對吧。」

「不一定。」韓瑞輕輕笑道:「要看什麼事情,好比現在,為了美人,卻不願回去參加我的餞行宴,很讓人心寒的。」

「絕對沒有,不是不願意,而是一時忘記了,我以為你沒有那麼快回去的,還會多住幾日。」錢豐急忙解釋,額頭差點就冒出汗來,這話可不能胡亂承認,不然傳到阿耶耳中,後果不僅是訓斥一頓那麼簡單,或許直接被逐出家門,恐怕連阿娘也保不住自己。

眨了眼睛,發現錢豐真急了,韓瑞不忍再嬉戲下去,微笑說道:「明白,明白,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欣賞沉醉,自然忽略時光流逝,可以理解,易地處之,可能我也是這樣。」

「真的?」懷疑看著韓瑞,衡量著他沒欺騙自己,錢豐心中懸石落地,拍了下胸口,長長吁氣說道:「原來只是說笑,差點……呃,不對,二十一郎,你變了。」

又一個察覺的,面對錢豐驚疑的目光,韓瑞面不改色,淡聲說道:「有嗎?不怎麼覺得,反倒是三哥,近幾年來,越少到韓家拜訪了。」

哈哈,好像也是哦,錢豐小胖的臉孔充滿尷尬表情,表面上的解釋是進學沒空,其實主要是覺得已經長大成*人,不好意思再和小孩子混在一起,況且與韓瑞相差兩三歲,沒有共同語言,產生了後世常說的代溝。

不過看來,長大變化的不僅是自己而已,錢豐「恍然大悟」,自以為已經明白韓瑞性情變化的原因,嘿嘿笑道:「二十一郎,是三哥不對,改日定然登門賠罪,不過現在……。」

「這個好說。」韓瑞笑道:「你想讓我睜只眼、閉只眼,還是裝作沒有看見。」

「當然是……。」頓了下,錢豐覺得有必然先問清楚:「兩者有區別麼?」

「那是自然,前後,畢竟有隻眼睛見到了,可能哪天會不經意洩露天機,而後者卻沒有這方面的顧慮。」韓瑞嘴角浮掠狡黠笑容:「三哥,你怎麼選擇?」

似乎難以置信,盯望韓瑞半響,錢豐苦笑說道:「直說了吧,二十一郎,你到底想怎樣。」

一臉你肯定懂的表情,韓瑞嘻笑道:「我想不管用,要看三哥的誠意。」

「蒼天……,小小年紀,居然知道敲詐勒索,也不知道誰教的。」口中小聲叨念自語,錢豐冥思苦想,該要許下什麼好處。

耳朵敏銳,聽到錢豐的呢喃,韓瑞說道:「跟三哥學的,聽你說,好像是錢氏家訓,只要有利可圖,絕對不能錯過。」

錢豐瞠目結舌,腦中浮現幾個模糊畫面,好像真有這回事,小的時候,客居韓家,經常帶著韓瑞,以及一幫家僮子弟,與鄰村頑童群毆,打贏之後,奪了人家的玩具,勝利宣言似乎就是這個……

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抹著冷汗,錢豐乾笑道:「二十一郎,真是好記性,這麼久了,居然還沒有忘記。」

「怎麼會忘記。」韓瑞回憶似的說道:「當時好像也是這樣,三哥讓我隱瞞打架的事情,然後給我好多糖果。」

無語,弄了半天,自己居然就是始作俑者,發現事實的結果表明,錢豐後悔莫及,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好不容易忍住,試探問道:「那麼,二十一郎,你現在也是要糖果?」

韓瑞燦爛笑道:「你覺得呢?」

廢話,沒人有這麼笨,錢豐悻悻閉口,又繼續沉思自己的收藏,送什麼好呢,太輕了,好像誠意不足,太重了,又覺得肉疼。

這下,反倒讓韓瑞覺得有點驚訝,畢竟剛才的情景,誰都能看得出來,只是幾句巧遇打趣笑語,不想錢豐卻當真了,由此也能看出他純樸耿直的本性。

輕輕搖頭,韓瑞笑道:「好了,三哥,只是幾句玩笑,就當真了?」

橫了眼,錢豐沒好氣道:「我自然知道,不過既然答應下來,就要信守諾言,這也是錢氏家訓,況且,你大病初癒,身為兄長,怎麼也得送件賀禮才行。」

「賀禮還少呀,且看,船都裝滿了。」韓瑞真誠笑道:「還有四隻船呢,先行回去了。」

「哼,阿耶也真小氣,無非是些絹布綢緞,都過時好幾個月了,虧他還拿得出手。」肥潤的手掌一擺,錢豐說道:「而且他是他,我是我,不能混為一談。」

真有個性,韓瑞淡淡笑了下,目光瞄了眼外面,發現在一幫風流少年的簇擁下,美女已經走下石橋,裊裊婷婷,沿湖漫遊,欣賞岸邊瓊花柳樹。

一陣清風拂來,帶起了幾株瓊樹枝上的花朵,紛紛揚揚,花瓣飄離,在空中旋轉飛舞,悠然搖曳而落,剎那之間,在那美女的周圍,下起了場唯美的花瓣雨。

「二十一郎,天上的仙女,恐怕也不過如此了吧。」

循聲回頭,發現錢豐由衷感歎的表情,韓瑞揚了揚眉毛,笑道:「既然喜歡,為何不直接表明心跡。」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3 21:13
本帖最後由 52蘿蔔頭 於 2012-8-3 21:26 編輯

第一卷 江南好 第九章 怨隙

「你還小,不明白。」與韓瑞純淨的眼睛對視視片刻,錢豐頹然說道:「行了,我承認,是自己鼓不起勇氣,成了吧。」

「嗯,明白,表示同情。」韓瑞認真說道。

剎那間,錢豐有股熱淚盈眶的衝動,真是丟臉呀,居然讓小孩子給安慰了,幸好沒有開口嘲笑,不然簡直就是天大的恥辱。

「小子,知道什麼是仙女嗎。」錢豐無力地辯解道:「就是高高在上的,讓人不能產生褻瀆之心的美人……。」

「瞭解,瞭解。」隨口敷衍,韓瑞嘟喃:「明明是自己不行,連最簡單的獻慇勤也不會,還巧言推托,無可救藥了。」

「誰說我不會。」錢豐情緒激動:「前兩日,我送支了綴流明珠細釵,就準備表明……她卻溫言婉拒了。」

不愧是大賈之家,出手還真是闊綽,韓瑞心中嘀咕,口中問道:「當時是什麼情況,當眾奉送,還是私下贈與的?」

「廢話,當然是私底下呀。」錢豐說道,還好,不然臉面就丟盡了。

哦,估計錯誤,還以為當眾送禮,不好意思接受,摸著稚嫩下巴,韓瑞好奇道:「話又說回來,三哥,這美女是什麼底細,你們認識幾天了?」

吞吞吐吐,望了眼美人,錢豐微聲說道:「二十一郎,沒聽到他們叫喚呀,絳真小姐,傳聞是前朝官宦之後,自小能書善詩,可惜好景不長,那時天下動盪不安,六七歲時,雙親相繼謝世,與乳母相依為命,因失去依靠,家境貧寒,小小年紀,卻只能強顏歡笑在風月場上侍酒賦詩、彈唱娛客,幾年下來,便成了洛陽城紅極的花魁。」

哦,韓瑞聽著故事,卻沒有什麼觸動,畢竟「自己」的身世也很悲慘,自身都顧及不了,哪裡還有心思同情別人。

「真是可憐啊。」掬了把同情淚,錢豐繼續解密:「就在月前,帶著幾個同樣身世可憐的婢女,回到家鄉揚州,祭拜雙親之後,買了幢清幽小院,取名為溫香小築,平時邀請三五個文人名士,一同談詩論賦,焚香撫琴,大有長期安居的意思。」

「三哥,你也是名士了?」韓瑞笑道,心頭卻繚繞著一絲疑慮,可能是受到前世的影響,總是任何事物,在沒有足夠瞭解清楚之前,都保持有陰謀論地想法。

「哼,小瞧我了吧。」錢豐撇著嘴,歎息說道:「我……當然不是,不過你也別忘記了,州學的幾個教諭,可是揚州有名的大儒,我們可以借光隨行呀。」

「明白了,跟去之後,發現人家貌美如天人,立即化身成為仰慕者。」韓瑞推測道:「那麼說來,岸上那些,都是你的同窗吧。」

「有幾個而已,有些是聞風而來的紈褲子弟。」錢豐厭惡說道:「仗著自己家中有錢有勢,總是欺上壓下,分明視絳真如同自己私有之物,不允許旁人隨行。」

聽著,怎麼像是在說他自己,韓瑞額頭冒汗,卻見錢豐指著岸上的錦衣華服青年,繼續咬牙切齒抱怨:「特別是周瑋那個傢伙,以為姑父是揚州別駕,就能不把別人放在眼裡,揚言要獨佔美人,讓大家識趣滾開,以為他是誰呀,我憑什麼聽令從事……。」

清楚了,韓瑞有點恍然,錢豐未必是喜歡那個絳真美女,只不過是看不順周瑋的囂張行為,想要與之作對。

似乎察覺韓瑞所想,錢豐說道:「別誤會,我與他沒有個人恩怨,其實也不只是我而已,州學之中,也沒有幾個喜歡他,以前不來,非到決定生徒名額之時,才進州學,以為大家是傻子,不明白其中之意啊。」

原來,不只是富二代與官二代之間的矛盾,其中還摻雜其他利益。

初唐開科取士,制度不像明清時候那麼完善,沒有什麼秀才、舉人、貢士之分,直接由地方選取,十月份的時候,隨物入貢,參加尚書省舉行的科舉考試。

應試士子主要有兩個來源,其一,就是在各級官學學習,考試合格的,稱為生徒;其二,自學成才繼而向地方政府投牒自舉,考試合格的,稱為鄉貢。

當然,相對來說,肯定是生徒名額比較容易獲取,畢竟官學與地方官員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操作起來自然比較簡單,顯然,周瑋就是打這個主意。

順著錢豐手指方向,韓瑞仔細觀望,輕輕皺眉,不確定說道:「周瑋……,似在哪聽說,模樣也有些熟悉。」

「二十一郎,沒病糊塗吧。」錢豐奇怪說道:「周瑋呀,周扒皮家的小子,小的時候,經常想欺負你,卻給我們揍哭的那個。」

「記起來了,幾年來極少出門,對村中之事也不怎麼清楚。」彈了下額頭,有幾分不好意思,韓瑞掩飾說道:「他呀,不是在縣學讀書麼,怎麼又到州學去了。」

「聽說是氣焰太過囂張,把縣學的教諭都得罪盡了,給逐出院門。」瞭解韓瑞的經歷,錢豐也沒有覺得有異,帶著幾分幸災樂禍之色,鄙視說道:「若不是別駕親自出面,學正不好拒絕,恐怕也不會收容這等惡劣之人。」

「算起來,也有好久沒與他會面了。」韓瑞饒有興趣說道:「沒想他卻是沒變……還是那麼招人生厭。」

微微一怔,隨後釋然,錢豐笑道:「真是如此,聽說這幾年,他有家也不回,硬是賴在別駕宅第,真把自己當成了官宦子弟,整天惹是生非。」

「你們同在州學,也應該打過照面了吧。」韓瑞好奇笑道:「他還記得以前的事情麼,好像找過你麻煩?」

「也不知他真忘記,還是在裝糊塗,前些時候,帶了幾個奴僕,警告我不要接近絳真小姐。」錢豐恨恨道:「若非看在別駕面子上,我早就出手了,讓他再嘗試以前鼻青臉腫的滋味。」

看了下頗有幾分健壯的周瑋,再對比營養過剩,有點小胖的錢豐,十分讓人懷疑,他是否還能打得過人家,不過看在此親彼薄的份上,韓瑞沒有開口打擊,笑了下,扯開話茬:「不說他了,有空欣賞美人多好。」

「也對。」錢豐側身,輕歎道:「唉,若是有辦法打動美人那就好了,未必是要一親芳澤,挫下周瑋的氣焰,也讓人舒坦。」

「這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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