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唐朝小地主 作者:燭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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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蘿蔔頭 2012-8-3 21:07: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6 517467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4 08:05

第一卷 江南好 第七十章 目光短淺
「……此役俘虜了突厥頡利可汗。」韓瑞娓娓而談,神往說道:「唐軍頓時威震八荒,周邊部族紛紛稱臣納貢,尊陛下為天可汗,北方邊境可謂晏然無事,這都是李公的功勞。」

幾個大漢滿面紅光,紛紛看向俊逸中年,頓覺與有榮焉。

「此乃天子定策,將士效力,天時地利人和,非一人之功。」俊逸中年淡淡笑道:「既然外患已決,天下太平時久,放眼天下,怕是再無用武之地了。」

「不然。」韓瑞說道:「突厥亡後,降者幾十萬人,當時秘書監魏徵建言,突厥世為中國仇,今其來降,不即誅滅,當遣還河北。彼鳥獸野心,非我族類,弱則伏,強則叛,其天性也。且秦、漢以銳師猛將擊取河南地為郡縣者,以不欲使近中國也。且降者十萬,若令數年,孳息略倍,而近在畿甸,心腹疾也。」

魏徵覺得,突厥狼種,這幫人是狼的後代,不可以仁義教,不可以刑法威,這幫人軟硬不吃,所以建議殺盡其酋首,分散其子民於大江南北。

養虎為患的道理,誰都明白,可惜,朝中有幫不知道是不是讀書讀傻了的儒家大臣,張嘴聖人之道,閉口有教無類,覺得只要將人遷移到內地肥沃的地方,教以禮法,職以耕農,又選酋良入宿衛,何患之恤。

不過,把人移到內地來,就出現了一個問題,突厥的故地該怎麼辦,派軍駐紮,難以把守,被別的遊牧部族佔領的話,又覺得可惜,自己辛苦打下來的,怎能便宜了別人。

這時,又有人出了個主意,叫興滅繼絕。眼看這個突厥已經快滅,要絕種了,興滅繼絕是最了不起的,在古代的是最高尚的事兒,李世民採納建議,把突厥的可汗貴族接到長安居住,但讓當地人任都督,管轄當地自己的部落。

相當於我打敗了你,我還讓你當官,我還讓你管轄,又給地,又封官,待遇簡直要比打勝仗的唐軍將士還要好。想到這裡,幾個大漢臉面泛出憤然之色,俊逸中年卻平靜說道:「全其部落,順其土俗,以實空虛之地,使為中國捍蔽,四夷臣服,對朝廷感恩戴德,尊陛下為天可汗,有何不妥。」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對夷狄施以仁義,如同對牛彈琴,遲早還會禍害中原。」韓瑞歎道,想到百多年後,蕃鎮割據,五代十國,遼夏金元,種種磨難。

「哈哈,鄉村小子,卻與魏…閣老一般憂國憂民,不過朝廷如此決斷,也不無道理,當年漢武窮兵三十餘年,疲弊中國,所獲無幾,如今日朝廷綏之以德,使窮發之地,盡為編戶,豈不是更加高明。」

韓瑞搖頭歎惜,的確,當年漢武窮兵黷武幾十年,長城萬里盡烽煙,勝利是勝利了,結果也沒拿到什麼好處,反而把國庫給掏空了,有這個前車之鑒,李世民肯定不願意重蹈覆轍,畢竟相對中原的花花世界,草原實在是太過荒蕪。

還千古明君、帝王典範呢,居然這麼短見,韓瑞只能在心中大罵,沒有辦法,誰叫皇帝大臣不是穿越者,明知道草原部族是禍害,卻想像不出其禍害有多麼嚴重,只得任之由之。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韓瑞低聲道:「別看草原部族現在溫馴聽話,但是侵吞中原之心未死,斬草不除根,朝廷又疏於防範的話,他們遲早還會率兵來犯。」

「……春風吹又生,好詩。」俊逸中年讚歎了句,微笑說道:「不過你也多慮了,軍國大事,朝廷君臣豈能掉以輕心,是伐是撫,心中自然有數,若是敵人賊心不死,鎮守邊關的十萬甲兵,可不是擺設,膽敢率眾來犯,定然將其擊潰而逃,再滅其國。」

滅國兩字,隱約透露出俊逸中年無比的自信,頗有談笑間,強櫓飛灰煙滅的感覺,讓人聽聞,豪氣頓生,韓瑞就是如此,這種放眼世界,以我為尊,犯我大唐者,雖遠必誅的滋味,不是後世之人可以體會的。

陶醉了片刻,韓瑞說道:「不是多慮,朝廷擊破突厥,已經有四年之久,有些人淡忘了朝廷軍威,也該蠢蠢欲動了吧。」

「此話怎講?」俊逸中年眉毛微揚,心中略動。

搔了下頭髮,仔細回憶,韓瑞說道:「突厥,可不僅是一個可汗而已,部族諸多,當年突厥既亡,有些部落或北附薛延陀,或西奔西域,今年初,被俘虜到長安的頡利死了,肯定有人耐不住寂寞,借口生事。」

驚奇打量韓瑞片刻,俊逸中年含笑道:「小哥兒怎麼稱呼,今年多大了。」

「小子韓瑞,現年十七。」韓瑞行禮道。

「觀你言談舉止,應該是個讀書人,不思科舉應試,怎麼對兵事這般感興趣。」俊逸中年笑道:「莫不是想學班超,投筆從戎。」

剛想回答,卻見廳門之外,阿福招手示意,韓瑞欠身陪罪,笑道:「幾位風塵而來,偏僻小村,不比高門大宅,也設下了簡單洗塵酒宴,敬請諸位入席。」

觀望天色,稍微沉吟,俊逸中年告辭而去的打算,欣然答應。

韓瑞站在廳門,微躬伸手指引,待俊逸中年一行走出廳門,卻見韓壯上前,輕輕扯著他的衣服,低聲道:「……家裡哪來的酒宴。」

「十八哥放心,剛才我已經讓人準備妥當了。」韓瑞小聲說道:「這些人可是遠道而來的貴客,七伯不在家,我們也不能失禮怠慢。」

「好。」韓壯說道,眼睛掠過一絲感激,猶豫了下,嘴唇微動,似有若無的說了聲謝謝,隨之邁步而去。韓瑞笑了笑,也跟隨而上,走到廳側的籬笆院內,宴席已經擺開,就待眾人入席就坐。

以俊逸中年為尊,其他眾人依席列坐,韓瑞在下首,微笑說道:「有朋自遠方來,人生之慶事,卻只有濁酒粗飯相待,還請諸位莫要介意才是。」

「小哥兒有心了。」俊逸中年笑道:「碗酒大肉,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旁席的幾個大漢紛紛言是,的確感到滿意,因為備宴的時候,韓瑞就吩咐下去,讓廚師烹製北方的菜色,自然合乎他們的口味。

「不必多說,情義盡在酒中,小子先飲為敬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4 08:05

第一卷 江南好 第七十一章 指教
不同於普通宴席的杯盞,知道來客出身於軍中行伍,自然是以碗來盛酒,而且韓瑞也表現得十分豪爽,端碗昂頭,滿滿欲滴溢出的酒水就喝進肚子裡,而後隨手翻轉,不流點滴。

「好,人家小哥兒,都那麼乾脆,兄弟們豈能示弱,來,大家同飲。」

一個大漢拍案叫了起來,也端起碗,咕嘟兩聲,與碗齊平的酒就落入肚中,一滴不剩,舔了下嘴唇,歎道:「真是好酒,似乎在什麼地方喝過。」

「你犯渾了吧,居然連漠北曲米春也嘗不出來,在京營的時候,我們沒少拼灌。」旁邊有人譏諷嘲笑,低頭狠狠嗅了口酒香,心滿意足地說道:「唉,算算,已經有十天半個月沒有喝了,聞著就流口水。」

「德行,別丟人現眼。」某人鄙視,表現反而更加不堪,一口乾盡碗中之酒,就眼巴巴地盯住旁邊的酒罈子。

呵呵,韓瑞輕笑,上前一一給他們添酒。

「滿上,滿上。」

「小心,要溢出來了。」

「小哥兒,再來一碗。」

顯然,給曲水春勾起了酒蟲,幾個大漢顧不上臉面了,一邊腆笑,手中卻不停,一碗接一碗地灌進肚子,韓瑞都有些忙不過來的感覺。

「混賬。」俊逸中年看不過眼,拍案罵了起來:「看看自己,成什麼體統,讓人笑話。」

俊逸中年才開口,幾個大漢立時蔫了,垂頭喪氣,可憐兮兮的盯住眼前酒水,卻沒有人敢輕舉妄動。

「呵呵,幾位大叔是我家七伯的袍澤兄弟,也算是自家人,不用這麼拘禮,這樣吧。」韓瑞想了想,將酒罈放在旁邊大漢的案上,微笑道:「家宴麼,當然是自斟自酌,小侄就偷個懶,諸位不會介意吧。」

「當然不會。」

「沒事,我們自己來就行。」

幾個大漢連忙答應,眼睛卻悄悄瞄向前方。

俊逸中年無奈搖頭,笑斥道:「你們這幫吃貨,不用裝模作樣了,想喝就自己動手,別麻煩人家。」

「不麻煩,只要幾位盡興就行。」韓瑞笑道。

「盡興,太盡興了。」一個大漢開懷笑道:「在江南西道諸州,巡……游了月餘,吃的喝的,都儘是些軟綿綿的玩意,嘴巴早就淡不成樣,還是這酒勁頭夠足。」

「大叔喜歡就好。」韓瑞笑道:「我自幼長於淮揚,喜飲甜香軟綿類的酒,卻是覺得北方的曲水春,入口嗆辣,與口味不合,前些日子,一位知交送來幾壇,直到現在才飲了半斤而已,為了避免浪費,諸位不妨替我喝完。」

「樂意效勞。」幾人哈哈大笑,主人都這麼說了,自然要放開暢飲。

觥籌交錯,碰了幾杯,韓瑞忽而笑道:「只是喝酒,略顯單調,十八哥,何以助興?」

舌拙沉默,不代表腦子愚笨,韓壯聞聲,猛然站起,抱拳說道:「我舞段刀法,給大家助興,不足之處,請幾位叔叔指教。」

「善,韓兄當年,就是憑著一手出神入化的刀法,壓得大家抬不起頭來,現在倒要瞧瞧他兒子,到底得了幾分真傳。」

略帶玩笑的聲音響起,幾個大漢連聲叫好。

韓壯拱手,快步離席,很快又返回,手裡卻多了把寒光閃爍的無鞘陌刀,刀身通體泛黑,古樸老舊,十分普通,但是在陽光的照耀下,仔細觀看,卻似乎隱藏著一陣陣凌厲光澤,透出森冷之意。

「藏鋒!」一個大漢脫口而出,下意識地望了眼俊逸中年,口中說道:「是韓兄弟當年從不離身的兵刃。」

「嗯。」韓壯點頭,手指輕撫刀身,毫不掩飾喜歡之色,輕聲道:「阿耶常說,這是將軍賜予的,乃是傳家寶物,平時都不准動。」

「現在……請諸位指教。」韓壯反手執刀,挺胸直立,一陣清風拂來,衣裳飄飛,身形愈加顯得魁梧。

眾人目不轉睛看向場內,卻聽韓壯悶聲暴起,陌刀突然橫向斬出,只是簡簡單單的動作,卻給人威猛慘烈的感覺,刀勢未盡,瞬間收起,踏步,轉而豎劈,如猛虎下山,氣勢洶洶,驚心動魄。

韓壯施展的刀法,並沒有什麼複雜繁瑣的招式,來來回回,只是橫斬,豎劈,斜砍,直刺幾個動作,外加上前、退步演化,極其簡單明瞭,然而,身臨其境,卻有種對其對陣,一刀揮來,擋無可擋,必被斬殺的錯覺。

當面觀看,韓瑞手心出汗,頭皮發麻,覺得十分的刺激,他自然清楚韓壯身懷武藝,這是村中老少盡知的事情,讓韓壯舞刀助興,主要是想給他表現的機會,卻沒有想到,他居然這般厲害。

「不錯,有韓兄的七八分風采。」

「若是放到軍中歷練兩年,恐怕猶勝韓兄當年。」

幾個大漢對奔湧而來的氣勢毫無所覺,淡然處之,交頭接耳點評。

「呼吸過急,放緩兩分……右手臂肘僵硬,再柔一些,沒錯……步子跨大了,要記得收斂,腰板……對了,直腰,弓步,振臂,橫刀,直斬。」

「卡嚓。」

清風徐徐,卻聽吱呀兩聲,院內一棵腿粗般大的樹木,搖搖晃晃,撲通倒地,枝葉差點就壓到席中眾人。面對這個情況,身為始作俑者的韓壯,卻瞠目結舌,呆若木雞,攤手懷疑,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了?

「十八哥,快些過來,謝謝李校尉的指點。」韓瑞也嚇了跳,但是在幾個大漢呵呵笑聲中清醒過來,連忙提醒韓壯。

「多謝李校尉。」韓壯恍恍惚惚走來,頓首跪拜。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若不是你根基牢固,我再怎麼費盡唇舌也沒用,加以磨礪,說不定是員猛將,怎樣,是否有從軍的興趣……呃,算了。」俊逸中年露出自嘲的笑容:「到底是老了,忘記韓鋮就是厭倦了軍伍生涯,想過平常日子,才執意解甲歸田,又怎會讓他兒子走這條路。」

韓壯初聞,臉龐掠過興奮之色,而後聽完,眼睛泛出黯然神情。

見到氣氛有點不對,韓瑞笑道:「這話可說差了,李校尉正值壯年,何以言老,應當自罰一碗。」

俊逸中年樂了,好像聽到什麼開心的事情,笑得十分燦爛,歡暢道:「某今年六十有三,已過花甲,不復年輕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4 08:06

第一卷 江南好 第七十二章 李藥師
哇,韓瑞眼睛圓睜,難以置信,怎麼打量,俊逸中年模樣的李校尉,都只是四十來歲的而已,若是只看眼睛眉毛,說是三十多歲,肯定也有人相信,怎麼可能有六十三歲了。

「怎麼,難道不像?」俊逸中年含笑道,心情愉悅,因為對方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底細,所以說的肯定是實話,不存在任何奉承討好的意味。

「不是不像。」韓瑞搖頭晃腦,滿面驚訝道:「簡直就是讓人難以相信,李校尉,你確定沒有喝醉,算錯了自己的年紀?」

「哈哈,小子,存心逗我歡心吧。」俊逸中年笑著說道:「歲月摧人,不服老不行,再過兩年,說不定就走不動了。」

「不信,絕對不信。」韓瑞嘀咕,身體前傾,悄聲似的說道:「李校尉,是不是有什麼養顏秘術,能否傳授予我。」

「秘術?哈哈。」俊逸中年笑道:「自然是有,不過憑白無故的,我為何要將價值千金的秘術傳給你。」

呃,韓瑞頓時無語,卻聽俊逸中年話鋒突轉,繼續說道:「不過,也並非不能。」

「那,李校尉的意思是?」韓瑞先喜後憂,坦言道:「事先說明,小子家境雖然不算貧寒,但也不是大富之家,別說千金,就是百金也拿不出來。」

「某已經是行將就木的老人了,要你家錢財有何用。」俊逸中年笑道:「剛才見你腰間繫劍,想必也有幾分功夫,不如也下場舞幾招,若是讓我看得盡興,將秘術傳你又有何妨。」

這樣呀,韓瑞考慮了下,反正沒有損失,當下起來答應,回廳把劍取來,畢竟已經練了幾個月,不比當初,執劍而立,並不著急起舞,而是收斂氣息,穩定心神。

「架子還成,就是不知道本事如何。」俊逸中年輕笑道。

「嘿嘿,論起劍術,天下間,有誰能與夫人相提並論。」旁邊有個大漢笑道:「可惜得到夫人真傳的翩躚娘子不願跟來,不然,我們又能大飽眼福了。」

「夫人常說,翩躚娘子已經青出於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應該不假,你常年在軍中待著,不瞭解府中情況,年前夫人慶生,翩躚娘子執劍揮舞,那場面,簡直妙不可言,把人看呆了。」

「真的……」

有人半信半疑,那人就要回答,卻聽俊逸中年輕聲喝道:「噤聲,且看。」

目光回到場中,卻見韓瑞長長吐氣,橫劍疾步抽出,一道光芒閃爍,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出五光十色,竟添加了一份亦幻亦真的感覺。

一柄長劍,在韓瑞手中,好像能玩出許多花樣來,時而跳起騰躍,時而踏步挪移,劍似弓抖動,劃出片片劍花,忽如江水滔滔不絕,激流勇進,又如靜碧湖水,暗流洶湧澎湃,似靜實急。

如果說韓壯的刀法是簡約雄渾,簡單直接,斬劈之間,盡顯陌刀的厚重,無堅不摧,那麼韓瑞的劍術,就是複雜的華麗,好看,劍影晃動,絢麗多彩,招式飄逸,如行雲流水,十分吸引眾人的眼球。

當然,外行看熱鬧,內行卻看門道,如果讓韓壯與韓瑞同台演示(不是比試),台下評委只是群普通百姓的話,那麼韓瑞肯定高票獲勝,可惜坐下的卻是專業人士,若非對韓瑞有幾分好感,恐怕早就起哄了。

長劍歸鞘,韓瑞調整呼吸,抹著印堂密汗,不好意思道:「真是獻醜了,知道只是些花架子,不能入諸位的眼,莫要見笑,予以指點。」

人家有自知之明,提前打了招呼,一幫彪形大漢又能怎樣,肯定不能笑話,不過韓瑞的劍術在他們看來,實在是太爛了,簡直就是破綻百出,該怎麼指點,若是將其貶得一文不值,那也太傷人心,怎麼好意思呀。

吱吱嗚嗚了半響,在韓瑞充滿誠摯純潔的目光下,幾個大漢只能向俊逸中年求助。

眼睛掠過驚詫,俊逸中年沒有直接評價,而是問道:「你的劍術是跟誰學的?」

咦,韓瑞不解,但依然據實說道:「是我的管家晦叔。」

「姓什麼。」

「韓。」或者虞,韓瑞在心中多加了句。

夫人應該沒有姓韓的同門吧,深思片刻,俊逸中年笑道:「你應該是初習劍術不久吧,身體僵滯,招式之間的連貫動作不夠順暢,時斷時續的,不像練習多年之人,能與劍配合默契,如同支臂,轉承如意。」

「的確如此。」韓瑞露出佩服之色,笑道:「晦叔也是這麼說的,讓我勤加練習,有空多臨書習字……」

「寫字管什麼用,那是文人書生的作派,想要增進武藝,每日只須負重奔行五里,揮刀百下,刺戟三百……,持之以恆,一年之後,包你如同我們一般壯實。」一個彪形大漢把胸膛拍得彭彭響,粗壯結實的肌肉突起,的確讓人羨慕。

不過聽著好像辛苦非常,毅力不足的韓瑞訕笑,尋思著怎麼婉拒,卻聽俊逸中年笑道:「你們這幫皮粗肉厚的軍伍匹夫,皮又癢了是吧,盡想法子折磨人,以為小哥是新進都督禁衛的兵卒呀。」

「嘿嘿,李…不提,我們差點就忘記了。」

「是故意忘記吧。」俊逸中年笑著,忽然說道:「感謝兩位小哥的盛情款待,時辰已經不早,我們還有要事在身,只能告辭了。」

「告辭?」韓瑞說道:「難道就不能多留片刻,或許七伯馬上回來了,若是他見到幾位叔伯,一定非常高興。」

「情非得已,難以久留,韓鋮回來,請代我們向他說聲抱歉。」俊逸中年說道,站也起來,顯然去意已決。

韓瑞連忙說道:「幾位此來,是赴任還是換防,若是還在揚州停留,且留下落腳之處,好讓我們轉告七伯,讓他去尋你們。」

「不必了,我們到渡口之後,便要北上河南,有軍令在身,真是不能耽擱太久。」俊逸中年歉意說道,微微行禮,向外走去。

韓瑞與韓壯無可奈何,禮送俊逸中年一行出村,那裡有條蓬船停泊,待來客上船,撐篙而去時,韓瑞突然醒悟,連忙揚聲問道:「敢問諸位的姓名,免得七伯問起,卻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叫常海,告訴韓大刀子,就說大肥腸來過了。」

「我是……」

其他彪形大漢紛紛回答,韓瑞一一記了下來,這個時候,只剩下俊逸中年,卻見他唇角微笑,聲音從遠方飄來:「轉告韓鋮,來得貿然,遺憾而去,心中著實無奈,讓他以後有空也到京裡,與往日的兄弟們敘舊,某李藥師……必當迎門恭候。」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4 08:06

第一卷 江南好 第七十三章 退隱之心
「李藥師……沒有聽錯吧。」韓瑞激動,拉著韓壯的手不停地搖晃。

韓壯莫名其妙道:「是呀,怎麼了?」

「大唐的軍神,代國公,尚書省右僕射,大將軍李靖,他的字,就是叫藥師。」韓瑞緩緩解釋說道,深深吸了口氣,平息激盪的心情,真是出人意料,其實他也能察覺出一行人的身份不簡單,卻沒有想到來頭這麼大,聲名赫的李大將軍,居然屈尊降貴跑來鄉下探視多年前,已經解甲歸田的部下。

哪怕只是逗留了片刻,但是這份心意,韓瑞覺得,易地而處,自己也會深受感動的,要知道人家可是堂堂的宰相,大唐軍中第一號人物,如今出現在揚州,必是有要事在身,能抽空過來,已經是非常念及舊情了。

「他是……李,大將軍。」韓壯瞠目結舌,李靖的名聲,隨著他的赫赫有名的戰功,哪怕是鄉村婦孺,也時常聽聞,誰能不知。

「應該沒錯,軍中將士,姓李的肯定很多,但是在李公之後,還敢命其名為藥師的,恐怕沒有幾個吧。」韓瑞冷靜下來,呵呵笑道:「其實要確認也簡單,等七伯回來,問他便知。」

「嗯……」韓壯點頭,臉上呈現出狂熱之色,胸口起伏不定,充滿了興奮、澎湃。

帆船悠悠,水波蕩漾,韓瑞的心情也隨之起伏不定,穿越這麼久,終於見到個古代名人,而且是古代少有的名將,居然忘記讓他留個簽名,真是失策呀,對了,還有……

「大將軍,好像有什麼聲音。」帆船之上,常海側耳聆聽,滿面迷惑。

幾人駐足靜聽,依稀之間,的確聽到,韓瑞的聲音,似乎越過江面風浪,透析而來:「答應我的……養顏秘術……」

哈哈哈哈,幾個彪形大漢昂首長笑,李靖也不禁一陣莞爾,失笑搖頭。

「這小哥真有趣。」常海笑道:「不過,話又說回來,若非時常跟隨大將軍左右,沒見你用過什麼秘術,我恐怕也不會死心。」

「韓瑞麼。」李靖微笑,輕聲道:「某記下了。」

帆船逆水而上數里,有條龐大的戰艦在江中滯停,船桅上飄揚的旗幟有個大大的李字,十分明顯,甲板周圍,佈防有無數披甲執銳的兵卒,正在警戒,偵察情況,發現有條舟船行來,更是提高了警惕,不過見到是李靖之後,連忙執銳行禮,放下纜繩。

待李靖等人上了甲板,又重新見禮,披甲銳士自然是稱呼大將軍,而船上的書吏卻畢恭畢敬的行禮,道:「李相公。」

在唐代,只有宰相才被稱為相公,而不像後來那樣用的普遍,中書省和門下省的官員相互之間稱為閣老。唐朝實行的是三省六部制,尚書省是行政機構,其首腦為尚書令,相當於宰相,副首腦為左、右僕射。

因為李世民曾做過李淵的尚書令,所以,李世民即位後,朝臣們為了表達對李世民的尊崇,便將尚書令一職作為永久的榮譽留給了李世民,尚書省的長官便是左、右僕射,即左、右丞相。

李世民登基之時,李靖就因為顯赫的戰功,被封為刑部尚書、兼檢校中書令,賜填充邑四百戶,擊滅突厥後,其軍功頓時無人企及,李世民乃封之為代國公,並且讓他擔任尚書右僕射,便是右丞相。

出將入相,這不僅是文臣武官們的最高目標,更加是天下人孜孜以求的夢想,唐朝開國功臣何其多,能做到的,唯有李靖而已,就算是縱觀古今,也是屈指可數。

返回艙中盤坐,揮退雜役,李靖說道:「起航吧,到運河口接翩躚,取道河南,完成陛下交辦的事情,我們就能回去了。」

「喏。」

眾人齊聲答應,一個兵卒走出船艙,解下牛角,吹起了軍號,嗚嗚嗚,沉悶的聲響,船上的舵手船工,連忙拉起鐵錨,展開風蓬帆布,操槳搖櫓,行船而去。

河水波濤湍流,但是船身龐然,就是海邊的大風大浪也難以撼動分毫,更加不用說內陸運河的些許急流,一波接一波的浪花翻湧,給被厚重寬敞的船底壓碾成了粉沫。

艙內,閒雜人等已經讓李靖揮退,只留下幾個心腹部曲。

眾人沉默,好像有什麼心事,過了片刻,常海輕聲問道:「大將軍,真的準備歸隱了麼?」

「沒錯。」李靖緩緩點頭,坦然說道:「你們也清楚,其實近幾年來,我早就有此心意,只不過找不到合適機會,現在,正是時候了。」

「哼,大將軍奉旨赴諸道巡視,舟車勞頓,何等的辛苦,卻沒想朝中小人作祟,向陛下參奏大將軍。」

「其實大將軍這兩年受到的彈劾還少嗎,但是陛下相信大將軍,這次也是如此,還罰了上奏折的御史,所以某認為,大將軍不必擔憂。」

常海幾人紛紛開口勸說,李靖卻置若罔聞,沉默了片刻,才說道:「某為右僕射,已經有多少年了?」

「三四年了吧。」旁人心中不解,還是據實回答。

「四年,時間也夠了,人要知足。」李靖悠悠說道:「就如翩躚所言,丞相有什麼好做的,每日四更起來,晚上才能回來,有的時候,還要出門奔波,就像現在,又是江南、河南的,不能停留,苦累難言,歲月不饒人,某真的老了,只想過些安穩日子,在家多陪紅拂……」

「哼,你心裡只有紅拂,根本沒有我。」嬌憨的聲音從艙門外傳來,如同黃鶯出谷,又如珠玉落盤,清脆悅耳。

聽到動靜,常海幾個立即暴起,忽然又鬆懈下來,相視苦笑,也只有這位小娘子,才敢在警戒森嚴的戰船裡偷聽眾人對話,其他的兵卒,哪裡有這個膽子。

聲音傳來,李靖心情舒暢,笑道:「翩躚,進來吧。」

「不,你只掛念紅拂,一點兒也不在意我,不想理你了。」撒嬌聲音,清甜脆潤,好似水晶般的純淨,讓人有種不忍讓其受到傷害,仔細呵護的欲/望。

「好,好,是阿耶錯了,翩躚一向寬宏大度,就原諒我吧。」李靖笑呵呵求道。

「……不行。」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4 08:07

第一卷 江南好 第七十四章 花魁
「當然,如果阿耶有禮物送給我的話,那就原諒你了。」從艙門邊沿之上,探出半截曼妙身影,三千烏黑如墨的青絲用髮帶束起,頭插蝴蝶釵,一縷青絲垂落,裙幅褶褶如雪月光華流動輕瀉於地,有股出塵的氣質。

「成,只要翩躚肯原諒我,就是天上的明月星星,我也能摘下來。」李靖輕聲哄道,中年得女,自然視若珍寶,此次出行,本為公務,但是耐不住她的哀求,私下帶她隨行,也難怪朝中御史聞風,上奏折彈劾。

「咯咯,那好,我就要天上的星星月亮。」李翩躚笑道,擁香而至,鵝黃色的裙幅微微搖曳,一雙緗絲繡履如凌波微步,似是翩急,卻悄無聲息,輕盈飄逸,整個人好似隨風紛飛的蝴蝶,又似清靈透徹的雪絮。

呃,縱然對陣千軍萬馬,都面不改色的李大將軍頓時愕然,束手無策,好嘛,明知道女子心眼兒小,容易記仇,卻往槍口上撞,真蠢。

不過到底是大唐戰神,連敵將的陰謀詭計都能識穿,還怕應付不了區區小女子,眼瞳微動,李靖笑道:「翩躚,現在是光天化日,哪裡來的星月,不如再換個禮物吧。」

「阿耶騙人,我回去告訴阿娘。」李翩躚巧笑倩兮,粉嫩的臉蛋上薄透紅暈,似乎是急步奔行回來,微亂的髮鬢旁汗珠晶瑩,宛如點點綴玉。

別看常海長得五大三粗,其實也是細心人,連忙取來乾淨蓆子,奉上說道:「娘子坐下說話。」

「謝謝海叔。」李翩躚欠身說道,盈盈坐下,腰若細柳,肩若削成,身姿綽約,有種隨風而去的感覺,愈加顯得美麗動人。

「女孩子家,不能總是那麼急躁。」李靖慈和說道,遞上一塊乾淨汗巾,瞬間完成了由名將軍神到慈祥父親的完美轉變。

甜笑道謝,白嫩小手抹拭汗珠,李翩躚嬌媚嗔怨道:「還不是你催促得急,熱鬧還沒有看完,就匆匆趕回了。」

「君令在身,耽擱久了,怕有人造謠生事。」李靖說道,俊逸臉龐泛出歉意,身居高位、位極人臣又如何,照樣不是如履薄冰,身不由已。

彷彿對朝堂政事沒有絲毫興趣,李翩躚皺著小巧可愛的瓊鼻,嬌聲道:「想好了,兩罪並罰,禮物要加倍才原諒你。」

「行,什麼都依你。」李靖笑道:「不過,天上摘星,海底撈月的事情,阿耶可沒有那麼大的本事實現。」

「太好了。」李翩躚歡呼雀躍道:「我要阿耶以後天天陪我舞劍。」

心中觸動,李靖嘴角綻放出歡暢笑容:「可以,直到你出閣為止。」

討厭,李翩躚嬌羞嗔怪,臉蛋嬌媚如月,純真淺淡如月光照白荷之清新,眼眸燦爛如星,顧盼生輝,撩人心懷,突然伸出纖弱如玉的指掌,爛漫說道:「我們擊掌為盟,不許反悔。」

「好,不得反悔。」李靖笑道,伸出修長厚大,指節佈滿硬繭的手掌,輕輕印在李翩躚嬌嫩的小手心上。

盟誓約定,李翩躚小臉浮現燦爛笑容,忽而說道:「這是第一個禮物。」

「那第二個禮物,你想要什麼?」李靖笑道,溺愛擰了下她光滑細潤的小臉蛋,貪得無厭的小傢伙。

偏頭考慮半天,李翩躚猶豫不決,漂亮秀氣的睫毛微顫,眸子似月,可愛笑道:「嗯,一時半會想不出來,能不能先記下,以後再說。」

「我家明珠都發話了,誰敢說不可以。」李靖笑歎道:「現在家裡上下,不知道還有誰會聽我的。」

「咯咯,阿耶是大將軍,一揮手就能號令千軍萬馬,誰敢不從呀。」李翩躚撒嬌似的說道:「就是人家,才到揚州城沒多久,收到你的召喚,不敢停留半刻,立即匆匆回來了。」

李靖笑道:「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倒是阿耶,不是說去探望多年不見的朋友麼,怎麼這般快就回來。」李翩躚遺憾道:「也不多待半個時辰,讓我看完那場熱鬧。」

「運道不佳,撲了個空。」李靖解釋,隨口問道:「揚州有什麼熱鬧,難道要比京城還要繁華不成,居然讓你流連忘返。」

「揚州在選花魁,坊間搭起了彩台,好多人在觀看,非常熱鬧。」李翩躚難掩興奮,迷惑不解道:「阿耶,花魁是什麼?」

艙中,頓時安靜下來,透出詭異的氣息,李靖眼睛凝聚,掠過一抹殺意,李翩躚毫無所覺,依然天真追問,然而常海幾人卻嚇得大氣也不敢出。

「阿耶不清楚,海叔你們知道麼?」

姑奶奶別問了,知道我們也不敢告訴你,常海幾人心中叫苦不迭,連忙搖頭晃腦,唯恐遲了,讓李靖牽怒。

沉默半響,李靖淡淡說道:「看來,揚州的風氣有所欠缺,該要整頓一番了。」

心中替揚州的大小官員默哀,常海幾人連連點頭稱是,反正死道友總要比死貧道強,況且與揚州官員又沒有糾葛,他們倒霉,與已何干。

「阿耶,花魁與風氣有什麼關係?」李翩躚有些莫名其妙。

李靖避而不答,微笑說道:「翩躚,花魁,顧名思義,肯定是與花朵有關,或許與洛陽每年評選牡丹花王的活動相似吧。」

「是麼?好像不對,那裡都沒見有花,倒是台上有幫美麗姐姐在起舞,台下還有許多人在歡呼喝彩。」李翩躚蛾眉微蹙,表示懷疑。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真是不成體統。」李靖低聲暗罵,準備回京之後,立即上奏天子,治揚州官員一個有礙風化之罪,片刻,慢慢平息怒氣,勉強露出笑容道:「翩躚,這等雜事,就不須理會了,你不是喜歡詩麼,阿耶吟首給你聽吧。」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見到李翩躚閉目沉思,李靖不由開口問道:「怎樣?」

「還可以,乍聽之下,好像只是平常普通,細細品讀,卻回味無窮,妙不可言。」李翩躚睜開眼睛,眸光溢彩:「阿耶,這詩是你作的?」

「當然……不是。」李靖一生光明磊落,怎麼可能跟某個人一樣,做出這種冒名盜認的事情來。

「那是誰人所作?」

「……韓家村,一個叫做韓瑞的小子。」

餘音繚繞,河風獵獵作響,猙獰的戰艦,緩緩北上,漸漸消失在遠方。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4 08:07

第一卷 江南好 第七十五章 貴客?
鐺,鐵盤掉落下來,韓七卻顧不上揀,大手抓住韓瑞,驚急問道:「大將軍真的來過了?」

「沒錯,不信你問十八哥。」韓瑞說道,只覺手腕一陣疼痛,不由掙扎起來。

「阿耶,他沒騙你,真是這樣。」韓壯歡喜笑道:「有個叫常海的,說是你當年同室而居的袍澤……」

「大肥腸,那應該沒錯。」韓七難以控制心中的興奮,鬆了手掌,在屋前度步,走了兩圈,就往外面行去。

揉搓著酸軟的手腕,韓瑞迷惑問道:「七伯,你去哪?」

「去看看他們走遠了沒。」韓七回答,大步流星。

「遲了,七伯,他們已經走了半個時辰。」韓瑞連忙說道:「坐船離去的,這個時候,恐怕已經出了揚州地界。」

韓七充耳不聞,繼續向前走去,慢慢地小跑起來,很快來到村頭前的渡口,仔細觀望,河水波光粼粼,蘆葦搖曳,視野之內,沒有舟楫經過,更加不用說李靖等人的身影了。

「阿耶。」緊跟上來的韓壯輕聲低喚。

良久,韓七歎了口氣,輕聲道:「沒事,回去吧。」

三人回村,氣氛卻有點兒沉悶,猶豫了下,韓瑞說道:「七伯,剛才李大將軍讓你有空的時候,到京城找他敘舊。」

腳步微停,韓七默不作聲,繼續向前走去,韓壯似乎有什麼話要說,遲疑了下,也沉默不語,默默跟隨。

片刻,回到村中,見到韓七父子兩人沒有說話的興致,韓瑞也識趣告退離去。

籬笆院內,韓七安然跪坐在席上,目光游浮,心神恍惚,好像在思慮什麼事情,而韓壯在旁邊收拾杯碗,擦抹桌案,一邊述說著剛才發生的事情。

末了,韓壯忐忑不安道:「阿耶,我想……」

「不行。」韓七斷然拒絕,站了起來,頭也不回,逕直返回房屋內。

韓壯輕輕歎氣,臉上儘是失望的表情。

「什麼,李藥師。」

此時,聽聞韓瑞頗為興奮的講述,韓晦也失態驚呼起來。

「是呀,真是沒有想到,居然能在揚州見到他,本來打算以後什麼時候有空,專程跑趟長安……」韓瑞滔滔不絕說道,好像要宣洩心中的激動。

然而,對於韓瑞籌劃未來的言辭,韓晦彷彿充耳不聞似的,心不在焉,眼睛凝視前方,瞳孔卻沒有絲毫焦距,一副神思不屬的模樣。

半響,沒有聽到動靜,韓瑞回頭一望,發現韓晦異於平常的表情,心中奇怪,不由問道:「晦叔,怎麼了?」

再三催問,韓晦才回神,掩飾笑道:「是啊,沒有想到七郎,居然是李相公的部下。」

小小異常,韓瑞沒有放在心上,也附和道:「沒錯,以前都不見七伯提起。」

「行軍打仗,不是紙上談兵,定然非常慘烈,七郎不願提及,也是可以理解的。」韓晦輕歎說道:「硝煙瀰漫,血流成河,百姓流離失所,猶如人畜,可謂人間地獄,非是郎君能想像的。」

「嗯。」韓瑞乖乖點頭,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那可是流傳千古的名言。

況且,暗暗捏拿小胳膊小腿,韓瑞充分認為到,以自己現在的體魄,放在亂世之中,只有任人魚肉的份。

慶幸,上天庇佑,把滿天神佛感謝了遍,發現韓瑞神情不對,好像想起了什麼傷心往事,韓瑞連忙轉移話題,自語說道:「不知道李大將軍到南邊來,為了何事,沒有聽說,附近各地有什麼異動啊。」

哈哈,韓晦給逗樂了,輕笑道:「郎君,江南承平日久,又有督府軍衛鎮守,能出什麼亂子,日子過得舒坦,誰想造反,誰又會造反。」

「那他為何而來。」韓瑞笑道:「李大將軍可是軍中重將,難道會無緣無故的跑來江南散心不成。」

「自然不是。」韓晦含笑解釋道:「他是奉天子旨意,奔赴江南西道體察民情,現在應該是返航路過揚州,沒想卻來拜訪七郎,真不愧是她的……」

最後半句說得極其輕微,韓瑞自然沒有聽見,訕笑了下,說道:「原來如此,晦叔也知道,我對於朝廷政令,一向不甚瞭解……」

不是不瞭解,而是根本不去關注,其實,這才是一個鄉村小地主的真實反映,別說天子旨意,朝廷政令,就是官衙的告示,也很少去留意,除非事情與已有關,像韓晦這樣,時常密切注意時事政令,反倒是異常表現。

微笑了下,韓晦突然說道:「郎君,這幾日,家裡可能會有個貴客前來拜訪,你……或許,我……算了,倒是再說吧。」

什麼嘛,吞吞吐吐,說一半截一半,分明是想勾起別人的好奇心,韓瑞心裡嘀咕,暗暗埋怨吊人味口,賣關子捏拿。

韓瑞的表情出賣了他的心思,韓瑞察覺出來,有點兒歉意,輕聲道:「郎君,事情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反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郎君只要知道,我已經答應了九郎,就絕對不會離開韓家半步。」

鄭重其事行禮,韓晦卻步而出,回身,和煦微笑,道了句晚安,悄悄地合上房門。

韓瑞微怔了下,伸手張口欲叫,想想,又放下手臂,口中小聲說道:「真是的,我還沒有吃晚餐呢,就讓人休息,怎麼熬啊。」

李靖的來訪,並沒有在韓家村民心中留下絲毫痕跡,畢竟一行人前來,首先遇到的就是韓瑞,其他村民根本不清楚來客身份,韓七父子也不是喜歡炫耀的人,當然不會把此事大肆宣揚,而韓瑞,村中能和他交流的人也不多,沒事自然不會出去嚷嚷,心中暗爽就好。

村中風平浪靜,百姓辛勤勞動,以歡快的心情,準備迎接秋天的豐收,而且也是這段時間,外出服役的青壯也相繼返回,更給平靜的鄉村帶來幾個熱鬧。

一日清晨,朝陽還未升起,天空就已經泛著白光,公雞也忍耐不住,為了向世人表明自己的存在價值,昂起了鮮紅雞冠,喔喔嘶叫起來,辛勤的村民聞聲而起,鍋碗瓢盆的碰撞聲,交匯形成一曲動人的旋律。

村外,一輛華麗的香車,悠悠使進村中,引得村民關注不已,直到馬車停靠在宗長韓瑞家門前的時候,眾人的興趣,頓時淡了三分,紛紛散開,忙碌自己的事情。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4 08:07

第一卷 江南好 第七十六章 佳人有約
也不怪村民淡漠,所謂習慣成自然,近幾個月來,到村中找韓瑞的客人不少,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有出家和尚,又有俊美少年,還有美麗的少女,前幾天還有幫來路不明的彪形大漢,林林總總,村民的心已經給鍛煉出來了。

恐怕哪天,揚州刺史大駕光臨,恐怕也沒有人覺得奇怪,或許,在不知不覺中,韓瑞的表現,已經讓村民們相信了,袁天罡的批言,劫數之後,一飛沖天,前途無量。

馬車停下之後,車伕跳了下來,這時,也有幾個村民好奇,不經意擰頭看了眼車廂,透出簾布,卻發現裡面空蕩蕩的,並沒有人。

門前,車伕輕敲門環,退立兩步等待,手執拜帖,揚聲叫道:「請問,韓郎君可在?」

大門應聲而開,有個奴僕走了出來,疑惑道:「我家郎君在晨練,你來有什麼事情?」

這就是差距呀,如果韓瑞在這裡,肯定會大呼起來,難道問話的時候,就不能稍微委婉一些,太開門見山不好。

「奉我家小姐之命,前來拜見韓郎君。」車伕說道,呈上拜帖。

「請稍等。」奴僕表現還算可以,知道客氣說了句,連忙返屋,片刻之後,匆匆出來,請車伕進去。

後院,舞了趟劍術,舒展筋骨的韓瑞,席地而坐,額間猶掛著幾滴晶瑩熱汗,也不去理會,觀閱拜帖,眉宇自然皺起,疑惑道:「絳真姑娘請我聚會,所為何事?」

車伕搖頭,恭敬道:「我家小姐讓我代為抱歉,因為俗事纏身,不能親自前來,請郎君見諒,移步前去,必當面請罪。」

指間在散發出淡雅清香的拜帖上滑過,稍微思考,韓瑞答應道:「……行,好久沒見絳真姑娘了,聚下也好。」

車伕歡喜,出去等候,待韓瑞換妥衣裳出來,連忙扶他上車,自己返回座位,提鞭拋揚,一聲空響,駿馬嘶鳴,前蹄騰空,滴答而去。

韓瑞坐在車廂內,心中充滿迷惑,怎麼說呢,真正算起來,他與絳真只有三面之緣,談不上熟悉,自然算不上朋友,不過是比陌路行人稍微強上少許而已,自從上次,顏師友壽宴之後,再也沒有見過面,至今已經有兩三個月。

然而,每隔十天半個月,絳真卻派人過來問候,端午節之時,也送來禮物祝福,但是打聽最多的,還是王瓔珞的消息,這樣算來,勉強稱得上是有點聯繫吧。

該不會是忍耐不住,準備跟自己攤牌,當面詢問王瓔珞的家庭住址,準備殺上門去,討伐王瓔珞薄情的行為,韓瑞胡思亂想,又覺得有幾分可能,要知道現在可是風氣開放的唐代,女子的地位,可不比明清,敢愛敢恨,就是她們的特色。

比如,十年後的高陽公主與辨機和尚,那段轟轟烈烈的愛情緋聞,不僅轟動唐朝,連千幾百年後的現代,也廣為流傳,令人神往,不過最可憐的卻是房家,就是因為這段禁忌之戀,慘遭抄家滅門。

韓瑞搖頭歎息,事不關已,高高掛起,人家房家是頂級豪門,自己不過是鄉村小地主,地位相差懸殊,就算說了,恐怕也沒人相信,只會把自己當成瘋子。先知,不是那麼好做的,想想哥白尼的下場,韓瑞覺得自己十分有必要保持緘默。

「韓郎君,到了。」

咦,不經意,時間過得還真是快速,韓瑞驚訝,掀開車簾布望去,果真見到溫香小築的牌匾,躍步下來,打量四周,上次也來過,只不過心境不同,沒有仔細觀察,現在看來,發現這裡的環境果然清幽雅致。

宅院的前面,有條水巷經過,花木臨水而栽,裊娜地垂下細長的花枝,多姿多彩的花瓣靦腆地開滿枝條,隨著微風拂過水面,宛如少女攬鏡自照,欲語還羞,明媚的陽光透過盛開的枝葉,灑下碎金般的吻痕,斑駁的樹影蕩漾在河面上,景色美不勝收。

就在韓瑞欣賞眼前美景時,小築院門悄然敞開,鄭姨娉婷裊娜而來,含笑揖身道:「韓郎君來了,有失遠迎,望請恕罪。」

「不敢,勞鄭夫人出迎,是我受寵若驚才對。」韓瑞笑道,據錢豐透露的消息,眼前的鄭姨,身份不簡單,不僅是絳真的管家,更是自小扶養她長大的乳母,誰敢對其不敬,立即會被絳真列入不受歡迎的人。

這可是某個倒霉紈褲子弟的經驗教訓,韓瑞自然要引以為戒。

心中暗暗稱讚韓瑞知書達禮,鄭姨伸手虛指,並沒有在前引路,反而微笑說道:「小姐已在院中等候多時,請韓郎君移步。」

邀請的客人來到,主人沒有出現歡迎已經很失禮了,現在又讓客人自己走去,已經不是失禮那麼簡單了,簡直就是故意怠慢,韓瑞心裡多多少少有點兒生氣。

似乎察覺出來,鄭姨含笑道:「小姐常言,與韓郎君一見如故,堪比多年知交,就不要講那客套虛禮,把此地當成自家即可。」

要是絳真在此,一定會指天發誓,自己絕對沒有說過這話,本來是要出門迎接韓瑞到來的,卻讓鄭姨攔了回去,現在又平白無故給人冒名發表言論,而且還是自己最敬重的鄭姨,真是有冤無處伸。

當然,聽到鄭姨這個解釋,韓瑞心中頓時……什麼滋味都有,一顆心不自禁跳動了幾下,平息下來,微笑行禮,邁步而去。

韓瑞才離開片刻,就聽一個婢女小聲道:「鄭姨,小姐好像沒說這話吧。」

「男人的心理,你這小丫頭自然不明白,不這麼說,他怎會盡全力幫助小姐呀。」鄭姨展顏而笑,美麗眼眸光彩四溢,讓她恬靜清麗的面容多了分嫵媚,氣質迷人。

「咯咯,還是鄭姨高明。」旁邊有婢女抿嘴笑道:「寥寥幾句,就讓那小子暈頭轉向的,待會肯定任由小姐驅譴。」

「小婢子,居然把我說得這麼壞。」鄭姨笑罵了句,忽然歎氣道:「其實,若不是情況不妙,我也不想使這點小花招,畢竟太容易讓人誤會了,就怕事後小姐知道,會怪罪下來。」

「鄭姨也是為了小姐,她定然會明白的,怎麼會怪你。」婢女勸慰道。

旁邊婢女紛紛安慰,也有點兒擔心:「……他,能行麼?」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4 08:08

第一卷 江南好 第七十七章 嬌羞
溫香小築,名字取得優雅,院內的建築也十分雅致,就好像蘇州的園林,以獨到的風格,把小小的地方,將曲徑通幽一詞,發揮得淋漓盡致,穿門轉角,就是不同的景觀,讓韓瑞看得目不暇接。

慢慢地,來到後院,這裡有個精巧方形的荷塘,塘裡長滿了茂密的荷葉,微風吹過,彷彿是一層層綠波在湧動,清新的荷香隨風飄來,讓人陶然欲醉。韓瑞慢步走近,卻見綻放的荷花,清風徐徐,猶如少女略帶幾分羞澀,略微低垂,讓人多了幾分憐愛。

大葉圓荷中間,或是夜裡的雨露,沾留其上,晶瑩亮澈,好像粒粒珍珠,在陽光下,散發柔和的光澤,彷彿是水晶球在綠葉上晃動,又好似銀輝在葉面上閃爍,荷葉通靈,雖有風兒吹來,仍想留住那些珍貴的珠寶,搖搖欲墜,懸掛欲滴,分外不捨。

荷塘的旁邊,有幢雅致的竹屋,一條小巧美麗的竹拱橋,從屋門前的台階,橫渡荷塘,延伸到腳下,望著塘中碧波清水,韓瑞猶豫了下,微步而上,踏著竹橋,伴隨吱呀的聲音,慢慢來到竹屋前面。

竹屋敞開,韓瑞卻沒有貿然進去,而是輕聲道:「打擾絳真姑娘了。」

「郎君來了,不必拘禮,快些進來。」絳真軟糯溫柔的聲音傳來,似乎帶著兩分嬌羞喜悅,如同朝平靜無波的湖中,扔了顆石子,蕩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紋,層層疊疊,難以休止。

聽錯了,一定是幻覺,韓瑞定了下心神,小心翼翼跨過門檻,走了進去,只是一步之遙,卻是天壤與雲泥的差別,剎時間,韓瑞彷彿置身於百花叢中,陣陣香氣撲面而來,濃郁,卻不媚俗,清淡好聞,沁人心脾。

「郎君稍等,很快就可以了。」

絳真嬌媚的聲音又適時傳來,韓瑞循聲望去,頓時,驚呆愕然。

一縷輕煙裊裊,絳真曼妙身軀,隱置煙中若隱若現,似嗔似喜含情目,嬌俏玲瓏挺秀鼻,不點自紅櫻桃唇,膚若凝脂,頰似粉霞,正身而坐,一身素白色輕紗衣裙垂地,白色的抹胸上繡了幾朵鮮紅色牡丹,勾勒出玲瓏的曲線,柳腰娉婷裊娜似是不堪盈握。

嫩白纖手取了個鉗子,夾起一枚枚,形狀似橄欖大小的木炭,添加進身前火焰高熾,冒著升騰蒸氣的爐底,吱吱聲響,旺盛的火焰燃燒徹底,黑炭化成了白灰,淡淡的煙火瀰漫,扭曲了半尺空間。

熱氣逼人,臨近其中的絳真自然不會好過,輕飄飄的紗袍底下彷彿還冒著蒸騰熱霧,熏得臉頰紅撲撲地,卻不停添著炭火,待清水沸騰,便從旁邊鎏金銀龜盒裡,用湯匙勻了幾勺白色粉末,輕輕撒進執壺之中。

哧,如水滴入滾燙的油鍋,粉末融化水中,又是一股熟悉的清香撲來。

「絳真姑娘,你是在煮茶麼?」韓瑞輕聲問道,有點明知故問的意思,畢竟屋裡儘是撲鼻的茶香,只要是喝過茶的人,應該不會忘記這種味道。

絳真微笑點頭,盈盈施禮,柔唇微啟,誠懇道歉:「沒有遠迎,請韓郎君莫怪,謹備幾杯茶水,以示陪罪。」

「無妨。」韓瑞擺手,坦然走來,臨席而坐,笑道:「好久沒有飲茶了,倒是懷念得緊,說起來,是我要感謝絳真姑娘才對。」

「是呀,揚州茶樓稀少,就連茶鋪,也十分罕見。」絳真笑道,有點兒小得意,心裡有句話沒有說出來,懂煮茶之道的更是沒有幾個。

韓瑞深以為然,茶葉飲用方法,雖然起源得很早,傳說在神農時代就已經存在,不過千百年了,還是沒有上升到茶道的境界,拿幾把茶葉,不經過處理,就直接扔進鍋裡,那不叫煮茶,而是糟/蹋茶葉。

直到最近幾十年,由於隋文帝楊堅的推動,才開始慢慢興盛,不過只是在上層貴族流傳,還未普及到平民百姓之家。

就在韓瑞期待之時,茶水又沸騰起來,冒出如同湧泉連珠的泡花,絳真連忙伸手執壺,微作傾斜,一道浪白色的水注,準確無誤落進韓瑞案上,那只精美的白瓷杯中。

茶滿,絳真含笑道:「韓郎君,請用。」

韓瑞執杯,不顧茶水沸燙,舉手就倒進口中,唇舌像是要麻了,稍歇,一陣莫名暖流從腹上冉冉升起,向四肢百骸流去,味蕾之上,充滿了茶香,令人回味。

「清而不澀,香而不濃,好茶。」韓瑞開口稱讚。

彷彿找到了知音,絳真眼眸閃溢灼灼光彩,欣喜道:「韓郎君也是這般認為麼?」

「郎君不覺得這茶水過於清淡?」察覺自己的失態,絳真嬌羞低頭,忽然失落起來,輕聲道:「其實郎君也不必如此,若是覺得不好,儘管直言就是。」

「清淡自然,茶不都是這樣子的嗎。」韓瑞不解說道:「簡簡單單,飲時無味,慢慢體會,卻略有股微香,讓人心中閒和寧靜,趣味無窮。」

「沒錯,就是如此。」絳真驚喜交集,自然得出韓瑞語出真誠,心中立時泛起了同道中人的感覺。

偏頭想了下,韓瑞笑道:「明白了,絳真姑娘,也不喜歡茶羹的滋味吧。」

茶羹,就是貴族的飲法,把茶團碾成粉碎,加入什麼蔥、姜、茱萸、蘇桂、花椒、薄荷之類亂七八糟的東西,再用沸水調成茶湯,供人飲用,不僅是飲料,有的時候,還是宴會的特色菜餚。

絳真激動說道:「的確,茶本自然,本身的滋味就能讓人陶醉,何必再以外物加之,壞了本性,豈還是茶飲。」

「絳真姑娘言之甚是。」韓瑞贊同道,大有英雄所見略同的感覺。

絳真也是如此,難得找到了同道知己,可以交流的對象,自然有點興奮,滔滔不絕地述說著自己對於茶道的見解,不時抨擊愚蠢的喫茶方法,清脆的聲音,好像百靈鳥一樣,吱吱喳喳,響個不停,這個時候,絳真才卸下了在人前的偽裝,露出自己純真天然的一面。

近了,韓瑞細看,發現絳真的年紀應該也不大,眼睛像少女般的晶瑩純淨,不過卻故意描長細眉,略施粉彩,增添了成熟嫵媚的風情。

「韓郎君……」韓瑞觀察仔細,一時之間,卻忘記回應答話,絳真有所覺察,微嗔薄怒低喚,一張嬌嫩的臉蛋,慢慢浮起淡淡脂紅,螓首微垂,呈現出嬌羞的少女姿態。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4 08:08

第一卷 江南好 第七十八章 托付與你
咳,幾乎出於本能,韓瑞連忙偏過頭去,目光瞥到其他地方。

纖手拈了根青絲,繞了兩圈,絳真的表情很快恢復自然,沉默了片刻,眉間蹙了絲幽怨,輕聲說道:「韓郎君,你與……他,是否有書信往來。」

心臟怦地跳了下,來了,果然來了,韓瑞自然清楚,這個他是誰,猶豫了下,點頭說道:「偶爾,也互通書信。」

「那他有沒有提起過……」絳真似有幾分緊張。

這個,還真是沒有,你可以死心了,韓瑞很想這樣回答,可是見到絳真柔弱眼眸中的期待之意,這話怎麼也說不出口,吱吱嗚嗚,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常言道,長痛不如生短痛,韓瑞也不願以謊言欺人,當下把心一橫,目光低垂,輕聲道:「絳真姑娘,其實,王兄他……」

就在這時,竹屋外傳來鄭姨的聲音:「小姐,時辰差不多了,與韓郎君商議得怎樣?」

「噓!」絳真微聲示意,嫩白的纖指微觸鮮潤紅唇,模樣真是千嬌百媚,風情與平時迥然不同。

韓瑞莫名其妙,卻識趣沉默不語,而在外邊,鄭姨又催促道:「小姐,如何?時辰不早了,外面已經備妥馬車,隨時起程。」

猶豫不決了下,絳真應聲道:「韓郎君已經答應,待我更衣換裝,即可出發。」

「如此便好,我回房準備,小姐暫謝韓郎君之後,立即過來吧。」認為事情合乎情理,鄭姨也沒有懷疑,盈盈而去。

「絳真姑娘,這是怎麼回事,我好像沒有答應什麼吧。」韓瑞不解問道。

略微帶著歉意的目光,絳真頓首而拜,愧聲道:「對不住,不徵得韓郎君同意,就越俎代庖,自作主張,在此向韓郎君陪罪了。」

「絳真姑娘,快快請起,我怎能受此大禮。」韓瑞連忙避開,手伸了半,停在半空,不好意思上前攙扶,把手收了回來,和聲道:「絳真姑娘,有什麼事情,儘管開口便是,你和我也算是知交朋友,若是能幫得上忙,豈會袖手旁觀。」

「多謝韓郎君。」絳真感激笑道。

韓瑞輕輕擺手道:「先別謝得太早,或許事情我未必能夠幫得上忙。」

「韓郎君伸以援手,我已經感激涕零,至於是否能成事,與人無尤。」絳真淺笑,又是深深施禮以謝。

「絳真姑娘如此多禮,反而讓我倍受壓力,就怕有負所托,對不住你的信任。」韓瑞苦笑了下,正色說道:「不過,只要力所能及,絕不推辭。」

「那就恕絳真冒昧了,希望韓郎君陪我赴約一個宴會。」說著,絳真頗有幾分不好意思,俏面染紅如霞,輕輕低下頭來,秀美眉目浮掠一抹無奈之意。

「咦,何故?」韓瑞驚訝道,剛才,雖然有過那麼些許的自作多情,但是在絳真打探王瓔珞消息時候,已經煙消雲散,現在又聽到絳真的邀請,立即覺得一陣糊塗。

「不情之請,請韓郎君勿怪。」絳真輕柔歎氣,細語說道:「情非得已,思來想去,放眼揚州,也只有韓郎君能幫我了。」

雖然清楚,或許這只是客氣套詞,但是落入韓瑞耳中,卻有種被重視的感覺,所謂士為知己者死,呃,當然沒有那麼嚴重,但是剎那間,韓瑞心裡產生了個想法,只要事情不難,就竭盡全力幫忙吧,要知道,在他看來,盡力而為與竭盡全力,完全是兩回事,能這麼想,可見韓瑞真的有點兒給打動了。

有了這個打算,韓瑞輕易不開口允諾,而是認真道:「聽絳真姑娘之意,這個宴會怕是不簡單,請把事情的詳細……」

「小姐……」這時,屋外傳來婢女的叫喚,語氣有幾分催促意味。

絳真有點兒歉意,就要讓婢女稍等,韓瑞阻止道:「絳真姑娘且去,具體情況,路上再與我細說也不遲。」

莫名心安,絳真頷首,飄然而去,留下韓瑞在竹屋飲茶,等待。

一等,就是半個時辰,韓瑞估摸著,絳真現在肯定是在妝裝打扮,而且院中的婢女全部在旁邊幫忙,不然那麼久了,茶水已經飲盡,卻連換水的人也不見半個,看來,無論古今,女子用在化妝上的時間,的確要比男人想像中的不止慢上一點而已。

百般無聊中,韓瑞終於迎來細碎的動靜,卻見屋外,一個婢女小步疾行而來,還未進來,就在屋前台階上跪下,誠惶誠恐道:「怠慢了貴客……」

連番陪禮抱歉請罪,見到韓瑞並沒有很在意,婢女才松氣說道:「韓郎君,小姐有請。」

韓瑞欣然前往,來到院前,正如初見絳真之時,有種華麗的驚艷。

似乎不僅是更衣而已,好像泡了個浴澡,晶瑩的肌膚細潤如溫玉,柔光若膩,猶帶著點滴晶瑩,嬌艷若滴,兩縷髮絲隨風輕柔拂面憑添幾分誘人的風情。

淡白色的長裙,袖口上繡著淡藍色的牡丹,銀絲線勾出了幾片祥雲,下擺密麻麻一排藍色的海水雲圖,胸前是寬片米黃色錦緞裹胸,一根腰帶輕系,將她纖細的腰,修長的腿,飽滿的胸脯,表露無遺。

圓潤的曲線纖細而豐腴,既有絲綢般的光滑,又有美玉般的潤澤,芳菲淡雅的清香隨風動而,似有若無地飄浮,細潤的耳垂上懸掛著淡藍的墜子,粉嫩的嘴唇泛著晶瑩的顏色,輕彎出很好看的弧度,亦喜亦笑,一身盛裝的絳真,不僅顯得成熟嫵媚,又多了幾分高貴氣質,彷彿有種難以言喻的磁力,吸引旁人的目光。

呆望了片刻,韓瑞由衷歎道:「……羅衣何飄颻,輕裾隨風還,顧盻遺光彩,長嘯氣若蘭……」

這是曹植美女篇的詩詞,絳真才學不淺,豈能不知,心中喜悅,從袖口伸出一雙修長白皙的纖手,微言笑道:「韓郎君誇讚了。」

相互客氣了幾句,鄭姨含笑說道:「小姐,船來了。」

說著纖手輕搖,卻見門前清碧的水小巷,一條烏蓬船悠悠駛來,船家發現有生意上門,連忙支篙停下,依依作別幾句,絳真在兩個婢女的攙扶下,輕盈登板,先行上了蓬艙內。

岸邊,鄭姨斂手說道:「韓郎君,我家小姐就拜託你照顧了。」

雖然說,鄭姨有故意誤導的嫌疑,但是出發點卻是為了絳真,對此,韓瑞心存敬意,肅然道:「必當盡力而為之。」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4 08:08

第一卷 江南好 第七十九章 為難
一支竹篙點在岸邊青石階上,船家用力一撐,烏蓬舟悠悠蕩去,順流而下,消失在水巷的盡頭。

見不到鄭姨的身影,絳真才回首安坐,纖手微微理著鬢邊柔柔垂落的幾緒髮絲,秀美的白皙面頰泛出淡淡光澤,猶如凝脂香粉,細膩柔潤。

「阿姆很關心我,總是擔心我會受到什麼委屈。」抬頭瞥了眼韓瑞,絳真輕聲道:「剛才她肯定托你照顧我了吧。」

「沒錯。」韓瑞含笑道:「代我謝謝鄭夫人的信任。」

噗哧的笑了出來,絳真抿嘴竊笑道:「如果我和你說,這句話阿姆已經說了很多次,你會不會還要謝她。」

呃,韓瑞愕然,嘴角掠出苦笑,歎氣道:「會,雖然有點兒失望,不過既然答應了,那總要對得起她的信任。」

「知道韓郎君是個好人,所以我才會以實相告。」絳真溫柔笑道。

好人卡,得,又是個打擊,韓瑞悲苦歎惜,搖了搖頭,認真說道:「絳真姑娘,到底是怎麼回事,可否告訴我詳情。」

「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絳真態度與剛才截然不同,顯得十分輕鬆,彷彿此事無關緊要,纖手撩繞著青絲秀髮,盈盈笑道:「或許韓郎君已經聽說了,最近揚州新選了個花魁,生得如花似玉,舞姿曼妙得好似天上的仙子下凡塵,可謂才貌雙全,深受歡迎。」

「花魁?」韓瑞緩緩搖頭,表示不知道此事,奇怪說道:「那又怎樣?」

「韓郎君是個正人君子。」絳真眸光盈盈,依稀有幾分歡喜,低頭淺笑道:「我不想以此下濫事情有辱尊聽,也不願以謊言相欺……」

「那據實以告就行。」韓瑞笑道:「反而我沒想做君子。」

「也是,阮先生有言,世人所謂君子,唯法是修,唯禮是克。手執圭璧,足履繩墨。行欲為而目前檢,言欲為而無窮則。少稱鄉黨,長聞鄰國。上欲圖三公,下不失九州牧。」絳真含笑道:「韓郎君淡泊名利,如同五柳先生,不為『君子』,歸隱鄉村,反而自然灑脫。」

阮先生,就是阮籍,在他的文章《大人先生傳》裡,假托「大人先生」之口,批評君子們謹慎莊重,博得美譽,其實不過是為了圖個高官厚祿,虛偽之極。五柳先生,就是陶淵明,不為五斗米折腰,歸隱田園。

「絳真姑娘,你這般稱讚,是否想讓我無地自容啊。」韓瑞苦笑道:「你越是誇讚,我心裡越是忐忑不安,覺得能力不足,怕是難以完成鄭夫人的托付。」

絳真莞爾低笑,似乎感覺蓬艙窄小,有所拘束,不禁舒展了個懶腰,高聳豐盈的胸脯不時輕晃兩下,傲人曲線展現無疑。

韓瑞眼睛微動了下,自然轉過別處,絳真似有察覺,柔唇微笑,柔膩酥白的手指交纏,搭在修長的腿上,甜聲道:「怎會,其實,事情並不嚴重,只是阿姆杞人憂天罷了。」

「你是說,那個花魁?」韓瑞問道。

「嗯,這些日子以來,到溫香小築的訪客,與以前相比,少了許多,阿姆心裡著急。」絳真柔柔點頭,輕咬著豐潤的唇珠,輕聲道:「其實,我覺得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沒有那麼多應酬,反而比以前更加愜意。」

「鄭夫人肯定不會這樣認為。」韓瑞說道,有點兒明白了,這個花魁的出現,從某種程序上,搶了絳真的生意。

韓瑞何嘗不清楚,不論溫香小築的名字取得優雅,絳真再怎麼有名氣、才華,卻也不過是身世可憐的女伎而已,儘管贖身脫了賤籍,但是回到揚州,無以營生,只得重拾舊業,在世人眼中,身份依然如故。

當然,賣藝的,身價總比賣肉的高,特別是有了名氣的女伎,自詡名士,才子,絕對不會做焚琴煮鶴、牛嚼牡丹,這種大煞風景的事情,免得惹人笑話,而絳真的主要工作,無非是待客聊天,出席宴會,彈唱獻藝,次日就有人以厚禮相報。

聽起來輕鬆簡單,其實做起來十分困難,在古代,一般女子與男子的交際幾乎等於零,與外界的接觸也少之又少,青樓女子相對好些,不過想要成為名妓,付出的努力,也是旁人難以想像的。

「色藝俱佳」,是最基本的要求而已,「擺弄筆墨,妙解文意,善工詩賦」,也不過是中上水平,真正做到名滿天下,萬古流芳才是最高境界,比如杭州蘇小小,香消玉殞千百年,仍然有大幫文人賦詩悼念。

顯然,絳真屬於中上水平,離最高境界還相差很遠,不然,怎會給區區花魁,逼得要向韓瑞求助,不過他也看得出來,絳真心口如一,的確沒有在意,並不是在強顏歡笑。

「今日,使君宴客,不僅州衙官吏,連同城中名流,全部到場。」絳真蹙起蛾眉,搖頭說道:「讓我赴宴獻藝助興,阿姆打聽了,她也接受了邀請。」

韓瑞恍然大悟,本來,如果沒有那個花魁的出現,絳真在揚州青樓界的地位可謂第一,現在卻變得有些及及可危,要是在同台較藝之時,特別是揚州名流全部在場的情況下,表現稍微有所遜色的話,結果可想而知。

「瞭解。」韓瑞坦然道:「你想我怎麼幫你?」

絳真輕輕搖頭,眼眸露出茫然之色,低聲道:「韓郎君,在洛陽,就是如此,為何回到揚州,還是逃脫不掉。」

有人的地方,怎麼可能擺脫得了鬥爭,韓瑞心中歎氣,沉默無語。

「失態了,韓郎君勿笑。」良久,絳真秀美的眉目浮現一抹疲倦,瞬息又振奮起來,勉強露出一縷笑容,細語說道:「想請韓郎君幫忙作首新詩……」

儘管心裡已經隱約猜測出來,韓瑞還是忍不住皺起眉頭。

「一時半會,也知道難為韓郎君了。」絳真歉意說道:「宴會昨日定下,阿姆擔心尋思了一夜,三更時候,才想到去請韓郎君幫忙,若是文思……那就罷了,反正,我也不想也與人爭高比下。」

若是什麼,絳真難以啟齒,韓瑞卻聽得明白,不過是怕他倉促之間,作不出好詩來,對此,韓瑞淡然微笑道:「詩,不要緊,只不過和樂譜曲,就真是為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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