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唐朝小地主 作者:燭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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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蘿蔔頭 2012-8-3 21:07: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6 517487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4 08:17

第一卷 江南好 第一百章 卷尾


「我夢江都好,征遼亦偶然。」

隋朝開皇十年,楊廣調任揚州總管,在今揚州住了十年,到他即帝位後,仍然眷戀羨欣揚州的繁華,曾三次南下巡幸,有人為取悅帝心,進獻新宮圖一幅,楊廣下詔,依圖建造新宮,數萬工匠大興土木,於是一座壯麗宮殿在揚州拔地而起,這就是迷樓。

有記載,楊廣當年建造的迷樓極盡人間奢華,迷樓中千門萬戶,復道連綿,幽房雅室,曲屋自通,步入迷樓,令人意奪神飛,不知所在,有誤入者,終日而不能出,不過,兵荒馬亂之時,有誰還會顧及許多,再豪華堂皇的建築,也抵不過一把火。

小船停靠岸邊,在韓瑞的攙扶下,虞世南上了岸,環顧四周,感慨萬端。

「虞公……」旁邊,等候多時的名流紛紛湧了上來,韓瑞識趣的退後兩步,看著虞世南與眾人寒暄客氣,應付自如。

「韓兄。」

然而,韓瑞卻忽略了自己本身的名氣,見到擠不進去,其他人退求其次,特別是那些年輕士子,紛紛調轉步伐,朝他走來。

「來遲了,真是抱歉。」韓瑞連忙露出笑臉,拱手賠罪。

近段時間來,得益於虞世南與揚州儒士的提攜,韓瑞的名氣,簡直就是日益增長,在江南地界之內,已經堪比名士一流了,人總是嫉妒與自己相近的人,要是相差太過懸殊,自然轉為佩服。

況且,通過錢豐為橋樑,偶爾幾次接觸,眾人發現,與想像中的不同,韓瑞並沒有得志之後的驕縱,反而十分平和易近,說白了,就是架子放得很低,不是目中無人的類型,自然樂於結交。

「既然知道,那就自罰三杯。」

哄笑之中,眾人擁著虞世南朝宴席走去,也沒有什麼好描述的,觥籌交錯之餘,無非就是向虞世南表達挽留之意,或者懷念之情,歡迎他以後再來揚州。

宴席進半,傷感的氣息蔓延,眾人也沒有尋樂的心思,虞世南也心有感觸,人老了,心中反而明白,以他現在的年紀,此去之後,恐怕再無機會踏足揚州。

放下酒杯,攜著眾人閒步而行,由南向北,從平靜的湖泊,到白浪滔滔的運河旁邊,指著岸邊婀娜多姿、風情萬種的楊柳,以及波濤滾滾的大運河,虞世南輕聲道:「當年,仕陳,老夫就是由此地而來,仕隋,又是從此地而去,而今,半百之數過去,人變了,煬帝,亡於此,物也非,奢華迷樓,成了過眼雲煙,唯有楊柳青青,汴水滔滔,亙古永存。」

眾人沉默,過了片刻,卻聽顏師友笑道:「生死亦大矣,如此,虞公不妨學王右軍……」

「……列敘時人,錄其所述,雖世殊事異……後之覽者,亦將有感於斯文。」幾個大儒撫掌,齊聲笑歎起來。

虞世南的感歎,與當年王羲之在蘭亭會上的感懷相似,所以顏師友等人建議,可以學習王羲之,列出到會者的姓名,錄下所作的詩篇,縱使時代變了,世事不同了,卻能保存下來,流傳後世。

「南國行周化,稽山秘夏圖。百王豈殊軌,千載協前謨。………封唐昔敷錫,分陝被荊吳。沐道咸知讓,慕義久成都。」孟東明揚聲笑道:「當日,虞公在揚州留下此詩,今日,無論如何,也要留下只言片句,好讓後人銘記。」

旁人自然附和,虞世南也沒有拒絕,有反應機靈的士子,連忙奉上筆墨紙硯,擱放在附近的平坦石頭之上,隨之侍立旁邊,心中暗暗尋思,一定要將虞世南的題詩留字搶到手,然而,有此心思的,卻不只他一人。

待虞世南欣然提筆的時候,眾人連忙團團圍了上來,餘下天上地下三尺空間,其他水洩不通,須臾,一首詩罷了,眾人齊聲喝彩,眼巴巴的看著詩帖,忖度著,等虞世南印章之後,先下手為強。

虞世南後退半步,仔細閱讀詩句,忽然伸手,嘶的幾聲,把詩帖撕成了粉碎,旁人阻之不及,只得發出驚歎,同是產生莫名不解之意。

「虞公,你這是……」

「心緒不寧的塗鴉之作,不堪入目,不如毀之,免得讓世人恥笑。」虞世南搖頭沉吟,忽然說道:「詩句文章,非老夫所長,幸好今日揚州才俊賢達齊聚,不如由爾等賦詩,老夫記之,如何?」

眾人聞言大喜,連忙答應,虞世南擺明了是要贈送墨寶給大家做紀念,誰會拒絕。

不過欣喜之後,眾人又躊躇起來,作詩不難,問題在於,剛才幾個大儒,已經給定了基調,這詩是要刻碑銘記,傳流後世的,一般的平庸之作,怎麼能拿得出手,最怕弄巧成拙,揚名不成,反而丟了臉面。

要找個出頭鳥才行,心有所思,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目光轉了幾圈,不約而同聚集在韓瑞身上,身負才名,賦得好詩,十分正常,況且同是揚州士林,大家也覺得余有榮焉,若是一般,嘿嘿,那更合心意了。

「韓兄,先請。」

「所謂當仁不讓,若論詩句文章,我們之中,除了韓兄,還能有誰。」

一幫年輕士子,在長輩老師的默許下,你拉我擠,把滿面無奈的韓瑞推了出來。

遠處,兩個年輕人冷眼旁觀,見到韓瑞謙虛推讓的時候,終於忍不住罵道:「哼,小人得志,裝模作樣,心裡不知道有多麼歡暢。」

「誰說不是,不過是個鄉野村夫,何至於如此推崇。」

「早晚,我讓他……」一人,臉面露出憤恨,陰沉之色。

「咳、咳,四郎,蕭公子,你們在聊些什麼。」韋允成慢慢走了出來。

「姑父。」

周瑋連忙行禮,蕭曄瞥了眼,隨意拱手,愛理不理似的,勉強叫了聲韋別駕。

豪門公子,多半是這般脾氣,見多了,韋允成也不介意,只是淡聲道:「在背後論人是非,非君子所為。」

周瑋唯唯諾諾,蕭曄卻毫不客氣道:「一個小人而已,當面罵他又如何。」

的確還年輕,不知道諱莫如深的道理,韋允成搖頭,低聲告誡道:「我知你們二人,與韓瑞有隙,近段時間來,還經常籌謀策劃,但是不管你們商議的結果如何,我來是想告訴你們,絕對不許輕舉妄動。」

見到蕭曄欲言,韋允成補充道:「這也是蕭使君的意思。」

「為何,難道,就讓我平白受他辱沒?」蕭曄吼叫道。

「噤聲。」韋允成勸告,盼望兩眼,發現眾人沒有留意這邊情況,扯兩人走遠幾步,認真道:「且不論是非對錯,近段時間來,韓瑞聲名大振,已是江淮兩地的名士,貿然妄動,兩地文人口誅筆伐,必群起而攻之,蕭使君與我也要避讓三分,何況你們兩個小輩。」

「不行,君子以直報怨,是他先休辱於我,讓我成為笑柄。」蕭曄恨聲道:「若是不出口惡氣,我怎能甘心。」

「姑父,此人的確可恨。」周瑋附和道:「仗著自己有點才學,就橫行鄉野,欺凌百姓,無惡不作,連姑父也不放在眼裡,若是不加以懲戒,以後還得了。」

身居高位,豈會聽信片面之詞,況且周瑋父子的底細,韋允成怎能不知,直接將挑撥之言略去,但是也看出兩人心有怨恨,若是不加以解決,免不了又給自己添麻煩。

眼睛轉動了下,韋允成低聲道:「你們呀,糊塗,特別是蕭公子,你是什麼身份,與一介草民計較,簡直就是屈尊降貴。」

蕭曄置若罔聞,依然盯住韓瑞不放,目光灼灼,恨之入骨。

暗歎了口氣,韋允成又換了個說法,沉聲道:「其實,我倒是有個主意,可讓你們解得心頭之恨。」

「什麼辦法?」周瑋連忙問道,蕭曄也瞧了過來。

「如果,我身穿官袍,坐於公堂之上,韓瑞居於下首,你說他會如何。」韋允成不等兩人回答,逕直說道:「自然是頓首跪拜,五體投地。」

「姑父準備親自出手?」周瑋驚喜交集。

「愚昧。」韋允成恨聲道:「借我之手,哪能親力為之來得痛快。」

「韋別駕的意思是……」蕭曄眼睛亮光閃動:「讓我出仕。」

韋允成頷首道:「不錯,若是蕭公子為官,他不過是個庶民白丁,再有才華又如何,在你面前,還不是得乖乖頂禮膜拜,若是不從,便是不敬,即可名正言順予以嚴懲。」

「甚好。」蕭曄說道,臉上終於綻放出一絲笑容。

「以蕭公子的身份,只要前往長安,無論是科舉,還是薦舉,為官入仕,不過是易如反掌之事。」韋允成說道,倒不是恭維之語,畢竟蘭陵蕭氏這片招牌,還是很有保證的。

「姑父,那我呢。」周瑋可憐兮兮道。

「你……」遲疑了下,韋允成沒好氣道:「本想讓你等到十月,考到州學生徒名額的,現在看來,多半是沒有希望了。」

周瑋連忙辯解道:「姑父,這不是我的錯,都怪那小子,設計讓我得罪了顏學政……」

「行了,我會寫封舉薦信,你陪同蕭公子進京,尋尚書右丞韋閣老……」

尚書右丞,周瑋眼冒金光,下面的話再也聽不進去了,與蕭曄對望了眼,一同看向韓瑞,似乎已經見到了,將他踏在腳下的場面,不約而同笑了,十分燦爛。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4 08:18

第二卷 長安行 第一百零一章 帝京


長安城,太極殿,幾朝帝宮,為體現統一天下、長治久安的願望,建築自然是法天象地,包攬天時、地利與人和的思想觀念,帝王為尊,百僚拱侍,幾經擴建,慢慢成為史上規模最為宏偉壯觀的都城,沒有之一。

不過,由於常年戰亂,直到武德七年,天下才算太平,財政不足,加上李淵也是個明君,儘管期間也修築宮殿,卻是在原有的基礎上小打小鬧而已,直到現在,李世民即位,改元貞觀,開初幾年,守內安外,也少有擴修之舉。

所以,現在的太極殿,雖然稱得上是富麗堂皇,卻不顯窮奢極欲,李世民在此處理政事,深得一幫儒家文臣的稱讚,儘管已經是帝王之尊,但是作為天子的李世民,在處理政務之餘,也不敢鬆懈,有事沒事,就召有才德的大臣,一起談經論道,探討治理天下的法子。

既然是談經論道,自然選擇在舒服的環境中,天子旨意,寺人宮女們便開始忙碌起來,急忙把蓆子搬來,奉上美酒糕點等膳食,擺在臨湖的宮殿池邊,此時已經是秋天,氣候漸涼,一些耐冬的水禽在池中輕輕地游弋,啄水修飾著羽毛。

須臾,在寺人的禮引下,三五大臣結伴而來,入席就坐,見到天子未來,也沒有忌諱,交頭接耳,歡聲暢談。

「諸卿,在談何事,這般歡快。」

一個身材魁梧,平常圓領狹袖,蓄著美須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龍鳳之姿,天日之表,隨意行來,自有股懾人氣度。

「陛下。」

幾個大臣空首行禮,態度卻十分平常,根本沒有起身相迎。

李世民也不介意,揮退旁邊幾個執扇摭陽的宮女,跪坐席間,笑道:「虞卿,所言何事,引得諸卿歡聲笑語。」

昨日,虞世南才返京,向李世民述職,今日稍微安頓家中瑣事,聽聞召喚,匆匆而來,現在天子垂詢,自然不敢怠慢,開口說道:「諸位同僚問我南巡有何趣事,卻不知老臣此去,乃是奉令視察地方民政,自當專心責事,豈有忘公嬉游之理。」

眾人輕笑,卻相信他的品德,沒有懷疑虞世南在撒謊,李世民更是頻頻頷首,述職奏折點到了巡視地方的各種風土人情,十分詳盡,非是敷衍塞責。

「虞卿操守,世人皆知。」李世民笑道:「豈會有所隱瞞,定是諸卿錯怪了。」

「不然。」一個大臣搖頭說道。

「褚卿有何疑異?」李世民問道。

那人,就是散騎常侍褚亮,歷仕陳、隋,唐初為秦王府文學、弘文館學士,名字或許陌生,但是提起他的兒子褚遂良,大家的印象應該比較深刻,當然,此時褚遂良的名聲不顯,朝野內外,僅知他是褚亮之子而已。

要知道褚亮畢竟是與房玄齡、杜如晦、虞世南等人並稱為十八學士,誰敢小覷,而今有話要說,紛紛予以注目。

「要說虞伯施疏忽怠職,臣自然是不信的,但若是說途中儘是公事,諸位同僚,有誰相信?」褚亮探身笑問,眾人紛紛搖頭。

「好個褚希明,老夫自問與你毫無宿怨,為何要予以針對。」虞世南不滿道。

「誰說沒有。」褚亮笑道:「前些時候,不過是討要幾幅字畫,某人卻閉門送客,拒而不見,簡之應該知道那人是誰吧。」

姚思廉,字簡之,十八學士之一,撫著滿腮的鬍鬚,笑而不語,沒有上當。

褚亮失望,又轉頭叫道:「沖遠,你最實誠,公道言之,伯施是否有所隱瞞。」

孔穎達,字沖遠,曲阜孔聖人後裔,家學淵博,儒學功底深厚,隋時群儒在洛陽集會,孔穎達以出類拔萃的學識嶄露頭角,有人因他一舉成名而妒火中燒,竟然派了名刺客殺之,慶幸得免於難。

隋朝末年,天下大亂,孔穎達奔唐為秦王府文學館學士,現為國子司業,以經學聞名天下,性情耿直,不屑也不會用謊言欺人,被問到了,孔穎達立即正襟危坐,輕笑道:「迎來送往,也是人情禮節,不算欺瞞。」

「哈哈,就是嘛。」褚亮笑道:「朝中大臣蒞臨,而且還是奉天子詔令,視察政情民風,地方官員,豈敢怠慢,洗塵宴、餞行宴,缺一不可。」

「真給你說對了。」虞世南無奈搖頭。

旁邊,李世民忽然笑道:「褚卿,你真的錯怪虞卿了,昨日述職,虞卿也向朕提及此事,諫朕,以後京官出行,以常人相待即可,不許行奢華宴請之舉,朕准了,即日下詔,頒布天下州縣行之。」

眾人紛紛點頭,開口讚歎天子聖明,乃是朝廷社稷之福,其實,他們心裡也清楚,政令頒布,地方官員未必依令實施,但是重要的是天子的態度。

「與朝臣論政時久,今日朕只想與諸卿飲酒作詩,莫談國事。」李世民笑著,舉杯示意,喝了口醇香御酒,問道:「最近眾卿可有新作?」

眾人紛紛搖頭,每日為國操勞,忙碌政事,哪裡來的閒情逸致賦詩。

輕輕歎了口氣,似乎有幾分失望,李世民目光微掠,突然說道:「虞卿此行,固然不是遊山戲水,但宴會之時,就無應酬之作?」

「老臣慚愧。」虞世南拱手行禮,歎氣道:「江淮才俊賢士如雲,文章詩賦,遠勝老臣,宴會之時,心有所得,卻不敢當面獻醜。」

眾人豈麼可能相信,都以為虞世南是在自我貶低,以抬高江淮士林的地位,不過剛才還與之相對的褚亮卻含笑不語,因為他就是杭州人士。

一幫好友紛紛譴責,就連李世民也笑歎虞世南居於高位,卻不忘鄉土之情。

虞世南搖頭,正色說道:「其他暫且不論,回京之時,揚州士人官吏在汴河附近,江都宮附近設宴為老臣餞行,有人賦詩感懷,對陛下頗有鑒戒之意。」

「揚州……江都宮。」李世民心中凜然,連忙正身說道:「原聞其詳。」

「萬艘龍舸綠絲間,載到揚州盡不還。應是天教開汴水,一千餘里地無山。」虞世南輕聲吟道:「又雲,盡道隋亡為此河,至今千里賴通波。若無水殿龍舟事,共禹論功不較多。」

第一首詩描述了隋煬帝楊廣,遊覽揚州的豪華船隊以及大運河的地理環境,詩中隱含了隋煬帝被部將宇文化及殺死的事實。

第二首詩把歷史上暴虐無道的昏君與傳說中受人景仰的聖人並提,看似有所讚揚,其實是欲奪故予之法,批判楊廣奢侈糜費,譴責更為強烈。

隋亡才幾年,在場君臣誰能忽視,仔細品味,紛紛擊案稱讚,李世民更是肅容整裝,謝過虞世南的進諫,末了,歎聲道:「詩者何人,如此見識,應當予以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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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長安行 第一百零二章 去長安?
「二十一郎,你就當可憐我,隨意給幅打發我吧。」屋內,錢豐腆著臉笑道,一雙肥嫩的手掌不自然地揉搓著,模樣、動作,可以用猥瑣來形容了。

「休想。」韓瑞直截了當的拒絕,態度十分堅決。

「二十一郎,好歹我也是你三哥,多少給分薄面吧。」錢豐厚著臉皮道:「那幅師說帖,我就不敢妄想了,但是二王帖中,怎麼也要給我一張。」

韓瑞頭也不抬,無聲的拒絕,虞世南與韓晦相認之後,他自然明白清楚,珍藏的二王字帖到底出於誰人之手,儘管是臨摹贗品,但是也有名家也非名家之分,就好比後世,張大千的仿作,卻比真跡還要值錢。

雖說王羲之的真跡,肯定要比虞世南的臨摹之作高,但那是可遇不可求的寶貝,而且虞世南就在眼前,何必捨近而求遠,韓瑞怎麼可能錯過機會,把二王字帖全部取來,厚著臉皮求虞世南附印留跋。

見到自己當年臨摹之作,虞世南也分外高興,聽聞韓瑞以此臨帖習字,感歎之餘,也應他之請,欣然附上印章,財不露白的道理,韓瑞自然清楚,而且準備把這些字帖當成傳家之寶,怎麼可能洩露出去讓人哄搶。

儘管小心翼翼收藏,但是在練字的時候,正逢錢豐上門拜訪,韓瑞也沒有將字帖收藏起來,一看之下,自然後患無窮,為了求得墨寶,錢豐不搶不鬧,卻充分發揚了死皮賴臉的功夫,有空就前來糾纏,一個字,煩。

「二十一郎,不要那麼絕情。」錢豐滿面幽怨之色,低聲迷喃:「想當年,我們同床共枕,形影不離……」

情不自禁打了個冷顫,韓瑞雙手搓臂,化解滿身的雞皮疙瘩,無奈說道:「三哥,拜託你別總說些讓人誤會的話。」

「誤會?什麼誤會。」錢豐拈著蘭花指,細聲細語道:「人家說的可是事實。」

瞬間,韓瑞臉色發白,一陣反胃,撫住額頭,歎氣道:「服你了,趕緊變回來,不然,我寧可吐死,也絕不屈從。」

「這麼說,你是答應了,不能反悔哦。」錢豐捏著嗓子道,眼睛眨呀眨,拋了個媚眼。

眼暈,韓瑞別過頭去,有氣無力道:「答應了,別演了,再演我就要翻臉了。」

「哈哈,哈哈。」剎那,錢豐猖狂大笑,叉腰吼道:「成功了,果然不出所料,某家真是英明之極。」

翻了個白眼,韓瑞走入內室,很快又包了個長方型盒子出來,掀開蓋子,裡面是長短不一的卷軸,帶著幾分戀戀不捨,韓瑞說道:「諾,全部在此,但是事先聲明,不准翻看,挑到什麼字帖,就看你自己的運氣如何了。」

「呃,這個……能不能給點兒提示?」錢豐忐忑問道,所謂人心不足蛇吞象,說的就是他現在的心境了,開始之時,只想得其一,現在有機會選擇,當然要最好的。

「當然可以,誰叫你是我三哥,兄弟情深,乾脆明白告訴你吧,看,長卷的,就是蘭亭序,這卷,是王大令的中秋帖,那是王右軍赫赫有名的……。」

想了想,韓瑞笑了笑,逐一介紹完畢,大方說道:「想要什麼,儘管拿吧。」

「全要,可以麼。」下意識脫口而出,見到韓瑞的表情不對,錢豐連忙訕笑道:「嘿嘿,笑語,笑語而已,說好了只要一幅,怎麼會出爾反爾。」

這還差不多,韓瑞收回鄙視的目光,含笑道:「三哥,選吧。」

「能不能,打開讓我觀摩欣賞片刻。」

錢豐又提出了新的要求,韓瑞二話不說,直接抱回盒子要走,錢豐連忙攔阻,小心討好,賠著不是,片刻,才哄得韓瑞回心轉意,放下盒子,冷眼旁觀。

擦拭汗水,手指在卷軸之間來回拂動,猶豫不決,半響,錢豐咬牙,試探地拿起了根卷軸,仔細打量韓瑞,發現他嘴角含笑,看不出什麼端倪。

「王右軍的樂毅論,選好了?」

聽著韓瑞的詢問,錢豐又放下,拿起長卷的蘭亭序,笑道:「二十一郎乃是誠實君子,想來是不屑於撒謊的吧。」

「那是自然。」韓瑞說道,眼睛清澈,毫不迴避錢豐的目光。

錢豐放下心來,拿起字帖,緊抱胸懷,頗有幾分不好意思,羞赧笑道:「二十一郎,你也知道的,蘭亭序……厚顏,讓你割愛了。」

「理解,可以理解。」韓瑞十分淡定,微笑了下,蓋上盒子,又抱回室內。

就韓瑞回身剎那,錢豐便迫不及待打開卷軸,怔了下,發個震天悲吼:「居然是樂毅論,二十一郎,你騙我。」

「哎呀。」韓瑞匆匆奔了出來,低頭觀看,連忙抱歉道:「一定是我記錯了,非是存心欺瞞,三哥也知道,字帖雜亂,不打開細看,我也分辨不出來啊。」

換成是你,會信嗎?錢豐心裡滴血,也清楚事已至此,肯定難以挽回,眼睛盈淚,顫聲說道:「二十一郎,不……怨你,但我想知道,最先拿到的,是什麼字帖?」

「呃,我剛才回室,好奇打開看了下,好像是……蘭亭序。」韓瑞小心翼翼道。

噗,錢豐昂首,噴出長長的血霧,以上純屬韓瑞幻想。

只見錢豐狠狠瞪眼,口中唸唸有詞,韓瑞不好意思湊近聆聽,連忙賠罪,好半響,一向寬宏大度的錢豐,藉機說道:「答應我件事情,就原諒你。」

「何事,你說。」韓瑞道。

「答應了?」錢豐問道,韓瑞的態度含糊,既不拒絕,也不肯定。

「難怪有人在背後說你像個老夫子,一點兒也不乾脆利落。」錢豐翻著白眼道:「真不明白顏學政怎麼看上你了。」

抹了把汗,韓瑞無奈道:「三哥,別用看上這詞。」

「好吧,換個說法,人家想收你做徒弟,已經暗示好幾回了,你到底是什麼意思。」錢豐說道:「好歹也有個回應吧。」

「你也知道,我一向很敬重顏學政的。」韓瑞低頭翻著書頁,說出的話卻模稜兩可,讓人不知其意。

「你……又是這樣,難道就不能給個……」錢豐氣得牙齒癢癢。

韓瑞打斷說道:「三哥,你說的事情,不會就是這個吧。」

「當然,不是。」猶豫了下,錢豐正色說道:「二十一郎,我準備去長安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4 08:18

第二卷 長安行 第一百零三章 好,去長安!
韓瑞微怔,停下翻書動作,抬起頭來,迷惑不解道:「怎麼,生徒名額定下來了?就是定下來了,也要到十月份才起程,怎麼現在就……」

「我也以為是這樣。」隨意將字帖擱在書案上,錢豐支臂輕托下巴,萬般無聊似的說道:「還與同窗相約一同起程呢,誰知道阿耶怎麼想的,非要讓我先到長安,說是未雨綢繆,早做準備,來年容易登科及第些。」

韓瑞連忙起身,正坐問道:「錢叔父回來了?」

「還沒有呢,依然在滎陽,昨日來信,說是要再延遲些日子才回來,讓我先到長安,待他們辦妥事情,在長安齊聚,再返回揚州。」錢豐說道,也有幾分思念。

「科舉之難,登第不易,猶有耳聞,早做準備,也是好事。」韓瑞笑著,微微皺眉道:「問題是,沒有生徒憑證,你怎麼參加科舉?」

「阿耶沒說,不過,他讓我到長安,肯定有所準備,說不定已經花錢給我買了個名額了吧。」錢豐說道,眉宇之間,不見得有多少欣喜之意。

韓瑞也清楚,別看錢豐平時大大咧咧,就覺得他不通文章,事實恰好相反,韓瑞怎麼也想不到,錢豐居然能寫出一手錦繡駢文,根據州學士子透露,每次測試小考,錢豐的文章必定成為範文,讓眾多士子誦讀觀摩,深得州學教諭好評,認為他參加科舉,進士或許不能及第,但是像明經、秀才之類的科目,卻有七八成希望。

這也是為什麼,錢緒明明希望錢豐子承父業,卻不加以強迫的原因,不過對自己有信心的人,愈加不屑於弄虛作假,看來錢豐就是如此,然而為盡孝道,他肯定不會忤逆錢緒。

「三哥,別想那麼多,或許生徒名額可以買得到,但是科舉登第,憑的是實力。」韓瑞安慰說道,這話連他自己也不相信,科舉,能有公平可言麼?

相對飽受暗箱操作等內幕殘害的韓瑞,錢豐自然還很單純,居然相信了,笑道:「也是,有的時候,真希望早些開科取士,聽聞及第的士子,可得天子百官設宴,若是……有幸親睹龍顏,才是真正的光宗耀祖。」

「以三哥的能力,自然十拿九穩。」鼓勵幾句,韓瑞說道:「準備什麼時候起程,我去送你,一別,說不定大半年見不到你了,記得多捎書信……」

「書信之類的,應該不用捎回了,其實,我的意思是……」錢豐吞吞吐吐,瞄眼道:「你我兄弟,在這種大事之上,肯定會共同進退吧。」

「唔。」韓瑞挑眉:「什麼意思。」

「二十一郎,你明白的,此去長安,路途遙遠,難道你好意思讓我孤身上路,若是累病了,連請醫熬藥的人也沒有,斃倒途中的話,你於心何忍。」錢豐悲傷道,眼睛透出期待。

「別扯,一幫僕從前呼後擁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舟馬車輛就不說了,恐怕連步輦都準備妥當,你此行基本就是遊山玩水,能得什麼病。」韓瑞鄙視說道。

呃,眼睛轉了圈,錢豐輕聲道:「二十一郎,難道你就不想到長安去見識一番,雄渾浩蕩的都城,繁華熱鬧的坊市,羽林軍、明光鎧,銀陌刀,突厥人、吐蕃人、崑崙奴,還有那充滿異域風情的胡姬酒肆……」

錢豐說得口若懸河,卻有些亂七八糟,效果自然減半,然而,韓瑞卻動心了。

見過了李靖,再遇虞世南,兩人,一個六十三,一個七十六,雖然記不清楚,兩人是什麼時候逝世的,但是按照古代的計算方法,兩人已經稱得上是高壽。

李靖還好,因為長年征戰,看起來還算硬朗,但身上肯定隱藏刀傷暗疾,而虞世南是出了名的身體文弱,又這麼大歲數,說句不吉利的,立即去了,眾人也不覺得奇怪。

凌煙閣二十四功臣,已遇其二,韓瑞低頭沉思,暗暗掐算,杜如晦在貞觀四年病逝,減去一個,還有屈突通、殷嶠等也已經逝世,那麼說來,二十四功臣也沒剩下幾人了,穿越到唐代,不求能獲得什麼功名富貴,但是連一幫聲名顯赫,名垂青史的大臣都沒見過幾個,怎麼也說不過去吧。

最主要的是,現在在位的可是唐太宗李世民,那麼褒貶不一,毀譽齊全的複雜人物,韓瑞自然嚮往與之會面,若是能順便見到賢良淑德,深得帝后風範的長孫皇后,那就賺大了。

思緒悠悠,錢豐自然明白,韓瑞已經動心了,反而放低了引誘力度,笑嘻嘻道:「二十一郎,就當是日行一善,陪我去趟長安吧。」

「揚州至長安,少說也要一個月,往返之間,不知費時多久。」韓瑞猶豫道:「就怕晦叔不肯答應。」

「哦,也是個問題。」錢豐皺眉道。

「不必顧慮,郎君想去的話,我怎會阻攔。」韓晦的聲音傳來,在門前脫去鞋履,慢慢走來,臉色平靜,看不出喜怒。

「晦叔(晦管家)。」

兩人連忙起身相迎,錢豐更是如同老鼠見了貓似的,心虛低頭。

跪坐其間,韓晦悠悠說道:「錢郎君,你似乎有事,準備告辭而去吧。」

呃,反應過來,錢豐連忙說道:「沒錯,我馬上就走。」緊接著朝韓瑞使了個愛莫能助,自己保重的眼色,錢豐十分不講義氣,拿起了字帖,逃竄似的跑了。

這麼胖,還跑那麼快,摔死你。

韓瑞心中詛咒,露出純真笑臉,小心翼翼道:「晦叔,剛才,我只是……」

「郎君不必多言。」韓晦輕輕歎氣,苦笑道:「當日,叔父在艙中勸你之時,我就知道郎君動了心思,因我之故,才婉言拒絕,現在錢郎君又開口邀請,去意萌發也正常。」

「晦叔,其實我……」

「郎君,先聽我說。」韓晦擺手制止,和聲道:「此去長安,舟車勞累,而且南北氣候不同,定要注意保重身體,還有……」

韓晦絮絮叨叨,反覆提點,韓瑞如同小雞啄米,連連點頭,末了,待韓晦說完,才小聲道:「晦叔,你同意我去長安?」

「郎君已經不是小孩,行事由心,我怎能錮之。」韓晦歎氣,卻有點兒欣慰道:「況且,以郎君現在的才學,天下哪裡去不得,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謝謝晦叔。」韓瑞驚喜道。

微微搖頭,韓瑞輕聲道:「對了,還有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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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長安行 第一百零四章 離別進行時
「你要去長安?」顏師友皺眉,聽聞這個消息,也顧不上什麼矜持,直接尋上門來,大有質問的意思。

韓瑞小心翼翼,陪聲笑道:「常言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小子自覺見識淺薄,欲仿前人之舉,以便增長見聞,充實學問。」

沉吟了下,顏師友緩緩點頭,說道:「也有道理,博覽群書,聞之不見,必謬矣,孔子曾周遊國,親歷躬行、參證精思;孟子少時發憤讀書,渾然不知晝夜,遂通四經,之後也周遊各國;司馬公十年苦讀,負起行囊遍游天下,依依不思歸,適有史記……」

洋洋灑灑,舉例無數,顏師友繼續說道:「遊學之時,可印證學問,又可知自身之不足,加以改進,善矣。」

「小子正是存了這個心思。」韓瑞連忙說道。

顏師友又教導半響,發現韓瑞渾然不明,心中暗暗歎氣,輕輕搖頭,告辭而去,韓瑞也不挽留,熱情相送。

走了裡地,上了舟船,顏師友從袖中取出一個信封,突然說道:「恰巧,老夫有個族弟身在長安,你此行前去,可否代老夫轉送家書?」

顏師友的族弟,就是秘書少監顏師古,揚州士子誰人不知,請之代為送信的含義,更是昭然若揭,韓瑞心中感動,鄭重接信,揖身道:「豈敢推辭……謝謝,先生。」

一陣淡淡失望之色,瞬間即逝,隨之而來的是喜悅心情,從學政到先生,起碼也是一種進步吧,待他回來,說不定……顏師友告慰自己,含笑返艙,小船悠然而去。

目送小船消失,韓瑞回到家中,卻見韓晦仔細收拾著各樣物品,都是村人,或者揚州名流士子,聽聞韓瑞準備起程到長安,專門送來的禮物。

揀起件明顯小了號的錦衣,韓晦隨手扔到旁邊,淡然問道:「郎君,不知你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人家怎麼說也是堂堂大儒名士,都親自上門了,你不懂是什麼意思?」

「我又不笨,怎麼可能不清楚。」韓瑞歎氣道:「只是,心裡沒有做好準備。」

韓晦不解道:「拜師而已,要準備什麼?」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打駕自由,這種規矩,一時之間,韓瑞自然是授受不了,況且顏師友,一看就知道是個嚴肅脾性,拜師之後,肯定管教嚴謹,擺明是給自己找不自在的事情,韓瑞當然猶豫不決。

韓瑞避而不答,韓晦也沒有追問,繼續收拾行李,明日就要起程,時間已經不多,哪些要攜帶,哪些要捨棄,滋事體大,忽視不得。

「郎君……」

一陣錯亂的腳步聲傳來,韓瑞嘟喃道:「肯定又有訪客。」

不出所料,帶著幾分驚訝,韓瑞出去迎接,與位年約三十,相貌清麗,充滿溫雅賢淑的女子走了進來。

「鄭夫人,這位是我的管家晦叔。」韓瑞笑道:「晦叔,這位就是我常和你提起的鄭夫人。」

錢緒夫人鄭氏,倒是經常聽你提起,這位鄭夫人,卻從未耳聞,心裡嘀咕,韓晦還是十分給面子,站了起來,和聲見禮道:「鄭夫人。」

「晦管家。」鄭姨柔身回禮。

吩咐僕僮取水待客,韓瑞心念百轉,輕聲道:「鄭夫人前來,所為何事?」

「聽聞韓郎君明日就準備起程進京,我是特意前來拜別的。」鄭姨溫婉笑道,平和的氣息,予以靜心寧神之感。

「謝謝。」韓瑞微笑拱手,遲疑了下,坦然問道:「怎麼,絳真姑娘還未回來?」

「誰說不是。」優雅的蛾眉微蹙,鄭姨頗為埋怨道:「依然還在越州,也不知怎的,就是不願回來,幸好每隔幾日便送來書信報平安,不然……真是讓人擔心。」

「既然是安然無恙,有什麼好擔心的。」韓瑞笑著安慰道。

「話雖如此,但……」鄭姨搖頭道:「沒個准信,心裡怎麼也不踏實,所以我準備過兩日,親去越州一趟。」

「甚好,代我向絳真姑娘問好。」韓瑞笑道:「對了,如果見到王兄的話,也一同捎句念安、問候。」

鄭姨含笑答應,稍坐了片刻,遇祝韓瑞一路平安,盈身告辭。

送客回來,還沒坐下,就聽韓晦說道:「郎君,她是誰?你什麼時候跟我提過?」

「絳真姑娘的姨姆,沒和你說過嗎?」韓瑞沉思了下,聳肩說道:「現在提及也不遲。」

搖了搖頭,韓晦試探問道:「郎君,聽聞絳真姑娘的消息,心中就沒有點想法?」

「能有什麼想法?」韓瑞反問,神態自若。

狐疑打量,韓晦不再言語,過了片刻,問道:「郎君,且看行李是否有所遺漏。」

韓瑞翻看了下,皺眉道:「晦叔,何須這麼多新衣,平日常穿的即可,舒坦。」

「北地天冷,多帶幾件防寒,況且衣裳多穿幾遍就合身了,固然不在乎新舊,但是出門在外的,也不能讓人小覷……」

韓晦又開始絮絮叨叨,韓瑞口中反駁,心中卻十分溫暖。

翌日清晨,小村河岸,韓家村民齊聚,為韓瑞送行,真心祝福,早去早回,平安歸來。

韓瑞一一謝過,帶著幾分依依不捨,上了小船,揮手說道:「諸位鄉親,保重。」

「宗長保重,一路順風。」村民紛紛回應。

「郎君……記得,回家。」韓晦說道,眼睛流露濃郁的傷感。

「嗯。」韓瑞重重答應,鼻子酸軟,幾欲盈淚。

又耽擱了許久,小舟飄然而去,韓瑞站在船尾,使勁招手,直到看不到鄉親的身影,才歎了口氣,回到艙中,心情有幾分悵惘。

船行過半,只見迎面一艘寬敞的大船停泊其中,錢豐從甲板之上,招搖著肉乎乎的手掌,拋下纜繩軟梯,開懷的吼道:「……才來啦。」

隨江面之風呼嘯而過,韓瑞臉上浮現笑容,揪住纜繩,隻身攀爬上去,至於行李物品,自有船工幫忙收拾。

「家裡人多,道別總要費些時辰,不像你孤……」輕鬆登上甲板,韓瑞笑道,目光勿掠,頓時錯愕起來。

「韓公子……」聲音一個軟媚,一個清甜,分外悅耳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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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長安行 第一百零五章 到了
一身藍色的衣裳,一頭烏髮只用一根翠綠的簪子紮起,臉龐上略施粉黛,靈動的雙眸清澈可愛,未點及紅的櫻唇輕輕翹起,露出清甜可人的笑容,旁邊,白皙的肌膚似若凝脂,兩道的柳眉半彎,輕柔淡笑,斂手行禮。

「羅錦姑娘,胭脂姑娘。」韓瑞連忙回禮,看幾錢豐的目光帶著質詢,怎麼回事?

「哈哈,人齊了,錢貴,開船吧。」錢豐避而不回,笑容燦爛,模仿錢緒平常的動作,大手一揮,頗有幾分豪氣。

「好的,郎君。」錢貴暗笑,拱手答應,轉身吩咐船工揚帆起航。

嘿、嘿,一陣整齊的口號,船工拉起沉重的鐵錨,揚起風帆,在舵手的操縱下,大船緩緩移動,從白浪滔滔的長江,駛進寬闊的風平浪靜的大運河,而從南向北漸行,身後美麗的風光,秀麗的古城,在越來越寬闊的水面上漸漸遠去。

客套聊了幾句,羅錦拉著胭脂回艙,韓瑞才藉機悄聲追問起來。

「恰好羅錦姑娘有事北上,結伴同行也好有個照應。」錢豐悄悄解釋,笑容滿面,眼睛不時偷窺似的輕瞥,打什麼主意,韓瑞一目瞭然,無非是想借同行之機,親近美人罷了。

「錢郎君、韓郎君,外面風急,且進來稍坐。」

美女柔綿的聲音傳來,錢豐立即堆起笑容,撇下韓瑞,屁顛屁顛跑了進去。

「重色輕友的傢伙。」韓瑞暗罵,轉身回望,環顧周圍,極目遠眺,群山連綿,江中不時有船隻游過,拖著粼粼的尾痕,彼岸的江邊,鬱鬱蔥蔥,一幕幕美麗的風光不時掠過,又似近在眼前。

揚州三灣,河道曲折,波濤平靜的河道過去,仰望兩岸,卻見壁立千仞,驚濤拍岸,雷霆萬鈞的轟鳴,氣衝霄漢,大船隨波逐流下去,半空中的石牙好像隨時都會猛地壓下來,看得令人驚心動魄。

韓瑞情不自禁稍退兩步,旁邊傳來胭脂小姑娘甜脆的聲音:「韓郎君,姐姐讓我請你請艙裡……」

韓瑞轉身,卻見胭脂小姑娘粉嫩的小臉上,浮現嬌羞的暈紅,輕笑了下,欣然而往,走到艙中之時,回首眺望,驚鴻城影,瞬間即逝。

「長安,我們來了……」錢豐鬼哭狼嚎的聲音,充滿了豪情壯志。

然而,西行漫漫,從揚州到長安,恐怕有萬里之遙,儘管韓瑞心裡已經有了準備,對古代的交通出行不報任何期望,卻沒有想到,居然那麼的辛苦難受。

沒過幾個時辰,恐怕連揚州地境也沒出,韓瑞就被幾段曲折運河折騰得臉色發白,乖乖跑到房艙中休息,還讓錢豐暗暗嘲笑,認為韓瑞平日吃得少,身體自然不夠健壯,所以連兩個弱女子都不如。

或許是曾經陪父出行,前面五六天時間,錢豐在船上表現得十分活潑亂跳,照顧韓瑞之餘,不忘記找美女聊聊天,談談人生理想,不過十天之後……

「長安……到了麼?」躺在席上的錢豐,臉色蒼白,甚至可以說是憔悴之極,眼睛勉強開了條瞇縫,有氣無力的模樣,與風燭殘年的老人差不多。

「快了,快了。」錢貴在旁安慰道,遞上藥湯,心中慶幸自己準備充足,不然又要停船補給,耽誤時間。

「還有……多久?」錢豐虛弱問道,原本肥乎肉潤的臉頰,居然消瘦了兩分。

「快了,快了。」錢貴只顧說道,不忍打擊。

「唉,三哥,你也真是,平日叫你少吃,多習武,現在後悔了吧。」韓瑞走了進來,如履平地,搖頭歎惜,但是其中幸災樂禍的味道,卻是怎麼也掩藏不了的。

報應,錢豐一語不發,扯來絲衾,蒙頭大睡。

「嘿嘿,弱不禁風,連兩個小女子也不如,太有損三哥的光輝形象了。」韓瑞打趣道,在席邊轉來轉去,心情舒暢。

呀,錢豐抓狂,扔開絲衾,支臂起身,不料船身猛然搖晃,一個顛簸,錢豐臉皮又白了幾分,反胃欲吐,好不容易才忍了下來,瞪了眼,懶得再理會韓瑞,躺身回去了。

微笑了下,韓瑞盤坐旁邊,和聲道:「三哥,再忍耐三日,就到……」

「就到長安了。」錢豐驚喜,盈淚欲落。

「不是。」韓瑞搖頭,笑道:「到洛陽停船,改換馬車代步。」

「哦。」錢豐長長歎氣,一想,只要不坐船,什麼都好說,很快又恢復精神,問道:「羅錦姑娘怎麼樣了?」

「很好,在與胭脂小娘子研究曲譜,讓我代她向你問好呢。」韓瑞笑道,心中佩服。

一聽這話,錢豐又把頭蒙上了,臉丟大發了。

洛陽古稱豫州,因地處洛河之陽而得名,地處中原心腹,依山傍水,交通便利,隋末戰火紛飛,像洛陽這樣重要的地方,自然是諸侯爭奪的首要目標,經過十多年的動亂,洛陽已經不復當年的繁華。

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況且自唐平定洛陽之後,經過多年的休養生息,再加上連年風調雨順,百姓豐衣足食、安居樂業,商賈繁茂,士人雲集,逐漸恢復了盛世氣象。

這種聞名於世的古城,韓瑞也有心見識一番,可惜此行的目的是長安,所以船隻並沒有駛進洛陽城中,而是在數里之外的小鎮碼頭停泊。

上了岸,腳踏實地,韓瑞心中多了份安穩,就連病奄奄模樣的錢豐,臉上居然也泛起兩分紅潤,看來,過了不多久,肯定又生龍活虎起來。

「郎君,今日,就在此地休息一晚,待我們換好車輛,明日清晨,便轉道出發。」錢貴笑道,特別是見到錢豐恢復了生氣,更加安心了。

其實,按照原本的規劃,應該是休憩兩個時辰,然而馬上起程,再行二三十里,有個驛站,可供客旅住宿,不過考慮到錢豐的身體情況,錢貴自作主張,更換了方案。像

對此,錢豐求之不得,豈會責怪,想到沒想,直接答應下來。

儘管只是小鎮,但是與洛陽鄰近,南來北往的商客也要經過此處,自然有幾分繁華,酒樓客棧林立,不愁沒有投宿的地方。

在鎮上尋了間乾淨客棧,正準備進去之時,羅錦卻攜著胭脂小姑娘走了過來,盈盈施禮,暗香浮動,白皙俏艷的臉上,多了分由衷的感激,朱唇微啟,輕聲道:「兩位郎君,我們也該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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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長安行 第一百零六章 新豐
「什麼?」錢豐愕然,有點兒急了,連忙問道:「羅錦小姐,是否在下有招待不周之處,若是不小心得罪……」

「自然不是。」羅錦感激笑了下,讓人如沐春風,婉聲解釋道:「我與胭脂北上,目的地就是洛陽,而今就在眼前,也該告辭而去,謝謝錢郎君多日來的照顧,日後有緣相見,定然結草啣環以報。」

不要草環,只要以身相許就行,錢豐的心思,當然不敢付諸於口,人家到地方了,總不能強行挽留吧。所以錢豐唯有忍住心中悲苦,眉宇之間帶戚意,表面上還要裝成灑脫模樣,滿面笑容,與之拜別。

「兩位郎君,願日後還有相見之時。」留下此句,兩位大小美女飄然遠去,曼妙的身影,瞬間消失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

「她們不是去長安的呀。」韓瑞不解問道。

「我怎麼知道,她說是北上,又沒說到哪裡。」錢豐鬱悶道,早知道應該吩咐,船隻慢行一些的,渾然忘記是誰在船上不停的催促要加快速度。

服你了,韓瑞無語,搖了搖頭,率先走進客棧,在船上待了許久,多有不便,吃什麼都沒有胃口,現在上岸了,當然要補回來,再泡個熱水澡,美美睡上一覺,這才是人生啊。

一番打擊,錢豐又變成有氣無力模樣,讓僕從攙扶進去,躺在榻上,拒絕飲食,蒙頭大睡,嘴巴哼哼哈哈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細聽之下,又像是無意識的呢喃,錢家僕從心裡擔心,連忙找韓瑞商量對策,他卻讓眾人寬心,什麼也別做,等著就行。

果然,夜幕降臨,錢豐自己從榻上爬了起來,點了大桌膳食,以秋風掃落葉之勢,吃干抹淨最後一粒米,打了個飽嗝,更衣泡澡,一覺睡到天亮。

天色大白,眾人收拾行李,改坐馬車出了小鎮,望著兩旁與江淮截然不同的景色,神采奕奕,氣色飛揚的錢豐,迎風大叫道:「長安,我們來了……」

又是一陣鬼哭狼嚎,情不自禁,聲音難免高亢,嘶啞難聽,動作有些誇張,引得路人紛紛駐足觀望,也算前往長安途中的一道亮麗風景。

受到感染,韓瑞也躍躍欲試,最終受不住錢豐的攛掇,在車廂內站起,朝向筆直寬敞的官道,放蕩不羈,喧囂吼叫,得意忘形的後果,就是如同船上那麼悲劇。

兩人只覺得船行江河,搖晃不定,卻忘記了,馬車馳騁,也會顛簸異常,一時半會,自然察覺不出,三五日之後,兩人就癱軟了。

「長安,到了麼……」

「快了,快了。」

錢豐氣若游絲的聲音,韓瑞臉色微白地附和,錢貴一如平常的安慰,還有串串銅鈴清脆,激起塵土飛揚的馬車,慢慢地,在通向長安的路上,留下了自己的痕跡。

新豐,長安附近要鎮,千年之前,漢高祖劉邦,平安天下,定都長安,其父劉太公身為太上皇,雖享受榮華富貴,卻因思念故里,時常悶悶不樂。

為此,劉邦命令在長安附近的驪邑,仿照家鄉沛縣豐邑的街巷佈局,為劉太公重築新城,並將故鄉沛縣豐邑的鄉親故友悉數遷居於此,取名為新豐,傳說此城建造得與豐邑一模一樣,豐邑百姓遷至新居,連雞犬都能找到各自的門戶,就是所謂的雞犬識新豐。

有皇帝的扶持,何況新豐本身就是秦國故地,物產豐富,加上又是通往長安城的交通要道,經濟想不繁華也難,可謂是百姓群聚,商賈雲集,熙熙攘攘,熱鬧非常,城門之前,更是車水馬龍,都是準備進城的百姓。

人群車輛緩緩湧動,等了片刻,輪到幾輛馬車,出示路引憑證,兵丁核對無誤,檢查車輛,沒有異常,收了過路費,揮手放行。

馬車輕輕移動,韓瑞透露車簾,望著佈局與揚州迥然不同的新豐城,心情不見得有多少分激動,長長吐了口氣,虛弱問道:「三哥,都準備到達長安城,用不著趕路了吧。」

「不走了,死也不走了。」錢豐揮手,扭動舒展著快要散架的身體,有氣無力道:「先休息三五天,回復元氣,再做打算。」

話雖如此,但是休息了晚,臨近長安的喜悅,立即衝散了旅途帶來的疲憊,清晨起來,津津有味吃了幾張胡餅,填飽了肚子,錢豐立即叫嚷著要起程前往長安城。

韓瑞也十分意動,長安近在眼前,幾乎是早上出發,中午就到,就差臨門一腳,當下立即答應,招呼僕從收拾行李。

錢貴卻沒動,走了過來,輕聲提醒道:「郎君,阿郎在信中留語,讓你到新豐之時,先去拜訪……」

嗯,錢豐皺眉,頗不情願,猶豫不決,轉頭看著韓瑞,說道:「二十一郎,你覺得我是否要走這躺。」

「既然是錢叔父吩咐,你就去吧,怎麼說也是親戚。」韓瑞笑道:「偶爾拜訪走動也十分正常。」

「好吧,準備禮物。」錢豐表情無奈,喃聲道:「免不了落得趨炎附勢的名聲。」

韓瑞笑笑,沒有回應,知道錢豐還很單純,有幾分天真的認為,只要憑著自己的才華,就可以科舉及第,卻不清楚現實的無情。

「二十一郎,我走了。」錢豐說道:「你若是在客棧待著無聊,到城裡轉幾圈,見到什麼新鮮玩意,記得幫我買了回來。」

明白他是什麼意思,韓瑞笑道:「放心,我才不會客氣,陪你來長安,簡直就是自找罪受,虧大了,怎麼說也要補償回來。」

「哈哈,那就好。」錢豐笑道,帶著幾個僕從,提著大包小盒的江南特產,上了馬車,沒幾步就淹沒在人流之中。

昨日來得匆忙,而且身心疲憊,哪裡有心情觀賞城中情況,現在恢復過來,帶著一種好奇與興奮,韓瑞走出客棧,漫無目的地閒蕩起來。

站在街道之中,兩邊是穿梭往來的車流人群,不時可見長相穿著迥異的胡人,望著他們以怪異的口音,毫無困難地與當地百姓交流之時,恍然之間,韓瑞彷彿有一種時空穿梭、古今對話的感覺。

搖了搖頭,擺脫似夢似真的感覺,韓瑞微笑,邁步隨行,漸漸地,融入了其中……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4 08:20

第二卷 長安行 第一百零七章 賀蘭楚石
隨行幾步,韓瑞就覺得一片濃郁的異域風情撲面而來,與江南傳統的漢家園林建築風格不同,新豐城中,民居五花八門,有印度式的蓮花基座,歐洲風格的帶稜圓柱體,上面刻著波斯襖教的太陽,飾以東羅馬式的花紋……

林林總總,還有許多難以辨識的紋飾,讓韓瑞看得眼花繚亂,心中感歎,這才是大唐包容開闊的風範,既有拿來主義的胸襟,又有海納百川的氣度,吃的是胡餅胡食,喝的是西域葡萄酒和波斯三勒漿,穿著翻領窄袖的胡服,騎的是草原上的駿馬……也不管出處如何,只要用著舒服,看著順眼,一律拿來己用。

連小小的新豐都是如此模樣,那麼大唐帝都長安的景象,也可以猜想一二,韓瑞心中湧起難以描述的舒暢,有種莫名的衝動,恨不能身上插翅,飛向長安朝聖,見識世界的中心,到底是何等的恢弘壯觀。

思緒萬千,不知不覺中,韓瑞走出了城,踏著青色草坪,正準備仔細研究北方的景色,與南方到底有什麼不同,就在這時,一陣急促如雷的馬蹄聲迅速接近。

「讓開,讓開,要撞上了……」韓瑞迷惑側身,還未觀望,卻覺眼前突暗,一股力道湧來,身體不由自主朝後,震盪翻滾,差點就昏迷過去。

摸著迷糊的腦袋,韓瑞茫然睜開眼睛,半響,才醒起察看情況,尋找罪魁禍首。

「聾了嗎,叫你讓開點,偏不聽,現在好了吧,把我的馬弄丟了不說,還連累了我。」旁邊,一個風神俊朗,眉目疏秀,英氣俊逸的少年,立即埋怨起來,語氣之中,卻有股心虛的味道。

眨了下眼睛,韓瑞揉搓額頭,先爬了起來,活動身體,只覺得渾身不適,隱約作痛,再逐一檢查手腳骨骼,有點兒酸軟,卻沒有損傷折斷的跡象。

鬆了口氣,韓瑞才有空打量眼前的少年,約莫十六七歲,一身粗簡布衣,有幾分狹小貼身,看起來是平常普通的百姓,可是卻生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皮膚淨白,怎麼看也不像是農家少年。

韓瑞無聲的打量,讓俊朗少年一陣心虛,加上底氣不足,立即別過目光,洩氣擺手道:「算了,看起來,你也不是存心的,……我就放過你,可以走了。」

「那就謝謝了。」韓瑞微笑道:「你呢,從馬上摔下來,沒事吧?」

「……自然,哈哈,以我的身手,若不是為了護著你,怎會從馬背上…呃,躍下來。」俊朗少年大笑說道,負背的手掌,不時揉按著腰骨。

「哦。」韓瑞應聲,忽然問道:「那匹馬,是你的?」

「唔。」俊朗少年含糊其辭。

「下次記得裝上馬鞍、韁繩,要知道,不是每次都那麼運氣,遇到我這種肉墊的。」韓瑞笑道,彈去衣服上的草屑灰塵,轉身離去。

「你……」俊朗少年臉面微紅,伸手欲言,一陣馬蹄聲傳來,讓他臉色突變,快步上前,扯住韓瑞,急聲道:「他們追來了,快跑……」

莫名其妙,韓瑞跟著跑了幾步,突然反應過來,跑什麼,不管誰追上來,和自己應該沒有關係吧。

誒,韓瑞剛想止步,開口提醒,便發現俊朗少年已經停了下來,前後左右卻多了群十幾人的馬隊,團團圍住兩人。

「小賊,跑呀,怎麼不跑了。」

「嘿嘿,小子,終於逮到你了,算上今天的,總共第幾次了?」

「七次,嘖嘖,七匹價值千金的寶馬,全給他偷走了。」

馬隊之上,也是群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個個身穿衣飾華麗的翻領胡服,腰中卻繫著羊脂白玉,發間的冠冕,由金絲軟銀點綴而成,看起來都是富家公子。

不過,打扮卻十分怪異,斜衫歪帽的還算正常,塗脂抹粉也可以接受,簪纓戴花、披紅掛綵,也非常流行的裝扮,但是綜合起來,只有用華麗可以形容,嗯,華麗,太華麗了,簡直就是金碧輝煌似的華麗,跟喔喔叫的大公雞一個模樣。

沒有想到,就是在千百年前的唐代,也有非主流的存在,韓瑞心中感歎。

「既然給你們圍住了,我也無話可說。」俊朗少年非常沉著,乾脆說道:「那就按規矩辦吧,我輸了,磕頭請罪,悉聽尊便,贏了的話……」

「贏了,去留隨意。」一個年輕公子揚著鞭子打了個響,大笑道:「來啊,給他們兩匹馬,我們回去。」

馬隊之中,立即有兩個僕從打扮的人,輕鬆躍下,牽馬而來,讓給韓瑞兩人之後,又返回而去,與其他人共騎。

「走嘍,我們在城裡等你,仄。」年輕公子策馬而行,一幫人跟隨而上,不時怪叫幾聲,分外熱鬧,很快消失在城中。

「我們也走吧。」俊朗少年說道,翻身上馬。

「你……他們,怎麼回事啊。」韓瑞迷迷糊糊,弄不清楚狀況,不過有一點是聽明白了,眼前的少年,原來是小偷,但奇怪的是,那幫富家公子,為何輕輕放過,不怕他們跑呀。

韓瑞狐疑的目光,讓俊朗少年心裡很不舒服,生氣道:「我不是賊……算了,你是外地來的吧。」

「沒錯,揚州韓瑞,昨日才到新豐。」韓瑞笑道:「對長安的風土人情不甚瞭解,請兄台多多指點。」

「難怪。」俊朗少年了然點頭,解釋說道:「剛才那小子叫賀蘭楚石,是白馬堂的魁首,放言有誰能從他手中……呃,拿走一匹野馬,並馴服送回,就退位讓賢。」

賀蘭楚石?白馬堂?什麼亂七八糟的,韓瑞只覺得腦袋冒汗,卻聽俊朗少年沮喪道:「……若不是那幫小子追得緊,我早就成功了。」

很快,俊朗少年又振奮起來,得意笑道:「不過,三個月以來,也只有我,能連續七次,從他們手裡……拿走了野馬,哈哈,厲害吧。」

眼睛瞄來,彷彿在等待誇獎,韓瑞從善如流,昧心說道:「厲害,真是厲害,不過,我能不能問下,你們說的規矩,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無非是肉搏拚殺而已,小意思,交給我應付,你在旁邊看著就行……」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4 08:20

第二卷 長安行 第一百零八章 十八學士
這還是小意思?韓瑞額頭真的要冒汗了,摸了摸約有兩分肌肉的手臂,心中稍安,打打殺殺而已,算得了什麼,打不過,可以跑啊。

觀察環境,旁邊又無人看守,韓瑞立即輕聲道:「兄台,他們人多勢眾,而我們卻勢單力薄,或難以力敵,不如先戰略性撤移,待招集人馬,再來赴約。」

「不行,好男兒一諾許人,千金不易。」俊朗少年斷然拒絕,瞥了眼韓瑞,說道:「不過,此事的確與你無關,想離去的話,現在就走吧。」

丟下一句,俊朗少年策馬而去。

眨著眼睛,韓瑞無奈歎氣,笨手笨腳爬上馬,嘀咕道:「果真還是叛逆期的小孩子,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萍水相逢,撒手不管,好像……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心裡固然是這麼想,韓瑞猶豫了下,還是拍馬慢慢跟去,終歸是心腸軟,不忍見到風華正茂的少年就此墮落,這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韓瑞已經看明白了,什麼白馬堂的,無非就是傳說中的遊俠兒。

根本就是那些閒得無聊的公子哥兒、富家少年,仰慕所謂的任俠豪氣,就有樣學樣,群湊一起,其行不外乎飲酒、走馬、射獵、鬥雞、縱博之類的,又不是真正的江湖人物,跟去看看,應該沒有什麼危險。

韓瑞如是安慰自己,策馬而去,速度非常緩慢,不是害怕,而是技術不行,幸好跨下的是匹溫馴的良駒,而且頗有幾分老馬識途的本事,不然,以他的速度,肯定跟丟不可,況且,進城之後,那些表現張揚的少年,似乎也不敢太過放肆,老實下馬而行。

勉強跟上了,俊朗少年微怔,心中有些歡喜,從眉目間流露出來,嘴上卻說道:「不是讓你離去了麼,怎麼還跟來?」

「只許你做好男兒,卻視他人如無物?」韓瑞笑道。

「好,不似南人懦弱,倒有幾分北人的血性豪氣。」俊朗少年大笑,拍著韓瑞的肩膀,老氣橫秋道:「以後跟我吧。」

韓瑞哭笑不得,含糊答應了聲,問道:「兄台怎麼稱呼?」

「呃,我乃東……」遲疑了下,俊朗少年笑道:「我住長安城東,姓李名坤,記得你叫韓瑞吧,揚州人士,為何來京城呀?」

哦,韓瑞微笑拱手,算是重新見禮,笑道:「大唐帝京,天子腳下,必然是氣象恢弘,繁華似錦,身為治下百姓,豈能不來朝聖見識。」

「原來是遊學的士子。」李坤見怪不怪,擺手說道:「都城而已,不過是大了些,人多熱鬧了些,其實也沒有什麼好看的,真不明白你們怎麼都喜歡來,若是有可能,我還想到你們江淮去見識一番。」

「呃……」韓瑞釋然笑道:「常言道,身在福中不惜福,李兄就是如此。」

「或許是吧。」李坤反應平淡,似乎這類的話已經聽膩了,也不辯解,好奇道:「與我說說江淮的風土人情,有什麼好玩去處?」

「自然可以……」韓瑞笑道,正準備給李坤科普一下,卻見經過城門,拐了個角落之後,那幫少年公子立即故態萌發,不顧眼前諸多人流,翻身上馬,揚鞭奔馳,喔喔亂叫,

街上百姓似乎也習以為常,表現十分淡定,一聽怪叫,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如作鳥獸散,露出寬敞的街道。

韓瑞見狀,情不自禁地皺起眉頭,李坤也絲毫沒有察覺,興奮翻身上馬,叫道:「走,我們也跟上。」

說著拍馬跟行,韓瑞搖了搖頭,牽著馬匹,慢慢騰騰走去,時間不大,走了片刻,卻見眼前有幢酒樓,門前楊柳繫著十幾匹高頭大馬,廳堂之間亂哄哄的,就知道到了地方。

栓好馬,韓瑞走了進來,只見酒樓大廳擠滿了人,以穿著打扮怪異的年輕人居多,不用猜想,這裡應該就是附近地區,遊俠少年聚集之地。

「……長的、短的、圓的、扁的?」大廳中心傳來李坤自信的聲音,韓瑞連忙使勁破開重圍,艱難地擠身進去,然而人群之中,不乏如此念頭的,你擠我推,比的就是誰的力氣與耐力,一時半會,韓瑞也無可奈何。

「弓射早就玩膩了,投壺是書生與小娘子玩的,馬球你才一人,我們也不欺負你,彈丸……倒是可以,不過今日我卻想玩別的。」戲謔的聲音,好像是賀蘭楚石。

「儘管劃下道來……」

「笨蛋,連揚長避短都不懂。」韓瑞暗罵,擠身進半,發現背後湧來巨大的衝力,心中頓時大喜,趁機借力打力,一舉衝破前面的防線,擠到了最前面,一股濃烈的酒香頓時撲面而來,韓瑞微怔,仔細望去。

卻見方案之上,整齊地擺放著十八碗酒,賀蘭楚石扔下手中的罈子,笑吟吟道:「只要你過了十八學士這關,今日之事,一筆勾銷,不然……哈哈。」

旁邊,明顯是賀蘭楚石的小弟,齊聲吶喊:「十八學士,十八學士……」

「賀蘭小子擺明了是在欺負人。」

「嘿嘿,那小子白白嫩嫩的,恐怕撐不了三碗。」

「也不一定,似乎有幾分健壯,三碗應該是可以的。」

「……博麼?」

「誰怕誰。」

周圍看熱鬧的年輕人也沒閒著,乾脆做起了莊,賭了起來,顯然,沒人看好李坤,壓的都是三碗、五碗,膽大的,最多敢壓七碗而已,主要是那碗太大了,是尋常杯盞的二三十倍份量,而且又是味道濃烈的醇酒,自然沒人相信李坤能撐得過去。

「小子,乖乖服了吧。」

摸著突出的肝腩,一個小胖子心有餘悸道:「就是,連我也只有撐十碗而已,你這身形……勉強喝下,肯定會吐出來。」

「……記差了,是四碗,不是十碗。」

「要你管……」

旁人好心提醒,換來的卻是小胖子的瞪眼,眾人哄堂大笑,廳中氣氛愈加濃郁,見到李坤遲遲沒有決斷,賀蘭楚石含笑道:「小子,考慮清楚了沒有,知難而退,也沒人笑話你,不過麼,按照規矩,你就要……」

「過來拜見哥哥。」一幫小弟助威道,擊梁彈劍,興高采烈。

弄了半天,原來輸了,只是入伙罷了,害我擔心了半天,韓瑞暗暗搖頭,就要勸上兩句,卻見李坤抿著嘴,露出倔強不服之色……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4 08:20

第二卷 長安行 第一百零九章 海量
十八碗酒擺在案上,酒香濃郁,讓人垂涎三尺,然而懂酒之人卻知道,這酒聞著香,喝起來也爽快,但是後勁十足,自忖酒精考驗,十碗八碗還是成的,但是十八碗麼,根本無須考慮,直接服輸即可。

然而,李坤的性格,天性之中,有種堅韌,脾氣來了,才不管什麼後果,在一片哄然聲中,端起碗,昂首就喝,酒到喉嚨,一股嗆意湧了上來,強行忍耐,鎖眉閉眼,把酒喝完,頓時覺得有把火在腸胃裡燃燒,酒氣上衝,滿面通紅,辣辣的,十分難受。

「好,小子,再來。」

旁邊,壓了幾碗的紛紛喝彩,那些賭李坤知難而退的,卻紛紛搖頭歎惜,自認看走了眼,但是很快又振奮精神,拍案叫好,在他們的心中,圖的就是刺激與痛快,至於輸贏,根本沒有放在眼裡。

拂袖抹嘴,李坤傲然而笑,搖頭晃腦,又端起了碗酒,放到嘴邊,輕慢細飲起來,一碗下肚,臉面又漲紅了幾分,額頭髮角之間,冒出豆大的汗珠。

「小子,有種,再來……」

旁人紛紛鼓賀,賀蘭楚石卻穩坐居中,笑意未減,不僅是他,連韓瑞都能看出,李坤的酒量極淺,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長長吐了口酒氣,李坤腳步蹌踉,身體晃動,甚至要伸手支案,才勉強站穩,慢慢地,眾人也有所察覺,歡喝的聲音漸歇。

「還成嗎,不行也別勉強,身子要緊啊。」有人關心勸道,卻是壓兩碗的人,得到眾人的鄙視。

用力閉眼再睜開,李坤又端起了碗,湊近嘴角,又喝了起來,不過速度極慢,不時有酒液灑洩,順著下巴,流滲進胸前衣襟裡。

半響,又喝了碗,李坤再也支撐不住,跌坐案旁,粗重喘息,熱汗如雨,這回喝彩吶喊的人少了,只是零星響應而已。

賀蘭楚石滿面春風,悠悠走了過去,扔下條乾淨絲巾,笑嘻嘻道:「小子,別死撐了,乖乖叫聲哥哥。」

「賀蘭小子真是陰險,看來白馬堂又添新人了。」

「就是,現在的小子,怎麼那麼笨,明知道是圈套卻往裡面掉。」

兩個也是帶頭大哥模樣的年輕人,小聲的議論起來,不停譴責賀蘭楚石為增進實力不擇手段的行為,也暗暗猶豫著,要不要模仿學習,不然新人都給搶光了,也沒法混了。

古代的少年呀,真是……不能小覷,聽得兩人議論,韓瑞暗暗嘀咕,所謂的盜馬成功,該不會是他們故意放水,然後把人逮住,再以規矩之類的手段,名正言順拉人入伙。

案前,李坤用絲巾抹去汗水,別頭避開賀蘭楚石的笑臉,吐了口氣,伸手又拿起了只碗,準備縮回之時,卻給人劈手奪了過去。

「還是我來吧。」韓瑞和煦輕笑,對賀蘭楚石道:「你不會介意吧。」

「一夥的?」賀蘭楚石側頭打量,文質彬彬,白白淨淨,身體單薄,弱不禁風的,怎麼看也不像能喝的模樣,買一贈一,添頭自動送上門來,幹嘛拒絕,當下笑道:「當然,可以,不過你應該知道規矩。」

「清楚。」韓瑞笑道,說不定過幾天就回揚州了,以後可能沒有再見面的機會,叫幾聲哥哥而已,又不吃虧。

「你……」李坤表情有點兒奇怪,似是迷惑,又似喜悅。

「又來個小怕死的,誰敢博。」

本來以為事情就此瞭解,沒有想到居然還有轉機,一幫不怕熱鬧,就怕不熱鬧的少年,又圍聚叫嚷起來。

「我博兩碗……」

太小瞧人了,韓瑞腹誹,自揚州到長安,一個多月來,在沒有藥的情況下,知道哥是怎麼克服暈船暈車的毛病麼。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韓瑞吟誦舉碗,一口下肚,臉色未變,所謂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一路行來,什麼香醇烈酒沒有嘗過,不烈不醇的,從三五杯,到一兩斤,幾乎沒有任何感覺了。

「還行。」扔下一個空碗,韓瑞抹了下嘴唇邊的酒跡,又丟下只碗,笑道:「呵呵,味道有點淡,不及曲米春醇香。」

回席盤坐的賀蘭楚石,含笑呢喃:「小子,有點意思。」

五碗了,韓瑞的臉面泛起了紅暈,笑容可掬,有分醉意,休息片刻,酒氣消散了些的李坤小聲問道:「誒,還成麼?」

「男兒貴在堅挺,敢說不行?」韓瑞笑道,神態卻不怎麼輕鬆,但是動作卻沒有遲緩,捧起了只碗,輕抿細咽起來,速度極為緩慢,但是旁人卻沒有催促,反而紛紛鼓動。

「十碗,十碗,哎,第十碗了。」

興奮的叫聲,零亂不堪的擊掌拍案,交雜在一起,分外熱鬧。

熱汗瞇住了眼睛,韓瑞伸手擦抹額頭,半天無果,乾脆不理會了,迷迷糊糊捧起了碗,還好有兩分清醒,知道嘴巴在哪。

李坤連忙伸手按住,輕聲道:「韓兄,還是我來吧。」

韓瑞笑了笑,微微擺頭,不敢搖啊,害怕暈上加暈,聲音遲緩道:「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放心,我沒……咦。」

抿了口酒,韓瑞驚訝,下意識地望向賀蘭楚石,卻見他側身輕躺,支肘撐頭,渾然不在意身旁的嘈雜聲,見到韓瑞看來,猶有閒情逸致,含笑示意。

「怎麼了?」李坤問道。

「……算了下,你三碗,我十碗,這麼說來,只剩下五碗了。」韓瑞笑道,讓李坤莫名其妙,以為他喝糊塗了呢。

不等他反應,卻見韓瑞昂頭咽喉,一碗見空,然後左右開弓,兩碗並舉,一邊一口,又解決兩碗,在眾人目瞪口呆之際,餘下的兩碗,也逐漸見底。

「唉,總算喝完了。」反手扣碗,韓瑞摸著肚子,輕歎道:「好久,沒有這麼盡興過了,賀蘭兄,謝謝了。」

不是吧,似乎接受不了韓瑞的突然發威,如有神助,眾人依然傻眼,倒是賀蘭楚石,卻神態自若,從容站了起來,擊掌道:「兄台海量,令人敬佩,請教姓名,也好讓大伙銘記,觀仰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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