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唐朝小地主 作者:燭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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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蘿蔔頭 2012-8-3 21:07: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6 517459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3 21:41

第一卷 江南好 第四十章 半醉撲懷
身份的轉變,讓韓瑞沒有養成出門帶錢的習慣,清晨的船資是僕僮早打點好的,事到臨頭才發現,兜裡居然沒有分文,一不小心,就成了吃霸王餐的惡客。這時,注意到韓瑞的窘態,夥計的目光才從絳真美女身上收了回來,驚訝問道:「客倌,怎麼了?」

幸好……韓瑞轉頭,卻發現絳真似一個十分優美的姿態微伏案上,到喉嚨邊上的話立時又吞了回去,眨著眼睛,對了,還有車伕呢。

總算不用洗盤子了,韓瑞鬆了口氣,微笑道:「錢放在車裡了,下去給你。」

夥計也沒懷疑,隨口答應,忽然聽到旁邊絳真嚶嚀不適的聲音,韓瑞驚醒,連忙上前,輕聲喚道:「絳真姑娘……。」

「怎麼?」絳真輕抬螓首,微微睜開迷濛的眼眸,呵氣如蘭:「要回去了……,嗯,回吧,免得阿姆又叨念。」

「醒了?」韓瑞驚喜,猶豫著開口要錢結賬,忽然一陣溫香撲鼻,一隻柔潤的玉手擱在他的肩膀之上,借了下力,絳真搖搖晃晃起身,眼眸半睜半閉,腦袋昏沉,不辨方向,蓮足踏出,一撲就倒進韓瑞懷中。

柔軟芳香的身子貼緊胸懷,韓瑞頓時僵愕起來,雙手下意識半張,在夥計充滿曖昧和羨慕的目光之下,輕輕放在絳真纖弱的香肩,悄悄退後半步,保持一點距離,小聲叫道:「絳真姑娘,醒醒……。」

呵,鮮潤紅唇微張,絳真茫然擺頭,額間那串流蘇輕輕搖曳,雙頰邊如同塗脂抹粉的緋紅,營造出一種肌膚如花瓣般的嬌嫩可愛,明艷端麗,嫣然靦腆,濃郁芬蘭的氣息奔襲湧來,散出扣人心弦的誘/惑。

「別吵,回家……,讓我睡會。」柔媚般的聲音勾人心魄,好像情人之間的撒嬌,一條綿軟的手臂輕摟韓瑞腰間,嬌軀十分自然傾側過去,韓瑞立即小心翼翼攙扶著絳真柔軟的手臂,夥計知趣在前面引路,心裡卻泛起羨慕妒嫉之意,恨不能攙扶美人的是他自己。

絳真雖然醉了,但還未完全失去意識,在韓瑞的拖動下知道走路,不過到了樓梯前邊,纖足卻渾然不覺,踏步落空,若不是有韓瑞攙扶,差點就摔了下去。

望著窄小得只容兩人並肩而過的階梯,做賊心虛似的叫了幾聲絳真,見她不答,韓瑞咬咬牙齒,彎腰抬手,將溫香如玉的美女抱了起來,小心慢步而下。

梯階很長,似乎也很短,很快就走完,快步走出店舖,來到香車旁邊,把絳真安置在車廂之內,在心猿意馬浮想連翩的時候,連忙跳了下來,這時車伕走近,遲疑問道:「誒,絳真小姐怎麼了?」

「多飲了幾杯,好像醉了。」韓瑞說著,忽然拍額,脫口問道:「對了,你帶錢了沒有,那個……酒賬還沒有付呢。」

話剛出口,韓瑞就後悔了,果然,車伕臉上立時浮現譏誚之色,伸手探囊,臉面也變得古怪起來:「……郎君,我好像也沒帶錢。」

呃,縮回手掌,韓瑞眼神閃爍,在夥計近乎鄙視的注視下,吞吞吐吐道:「小哥,能不能請你家掌櫃過來趟,有件事情我要與他商量下。」

毛巾甩回肩上,看在美女的份上,夥計爽快說道:「好,等著。」說著看看韓瑞,撇嘴搖頭,莫名嘀咕幾句,蹬蹬蹬往店舖櫃檯跑去。

韓瑞臉皮不厚,隱約聽到夥計的嘀咕,俊氣的臉孔頓時火熱起來,不是存心想吃白飯,是美女請客的好不好。說到底還是粗心大意,忘記帶錢,以後一定要吸取教訓,不過現在說什麼也晚了,因為在夥計的引領下,酒店的掌櫃已經走了過來。

掌櫃也是個好脾性,察覺韓瑞的拘謹,揮手讓夥計退下,和氣笑道:「客倌,我就是酒肆掌櫃,不知有什麼事情可以為你效勞的。」

「掌櫃的,真是失禮了。」韓瑞拱手長揖,歉意說道:「今日出門頗急,忘記帶錢,酒足飯飽之後,才發現身無分文,不過城中有朋友,請掌櫃的……。」就要讓掌櫃派人到錢家取錢,雖然有些丟臉,但的確是眼下韓瑞能想出的最快、最好的解決方法。

「那倒不用,誰沒有遇到意外的時候,相逢就是有緣,就當是我請客吧。」掌櫃擺手道,微笑中帶著幾分苦澀,看出韓瑞並非存心知白食,十幾文錢而已,自然不會太過計較,況且酒鋪也快經營不下去,結個善緣也不錯。

韓瑞聞言大喜,不是貪圖便宜,主要是能避免尷尬自然最好,連忙拱手道謝,並表示最遲明日便過來還賬。

「真不必了,什麼還不還的。」掌櫃自嘲笑道:「難得有客人光顧小店,歡迎還來不及呢,豈能收錢,再說了,或許明日店舖就關門了,你來了也沒用。」

「為何這麼說?」韓瑞驚訝道,不過望著空蕩蕩的酒館,心中頓時有些瞭然。

掌櫃無奈搖頭,也弄不清楚原因,按理來說,自家店舖不算很差,飯菜酒水也許比不上名家閣樓,但比之一般的酒館也不遜色,為何生意卻相差甚遠。

「……開了月餘,生意十分清淡,打算盤賣給別人接手,省得連成本也收不回來。」顯然這事在掌櫃心裡壓抑了很久,也不顧剛剛相識,就把韓瑞當成傾訴對象,一吐為快。

韓瑞不解說道:「不應該呀,掌櫃店中的酒水味道醇厚,難道就沒有幾個回頭客。」

茫然搖頭,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掌櫃歎氣道:「有些客人也這麼說,問題是卻沒見他們再來。」

打量周圍環境,發現這裡的行人雖多,但是店舖卻在拐角之處,摭擋住了三個方向的視線,要從東邊行來,才能見到酒館的招牌,地理位置不是很理想,特別是酒館的裝修,沒有什麼讓人過目難忘的特色標誌,與旁邊的房屋、鋪子建築一個模樣,要是下次再來,韓瑞也難說自己一定記得酒館具體在哪。

顧客未必有仔細尋找的耐心,韓瑞把自己發現的問題告訴掌櫃,畢竟在二十一世紀,各種信息爆炸式的傳播,高深的金融知識不懂,但是經過常年的耳濡目染,一般的營銷策略還是略知一二的。

掌櫃聞言,稍微思索,覺得十分有理,高人呀,豈能錯過機會,連忙請教道:「那依郎君之見,應該如何改善方好?」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3 21:41

第一卷 江南好 第四十一章 不得不服(求推收)
「其實也很簡單。」投之以桃,報之以李,既然掌櫃這麼義氣,舉手之勞而已,韓瑞不會拒絕,微笑說道:「在路口放個招牌就可以了,有空多發傳單……,就是到鬧市人多的地方,敲鑼打鼓宣揚,讓人知道有你這家酒館。」

掌櫃遲疑說道:「這樣,不太好吧。」

「好酒也怕巷子深,你不宣傳,又有誰知道。」韓瑞微笑,不過也清楚一時半會的,掌櫃也難以轉變含蓄保守的舊觀念,隨之繼續說道:「宣傳可以少些,但是酒樓的特色,你一定要體現出來,讓人過目難忘,記在心裡,生意才會興隆。」

「多謝郎君指點。」掌櫃欣喜說道,仔細思考,口中喃喃,特色……,半響無果,不知道自家酒館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轉眼之間,謝人的反而讓人道謝,韓瑞頗有幾分成就感,心中得意,聞言笑道:「掌櫃的不必犯難,你家酒館的確有獨到之處,不妨取筆紙來,我寫出來給你過目。」

「好,好。」掌櫃連忙答應,快步返回店舖,親自拿出文房四寶,研墨、洗筆,又小心翼翼地將紙鋪攤在案上,也不等掌櫃來請,韓瑞就走了過去,提筆沾墨,懸空片刻,嗯,繁體字,應該怎麼落筆了?

片刻,在掌櫃感激感謝聲中,韓瑞走了出來,上了車廂,與掌櫃揮手道別,車伕見狀,輕揚鞭子,馬車悠悠離去。

「常言道,善心有好報,果然如此。」目送馬車漸去,掌櫃才感歎回店,不忘讓幾個夥計以後要勞記這個訓誡。

夥計表面上整齊答應,至於心裡怎麼想,那就不得而知了,倒是對於案上的幾行字比較感興趣,追問道:「掌櫃的,上面寫的是什麼意思?」

「說了你們也不明白,只要按著上面的意思辦就行了。」掌櫃滿面笑容,多日的鬱積一掃而空。

一個夥計好奇心十足,繼續說道:「掌櫃的,倒是說說,也讓我們長長見識。」

「也好,瞭解幾分,免得日後給我丟人。」掌櫃含笑說著,低頭觀看,好像也識得字,便搖頭晃腦,逐字逐句,大聲吟誦起來:「一輪明月掛天邊,淑女才子並蒂蓮,碧波池畔酉時會,細讀詩書不用言。」

「哦,卻是來對地方了,不想此處也有同道中人。」蒼勁清朗的聲音傳來,掌櫃回頭看去,卻見酒館門前來了幾個客人,為首的是個長鬚灰白的老者,深衣寬袖,青帶束腰,身板挺直,自有番淵渟嶽峙的氣度。

旁邊是幾個青年,也是一臉溫文儒雅的模樣,彬彬有禮,進來之後,連忙搬案移席,服侍老者坐下。

掌櫃眼光不差,當然瞧得出一行人的身份非同尋常,模樣架式,非富即貴,反正不是普通百姓,連忙上前拱手長揖道:「哎呀,貴客光臨,鄙人是小鋪掌櫃,有失遠迎,望請恕罪。」

口中說著,心裡也在暗想,難道韓瑞真是自己命中貴人,才指點片刻,立馬就有客人光顧,真是神了。

「好說,恰好渴了。」老者朗聲笑道:「聽聞你這裡有好酒,自然要進來品嚐一番。」

「誒,這位貴客,恕我眼拙,居然沒認出老主顧來。」掌櫃抱歉說道,連忙吩咐夥計準備酒菜。

來回打量,老者笑道:「你這店是新開的吧,我以前應該從未來過。」

「咦,那你是怎麼知道小店有味道醇厚的好酒?」掌櫃有些奇怪,心中泛起少許欣慰,覺得這應該是口耳相傳的緣故吧。

「哈,這分明是掌櫃你自己親口所言,不然我們如何得知。」旁邊有個青年笑道:「路過的時候,你就大聲嚷嚷店裡有好酒賣,哪個會沒有聽到啊。」

「大聲嚷嚷,我沒有呀。」掌櫃莫名其妙道,回頭看看幾個夥計,發現他們也是滿面茫然不解的模樣。

哈哈,哈哈,店中響起一片笑聲,卻是幾個青年忍俊不禁,笑呵呵地說道:「老師,看情形,那個同道卻不是掌櫃,而是另有其人。」

儘管一頭霧水,但是掌櫃的可不敢怠慢,很快就將好酒好菜端了上來,陪著笑臉,親自在旁邊伺候。

舉杯喝了口美酒,老者細品,點頭說道:「嗯,雖然列入不了上品,但是相對普通酒家來說,的確算是好酒了。」

「那是當然,小店舖子雖然不大,但是酒水卻是精心釀造的,每個到小店的客人喝了,都會讚好,時常再來光顧。」掌櫃有幾分自得,現學現賣,厚顏吹噓起來。

「我等知道,不然豈會有人給你留詩。」一個青年笑道:「也不知道是哪位同窗,過來這個好去處,卻不和我們打個招呼,真是不厚道。」

「就是,讓我知道是誰,非讓他請客陪罪不可。」

幾句玩笑似的口誅筆伐,幾個青年氣憤填膺似的表現,讓老者嘴角含笑,突然說道:「天下之大,俊才層出不窮,也未必是你們的同窗。」

年輕氣傲,幾個青年自然不服,清楚老師的脾性,有人開口反駁道:「一首字謎詩而已,簡單明瞭,也談不上俊才吧,州學裡的師兄師弟們,哪個做不出來。」

幾個青年紛紛點頭,一輪明月掛天邊,是個有字;淑女才子並蒂蓮,是個好字;碧波池畔酉時會,是個酒字,細讀詩書不用言是個賣字,合起來,就是有好酒賣的意思。

一行人才學不淺,特別是為首老者,更是黨堂揚州學政,博學多才,根本不用細猜,一聽就明白什麼意思了,文人士子,對於詩賦文章之類的,總是分外感興趣,聞聲自然而然走進來看個究竟。

聽到幾個青年的談論,掌櫃立時明白過來,心裡不由大喜,以他的精明,當然明白以後應該怎麼行事了,對韓瑞的感激又多了幾分。

老者不置可否,搖頭說道:「話是如此,但是卻沒見你們有幾個能做一首折花吟來。」

幾個青年聞聲,臉色登時變得不怎麼好看,正如同錢豐所說,得益於絳真的傾情吟唱,那句「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已經成為名言,在揚州城的坊市中傳誦開來,雖然自認為才學非凡,不遜於人,但是對於這首琅琅上口、句句可歌的詩,他們不得不服。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3 21:42

第一卷 江南好 第四十二章 一張請柬
當然,至於是口服,還是心服,那就是值得商榷的事情了,畢竟有些人好面子,心裡服氣,口上卻表現出不屑一顧的模樣,反之亦然,有些人表面服氣,心中卻不以為然,覺得不過是首詩而已,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在場的士子之中,當然有這種心態的,不過礙於老者的身份,他們也不敢反駁。

「知道你們平日自視甚高,覺得放眼淮揚、江南,唯有揚州官學第一。」老者諄諄教導說道:「卻不聞獨學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天下英才眾多,鄉野遺賢更是遍地,豈能目無餘子,驕縱自傲。」

「謹遵老師教誨。」幾個青年異口同聲回答。

老者暗暗搖頭,也知道這些弟子表面稱是,其實心裡也未能把話聽得進去。

「幾位是揚州官學的士子。」掌櫃驚喜交集,覺得今日真是鴻運臨門,連忙上前重新見禮,添酒加菜,滿口奉承,直言要免單請客。

亂世重武,治世用文,必然之理,唐朝鼎定天下之後,經過七八年的休養生息,對外施以武功,橫掃荒原,對內則是輕徭薄賦,著重文治,招賢納德,開辦官學,實行科舉,不僅籠絡了天下文人的心,也使得書生士子的地位逐步提高,為世人所尊重。

幾個青年很享受這種待遇,不過在老者面前,卻不敢過分張揚,只是矜持微笑而已。

有外人在旁,老者也不好再繼續教訓幾個弟子,而是和顏悅色道:「這位掌櫃,有什麼事情,儘管開口,他們若是可以效勞的,定然不會推辭。」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不過那老者卻也不迂腐,拿幾個弟子做人情,對於老師的做法,幾個青年好像已經習以為常,紛紛點頭,常言道,有事弟子服其勞,況且,這種事情,不知道有多少人爭著搶著要做呢。

「沒事,沒事。」掌櫃明顯是口是心非,說著立即厚顏請求:「鄙人對州城官學的大儒與士子早已仰慕許久,今日得見真顏,真是三生之幸,能否留下墨寶,以供留念瞻仰。」

見到老者輕微頜首,幾個青年立即答應下來,掌櫃喜出望外,連忙奉上現承的筆紙。

「不需用此。」一個青年站了起來,推開紙硯,右手執筆,左手拿杯,走到牆壁,一邊細品杯中之物,一邊在雪白的牆上揮毫潑墨,而且這人用的還是草書,同行字下來,旁邊幾個青年在拍手叫好。

而掌櫃卻覺得心中在滴血,好好的一面牆,招誰惹誰了,卻給落得這麼個下場,給糟蹋得亂七八糟,還是剛才的小郎君心地善良,掌櫃痛心疾首,臉上還要強顏歡笑,陪聲喝彩,其實心裡在琢磨著,待會買些粉泥回來,把牆壁再刷一遍。

「獻醜了。」寫完收筆,那人拱手笑道,旁人也不甘落後,拿筆沾墨,找個位置,盡情地塗鴉……呃,創作起來。

看了幾首詩,都是些普通應景之作,沒有讓人眼前一亮的佳作,老者微微搖頭,喝著味道不錯的醇釀,目光隨意瀏掠,忽然微怔起來。

「掌櫃的……。」

「老丈,有什麼吩咐?」

聽聞叫喚,掌櫃捏了把汗,連忙回首招呼,以他的經驗,當然可以看出,老者的身份應該不簡單,可能是貴客中的貴客,怎麼敢有所怠慢。

「老師,怎麼了?」幾個青年也停下動作觀望。

「掌櫃,剛才店裡是否來了位姑娘?」老者好心提醒道。

驚愣了下,掌櫃下意識點頭,順著老者的目光,回頭一看,地上有條紋飾絲紗香巾,連忙叫道:「哎呀,定然是剛才的客人遺失之物,小二,還不快拾起來,妥善收藏,待客人返回認領。」

「等等……。」

一個夥計連忙跑來,伸手揀起香巾,就要放到櫃檯上,紗巾飄搖,美麗的紋飾落入幾個青年眼中,都覺得有些眼熟,似曾相識。

「……這好像,絳真小姐之物。」有人遲疑說道,快步上前,從夥計手裡取過紗巾,展開半角,眼睛微亮,手一動,就要裝進懷裡。

咳,幾個青年立即圍了上來,目光斜視,態度十分明朗,沒有辦法,那人唯有戀戀不捨地攤開紗巾,卻見角邊上清晰地繡著一個絳字,表明了主人的身份。

「真是絳真小姐的,讓我去還給她吧。」某人驚喜說道,伸手就要扯過紗巾。

那人自然不會讓他如願,巧妙一縮,含笑道:「區區小事,就不勞你費心了,交由我處理即可。」

「不行。」眾人同時表示反對。

咚咚咚咚,幾人本來還要爭吵,卻聽一陣敲案的聲音傳來,幾個回頭觀看,卻見老者滿面不悅之色,紛紛嚇了跳,連忙疾步走了過去,把紗巾擱在案上,垂手而立,羞慚低頭,做好聽訓的準備。

似乎要給他們留下兩分面子,老者沒有露出生氣的表情,只是淡聲說道:「既然是客人遺失在店舖之物,自然是讓掌櫃保管為好,免得人家尋來,卻失望而歸。」

幾個青年哪敢反駁,只得唯唯諾諾答應,心中卻為失卻一個親近美人的機會,頗有點垂頭喪氣。

夥計不知輕重,在老者的示意下,接過紗巾,多嘴笑道:「老丈說得很對,不然待會那位郎君尋來,我們都不知道怎麼交待。」

「什麼!」如同天雷劈下,震得幾個青年發懵。

莫名其妙,夥計解釋說道:「紗巾是那位姑娘的,不過與她一起的郎君,等會可能還要過來,到時把紗巾給他就行,兩人關係那麼親密,給誰都一樣。」

「親密……」

「怎麼回事,你仔細告訴我們。」

幾人顧不上老者在旁,連忙追問,待聽夥計講述之後,知道絳真給人又摟又抱,更是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失態地大呼小叫起來。

「天呀,這該死的登徒子,見到絳真小姐醉了,居然趁人之危……」

「蒼天在上,你怎麼不打雷劈死他。」

「混球,讓我知道是誰,非讓他好看。」

有人更甚,咬牙切齒地扯著夥計的衣襟大喊:「誰,那個人是誰!」

「我不清楚,掌櫃的知道,還請他寫詩呢。」夥計驚慌失措道。

掌櫃也連忙撇清:「我與他也是初次逢面而已,瞭解的也不多,這詩是他主動送給我的。」

嗯,老者眉毛微揚,喝住激動失態的幾個弟子,沉吟了下,從懷裡取出一張請柬,微笑說道:「掌櫃,若他還來,請把這交給他,就說我十分期待他的到來。」

說完留下酒資,抽拂寬袖,悠然出去,幾個青年見狀,連忙收斂心情,帶著滿腹憤然,緊跟隨行。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3 21:42

第一卷 江南好 第四十三章 祝壽
拜託,只是好心送她回家而已,不用防賊似地瞪眼吧。

韓瑞隨車來到溫香小築,正驚訝於這裡的清幽環境,杏柳成蔭,花繁葉茂,聽聞絳真返回,院裡的婢女連忙出迎,卻發現她已經醉昏睡下,旁邊還有個陌生男子,立即警惕起來,一邊回屋稟報管家鄭姨,一邊向韓瑞投以審視的目光。

片刻,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子從院內走出,一襲及地紗裙,裙角繡著幾朵月季花,清雅又不失樸素,長得並非美艷傾城,但也清秀美麗,特別是那雙眼睛,平靜而溫柔如水,看久了似要沉醉其中,正是男人心目中夢寐以求的賢妻良母的類型。

細步走來,悄無聲息,卻是急快,走到車廂旁邊,仔細打量,暗暗檢查絳真身上的衣裳,沒有發生絲毫端倪,鄭姨鬆了口氣,喚兩個婢女攙扶絳真回院,才轉身笑道:「這位郎君,謝謝你送我家小姐回來,卻未請教該如何稱呼,待小姐醒來,也好親自道謝。」

「我叫韓瑞。」覺得有必要解釋下,韓瑞微笑道:「早晨的時候,送位友人離去,遇到絳真姑娘,她的心情似乎不怎麼舒暢,邀請去飲酒,我也不好拒絕……,一時勸之不及,就變成這般模樣,所以順道送她回來了。」

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回望了眼婢女攙扶的絳真,鄭姨含笑說道:「原來是韓郎君,久聞大名,昨日小姐到你處拜訪,今日郎君前來,按禮本應盛情款待,可是小姐卻……真是失禮了。」

韓瑞當然不會介意,笑著說道:「現在還是先照顧好絳真姑娘吧,以後會有機會的,沒事的話我就告辭了。」

客氣兩句,沒人挽留,韓瑞也沒有逛城的興趣,直接坐船回家,到村邊的時候,讓船夫稍等,叫個僕僮付了錢,趁時辰尚早,順便再讓他趕去城中,把酒賬結了,傍晚時分,老者留下的那張請柬,理所當然地擺在了韓瑞案前。

「誰的請柬?」韓瑞好奇問道。

僕僮搖頭,老實說道:「這是酒館掌櫃讓我帶回來的,此外,還有這條紗巾,也讓我帶回,說是托郎君物歸原主。」

紗巾輕薄,絲質極佳,手感很好,幽香撲來,又在韓瑞心裡勾起陣陣漣漪,思緒迷失了下,清醒過來,意識到神思恍惚,連忙揮手掩飾說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眼神閃爍,探視的目光別過他處,僕僮暗歎,帶著滿腹好奇與疑惑,慢慢退下。

沉吟片刻,把紗巾放到旁邊,輕手打開請柬,發現是張壽貼,時間地點略去不提,主要是壽星翁的名字,讓韓瑞有些驚訝。

揚州官學學政,顏師友,這個名字,韓瑞並沒有感到陌生,因為不僅是聽過錢豐提起,就連管家韓晦,平時也時常感歎,揚州的大儒,論德才與品德,以顏學政第一。

祖父顏之推,是南北朝至隋朝之間,少有的文學家、教育家,其代表著作就是大名鼎鼎的《顏氏家訓》,在中國教育史上有著重要影響。

家學淵源,顏師友的學問自然不差,出身名門士族,卻不喜為官,尤好教書育人,自接任揚州官學學政職位之後,培養了大批門生,每年考中進士、秀才的不在少數,這樣的背景與影響力,恐怕連揚州刺史、別駕都稍遜不如。

名士之流,地位超然,素昧平生,怎麼會給自己送來請柬,韓瑞莫名其妙,再去招問僕僮,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百思不解,韓瑞也沒有鑽牛角尖,又把請柬丟到旁邊,懶洋洋問道:「都快七天了,還沒見管家回來麼?」

「沒有。」僕僮搖頭,連忙說道:「郎君放心,村口河道,都有人盯梢,只有見到管家身影,立即回來匯報郎君知道。」

哦,韓瑞應聲,讓僕僮下去,百般無聊,隨意從屋中架上抽了本書籍,仔細閱讀起來,準備翻看幾篇,就熄燈睡覺,古代的娛樂活動本來就少,況且還是在鄉村之中,被逼無奈,韓瑞也養成了這個好習慣。

其實,在未穿越之前,臥病在榻的韓瑞,也有這種習慣,屋裡堆積如山的書籍,大多都有被翻閱過的痕跡,這也是附身之後,韓瑞隨口說出舉例各種逸聞典故之時,韓晦沒有覺得奇怪質疑的原因。

一晃又是三天過去,還沒見韓晦回來,韓瑞心裡倒不至於擔憂,不過多少存有一絲片縷的陰鬱,別真是一去不復返了吧。

旁邊的阿福察顏觀色,開口勸說道:「郎君,往年管家回家也是沒個准數,有時提前回來,有時會拖延幾天,別太擔心。」

唔,韓瑞不說話,鼻腔噴出個聲音,繼續低頭看書。

搔搔腦袋,阿福繼續提議道:「郎君,要不,再練會劍術?」

「不!」

半響,在阿福不懈勢力下,才有個回音,起碼能讓他順桿說道:「也對,郎君練了一個時辰,也乏了,那明日再說……」

沒詞了,又是一陣撓頭搔臉,東張西望,看到桌案上的那張請柬,阿福眼睛頓時亮了,連忙說道:「郎君,有人請喝喜宴,好像就是今日。」

喜宴,心中微動,韓瑞抬起頭來,想了一下,覺得這個主意似乎不錯,反正沒有別的事情要做,在見識唐代風俗人情的同時,還能混吃混喝,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有了決定,其他行動自然不慢,當韓瑞換好衣裳,僕僮就準備了份普通的祝壽常禮,在村口河邊等候不久,就有過往的客船經過,招手上去,不久之後,就來到揚州城外。

下船,改坐相對窄小的烏蓬舟,按照請柬上的地址,順著揚州城外曲折通幽的河道,小舟悠悠來到一處林深葉茂,依山伴水的莊園前面。

這裡環境優美,河水清澈見底,大大小小的卵石清晰可見,成群結隊的小魚愜意巡遊,一條精緻的石橋橫架小河,兩旁植滿楊柳杏木,晨風輕拂,枝葉搖曳,微波粼粼,景觀有說不出的美麗。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3 21:42

第一卷 江南好 第四十四章 攔截
二三月份,正是杏花盛開時節,上岸之後,韓瑞沿著石橋微步行走,迎面撲來就是雜著杏花的芬芳,楊柳吐青,天氣轉暖,春風拂面,景色醉人,伴著楊柳的清香,剪剪輕風細細,悠然徜徉春色裡,感覺是何等的愜意。

手提竹籃,韓瑞順著林蔭道,向莊園走去,晨霧未散,一陣清風捲來,枝葉紛紛揚揚,潔白/粉紅的嬌嫩花瓣花蕊,當空飄舞,猶如雨雪,瀨瀨下落,攜帶著夜裡沾染的晶瑩露珠,滴打在韓瑞身上,留下點點印痕。

就當韓瑞沉醉於林蔭美景之時,莊園內外,卻是另外的情形。

今日是顏師友壽辰,官學的書生士子私底下曾有傳言,如果得到學政的賞識,就等於一隻腳跨進了官門,只要把另一隻腳收進來即可,雖然事實未必就是如此,但是也可以從中看出顏師友的不凡之處來。

其實最關鍵的在於,只要與他打好關係,搭上了線,就可以通過這條渠道,認識遠在京城的秘書少監顏師古,日後參加科舉自然輕易些,說是坦途也不為過。

所以,這個時候,顏家莊園熱鬧非常,東方剛剛吐白,就已經擠滿了前來賀壽的士子,現在更甚,連莊園也容納不下眾多的來賓,只能安置在院前屋後的空地上,幾十個年輕人圍在一起,都是官學裡的書生士子,自然免不了說古論今、談天說地的事情,或是同鄉,或是同窗好友,三五成群的圍在一起,高談闊論不絕於耳。

但是也有不合群的幾人,他們並非生性孤癖,不願與人交談,旁邊有人招呼問好,幾人也知道溫和回禮,但卻不知為何原因,沒有加入聊天的隊伍中,而是在院前前轉悠,防賊似地打量進來的每位賓客,仔細查驗請柬,幸好態度不錯,彬彬有禮,不然大家還以為他們是在尋找仇人呢。

這只是個小插曲,旁人識得,這幾人是顏師友的得意門生,以為他們之所以這麼盡心盡責,一是怕有些閒雜人等混進壽宴搗亂,更主要的還是為了在人前表現一番,讓大家知道他們與顏家的關係有多麼的親密無間。

畢竟,反客為主的行為,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對此,底下眾人神情各異,或平靜無波,或表示不屑,其實心中不知道有多麼的羨慕與妒嫉,然而,他們卻是誤會了,若是有人聽到位這幾人之間的對話,就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丁兄,怎麼樣,找到那人了沒有?」

「沒見。」

「唉,都怪那夥計,長得什麼模樣也說得不清不楚的,叫人怎麼認。」

「請柬,那張請柬,老師的筆跡大家都認得吧。」

幾人齊聲答應,搖了搖頭,清醒幾分,繼續探查,宴客的請柬是發出幾百張,不過由顏師友親自撰寫的,卻寥寥無幾,都是揚州的高官名士之流,他們自然認識,現在只要找出那個從未見過的人即可。

聽起來簡單,做起來可不是易事,大儒顏師友做壽的消息,早在揚州城傳遍了,自覺有點身份,不管有沒有關係,得沒得到請柬的,都提著禮物前來,算準了在這喜慶時刻,顏家絕對不會將客人拒之門外。

才一個上午,就擁來百多號人,讓幾人看得眼睛酸麻,淚水直流,依然找不出玷污佳人的混賬,暗暗懷疑自己是否看漏了,心裡煩躁,不過幾人還是不肯放棄,揉搓著眼睛,抹去淚痕,繼續辨認。

人流實在太多,如浪湧般進來,一波接著一波,使得幾人應接不暇,最後想到一個比較省時省力的辦法,那就是先觀看請柬,待發現顏師友筆跡那份時,才抬頭看望來人,不過結果卻往往讓他們失望,慢慢地,幾人精神疲憊不堪,觀看請柬的動作成了機械似的本能。

這時,又來了個客人,一個青年隨手接過請柬,習慣性的瞄了眼,又遞了回去,一邊抬頭,一邊懶洋洋說道:「歡迎貴客蒞臨,請進……等等,就是他!」失聲驚叫,青年伸手指著韓瑞,激動的模樣,彷彿是見到了失散已久的親人。

「……請柬……人,不對……終於找到了。」青年語無倫次的對旁邊同伴說道,充滿了守得雲開見月明的興奮。

瞬間,幾個青年精神煥發,擠到那人身邊,爭搶觀看請柬,確實是老師筆跡無疑,再對照韓瑞模樣,的確沒有見過,這般說來,此人毫無疑問,就是大家要找的罪魁禍首。

「諸位,怎麼,有事情要我幫忙?」韓瑞試問道,也是一陣莫名其妙,不明白什麼地方出了問題,難道是請柬不對,是某人的惡作劇,自己上當受騙了?

「就是你……」似乎害怕韓瑞逃之夭夭,幾個青年連忙上前,團團把韓瑞圍住,一時之間卻是愣住了,面面相覷,這也是讀書人的通病,做事往往不經過深思熟慮,僅憑一時衝動,沒有周詳的計劃,現在人是找著了,接下來,反而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

群毆?不行,念頭冒起,就立即讓幾個青年否決了,覺得像這種有儒斯文的事情,豈是我輩中人所為,不准他參加壽宴,想法很誘人,但是也難為,他們還沒有這個膽子,敢把老師請來的客人轟走。

「沒事,那我走了?」韓瑞皺眉說道。

「不行。」幾個青年齊聲拒絕,不過什麼也不做,直接放過通行,他們更加不願意,這麼辦的話,且不說玷辱美人的事情,單是勞累了大半天,卻得到庸碌無為的結果,幾人無論如何也是不甘心的。

就在他們僵持的時候,也引起旁邊一些書生士子的注意,不過只是驚疑而已,並沒有過來問個究竟,不過這時又來了位客人,身後有三五僕僮,提拿著幾匹喜幛綵帶,疾步走來,遠遠就笑臉說道:「幾位師兄,小弟回來了,遲了一些,還請恕罪,幸好沒有耽擱……是你!」

「你們認識?」一個青年皺眉道,那麼倒是可以通融,暫時放他一馬,同時也可以趁機下台。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3 21:43

第一卷 江南好 第四十五章 欲加之罪
「……有數面之緣。」來人回了句,心裡卻尋思,怎麼到哪都遇見他,毫不客氣對韓瑞說道:「你怎麼在這,錢豐帶你來的?」

真是冤家路窄,韓瑞的想法也差不多,但沒有表現出現,只是微笑說道:「顏學政派人送來請柬,邀請我參加宴會,豈敢不給面子。」

「顏學政請你來!」來人哈哈大笑,鄙視道:「撒謊也不眨眼,別忘了你是什麼身份,一個鄉野村……田舍郎,你怎麼會,不,應該說,顏學政怎麼會知道你是誰。」

「周瑋,這事不僅是你,我也覺得奇怪。」韓瑞也不生氣,淡笑道:「無緣無故的,請柬怎麼送到我家了,或許真是一場誤會,那樣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反正也不稀罕參加什麼宴會,特別還有個冤家對頭在,所以韓瑞表現得很乾脆,轉身就要離開,才走了幾步,卻見周瑋目光閃爍,突然叫道:「站住,你不能走。」

韓瑞不解止步,回身問道:「又怎麼了?」

「剛才說是顏學政請你來,現在又說是一場誤會,前言不搭後語,急著要走,很讓人懷疑……」周瑋斷然說道:「你此次前來,必是懷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比如說,盜竊。」

盜竊,那豈不是賊人,院前的年輕人紛紛圍了上來,對著韓瑞指指點點,眼睛裡充滿了懷疑,還有深深的不屑。

這小子,倒是懂得找住時機栽贓陷害,韓瑞氣結,瞪了眼周瑋,再次覺得,他的人品確實和錢豐說的一樣,不是差勁,而是壞透了。

不辜負韓瑞的評價,周瑋眼睛掠過一絲得意,繼續義正詞嚴道:「諸位都知道,今天是顏學政他老人家的壽辰,前來祝賀的賓客雲集,人多混雜,難免有疏漏的時候,一些賊人自然起了別樣心思,想要趁機漁利。

「我這麼說,大家可能不高興,覺得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是為了顏學政的壽辰能舉辦圓滿,這個小人我做定了。」

對於周瑋這番真心陷構,假意凜然的言語,旁人聽了,卻覺得十分有理,紛紛開口附和,認為此事不得不防。

嘴角勾起得意笑容,周瑋拱手朝四方示意,突然伸手指向韓瑞,大聲道:「你說,身份不明,來意也不明,忽然來此,是何目的。」

「是呀,我從來沒有見過這人,你們認識嗎?」

「沒有,沒有……」

「不是官學的。」

眾人一陣搖頭,看韓瑞的目光也愈加的不善,當然,也有幾人知道怎麼回事,相互對視片刻,很有默契地閉口不言,還悄無聲息地退到後面藏匿起來。

「如果我說,是仰慕顏學政的學問,聽聞他老人家過壽辰,特來祝賀的,你們應該不會信吧?」韓瑞苦笑搖頭,揚著手裡的請柬,辯解說道:「我有請柬的。」

「假的。」根本沒想,周瑋立即脫口咬定,覺得請柬多半是錢豐那張,眨了下眼睛,忽然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肯定有同夥。」

周瑋的心思十分簡單,不管請柬是真是假,先認定是假的,只要查出此事與錢豐有關,那更加合他心意,栽他一個勾結外人,圖謀不軌的罪名,看他以後怎麼在官學裡待,哪怕最後事情水落石出,也夠他受的了。

解釋不通,身正不怕影子斜,韓瑞乾脆說道:「認定我是賊,那你們有什麼證據?」

眾人頓時無語,發現大家真有些盲從了,畢竟人家連門都沒有進,哪裡有偷盜的機會。

「嘿,這不過是開脫之詞,若不是給人認破,你能有這麼從容。」眼睛一轉,周瑋冷笑道:「見勢不妙,就想抽身離開,天下哪有這讓便宜的事情,為防患於未然,我覺得有必要關你幾日,待你證明了自己的清白,才能回去。」

防患於未然,韓瑞眼睛圓睜,靠,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這分明就是孔子誅少正卯那套,身為儒家門徒,周瑋玩得還真是順溜。

就當韓瑞忍無可忍,準備暴起之時,一個清亮的聲音突兀傳來:「怎麼回事,都聚在一起要做些什麼?」

「孟先生。」聞聲而望,眾人連忙行禮,這人的來頭也不小,不僅是顏師友的知交,更是揚州有名的大儒名士,在江南士林的威望也不比顏師友差多少,哪個敢有所不恭,明日準被大幫讀書士子的唾沫淹死。

捋著一把修長漂亮的髯鬚,孟東明笑道:「怎麼都在外頭,不會是做錯了事情,讓顏老頭趕出來了?」

他敢說笑,眾人可不敢搭腔,連忙整齊搖頭。

「那還不進去,壽宴快要開始了吧。」孟東明含笑道:「先進去占好席位,免得開宴的時候,席案爆滿,擠之不入,美味都讓人嘗盡了。」

一陣哄笑,有人清楚孟東明的脾性,回應說道:「我們不擔心,只要跟著孟先生,還怕吃不到美味。」

孟東明吹鬍子瞪眼,故作生氣,笑罵道:「跟我做什麼,你們是顏老頭門下的學生,不會找他去呀。」

玩笑幾句,孟東明揮袖笑道:「行了,今日是顏老頭的壽辰,給他幾分薄面,不罵他了,你們也是,沒事的話,就散了吧,擋著大門,是否要將我拒之門外呀。」

孟東明的話十分管用,圍觀的眾人,一邊輕笑,一邊慢慢地散佈開來,而周瑋卻有些不死心,大膽上前說道:「孟先生,這人……」

微微揮手,示意周瑋不必多說,孟東明剛才也聽了幾句,大略瞭解事情的經過,常言道,做賊心虛,以他多年的人生閱歷,自然要瞧出韓瑞的舉止,並沒有心虛害怕的表現,似乎是受了冤枉。

當然,孟東明也不武斷,微微招手,讓韓瑞過來,微笑道:「小哥,是哪裡人呀,你說的請柬,能否給我一看。」

「東郊十里韓家村人士。」有人出來,好像是主持公道的,韓瑞自然心平氣和回答,而且微笑說道:「與他還是同鄉,只不過幾年不見,他似乎認不出我來了。」

哼,周瑋暗恨,別過頭去,實在是太過容易打聽,他不敢否認這個事實。

「咦。」接過請柬,低頭觀看,孟東明有點兒驚訝。

「怎樣,我就說請柬是假的吧。」周瑋聽聲,連忙回頭,十分得意道:「這種小人,應該拉他去見官,關在大牢裡悔過自新,免得出來害人。」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3 21:43

第一卷 江南好 第四十六章 絕句
這時,旁邊的書生士子還沒有走完,見狀又圍了上來,盯住韓瑞,就等著孟東明一句話了,然而出乎大家的意料,孟東明突然沒了音響,只是上上下下打量韓瑞,好像是在看什麼稀罕之物。

周瑋沉不住氣,開口說道:「孟先生,他縱然不是賊人,也是騙子,敢偽造請柬,意圖混進宴席,不知安了什麼心……」

「誰說是假的。」孟東明說道:「其他的不好說,這張請柬卻是真得不能再真了。」

「為何?」有人好奇問道。

「是顏老頭親筆所寫,還能有假。」孟東明說著,再次打量韓瑞,奇怪說道:「不過,小哥是什麼人物,能得到這張由顏老頭親自動筆書寫請柬,身份應該不簡單吧。」

啊,眾人驚訝,立即明白了這張請柬的份量,腦袋搖擺,齊齊看向韓瑞,難道他是出身名門的世家大族子弟。

請柬不同,待遇自然有所差別,由顏師友親筆所寫的請柬,進門之後,享受的自然是貴賓似服務,能有這個待遇的,人數絕對不會很多,孟東明就是其中之一,所以才讓他驚訝於韓瑞的身份。

不要懷疑,在等級社會之中,上下有別的觀念深入人心,更是習以平常的事情,這也是為什麼同是赴宴,這幫先來的年輕士子在外面逗留,而有些遲到的達官貴人卻在裡面安坐的原因,待遇不同,並沒有讓他們反感憤然,反而起到激勵的作用,相信總有一天,憑借自己的努力,擠身於其中。

「不可能。」韓瑞還沒有回答,旁邊的周瑋就驚叫起來:「他能有什麼身份,不過是一介鄉野村夫,白丁一個,怎麼會有學政的請柬,肯定是偷來的。」

偷的?也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或許是先入為主,或許是出於羨慕嫉妒,反正眾人心裡依然存有懷疑,而知情的幾個青年,卻保持沉默,沒有開口解釋,好像要看韓瑞的笑話。

「誒,周瑋,怎麼說大家都是老鄉,不幫腔也就罷了,沒有必要這樣毒吧。」韓瑞不悅說道:「開口就蓋頂大帽子,不是偷,就是搶,難道就不能是別的原因麼,比如說顏大儒見我天生聰明,才華橫溢,所以送張請柬給我參加他的壽宴,好和他探討學問。」

「就你……哈哈,恐怕連字都沒認識幾個,還想和顏學政探討學問。」周瑋瘋狂大笑,眼角都要冒出淚水來。

旁邊眾人也不信,紛紛搖頭,出言嘲諷,覺得韓瑞太過妄自尊大,不知天高地厚。

「為什麼不能。」韓瑞認真說道:「三人行必有我師,孔子還有不恥下問的時候,難道說顏大儒的學問已經達到極境,不用再學習了。」

「自然不是,學無止境,諒顏老頭也不敢言自己已經窮極天下學問了。」孟東明答道,眾人的嘲諷笑聲也漸漸停歇下來。

「你在混淆視聽。」遲疑了下,周瑋哼聲罵道:「我們是在說你沒有資格與顏學政探討學問,別把話題岔開了。」

這小子也不笨,瞄了眼周瑋,韓瑞朗聲說道:「有沒有資格,你說了不算。」停頓了下,知道會有人反駁,連忙再加了句:「當然,我說了也不算,最好能把顏大儒請出來,讓他來做這個決定。」

有道是閻王好惹,小鬼難纏,韓瑞而且相信孟東明的話,既然這張請柬是顏師友親筆寫的,就不怕他不認,至於是不是他給自己的,韓瑞問心無愧,沒有必要害怕。

似乎有些道理,但並不是所有人都這樣想的,起碼周瑋不是,一聽就嗤之以鼻道:「顏學政是什麼人物,今日的壽星,現在在屋裡忙不過來,哪裡有空理你。」

韓瑞微笑說道:「既然如此,那我不多加打擾,先回去了。」

「瞧,露出馬腳了吧。」周瑋嘲諷說道:「說到底還是心虛害怕,想跑。」

「得,進去你們不給,要回去也不行。」韓瑞抱手說道:「明說了吧,你們想怎麼樣。」

「依老夫之見,此事也簡單。」微微壓手,示意眾人暫時停聲,孟東明和氣說道:「還是進去知會師友兄,具體怎麼回事,自然清楚明白。」

孟東明開口了,眾人當然沒有別的意見,只不過有幾個人的表情卻突然變壞了,周瑋更是心有不甘,以他對顏師友的瞭解,知道不管事情的來龍去脈是什麼,在此喜慶壽辰之時,顏師友肯定含笑揭過,最後多半會不了之,那太便宜韓瑞了。

浪費諸多唇,連一個小村夫也奈何不了,讓周瑋情何以堪,眉頭一皺,計上心來,連忙說道:「孟先生,些微小事,真的不用麻煩顏學政了,只要稍微一試,就可以知道他所說到底是真是假。」

「怎麼試法?」孟東明饒有興趣道。

「簡單。」有人接口說道:「他不是說要與顏學政探討學問麼,那就作首詩來,讓我們評定鑒賞,看他是否有這個資格。」

「善!」

說到書生士子最感興趣的事情,那莫過於吟詩作賦了,那人的提議,立即得到眾人一致叫好,然而,不僅幾個知情青年,就連周瑋的臉色也大變,連忙叫道:「不用作詩,讓他說出顏學政長什麼模樣即可。」

可惜,在一片嘈雜聲之中,周瑋的話如同滴水進海,瞬間淹沒其中。

其實,周瑋已經醒起,在揚州傳誦不歇的折花吟,就是出自韓瑞之手,這麼說來,請柬真有可能是顏師友送出的,不過,到了現在,真成了騎虎難下,沒有辦法,只能硬撐下去。

伸手示意,眾人的聲音漸弱,孟東明笑道:「小哥,你覺得如何?」

「沒有問題,詩詞文章,那是我的拿手好戲。」韓瑞笑道,大言不慚的模樣,讓不少人心生反感。

「光說誰不會,快些作吧,我們洗耳恭聽……」

「聽好了,第一句。」韓瑞偏頭想了下,指著附近林蔭茂密的河邊蓬船,微笑說道:「古木陰中系短篷……。」

「嗯,倒也應景。」孟東明評價道。

「一般。」

「別停,繼續呀。」

在催促聲中,韓瑞揚起手中竹籃,笑吟道:「我提竹籃過橋東。」

「哈哈……這算什麼詩句。」

「恐怕連三歲小孩的,都要比這強上數倍。」

沉默了下,眾人哄然大笑,說什麼的都有,嘲弄之聲不絕於耳。

周瑋立即放下心來,覺得自己真是白擔心了,好詩佳作哪有這麼容易作得出來,當他是才高八斗的曹子健呀。

韓瑞望著眾人,好像覺得他們的表現有趣,也是滿面的笑容,不過卻孟東明沒有什麼笑意,反而和顏悅色說道:「好詩,不錯,還有其他麼?」

「先生覺得好?」韓瑞不答反問道。

孟東明笑道:「首句應景,次句寫實,自然當得好詩。」

「呵呵,還是先生懂詩。」韓瑞笑道:「今日如果不是你在,我還懶得吟誦下去了,反正都是對牛彈琴,何必費力。」

「小子,狂傲……」

又是孟東明揮止了斥喝之聲,和氣笑道:「不與他們計較,那可否說與我聽。」

「當然可以。」韓瑞輕輕笑道:「但你可要站穩了,聽了別沉迷醉倒了。」

「放心,老骨頭還算結實,倒不了。」孟東明回答,再次制止旁人的冷嘲熱諷,露出濃郁的好奇之色,做出側耳聆聽之態。

「那我就要吟誦了。」沉默了下,韓瑞斂容,悠悠吟詠:「古木陰中系短篷,我提竹籃過橋東,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3 21:44

第一卷 江南好 第四十七章 耳光響亮
「……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

嘲笑譏諷之聲立歇,就在眾人沉醉於詩中意境之時,一陣清風拂來,帶起了旁邊幾株杏花樹枝上的花瓣,紛紛揚揚,各色花瓣悠然紛飛,在風中漫舞著,冉冉落下,如同下起了一聲落櫻繽紛的杏花雨。

花雨漫漫,帶露的花瓣,隨著清風拂掠而來,紅杏灼灼,綠柳翩翩,花露沾衣,似濕而不見濕,和風迎面吹來,不覺有一絲兒寒意,更多的卻是難以言喻的清爽。

「絕妙,好個杏花雨,楊柳風,卻是道盡了眼前盎然春意。」良久,才有人開口打破了沉寂氛圍,眾人聞聲望去,心中微跳,連忙上前行禮。

「老師。」

「學政。」

一群人圍了上去,場面又熱鬧起來,不過偶爾看向韓瑞的目光,卻與之前截然不同。

孟東明拱手見禮,笑著說道:「顏兄,你不在屋裡招呼那些達官貴人,怎麼有空出來了。」

瞭解孟東明的習性,知道他這話並沒有惡意,顏師友微笑道:「聽聞孟兄前來,若是不出來迎接,事後又不知道你該怎麼編排我了。」

「呵呵,那是必然的事情,老友來訪,豈能讓你躲在屋裡清靜。」孟東明大方承認,輕笑道:「不過,看起來,你應該向我道謝才是,不然就錯過了一首首傳世之作。」

「言之有理,那待會多敬你兩杯。」顏師友含笑回應,目光望向韓瑞,仔細打量,注意到他手裡的請柬,笑意愈加濃郁:「小友,你也來了。」

啊,原來我們真是錯怪他了,平白無故,輕信人言,眾人心中後悔莫及,一時之間,周瑋渾身難受,覺得自己差點給一雙雙責怨的目光洞穿了。

「顏學政?」韓瑞問道。

「正是老夫。」顏師友捋鬚笑道,眼睛卻露出歡喜之意來,不想當日在酒館一時興起,留了張請柬,今日卻給自己帶來意外的驚喜。

「你認識我呀。」韓瑞驚訝說道:「我還以為真是場誤會,準備回去了。」

「誤會,回去?」顏師友皺眉,側頭問道:「怎麼回事?」

「學政,事情是這樣的……」旁邊的士子,連忙七嘴八舌的將事情經過,詳細述說給顏師友知道,不敢有絲毫的隱瞞。

「胡鬧。」顏師友吹鬍子瞪眼,拂袖訓斥起來。

「學政,是我們錯了。」學政的威嚴,對於這幫書生士子來說,要比泰山的份量還要重上幾分,同時清楚顏師友最厭惡有事就推卸責任的做法,紛紛開口承認錯誤,當然也不忘記給自己辯解幾句。

「……不該一時糊塗,輕信了他人之言,鑄成大錯……」

你一言,我一語,自然而然地,將矛頭指向周瑋,誰讓他誓言旦旦地肯定韓瑞有問題,大家毫不知情,才會誤信了的。

「你叫什麼名字?」顏師友看了眼周瑋,好像有些印象,卻不怎麼清晰,畢竟州學有兩三百個士子,誰能夠一一記得,但是不管怎麼說,現在是自己的門生犯錯了,那麼肯定要加以懲戒,畢竟指人為盜,污其清白,可不是件小事,怎麼也要給韓瑞一個交待。

「學政,我……」周瑋惶恐低頭,心中暗罵,這幫見風使舵的小人,不過他也不笨,知道這事已經惹得顏師友心生不滿,若是不加以補救,別說生徒科舉,恐怕能不能在州學裡待下去還是個問題,想到這裡,周瑋心裡焦慮,滿頭是汗,卻想不出個圓話的借口。

「豎子,看你做的好事。」一聲怒喝,眾人聞聲而望,不知何時,院內又走來一人,四十來歲,身穿緋色官袍,青須美髯,氣度翩翩,快步行來,怒氣沖沖,三步作兩步來到周瑋身前,根本不等眾人反應,猛然揮手。

啪,清亮的耳光響起,鮮紅的掌印留在周瑋還算英俊的臉上。

「啊……姑父。」周瑋吃痛慘叫,伸手撫面,眼中掠過委屈之色,慢慢地,盈溢出幾滴晶瑩剔透的淚珠,悲淒模樣,讓人心生惻隱,產生同情。

「回去再教訓你。」恨其不急地再斥了句,青須中年歎了口氣,拱手長揖,愧聲道:「顏學政,小子不懂事,多有得罪,萬望恕罪。」

顏師友遲疑起來,罵了,打了,再說到這個份上,來人的面子還是要給的,不過目光卻看向韓瑞,似乎在徵求他的意見。

十分精明的一個人,青須中年立即調轉方向,十分誠懇的施禮,歉疚道:「這位郎君,豎子糊塗,多有冒犯,我代他向你陪禮了。」

韓瑞連忙避身,搖頭示意,不會再追究此事,其實他想追究也難,這人,應該就是周瑋的姑父,揚州別駕韋允成,別看只是二把手,卻是四品大員,民不與官鬥,況且也看得出顏師友願意給其面子,韓瑞自然覺得自己這樣選擇會比較穩妥。

而且,受到電視劇的影響,對於接觸古代的官員,韓瑞多少有點不自然,抱著敬而遠之的心理,又悄悄地後退兩步,防範之心非常明顯。

事情是暫時揭過去了,不過氣氛卻有些尷尬,老到世故的孟東明上前兩步,笑著說道:「好了,不過是場誤會,較真不得,顏兄,客人上門了,也不知道以禮相待,請人進屋一敘。」

「呵呵,孟兄所言極是。」顏師友笑道:「孟兄,小友,請進。」

既來之,則安之,不過韓瑞還是知道謙讓,請孟東明先行,自己跟隨其後。

「偏廳收拾乾淨了,你們也進去吧。」顏師友和聲說道,讓門外一干士子喜悅不已,卻不敢爭先恐後,個個彬彬有禮,謙讓而入。

「等等……」顏師友的聲音又響起,眾人停步回望,卻聽他淡淡說道:「剛才負責迎賓的是誰人?」

幾個青年本以為事情已經風平浪靜,而今聞聲,一顆心猛地往下沉,相互看看,知道無論如何也是逃不過去了,只得慢慢度步而出,羞愧低下不語。

「混賬。」一見幾人,顏師友立即明白怎麼回事,怒喝之聲更加響亮,胸口一陣起伏,冷哼了聲,拂袖而去。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3 21:44

第一卷 江南好 第四十八章 紅顏禍水
「老師,別走,是我等錯了。」

「老師,知錯認罰,隨你打罵,別不理我們……」

幾個青年哭天抹淚,疾步上前,拉扯著顏師友的衣袖,苦苦哀求。眾人還沒有走遠,見到這幕,一陣莫名其妙,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哎呀,怎麼了,你們幾個是怎麼回事,今日是你們老師的喜壽,居然敢惹他生氣,真是不成器啊。」孟東明皺眉說道。

「確實不成器。」顏師古冷聲道:「乾脆掃地出門算了。」

啊,眾人大驚,要知道這幾人,平日一向很得顏師古的器重,怎麼突然間就不受待見了,特別是孟東明,剛才他之所以這般說,那是因為往常時候,顏師友必要會予以反駁,或直接或拐彎抹角維護自家弟子,哪像現在,說出這麼嚴重的話來。

在古代,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徒關係,如同父子,如果幾個青年真給逐出師門,那麼他們的一生前途、事業算是毀了。

「老師……」幾人跪下悲呼,眼淚嘩啦啦直流,悔恨莫及。

「顏兄,事情沒有這麼嚴重吧。」孟東明鎖眉道:「他們到底做了何事,使得你如此大動肝火,不留情面。」

「你問他們。」顏師友憤然說道。

孟東明偏頭看著幾個青年,和聲和氣道:「那你們幾個說,到底怎麼了,別有所隱瞞,不然我也幫不了你們。」

幾人抬頭看了眼韓瑞,吱吱語語,你拉我扯,示意對方開口,他們的動作明白,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事情與韓瑞有關。

摸摸鼻子,韓瑞莫名其妙,自己又沒招誰惹誰,怎麼麻煩總是往自己身上撞。

「……老師給……他…請柬的事情,我們……知道,可是……剛才…我們沒說,讓他…受到大家…的誤會。」吞吞吐吐,幾人才把真相說了出來,自然引得一片嘩然。

「你們……」周瑋好恨,眼睛都要冒出火來,摸著依然疼絲絲的臉孔,如果他們提醒一句,自己這巴掌可以不挨的。其實,這事也不怪幾個青年,歸根結底,只怨周瑋心懷鬼胎,才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當然,他肯定不會承認的。

「住口,沒你什麼事。」韋允成低聲說道,拉住周瑋,眼睛閃爍,繼續觀望。

「那你們為何要這樣做。」孟東明皺眉問道。

就是,無緣無故,記得才是初次見面,以前肯定沒得罪過他們,為什麼要袖手旁觀,韓瑞不解,面露迷惑之意。

「那是,因為……老師,我們錯了,求你原諒。」幾人吞吞吐吐,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敢道出實情,畢竟那實在是太丟臉了。

哼,顏師友揮袖,怒容卻稍緩,都是老朋友了,孟東明自然明白他的脾氣,肯定是冷靜下來,知道一時衝動,說的話有些過了,但是也不好立即改口。

相交多年,孟東明豈會撒下不管,低聲勸道:「顏兄,今日是你的壽辰,何必為這種瑣事煩心,不如暫時擱下,明日再說,怎樣?」

「這個……」顏師友遲疑起來。

孟東明側身,眨眼笑道:「小哥,你也是這般認為的,是吧。」

嗯,稍加思索,韓瑞緩緩點頭,反正事情已經告一段落,其他都是旁枝末節,就當做個順水人情吧。

「……好,看在小友的份上,暫時饒了你們幾個。」顏師友厲聲道:「事情未了,明日再與你們計較,現在,立即給我返回官學,痛思已過,抄罰論語經義百遍。」

「是,老師。」知道還有挽回的餘地,幾人鬆了口氣,站了起來,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灰溜溜低頭,快步離去。

這時,不僅是宅外,就連屋內的客人也聞聲出來探個究竟,見到黑壓成群的眾人,顏師友歎氣道:「唉,擇徒不嚴,管教無方,讓諸位見笑了。」

「不敢……」眾人紛紛回禮,人情世故,在場的哪個不明白,也不用誰人提議,十分自然地散去。

搖了搖頭,顏師友認真說道:「小友應邀而來,卻受到如此辱沒,老夫身為主人,決然不會坐視無睹,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待。」

「交待什麼的,倒是不用。」韓瑞坦然笑道:「不過我有些好奇,如果我忘記無差的話,應該與學政的幾個貴徒素昧平生,他們怎麼像是對有我成見呀。」

顏師友苦笑,搖頭不語,讓韓瑞更加好奇,尋思著要不要追問,卻聽他說道:「小友,請隨我來……」

「顏學政,我叫韓瑞,以後直呼名字就行,可當不得小友稱呼。」韓瑞謙遜道,跟隨顏師友的步伐,在宅院裡穿梭。

房屋樓閣佈置得十分喜慶,披紅掛綵,來客眾多,每個角落都差不多佔盡,擺放草蓆几案,不時可見婢女來回走動,端上清水鮮果,方酥點心。

在陣陣問好聲中,韓瑞隨著顏師友走到院落深處,一幢寬敞清雅的閣樓裡,這裡十分安靜,客人也不多,只有十幾二十人而已,或在廳裡飲酒對奕,或在庭院悠閒散步,欣賞院中芳香花草,聽聞動靜,眾人回首觀望,紛紛打招呼來。

「孟老來了。」

「孟兄,遲到了吧,過來陪我飲幾杯。」

「喝什麼酒,還是賞花觀魚比較養身……」

顯然,韓瑞在他們看來,多半是小廝僕僮之流,眼裡自然只有孟東明,然而,也有例外的時候,卻聽一個綿軟清甜的聲音低吟了聲,一陣香風飄襲,一個體態輕盈,裊裊娜娜,身材綽約多姿的女子迎了上來。

身穿白色紗裙,腰間用水藍絲綢系成一個淡雅的蝴蝶結,青色的秀髮上輕輕挽起斜插著一支玉簪,幾枚飽滿圓潤的珍珠隨意點綴發間,淡雅處卻多了幾分出塵氣質,肌膚晶瑩如玉,未施粉黛,美眸顧盼間華彩流溢,盈盈施禮,紅唇間漾著清淡淺笑:「韓郎君,你也來了。」

「絳真姑娘。」見到個認識的人,韓瑞十分開心。

見到兩人相見甚歡的模樣,顏師友低聲說道:「孟兄,現在知道那幾個混賬,為何要刁難他了吧。」

「他們……」恍然大悟,孟東明歎惜道:「紅顏禍水,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不愧是古時聖賢之訓,怪不得能流傳千年至今不衰。」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3 21:44

第一卷 江南好 第四十九章 浮想聯翩
「是顏學政請我來的。」韓瑞笑道。

絳真立即釋然,她覺得十分正常,以韓瑞的才華,得顏師友的邀請來到此地,可謂是實至名歸,然而其他人卻未必知道,多少感覺有些疑惑。

要知道在場的客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稱得上是非同一般的大人物,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無論古今,放在什麼場合,基本是適用的,如果身份不與之相匹配,貿然進來的話,只會遭到眾人的輕視、恥笑,而今見到一個陌生之人,自然引得閣樓內的賓客側目猜測。

嘴裡說是紅顏禍水,然而孟東明卻分得清楚是非曲直,自然不會把責任推到韓瑞與絳真身上,反而上前兩步,埋怨似的笑著說道:「絳真姑娘,是什麼時候認識韓小友的,早之前,怎麼沒給我們引見。」

帶著兩分驚訝,絳真抿唇微笑道:「真細算起來,我與韓郎君認識也沒幾日,固然有心引見,一時之間,卻找不到合適機會,不想二位已經把人請來了。」

「人可不是我請的。」孟東明笑道:「這麼說來,倒是顏兄的不是了。」言外之意明顯,是怪顏師友與韓瑞這樣才華出眾的年輕人有交情,卻不介紹給他認識。

顏師友聞言,苦笑搖頭道:「說出來你們或許不信,但是在今日之前,老夫與小友的確素未謀面,若非一時念起,恐怕也會錯過了。」

「何出此言。」不僅絳真與孟東明覺得好奇,就是韓瑞也一陣迷惑不解,他現在依然奇怪,平白無故的,顏師友為何邀請自己赴宴呢。

「當日,我與幾個不成器的弟子外出踏青,歸來途中,路經一間酒館,卻忽然聽聞店家高聲吟誦……」顏師友解釋起來,笑著說道:「聽得店家說完,老夫覺得這人文才不凡,頗有才華巧思,便起了結識的心思,故而留下請柬。」

哈哈,明白了,孟東明笑道:「猜想,顏兄不只是起了結認心思,恐怕教書育人的習性又犯了吧,見到少年英才,就想拉到自家州學裡面……」

顏師友直言不諱道:「初時,老夫確實抱有此心,畢竟現在天下固然已平,但是儒學凋弊,湮替日多,學徒尚少,經術未隆,老夫不敢有所懈怠,願盡生平之力,振衰起敝,恢復漢晉之昌盛氣象。」

「顏兄志向,誰人不知。」孟東明認真說道:「唯有佩服二字矣。」

「不敢。」顏師友拱手笑道:「光有雄心壯志,不過是唇舌口利,真要行之,還需要孟兄,還有諸位兄台、同仁鼎力相助。」

「敢不盡力。」孟東明肅容說道,在這件事情上面,他確實很佩服顏師友,年已六旬,已經算是功成名就了,卻沒有置業安家享受兒孫環膝之樂,依然不畏辛勞,堅定信念,矢志不渝地教書育人,研究經學,培養後進。

話到此處,兩人自然截止,不然就在吹捧做作的嫌疑,笑了一笑,孟東明說道:「顏兄說的是初時,那麼現在,不會是改變主意了吧?」

「的確如此,家祖訓言,上智不教而成,下愚雖教無益,中庸之人,不教不知也。」打量了眼韓瑞,顏師友含笑道:「在老夫看來,小友便是上智之人。」

顏師友的祖父,就是南北朝時期,著名的文學家、教育家顏之推,他認為上智之人是無須教育的,因為上智是天賦的英才,不學自知、不教自曉,其次,下愚之人雖教無益,儘管教他,都是無效果的,因為下愚是無法改變的,從而強調中庸之人必須受教育,認為不受教育就會無知識,陷於不知的愚昧狀態,所以教育的作用就在於教育中庸之人,使之完善德性,增長知識。

「顏學政太誇獎了,晚生末進,實不敢當。」韓瑞說道,臉上浮現淡淡笑容,心裡卻沒有多少得意之色,初逢見面,還沒有瞭解自己的底細,就敢斷言自己是上智之人,顏師友這話,怎麼聽著隱約有些敷衍推托的意思。

旁邊兩人,絳真惠質蘭心,孟東明閱歷豐富,豈能瞧不出來,絳真心中自然不解顏師友為何這麼做,倒是孟東明,隱約察覺老友心思,卻不好明說出來。

氣氛稍冷,幸好沒有陷入尷尬之中,因為旁邊的客人,忍不住好奇,慢慢走了過來。

「顏學政,孟先生。」一個身穿麻布青衣的客人拱手笑道:「絳真小姐,還有這位,未請教怎麼稱呼,在聊些什麼,這般欣喜。」

就在顏師友、孟東明遲疑怎麼介紹韓瑞之時,絳真就已經笑盈盈說道:「張東主,你不是最喜聆聽折花吟麼,現今作詩之人當面,反而不認識了。」

「啊,他就是折花郎!」麻衣客人誇張似的驚叫起來,格外引人注意,別看他穿著普通,其實人家是揚州城巨富之一,也是庭院裡唯一的商賈,名為張本利,一本萬利,很是討巧的名字,然而卻不怎麼受人待見。

這可以理解,在場的客人之中,輕商仇富的人不在少數,畢竟春秋戰國之後,商人的地位一落千丈,深為世人所鄙,明明家財萬貫,外出的時候卻只能身穿粗布麻衣,若不是這些年來,又是支助貧寒士子讀書,又是翻修官學書院的話,在士林之中頗有聲譽,恐怕也沒有參加顏師友壽宴的資格。

心裡是這麼想,但是在表面上,人人還是給幾分面子的,除非真正做到清心寡慾,做起來談何容易,就連顏師友,也在考慮著,州學裡許多几案已經陳舊不堪,應該如何委婉開口,讓張本利出筆錢,構置一批回來。

肯慷慨解囊的大財主,無論是在什麼地方,都會得到歡迎,至少不會受到冷遇,所以張本利一聲高呼,響應的客人倒也不少,更何況韓瑞也不是默默無聞之輩,至少那首原名為金縷衣的折花吟,這些達官貴人平時沒少聽。

而今聽聞韓瑞就是作者,不由得圍了上來好奇觀望,乍看之下,第一印象就是俊逸少年,緊接著就是疑慮,畢竟韓瑞看起來很年輕,沒有多年的閱歷,怎麼可能發出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的感歎來。

該不會是……自然而然,眾人浮想聯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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