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唐朝小地主 作者:燭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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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蘿蔔頭 2012-8-3 21:07: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6 517508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4 18:17

第二卷 長安行 第一百三十一章 再遇


「我的宅子?」韓瑞心情異常,一陣莫名其妙。

「自然。」虞世南認真說道:「你可知道,這間宅第,以前是何人所有?」

這般詢問,再聯繫虞世南的言行,韓瑞稍微推測,就得出結論,試問道:「難道是晦叔的……」

「不必諱言,就是我兄長虞世基。」虞世南微笑,目光迷離,顯然是勾起了對往事的回憶,輕歎道:「其實,除此以外,還有許多宅第莊田的,當年陛下欲將其全部賜還,老夫卻拒絕了,只選擇了這間……」

韓瑞也有點兒瞭然,儘管不清楚虞世基當年的權勢富貴,但是通過眾人留傳下來的隻言片語,可知其奢靡,這幢宅院雖然稱得上寬敞雅致,但是離富麗堂皇還有很大的距離,或許是虞世基沒有發跡前的住處吧。

「老了,難免喜歡回首往事。」

片刻,虞世南回過神來,微笑說道:「子承父業,算起來,這間宅子,應該是晦兒的,而你們關係菲淺,代為接管,也理所當然。」

「虞公……」韓瑞大歎起來,搖頭苦笑道:「你莫要害我。」

「此話怎講?」虞世南笑語吟吟。

「我真答應了,豈不是成了鳩佔鵲巢,傳揚出去,且不說大家會如何口誅筆伐,群起而攻之,晦叔知道了,說不定立即殺上長安,把我……咦,虞公,你不會在打這個主意吧。」韓瑞哭喪著臉,哀歎道:「虞公,小子對你向來恭敬有加,素無仇怨,沒有必要讓我受天下人唾棄之餘,還和管家斷絕關係吧。」

眼睛帶著笑意,虞世南捋著鬍鬚沉吟,末了點頭說道:「好像也是,如此,你們隨我出去走一趟吧。」

說著虞世南站了起來,朝廳外走去,韓瑞鬆了口氣,與錢豐緩步隨行。

來到前院,發現門前已經備妥馬車,虞安在車駕前含笑回首,似乎等待已久,與錢豐對望了眼,韓瑞覺得,自己好像中套了。

三人上了車廂,虞安揚鞭輕抖,一個響聲,駿馬舉蹄而行,沿著街道前進,飛快而平穩,沒有多久就出了城門,朝東北方向駛去。

馬車越行越遠,透過簾布,望著郊野田間金黃燦燦的麥粟,韓瑞輕聲問道:「虞公,我們這裡去哪呀?」

「怎麼,擔心老夫把你們賣了不成。」虞世南回了句,慢慢地閉上眼睛,調息養神,不再搭理兩人。

馬車繼續前行,路途也由寬敞平坦的官道,改行曲折顛簸的羊腸小道,地方愈加偏僻,樹木越盛,清溪泉水潺潺,風景優美,不過偶爾可見山村田舍人家,使得韓瑞心裡多少有些踏實,又過了片刻,只聽馬聲嘶鳴,蹄聲漸止,馬車慢慢地停了下來。

掀開簾布,韓瑞率先而下,招呼錢豐,攙扶虞世南下車,回首打量,眼前是片山林,各種樹木雜然而生,一條蜿蜒曲折的透明溪澗緩緩流下,一條平板小橋架於兩岸,另外一端,卻是間籬笆院宅。

宅子不大,是由泥木搭構而成,屋頂是茅草瓦片,籬笆院內,還植有兩株楊柳,長長的枝葉迎風飄搖,似乎在歡迎眾人的到來。

「都進來吧。」虞世南微笑道,隨手推開竹門,邁步而入。

進了茅屋,韓瑞發現,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榻席桌案,一律不缺,而且屋內不染半點灰塵,顯然是經常有人前來打掃。

打開窗戶,打量周圍清雅的環境,再根據茅盾的情況,韓瑞有些明瞭,不過還是問道:「虞公,這裡是?」

「老夫隱居避世的地方。」虞世南說道:「可惜凡塵俗事太過,每隔段時間,才能前來小住幾日。」

「虞公乃是朝廷重臣,自然不能貪圖風雅,疏怠國事。」韓瑞說道,小小奉承了句。

虞世南洒然,微微擺手,笑道:「韓瑞,你覺得,此地怎樣?」

韓瑞自然由衷讚道:「水清山秀,安靜幽雅,又遠離塵世煩擾,真是好地方啊。」

「裝糊塗。」虞世南笑罵了句,捲起簾幕,走到內室,小小的空間,卻整齊擺放幾口大箱,翻開蓋子,裡面堆滿了書籍文冊。

輕撫著書籍,虞世南愛惜道:「這些,都是老夫的珍藏,卻埋沒於此,一年到頭,才有幾天得以重見天日,真是明珠暗投,令人扼腕長歎。」

史記、漢書、老子、莊子、孝經、論語、春秋……一本本書頁泛黃,卻完好無損的書籍呈現在韓瑞面前,徵得虞世南同意,順手拿起本論語,翻開幾頁,發現書頁空白縫隙之間,寫滿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卻是讀書心得體會。

只要把註解看完,就可以清楚瞭解,虞世南對於這些經籍的思想、感悟,可謂是極其寶貴的經驗,至少,能讓有志於學的書生士子,少走很多的彎路。

韓瑞的反應平淡,錢豐卻神情激動,差點就歡呼雀躍起來。

也難怪他會失態,要知道古人書寫的經藏典籍,由於篇幅所限,往往用字斟酌,也就是所謂的微言大義,後人由於理解不同,又沒有具體的參照標準,自然產生許多的注譯,要是把歷代大儒的心得都歸列出來,猶如浩如煙海,窮畢生之力,恐怕也難以逐一讀盡,只能有選擇的觀閱。

但是,問題又來了,如果說,讀書只為研究學問,看誰的經義註解不是看,全憑個人喜好即可,用不著犯難,然而,科舉的出現,卻打破了這個常例,辛辛苦苦研究了半生學問,上了考場,對答如流,本以為肯定可以高中,沒想卻落榜了。

究其根源,無非是學派不同,主考官不採信你那套,文章再花團錦簇又有何用,學術之爭,沒有任何道理可言,既定事實,幾乎是沒有可能翻盤,也只得自認倒霉了,所以揣摩上意,摸清考官的喜好,慢慢成為應試士子的必備功課。

幾年下來,眾人也瞭解清楚,儘管每年的考官不同,但是卻有規律可循,他們多半是弘文館學士,而且虞世南就是其中之一,哪怕不是知舉考官,但是有了這些參考資料,只要背默誦熟,根本不用害怕給人摘拿下來。

別說明經、秀才,就是三甲進士,也有機會考上,想到這裡,錢豐心潮澎湃,悄悄扯住韓瑞的衣袖,暗示道:「二十一郎,書……」

韓瑞點頭,笑嘻嘻道:「既然如此,虞公不如把這些書籍,給小子代為保管,也就自然不會再讓它們埋沒了。」

「小子,盡想美事。」虞世南笑道:「怎麼,不繼續裝糊塗了,以為你會說推辭不住呢。」

「在你老面前,小子也聰明不起來啊。」說了句,韓瑞斂容拱手,拜謝道:「虞公,長者賜,不敢辭,小子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嗯,此地僻靜,恰好可以專心苦學。」虞世南說道:「早做準備,等候陛下召見。」

交待完畢,再停留片刻,虞世南也就坐車回去,望著遠去的馬車,錢豐再也按捺不住激動之情,歡呼大叫,疾步回屋,撲向幾箱書籍,拚命地往懷裡塞,一臉的陶醉。

沒眼看下去了,韓瑞走到外面,繞屋轉了兩圈,發現這裡的環境的確不錯,在這裡小住一段時間,也不是難以接受的事情。

忽然,韓瑞發現個嚴重的問題,連忙進屋,揪醒錢豐,肅然說道:「三哥,我們有麻煩了?」

「哈哈,有了這些書,我們還怕什麼麻煩。」顯然,錢豐還沒有從歡喜中清醒過來,表現得很輕鬆淡定。

「晚上,我們吃什麼?」韓瑞無奈歎氣,問了個不可避免,而且非常實際的問題。

一提到吃,錢豐非常敏感,猛然驚醒,這裡可不是農居、客棧,不由急聲道:「對呀,晚膳怎麼辦。」

「不止晚膳。」韓瑞撫額說道:「剛才我看了下,這裡沒有廚房也就罷了,連淋浴的地方也沒有,夜裡天氣轉涼,那條單薄的衾布根本難以取暖,連睡覺也成問題。」

「啊呀呀,那怎麼辦。」錢豐呼叫。

大眼瞪小眼,不用指望這個富二代了,韓瑞站了起來,哼聲道:「留下看屋,我到前面的村子,看能不能僱車借騾,到新豐通知錢貴他們。」

「嘿嘿,那就麻煩你了,出去別忘記把門帶上。」錢豐捧著書本,憨態可掬,肉乎乎的臉龐,笑容燦爛,是那麼的刺眼。

忍住打臉的衝動,韓瑞揮袖而去,望著建在山明水秀景色旁邊的僻靜茅屋,不由輕輕歎氣,怪不得這年頭的隱士越來越稀少了,要麼不是餓死了,就是耐不住跑了。

順著小道,一路行去,記憶中山村是那麼的近在咫尺,走起來卻是遙在天邊,半天沒見蹤影,抹著額頭熱汗,喘了口氣,韓瑞繼續前行。

忽聽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有一匹快馬自右邊那頭飛馳而來,蹄聲漸漸清爽,如電光火石,直接從韓瑞側邊掠過,一陣涼風拂來,真是好生舒爽,突然一聲長嘶,那匹駿馬卻停了下來。

「怎麼每次見到你,總是在步行,難道走路比騎馬還要愜意不成?」

嘲弄的聲音響起,韓瑞抬頭望去,卻見駿馬背上,是個俊朗少年,一身深色袞冕袍服,雲龍暗紋裝飾點綴其中,足踏烏黑亮澤的皮靴,左手執弓,箭囊懸掛馬鞍,舉動間神態從容,又充滿了威嚴貴氣。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4 18:21

第二卷 長安行 第一百三十二章 傾訴


「我們認識?」韓瑞皺眉打量片刻,感覺好生眼熟,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了。

「哈哈,前幾日還一起喝酒,轉眼就翻臉不認人。」躍身下馬,李承乾笑道:「莫不是自覺功成名就,就不須理會知交舊識了。」

「原來是李兄。」韓瑞聽到聲音,立即醒悟,連忙驚喜迎了上去。

「總算沒把我忘了。」李承乾笑道。

「你再不出現,那就真忘了。」韓瑞欣喜而笑,口中卻抱怨起來:「前兩天和賀蘭楚石他們在酒坊聚會,本想叫上你的,又不知曉你具體住在城東何處,所以只得獨自赴約了。」

「呵呵。」頗有幾分不好意思,李承乾連忙解釋道:「宮……家裡看得嚴,脫不了身啊。」

「明白。」韓瑞笑道:「有空出來就好,沒時間也正常,帶句話就可以了。」

「你不覺得不奇怪?」李承乾小聲問道,心裡已經準備很多解釋理由,卻派不上用場。

「有什麼好奇怪的,所謂有得有失,你們這些貴族子弟,表面上自然光鮮得意,其實未必比我們輕閒。」韓瑞輕描淡寫道。

李承乾鬆了口氣,又好奇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是……貴族子弟?」

「不只是我,還有賀蘭楚石,別以為換了衣裳,就可以隱瞞過去,也不注意自己的言談舉止,哪裡像是普通的農家子弟。」韓瑞含笑道:「現在瞧你的裝束,更加肯定了。」

這也是賀蘭楚石那幫人,明明有許多機會抓住李承乾,卻三番五次輕易放過的原因,沒有必要為了一個小遊戲,得罪可能出身豪門的公子哥兒。

李承乾恍然大悟,訕然笑道:「你們不會怪我吧,其實,我也不是存心隱瞞……」

「自然不會,誰沒有一兩個難言之隱,大家都能理解。」韓瑞笑道:「對了,你家就在附近?那麼我們就是鄰居了。」

「不是,家裡待悶了,出來縱馬散心而已,你住在哪,有空的話,我去找你吧。」李承乾搖頭說道,神情有點低落。

「前面的小山林,中央的那間茅草屋就是了,往後十天半個月,我應該都在的。」韓瑞回答,試問道:「怎麼了,心情不好?」

「沒事。」李承乾走開兩步,拿起皮鞭,抽打灌木草叢,發洩鬱悶的心情。

見到這種幼稚的行為,韓瑞也沒有嘲笑,當年自己何嘗不是如此,心情不好的時候,差點沒把書本課桌拆了。

「有什麼煩惱之事,不妨述說出來,或能緩解,積壓在心裡,遲早會出問題的。」韓瑞和聲勸解,給出自己的建議,微笑道:「再不然,對著空山曠野吼叫兩句,應該舒服很多。」

李承乾沒有上當,瞥眼道:「那你吼給我看。」

「呃,真吼呀?」

李承乾堅持,韓瑞無奈,想了想,左顧右盼,沒有發現其他人影,更加放心,調了下噪子,深吸了口氣,雙手劃圓,放聲吼道:「啊,錢三,我吃飽了,晚上再回去,讓你嘗嘗餓肚子的滋味……」

一路來到長安,途中錢豐沒少鬼哭狼嚎,韓瑞自然也吼上幾句,習慣成自然,噪音放得很開,吼聲響徹雲霄,酣暢淋漓。

聽著,李承乾額頭流汗,輕聲問道:「錢三是誰?」

「一個好吃懶做的傢伙。」韓瑞解釋,喘氣笑道:「忍到現在,臭罵他一頓,心裡果然暢快之極,你也試試看。」

在韓瑞的再三誘拐下,李承乾半推半就,磨磨蹭蹭,終於扯音叫了下,聲音輕微,連雞犬牲畜也不如,這是韓瑞的評語,把自己與牲畜相提並論,李承乾自然惱羞成怒,狠狠瞪眼,仰天長嘯道:「啊哈,韓瑞不是好東西。」

吼吧,最好叫到喉嚨破了失聲,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韓瑞躲在角落畫圈圈詛咒。

「為什麼只叫東西,不叫南北?」李承乾迷惑不解。

咦,對了,唐代還沒有東西的說法,這樣說來,李承乾還是純潔的孩子,根本不明其意,韓瑞心情舒暢,搔頭科普道:「東西,就是物事,東屬木,西屬金,都是有其形,拿得動的,南屬火,北屬水,千變萬化,捉摸不定……」

「明白了。」李承乾點頭,又嘶吼道:「韓瑞是個好東西,哈哈。」

「可憐的孩子,年紀輕輕就得了失心瘋……」韓瑞無語,李承乾吼得正歡的時候,一陣風傳來某個路過農夫的歎息聲,兩人面面相覷,最終,韓瑞忍不住暴笑起來,報應啊。

「唉,又瘋了個……」

韓瑞笑聲戛然而止,風水輪流轉,李承乾的嘴角彎成了月牙,潔白如玉的牙齒,映著燦爛的陽光,分外耀眼。

「哈哈,哈哈……「待農夫走遠,兩人瞪眼,笑意越濃,放聲齊笑。

不知道笑了多久,頗有幾分筋疲力盡,李承乾猶豫了下,學著韓瑞的模樣,跌坐在旁邊的草坪上,雙手抱腿,埋頭膝間,沉悶的聲音傳來:「昨日,夫子訓我只顧嬉游,荒廢學業,我都認錯了,他居然不肯放過,上告到……阿耶那裡。」

「區區小事,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無非是給他斥責幾句,嚴重一點,讓他打兩下又如何,那也是常有的事情。」韓瑞歎氣道:「唉,沒有辦法,為人父母,肯定希望你有出息,而且,最好每一件事情,都是按照他們的意願為之,從來不會顧及你的想法。」

「你也是這樣?」李承乾神情激動,彷彿遇到了知音。

「誰都是這樣子過來的。」韓瑞安慰道:「忍耐幾年,加冠之後,他們就不會管你了。」

「……恐怕很難。」李承乾喃聲道:「真是羨慕你,無拘無束,想去哪裡,做什麼事情,都沒人管你,我只要離家半步,就有人反對,或者隨行,擺脫不了。」

側身望著遠方,不住徘徊的幾個騎士,韓瑞了然點頭,輕聲道:「父母在,不遠遊,游之有方,自然之理。」

李承乾反駁道:「那你怎麼能從揚州跑來長安。」

輕輕躺身草坪,眼睛微閉,韓瑞囈語歎息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他們……想管,也管不了。」

啊,李承乾手慌足亂,連忙道歉。

「沒事。」韓瑞微微擺手,自嘲道:「你羨慕我,我何嘗不羨慕你,父母俱存,兄弟無故,一樂也。」

沉默片刻,李承乾說道:「尋常百姓之家,自然是樂事,不過,在我家……就難說了。」

嗯,韓瑞睜眼起身,透出疑惑之意。

「阿耶的家業很大,子嗣也多,我雖是嫡長子,但也不敢保證一定能繼承家業。」李承乾悶聲道:「側室之子也就罷了,連同胞兄弟,也盯住我的位置,而且有的時候……」

「父親對你冷淡,偏愛你弟弟?」韓瑞猜測,見到李承乾點頭,歎了口氣,唉,這就是傳說中的豪門無親情,搖了搖頭,韓瑞繼續說道:「不行,乾脆放棄算了,爭來搶去,也沒什麼意思,再叫你阿耶給點本錢,另起爐灶。」

銳利的目光直刺,判斷韓瑞只是無心之語,沒有他意,李承乾才緩松拳頭,搖頭說道:「這份家業本該是我的,應該是他們放棄才對。」

也是,古代,嫡長子繼承家業,名正言順,的確沒有放棄的理由,韓瑞抱頭,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悠悠說道:「那就沒有辦法了,還是那句話,忍耐,總會等到你執掌家業那天的。」

「可是,我害怕。」李承乾憂慮道:「我害怕,阿耶會廢了我,把家業傳給……」

「簡單,凡事順著他,沒有理由,無緣無故的,他怎麼會廢你。」韓瑞坐了起來,認真說道:「人生在世,有很多事情,是不可能隨心所欲的,就連天子,多年以來,不是照樣給魏徵犯顏頂撞,從而更改了許多旨意,你想繼承家業,那就先收斂自己的性子吧。」

「收斂性子,我的性子怎麼了?」李承乾不解道。

「沒有什麼,就是不夠穩重。」韓瑞說道:「見你兩次,都是在縱馬馳騁,給我的印象就是不夠沉穩。」

李承乾連忙辯解道:「我是心情不好,所以……」

「這也是原因之一。」韓瑞說道:「清楚的,自然知道你在抒洩情緒,但是落入別人的眼中,肯定成了嬉遊戲馬,荒廢學業的典範,回去告訴你父親,他肯定會教訓你,你心情又不好了,如此循環往復,壞的印象太多,他自然對你產生不滿。」

從來沒有想過這個,李承乾瞠目結舌,無言以對。

「難道就沒人提醒過你?」韓瑞奇怪道:「看來,你的夫子也不怎麼樣,肯定是白拿薪俸誤人子弟的庸師。」

「沒錯,就知道揪我的小過錯告訴阿耶,然後領賞。」李承乾咬牙切齒,這幫老頭子,整天拿大道理壓人,卻根本沒有提到點上。

「那你要小心了。」韓瑞表情鄭重,輕聲提醒道:「所謂眾口鑠金,次數多了,白的也給他們抹黑了,以後盡量表現好些,心情不好,別再縱馬抽鞭的,找人聊聊天,也能舒緩心情的,現在感覺不錯了吧。」

嗯,輕輕吸口氣,胸中的悶氣好像消失了,李承乾笑了起來,好像有點兒羞赧,靦腆地開口說道:「呃……謝謝」

「朋友之間,勿須客氣。」韓瑞擺手道。

朋友……

李承乾心中莫名感動,輕輕笑道:「對了,過些時候,我要成親了,你能來嗎。」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4 18:22

第二卷 長安行 第一百三十三章 擇妃


「當然沒有問題。」韓瑞一口答應。

李承乾露出歡喜笑容,這個時候,遠處幾匹快馬飛奔而來,為首的是個身材魁梧,雄壯威武的漢子,濃眉粗眼,目光銳利,躍身下馬,帶著審視的味道,觀望韓瑞片刻,才朝李承乾揖身拱手,恭敬道:「公子,出門許久,也該回去了。」

「知道了。」有些不耐,卻沒有拒絕,李承乾揮了揮手,笑道:「雖然清楚你喜歡散步,不過還是送匹馬給你吧,不必走得那麼辛苦。」

「謝謝李兄。」韓瑞猶豫了下,想到快要磨出血泡的脖底板,也就笑納了。

見到李承乾把自己的青驄駿馬讓給韓瑞,旁邊的魁梧漢子眼睛掠過一絲驚訝,反應卻也不慢,連忙把自己的坐騎牽來,攙扶李承乾上馬。

從來沒有與人如此敞開心扉,盡情暢談,李承乾頗有幾分不捨,手執韁繩抱手,輕聲拜別道:「韓兄,告辭了。」

「慢走,李兄大喜之日,再登門祝賀。」韓瑞笑道。

「好,走了。」

回頭望了眼,李承乾揚鞭,快馬奔馳而去,旁邊侍衛連忙拍馬隨行,捲起一溜煙塵,很快消失在遠方。

遙忘遠處,韓瑞笑容慢慢斂去,皺起了眉頭,喃喃自語:「該不會是王孫公子吧,別不小心說了不該說的話……」

算了,身上的麻煩也不少,不在乎了,搓了下鼻唇,韓瑞回頭打量旁邊神采奕奕,彪肥壯碩的青驄馬,心裡有幾分滿意,小李同學為人還是不錯的嘛,反正不過是開解兩句,能惹出什麼麻煩來?

心情豁然通暢,韓瑞翻身上馬,抖動韁繩,青驄駿馬嘶叫了聲,揚開四蹄奔快疾行,速度極快,兩旁山林樹木不停變幻,韓瑞只覺得兩耳生風,卻坐得十分平穩,沒有絲毫顛簸的感覺,果真是匹寶馬。

頃刻之間,就到了新豐小鎮外的農莊,在投宿的百姓家,通知錢貴等人,收拾行李,採購必要的生活用品,便浩浩蕩蕩返回茅屋,人手充足,韓瑞與錢豐自然坐享其成,或捧書細讀,或執筆臨書,總算是安定了下來。

一晃幾天,長久尋不見韓瑞,長安城中達官貴人、書生儒士的熱情也慢慢降了下來,加上這個時候,又發生了件大事,他們的注意力自然全部給吸引過去了,天子下詔,為皇太子李承乾選妃,消息傳出,全城為之轟動。

太子妃,不就是以後的皇后,母儀天下,極為尊貴,若是自己給選中了,豈不是飛上枝頭變鳳凰,自然,雖然也清楚可能性不大,但凡事也有萬一,說不定,自己鴻福齊天,就是其中的例外呢。

抱有這樣想法的少女,自然不在少數,況且她們的父兄家族,簡直比她們還要著急,話說皇太子李承乾,在李世民即位之時,就給確立為太子,而今也逐漸成年,從宮中與朝堂傳出的消息,天子、官員,對於這位太子,還是很認可的。

看名字就知道了,承乾,不就是隱含著承繼皇業,總領乾坤的意思麼,前不久,天子還親口對左右近臣說,太子能識經國大體,深得經邦之要,這樣的評語,也說明了皇帝的態度,那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自然,這只是一般百姓、官員、爵貴的想法,真正的豪門世家,對這件事情的興致不大,反正以他們的實力,已經不須要用外物證明自己,與皇室聯姻固然不錯,不嫁不娶也無妨,況且近幾十年來的經驗教訓在前,皇帝又是春秋鼎盛的年紀,以後坐上那個位置的,不到最後一刻,誰又能知曉。

過早下注,結局往往很悲慘,那些高官權貴,精明狡猾的程度,與修練成仙的老狐狸有得一拼,怎會輕易得淌這潭渾水,詔書頒布的時候,個個歡呼雀躍,歌功頌德,回家之後,就沒見什麼動靜了。

響應寥寥無幾,這讓貴為九五至尊,君臨天下的李世民非常惱火,怎麼說也是自己的兒子,不給李承乾面子,就是在打他的臉,若是沒有適齡待嫁之女也就罷了,但是望著龍案上堆積如山的資料,怎麼不引得李世民龍顏大怒,拍案斥喝:「這幫老奸巨滑的狐狸,別以為朕不清楚他們在想些什麼。」

李世民性格暴躁,容易大怒,這也不是什麼稀罕事情,有的時候,還提劍擊柱,誓言旦旦要砍了魏徵,這個想法一定在心裡憋得很久了,可惜一直沒有找到實現的機會,原因很多,算起來,也是長孫皇后的功勞,家有賢妻的男子,肯定很幸福。

見到皇帝殺氣騰騰的模樣,宮裡的寺人婢女,在俯首帖耳之餘,連忙奔去搬救兵,果然,看見長孫皇后出現,溫言兩語幾句,皇帝的火氣也消散得差不多了,在羅帳裡翻來覆去不久,也不知道他們聊了什麼,反正皇帝就心情舒暢地去料理政事。

沒過幾天,宮裡傳來皇后的懿旨,廣邀朝野上下,高官權貴……家中的命婦女眷,一同到曲江池芙蓉苑賞花,只要是在朝中為官,五品以上,或身有爵位的,一個也沒有漏下,而且也根本由不得他們拒絕。

沒見皇帝在朝堂之上,對著文武百官,笑吟吟地暗示,誰敢掃皇后的興致,就休怪朕落他的腦袋,天下間最尊貴的兩人,玩起了婦唱夫隨的把戲,某些人自然無可奈何,還要強顏歡笑,欣然答應。

不過,這件事情,離尋常百姓太過遙遠,韓瑞偶爾聽到僕從的談論,也一笑置之,不認為事情會與自己牽扯上關係。

這天,氣溫暖融,風和日麗,錢豐出門訪友了,好吧,這是比較文雅的說法,其實是待了幾天之後,再也受不了寂寞,矢志投身於繁華俗世之中,體驗紅塵生活,按照錢豐的說法,哥已經幾日沒見犖腥了,今日怎麼也得吃回來。

其實,也沒有那麼悲慘,只不過是受條件所限,烹製出來的膳食,自然有不盡人意的地方,勉強還是能填飽肚子的,只是錢豐過慣了奢侈日子,一時半會,適應不了隱居似的生活,這可以理解。

由奢入儉難啊,韓瑞感歎,在樹蔭底下擺了張蓆子,舒服地躺在其中,津津有味翻閱手中的書籍,天氣開始轉涼,夏蟬偃旗息鼓也有些日子了,不過中午時分的陽光,還是那麼的明媚溫暖。

柔和的光束透過繁茂的枝葉,投射到身上,不帶絲毫灼烈,旁邊就是潺潺溪澗,清風徐徐,飄來陣陣清閒濕氣,真是愜意之極,慢慢地,韓瑞覺得困乏之意襲來,打了個大大的阿欠,眼皮一陣沉重,一眨,一眨,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朦朦朧朧之中,韓瑞感覺有只蚊蟲在臉上攀爬,隱隱約約,似乎還有陣陣清脆的鈴聲,太累了,不想醒來,伸手揮舞驅趕,手掌好像捉住了什麼,滑膩柔軟,猶如綿絮,觸覺極好。

「登徒子,放手」耳邊傳來急促的嬌叱聲音,驚醒了韓瑞,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流螢秀麗精緻,亦嗔亦喜的面容,嬌嫩的肌膚染了一抹霞色,輕輕咬著柔唇,眉宇之間滿是羞澀的紅暈。

「流螢姑娘?」韓瑞驚訝,以為自己沒有睡醒。

流螢輕哼了聲,低聲道:「呼叫什麼,趕緊鬆手。」

才從酣睡中醒來,頭腦有兩分渾渾噩噩,順著美女的目光,韓瑞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的手掌,緊緊捉住了人家嬌小可愛的柔荑,白嫩柔滑,難以言喻。

趁韓瑞錯愕之時,流螢連忙抽手,籠在袖中,翻了個嫵媚白眼,嬌斥道:「登徒子就是登徒子,睡著了,也不忘佔人便宜。」

望見席邊有根新鮮折斷的狗尾巴草,毛茸茸的尾須還有迎風飄搖,韓瑞摸了下癢癢的臉龐,自然明白怎麼回事,這個……應該算是惡人先告狀吧。

「誒,想什麼呢?」儘管真相敗露,流螢卻絲毫沒有羞愧的覺悟。

「我在想……」韓瑞笑道:「宋玉是個顛倒是非的傢伙,楚王是個糊塗蟲,登徒子泉後有知,肯定大呼冤枉。」

「什麼亂七八糟的,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流螢翻著嫵媚的白眼。

韓瑞也不打算解釋,支臂起身,收拾書本,微笑道:「流螢姑娘,今日怎麼有空前來找我敘舊啊,至今我還在奇怪,當日我應該沒有得罪之處,就算詩句不合你的心意,也不能招你如此生氣吧。」

「哼,裝什麼糊塗,你呀,就是專門蒙騙女子的大壞蛋,真是不明白阿郎是怎麼想的,居然招你為婿,根本配不上娘子。」流螢氣呼呼道,鼓著小嘴,圓圓潤潤,十分可愛。

「我現在是真糊塗,就算是罪孽深重,處以極刑,也要給個理由,好讓我死得明白啊。」韓瑞迷惑不解,揉著腦袋,也有幾分奇怪,不是已經拒絕婚事了麼,怎麼流螢還是這樣說。

流螢秀眉輕蹙,側目端詳,韓瑞坦然對視,半響,聽她輕聲自語:「難道真是巧合。」

「巧合」自覺明白,韓瑞誓言旦旦道:「與鄭家女子幾次邂逅相遇,千真萬確是巧合,並非存心為之。」

「誰信,你連畫屏的名字都知道,肯定是經過刻意打聽的。」流螢說道,不是巧合,那就是天意啦。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4 18:22
第二卷 長安行 第一百三十四章 曲江芙蓉會


「畫屏?」韓瑞神情古怪,鄭府之中真有人取這個名字?

「怎麼樣,給我說中了吧。」流螢說道,一陣心煩意亂。

「蒼天可鑒,當日我是聽了那個瘋子叫喚你的名字,才想到那句詩句,絕對不清楚還有個畫屏。」韓瑞肯定說道,表情很無辜。

「真的?」流螢半信半疑,心裡卻有些高興,抿嘴笑道:「別亂說,那個瘋…公子,不是瘋子,而是……」

流螢遲疑起來,韓瑞奇怪問道:「誰呀,你們好像很熟悉。」

「誰與他相熟。」流螢呶著小嘴,頗不樂意,哼聲道:「我說了,你可別生氣。」

韓瑞微笑道:「我與他,應該沒有怨隙,怎麼可能生氣。」

「以前沒有,現在肯定有了。」眨著清麗的眼眸,覺得反正他遲早會知道的,流螢也不隱瞞,輕聲道:「他就是陸爽。」

「陸爽?」下意識地,韓瑞開口罵道:「那個害怕,拒婚的混蛋。」

「沒錯,就是他。」流螢同仇敵愾,揮著小拳頭,嬌聲附和:「負心薄情,活該上刀山,下火海,再放到油鍋裡搾……」

連千刀萬剮都出來了,韓瑞感覺有點兒涼,乾笑片刻,猛然點頭,適時說道:「對了,流螢姑娘,此來,是否有事?」

流螢嬌蠻說道:「哦,都怨你,害我忘了正事,回去肯定又給娘子責斥了。」

瞧你說得那麼盡興,誰敢打擾啊,韓瑞心裡嘀咕,當然是歉聲連連,小心賠不是。

半響,滿足了小小的虛榮,流螢才從懷中取了張,芬香四溢的帖片,伸手遞了過去,嬌聲道:「呶,這是請柬,別忘了時辰,好好收拾裝扮,免得給娘子丟臉。」

什麼意思?韓瑞莫名其妙,接過請柬,展開觀看,微微皺眉:「曲江芙蓉會,皇后親臨的那個?」

「咦,消息卻也不差嘛。」流螢輕笑道:「真以為你隱居在此,不問世事了。」

「你都能找上門來,還叫什麼隱居。」韓瑞歎息道:「看來,又要換地方了。」

「哼,說得這般委曲,我還不願意來呢。」流螢表示不滿。

韓瑞連忙告罪,惴惴說道:「流螢姑娘,那個宴會,我去,怕是不合適吧。」

「怎麼不合適?」蹙起了柳眉,尋思片刻,流螢恍然,輕笑解釋道:「你真的以為,前去聚會的都是名媛淑女?」

「難道不是。」韓瑞笑道:「一片鶯鶯燕燕,我去湊什麼熱鬧,說不定剛到門口,就給甲兵衛士轟出去了。」

「當然不是。」流螢眸光盈盈,掩袖笑道:「才讚你消息靈通,原來是一知半解,這個聚會可以帶家眷的,特別是娘子這種,沒有參與選妃的心思,你更加要陪同而去。」

明白了,打上了標籤,率先將她們排除在外,自然鬧不出烏龍,韓瑞瞭然,心中卻猶豫不決,十分清楚答應此事的後果。

「有什麼問題麼?」流螢好奇說道。

遲疑了下,韓瑞小心翼翼問道:「那天……鄭中書,就沒有告訴你們什麼?」

「什麼什麼,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流螢眨著明眸,莫名其妙。

「這個……我可以拒絕麼。」韓瑞艱難說道。

「拒絕?」流螢柳眉飛起,怒目而視,伸出蔥白的纖指,厲聲疾斥道:「你也是混蛋,聽聞天子可能駕臨聚會,就立即沒有膽氣前往了吧,那當初你怎麼敢答應與娘子成親,事頭臨頭,卻逶迤退縮,讓人瞧之不起……」

酣暢淋漓,一氣呵成,滔滔不絕,好像玉珠落盤,叮叮咚咚響個不停,韓瑞憋悶,歎氣,自己好像沒有答應婚事吧,怎麼就成了千古罪人。

「哼,你不來,別後悔。」一句威脅之後,流螢匆匆走了,就如她悄悄地來,揮揮衣袖,留下片片責罵之聲,餘音繞樑,不絕於耳。

望著遠去的流螢,韓瑞呆呆站立許久,才返回屋中,根本沒有心思再做其他,心亂如麻,只顧蒙頭大睡。

傍晚,出門瀟灑的錢豐回來了,也很夠意思,提著幾盒香澤誘人的膳食,再加上兩壇醇厚的美酒,倒了兩盞,根本不用叫喚,韓瑞自然醒來,上前端杯自酌。

「呵呵,今日一餐,能回味好幾日了。」旁邊,拍著圓滾滾的小肚腩,錢豐心滿意足道:「接下來就是修心養性,把一箱書看完再說,一張一弛,勞逸結合,才是王道。」

韓瑞沉默不語,喝了幾杯悶酒,錢豐察覺其中的異樣,不由驚訝問道:「二十一郎,又怎麼了?」

取出紅紙金字的請柬,隨意擱在案上,韓瑞舉杯又喝上了。

「哇,曲江芙蓉會,請柬哪來的……嗯,不用說,虞秘監對你真的很器重。」錢豐臉上充滿了羨慕。

懶得解釋,韓瑞開口道:「你說,我要不要去?」

「去,為何不去。」錢丰神情激動,指手畫腳道:「聽說不僅長孫皇后親臨,還有天子、太子,王公權貴,皇親國戚,哎呀,全部都來了,堪稱盛事,能參與其中,可是無比的榮耀,小子真是令人嫉妒,乾脆讓我代你去好了。」

「行啊。」韓瑞答應道。

嗯,錢豐皺眉,打量韓瑞,突然拍案怒道:「你把我當成妒賢嫉能的小人了,我錢三雖然愚魯,卻也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兄弟的成就超凡,只會說明我的眼光獨到,擇友有方,心裡由衷感到高興,豈會心胸狹窄……」

「是是是,是小弟錯了。」韓瑞苦笑不已,好說歹說,解釋說道:「其實我也沒別的意思,只是一時清逸慣了,不想湊這個熱鬧。」

片刻,錢豐的怨怒化解大半,再喝了幾杯酒,這點小疙瘩也就煙消雲散了。

吞了口酒,錢豐語重心長道:「二十一郎,關鍵時刻,不要耍性子,上次你拒絕了虞公的提議,就算是情有可原,我都替你心痛惋惜,現在無論如何也不能錯過機會了。」

「你說,我應該去?」韓瑞還是很猶豫,下不了決心。

「去,當然要去,拿出男兒的擔當來,勇往直前……」不瞭解事情的經過,錢豐就開始漏*點四溢的鼓動起來,事後,才知道後悔莫及。

在錢豐的支持下,韓瑞終於下了決定,拍案叫道:「行,就這麼定了,正好借此機會觀仰帝后王公的風采,也不往長安之行了。」

「這是這樣,來,喝酒。」錢豐哈哈大笑,可見弄不清楚狀況的糊塗蟲才是最可憐的。

觥籌交錯,酒足飯飽,點著豆油燈,看了會書,韓瑞回躺休息,閉上眼睛,喃喃自語,是去看李世民與長孫皇后的,不是為了她……

不然,怎麼說,騙人的最高境界,就是欺騙自己呢。

幾天,風平浪靜,很快就到了曲江芙蓉會的日子,清晨時候,東方泛起了魚肚白,鄭府上下,就開始忙碌起來。

閨房之中,錦床青氈、宮燈畫屏,花鳥翎毛的畫卷掛了滿房,門窗敞開,房中照壁雪白,中間掛了半幅檀香珠簾,雕工精細,極是古雅。

梳妝台旁,身著黃衫、頭綰雙髻的畫屏,半跪在鄭淖約的前面,輕輕用嫩白的纖指,從身旁的罈子裡舀出少許粉未,小心翼翼地在她那膚膩如脂的臉頰上,均勻塗抹。

旁邊,流螢在衣櫃之中,挑來揀去,一問嬌聲問道:「娘子,你是想穿這件蘭花雲煙衫,這是這件花蝶雲羅裳……婢子覺得,這是這件牡丹薄霧紗更加合身。」自言自語,不像是徵求意見,反倒是挑給自己穿的。

「流螢,別忙著選衣裳,過來幫娘子束髮。」畫屏呼道,又從妝台抽屜裡拿出胭脂盒片,用細簪子挑一點兒,抹在手心裡,用一點水化開,抹在鄭淖約豐盈的唇上。

「來了,來了。」猶豫不決,乾脆扔下衣裳,流螢碎步行來,挽起了衣袖,露出一雙白膩如雪的纖手,糾纏擺弄起那頭烏黑亮澤的秀髮,纖指靈巧繚繞,很快就綰了個髮髻。

「娘子,韓公子到了,在廳中等候。」

適時,一個婢女匆匆來報,流螢動作微滯,瞬間又繼續忙碌起來,清麗的美眸,顧盼間華彩流溢,朱唇蕩漾一抹得意淺笑,哼,總算沒有讓人失望。

客廳之中,算下時間,大概有半個小時了,韓瑞百無聊賴,繼續觀賞牆上的字畫,忽聞一陣珠簾玉珮之聲,循聲望去,眼前頓時一亮。

卻見在兩個婢女的簇擁下,身著淡白色樸素衣裳的鄭淖約盈盈走來,墨水晶般的青絲,簡單地綰個飛仙髻,一支清雅別緻的簪子穿插而過,幾粒飽滿圓潤的珍珠點綴發間,散發著柔和的光芒,讓烏雲般的秀髮,更顯柔亮潤澤。

肌膚如溫軟白玉,身形纖美修長,裊裊娜娜,搖曳生姿,盈盈巧步,風姿優雅至無懈可擊的地步,尤其是那對美眸,清澈無盡,蘊藏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淡然,彷彿天下之間,再也沒有什麼可以讓她動容的事情。

「久候了,我們走吧。」走到廳前,也沒有多餘的話,鄭淖約柔唇微啟,輕吐清音,隨之曼妙娉婷而去。

「好……」

韓瑞應聲隨行,不經意間回首,卻見流螢倚在角落,彎彎的柳眉下,嬌艷欲滴的小嘴正在嫣然巧笑,韓瑞嘴角也泛出一抹燦爛笑容,輕輕頷首示意,循香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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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長安行 第一百三十五章 心亂了


蹄聲的答,馬車搖曳。

鄭淖約跽跪而坐,姿勢非常優雅,身形纖細秀美,修長優美的玉頸,雪膚豐肌,削肩單薄,平平直下,突然之間浮露出驚人的起伏,更加顯得細腰如柳,盈盈不堪把握,雪白秀首黛眉輕點,嘴唇丹赤豐盈,清秀而不失絲絲嫵媚,表情淡漠,散發著清冷的氣息,宛如步入凡塵的仙子,不食人間煙火,美得到了極至。

韓瑞坐車廂的角落裡,看著車外的景色,卻覺陣陣暗香襲來,瞄了眼旁邊清麗脫俗,嫻靜淡然的鄭淖約,心中有點兒恍如做夢般的感覺。

氣氛沉默,半響,韓瑞忍不住開口叫道:「鄭姑娘。」

鄭淖約不語,清澈眸光掠移,透出質詢的意思。

韓瑞無奈,也沒有猶豫,直接問道:「你為什麼要答應……婚事。」

鄭淖約抬起明眸,臉色波瀾不驚,反問道:「需要理由麼。」

「婚姻大事,豈是兒戲,當然要個理由。」韓瑞倏然睜眼,打量片刻,認真說道:「我們才相逢邂逅幾次,彼此之間,還未瞭解,你怎能貿然答應。」

「那你呢,不也是如此。」鄭淖約說道。

我沒答應,韓瑞心裡想著,卻沒有說出來,坦然表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是人之本性,鄭姑娘相貌出眾,望之確令人心生愛慕。」

的確是好色的登徒子,而且有幾分淺薄,不過倒也坦誠,鄭淖約眸光微動,平靜道:「我也是如此。」

什麼意思,韓瑞愣眼,男人好色,見到美女,多半走不動了,反過來也合情理,只是自己的相貌,應該沒有英俊到驚天動地的地步吧。

承認給打敗了,韓瑞表情怪異,無奈道:「我以誠相待,鄭姑娘為何要加以隱瞞。」

「你怎麼能肯定我在撒謊?」鄭淖約說道,聲音嬌柔,十分悅耳。

「我雖然愚魯不堪,但是基本的感覺還是有的。」韓瑞搖頭說道:「你看我的時候,根本沒有絲毫情意,怎麼可能心有愛慕。」

鄭淖約沉默片刻,忽然說道:「拋去其他不言,你是否願意娶我為妻。」

考慮了下,韓瑞避而不答,強調道:「沒有感情基礎,勉強成親結合,以後肯定不會覺得幸福,而且,我心裡有你,你心裡沒我,那我不是那吃虧。」

鄭淖約默默不語,明眸略動,多了分罕意,持有這種想法,也非是膚淺之人。

猶豫了下,韓瑞輕聲道:「要到曲江了,停車吧,還有些時間,去找陸爽吧,別讓自己後悔。」說出這樣的話來,韓瑞心裡極端鄙視自己,難道天生就是拿好人卡的命?

陸爽?鄭淖約秀眉微蹙,臉色微沉,冷聲道:「別在我面前提他。」

因愛生恨,這也十分正常,韓瑞瞭然,昧著良心,勸慰道:「鄭姑娘,他的確有千不該,萬不是,罪大惡極,但起碼有了悔過自新之意,你多少給他次機會……」

一道冰冷的目光投射而來,韓瑞立即識趣閉嘴,心裡盤算情況不對,難道是估計錯誤?

「儘管放心,我雖粗通文字,但也熟讀女則、女訓,成親之後,自然會恪守妻道,三從四德、相夫教子。」鄭淖約說道:「絕對不會給鄭氏抹羞。」

哈,韓瑞無語,逼我出絕招是麼,那就如你所願吧。

忽然伸出手掌,韓瑞怦然心動,故作鎮靜道:「鄭姑娘,情侶伉儷,最基本的身體接觸,就是牽手而行,要不我們現在先做個練習?」

鄭淖約平靜的心境終於給打破了,凝視著韓瑞,一雙秋水盈盈般的眼眸,掠過幾絲慌亂, 該死的登徒子……

親眼目睹鄭淖約由仙子貶為凡人的剎那過程,韓瑞頗有成就感覺,心情舒暢,笑嘻嘻道:「怎麼,連這最微末的事情也不能為之,很讓人懷疑,你是否知道成親是怎麼回事。」

貝齒似是輕咬柔唇,輪到鄭淖約猶豫起來,鼓足勇氣,再三告誡自己,很簡單的,只要把手放過去就成,權當摸把泥塵罷了,想法簡單,但是袖中纖手,遲遲不肯抽拿出來。

「算了。」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韓瑞微笑了下,叫喚道:「外面的兄弟,麻煩停下車。」

吁,駕車的僕從,忠於職守,連忙勒馬,只聽一聲嘶鳴,馬車速度變緩,吱吱幾聲,慢慢地停了下來。

「鄭姑娘,有緣再見。」韓瑞瀟灑揮手。

「等等。」

最後瞬間,鄭淖約伸出柔嫩的白皙的纖手,扯住韓瑞的衣袖,適時,車輪似乎輒到石塊,馬車顛簸搖晃了下,韓瑞措不及防,身體後傾,腦勺碰到堅硬的廂壁,刺痛的傳來,讓他眼睛盈淚,悶哼了聲,卻摻雜著嬌呼。

「娘子,沒事吧。」外面傳來僕從惶惶的聲音。

「……沒事。」

鄭淖約的聲音有些怪異,帶著幾分嬌羞,低聲嗔怨道:「你……快些起來。」

刺痛隱去,韓瑞清醒,只覺得滿懷溫潤肌香,腦袋烘烘,吸了口氣,香氣沁透心脾,迷迷糊糊伸出雙手,不知道摸到什麼地方,觸手絲滑,情不自禁抓拿兩下,彈軟如脂,滑不留手,滋味難以描述。

還在回味,一陣鑽心痛苦從肋下傳來,韓瑞連忙睜開眼睛,才發覺自己的頭顱正緊緊地壓著鄭淖約那彈彈顫顫的飽滿酥峰,雙手摟抱她纖細腰肢下的翹臀,儘管隔了層衣料,依然能感受其中的豐潤柔滑。

纖手支在韓瑞的胸脯,見他沒有鬆手的跡象,鄭淖約明眸掠過惱怒之色,如水晶般瑩潤的手指加大了力度,三百六十度擰轉……

嘶,韓瑞倒抽了口氣,收起了搖曳心神,慌忙鬆開雙臂,撐支起身子,半靠在廂壁之上,衣襟之上彷彿猶沾著如蘭似麝的馥郁芬芳,令人回味無窮。

鄭淖約慌亂地退到車廂角落,纖手輕掩衣襟,胸口似乎有點兒酥軟,腦子似乎有點兒空白,又有點混亂,思緒好像在無邊的虛空中飄蕩,沒有著落之地。

「鄭姑娘。」韓瑞輕喚了句,心裡惴惴。

平息心情,鄭淖約掀開車廂窗簾,打量外面,目光有些驚訝,瞬息恢復平靜,淡泊說道:「到地方了,我們下去吧。」

咦,真到了,韓瑞探身而望,發現外面的確就是曲江,岸邊曲折多姿,林木繁茂,花卉周環,煙水明媚,亭台樓閣參差,奇花異卉爭芳,景色十分秀美,寬闊的草坪路上,儘是權貴人家,鮮車健馬,彩幄翠幬,浩浩蕩蕩,真是說不盡的煙柳繁華、富貴風流。

輕斂飄逸羅裙,鄭淖約側身而下,揪著簾布,韓瑞輕聲道:「你確定了麼,現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

心中掠過莫名惱意,鄭淖約冷聲道:「你是自己膽怯吧。」

來了,就沒怕過,韓瑞微笑,躍然而下,站在鄭淖約旁邊,觀望四周美景,清晨的曲江園林,彷彿就是一幅水墨畫兒,靈秀飄逸,美得如夢似幻,涼爽沁骨的清風不知從何吹拂過來,令人五臟如洗,精神煥發,不過最後發現,還是身旁的美女更加養眼。

鄭淖約默默不語,轉身前行,約莫片刻,就來到此行的目的地,芙蓉園,這是久負盛名的皇家御苑,隋文帝開皇年間,就開始修建,煬帝即位,更是加以修繕,擴大規模,形成了如今風景的迤儷園林建築。

平時,尋常百姓都可以在此自由遊玩賞景,不過今日盛會,達官權貴雲集,帝后親臨,守衛森嚴,車馬禁行,沒有請柬,一律拒之門外。

出示請柬,軍衛放行,韓瑞與鄭淖約前後進去,一到園子,便有身著綵衣羅裙的侍女迎了上來,引著兩人向裡面走,一路上奼紫嫣紅,枝葉繁茂,秀美如畫,繞過九曲橋,便隱隱有蕭管絲竹之聲,更兼有女子的談笑聲,隨風入耳。

又走了幾步,便見一個圓形月門,透過牆上雕花磚孔,隱隱約約可見到精美的假山流水,亭台樓閣,花卉園蒲,牡丹芍葯,魏紫姚黃,還有三五成群的貴婦少女,曼妙婀娜的在花叢中散步,當真是群花爭艷,多姿多彩。

「鄭姐姐來了。」叫聲才起,身影晃動,走出來一個美麗少女,生得婷婷玉立,身形高挑,穿著一身淡紫色的長裙,頭髮盤捲,雪頸修長,面容白皙秀麗,溫柔恬靜,卻是個不可多得地美人。

「婉兒。」鄭淖約唇間多了絲笑意,體態盈盈,迎了上去。

兩人湊近密語,韓瑞也不好靠近,避免偷聽的嫌疑,百無聊賴,目光掠移,秋日融融,和風習習,花紅草青,空氣清新,尤其難得的就是,苑中不僅景色優美秀麗,美女更是不少,鶯鶯燕燕,溫言軟語,巧笑嫣然,輕風拂過,香氣四溢,讓人分不清楚是花香,還是少女的體香。

「姐姐,那人是誰呀?」就在韓瑞陶醉其中的時候,耳中傳來少女婉兒的聲音,心中立即微動,注意傾聽。

稍微遲疑,鄭淖約微咬嘴唇,聲音放柔,似乎有點甜膩:「你……過來。」

裝成不在意似的,韓瑞露出和煦的笑容,友好點頭示意,悠悠走來,與鄭淖約只有三步距離,適時止步,等候她的決斷。

「他是……」鄭淖約心念百轉,亂了,不能平靜。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4 18:23

第二卷 長安行 第一百三十六章 心動的滋味


曲江環境清雅,芙蓉園的景觀更是美不勝收,周園鳥語花香十分的美麗,到處都充滿了自然的氣息與泥土的芬芳,然而此時,韓瑞卻沒有欣賞的心情,心跳如鼓,十分緊張,彷彿在等候法官作最後的宣判。

「淖約……」聲音驚喜交集,充滿了興奮,三人抬頭望去,只見一個青年快步走來,錦衣華服,相貌英俊,正是陸爽。

秀眉輕蹙,鄭淖約自然捉起了婉兒的皓腕,步履輕退,讓她擋在自己前面。

「我就知道你肯定會來的。」陸爽止步,聲音極為溫柔,眼睛含情脈脈,笑容欣喜若狂,真情流露,言行舉止,怎麼看都不像是負心薄情之人,反倒像等候了多年,終於見到了心愛之人的表現。

「婉兒,我們去那邊。」鄭淖約反應冷淡,拉著婉兒就要離開。

「淖約,別走。」陸爽連忙攔截,笑容斂去,臉龐浮現幾分哀愁:「我知道,你還在恨我,但是其中苦衷,相信你也清楚,父母之令不可違,我真的難以抗拒,不然就是忤逆,受天下人唾棄,但是我心裡的痛苦,一點也不比你輕……」

幾次調向而行,都給陸爽攔堵住了,鄭淖約索性停了下來,冷眼旁觀,淡聲道:「你說完了麼?」

臉上掠過悲痛欲絕的神情,眼睛充滿了傷感失望,陸爽悲涼道:「淖約,難道你真的就是如此鐵石心腸。」見到鄭淖約依然漠然置之,陸爽深吸了口氣,咬牙說道:「好,今日,我效仿古人,向你負荊請罪。」

說著緩緩屈膝,好像準備跪下,周圍頓時響起了陣陣驚歎,這邊的動靜不小,怎麼不引起眾人的注意,名媛閨秀的圈子不大不小,認識鄭淖約和陸爽的不在少數,況且他們的事情又曾經鬧得滿城風雨,想不知道也難。

「無恥。」

聽到旁邊傳來眾人的驚疑、感歎,鄭淖約俏面冷若冰霜,紅唇微啟,擠出兩字之後,拂袖匆匆離去,膝蓋還未點地,陸爽連忙直身,追了上去,口中急慮呼道:「淖約,等我……」

兩人先後消失在園林叢中,沒有好戲可看,眾人自然散開,表面上緘口不語,待到私底下只有好友閨蜜在旁時,肯定議論紛紛,或褒或貶,或驚或歎。

「鄭娘子真是可憐,怎麼攤上了這件事情。」

「誰說不是,命不好,也怨不了別人。」

「要換成是我,哪裡還有臉面待在家裡,早就出家為尼,伴隨青燈古佛,避世隱居,打死也不露面。」

「嘻嘻,聽說她也曾經在尼姑庵待過段日子,可能就是打這個主意,後來不知怎的,又回來了。」

「有什麼好奇怪的,肯定是耐不住寂寞唄。」

「嗯,沒錯,準是這樣……沒有想到,看起來蠻清高孤傲的,卻也是個……咯咯。」

「話又說回來,那個陸爽還是很癡情的,模樣俊俏,又有悔改之意,為何不乾脆重歸於好,起碼不至於淪落成現在這種不尷不尬的情況。」

「嘿,小花癡,別給人騙了,那個陸爽,其實也不是什麼好人,前兩年已經娶妻,現在又纏著人家不放,誰知道他懷了什麼心思。」

「誰不清楚,男人什麼德行,自然是想納妾唄。」

「………」

「其實,以她現在的狀況,做個小妾,那是恰如其分,知足吧。」

「就是,再不成親,以後就嫁不出去了,一個老娘子,誰敢要啊。」

一陣幸災樂禍的笑聲,飄蕩進角落花叢之中,鄭淖約螓首低垂,纖纖玉指纏絞起來,煞白中浮現鮮紅血印,似要透膚滲出。

「庸俗的女人,一般只會讚美比自己差的人,這樣可以滿足她們的虛榮心,為自己做了件好事而歡喜自得,若是見到遠勝自己的人,她們就會嫉妒得發狂,恣意盡情抵詆毀誹謗,這樣才能撫慰她們受傷的心靈。」

韓瑞悄無聲息的走來,輕聲道:「直接無視她們就可以了,你什麼時候見過天上的皓月,會與地上的塵埃一般見識。」

鄭淖約輕輕抬頭,美妙的眼眸透掠淒迷,隱隱約約溢起點點晶瑩,慢慢地,眼睛微眨,一滴水晶悄然滑落,渾然未覺。

心頭好像給針刺了下,絲絲泛痛,韓瑞取出絲巾,猶豫說道:「那個……你被風迷了眼睛,要不要擦拭一下。」

半響,沒見回應,韓瑞抬眼望去,只見鄭淖約好像平靜下來,翹首靜立,神態安詳,眸光柔和,俏臉雪腮掛著滴晶瑩剔透的淚珠,在陽江的照耀下,閃爍著五彩光芒,灼灼如華。

「其實……一個風華絕代的佳人要嫁給我。」韓瑞伸手,輕輕拭抹她的臉頰,觸感溫綿細軟,口中說道:「別看我推三阻四的,其實心裡不知道有多麼興奮,幾次醒來,都以為還在夢中,不敢相信……」

聽得韓瑞的叨念,鄭淖約神情微動,目光輕垂,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至今,我仍然清晰地記得當日的情形……」韓瑞慢慢回憶起來,輕聲呢喃道:「晚逐香車入渭城,東風斜揭繡簾輕,慢回嬌眼媚盈盈,消息未通何計是,便須佯醉且隨行,依稀聞道太狂生。」

冰冷的心,似乎融化了幾許,眸光閃掠,鄭淖約說道:「……狂生是流螢罵的。」

韓瑞怔愣,心裡無奈悲歎,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意境,就這樣被破壞殆盡,可憐。

「人不怎麼樣,不過,詩的確不錯。」鄭淖約說道,清澈的眼眸浮現絲縷笑意。

韓瑞微笑,輕聲道:「現在,心情好些了麼。」

鄭淖約黯然,只聽韓瑞繼續說道:「俗塵煩惱,流言蜚語,都是不可避免的,隨別人怎麼說,只要堅定自己的本心就好。」

鄭淖約輕輕垂首,微倚黛牆,微不可聞歎息了下,幾乎讓自己封閉起來的心,漸漸敞開了絲縫隙,很想就此卸下戴了許久的偽裝,卻猶豫不決。

「前幾天,遇到了位朋友,他也有許多煩擾,心情很不暢快,我告訴他,要懂得傾訴,把積壓心裡的悶氣,全部抒洩出來,這樣心情就會順暢了。」韓瑞輕聲說道:「告訴你個秘密,我這人出了名的善忘,有些事情,現在聽了,轉眼就忘記。」

「……陸爽是個混蛋。」

「嗯,我知道他不是好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下次再見到他的話,我幫你揍他。」韓瑞握拳說道。

「……那件事情之後,我才和他見過面,從此以後,他就開始糾纏不休,還故意散播一些謠言,說我與他……。」

「明白了,毀人清譽,罪無可恕,活該抽筋扒皮。」韓瑞恨聲道,咬牙切齒,見過無恥的,卻沒見過這麼無恥的。

「阿娘的身子不好,我在庵裡準備削髮的時候,她病倒了。」

彷彿心意相通,韓瑞立即瞭然點頭說道:「這就對了,事親為大,其他的都是旁枝末節,無關緊要。」

「近月來,阿耶阿娘沒少為這事廢寢忘食,夜夜不眠,我不想讓他們再勞心了。」鄭淖約忽然問道:「你幾歲了?」

眼睛轉了下,韓瑞答道:「十八,怎麼了?」

「……我已雙十,再不嫁,就晚了。」鄭淖約說道,神情十分平靜,膚質細潤的姿容清靈瑩潤,如珠如玉,令人不覺更加憐惜。

二十歲,在後世,恰好符合結婚的年齡,不過現在,的確遲了,若是在普通百姓之家,官衙恐怕已經為她指定夫家,不管對方的家境,相貌人品如何,必須要嫁過去,不然就是觸犯了王法,受到嚴懲。

果真是萬惡的封建社會,韓瑞心中感歎,卻不知道該怎樣勸解。

此時,和風徐徐,花圃裡芳草萋萋,生趣盎然,搖曳著動人的丰姿,流溢著鮮麗的色彩,儘管是秋季,卻讓人感覺到*光的旖旎,一眼望去,奇花異草滿目錦繡,連接不斷。

旁邊,有盆鮮麗悅目的牡丹,開出幾枝丰姿絢爛的花朵,溫香皎潔,兼有色,香,韻三者之美,韓瑞心中一動,摘了其中一朵胭脂顏色,粉嫩嬌艷的牡丹,遞到鄭淖約眼前,柔聲道:「借花獻禮,給點面子,不要拒絕。」

鄭淖約沒有接取,輕聲道:「是殘花敗柳,遲早會枯萎的意思吧。」

「當然不是。」韓瑞急了,連忙說道:「是在我眼中,你比牡丹還要清麗艷美,就像月宮裡的仙子,明知飄渺無蹤,卻讓人無限景仰,恨不能插上雙翼,飛天追尋……」

「巧言令色。」鄭淖約說道,盈潤的柔唇微彎,輕輕揚起螓首,愣了下,韓瑞立即明白其意,心中頗為驚喜,屏氣凝神,小心翼翼將牡丹點綴在如絲綢般順滑的發間,花朵妖嬈而嬌艷,襯著秀美芳華的容顏,看起來清麗脫俗,又不乏嫵媚之色,相得益彰。

賞心悅目,欣然觀望片刻,韓瑞笑道:「走吧,出去轉幾圈,繼續享受別人投射而來的嫉妒目光,感覺應該很愜意吧。」

「你想知道這個滋味?」鄭淖約問道。

韓瑞愕然,笑道:「當然。」

「如此,走吧。」一隻纖秀的手掌從臂彎鑽了進來,接著是一條柔軟滑潤的手臂,兩肩並排,肌膚相觸,剎那之間,韓瑞覺得全身彷彿都被一股芬芳的清香包圍滲透著,感覺著對方身體的柔軟,感覺著她心裡的輕輕顫慄,不自覺中,怦然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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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長安行 第一百三十七章 信守承諾


金秋十月,秋高氣爽,陽光明媚,曲江苑中,百花爭艷,遠遠地看去,五彩繽紛,一簇簇鮮艷的花朵,聚集在蔥蔥鬱郁的葉片中,猶如無數只蝴蝶,在徐徐微風下,張開翅膀,招展搖曳,淡淡的清香不禁撲鼻而來。

然而,此時此刻,韓瑞彷彿身在雲端,飄飄然,渾然不知外物,再美麗的景色,就如同過眼雲煙,絲毫沒有放在心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臂彎的柔軟處,儘管再三告誡自己要淡定,卻不免有幾分緊張,手心慢慢地滲出汗來。

相對,鄭淖約卻依然如故,表情淡然,彷彿在做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罷了,可是如果仔細觀察,便可以發現,她的呼吸十分輕緩悠長,心速卻跳得極快,晶瑩白皙的俏臉,隱隱染起兩朵淡淡脂緋,溫嫩柔滑的纖手,也頗有些僵滯。

從角落花圃,順著曲折通幽的小道,慢慢走向寬敞的草坪,那是眾人聚會之地,在一簇枝葉茂密的灌叢前,韓瑞忽然止步,嗅著溫馨的芬香,柔聲道:「別怕,凡事有我擔待,你只要當個花瓶就行了。」

儘管不明白花瓶的具體含義,但是剎那之間,鄭淖約的心速忽然變緩,重重地跳了幾下,身體變得輕柔,而且摟臂的動作更加自然,明眸掠白,十分嫵媚,淡聲道:「我已經習慣了,倒是你,額頭都冒出虛汗來。」

嘿嘿,韓瑞尷尬而笑,伸手就要拭抹,卻覺一陣香風拂來,溫潤的感覺在額間掠過,沁滲肺腑,令人難忘。

「好了。」鄭淖約說道,把絲巾放回懷中,秋水般的眸子多了分綿軟的羞意。

「那……我們走吧。」韓瑞笑道,昂首挺胸,舉步前行,卻知道照顧鄭淖約的速度,步子邁得極小,察覺出來,蓮足輕盈,在他看不到的角度,鄭淖約唇角微彎,似有絲甜蜜。

艷陽斜掛,恰好就是在兩人的身後,燦爛的光輝投映在兩人的身上,渲染了層七彩光暈,一個英姿俊逸,一個風華絕代,手臂交織,並肩而行,親密無間,有種難言的和諧。

踏足於坪間的瞬間,好像受到了一種莫名的牽引,眾人的目光紛紛抬望過來,見到一雙珠聯璧合的天成佳偶,首先感覺就是由衷的讚歎,真是難得璧人,再繼續觀望,看清兩人相貌之時,眼睛登時圓瞪,驚訝非常。

韓瑞可以排除,在場之中,十個基本有九個半不清楚他是誰,但是鄭淖約恰好相反,剛才的風波還未平息,想找個不認得她的人,卻也是件比較困難的事情。

望著眾人或驚歎或目瞪口呆的神情,韓瑞悄聲笑道:「本來以為會給他們當猴看,現在看來,他們的更像猴子。」

「……壞心眼。」鄭淖約說道,平淡的神情中,隱藏著陣陣笑意。

彷彿是故意滿足眾人的好奇,兩人在苑中悠然散步,欣賞著百花盛開的美景,遇到嬌艷絢麗的花朵,還駐足留步,仔細觀賞。

「牡丹、芍葯、菊花……這是什麼?」韓瑞手指輕移,最後停在一朵嫵媚嬌麗、芳香飄溢的紅白相間的花朵前面,琢磨起來。

「那是木芙蓉。」鄭淖約解惑,淡然評價:「不學無術。」

「呵呵,我不懂沒關係,不是有你麼。」韓瑞笑道。

或許是故意為之,望著坦然自若的韓瑞,鄭淖約心裡猜測,眸光又柔和幾分,主動說道:「微風搖紫葉,輕露拂朱房……」

「中池所以綠,待我泛紅光。」旁人有人朗聲接口,韓瑞抬頭望去,只見個青緞披膊,足蹬皮靴、腰繫佩玉,衣飾華貴的青年,滿面笑容從花叢中走來,揖手道:「鄭娘子,日久不見,可安否?」

「多謝趙公子關心。」鄭淖約平靜回了句,又重現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

儘管清楚多半是這個結局,趙公子還是頗覺失望,目光順著鄭淖約的手臂,漸漸轉移,映在韓瑞身上,心中惱怒,表面上卻笑語晏晏,友好說道:「在下趙節,這位兄台怎麼稱呼,定非中原人士,不然怎會連木芙蓉也不認識。」

錦裡藏針,連貶帶損,差點就沒直接罵韓瑞是下里巴人了。

韓瑞心裡更是不爽,與美女獨處,好不容易通過滾燙的熱情融解了點冰冷,準備繼續努力,直到欣賞鄭淖約笑靨如花的場面,卻跑來個混蛋,破壞了自己的成果。真是罪惡滔天,百死莫贖。

兩人都看對方不順眼,抬頭直視,目光碰撞,火光四濺,氣氛深重,空氣凝結,似在醞釀一聲風暴。

「陪我去觀賞池裡的芙蕖。」這時,鄭淖約蓮步輕移,扯帶著韓瑞往右側走去,走了幾步,輕聲提醒起來:「他是桂陽公主之子,紈褲驕橫,生性粗魯,不知禮節,不要理他。」

驚訝望了眼趙節,韓瑞怨氣瞬間消失,真是可憐,在美女心中的評價那麼的低,跟自己不是個別級的,不必管他。

儘管不明白怎麼回事,但是韓瑞的目光,讓趙節十分不舒服,舉手想要叫喚,猶豫了下,卻沒有開口,憤恨頓足,遙遙跟了上去。

芙蓉園,就是因為池中的蓮花盛開,異常紅艷,美麗多姿而得名,雖然現在夏天已過,不是觀賞蓮花的最佳時刻,不過走進池塘,撲面而來的就是陣陣清荷之香,池中碧葉簇擁成團,微風吹過,彷彿是一層層綠波在湧動。

一朵朵月白、粉紅的蓮花,怒放綻開,皎潔飽滿,光彩奪目,顯得那樣雍容華貴,在風中顫巍巍,飄飄然,亭亭玉立,恍若仙女下凡。

「淖約……」臨近池邊,忽聽陸爽的聲音傳來,身影興沖沖地奔來,就在他接近之時,韓瑞忽然鬆手,離開兩步。

身旁忽然空蕩蕩的,鄭淖約察覺,眸光凝視,有一分奇怪,兩分恍然,七分失望,黯然低頭的瞬間,忽聽撲通聲響,似有重物滾落池塘,砸開層層荷葉,濺起大片水花。

雪白細潤的耳邊,傳來韓瑞柔和的聲音:「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撤吧。」

纖纖細掌,柔若無骨,似乎落入他的掌握之中,溫暖而舒適,鄭淖約迷糊隨行,側身回眸,唯一的影像,就是陸爽在池中狼狽撲水呼喊的場景,隨之就是慢慢的淡忘消失,某個人的身影,音容笑貌,卻突然清晰浮現,難以抹去,壞壞的,卻不討厭,反而……柔唇之中,莫名多了抹笑容,柔情綽態,灼灼如華,秀美不可方物。

不經意間回首,韓瑞愣住了,心中又呼僥倖,差點就錯過了人世間,最美妙的場面。

步履放緩,慢慢停了下來,纖手捋了絲隨風飄揚的烏黑秀髮,姿態秀婉,鄭淖約吐語如珠,柔和而動聽,肯定道:「是你使的壞。」

「莫要冤枉好人,定是他奔行過疾,一時收不住腳步,才會不慎落進池中。」韓瑞義憤填膺辯解,凜然呼道:「想我堂堂男兒,豈會做些下作之事。」

「我怎麼看見,是你伸腳使絆,然後又推了一把。」鄭淖約說道,身子忽顫,眸光如春天的細芽,水嫩水嫩的。

「錯覺,肯定是你的錯覺。」韓瑞誓言旦旦,打死也不承認。

貝齒微咬豐盈紅唇,美眸直視韓瑞,發現他不為所動,臉上那抹和煦的笑容,是那麼的刺眼,過了片刻,鄭淖約終於敗下陣來,開口道:「放開。」

「什麼?哦,明白。」韓瑞表情愕然,突然恍然大悟,有些訕然,連忙鬆開握住美女嫩滑柔荑的左手,不過說實話,那雪膩如酥,滑潤如綢的感覺,真是令人難以割捨。

玉指纖纖,修長秀美,特別是兩片晶瑩剔透的指甲,在陽光射映下,散發出五光十色,如同彩虹,十分美麗,然而,越美麗的事物,往往充滿了危險。

嘶,韓瑞抽了口冷氣,連忙彈開了摟在鄭淖約平坦而充滿柔綿彈性的腰肢上的右手,湊近觀看,手背上多了塊紅斑,鮮艷奪目,久久沒有消退。

「活該。」鄭淖約嗔道,心中卻莫名有了絲悔意。

美女的輕嗔薄怒,又是不同的風情,韓瑞注目欣賞,伸出了手臂,鄭淖約十分自然走來,纖柔糾纏,如同剛才那樣,並肩而行,越來越近,慢慢地,人影如一。

途中,韓瑞問道:「我遵守承諾了,有什麼獎勵?」

「什麼承諾?」

「就是揍那陸爽呀。」

「你說的,那是意外,不算。」

「啊。」韓瑞十分懊悔,早知道光明正大承認好了。

再次笑了,鄭淖約美眸顧盼,卻見前方有個美麗少女揮手叫喚:「鄭姐姐,這裡。」

那人正是婉兒,盈盈走來,見到親密的兩人,蓮足微滯,仔細打量韓瑞,秀麗眼睛浮現出好奇之意。

纖手抽拿了下,發現紋絲不動,清楚是韓瑞在使壞,鄭淖約無奈,卻沒有表示反對,輕聲說道:「婉兒,工部左侍郎閻立德長女,性子偏柔,你莫要嚇她。」

閻立德長女,韓瑞驚訝望去,那天,說的該不會是她吧,兩人目光接觸,韓瑞倒是沒有什麼,閻婉兒卻如同受了驚嚇似的,連忙低頭,蓮足也停了下來。

嗔怪瞥了眼韓瑞,鄭淖約掙脫手臂,走了過去,攙握住閻婉兒的手腕,溫言輕語聊了片刻,忽然揚聲道:「流觴亭有個聚會,你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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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長安行 第一百三十八章 表明態度


隋煬帝時期,為了增加芙蓉園的遊玩特色,令人在曲江池中雕刻各種水飾,引流成溪,把魏晉南北朝文人的風雅行徑,也就是曲水流觴的遊戲,引入了宮苑之中,每逢有暇,君臣就在飲曲池之畔享受曲江流飲的樂趣。

儘管煬帝已亡,不過這個傳統,卻得到很好的繼承與發揚,就算是魏徵等直臣,口中經常提到要警惕隋朝種種,但是偶爾,也會來此消遣,更加不用說,那些平時非常寂寞無聊的貴婦淑女們,到了這裡,怎麼說也要體驗一番。

和文人雅士一樣,流觴亭附近,有許多名門貴婦、閨秀淑女散坐於曲水兩旁,席上擺滿了鮮花、香脂、粉巾等物,三五成群集聚一團,任由觴具在水中飄來蕩去,與其說是在玩曲水流觴的遊戲,不如說是附庸風雅,做個樣子而已。

如此,也讓某些個自詡才學出眾,準備大顯身手,讓人刮目相看的少女覺得十分無奈,百無聊賴地左張西望,忽然發現前方走來幾人,眼睛立即亮了,叫道:「是鄭家姐姐,還有婉兒妹妹……」

看得出來,兩人在少女之中素有威望,見到她們現身,有許多妙齡少女迎了上去,問安喚好,鶯鶯燕燕,粉香撲飛,紛紛揚揚,就如同黃鶯百靈,吱吱喳喳,場面雖有幾分嘈雜不堪,卻十分悅耳動聽。

這個時候,對面又來了一行人,排場繁浩,十幾宮女手執羅紗,鋪設步幛,擋攔四周,七八個穿著綵衣綾羅的名門淑女,簇擁在一個有若出水芙蓉一般清麗脫俗,端莊而又典雅的美女旁邊,不過幾人當然只是襯托,存在感十分薄弱,因為她們的風采,全部給那個高潔清麗,秀逸脫俗的美女掩蓋過去。

「是長樂公主。」

眼尖的貴婦人,立即呼出此人的身份,瞬息之間,全部起身,湧了上去迎接。

誰不清楚,長樂公主李麗質,是天子的嫡長女,為人仁愛,以美聞名又擅長書畫,深受帝后寵愛,視若珍寶,一年前與國舅長孫無忌的的嫡子長孫沖定親,平時深居宮裡,少有外出,現在卻出席聚會,其中含義,不言而喻。

以帝后之尊,自然不會親自篩選太子妃的人選,而且是通過各種辦法,挑出幾個符合條件的少女,再擇優錄取,簡單而方便,說不定長樂公主現在就是在奉令行事,就算是不具備參與評選太子妃的資格,上前打個照面,增加印象也好。

自然,人群之中,也未必都是趨炎附勢之人,與有幾個平時與長樂公主交好,算是閨中蜜友的少女,也隨行迎了上去。

不愧是由長孫皇后親自撫養而成,加之德行垂范,長樂公主的性情柔順恭謙,不分貴賤,帶著溫柔和煦的笑容,斂手回禮,特別是見到幾個知交好友,笑意更甚。

「鄭姐姐,你也來了。」長樂公主欣然笑道,十分真誠。

「準備與婉兒參加曲水流觴,長樂公主是否要參與?」鄭淖約說道,聲音不帶絲毫冷漠,反而充溢著親和之氣。

「好呀,人多熱鬧,大家一起來吧。」長樂公主乾脆答應,也沒有忘記旁邊眾人。

有公主參與,響應者甚眾,遊戲自然不會與剛才那樣清冷,況且,這也是難得的表現機會,不懂把握機遇的人,自然給排除在外。

有隨行僕役的幫忙,很快在曲水兩邊增添了許多坐位,奉上果疏糕點,自然少不了流觴的美酒,什麼三勒漿、龍膏酒、葡萄酒,宮廷醇釀,應有盡有,眾人入席就坐,定下規則,推出仲裁者,以旗宣令,曲水流觴正式開始,一幫貴婦少女,玩得不亦樂乎。

同性相聚,異性自然不好參和,韓瑞孤零零站在亭前,形單影隻,表情十分無奈,幸好旁邊還有個青年,似乎也是給甩了,只得坐在欄杆,不時回頭觀望,神態頗有幾分沮喪。

心中升起同病相憐之感,韓瑞走了上去,含笑拱手道:「兄台,請了。」

上前幾步,韓瑞發現,眼前青年膚色白皙,五官清秀抹俊俏,又帶著一抹溫柔,也是個溫和的脾性,見到有人上來問好,連忙起身回禮,服裝打扮,應該也是個權貴子弟,不過言行舉止之間,卻沒有倨傲之氣。

自然地走到對面而坐,韓瑞歎息道:「我後悔了。」

青年愕然,一陣莫名其妙,只聽韓瑞繼續說道:「我不該答應她過來的,弄得現在孤孤單單的,毫無著落,悲哀啊。」

呵呵,明白過來,青年笑了,聲音溫厚,客氣問道:「在下長孫沖,敢問足下……」

「長孫沖,莫要與這卑鄙無恥的小人相交,免得自掉身份。」趙節風風火闖來,毫不客氣坐在兩人旁邊,眼睛瞪著韓瑞,那個模樣,好像恨不能把他抽筋扒骨,生吞活吃了。

寬宏大量,不理會旁邊的跳樑小丑,韓瑞驚訝打量道:「長孫附馬?」

「如果可能,請喚我宗正少卿,或者直呼其名,我不會介意的。」長孫沖建議道,畢竟兩人還沒有正式成親,不過聽著卻有種懇求的意味。

韓瑞表示理解,娶公主的壓力,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像的,況且唐代的公主,更是出了名的放蕩,長孫家的運氣還算不錯,長樂公主的脾性,像極了長孫皇后,賢惠淑德,溫柔守禮,屬於賢妻良母的類型,說起來也是長孫沖賺到了。

但話又說回來,人家是嫡親的表兄妹,天生的一家人,長孫無忌深得李世民敬重,又是長孫皇后的哥哥,就算長樂公主的脾氣重大,也發不到舅舅表哥的頭上來。

「恭喜恭喜。」韓瑞含笑祝福。

「謝謝。」長孫沖客氣回禮,卻迷惑道:「卻不知喜從何來?」

韓瑞解釋:「長幼有序,太子納妃之後,想必離長孫兄尚公主的日子也不遠了。」

長孫沖溫柔微笑,回頭望了眼長樂公主,含情脈脈,洋溢著幸福的神情。

咳,趙節清了下嗓子,韓瑞與長孫沖充耳不聞,繼續攀談起來,熱切交流怎樣才能討得女子歡心的經驗。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們兩個當自己不存在麼?趙節勃然大怒,猛然拍案道:「你們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不用吼,我們沒聾,自然聽得清楚,問題在於……」韓瑞怪異道:「這樣用力拍打,你不覺得痛嗎?」

痛?趙節愕然,微微抬手,就覺掌心傳來一陣麻辣刺疼,難以忍受,眼眼一熱,淚水差點就滴溢出來。

「兄台,下次要注意,不是什麼地方都能拍的,以卵擊石的後果,就是這樣了。」韓瑞勸慰兩句,忽然提議道:「長孫兄,不如我們也過去湊個熱鬧?」

「這樣,不太好吧?」長孫衝動心,卻猶豫不決。

「那你就乾坐著吧。」韓瑞微笑起身,意有所指道:「我要去表明態度,省得有些人不死心,再打主意。」

說著,韓瑞撇下兩人,輕步走了過去,只見鄭淖約坐姿優雅,香羅裙角仔細折平,縷縷如絲緞般柔滑亮澤的長髮,披散於肩,青絲如墨染,更顯身形纖秀,曲線優美。

眼眸如同秋波,注視著在水中飄流的觴具,忽然察覺對面少女浮現驚訝之意,鄭淖約心中微動,側身回眸,映入眼簾的卻是韓瑞笑容可掬的臉龐。

「你怎麼來了。」鄭淖約問道,聲音淡然,眸光卻流盼溢彩,心中莫名羞喜。

韓瑞笑而不答,輕輕跪坐在她的旁邊,肌膚相觸,鄭淖約驚顫微移,秀首低垂,輕聲道:「不要太過分了。」嬌言軟語,透中陣陣慌亂。

其實,韓瑞未必不比她緊張,不過見到鄭淖約的模樣,心中反而大定,臉上笑容燦爛,友好地朝附近旁邊的少女點頭示意。

唐代,男女之防,雖然沒有後世厲害,同席而坐也不能說沒有,但是也要分什麼情況,人家是坦然自若,他們兩個卻是表現曖昧,其中的情愫讓人一目瞭然,根本不用再作猜測。

低頭跽跪,鄭淖約不敢觀望別人的反應,慢慢地,手心有些冰涼,忽然,一隻火熱的手掌籠來,層層包裹,堅定有力,充滿了溫暖,讓人安心。

「她們在祝福我們呢。」

韓瑞溫和的聲音傳來,鄭淖約抬眸,迅速瀏掠四周情況,迎面而來的,卻沒有想像中的譏嘲,而是一張張充滿曖昧表情的笑臉,調戲的意味極其濃郁。

「鄭姐姐,旁邊的到底是何人,也不給我們介紹一下。」

少女嬉笑的聲音傳來,鄭淖約容色秀美的雙頰略微暈紅,不知該如何開口,倒是韓瑞,厚著臉皮,腆笑道:「不管是何人,叫聲姐夫準沒錯。」

無賴,鄭淖約暗罵了句,只覺俏臉發熱,連忙低頭,欺霜勝雪的肌膚浮現一抹緋色,用指甲掐了下韓瑞的手掌,輕輕的,綿綿的,毫無力道。

「別羞了,觴具飄來,該怎麼辦?」韓瑞笑道,撈起盛滿美酒的觴器,一口飲盡。

「作詩,喝酒或其他。」鄭淖約輕瞄了眼,似在責怪韓瑞動作過急。

韓瑞笑道:「恰好,我幫你喝酒,不用再作詩了。」

「鄭姐姐喝酒可以,你卻不成,不僅要喝酒,而且還要作詩,作不出來的話,別待在這裡,乖乖到亭裡等著吧。」旁邊少女聽聞,清靈的眼睛溜溜打轉,嬌聲呼道:「大家以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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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長安行 第一百三十九章 照拂


什麼是一呼百應,韓瑞總算是見識到了,嬌鶯燕啼,清脆悅耳,稍微有點年紀的貴婦人,自然不與少女們胡鬧,卻也沒有開口反對,樂成其成。

旁邊,聽到少女的提議,鄭淖約柔唇微彎,隱隱泛笑。

作詩,這也太簡單了吧,才坐下片刻,就灰溜溜走人,哪裡還有臉面,韓瑞摸摸鼻子,自然清楚怎樣選擇,朗聲笑道:「沒有問題,所作之詩,可有什麼名目?」

咦,還真是自信,提議的少女狡黠微笑,突然伸手扯來閻婉兒身邊的畫卷,嬌聲道:「剛才婉兒作不出詩,又喝不了酒,隨意畫了幅菊花圖,你只要按這幅圖配首詩就成,而且還要得到大多姐妹的認可,不然……自己回去,我們就不送了,咯咯。」

「要求也不高,只要有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意境即可。」也不知道是誰開口的,又引得少女們嬌聲附和。

古今吟菊的詩詞歌賦,可謂琳琅滿目,多姿多彩,有的吟其色,有的贊其姿,有的歌以詠志,有的借景抒懷,美不勝收,在眾多的吟菊詩人中,陶淵明自然獨佔鰲頭,剛才那首詩就是其中的代表名句,要求不是不高,而是非常之高。

韓瑞輕笑,接過僕役呈來的畫卷,在席間攤開,卻知道閻婉兒的畫工十分厲害,只是寥寥幾筆,就勾勒出一支在籬邊生長的菊花,迎風搖曳,丰姿獨韻。

見到韓瑞觀摩片刻,卻不見動靜,鄭淖約忍不住低聲問道:「怎樣?」

「鄭姐姐,你可不能幫忙哦。」

「就是,還沒嫁呢,就急著偏幫,姐妹們會笑話的。」看似好心提醒,其實就是存心嬉笑,鄭淖約置若罔聞,黛眉微顫,可知心中羞澀。

「畫得真好,將菊花的丰姿,還有絢爛雍容的韻味,全部呈現出來。」韓瑞由衷稱讚,不愧是閻家女兒,深得家傳。

「咯咯,討好婉兒妹妹也沒用,她就是認可你,詩不成的話,我們可不答應。」

「厚此薄彼,居心叵測……」

「不要輕易動手,免得弄污了婉兒……的畫。」

幾聲調笑,閻婉兒害羞低頭,小聲埋怨旁邊少女的捉弄,不依不饒,嬉戲打鬧,充滿了青春少女的活潑氣息,令人會心而笑,待她們嬉鬧平息,準備繼續戲弄韓瑞之時,卻聽他笑道:「詩已經寫好了,誰來誦讀?」

「不會是隨意敷衍了事吧。」

「普通之作,就不要拿出來獻醜了。」

「不再多考慮片刻?」

清脆甜美的聲音傳來,儘管有點繁雜,但是總體感覺還是不錯的,韓瑞開懷笑道:「只要你們不是存心刁難,我想這首詩,應該還成。」

「不識好人心,活該灰溜溜走人。」一個聲音清甜如玉的少女說道,伸出白嫩的小手,接過遞來的菊花圖,攤開觀看,眼眸泛起了驚訝。

「好了,看再久,又不能變出花來,快些讀詩。」

一陣催促,聲音清潤的少女,朝韓瑞甜美微笑,隨之婉轉悠揚吟誦道:「花開不並百花叢,獨立疏籬趣未窮,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寫盡陶淵明不為五斗米折腰,嚮往自由舒適的生活情態,而上面的詩,卻是描繪了菊花傲骨凌霜,孤傲絕俗的情操,寧願枯死枝頭,也決不被北風吹落的高潔之志,意境與陶淵明極其相似。

少女們仔細品味,美眸異彩漣漪,卻聽旁邊傳來擊掌喝彩之聲:「好,托物言志,盡抒懷不俗不艷,不媚不屈之情,別有深意啊。」

喝彩聲中,一名身穿烏紫章服、佩掛金紫魚袋的中年男子昂首闊步行來,可惜面團團似的臉孔,還有胖乎乎的肚腩,破壞了那威風凜凜的感覺,韓瑞望去,有幾分驚訝,因為那人正是當日,在酒樓之中,錢豐欲拜師而不得的中年文士。

數日前在酒樓初見時,中年文士只是一襲儉樸青袍,怎麼看都像貧窮寒酸,懷才不遇的儒士,今日卻是穿戴齊整,身上的衣服色澤朱紫,起碼是三品以上的官袍,頭帶烏紗直腳帕頭,腰束犀角玉帶,足蹬黑革官靴,一樣是圓圓潤潤的模樣,此刻卻別有一番威儀。

「是長孫國舅」

韓瑞不知來人身份,旁邊卻有知情之人,一聲驚呼,眾人紛紛起身相迎,就是長樂公主,儘管身份高貴,卻也乖乖上來行禮請安。

沒錯,這個其貌不揚,甚至可以說有點胖乎乎的中年文士,就是在後世傳說之中,權傾朝野,一手遮天,陰險狠辣,無惡不作的大奸臣長孫無忌,可惜,傳說只是傳說,與現實自然有點兒距離,若說長孫無忌居於高位,那倒是沒錯,但是說到權勢滔天,那就值得考究了。

要知道此時,我們的長孫國舅爺,已經退休了六年,好不容易上混上份工作,名為司空,乃是三公之一,官居一品,但是古代的官位就是那麼奇怪,級別越高的官職,手裡的權力卻越小,司空司空,的確空有其名而已,沒有任何的實權。

遙想當年,玄武門之變前後,長孫國舅,是何等的雄姿英發,風華正茂,揮斥方遒,李世民登基即位,立即給長孫無忌加官,什麼左武侯大將軍,吏部尚書,尚書右僕射之類的,軍事、政事,人事一把抓,這才叫權傾朝野。

不過,好景不長,誰讓他有個帝后典範,深思熟慮的皇后妹妹,多次向李世民吹枕頭風,說要以什麼漢代呂雉、霍光的家族予以警誡,快些把長孫無忌撤了吧,所謂英雄難過美人關,哪怕李世民再怎麼英雄了得,也沒折騰幾下,就乖乖服軟了,然後就給長孫無忌封了個開府儀同三司官職,那是個級別很高的散官。

然而,品級再高的散官,也是沒有實權的,從此以後,長孫國舅就光榮而悲劇地過起來退休生活,一連六年,就是這樣,身體才慢慢地「膨脹」起來,要知道長孫皇后可是個大美女,同脈血親,長孫無忌的相貌應該不差,現在卻變成這模樣,可見生活過得很是滋潤。

說起來,也是托兒子長孫沖與長樂公主的福,一年之前,兩人定親,為了提高長孫家族的地位,李世民又給長孫無忌加官,得了個司空頭銜,說不重要吧,三公之一,聽起來就威風凜凜,說重要吧,又沒有實權,名不副實,也蠻悲劇的。

當然,拋開權力官職之類,就是長孫無忌四個字,就值得在場眾人景仰膜拜了。

「起來,不用多禮。」笑容可掬地撫起了乖巧懂事的外甥女,長孫無忌皺眉道:「沖兒呢,怎麼不見人影。」

「阿耶,孩兒在這裡。」長孫沖連忙從人群中冒了出來。

「讓你陪著長樂,卻怎麼離開了。」長孫無忌十分不滿,若不是有外人在,恐怕已經板臉訓斥起來了。

「孩兒……」長孫沖唯唯諾諾,不敢,也不知怎麼回應。

長樂公主笑盈盈道:「舅舅,表哥幫我摘花去了。」

長孫沖感激望眼,心裡卻十分後悔,沒有聽取韓瑞的提議。

哼,長孫無忌瞪眼,自然清楚長樂公主替兒子掩飾,心中滿意外甥女賢惠之時,對長孫沖更加惱怒了,男子漢大丈夫,居然還不如個女子,真是丟人。

打定主意,回家之後,定要讓長孫沖嘗嘗家訓的滋味,長孫無忌揮拂衣袖,側身直視,饒有興趣地打量著不遠處的韓瑞,察覺目光焦點,眾人十分自然地讓開一條通道。

不等韓瑞上前拜見,長孫無忌居然邁步而去,和氣融融笑道:「我們又見面了。」

「參見齊國公。」韓瑞揖身,大名鼎鼎的長孫無忌,就是這個模樣?感覺十分怪異,有點兒失望,又覺得理所當然。

「寧可抱香死,不落北風中,與陶潛的那句,懷此貞秀姿,卓為霜下傑之風格類同,甚妙。」長孫無忌讚歎不已,微笑道:「以物推人,確有君子之風,難怪虞秘監、魏侍中,爭相在陛下之前薦舉,實乃動了愛才之心。」

「他是誰呀,怎得許多大人物的看重。」

「虞學士也就罷了,魏徵可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會薦舉人麼?」

「崔盧李王,莫不是哪家公子。」

「何獨漏了鄭氏?」

「笨,沒見到他旁邊的就是鄭家娘子,兩人關係非淺。」

眾人悄聲議論,紛紛揣測,若有所思,也沒有人提到點上,非是不知韓瑞之名,主要是沒見過他的面,自然沒有往這方面聯想。

「後學末進,多虧他們的提攜,得以聞達於諸侯,不過是徒有虛名罷了。」韓瑞表示謙遜,同時說道:「日後,還望齊國公,予以照拂。」

一句客氣之語,韓瑞自己都沒當回事,長孫無忌卻好像信以為真,笑呵呵道:「照拂也非不能,就要看你自己的表現了。」

韓瑞驚愕,反應也不慢,拱手道:「如何表現,請國公明示。」

「菊花品格高尚,不逢迎風雅,敢於傲雪凌霜,即使是殘菊,也懸掛枝頭,挺然不落,依舊含香吐芳。」長孫無忌侃侃而談,微笑道:「你剛才不就是用菊花的清雅倔強,來比喻自己的君子之節麼,我也是喜菊之人,你若是能多作幾首,供我鑒賞,以後在京城遇到什麼事情,儘管報出我的名號,肯定可以逢凶化吉,遇難呈祥,哈哈。」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4 18:24

第二卷 長安行 第一百四十章 別走了


韓瑞臉色古怪,長孫無忌的語氣,那麼像道上的綠林好漢,帶頭大哥。

「國舅不是在強人所難麼,一首佳作已經難能可貴了,更加不用說幾首。」人群之中有人悄聲道:「他肯定是不小心得罪了國舅,不然也不會受此刁難。」

「真是可憐。」

「瞧人家長得俊俏,又有才氣,心痛了吧,嘻嘻。」

輕言嬉笑,指指點點,以青春少女居多,畢竟已是妙齡,也到了春心萌動的年紀,何嘗沒有幻想過,自己未來夫君是什麼模樣,韓瑞的條件還算不錯,符合她們的評選標準,可惜就是已經給人定下了。

「曲水游觴,風雅非常,國舅此來,莫不是也想參與其中。」鄭淖約忽然問道,卻是想給韓瑞解圍。

嗯,長孫無忌自然明白,目光掠過,在韓瑞與鄭淖約身上來回移動,以他的精明,自然能瞧出兩人之間的情愫,況且未開口之前,就已經見到他們同席而坐,執手相依,誰會相信其中沒有絲毫的曖昧關係。

小子,難道不清楚其中厲害干係,或者本身就是個貪戀美色,不顧前程之人。

長孫無忌心中揣測,微笑說道:「若是有暇,自然樂於從命,可惜現在……皇后親臨,鸞駕於廳閣之中,派我來傳個口訊,請諸位夫人、娘子,移步小敘。」

「皇后來了,怎能輕慢,我等快些前去拜見吧。」

其實,長孫無忌多半是來找長樂公主與兒子的,其他人只是附帶而已,但是聽到皇后來了,人群之中,猶如平靜如鏡的湖面,突然拋了塊石頭,捲起了陣陣漣漪,貴婦麗人神態各異,或興奮,或緊張,聽聞這個消息,哪裡還有心思再等在這裡,若不是見到長孫無忌與長樂公主還未動身,恐怕已經忍耐不住,先行離去了。

「不必著急,去拜見皇后的人多著呢,什麼時候才輪到你們,不如留下來,陪長孫國舅鑒賞菊詩,權當消磨等候的時間好了。」人群之中,傳來一個聲音,輕蔑的意味顯露無疑。

儘管清楚,這人說的十分有道理,但還是引得不少人怒目而視,畢竟皇后什麼時候接見,那是時間問題,不去恭候的話,那就是態度問題,最重要的是,那人的語氣輕蔑,就算不是針對自己,聽著卻感覺不爽。

「趙節,桂陽公主的長子,開國縣男。」

「那就那個紈褲,聽說很驕橫的。」

「經常惹是生非,沒少進宗正寺領罰,若不是看在桂陽公主的面子上,恐怕連爵位都被剝奪了,想當年附馬趙慈景,是何等的出眾……」一個貴婦人目光憧憬,歎息說道:「生出的兒子,怎麼這般差勁。」

桂陽公主,太上皇李淵的第五個女兒,附馬趙慈景也是個出名的美男子,仰慕者不少,夫妻兩人的感情不錯,生了兩個兒子趙節、趙斌,後來李淵起兵,趙慈景壯烈犧牲,以唐代的風氣,以及桂陽公主的身份,很自然就改嫁了。

桂陽公主的現任丈夫叫楊師道,是隋朝的宗室,條件相當不錯,出身高貴,多才多藝,脾氣又好,夫妻感情仍然不錯,又生了個兒子,可以想像,趙節的處境是多麼的尷尬,儘管後爹待他不錯,但怎能與親爹相比。

身世那麼悲劇,性格偏執也正常,韓瑞感歎,心腸軟了,決定原諒趙節的無禮。

眾人竊竊私語,微聲議論,以為當事人不會聽到,卻不會料到,趙節心裡多麼敏感,根本不用聆聽,就清楚她們在說些什麼,心中自然惱火,只因在長孫無忌與長樂公主面前,不敢造次,置若罔聞。

不過見到韓瑞瞥來的憐憫目光,趙節微微愕然,頓時怒火中燒,自己還沒那麼悲慘,讓那個小子替自己可憐。

「看什麼看,作你的詩吧,寫不出來,趕緊滾開,別留下礙眼。」

趙節聲音暴躁,沒有絲毫貴族風度,讓許多人搖頭不已,連長孫無忌也皺起眉頭,淡聲說道:「年輕人,固然血氣方剛,但不能持凶鬥勇,逞一時之氣,桂陽公主也陪同皇后來了,你不過去給她請安麼。」

一聽母親的名字,猶如一盆冷水潑來,趙節慢慢的冷靜下來,忍氣拱手說道:「是,謝謝國舅提醒,我立即就去。」

寥寥幾句,平息了場風波,對於長孫無忌來說,其實也沒有什麼好得意的,摸著圓潤的肚腩,好像沒有了聽詩的心情,笑語說道:「諸位夫人娘子,你們體態輕盈,身輕似燕,自然要走快幾步,我可不成,走兩步,就要歇一步,不能陪你們步行了。」

伸手喚來輦架,長孫無忌笑道:「長樂,皇后在等你,快些去吧。」

長樂公主柔聲答應,接到父親的眼色,長孫沖連忙上前陪行,在一群宮女的簇擁下,浩浩蕩蕩而去,旁邊的貴婦麗人見狀,自然不會遲疑,連忙隨行。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曲水流觴肯定也玩不成,韓瑞微笑問道:「現在,我們怎麼辦,是跟上去,還是轉移陣地,繼續賞花觀景。」

眸光輕柔,鄭淖約說道:「皇后來了,豈能失禮,自然要前去拜見。」

「那好,我們也跟上吧。」韓瑞說道,十分自然,牽上了美女的柔軟纖手,鄭淖約眸光盈溢,象徵似的掙脫了下,就毫無聲息,默默隨行。

與鄭淖約單獨相處,韓瑞的心情又重新開始舒暢起來,只覺得看什麼都順眼,一路慢行,仔細欣賞著色彩斑斕,競相怒放,粉紅、雪白,嬌艷的鮮花,在風中招搖,散發出陣陣清香,沁人心脾。

來到閣樓之前,卻見眾多貴婦麗人,游散於走廊、亭台、草坪之中,或相聚言笑,或欣賞盆栽花朵,神情各異,不足而一,卻是有意無意,把自己認為最美麗的姿態,呈現出來,而且,不時回眸輕盼,望著一個清瘦俊雅的男子。

當然,這人不是李承乾,只見他在視野最寬廣的閣樓台階之前,手裡執筆,時而抬頭觀望,時而伏案勾勒,神情嚴謹而認真,速度也不慢,略用筆墨,淡抹著彩,就將某個少女麗人最美妙的姿勢、容貌勾畫出來。

一幅畢了,自有宮女小心捲起,走進閣樓,呈獻給長孫皇后觀賞,再之後,就擺在皇太子李承乾的案上,供其擇選。

那個清瘦俊雅男子,自然就是所謂的宮廷畫師,有王昭君的事例在前,誰也不敢掉以輕心,有心求他把自己畫得美麗些,但是眾目睽睽之下,又不好上前開口,只有閻婉兒,似乎不知道避諱,上前搭訕也就罷了,居然還敢留在旁幫忙遞筆磨墨,豈非明目張膽的討好。

「狐媚子,真不要臉。」

「不能讓她專美於前,我們也去。」

一陣誹議,心裡陰暗的人,害怕在閻婉兒的勸誘下,宮廷畫師會把自己醜化了,紛紛響應,卻給人攔了下來。

「你說……他就是將作少監閻立本?」韓瑞說道,頗有幾分驚喜,畢竟在後世,相對閻立德來說,閻立本的名聲更加響亮,他的繪畫,線條剛勁有力,神采如生,色彩古雅沉著,人物神態刻畫細緻,倍受推重,被列為神品。

機會在前,韓瑞動心了,想上前觀摩下所謂的神作,鄭淖約稍微猶豫,頷首答應,兩人攜手而去。片刻,聽到旁邊傳來動靜,閻婉兒抬頭,露出甜美的笑容,輕聲道:「鄭姐姐,你們來了。」

「婉兒,雖然閻少監是你叔父,但是此時……你在這裡,似乎有些不妥。」鄭淖約悄聲說道:「傻丫頭,也不知道避嫌。」

「嘻嘻,不怕。」閻婉兒掩袖輕笑,纖指微指桌案,細聲道:「姐姐你看,叔父是在畫些什麼。」

「什麼?」鄭淖約迷惑,美眸望去,立即浮現幾分訝意。

閻立本根本不是在描繪少女的容貌,而是在勾畫芙蓉園中的景色,儘管他以繪製人物畫見長,但是觸類旁通,山水景色畫的水平也差不到哪裡去,以十分細緻的手法,將園中的美景勾描出來,非常寫意,氣韻生動。

「這位公子,你也懂畫麼?」

見到韓瑞在旁邊安靜觀望,一副津津有味,頂禮膜拜的模樣,閻立本自然有些得意,頗有幾分遇到知己的感覺。

韓瑞十分誠實,搖頭說道:「不懂。」

不懂你瞎嘖個什麼勁,閻立本瞪眼,良好的印象頓時消散大半,繼續伏案繪畫,不再理會韓瑞了。

一邊,鄭淖約輕聲道:「婉兒,閻少監這是……」

「其實,叔父早就畫好圖了,又不想回將作監,所以裝模作樣的偷懶。」閻婉兒笑嘻嘻的解釋道。

「什麼偷懶。」耳朵靈敏,閻立本擱筆抬頭,板著臉訓道:「某是奉令行事,忠於職守,婉兒越來越不懂事,平日真是白疼你了。」

閻婉兒悄然吐舌,模樣可愛,無聲地反駁起來。

搖了搖頭,覺得不應該與小孩子計較,閻立本繼續繪畫起來,卻聽韓瑞失望歎氣,對鄭淖約說道:「我們走吧,過去看那些菊花。」

閻立本立即皺眉,自己畫的就是菊花,他卻要過去看,分明是諷刺自己畫得不夠逼真,不過如此而已,閻家兄弟,其中閻立德以建築聞名,而閻立本的繪畫深受世人追捧,心裡自然有幾分傲氣,當下乾脆擲筆,憤然道:「小子,我的畫有哪裡不對,不說出個所以然來,就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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