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唐朝小地主 作者:燭 (已完成)

   關閉
52蘿蔔頭 2012-8-3 21:07: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6 517486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4 08:20

第二卷 長安行 第一百一十章 東宮
「揚州韓瑞!」韓瑞目光迷離,時而清明,晃晃站了起來,拱手笑道:「見過賀蘭兄,還有諸位兄台。」

「江都,好地方呀。」

「你們南人,就是喜歡扭扭捏捏,不夠利索,兄弟,還能喝否,過來與我們對杯。」

酒樓之內,儘是少年公子哥兒,仰慕遊俠風範,久而久之,也有些不拘禮節,但是折服於韓瑞的酒量,紛紛予以認同,散坐開來,邀請韓瑞同席宴飲。

也並非他們不知禮節,其實以他們的身份地位,完全可以包下清雅安靜的房間,而今卻聚在廳堂之中,想要的就是這份毫無拘束的熱鬧。

「謝謝諸位好意思,真是不行了,再喝下去,也該吐血了。」韓瑞拱手婉拒,伸出手掌,輕聲道:「李兄,怎樣,感覺好些了麼?」

遲疑了下,李坤伸手握掌,在韓瑞的扯扶下,站了起來,低聲道:「謝謝。」

眾人哄笑,也沒有強求,賀蘭楚石走了過來,微笑道:「重新認識下,賀蘭楚石,見過兩位兄台。」

「再次謝過賀蘭兄。」韓瑞輕聲道,這是真心誠意的道謝,喝到最後,才發現剩下的幾碗已然摻水了。

「李坤。」依然有幾分不服,李坤哼聲道:「下次,我肯定能贏你。」

「好,期待李兄再來。」賀蘭楚石眼睛微亮,原來還有機會。

「不過,要比射弈。」李坤也不笨,吃虧上當之後,終於明白什麼叫做揚長避短。

「嘿嘿。」賀蘭楚石笑而不答,習慣設套的人,絕對防範別人給自己下套。

李坤也明白,撇嘴道:「真是奸詐,怪不得才半年時間,白馬堂就有如此規模。」

似貶似褒,但是賀蘭楚石卻全部當成好話來聽,拱手笑道:「哪裡,哪裡,全是仰仗兄弟們的幫襯。」

「那也是由於賀蘭兄的能力,還有仁義。」韓瑞笑道。

「謬讚,謬讚。」賀蘭楚石拱手道,笑了下,也不願多談,邀請兩人同席而坐。

聰明的李坤,好像也察覺出兩人在打禪機,眼睛閃動片刻,有所明悟,也不說破,隨行坐下,到底是年輕人,攀談了幾句,怨隙就煙消雲散,稱兄道弟起來。

走馬、射獵、鬥雞、挾彈,很有共同語言,韓瑞也就罷了,然而李坤,對此好像也有十分陌生,纏著眾人解說,那幫少年心中得意,怎會拒絕,說到興頭上,忍不住大聲誦起了曹植的白馬篇。

「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借問誰家子。幽並遊俠兒。」

一人開口,眾人附和,頃刻之間,廳堂之內,儘是少年公子的聲音,一篇罷了,帶著無限的嚮往,又有人吟起了虞世南的結客少年場行:「韓魏多奇節,倜儻遺聲利……」

一詩一酒,觥籌交錯,杯盞之間,諸多少年放浪形骸,不以節制,受到影響,連同韓瑞也多喝了幾杯,本來就有七分醉意,自然就變成了十分,不知不覺中,也放開矜持,微閉眼睛,隨聲唱和。

韓瑞醉了,渾然不知詩聲已停,依然大聲吟詠:「新豐美酒斗十千,咸陽遊俠多少年,相逢意氣為君飲,繫馬高樓垂柳邊。」

沒人附和,因為沒人聽過這首詩,立即歇聲注目,廳中安靜,只聽韓瑞無意識地舉杯自酌,繼續吟道:「出身仕漢羽林郎,初隨驃騎戰漁陽,孰知不向邊庭苦,縱死猶聞俠骨香。」

「一身能擘兩雕弧,虜騎千重只似無,偏坐金鞍調白羽,紛紛射殺五單于。」聲音起伏,抑揚頓挫,又接著高吼:「漢家君臣歡宴終,雲台高議論戰功,天子臨軒賜侯印,將軍佩出明光宮。」

詩篇縱橫開合,意氣貫通,描繪了遊俠少年的昂揚意氣、愛國之志、勇武精神和功業榮耀,場面宏大,場景開合有致,將豪俠意氣與功業追求二而合一,寄意遙深,非是尋常詠俠詩句可以比擬的。

突然聽聞,在場的少年公子,頓時驚愕起來,又覺熱血沸騰,相對看了眼,藉著幾分醉意,大吼叫道:「新豐美酒斗十千……」

「……將軍佩出明光宮。」

帶著無邊欣喜的心情,李坤避開層層守衛,悄無聲息地從窗台之上爬回房中,看到榻上的絲衾依然隆起,顯然沒人動過,得意笑了下,就要上去收拾,卻聽角落處,傳來一個溫柔慈和的聲音。

「乾兒回來了?」

李坤身體僵滯,緩緩回身看去,額頭汗水真冒,半響才知道跪下,頓首拜道:「兒臣,參見母后。」

從屏風之中,走出來個綽約多姿的身影,金黃色的雲煙衫繡著秀雅的紋飾衣衫,外面披著一層薄紗,寬大的衣擺上銹著鳳凰的花紋圖案,頭上插著鏤空飛鳳金步搖,三千青絲撩了些許簡單的挽了一下,其餘垂在頸邊,額前垂著一枚小小的紅色寶石,點綴的恰到好處。

年約三十,膚色晶瑩,柔美如玉,秀色容顏,舉手投足之中,盡顯端莊賢淑,卻有種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讓人難以產生褻瀆之心,她就是大唐天子李世民一生的摯愛,德行足以垂范千古,流傳後世的長孫皇后。

相對,名為乾兒,又跪拜稱之為母后的李坤,自然就是李世民即位,就被賜封為東宮太子的李承乾了,不過此時,他卻沒有了太子的威嚴,參拜之後,連頭也不敢抬起,怯聲道:「母后,你怎麼來了?」

緩緩坐於床上,長孫皇后微笑了下,柔聲道:「怎麼,難道乾兒不願意見到我麼。」

「不是。」李承乾連忙辯解,大氣也不敢出,小聲道:「只是,沒有想到……」

「只是沒有想到,我會在今日過來。」長孫皇后說道,聲音平靜,沒有絲毫怒氣,卻讓李承乾愈加的心驚膽戰。

暗暗咬牙,李承乾請罪道:「母后,兒臣錯了,請你責訓。」

等了半響,沒有發現動靜,李承乾迷惑抬頭,卻見長孫皇后已經不在床上,片刻從屏風之內走了出來,手中多了套衣裳。

「乾兒,快些換了吧。」長孫皇后慈聲道:「身在東宮,卻著庶人之衣,讓你父皇,或者太子少師見了……不好。」

豈止不好,肯定又是大怒訓斥,又是諄諄勸諫,讓人如坐針氈,痛苦難堪,想到這個情形,李承乾情不自禁打了個冷顫,再碰及長孫皇后溫柔慈祥的目光,感動欲哭,咽聲道:「母后,兒臣真的錯了,不該私下出宮……」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4 08:21

第二卷 長安行 第一百一十一章 帝后
長孫皇后置若罔聞,只是柔笑道:「去吧,換好衣裳,再與我細說。」

李承乾輕聲答應,捧起衣服走到屏風之後,換過衣裳,匆匆走了出來,玉冠華衣,精細的綢緞上,隱約浮現龍形暗花圖紋,愈加顯得俊朗疏秀。

「母后,兒臣請罪,私下出宮,頗虧禮法……」拜倒在長孫皇后面前,李承乾痛心疾首地自責自艾,承認錯誤。

長孫皇后笑意如初,眸光盈盈,只是溫柔凝視,並沒有說話,待到李承乾訕然止聲,才輕笑說道:「乾兒,在太子少師、少傅之前,也是這般如此,逃過責訓吧。」

李承乾微怔,不好意思低頭,以往犯錯的時候,給東宮府事官員發現,待他們卯足了力氣要進諫,結果剛打個照面,李承乾自己先引經據典出口成章,自我責備,那些老頭子們自然不好加以訓斥,反倒過來嗑頭勸自己想開點,別太過自責,沒想屢試不爽的辦法,居然給識破了。

「母后……」李承乾欲言又止,躊躇不安。

「起來。」伸手扶起李承乾,坐於床邊,長孫皇后柔聲道:「乾兒自幼長於深宮之中,不明世事,多到民間體察民情也未嘗不可。」

輕描淡寫就給事情定下了基調,李承乾心中孺慕感動,卻聽長孫皇后繼續說道:「但也要注意分寸,想要離宮,直接報請你父皇即可。」

點到為止,李承乾自然明白,知道母后不準備追究此事了,輕吐了口氣,忍住心中的欣喜,連忙答應下來。

微微搖頭,長孫皇后笑道:「清楚就好,乾兒近日來,身體如何,學業是否有所長進?」

聽到自己熟悉的問題,李承乾壓力稍減,根本不用思考,就習以為常地對答起來,如同例行公事,又聊了幾句,無非是氣候變化,注意身體之類的,母子之間,靜坐對望,似乎還有許多話要說,最終卻是沒有開口。

沉默片刻,長孫皇后輕聲道:「乾兒,我要回宮了。」

「恭送母后。」李承乾站了起來,縱然已經逐漸習慣,但是心中卻依然失落難言。

房門敞開,一群宮女魚貫而入,對於忽然出現在房中的李承乾,誰也沒有表露出詫異之色來,行禮呼了聲參見殿下,就擁在長孫皇后旁邊。

盈盈幾步,長孫皇后突然回首,柔聲道:「乾兒,今日……你也累了,早些歇息。」

眼睛流露出幾分不捨,李承乾揖身答應,陪同長孫皇后出了宮閣,一輛華麗輦車就停落其中,幾個寺人連忙捲開精美細緻的薄紗簾帳,宮女輕手攙扶,長孫皇后盈盈落坐,輦車起動,與李承乾道別了句,悠悠而去。

隨行幾步,出了東宮,望著輦車從皇城門中進去,李承乾悵然止步,僅是一牆之隔,卻難以逾越,輕輕歎了口氣,回身返宮,頗有幾分垂頭喪氣。

夜色近暮,太極宮中卻呈現出一派金光燦爛、富麗堂皇的景象,鏤空金漆御座設在六層台階高台上,周圍六根蟠龍金柱、梁、楣、天花板上都瀝粉貼金彩畫,更顯皇家的尊貴。

兩儀殿內,李世民渾然忘我地批閱著文武百官的奏折,眼睛不時掠過思考之色,手中硃筆卻不遲緩,或勾或圈,寫下幾句指示,有些乾脆毫不理會,直接扔到旁邊,這叫留中不發,表示事情自己已經知道,卻不願意立即做出處理。

天下政事,盡在一筆之間,李世民深知事無鉅細的道理,即位多年,自然也清楚什麼事情可當機立斷,什麼事情要拖延不辦,分寸兩字,卻是明君與庸君的之間最大的差別。

而且,大唐立國多年,朝廷早有一套比較成熟完善的政事運作班底,一些普通的事情,自有朝中各省各部大臣處理,辦妥之後,呈上給李世民過目就行,若是出了差錯,御史台的官員也不是吃素的,眼睛鼻子堪比鷹犬,嗅覺靈敏,聞到什麼風吹草動,連調查都省了,先彈劾了再說。

況且,李世民什麼人物,若論權謀馭下之術,放眼古今中外,能與之相提並論的,真是沒有幾個,想要在他面前耍花樣,那純粹是嫌命長了,朝中重臣,多數是當年秦王府帳下,彼此知根知底,輕易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一筆呵成,又批閱了幾本奏章一縷熟悉的幽香繚繞,,李世民鼻端翼動,忽然停下硃筆,唇角含笑道:「皇后來了。」

「陛下,臣妾打擾了。」長孫皇后盈盈而來,換了件舒適寬敞的宮裝,衣領微微後褪,露出半截修頸,瑩白細膩,宛如牙雕玉琢,有著說不出的溫柔韻致。

「你們下去。」李世民揮手,在殿旁侍立的寺人宮女連忙行禮而去。

珠簾輕響,李世民走了過來,抱著長孫皇后,坐於榻間,兩人乃是結髮夫妻,共同生活了二十年,卻依然親密無間之極。

廝磨著柔順清香的秀髮,李世民心中溫馨寧靜,細膩纖手輕撫著他的臉頰,鬢角髮絲,似乎又增添幾分霜雪,長孫皇后望著心痛,輕喚道:「二郎,你……」

久久無語,長孫皇后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因為李世民是天子,一國之君,注定他在享受無比尊貴的權力之時,又會失去了許多。

輕吻嬌嫩的手指,李世民清楚摯愛的心理,輕輕微笑道:「觀音婢,聽聞你今日到東宮了,乾兒怎樣?」

「一如往常,學業進步了。」長孫皇后說道。

「你呀,又替他隱瞞了。」李世民埋怨起來,卻沒有不滿,只是歎道:「身為太子,卻私下出宮嬉戲,成何體統。」

「乾兒知道錯了。」長孫皇后柔聲道:「陛下私下懲戒就行,不要在朝堂之上告知眾臣。」

李世民微微搖頭,說道:「我十八歲尚在民間,知道民間疾苦,即位以來尤有過失,乾兒自小生於深宮之中,不明世失,偶爾犯錯也屬正常,告誡幾句,讓他銘記即可,不必懲戒,自然不能告知百官,不然肯定又弄得滿城風雨。」

「還是二郎通情達理。」長孫皇后輕笑道,有幾分少女的嬌媚。

李世民怦然動了幾下,一雙手掌揉撫進去,親吻芬蘭香唇,含糊其辭道:「不過,東宮寂寞,也該找個人,來陪伴乾兒了。」

唔,長孫皇后嬌嚶答應,慢慢閉上眼眸……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4 08:21

第二卷 長安行 第一百一十二章 偶像
唉,腦袋暈脹欲裂,恨不能用刀斧破開以減輕痛苦,韓瑞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撫頭輕拍敲打,半響才覺得清醒兩分,左右打量,發現自己已經回到客棧之中,至於是怎麼回來的,那就絲毫沒有印象了。

宿醉呀,真是苦不堪言,下次,說什麼也不逞能了。

韓瑞翻身起榻,推開門窗,發現外面艷陽高照,已經將近午時,叫喚讓客棧夥計找了盆清水,只顧洗漱,卻沒有察覺夥計那類似崇拜的目光。

抹淨水珠,又換過衣裳,韓瑞走出房門,到隔壁敲了幾下,發現沒有動靜,迷惑不解之時,錢家的僕從連忙上來說道:「韓郎君,我家郎君昨夜留宿了,並沒有回來。」

哦,韓瑞放下心來,突然想起事情,連忙問道:「對了,昨晚,是誰送我回來的?」

眼睛儘是仰慕,僕從說道:「是一幫少年公子,我等也不認識。」

感覺僕從的表情有些奇怪,不過韓瑞也沒有放在心上,宿醉的後遺症仍然困擾著他,慢騰騰走下樓去,尋思著要不要找醫生開藥……走了半樓梯,韓瑞發覺有些不對,正要低頭觀望,一陣熱烈的氣奔湧而來。

「韓大俠!」

「韓兄。」

「哥哥。」

廳中,聚集了數十奇裝異服的少年,見到韓瑞出來,連忙擁擠而上,小小的樓梯不堪負重,吱呀的晃響,他們卻毫不在意,依然爭先恐後地拚命往上擠行。

怎麼回事?韓瑞還沒有來得急細想,手腕就給人扯拉住了,身體不由自主向前前傾倒,這更合少年們的心意,或捧或抬,架著韓瑞下了樓梯,來到廳堂空曠的地方,還沒有放下落地,旁邊就有人急切的叫道:「大俠,還記得我嗎,昨日我們舉杯共飲……」

「韓兄,認識下,我是城東……堂的,誠摯邀請韓兄加盟。」

「魁首,只要你加入我們,就是我們的哥哥……」

哭著喊著抱大腿,七嘴八舌,吵吵嚷嚷,熱鬧非常,但是身為當事人的韓瑞,卻依然稀里糊塗的,弄不清楚怎麼回事。

「諸位……」

沒有反應,不得已之下,韓瑞又適當提高音量,高聲道:「能否容我說句話。」

還是充耳不聞,嘈雜的聲音不斷湧來,刺激著暈脹的頭腦,韓瑞怒了,不由大聲吼道:「都給我閉嘴。」

效果顯著,雜聲戛然而止,眾人面面相覷,眼巴巴望著韓瑞。

呃,乾咳了聲,韓瑞臉上又恢復和煦的笑容,低聲道:「幾位兄台,能不能先把我放下來,有什麼事情,我們可以慢慢談。」

旁邊幾人恍然,連忙小心翼翼低身鬆手,腳踏實地,韓瑞安心幾分,有些莫名其妙,迷惑問道:「諸位,尋我有事?」

「韓哥哥,我是白馬堂的……奉賀蘭哥哥之令,邀請韓哥哥赴宴,共商大事。」

什麼大事,還不是想拉人入伙,一幫少年心中鄙視,也不敢怠慢,連忙開口自報家門,紛紛擾擾,其目的也不外乎是要宴請韓瑞,幸好,他們也學乖了,知道同時出聲,肯定聽不清楚,所以一個個的岔開。

瞭解怎麼回事之後,儘管心中還有疑慮,但是韓瑞也顧不得細想了,還有許多人在等待自己的決定呢。

真是頭痛,韓瑞摸著發脹的腦袋,靈光閃現,毫不遲疑道:「我初到長安,就承蒙諸位另眼相待,若是拒絕了,未免顯得不近人情,但是諸位同時禮請,奈何分身乏術,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的確如此,一幫少年互相對視,儘管想韓瑞只答應自家的請求,卻也知道希望不大,就在他們遲疑之時,卻聽韓瑞繼續說道:「諸位盛情相邀,若是只答應赴一家之宴,就要推了其他宴請,也非我願意看到的。」

聽到這裡,白馬堂的使者臉上的笑容頓時垮了,其他少年卻暗暗鬆了口氣。

其實道理十分簡單,只答應一個宴會的話,肯定會得罪很多人,在不瞭解情況的情況下,韓瑞絕對不會貿然應承的。

「而且,並非我故意推托,今日我的確是無暇,要到長安城中拜望一位長輩。」韓瑞苦笑道:「宿醉醒來,才發現我已經耽誤了許久,若是再不出行,恐怕長輩就要動怒責怪了。」

百善孝為行,朝廷科舉考的就是孝經,孝道已經深入人心,在場的少年,不管再怎麼叛逆放蕩,卻有誠孝之心,聞言怎麼敢再加以阻攔。

「來日方長,宴請之事也不急,待韓兄探望長輩歸來,我們再細談。」有個少年反應靈敏,率先說出乖巧機靈的話,旁人聞言,紛紛醒悟,連忙附和起來。

「如此,多謝了。」韓瑞行禮,害怕節外生枝,不敢再多說,快步出門,尋了匹馬,匆匆忙忙離去了。

「不愧是我輩榜樣,言行乾脆利落,真是豪氣。」

類似落荒而逃的情形,落入少年們的眼中,卻得到一片讚歎之聲,這種盲目信服的情結,在後世娛樂圈裡,自然是屢見不鮮,放在唐代,卻也適用。

韓瑞身影消失不見,少年們卻不願意離開,反而高聲和喝道:「……相逢意氣為君飲,繫馬高樓垂柳邊。」

說白了,其實就是意氣兩字作怪,昨日韓瑞無意中吟詠的少年行詩篇,深深打動了自詡遊俠兒的少年公子們。

遊俠包含的內容很豐富,輕生報國的壯烈情懷,重義疏財的俠義性格,豪縱不羈的氣質,使酒任性的作風,等等,都是俠客的共同特點,對崇拜模仿遊俠行徑的少年們來說,聽聞有人作詩,將他們比成真正的俠少,而且給出的評價還是那麼高,豈不是知音、知己。

儘管,前人有很多詩作,也是描寫遊俠少年的,但是太過遙遠了,沒有絲毫的代入感,而今,詩中的主角就是自己,而且是高度的讚賞,難得的肯定。

想想,就讓人熱血沸騰,激動難耐,難得人家這麼夠意思,少年們自忖,也要懂做人,相逢意氣為君飲,少不得要敬對方一杯,所以才有以上場面出現,自然而然,在不知覺中,隨著詩篇的快速流傳,韓瑞已經成為了長安少年心中的偶像。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4 08:22

第二卷 長安行 第一百一十三章 掩袖而去
此時,絲毫沒有察覺自己已經成為新生代偶像的韓瑞,抬頭望著長安城巍峨的城牆,腦際中浮現的是詩者狂放的歌聲,大臣傲然的風骨,商賈清脆的駝鈴聲,坊市中各種不同語言的混響,出征將軍的盛大凱旋,皇帝出巡宏大的場面,還有的就是萬國朝邦,八方來使的崇敬的表情。

長安城,歷代帝王建都之地,自周、秦、漢以來,三州花似錦,八水繞城流,三十四條花柳巷,七十二座管弦樓,陽關大道,絲綢西往,佛法東來,城郭坊裡,垂髫耄耋,熙來攘往,東市西市,華服麗質,人頭攢動。

來自世界各地的商人、工匠、藝人、留學生和官員數以十萬計……腦中掠過後世對長安城城的評價,韓瑞心潮澎湃,在壯觀的城門腳下,才知道自己的渺小,儘管想要仰天長嘯,宣洩激動心情,但是望見城門前披甲執銳的兵丁,韓瑞識趣打消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

乖乖尾隨一輛香車排隊,順著湧動的人流,由春明門而進,慢慢走進了城中,剎那間,給韓瑞的感覺就是寬敞筆直的道路,路邊的建築,就如同後世的城建規劃,十分的整齊劃一。

韓瑞仔細觀察,發現街道均作南北、東西向排列,相互垂直,筆直端正,寬暢豁達,街道兩旁都有排水溝,並栽種槐榆,大道筆直,綠樹成蔭,十分壯觀,然而,就是在這個整齊劃一,如同棋盤的城市中,走了片刻,韓瑞悲摧地發現,自己迷失了方向。

其實也可以理解,一直光顧打量城中景觀與建築佈局,還裡有心思顧及其他,而且長安城號稱有一百坊間,街道縱橫交錯,轉了幾圈,迷路了也十分正常。

拍了下額頭,掏出顏師友的書信,查看地址,再細心收妥,韓瑞呢喃起來:「安興坊,安興坊在哪。」

找了幾個路人打聽,他們卻也不清楚,韓瑞反應過來,暗罵自己真是糊塗,長安城人口將近百萬,除去本地居民,不知道有多少萬的商客旅人,說不定他們與自己一樣,也是初來駕到,自然不清楚地址。

酒果然不能多喝,韓瑞感歎,醉倒是其次,就怕酒精中毒,使得腦子反應遲鈍。

找了戶城中居民,向位老人打聽清楚安興坊的地址,韓瑞道謝之後,連忙奔赴而去,一陣拐彎抹角,終於來到安興坊,這裡似乎是權貴聚居之地,坊中環境清幽,樹木成蔭,前行幾步,就是豪華雅致的園林。

寬敞的大道上,不時有前呼後擁,騎著高頭大馬的富貴人家出行,或者就是一路香塵的油壁香車駛過,富貴華麗的氣息,浩浩蕩蕩的排場,讓韓瑞駐足,不想上前打聽,免得遭人白眼,算了,一家家找,反正門上有牌匾。

打定主意,韓瑞騎著馬,悠然自得地在安興坊中閒蕩,轉悠許久,韓瑞才發現安興坊出人意料的寬敞,最重要的是毫無所獲,眼見日暮降臨,心裡自然有兩分著急,沒奈何,還是乖乖問路吧,扯韁勒馬,韓瑞猶豫著該找誰打聽。

這時,一輛香車從旁邊路過,也沒細想,韓瑞策馬跟行,心中措詞應該怎麼搭訕,卻不知道他的行為也讓人誤會了。

「娘子,那個狂生又跟來了。」清脆的聲音從香車裡飄來,韓瑞下意識抬頭張望,迷惑不解,香車裡似乎有人回了句,聲音細柔,微不可聞。

「進城的時候就見到他了,剛才坊間路口又遇見他,而且都過那麼久了,現在娘子臨時有事出門,他又跟上來了,天下哪有這般湊巧的事情。」

數落的聲音清晰傳來,韓瑞驚訝細看,恍惚之中,覺得香車的確依然有幾分熟悉,在腦中留有印象,進城的時候,好像就排在它的後面……

「嘻嘻,怎麼譏諷也不願意走,看來真是故意為之。」

清脆的聲音再次飄來,韓瑞頓時驚醒,想得出神,居然忘記避嫌了。

適時,一陣清風襲來,道路旁的枝葉嘩嘩作響,捲起了幾片殘葉,恰好在香車底下打了個旋轉,浮風上湧,細軟的絲繡紗簾掀起,驚鴻一瞥,秀目澈似秋水,嬌靨白如凝脂,若有淡淡光華,淺淺笑容的裡透著無盡淒迷。

彷彿電光閃掠,韓瑞怔住了,雙手勒繩,馬匹嘶鳴止蹄,香車漸漸遠去,心頭莫名湧起衝動,韓瑞連忙策馬而上,身體微俯,低下頭來,似睡非睡,遙遙隨行。

片刻,車輛駛進一間富麗堂皇的府邸,韓瑞止馬,半響回過神來,對了,是要問路,難怪跟著過來了,拍著額頭,韓瑞連忙策馬調頭,回身的瞬間,忍不住望了眼華麗府邸,心中悵然若失。

漫無目的走了幾步,韓瑞伸了個懶腰,總算想起了正事,發現自己身在一家宅第的門前,輕輕躍下了馬,上前幾步舉手敲門,準備打聽顏師古的具體住址。

帶環咚咚敲打兩聲,也沒多久,院門應聲而開,一個青衣小廝走了出來,左右打量韓瑞片刻,開口道:「請問客人是?」

「這位小哥,有禮了。」韓瑞拱手為禮,客氣道:「向你打聽一下,請問秘書省顏少監家住何處?」

嗯,青衣小廝神情怪異,韓瑞以為他沒有聽清楚,連忙再說了遍。

這時,確認自己沒有聽錯,小廝終於有反應了,翻了個白眼,快步返回院中,反手一合,碰的一聲,閉上大門。

咦,怎麼就翻臉了,真是無禮,韓瑞驚訝,皺了下眉頭,牽馬而去,不經意間,眼睛餘光瞄到牌匾之上,初時沒有反應,再走了幾步,身體突然僵滯,緩慢回頭,屋簷下方,大大的顏字,在夕陽的照耀下,分外刺眼。

頭暈,揉搓額頭,韓瑞重重吸氣,再長長吐氣,如是再三,換了張燦爛笑容,飛快又走了回去,高聲道:「小哥,小哥,其實我是在說笑,啊,不是,是我嘴拙,說錯話了。」

叫喚了半天,院門終於再次開了,對著面無表情的小廝,韓瑞連忙呈上顏師友的家書,什麼話也不多說,進門稍坐更是不敢妄想了,唯有掩袖而去。

至此,韓瑞第一次長安城之行,就是以狼狽不堪,落荒而逃宣告終結。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4 08:22

第二卷 長安行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代我去吧
從長安城奔回新豐,天色已暮,客棧之中卻一片燈火通明,然而那些公子少年卻沒有離開,見到韓瑞,又湧了上來問好,不管是為什麼原因而得到眾人的看得,但是感覺的確不錯,韓瑞有心中有兩分自得,一一回禮。

也不多虛禮客氣,直接吩咐客棧夥計擺上酒宴,觥籌交錯,酒酣耳熱之後,韓瑞才算徹底明白了他們的來意,自得頓時煙消雲散,反而有些羞慚,還好,多飲了兩杯美酒,旁人也察覺不出來,一個勁地過來碰杯。

「哥哥,我們商量了下,覺得既然都是請你赴宴的,乾脆……」

「一起來,人多反而熱鬧。」

「沒錯,都是為韓兄接風洗塵,不必計較那麼清楚。」

知道是他們互相妥協的結果,不過盛情難卻,韓瑞當然不會再推托,出門在外,多認識幾個朋友,總是沒錯的。

見到韓瑞答應,眾人更加興奮,七嘴八舌定好的時間、地點,再碰杯小飲幾杯,紛紛告辭而去,一是急著把消息告訴其他兄弟,二是也看出韓瑞精神疲倦,不願意再作久留,免得打擾他的休息。

拱手拜別,又是一陣熱鬧,待眾多少年離去,廳堂之中儘是杯盤狼藉景象,然而客棧掌櫃卻十分高興,因為少年們多半是家境殷實的公子哥兒,特別是在同伴前面,自然表現得越加的豪爽,出手闊綽,就差點沒有一擲千金了。

一日下來,相當於數月的盈利,掌櫃沒有笑掉大牙,已經顯得非常沉著冷靜,巴不得天天遇到這種好事,也清楚好事臨門的原因,簡直就是把韓瑞當成了財神爺,噓寒問暖,無微不至,就要供起來了。

婉言擺脫了掌櫃的慇勤,韓瑞走回房中,發現隔壁房間亮著燈,應該是錢豐回來了,連忙敲門叫道:「三哥……」

沒人回應,韓瑞迷惑,看到窗上映著身影,當下再交敲門,高聲說道:「三哥,是我呀,開下門。」

還是沒有動靜,韓瑞心中有些急了,該不會是出了什麼意外吧,正準備叫人,卻見錢貴快步走了過來,輕聲道:「韓郎君,你總算回來了。」

「你來得正好,三哥他怎麼了?」韓瑞問道。

錢貴無奈一笑,也不知道怎麼解釋,躊躇了下,搖頭說道:「這事,我也不清楚,午間從鄭府回來,郎君把自己關在屋裡,叫也不應,連晚膳也沒吃,讓我們很是擔心。」

「在鄭府的時候,是否發生了什麼事情?」韓瑞皺眉問道。

「沒有,見到郎君拜訪,鄭將軍十分熱情,擺宴親自陪同,與郎君聊得很是投契,而且夜裡還讓郎君留宿,耐不住鄭將軍的盛情挽留,郎君就答應了。」錢貴猶豫了下,輕輕說道:「不過今日清早時候,鄭將軍與郎君在書房中談了許久,回來之後,便是如此模樣了。」

嗯,韓瑞清楚,所謂的鄭將軍,就是右屯衛將軍鄭仁泰,好像與錢豐的母親鄭氏,有些許親戚關係,此次前來長安,自然要前去拜訪。

不過,無論是韓瑞,還是錢豐,心裡已經做好被人冷遇的準備,畢竟人家鄭仁泰,看似雖然只是將軍而已,但卻是秦王府帳下,當年玄武門之變的先鋒之一,可謂是心腹之臣,而且本身又是五姓七望的滎陽鄭氏子弟,權勢不可估量,與這種豪門世家相比,錢家就相當於鄉下來的窮親戚,受人白眼也正常。

但是聽錢貴述說,鄭仁泰不似想像中的人,而且對錢豐還不錯,那他怎麼會變成這樣?

帶著疑問,韓瑞想了片刻,斷然說道:「撞門。」

?,房門敞開,錢貴撲了個空,幸好韓瑞眼明手快,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不然肯定會撞上前來開門的錢豐。

「三哥,你沒事吧。」韓瑞急忙問道。

「不怎麼好。」錢豐臉色發白,模樣很是憔悴不堪。

打發錢貴快去端晚膳來,順手關上房門,韓瑞輕聲道:「三哥,發生了何事,如果相信小弟,不妨直言。」

呵呵呵,聽得韓瑞的溫言和語,錢豐口中發出一串似笑實哭的聲音,無比沮喪道:「二十一郎,我快要完了,明年這些時候,記得給我燒香擺酒祭祀。」

「三哥,你說什麼渾話。」韓瑞心中突兀驚嚇,連忙追問道:「到底怎麼了,遇到了什麼難事,說出來,好讓我幫你想個對策。」

「對策,沒錯。」錢豐精神振奮了些,緊緊抓住韓瑞的手腕,急切道:「二十一郎,現在只有你能幫我了。」

「幫,一定幫。」韓瑞和聲安慰,認真說道:「你我就是情如手足的兄弟,現在兄弟有難,我豈能坐視不理。」

嗯,錢豐感動盈淚,吸了口氣,開口又嚇了韓瑞一跳。

「二十一郎,你真沒有聽錯,我…我……」錢豐淚如雨下,捶胸頓足道:「我可能要去跟陛下搶女人了。」

抹了把汗,平復驚駭的心情,韓瑞嚥著喉嚨道:「三哥,別急,有事慢慢說,要不,你掐我一下,看看我是否還在做夢。」

錢豐悲痛欲絕,哭得更加大聲了,韓瑞見狀,慌忙道:「三哥,我開個玩笑,別介意,但是天大的事情,你總要說清楚吧。」

「小命都快保不住了,還介意什麼。」錢豐泣聲道:「嗯,也好,告訴你,也好讓我死個明白。」

聽到這話,韓瑞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反正思緒混亂,使勁搖頭,靜心聆聽。

「昨日,我去鄭家拜訪,舅舅……就是那個混蛋鄭將軍,非要我這麼稱呼。」錢豐一邊哭訴,一邊怨罵道:「虧我還以為他是好人,沒有想到,二十一郎,你要記住,哪天我英年早逝了,就是那個混蛋害的……」

韓瑞連連點頭,費了半天功夫,才從錢豐零零碎碎的話中,理順了事情經過,也得出一個結論,錢豐的小命,的確就要玩完了,而且謀害他的兇手,正是……

「啊,蒼天,天下哪裡有這樣的父母,人家還說虎毒不識子,他們卻千方百計把我往火坑裡推,我的命怎會這麼苦,難道說我是給他們抱著回家的?」

「三哥,這等不孝之言,別大聲嚷嚷。」韓瑞小聲提醒。

呃,錢豐聲音漸息,眼巴巴望著韓瑞,求助說道:「二十一郎,我該怎麼辦,要不,你代我去吧。」

靠,韓瑞驚罵,你更加不厚道,明知是火坑,還讓我往下跳。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4 08:22

第二卷 長安行 第一百一十五章 赴約
翌日,清晨,朝陽似艷,霞光萬道,不溫不火,又是個難得的晴朗天氣,正適宜到園林郊野觀賞景色的好時機,此時在通往長安城的路上,韓瑞卻唉聲歎氣,愁眉苦臉,很想調頭回去,撒手不管的。

天色未亮,就讓錢豐半拉半扯喚醒,直接無視韓瑞臉上的猶豫為難,又是千恩萬謝,又是感激涕零,差點就沒有磕頭膜拜了。

「兄弟,你放心去吧,若是……我定然記得年年供奉香火……」

呸了聲,赴約還是赴刑呀,韓瑞回想起來,又是一陣惱火,真是上輩子欠他的,心腸太軟,居然答應這種唯恐避之不及的事情,頗有幾分壽星公上吊,嫌命長了的意味。

唉,長安城近在眼前,韓瑞卻沒有了昨日朝聖般的心情,垂頭喪氣,驅馬而上,不過這回是從城南啟夏門而進,然後向右拐,直行路過兩個坊間,眼前就是一片豪華奢麗的園林建築,一條清澈碧透的江水,蜿蜒曲折而過,兩岸楊樹柳李,婆娑成林,青草如蔥,百花齊放,特別是園林中的池塘內,荷蓮盛開,異常紅艷。

這裡,便是長安曲江流下而成的芙蓉池、芙蓉苑,苑中園林叢立,宮殿連綿,樓亭起伏,美景如畫,更是長安城中皇族、僧侶、平民匯聚盛游之地。

一年四季,時常有人在此游聚,現在也不例外,不時可見衣服華麗的貴族公子,身穿白袍儒服的書生士子,還有尋常普通的百姓,三三倆倆在苑中游賞,甚至攜眾飲酒作樂、高歌呼唱,卻沒人加以理會。

若是在平時,來到大名鼎鼎的曲江苑,無論怎麼說,韓瑞也要仔細遊玩幾遍,欣賞其中的美景,只是現在,心裡充滿了彷徨與忐忑,卻是沒有觀賞心情,坐於馬上,低垂腦袋,很惶惑不安。

「哎,狂生,我家娘子讓你別再跟著了。」

嬌斥的聲音似乎有幾分熟悉,韓瑞迷惑抬頭,卻見前方不遠處,有輛香車停了下來,紗簾掀開,一個俏麗少女嘟喃著小嘴,一雙清麗的眼眸,好奇地打量韓瑞,過了片刻,似乎有些不情願,這才放下紗簾。

香車又緩緩啟動,華麗如繁花的紋飾,好生熟悉,靈光掠過,韓瑞眼睛亮了,這不是昨日遇到的那輛麼,下意識的,縱馬隨幾步,瞬間,又停了下來,韓瑞皺眉考慮片刻,微微搖頭,輕躍落馬,尋了位遊人,打聽彩霞亭的具體位置。

香車之內,從縫隙之間,發現韓瑞沒有跟行上來,俏麗婢女又嘟起小嘴,埋怨似的說道:「娘子,剛才的公子,不似壞人,怎麼讓我趕他走呀。」

「只是數面之緣,你怎能斷定他不是壞人?」聲音空靈,清澈,似是圓潤的珠玉,卻有幾分近乎冷漠的淡然。

俏皮婢女蹙眉想了下,嬌聲道:「……不管,反正婢子覺得他就不是壞人。」

「他的確不是壞人,卻也不過是個沒膽量的登徒子罷了。」漫不經心的評價,平平淡淡,不偏不倚,絲毫沒有把此事放在心上,而且對於韓瑞的心態,也捏拿得十分準確,有色心沒色膽,宅男的通病啊。

「男子漢大丈夫,這般沒有膽子,那就不理他了。」俏麗婢女話中帶著濃郁的不屑,好像非常厭惡膽小的人。

車中的女子,似乎沉默下來,俏麗婢女好像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連忙說道:「娘子,你連那個錢家公子是什麼模樣也不清楚,怎麼會答應見他,而且還在選擇在這個地方。」

「若是不答應見面,阿耶和阿娘又該急了。」女子說道:「況且,昨日約好與李家妹妹來此遊玩的……」

「哦,明白了。」俏麗婢女恍然大悟道:「一舉兩得,娘子真聰明。」心裡卻暗暗為從未見過面的錢家公子感到默哀,真是可憐啊,還沒有相見,悲劇的命運就已經注定了。

「其實,見與不見,也沒有多大的關係。」女子淡淡說道:「聽說此人是揚州人士,對於長安的事情,肯定不怎瞭解。」

「娘子是說,阿郎又蒙人了?」俏麗婢女吐舌,打了下小臉,嬌聲道:「又說錯話了,該打,阿郎從來不會騙人,只是一時疏忽,沒有全盤托出而已。」

「若非如此,來人肯定避之不及,豈會願意與我相見。」女子的聲音依然淡然,卻隱藏著一縷似有若無的憂傷。

俏麗婢女後悔莫及,悄悄自責,連忙說道:「娘子,既然你不想見錢家公子,待會你乾脆先去與李家娘子匯合,其餘事情,交由我處理就行了。」

「如此……也好,讓他知難而退即可,若是不成,不妨直言相告。」

「明白,明白。」俏麗婢女答應,心中卻不是這麼想的,覺得這麼把人嚇走,顯示不出自己的本事來。

過了片刻,香車停了下來,俏麗婢女下車,揮著白嫩的小手,目送女子離去,立即回身蹦蹦跳跳朝遠處的亭子走去,腦海之中,幻想著怎樣刁難錢家小胖子的場面,忍不住噗嗤笑了起來,很是歡樂。

然而,計劃沒有變化快,來到亭中,眸光盈盈打量,俏麗婢女頓時驚愣住了:「你怎麼在這裡?」

嗯,韓瑞緩緩回頭,俊逸的臉上也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驚喜,笑著說道:「原來是姑娘,真是好巧啊。」

巧麼?肯定是沒死心,尾行跟了過來,俏麗婢女琢磨了下,覺得事情的確就是這樣,看向韓瑞的眼神,少了幾分鄙視,勉強合格,就是不清楚,他是否知道娘子的底細。

「不是讓你別跟隨的嗎?」俏麗婢女換了個凶巴巴的表情,配合粉嫩的小臉,細細的柳眉,怎麼看,都是十分可愛。

「這個,我真的沒有……的確是巧合。」韓瑞連忙辯解。

「巧合?」對韓瑞的評價又低了兩分,俏麗婢女不滿道:「若是巧合,你怎麼來這裡。」

韓瑞脫口說道:「我在等人。」

等人,難道他就是……俏麗婢女蹙眉,偏頭打量韓瑞片刻,突然問道:「你姓什麼?」

「韓。」韓瑞據實回答,說實話,給個小姑娘這麼盤問,感覺多少有些不爽,但是也有些理解,畢竟他也覺得事情太巧了,一兩次還說得過去,三次四次,想讓人不懷疑也難。

「韓,那就不是他了。」俏麗婢女秀眉依然緊鎖,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有點期盼韓瑞就是,又想他不是,亂亂的,猶如糾纏的麻團。

「他是誰呀?」韓瑞好奇問道。

反應過來,俏麗婢女斥聲道:「他是……誰,與你何干,別管閒事。」

哦,的確,自己的麻煩事還沒有解決,哪裡有空管其他事情,韓瑞閉嘴了,在亭中角落坐下,額頭又鎖成了川字,待會人來了,自己應該怎麼說。

三哥生病了,讓我來抱歉,太隱晦了些,可能人家聽不懂……你身份特殊,三哥自覺高攀不起,希望你明白,這樣也太直接了,對方可能會翻臉的。

頭痛,韓瑞揉搓額頭,終於明白錢豐的感受,也暗暗埋怨起來,叔父呀,你到底是怎麼想的,知道你是為了三哥好,想幫他尋門好親事,拋開其他不提,滎陽鄭家,的確是根比腰粗的大腿,攀上了自然好處多多,問題在於,你多半是沒有打聽清楚,就急忙答應了,卻不知道,甜蜜糖衣下,包裹的是炸藥啊。

稍有不慎,就是粉骨碎身的下場,韓瑞歎氣,深深惋惜,往日精明強幹的錢緒,肯定是給人蒙騙了,聽聞有機會與鄭家嫡系聯姻,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應承下來,而且也清楚錢豐的性格,直言相告,或許不會同意,乾脆把他騙到京城再說。

到了京城,萬事自然由不得錢豐了,而且鄭家似乎也不屑撒謊,清楚怎麼回事之後,錢豐自然嚇得驚魂不定,直想有多遠就跑多遠,可是為什麼到頭來,卻要我來頂鍋,韓瑞心中悲憤吶喊,淚流滿面,

「哎,你怎麼了?」

俏麗婢女也有幾分善心,見到韓瑞的情緒不對,不由探聲詢問起來。

「沒事,給風迷了眼睛。」韓瑞說道,揉了揉眼睛,細看之下,真有幾條紅絲,兩天了,都沒有好好休息過,不累也難。

「撒謊。」俏麗婢女悄聲嘀咕,忽然問道:「對了,你是什麼人,住在什麼地方,總是跟著我家娘子,你難道不知道她是……」

「她是誰?」韓瑞問道,看似平靜,其實心裡卻很期待知道答案。

「真不知道?」俏麗婢女懷疑,猶豫了片刻,笑盈盈道:「偏不告訴你。」

與漂亮小姑娘聊了兩句,韓瑞的心情有些舒暢,忍不住呵呵笑道:「那你的名字呢,總不會是秘密吧。」

「無賴。」嬌嗔罵了句,俏麗婢女也沒有多少羞意,或許相對南方而言,北方的少女多受胡人的影響,更加大膽活潑,反問道:「你呢,問你的話,還沒有答我呢。」

「我叫韓瑞,住在揚州……」韓瑞爽快說道:「此行來長安遊學,多有孟浪之處,請姑娘勿要見怪。」

「這話,你留著跟娘子說吧。」俏麗婢女笑嘻嘻道:「真是瞧不出來,南方的書生不是很害羞的麼,少有你這樣的……」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4 08:23

第二卷 長安行 第一百一十六章 流螢
「我是狂生嘛,放蕩不羈也很正常。」韓瑞笑道。

嘻嘻,俏麗婢女笑了下,眼眸左右盼望,秀眉蹙了起來,這麼久了,人居然還沒到,可見其誠意如何。

韓瑞好奇問道:「你也是在等人麼?」

「沒錯。」俏麗婢女應聲,隨口道:「你們揚州,有什麼好的?」

呃,這樣問,分明是覺得揚州不怎麼樣,韓瑞抹了把汗,毫不猶豫說道:「揚州勝景如林,但我認為以月色最美,素不聞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

「天下三分……哼,好大的口氣,可惜從未聽說過。」

傲慢的聲音傳來,韓瑞抬頭望去,卻見旁邊走個冠服青年,頭髮束著小小金冠,橫插一枚鑲金綠玉釵,腰繫犀角玉帶,華貴之氣逼人,生得劍眉星目、神氣疏朗,相貌頗為英俊,不過態度卻極為倨傲,讓人很不舒服。

而且,錦衣冠服,只有在出席重要場合時才穿的,平時著常服即可,這人的裝束太過正式,以現代的話,就是愛現,別說韓瑞看不過眼,就是俏麗婢女,也情不自禁皺眉,斥聲似的說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流螢,你家小姐呢。」冠服青年問道,有幾分頤指氣使。

俏麗婢女,也就是流螢小姑娘並不賣賬,皺著瓊鼻,毫不客氣道:「你是誰呀,為什麼告訴你。」

你……怒氣閃過,冠服青年陪了張笑臉,和聲道:「流螢,莫要說笑了,快些告訴我吧,我已經好久沒有見到她了,她肯定對我有所誤會,我要當面向她解釋。」

「活該。」流螢憤然道。

突然欺身上前,揪住流螢的手腕,冠服青年表情暴躁,吼聲道:「說,她在哪。」

「就是不告訴你,放開……」流螢纖手掙扎起來,俏麗的小臉浮現幾分慌亂,但是更多的是倔強,毫不屈服。

冠服青年怒氣膨脹,英俊的臉面差點扭曲起來,就要有所動作,只見一隻手搭了過來,在他的手掌虎口處捏了把,吃痛之下,冠服青年悶聲鬆手。

「我說兄台,欺負一個弱女子,這種事情,好像不怎麼光彩吧。」韓瑞皺眉說道。

眉頭一皺,放眼打量,微微仰首,冠服青年不屑道:「你就是那個從揚州來,不知死活的鄉下小子。」

不管什麼意思,反正目中無人的態度,讓人看了就不爽,暗哼了聲,韓瑞沒有理會,側身問道:「姑娘,你沒事吧。」

「我沒事。」流螢微微搖頭,輕聲道:「別管他,你先走吧。」

「好,一起走。」韓瑞點頭說道,也不願意無故招惹麻煩,心裡卻有點奇怪,看情形,鄭家娘子,多半是爽約了。

「不許走。」冠服青年伸手攔路,眼睛透出兩分顛狂,怒聲道:「流螢,不准你帶他去見她,她是我的,我的……」

精神有問題?韓瑞猜測,探問似的望了眼流螢。

「他真瘋了。」縱然膽量十足,但是這個時候,流螢難免有幾分怯意。

「瘋?誰說我是瘋子,誰!」冠服青年高喊,怒目而視,咬牙切齒,那個模樣,如同野獸,隨時會撲過來。

「跑……」對望了眼,兩人十分有默契,轉身撒腿就跑。

「不准走,給我回來,聽到沒有……」

狂叫中,似乎帶著一絲悲求,隨風呼呼掠過,韓瑞自然忽略過去。

在曲江園林,拐彎抹角轉了幾圈,回頭觀望,見到冠服青年並沒有追上來,兩人氣喘吁吁止聲,相視而笑。

「那個……謝謝了。」流螢眸光顧盼,忽然之間,有抹嫣紅漸漸浸染玉頸,益發顯得肌膚嫩如脂玉。

「舉手之勞而已。」韓瑞謙遜道,說來還是要謝謝流螢,這麼折騰了下,心中的陰霾好像也消散不少。

「那麼……你可以鬆手了。」流螢笑盈盈說道。

啊,韓瑞這才意識到,適才跑路的時候,握住了人家小姑娘纖纖細手,柔若柳絮,嫩膩嬌嫩,真有點不捨得放開。

手掌撐開,韓瑞顯得有點手足無措,俊逸的臉龐浮現淡淡紅暈,此強彼弱,男女之間的關係,也是如此,見到這個情形,流螢反而暢笑起來,纖弱的小手理了下雲鬢,甜聲道:「哎,膽氣不錯嘛,就是勇武不足,未打先撤。」

「只是擔心誤傷了你。」韓瑞辯解,在小姑娘清澈的眸瞳中,只得歎氣承認道:「可憐,手無縛雞之力,百無一用是書生。」

「不然,弘文館十八學士,文可治國安邦,武能隨軍征戰,哪位不是頂天立地的英雄男兒,至於你嘛。」流螢笑嘻嘻道:「別的不成,不是會寫詩麼。」

受傷的心靈有點安慰,突然醒悟,韓瑞驚訝道:「你知道我?」

「新豐美酒斗十千,咸陽遊俠多少年。」流螢皺著秀眉,哼聲道:「從早至晚,天天高歌呼唱,也不嫌膩味,真是聽不出來,詩中有什麼好的地方。」

韓瑞訕笑,附和不是,反駁也不是。

「如果,那幫輕薄子,知道他們心中的英雄,路遇不平時,居然未戰先怯,落荒而逃,肯定很失望吧。」流螢嘻嘻笑道。

哈哈,韓瑞的臉皮還不夠厚,拱手苦笑道:「娘子,嘴上留情呀。」

一般情況下,韓瑞叫喚女子之時,都稱呼為姑娘,現在卻改口叫娘子,嘿嘿,其心可誅。

並不清楚,自己給人佔了便宜,流螢沒有察覺其中的不妥,只是隱約覺得,眼前這人的笑容,頗有幾分可惡,心中莫名嗔怨,哼聲道:「留情可以,那你再作首詩,而且要讓我覺得好才行。」

好刁鑽的條件,韓瑞皺眉思索,半響沒有動靜。

嘻嘻,流螢也沒有前去打擾,望了眼,乾脆走遠幾步,欣賞園林之中的美景,一抹鮮花盛開的叢中,幾隻色彩斑斕的蝴蝶翩翩起舞,忽閃忽現,流螢覺得十分有趣,從袖中拿出一塊薄紗,就地取材,折斷一根細枝,做成了個網袋,盈盈撲起蝶來。

廣袖飛舉,轉動漫妙輕盈,婀娜的身姿透出青春亮麗的氣息,撲了幾下,肌膚染了一抹霞色,越發顯得白皙瑩潤,嬉戲片刻,流螢忽然察覺不對,回身看去,卻見韓瑞並沒在冥思苦想,反而倚在樹旁,津津有味欣賞什麼。

有點兒羞澀,也非常不滿,流螢停下動作,邁步走來,氣勢洶洶,責問道:「你的詩呢,作出來了?」

「自然沒忘。」韓瑞眼睛帶著笑意,輕聲道:「就是不應景。」

「不應景,那就再想。」流螢回答得十分乾脆。

韓瑞頓時傻眼,乾聲笑道:「要不,你先聽聽,或許會滿意的。」

「也行。」想了想,流螢答應下來,卻表示懷疑,蹙眉道:「才片刻功夫,就想好了?別是隨意敷衍了事呀。」

「怎麼可能,這首詩絕對是流芳百世的名句,而且與你很相配。」韓瑞誓言旦旦。

「是嗎?」流螢自然不信,勉強做出洗耳恭聽的模樣。

「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韓瑞緩聲吟誦,臉上洋溢燦爛笑容,準備接受流螢由衷的讚美。

不料,只聽嬌嗔一聲,耳中傳來的卻是流螢氣急敗壞似地罵道:「壞蛋、無賴、登徒子,果真不是好人。」

望著匆忙奔行,盈盈而去的流螢,韓瑞心中迷惑不解,百思無果,最後只有感歎,女人心,海底針,真是至理名言。

也沒去追趕,抬頭觀望時辰,韓瑞回到綵帶亭附近,發現冠服青年已經離去,卻依然沒見鄭家娘子出現。是沒來,還是錯過了?韓瑞也不清楚,突然之間,覺得這樣更好,沒有赴約,這麼明顯的暗示,她應該了然清楚。

隱隱約約,也感覺似乎有什麼不對,但是仔細尋思,卻怎麼也想不出來,韓瑞搖頭,只得認為自己多心了,轉身離去。

一路無話,回到客棧,錢豐就騰空而起,撲了上來,以他的體型,卻做出這樣高難度的動作,也是難為他了,但是力道太過生猛,也不知控制,揉著胸口,韓瑞暗暗埋怨。

「事情怎樣?」別以為錢豐留守客棧就好過,要知道等待的心情才是最為煎熬的,急得如同熱鍋裡的螞蟻,想爬卻爬不出去,那種滋味,更加令人絕望。

「沒有問題。」韓瑞肯定回答。

「好,太好了。」錢豐愣住了,半響才恢復過來,熱淚盈眶,摟住韓瑞,用力拍捶,感激涕零道:「好兄弟,好兄弟。」

「先別激動,或許事情,與你想像中的,有少許偏差。」韓瑞小心翼翼說道:「這次約會的地點,你沒有記錯吧?」

「怎會,曲江苑,彩霞亭呀。」錢豐迷惑說了句,又焦急起來:「事情不是已經解決了吧,二十一郎,你別嚇我……」

「那我說實話吧。」韓瑞輕聲道:「剛才的會面,鄭家娘子,好像沒來。」

「什麼?」錢豐非常震驚,猛然站起,就當韓瑞擔心勸慰之時,他突然手舞足蹈,哈哈大笑道:「就是這樣,就應該是這樣,沒事了,真的沒事了。」

「三哥,你……」韓瑞驚道,伸手撫著錢豐的額頭,不會是給嚇病了吧。

「呸,我沒病。」一拍,錢豐瞪眼,瞬間,臉上又樂開花來,感歎說道:「不怪你,雨過天晴,小命保住的滋味你不懂。」

「何出此言,不是說……」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4 08:23

第二卷 長安行 第一百一十七章 敵襲?
夜了,月亮遙遙升起來了,放出清清冷冷的光輝,萬點繁星如同撒在天幕上的顆顆夜明珠,閃爍著燦燦銀輝。

房中,錢豐興奮異常,呵呵笑道:「二十一郎,你不知道,那天,鄭將軍曾經叮囑過,見面之時,若是鄭家娘子不滿意,讓我萬萬不可糾纏。」

「也就是說,事情未定,你們只是平常的見面而已?」韓瑞說道,臉上殺氣騰騰。

「是啊,姻親大事,豈是能三言兩語就能決定的。」錢豐理所當然道,不明白韓瑞怎麼突然之間就變臉了。

韓瑞咬牙切齒,摩拳擦掌道:「那你還讓我代你赴約,去極言婉拒。」

反應過來,錢豐連忙換了張笑臉,低聲下氣道:「二十一郎,這也是迫不得已,想我相貌堂堂,英俊瀟灑,萬一她真是看上我了,那該如何是好。」

韓瑞頓時氣結,其實自戀也不是什麼大毛病,但是像錢豐這種自戀得近乎厚顏無恥的境界,人間的確是罕見呀。

見不慣錢豐劫後餘生的模樣,韓瑞邪惡說道:「三哥,她沒有赴約,卻是沒把你放在眼中,這分明是種羞辱,你還笑得出來。」

呃,這倒也是,錢豐立時愣了,瞬間拋置之腦後,沒心沒肺的暢笑道:「人家是高門大閥的娘子,瞧不起我們這等鄉下小民也正常。」

再次服了,韓瑞無語,搖了搖頭,忽然也愣住了,表情十分古怪,如果說,鄭家娘子沒有赴約是種羞辱,那麼錢豐的行為又是什麼?

望著歡呼雀躍的錢豐,不忍心破壞他的心情,韓瑞只得安慰自己,不會有事的,她既然沒來,怎麼可能知道三哥讓自己代替的事情,多心了,或許……

「沒事了,二十一郎,走,去喝酒。」如釋重負,錢豐壓抑的心情終於鬆緩開來,拉著韓瑞匆匆向樓下奔去。

又喝,韓瑞臉色煞白,卻沒有拒絕,因為他也清楚,錢豐面臨的壓力有多大,如今那根緊繃的弦,似是消失了,自然要宣洩出來。

膳食美酒擺在案上,心事暫了,胃口自然恢復了,差不多一天沒有進食,錢豐的動作就猶如風捲殘雲,把三五人份的膳食消滅乾淨,才勉強吃了個八分飽,令人為之咋舌。

唉,錢豐滿足歎氣,頗有幾分不好意思:「二十一郎,你怎麼不吃呀。」

「用過晚膳了。」韓瑞搖頭,突然說道:「三哥,此來長安,似乎與預想中的有所不同,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打算……」用巾布抹拭手上油膩,錢豐喃喃片刻,笑道:「沒事,反正,只要不和那事……扯上關係,其餘計劃自然一切照舊。」

「也行。」思慮片刻,韓瑞點頭贊同。

「嘿嘿。」突然之間,錢豐腆著臉笑了起來,躊躇說道:「二十一郎,讓你代我赴約,的確是我做得不對,我認罰,自酌三杯。」

很豪爽乾脆,連喝了三盞,然而相處久了,韓瑞自然清楚錢豐的德行,立即撇嘴道:「得了吧,是不是又有事情求我幫忙。」

「怎麼說呢,二十一郎果真是明察秋毫。」錢豐小心笑道。

「不會又跟那事……有關吧。」韓瑞搖頭晃腦道:「這種事情,一次就夠了,絕對不能再次為之。」

「不會,當然不會。」錢豐也心有餘悸,摸著脖子道:「我也沒有想到,居然這麼倒霉,幸好吃飯的傢伙算是保住了。」

「沒有最好。」韓瑞搖頭歎了會,表示同情,問道:「那到底是什麼事情呀。」

頗有兩分不好意思,錢豐小心翼翼道:「適才,聽錢貴提到,有人準備為你辦個英雄宴接風洗塵。」

「嗯,盛情難卻,不好拒絕啊。」韓瑞感歎了下,問道:「怎麼,三哥也想去?」

「自然。」錢豐連忙回答,眼睛帶著期待,說道:「多認識幾個朋友,未嘗不是好事。」

「真的只是交朋友而已?」韓瑞表示懷疑。

「哈哈。」錢豐眼睛閃爍,吱吱嗚嗚道:「當然……好吧,聽說宴會是在長安城鬧市中的章台柳巷舉行,那裡可是……出了名的銷金之地呀。」

「那又如何。」韓瑞瞥視道:「反正是別人請客,又不用我出錢。」

「話可不能那麼說,錢是英雄膽,身無分文,底氣自然不足。」錢豐急了,拍胸說道:「況且,在風月場上,花錢好比流水,你我兄弟,囊中羞澀的話……我怎麼能眼睜睜看到你給人笑話。」

「謝謝三哥。」韓瑞真誠拜謝。

自以為得計,錢豐眉開眼笑,連忙擺手道:「沒事,沒事,兄弟嘛,應該的……」

「錢拿來,赴宴之時,我一定勤儉節約,盡量不動分毫,回來立即返還給你。」

「啊……」

翌日清晨,東方已經浮上魚肚色的白雲,幾顆疏散的星兒,還在天空中擠眉弄眼地閃動,客棧之前,卻聚集了一眾少年遊俠兒,似乎已經等待了許久,臉上卻沒有不耐之色。

片刻,一幫少年面帶喜色,紛紛擁了上去,口中叫道:「韓哥哥來了。」

「讓諸位久等了。」韓瑞拱手道,清楚今日宴會的性質,所以特意穿著了套緊身窄袖圓領袍衫,長久鍛煉身體,效果尚可,一襲略微緊身的衣衫將結實的身材展露無遺,使得文弱的氣息稍減,增添了幾分英武之氣。

旁邊的卻是錢豐,足足磨了一個晚上,韓瑞終於點頭答應讓他伴隨,心中興奮,打扮自然更加利索,身材有點兒偏胖,但是一件短褐著身,扎袖束腰,腳蹬軟靴,走起路來,頗有虎虎生風的氣度。

然而,儘管兩人的行頭不錯,卻比不上一眾少年顯得專業,配弓系劍,手裡牽著高頭駿馬,身後披風獵獵飄揚,打扮既似微服出巡的達官重臣,又像是準備出征的羽林將軍,說不出的威風凜凜。

不過此時,被眾人團團簇擁的韓瑞,才是最引人注目的,客套片刻,韓瑞躍身上馬,意氣風發的揚鞭揮手,一時之間蹄聲如雷,奔騰而去。

一行十幾騎,在官道之內馳騁,的確引人矚目,而且途中,不斷有少年加入進來,直到長安城附近,已經是近百之數,群中少年,不泛精於馬隊軍陣之人,由他們負責居中調度,百騎橫縱排開,形成陣型,如箭般衝鋒而去。

一路煙塵滾滾,官道車馬行人看見,臉面似有幾分驚害,紛紛躲讓,唯恐避之不及。

少年們察覺,卻不明其意,反而覺得前所未有的爽快,紛紛揚鞭鳴響,怪叫嘶吼,一時之間,熱鬧非常,聲勢越盛,心情暢快,然而,他們的確覺得快意歡喜,但卻不知道自己的行為,已經驚動了城防軍將,

「什麼,敵襲?」宿衛長安,駐屯在皇城朱雀門內的南衙之中,一個蓄有豪邁濃密燕髭的將軍十分驚訝,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確認之後,二話不說,立即吼叫道:「擂鼓,聚將,鳴罄,佈陣……」

將軍當機立斷,指揮若定,沒有絲毫的慌亂,心裡卻有些奇怪,哪裡來的敵軍,突厥不是已經給打殘了麼,就算捲土重來,怎能悄無聲息的越過邊關,突襲到長安城下,難道一路上的府兵全部是瞎子聾子,還是給人滅口了,又或許,根本不是外敵,而是……

瞬間,將軍思緒萬千,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不妨礙他披甲抽刀,繫上披風,心裡居然有幾分興奮,粗放的臉上露出噬血笑容,嘿嘿,幾年沒打仗了,手正癢癢,如今送上門來,正合心意……

這時,斥侯又匆匆來報。

「什麼,一場誤會,不是敵襲。」將軍愣了,咆哮如雷,兩隻銀亮的虎牙,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如同猛虎利齒,噬人而食,更加地嚇人。

「大將軍……」可憐的斥侯,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兵卒,哪裡經得住將軍征伐沙場多年帶來的殺氣,嚇得臉色煞白,心臟都要砰出來了。

「大將軍,聽說有敵襲,末將願為先鋒……」聽聞消息,南衙各將校尉紛至沓來,或驚疑,或奇怪,各種情緒雜然,就是沒有害怕,反而摩拳擦掌,很是興奮激動。

「屁個敵襲。」將軍破口大罵,絲毫沒有風度,把披風扯下來扔了,失望道:「害某白高興一場。」

「不是……」

「一場誤會?到底是怎麼回事。」

將領校尉皺眉,議論紛紛,有個別穩重的,連忙打聽具體情況。

「一群乳臭未乾的小孩,也不知道耍什麼威風,聚眾奔來,也不知道哪個混蛋瞎眼了,也沒有探清楚,匆匆上報。」將軍拍案大罵,那模樣,好像準備把那人抽筋扒皮似的。

一群部下自然附和不已,旁人勸慰幾句,慶幸說道:「還好,發現及時,沒有驚動宮中,不然,謊報軍情的後果……」

大將軍深以為然,揮手道:「傳我軍令,誤報軍情者,杖十。」

部將自然毫無疑議,有想得深遠者,更是暗暗信服,謊報與誤報,一字之差,情節輕重卻截然不同,況且先把事情處理了,佔了先機,事後不管誰捅了出去,對上面也有了交待。

「這幫小子,好端端的,瞎鬧個什麼勁,家裡的大人也不管管,別惹禍了……」大將軍皺眉,搖頭歎氣。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4 08:24

第二卷 長安行 第一百一十八章 什麼來頭?


臨近長安城門,少年們自然不敢再放肆,勒馬緩行,再次進入長安城,新鮮感覺減半,韓瑞自然表情從容淡定,不像錢豐,如同進了大觀園的劉姥姥,只顧舉目顧盼,差點撞人了也渾然不覺。

屢次悄聲提醒,見到錢豐依然如故,韓瑞立即放棄了,況且,似乎已經習慣外來人,初次進到長安城時目瞪口呆的模樣,一眾少年眼中只有得意自豪,卻沒有取笑之色,錢豐不加掩飾的真情流露,反而使得他們心中多了兩分好感。

將近百人,在城中街道浩浩蕩蕩遊走,雖說比這還要浩蕩的場面,長安城中的百姓也經常遇見,但是還免不了投以好奇注視。

頗有些不自在,韓瑞說道:「賀蘭兄,我們準備前往何處?」

賀蘭楚石笑道:「接風洗塵,韓兄一路行來,風塵僕僕,自然先湯浴解乏,再言其他。」

「甚好。」

賀蘭楚石的提議,得到眾多少年的肯定,要知道朋友之間吃飯喝酒不算親密,要請就請泡湯,坦誠相見,這才夠兄弟義氣。

「湯浴……」

遲疑了下,韓瑞自然不會拒絕,跟隨眾人來到一家名為滄浪的湯池。

只見室內十分寬敞,單是浴池就約有五丈餘闊,十丈多長,內有四尺深淺,四方牆壁有六七個孔竅,通流而出的是熱氣升騰的溫水。

浴池邊有屏風,衣架,木屐等物,在裡面換過衣衫,只披了條圍布,一干人赤膊上陣,紛紛泡進池中,開始之間,互相打量,還有幾分羞赧,久了,就肆無忌憚,說說笑笑,尷尬氣氛一掃而空。

全身泡在溫度適中的熱水中,韓瑞只覺得渾身酥軟,舒服歎了口氣,倚在壁間,隨口問道:「賀蘭兄,這兩日,李兄是否找過你。」

「卻是沒見。」拂水澆身,賀蘭楚石愣了,奇怪道:「我還以為你們兩人認識已久,想著讓你去請他呢。」

「當日我們也是初次相逢而已。」韓瑞微笑解釋道。

「相逢意氣為君飲。」賀蘭楚石哈哈笑道:「只要相逢片刻,攀談數語,就可以彼此傾心,一見如故,這才是我輩中人的榜樣。」

「賀蘭哥哥所言及是。」旁邊的少年,也不知道聽清楚了沒有,紛紛附和叫道:「韓哥哥英雄豪氣,我等敬佩不及。」

韓瑞羞赧之餘,也有幾分傻眼,自己好像啥也沒做吧,哪裡得來英雄豪氣的評價。

卻不知道,有句話叫做以此類推,一幫少年覺得,既然詩是韓瑞所作,那他就應該是這樣的人,自然佩服不已。

韓瑞受人崇敬,錢豐卻也覺得余有榮焉,躲在角落,與幾個少年吹噓,說道:「……我們是發小兄弟,他的事情,我最是瞭解,可是江淮有名的……俠士,十五習劍,聞名天下,就連朝廷的李大將軍聽聞得知,也曾專程前往揚州拜訪……」

幾個少年涉世未深,自然聽得一怔一愣的,深信不疑,連忙追問道:「是哪個李大將軍。」

「代國公,大將軍李藥師,李靖。」錢豐得意洋洋說道,彷彿獲此殊榮的是他本人。

「胡說八道。」

一聲怒喝,引人側目,一幫少年抬眼望去,只見描金彩漆的屏風之間,走出來個面如冠玉,英氣勃發的少年,黑絨對襟箭衣,同色的厚絨黑抱肚,肩上覆著兩片黑緞披風,足蹬皮靴,臂纏皮腕,氣度華貴英武之餘,又有說不出的威風凜凜。

「剛才是哪個小子口無遮攔,出言不遜的,趕快滾出來請罪。」英武少年皺眉責問,毫不客氣。

可能是心虛,近乎本能地,錢豐悄悄潛水兩分,忽然又醒悟,人多勢眾,自己怕什麼,又挺直了胸脯,卻是沒有開口,畢竟事情或許與自己無關。

自詡遊俠豪客,又逢青春叛逆期,年少盛勇,血氣方剛,見到貴氣少年態度惡劣,更加反感,性子暴躁的,就要開口痛罵了。

韓瑞連忙伸手制止,待眾人稍安,微笑說道:「這位兄台,我等在此湯浴,想來應該沒有得罪之處吧,因何惡語傷人。」

「本來沒有的,現在卻有了。」英武少年哼聲道:「你們怎樣自我吹捧不打緊,卻不能把李大將軍牽扯進來,有損他老人家的聲譽。」

咦,大多數人不明其意,然而見到事情與已有關,錢豐立時蔫了,又低下頭來,不料旁邊的少年卻義憤填膺,理直氣壯道:「我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怎麼招惹你了,況且以韓哥哥的名聲,也不見得比李大將軍差多少,他前去拜訪,也是理所當然的。」

三言兩語,問清楚怎麼回事之後,韓瑞立時無語,十三四歲的小毛孩子,怎能明白李靖的威名與地位,都是盲目崇拜惹的禍呀,當然,還有某個胖子。

察覺韓瑞的瞪眼,錢豐訕訕站了出來,承認道:「剛才的話,是我說的,你想怎樣。」

剛才,錢豐站出來的話,或許英武少年還寬宏大度,斥喝兩句,事情就揭過了,然而現在,聽到幾個小毛孩子詆毀李靖……呃,拿個無名小卒與李靖相提並論,在英武少年眼中,本身就是種侮辱,豈會善罷甘休。

怒笑了下,英武少年森然道:「磕頭請罪,還有,讓姓韓的小子出來,承認自己連替李大將軍提鞋的資格也沒有,這事就算了,不然……」

韓瑞皺眉,考慮著條件有點兒過了,怎麼也要討價還價一番。

然而,旁邊一幫少年卻不樂意了,賀蘭楚石當眾摔巾,站了起來,目光威逼,凜然冷笑道:「不然,又怎樣?」

「小子,瞧清楚,這裡是誰的地盤。」

「不識時務,小心橫著出去。」

眾人紛紛響應,威脅起來,別看平時他們分成十幾個團隊,頗有幾分勾心鬥角,但是如今卻以韓瑞為核心,自然要一致對外。

望著眼前近百人,英武少年並沒有露出膽怯之色,只是冷笑了下,拋聲道:「有種,就別走。」

「場面話而已,誰不會說。」

見到英武少年揚長而去,諸多少年歡呼起來,卻也有少數保持警惕,覺得英武少年非是不戰而退,反而是去搬人,隨時可能殺回來,小聲商量了幾句,誰也不願意輕言離開,反而摩拳擦掌,笑容滿面,準備大幹一場。

理所當然的,沒人知會韓瑞,所以,以為事情已經了結,享受湯浴之後,準備前往酒樓暢飲的韓瑞,聽聞還要留下等待英武少年攜眾回來之時,差點就傻眼了。

韓瑞搖頭,就要開口勸說,卻發現為時已晚,湯室門前,一隊人馬浩浩蕩蕩奔來,以一個壯實少年為首,旁邊卻是幾個或腰圍粗壯,或健壯結實的同伴,還未走近,聲音已經傳來。

「哪來的市井無賴兒,居然敢來搶某的地盤。」

說話的是那個為首少年,年約十六七歲,膚色淡黃,手臂粗壯,乍看,長大必是孔武有力,腦子缺少智謀的莽夫,可是那雙眼睛,還不懂收斂,不時閃過精明亮光,顯然也是個扮豬吃虎的角色。

「你的地盤?」賀蘭楚石皺眉,問出聲來,畢竟也是出來混的,自然比較忌諱撈過界的行為。

「沒錯。」莽撞少年嗡聲嗡氣道:「誰人不知,長安常樂坊一帶,是我們的勢力範圍,你們不打個招呼,就率眾而來,居然想偷襲,真是卑鄙,不守規矩。」

「兄台誤會了,我們並無此意。」賀蘭楚石解釋道:「只是借個地方湯浴,借道前往東市而已。」

「嘿嘿……」一陣冷笑,顯然莽撞少年並不相信。

賀蘭楚石顯然不想無故背上惡名,就要繼續解釋,卻讓韓瑞攔了下來,小聲提醒道:「他和剛才的少年是一夥的,擺明是尋釁找麻煩,無論你說什麼,都沒有用的。」

反應過來,仔細打量對面,果然在人群中發現英武少年的身影,賀蘭楚石立即負手冷笑,哼聲道:「既然是敵非友,想怎麼招,儘管劃下道來,我們接著就是,別耍那麼多的花樣了。」

「咦,居然識破了。」莽撞少年有兩分驚訝。

「處弼,早就告訴你,我們堂堂正正前來就行,何必弄虛作假。」英武少年昂首闊步,從人群中走了出來,高聲道:「你們想好了,是答應服從,還是垂死掙扎,刀棒無眼,小心傷著了,可沒人治療理會……」

「廢話少說,儘管來吧。」

沒過多久,南衙之中,大將軍又拍案叫道:「什麼,這幫小子,真要在城中鬧事。」

「……現在,他們已經堵住了常樂坊三街,好像和另外一夥少年發生了衝突,看模樣,隨時可能毆打起來。」

「這些小兔崽子,沒一個讓人省心的,既然他們家大人不管,那本將軍代勞好了。」大將軍摸著粗密濃黑的鬍鬚,大吼道:「愣著做什麼,說你呢,隨便帶幾個人去,把事端給我平息了,省得那姓魏的道士又嘮叨了。」

給點到的是個校尉,卻見他不情不願站了起來,拱手道:「大將軍,這等小事,讓長安縣衙門處理就行,何用我們出手。」

「也是哦。」摸著粗獷的下巴,大將軍反應過來,點頭道:「本將軍奉命宿衛皇城,小孩嬉戲的事情,與我何干,算了,權當發回善心,斥侯,去通知縣衙處理此事。」

聽著大將軍嘟喃長安縣令失職之類的話,斥侯低下頭來,小心翼翼說道:「大將軍,此事,長安縣令怕是不敢處理。」

「為何?」大將軍眉頭微動,若有所思,問道:「這幫小子,是什麼來頭?」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4 08:24

第二卷 長安行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面倒


誰不清楚,敢肆無忌憚的在城中打鬧的,肯定是達官貴族的子弟,處理了小的,老的說不定就跑出來了,長安縣令哪裡有膽子管束,就是大將軍,心裡也有點兒遲疑,倒不是害怕,主要是耐於情面,下不了手。

「李公家的二公子……」軍衛之中,有兩位大將軍,一個是李靖,一個是李世勣,然而,自然是以李靖的威望更高,所以為區分開來,兵將尊稱為李公。

「除了他,還有誰?」梳理著粗密的鬍鬚,大將軍心裡嘀咕,德獎小子平日很乖巧溫文模樣,今日怎麼與人爭執起來,莫非是受人拖累。

「尉遲大將軍家的公子。」斥侯老實回答。

「果然,寶琳小子,性子跳脫,多半是他惹出來的事情。」大將軍得意而笑,覺得自己的判斷無差,隨口再問道:「別吞吞吐吐的,還有誰家的子弟,儘管一一道來,太不像話了,居然在城坊無端生事,真是教子無方啊,有空非要上門與藥師兄他們說道說道。」

大將軍表面義正詞嚴,嘴角卻泛起一抹笑意,心裡樂滋滋的,部下熟知他的脾性,心中鄙視,多半又是藉機到人家府邸蹭吃蹭喝。

斥侯抬頭望了眼,又低下頭去,小心翼翼道:「還有……大將軍家的三公子。」

「什麼!小子,又……」笑容立止,大將軍瞪著銅鈴大的眼睛,團扇大小的手掌一拍,桌案令箭紙鎮震盪砰起,散落地上。

底下部將紛紛笑了起來,聲音故意提高兩分,議論紛紛。

「嘿嘿,原來是處弼公子呀,難怪……」

「果真是虎父無犬之,處弼公子三天兩頭……深得大將軍風範。」

「臭小子就是屬猴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皮又癢了。」對於部下的取笑充耳不聞,大將軍握拳抱手,可是想到家裡的那位,底氣又有幾分不足。

儘管知道大將軍眾人的調笑,但是部將們卻也明白上下有別的道理,笑語幾句,又拱手請示說道:「大將軍,你看此事……」

關係到自家子侄,與其讓別人插手,還不如自己來得方便。

大將軍惡狠狠說道:「敢在城中騷擾滋事,簡直就是目無法紀,全部逮回來,杖百以戒。」

「喏。」一個校尉拱手應聲,卻有兩分猶豫:「大將軍,抓誰呀?」

「笨蛋,當然是……」大將軍也遲疑不決,自家小子,打了不心疼,可是別人家的孩子,碰了根手指頭,別的不好說,那黑炭頭準會找上門來。

瞭解大將軍的心思,一個部將站了起來,笑道:「大將軍,某卻覺得,不過是幾個小孩子在嬉鬧,算不上什麼大事,稍微告誡幾句就成了,何必興師動眾。」

「那是,小孩子嘛,打打鬧鬧很正常,軍中諸多大事還需大將軍處理,些許小事,就不必你費心了,交由我們解決即可。」

眾人紛紛勸和,大將軍也趁機下台,但卻瞪眼告誡道:「平息爭端即可,不許有所偏幫,我看事情多半是幾個小子惹出來的。」

這話眾人心中贊同,拱手散去。

然而,負責此事的校尉卻不緊不慢,帶著幾個小卒,悠然而行,心裡尋思,以幾個公子的手段,要麼不打,打了,肯定已經取勝,遲去晚去,有何區別,此行的目的,又是為他們收拾爛攤子罷了。

校尉猜測得沒錯,兩幫少年的鬥爭,的確是一方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可以用摧枯拉朽來形容,對手根本沒有任何招架之力。

「不可能……」聲音充滿難以置信的意味。

「哈哈,角抵你們不行,弓射更加不成,三局兩勝,乖乖認輸吧。」

在一片哄然聲中,韓瑞也忍不住搖頭歎氣,沒有想到呀,真是沒有想到,看似威武雄壯、氣勢洶洶的對手,居然只是……

「我道你們有多厲害,原來也不外如此。」賀蘭楚石不屑說道,伸手抹了把汗水,濕漉漉的臉孔露出燦爛的笑容。

儘管發生了衝突,但是兩方少年還算理智,沒有立即揮拳動手,而是換了種比較溫和的方式解決問題。

先是角力,也就是摔跤,每方抽出十人,比賽十次,以多贏方為勝,見到莽撞少年出場,而且出賽的少年,都是體格健壯、孔武有力模樣的,當時的韓瑞也有幾分擔心,連同賀蘭楚石等人也臉色沉得,商量了許久,才選出人來。

然而,比賽的時候,莽撞少年輕鬆贏得勝利,可是他的隊友,卻無一獲勝,紛紛落敗,結果出人意料,韓瑞等人也有點兒莫名其妙,難道是對方輕敵了?不管怎麼樣,反正贏了一場,大家自然歡呼慶賀,多了幾分信心,勇躍報名參加射弈比賽。

相對,幾個公子的臉色,自然不怎麼好看,埋怨了幾句,卻也沉著應對,由個俊朗瀟灑的青年出場,演示了傳說中百步穿楊(木)的箭術,贏得了滿堂喝彩。

儘管處於敵對位置,但是韓瑞等人,也不禁暗暗點頭,不過賀蘭楚石上場了,他的箭術也不差,雖然稍遜瀟灑青年一籌,但是也不落氣勢。

而且,讓韓瑞驚訝的是,那些臉上還有幾分青澀稚嫩之色,整天哥哥、韓兄叫喚自己的少年小子,身手更是不凡,無論是走馬騎射,還是躍馬騰空,羽箭紛紛命中目標,有個更是絕,連長弓也不用,直接拿了個金彈子,長箭、短箭、鐵丸紛飛,也是無一不中。

結果自然不必多說,這個時候,見到兩幫少年沒有鬥毆起來,附近的居民百姓也放下心來,紛紛前來圍觀,見此情形,自然高呼喝彩,受人讚歎,少年閃春風得意,更加賣力表演起來,引得陣陣歡聲雷動。

相對,落敗的那方,氣勢低迷,目光茫然,好像很難接受這個事實。

其實,這也可以理解,以幾個公子為首,這些少年父輩多是權貴出身,儘管家教嚴格,但是難免有幾分驕縱,況且長安城中誰人不知他們的底細,平時遇上了,自然不敢與其爭鋒相對,自大之心油然而生。

賀蘭楚石等人卻是不同,縱然也是貴族子弟,但是出身家境並不是頂尖豪門,如果把幾個少年公子比作溫室中的花朵,那麼他們就是生長在野外大樹下的小草,雖然也有樹木摭風擋雨,但是耳濡目染,也少有經歷,更懂自尊自強。

兩方碰撞,結果不言而喻,某種時候,草根,往往比嬌嫩花朵,更經得住考驗。

韓瑞心中感歎,微笑了下,輕聲說道:「賀蘭兄,我們走吧,到酒樓歡慶痛飲。」

賀蘭楚石也隱約看出對方少年出身不凡,再想到這裡是長安城,不是自己的新豐小鎮,達官權貴多如牛毛,見好就收,莫不要真得罪狠了,當下立即點頭,招呼眾人準備離去。

「慢著,你們還不能走。」英武少年喝聲道,卻少了幾分頤指氣使,更多的是不服。

「怎麼,想出爾反爾?」少年們開始皺眉,連旁邊的路人百姓,也紛紛搖頭,古代信諾值千金,背信棄義之舉,自然深得世人的唾棄。

「當然不是。」英武少年俊逸的臉龐漲紅了,高聲說道:「說話算數,這回合的確是你們贏了,但是莫要忘記了,還有第三回合呢。」

「三局兩勝,你們都輸了,還想怎樣?」

「輸了就輸了,但第三場一定要比。」

英武少年十分堅持,漸漸地,眾人也看得出來,這些少年不依不擾,並非是想耍賴,而是心有不甘,賭局是敗了,但是非要板回一場,討回一個面子而已,到底是少年郎啊,面子真薄,百姓一陣輕笑,理解點頭。

「那麼,第三場,你們想比什麼?」

不行的話,就放水吧,韓瑞如此尋思。

「論戰。」英武少年傲然說道。

「咦,有好戲看了。」

「啊,原來是要耍嘴皮子,算了,回去,不看了。」

底下百姓,有人歡喜,有人失望,紛紛擾擾,韓瑞也有幾分驚訝,望著英武少年,以及他的同伴,發現他們信心滿滿的模樣,顯然是胸有成竹,覺得必然可以取勝。

真有自信,再回頭看向賀蘭楚石等人,他們卻是躊躇疑心模樣,顯然底氣不足,韓瑞想了下,輕聲道:「賀蘭兄,什麼是論戰?」

賀蘭楚石連忙解釋,韓瑞恍然大悟,什麼論戰,說白了還真是耍嘴皮子,紙上談兵,不考慮任何意外,天時地利人和等因素,以地為圖,布下兵陣,你攻我守,征伐交戰,直到取得勝利為止。

這種類似遊戲的行為,自然讓軍中將領嗤之以鼻,視之如無物,但是在貴族子弟之中,卻非常流行,成為風氣,若不是見到這種遊戲,也有點兒啟蒙誘智的作用,朝廷恐怕早就下令禁止了,畢竟是從硝煙血火中拚殺出來的君臣,誰人不曉紙上談兵的危害。

很快,在地上畫好了簡陋的地型軍圖,並闡明雙方軍隊對比,英武少年率先擺開陣勢,睥視道:「你們,誰來。」

唐代,行軍兵略,也屬於稀缺資源,賀蘭楚石等人,或許聽過父輩耳提面命,或者道聽途說,卻沒有專門學習過,一時之間,自然遲疑不決,面面相覷。

「那麼,我來吧,還請兄台手下留情呀。」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52蘿蔔頭

LV:7 大臣

追蹤
  • 23

    主題

  • 11850

    回文

  • 3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