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唐朝小地主 作者:燭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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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蘿蔔頭 2012-8-3 21:07: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6 517513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5 08:29

第二卷 長安行 第一百五十一章 儒家道統
當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這個豪情壯志,猶如洪鐘大呂,直指人心,振聾發聵,剎那之間,將一幫儒生博士全部震住了,全場肅然,久久無語。

半響,孔穎達站了起來,情緒激動,撫掌歎道:「甚是,我輩中人,就是應該有這等豪氣志向。」

聽得誇讚,以及眾人投望而來的目光,韓瑞卻沒有多少得意,的確也沒有必要得意,畢竟漂亮的空口白話,誰都可以說,但是不能身體力行,最後只是一場笑話,或許幾年之後,人家提及四言之時,少不了一陣誹議。

一時衝動,把話說過了,韓瑞有點後悔,年輕人呀,就是考慮不周,不密而**,要吸取教訓,暗暗告誡自己,韓瑞不動聲色,斂手行禮,謙遜起來,舉止不驕不躁,態度謙虛謹慎,更加得到眾人的好感。

「虞兄,你族中後輩?心懷鴻願,非是常人。」姚思廉驚歎,略帶不滿道:「平時,卻不給我們引見。」

陸德明也搖頭埋怨道:「是呀,老朋友了,族中有出息子弟,我們也替你感到高興,現在卻藏著掩著,真是不夠厚道,莫是怕我們爭搶不成。」

「我倒是希望他是虞家人。」虞世南苦笑,卻有幾分欣然,忽然招手道:「韓瑞,還不過來拜見幾位宿儒學士。」

「韓瑞,是誰,以前怎麼未曾聽說?」

「平時隱藏得夠深的,現在不鳴則矣,一鳴驚人,真是令人佩服。」

「哈,你們這些書獃子,平日只顧埋首苦學,自然不清楚韓瑞是是誰,只要在長安城中稍微打探幾句,你們就知道了。」

「請兄台賜教……」

且不提國子監儒生議論紛紛,聽到虞世南召喚,韓瑞連忙小跑而去,深深鞠躬,惶恐不安道:「虞公,可是原諒小子了。」

「韓瑞,可是師說、阿房宮賦作者。」

「嘿,虞兄,少不了又要抱怨你,說著怎麼找不到人,原來是給你藏匿起來了。」

「怎麼?他得罪你了,還是你故意為難人家。」

「少年郎,不用害怕,有我在,他不敢拿你怎樣,為防萬一,待會你隨老夫離去吧。」

一幫老朋友嬉笑調侃,明著暗裡使伎倆,讓虞世南分外不爽,卻拿他們沒有辦法,乾脆耳不聞,拂了下寬袖,緩容說道:「嗯,既然你幡然悔悟,又有如此抱負,就暫且饒恕你一回,下不為例。」

「裝模作樣。」

「指不定心裡多麼暢快。」

又是一陣損貶,卻聽令孤德棻歎道:「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豪情壯志,蕩氣迴腸,當浮一大白。」

「那還等什麼,虞兄郊外茅廬清靜素雅,許久沒有前往,頗為懷念。」

「特別是,記得年前,虞兄在茅屋階下,埋了幾罈好酒,也該夠醇了吧。」

「同去,同去。」

幾個七老八十的宿儒名士,擠眼弄眼,心裡在打什麼主意,不言而喻。

韓瑞就居住在虞世南郊外茅屋的事情,瞞得了普通百姓,但是對於一些高官權貴而言,卻也不是什麼秘密,不過地位達到某個程度的時候,難免會有矜持之心,覺得韓瑞雖有才華,但也不過如此罷了,要結交相識,也是他登門拜訪自己,自己沒有必要屈尊降貴,自掉身份。

「去吧,知道你們惦記我的佳釀,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今日就去把它飲盡,省得某些人不顧身份,做出斯文掃地的行徑。」虞世南哼聲道,招呼平台上的孔穎達,抽袖而去。

韓瑞卻也機靈,連忙上前攙扶,同時回頭叫道:「錢豐,鄭維德,別楞著,過來幫忙呀。」

默契十足,聽到韓瑞的叫喚,已經做好準備的錢豐,三兩步跑到旁邊,一把拉住依然有些迷濛茫然的鄭維德,匆匆跟上,至於報到什麼的,早就拋開九霄雲外去了。

「恨不能隨行,縱然當個使喚小廝也願意。」

幾個宿儒名士聚會,自然使得一些儒生為之嚮往,就是幾個國子博士、助教,也意動不已,卻有自知之明,不敢貿然跟行,惹人生厭,那就得不償失了。

惆悵片刻,眾人也三三倆倆散去,卻沒有平息議論,在知情人口中得知韓瑞的事跡之後,心中不由為之歎服,自然也有妒賢嫉能的,面帶不憤,詛咒不已。

「他就是你們所說的,貪戀美色,卑鄙下流的韓瑞?」說話的是個體形偏胖,舉止雍容有度,有幾分書生氣息,卻散發出貴冑氣度的少年,一身華貴錦衣,雲紋暗藏,既適合身份,又不顯奢侈,言語溫和,未語先笑,望之令人心生好感,與之相交,更易為其折服。

「越王,你莫要被他騙了,這人表面浮華,嘴裡仁義道德,其實卻滿肚子男盜女娼,是個偽君子,真小人。」

「蕭兄所言屬實,請越王明察,此人早晚會露出本性,必為世人所恥。」

旁邊兩個還算英俊的青年連忙勸說,本來是有幾分翩翩氣息的,可是現在卻滿面猙獰,露出憤恨交加之色,風度蕩然無存。

「孤求才若渴,若他真有才華,卻也不必拘泥於小節。」越王淡然說道:「孤知道你們與韓瑞有些怨隙,但在孤與其結納之時,不可妄動。」

兩人面面相覷,心有不甘,卻清楚越王的性情,不敢違意,乖乖俯首答應。

越王滿意頷首,忽然笑道:「不過此事也不急,皇兄大婚在即,孤怎能怠慢,自然要準備賀禮,免得父皇母后怪罪。」

這等皇家事務,不是兩人能應對的,只有唯唯諾諾附和。

而這個時候,幾輛馬車,已經到達郊外茅屋,韓瑞幾人先行下車,攙扶幾個老者下來,又跑到屋裡搬來草蓆,鋪在籬笆旁邊的樹蔭底下,恭請這些宿儒就坐,以他們的關係,也不用多作客氣,很自然分席列坐,笑言起來。

「虞兄,茅廬簡陋,小住三五日尚可,非是久居之所。」陸德明微笑,揚聲對著還在忙碌的韓瑞說道:「韓家少年,老夫家中寬敞,還有幾間舒適客房,儘管開口,我不像某人那麼小氣。」

「老夫家中藏書萬卷,可供翻閱。」

「……金石硯印,書法字畫,不乏精品。」

似在拉攏炫耀,其實無非是打趣虞世南而已,韓瑞自然清楚,奉來幾杯清水,呈分眾人,同時笑道:「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可以調素琴,閱金經,無絲繡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南陽諸葛廬,西蜀子雲亭,孔子曰:何陋之有?」

眾人仔細回味,再三歎息,還是忍不住說道:「精妙絕倫,字字珠璣。」

「妙文在此,虞兄還不拿美酒出來祝興,好像聞到了酒香,肚裡酒蟲已經開始造反。」姚思廉說道,一臉垂涎三尺的模樣,引得一片哄然笑聲。

茅屋是典型的唐代建築風格,底下鋪板留空,冬春不易潮濕,秋夏溫熱清涼,在虞世南的指點下,韓瑞挖出了幾個壇罐,取來杯盞,斟酌分發,也不自飲,含笑在旁伺候。

「醇厚爽口,貯藏年餘而不壞,魏徵的手藝越發精湛了。」姚思廉歎道。

沒有聽錯,這酒的確是魏徵親手釀造的,唐代的釀酒技術雖然不差,以米酒為主,容易揮發,自然解決不了貯藏問題,多數是現釀現喝的,能收藏幾年,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事情,而西域的葡萄酒有較高的酒精含量,可以貯存長久,所以才得以盛行一時。

韓瑞若有所思,卻見幾人觥籌交錯片刻,自然不免提起立心立命四言,交口稱譽幾句,才意猶未盡地止聲,若不是害怕致使韓瑞心生驕矜,肯定會不停誇讚下去,不過相對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三言,為往聖繼絕學更加深得宿儒之心。

自東漢末年以來,儒學內部宗派林立,戰亂四起,儒家經典散佚,文理乖錯,魏晉南北朝時期,經學更是逐漸形成了南學、北學之爭,再加上儒學內部各承師說,互詰不休,經學研究出現一派混亂局面。

「儒生士子,只顧相互攻訐,長期以往,莫說繼往聖絕學,窺至道真理,恐怕先賢之言就在我輩手中斷送了。」孔穎達憂心忡忡道,身為孔子的後裔,卻連老祖宗的學說都不能繼承,他的確要比其他人更為擔憂。

眾人齊聲哀歎,卻也束手無策,韓瑞忍不住開口道:「既然如此,諸位大賢,何不重建儒學道統,統一經學?」

「重建道統,統一經學。」

眾人微怔,卻紛紛搖頭,只聽虞世南說道:「孔孟之後,經學百家,漢獨尊董派,稍有起色,卻不得人心,後漢大儒鄭玄,包容並采,企圖一統,卻有王學抗之,晉之時諸國紛亂,分裂而成南學北學,直到今日,依然紛紛攘攘,勢如水火,豈能輕易統一兼併。」

「誰說不能,諸位不是已經在做了麼?」韓瑞奇怪說道:「而且成效顯著,我看再過幾年,就不定就成功了。」

「何出此言?」眾人驚訝,不明其意。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5 08:29

第二卷 長安行 第一百五十二章 支招


科舉。」韓瑞輕吐兩字,見到幾人半知半解,乾脆直接點明道:「近些年來,科舉考官多由幾位擔任,應試生徒,為登榜及第,不免有揣摩諸位心意的想法。」

這點,錢豐深有體會,連連點頭,腦中想到的就是虞世南那幾大箱子書稿,定要在幾個月內默熟背誦,若是能融會貫通,考上進士易如反掌。

「不過,有些儒生也未必知道變通,或許不屑為之,成效自然不大。」韓瑞笑道:「若是能借朝廷之力,請得陛下召集儒士,修撰一部經集正義,考前儒之異說,符聖人之幽旨,再以頒布實施,詔令天下,凡士人應試科舉,均須誦習儒經,義理全據經集正義所說,否則就不予採納,短則三五年,長則十餘載,儒學必為之一統。」

眾人默然深思,上屋抽梯,釜底抽薪,好歹……絕妙的主意。

雖然現在朝中為官的,多是世家勳爵子弟,但是近幾年下來,皇帝龍椅坐穩,開始有目的的打壓豪門權貴,偏扶寒門士子,以在朝中形成制衡,虞世南幾人,又不是只會懂書的酸儒,對皇帝的心思瞭然於胸,清楚獻上此策,龍顏必然大悅,絕無拒絕之理。

因為矢志參加科舉的士人,多為貧寒書生,統合經典,頒布天下,肯定會增加朝廷的控制力度,收盡這些讀書人之心,一舉數得,何樂而不為,儘管也是出身士族之家,但是虞世南幾人,顯然更加注重儒道,視之為畢生追求,相互對望片刻,紛紛捋鬚頷首。

孔穎達笑道,舉杯相敬,不掩興奮之色:「韓瑞,儒道大興,當記你首功。」

「不敢,旁觀者清而已,其實不須小子提醒,諸位也能想到的。」韓瑞微笑說道,事實的確就是這樣,再過幾年,就該孔穎達奉命修撰五經正義了,自己不過是順勢提醒而已。

「明日,我當向陛下奏請此事。」孔穎達表情嚴肅,拱手道:「請諸位前輩予以聲援。」

「那是自然。」虞世南幾人欣然答應,其實他們也清楚,統一經學,修撰正義的事情,說起來容易,實行起來肯定不會簡單,儘管困難重重,但是沒人會因此退縮,這等功在千秋,造福儒林的盛事,捨己予誰?

「諸位,再來一杯,與爾同醉……」

心情激盪,眾人開懷暢飲,高歌笑談,很快解決了幾罈美酒,盡興而回,不過虞世南卻留了下來,找了個借口支開錢豐,與韓瑞在屋中對坐,喝了杯溫水,虞世南迷離的眼睛漸漸清明,沒有絲毫醉意,揮手阻止韓瑞請罪的動作,神色複雜,輕聲道:「韓瑞,適才你不該當眾出主意的,太冒失了,傳揚出去之後,不知有多少人恨你入骨,知道否?」

「不至於吧?」韓瑞驚訝道。

「重修儒道,統一經學,談何容易。」虞世南皺眉,沉吟片刻,指點道:「高門世家,門閥盛族,以各派經學持家,傳承日久,若是逼急他們,致使聯合,連朝廷也忌憚三分,輕易之間,他們豈會改弦易轍。」

韓瑞頓時無語,好像真是如此,孔穎達主持修撰的五經正義完成之後,立即有人跑出來挑錯,儘管最後修正過來,得以頒布天下實施,卻不知道具體的反響怎樣,但是怎麼也有點成效,不然五經正義也流傳不下去。

「心滋驕矜,不思不密,後悔莫及了吧。」虞世南哼聲道,頗有恨其不爭的意味。

「呵呵,不怕。」韓瑞笑嘻嘻道:「不是有虞公等諸位大賢嗎,我冒了大風險,給你們支招,應該予以庇護吧。」

「滑賴。」虞世南哭笑不得,搖了搖頭,正容說道:「保你平安,自然不成問題,但平時也要低調行事,不要招惹是非,授人把柄。」

「謝謝虞公。」韓瑞笑道,就是說嘛,堂堂弘文館十八學士,聲名赫赫,堪稱初唐儒林領袖人物,能量應該不小,庇護自己綽綽有餘。

「不過,你心裡也要有個準備,就不要妄想與鄭家聯姻了。」虞世南得意笑道:「鄭家信奉的是大儒鄭玄學說,將其視為正統,你出了這個主意,肯定大大的得罪他們。」

「修撰經集正義,無非是詩、書、禮、易、春秋,五經而已,其他四經不敢言,大儒鄭玄的禮記注,內容詳實,素為儒士所重,修撰正義,豈能少得了它,況且……」韓瑞滿不在乎,忽然從側邊抽出一張帖子,恭敬呈獻,得意洋洋道:「有婚書在此,想必鄭家也不會背信棄諾的。」

「婚書……什麼時候立的。」虞世南接帖,攤開觀望,立即吹鬍子瞪眼。

「就在昨日午時。」韓瑞回答,緩緩頓首說道:「虞公,小子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真非一時衝動,請你成全。」

輕輕歎氣,良久,虞世南伸手攙扶韓瑞,心平氣和道:「起來吧。」

「虞公……」韓瑞俯跪不起。

虞世南也不強求,只是說道:「初時見你,也是出於一片私心,尋你打探虞晦的事情,但後來看你年紀雖小,見識卻也不凡,便動了愛才之念,日前怒斥,非是怪你與鄭氏聯姻,或犯天子忌諱,而是怨你不思進取,庸庸碌碌,實在讓人憤恨。」

「虞公,是小子辜負了你的期望。」韓瑞慚愧說道。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此言深得我心,天下儒者,當以之為模範,堅定行之。」虞世南微笑,瞄了眼韓瑞,說道:「就怕許下鴻願的某人,口中固然說得天花亂墜,卻不實行為之,那真是荒天下之大謬,令儒林士大夫譏笑。」

「那是自然。」韓瑞乾笑道,追悔莫及啊。

「老夫也想明白了,達則兼濟天下,為官出仕,為民請命,貧則獨善其身,鑽研學問,究經明理,也沒有什麼不好。」虞世南說道。

韓瑞驚喜交集,輕聲道:「虞公的意思是,不反對我……」

「娶妻生子,自然之理,只要不迷失真心,堅守本性,與誰成親,又有何妨。」

虞世南諄諄教導之時,鄭維德也匆匆返回家中,心情本來就興奮不已,喝了點酒,更加難以壓抑,高歌吟唱起來:「山不在高,有仙則名……」

「維德,光天化日之下,飲酒放縱,成何體統。」

一聲斥喝,猶如冷水,把鄭維德澆醒了,駐足觀望,發現父親鄭仁基嚴肅的面容,不由得打了個顫抖,連忙上前行禮,拜見道:「阿耶,孩兒回來了。」

「月餘不見,若不是派人喚你,恐怕不記得回家了吧。」鄭仁基板臉訓道:「居然還縱酒歡歌,難道覺得離開國子監,就如同脫離了牢籠,要慶賀一番。」

心中著急,鄭維德自然忽略派人叫喚的問題,連忙說道:「阿耶,聽我解釋。」

鄭仁基一語不發,拂袖轉身,沉臉走進廳中,席地而坐,鄭維德不敢怠慢,伏跪於前,惴惴說道:「阿耶,非是孩兒放縱,實乃事出有因。」

「怎麼回事。」鄭仁基問道。

「阿耶,孩兒今日認識了個大才。」鄭維德興奮道:「托他之福,得以參加幾位宿儒的聚會,聆聽教誨。」

「哦,具體經過,詳細說來。」鄭仁基臉色稍霽,多了幾分好奇。

「就是清晨時候,孩兒在國子監中遇到……」鄭維德連忙據實以告,聽到四句真言,鄭仁基動容讚歎,對於陋室銘更是稱譽有加,但是聽到韓瑞出的損招,臉色立時變了。

「借朝廷之力統一經學,倒是好謀劃,卻不知要以誰家為宗。」鄭會基冷笑,質問道:「提這主意的小子是何姓名,我倒要看看,是誰家子弟,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有機會定要給他知道什麼叫做眾怒難犯。」

鄭維德迷惑不解,卻乖乖回答道:「姓韓名瑞,好像是揚州人吧。」

「什麼?」鄭仁基瞠目結舌,大失風度。

「揚州韓瑞。」鄭維德小心翼翼說道。

「混蛋小子,就知道整日惹是生非,難道就不能安分些呀。」鄭仁基拍案怒罵。

唾沫飄拂,鄭維德不敢抹拭,委屈異常道:「阿耶,不是我……」

「是你姐夫。」鄭仁基哼聲道。

鄭維德渾渾噩噩,眨眼半天,才反應過來,驚呼道:「姐夫?阿耶,剛才說什麼。」

「你跟去聚會了,沒收到僕役的口信。」鄭仁基沒好氣道:「你姐定親了,對像你見過了,就是那個韓瑞。」

「居然是他。」鄭維德呆若木雞。

「不該著急寫下婚書的……」鄭仁基後悔莫及,咬牙切齒片刻,悵然長歎,收斂心情,嚴肅說道:「維德,韓瑞出謀劃策的事情,你別傳揚出去,免得讓人群起而攻之。」

「孩兒明白。」鄭維德連忙答應,其實心裡卻稀里糊塗的。

再三告誡,鄭仁基表情古怪,似喜似怨,嘴角逸出一縷笑容,口中卻無奈說道:「這個小子,才到長安多久,詩句文章一篇賽過一篇,以後誰敢輕易動筆,少不得又招人嫉恨,再讓人知道他出的主意,還不給人生吞活剝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5 08:30

第二卷 長安行 第一百五十三章 吃軟飯的設想
唐初以來,天下大定,所謂以武奪江山社稷,以文治國安邦,這是必然趨勢,李世民深諳此理,經常公開或許私下尊崇儒道,而且有機會更是親力親為,題詩作賦,收集字帖,倡導經學,文風自然日益俱盛。

作為大唐的頂級官學,匯聚了五湖四海的大儒名士、少年英才,國子監不僅是天下文人嚮往之地,更是京城流行動態的風向標,因為監中多數是達官貴人的子弟,只要事情在他們口中傳誦,瞬息之間,即可遍佈整個長安。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揚州韓瑞,少年行、阿房宮賦,曲江芙蓉會的詩句……」

一樁樁事情,再次給人挖掘出來,傳誦不息,再經過商人的口耳相傳,恐怕很快會散播到各地,甚至賽外、西域,風頭之盛,無人能比。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再深,有龍則靈……」

繼阿房宮賦之後,一篇陋室銘再度受人傳唱追捧,這個時候,一些高官權貴也放下了矜持,紛紛派遣僕役,遞上拜帖,請韓瑞前來一敘,僻靜的茅屋不再平靜,每日都可見到華蓋飛車,駿馬奔行而來。

「二十一郎,我幫你分列出來了,這幾張是三品以上,王公級別的拜帖,這些是五品以上,侯伯等級的請帖,這些是六品以下,子男勳爵的禮物。」錢豐笑容可掬道:「自然,有些是大儒名士,我沒按官爵大小區分,另外取出來,歸成一類,你自己看吧。」

朱色金字,或豪華,或樸素,一字排開,層層疊疊,少說也有百張,韓瑞揉搓額頭,苦惱說道:「都是宴請酒會?」

「沒錯。」錢豐笑道。

「能不去麼?」韓瑞期待道。

「可以。」錢豐斷然說道:「只要你不怕把人都得罪完了。」

「老夫的意思,你斟酌參加幾個宴會,然後再說需要靜心苦讀,如此,老夫方能名正言順替你推辭。」虞世南苦笑道,請帖之中,有他幾個知交好友,耐於情面,也不好幫忙。

連虞世南也毫無辦法,韓瑞默然,身不由己,心有所求,沒有達到不在乎外物的境界,拒絕不去,心胸豁達大度的,一笑置之,遇到心胸狹窄之輩,肯定誹謗非議,口誅筆伐,平白無故,韓瑞自然不希望落得這個下場,無可奈何,唯有泯然於眾了。

「韓瑞,應酬唱和,在所難免,老夫何嘗不是如此。」

虞世南無奈道,有的時候,皇帝興致來了,設宴款待群臣,諍臣直官,最多是勸諫皇帝幾句,卻也不免歌功頌德,粉飾太平,因為這樣符合帝王之禮,祭祀,賜宴,封賞,都是天子的責任,再怎麼頻繁,只要不奢侈浪費,節制行之,實在沒有可以指責的地方。

韓瑞抱怨說道:「虞公,參與宴會,應酬唱和,交遊通達,我也不反感,只是請宴太多,安排緊密,我分身乏術呀。」

「這樣,老夫倒可以幫你參詳一二。」虞世南說道,的確是經驗豐富,隨意看了幾眼,就抽出幾張請帖,畫了幾個圈,做了標識,又取來幾張空白帖子,沉吟片刻,重新措辭,把幾個宴會合併在一起。

如此再三,宴會漸少,韓瑞喜憂參半,指著餘下的大堆帖子說道:「虞公,這些呢,又該如何處理?」

「你只要參加這些個聚會,其他的大可推辭了,禮物退回,再奉上情真意切的賠罪書信即可。」虞世南歎氣道:「少年晚輩,又是白身,就想推辭,也沒有借口,你就忍耐幾日吧。」

「多謝虞公賜教。」韓瑞感激道。

「早些去吧,少飲些酒,接下來恐怕要一連好幾日不得消停。」虞世南說道,再次搖頭歎氣,坐上馬車,告辭而去。

「二十一郎,別垂頭喪氣的模樣,你應該這樣想,自己不花錢就能享受美酒美食,那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錢豐勸說道,羨慕不已。

「你想的話,可以陪我去的。」韓瑞說道。

「嘿嘿,這樣不好。」錢豐笑瞇瞇道:「況且我才在國子監安頓下來,今日告假回來,就是收拾行李,以後就在監捨生活了,沒空隨行啊。」

「怎麼,真是不能外宿?」韓瑞皺眉道。

「不是不行,而是麻煩呀。」錢豐解釋說道:「國子監規定,五更就晨起,洗漱之後,博士、助教就開始授經講學,午膳之後,又要繼續,直到晡時晚膳,準時熄燈安寢,十分規律,想想,如果我住在這裡,豈不是要四更起來,天色未亮,就要匆匆忙忙奔赴長安城,還要等到城門打開,再去國子監,算算,就知道時間肯定來不及啊。」

「嗯,也是。」韓瑞點頭說道:「留宿也好,多與老師同窗交流,學問自然容易增進。」

「話是如此。」錢豐撫著微凸的肚腩,愁眉苦臉道:「一日才兩餐,折煞人也。」

「兩個字,忍耐。」韓瑞笑道:「然後,就習慣成自然了。」

「哼,總是有辦法的。」錢豐撇嘴說道:「規矩再嚴,難免有疏漏的時候,我不信國子監三千儒生之中,沒有不偷吃的同道。」

韓瑞無語,拍著錢豐的肩膀,安慰道:「實在不行,叫錢貴帶個口信,想吃什麼,我給你捎帶送去。」

「那不如直接讓錢貴買,還須要經過你?」錢豐鄙視,搖頭歎道:「果然,就像你說的,快要成親的男人,果真容易犯傻。」

韓瑞惱羞成怒,立時撲殺過去,折騰了良久,笑喘吁吁地躺在席間,休息片刻,才站起來收拾凌亂的房屋,不過是寥寥幾張草蓆而已,隨手攤鋪擺正就行,望著樸素,甚至說是簡陋的屋子,韓瑞的笑容慢慢斂去。

拍了下榻上的錢豐,韓瑞席地而坐,認真說道:「三哥,快則一月,慢則兩月,我就要成親了,想想,好像有些草率了。」

「怎麼,你後悔了。」錢豐翻身而起,一臉的興奮,急忙說道:「準備悔婚,我幫你參詳,有幾個方案,一是直接一走了之,二是……」滔滔不絕,立即說出四五個辦法,甚至連逃亡的路線都已經策劃出來,說不定連行李盤纏,都替韓瑞準備妥當,真是夠兄弟。

「那是當然,為兄弟兩肋插刀,乃是我的本性……」錢豐拍胸,豪爽大笑,發現韓瑞臉色不善,立即止聲訕然。

「我不是要悔婚。」韓瑞說道。

錢豐不解道:「那你說的草率,是何意思?」

「匆忙決定,卻忘記,長安到底不是揚州。」韓瑞苦惱道:「雖然這些日子來,承蒙三哥你,還有許多新朋好友的照顧,攜帶而來的盤纏未動分毫,卻也難以支撐一場婚宴。」

「二十一郎,那就是你的不對了。」錢豐不悅道:「雖然我不贊成你與鄭家的聯姻,但是一碼歸一碼,不能混為一談,有困難了,難道把兄弟我當成擺設不成。」

「向你求助,也非是不可,大不了回去之後,立即奉還罷了。」韓瑞坦然說道:「問題在於,婚宴耗資怕是不少,別說是我們了,就是叔父,恐怕也沒有吧,出門在外,不比家中,自然按量攜行,沒料居然出了意外。」

「說的也是。」錢豐深以為然。

畢竟是唐代呀,不比後世,一張卡足以漫遊世界,只要有銀行的地方,不怕取不出錢來,前提自然是卡裡有錢,韓瑞感歎,其實他何嘗不清楚,在唐朝開個錢莊,也是個生財致富之道,或許不用幾年,就能搛下富可敵國的錢財。

但是,春秋戰國以後,特別是漢武帝之後,商人的地位,一代不如一代,所謂的名商大賈,走的都是官*商*勾*結的道路,錢緒也是如此,每年的孝敬數額也不小,而且仍然朝不保夕,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給貪婪的官員一口吞下。

所以錢緒才費盡心機,弄了個地主身份作為保護,畢竟在權貴眼中,商人與羊無疑,養肥了,自然要宰殺吃肉,最多注意一些吃相,不表現得難看罷了,為他人作嫁衣裳的事情,韓瑞當然不能接受,寧可諸多生財之道埋藏於心,也不願洩露出去,讓人覬覦。

「我覺得,你可以延遲日期,再作打算。」錢豐提議說道,其心昭然若揭。

翻著白眼,韓瑞說道:「遲恐生變。」

就是想要這個結果,錢豐暗暗嘀咕,攤手說道:「就算派人回揚州取來,也要費時日久,我沒有任何辦法了,總不能憑空變出錢來吧。」

「如果最後還是沒有辦法。」韓瑞歎氣道:「那我就吃回軟飯了,反正軟飯香糯可口,吃上也是本事,有些人想吃都沒有機會呢。」

「吃軟飯,什麼意思呀?」錢豐莫名其妙道。

「嘿嘿,沒有什麼意思。」韓瑞搔首撓頭,訕笑道:「算了,你安心去讀書吧,有空我會去看你的,我再想想辦法,不行,只有……委曲求全一回。」

「不對,你肯定是隱瞞了什麼。」錢豐哼哼說道:「二十一郎,對人不誠,非是君子所為,還不快從實招來。」

「絕對沒有。」韓瑞說道,底氣卻不足,錢豐正待嚴刑拷打,卻聽外面傳來個少年的聲音:「韓哥哥在麼,賀蘭大哥出事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5 08:30

第二卷 長安行 第一百五十四章 明日之事
賀蘭楚石……出事了?

韓瑞連忙走了出去,卻見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神情急慮,揉手搓拳地來回度步,見到韓瑞的身影,連忙驚喜迎去,口中飛快說道:「韓哥哥,賀蘭大哥他受傷了,好像很嚴重,臥床不起,你快些去探視,勸他不要再比了。」

吐字如珠,速度疾快,韓瑞勉強聽出幾字,情況似乎很急,顧不上詢問細節,與錢豐打了個招呼,牽來青驄馬,立即與少年揚鞭而去,途中再問,才清楚怎麼回事。

說起來,事情真與韓瑞有些關係,當日在城中比試贏了李德獎等人之後,他們心中依然不服,沒過幾日,再次前來挑釁,顯然是準備充分,找了不少高手幫忙,將賀蘭楚石眾人壓得抬不起頭來。

「我們自然也不服氣,特別是賀蘭大哥,說輸人不輸陣,縱然再敗,也不能讓那些豪門子弟小瞧我們,相約來日再戰,賀蘭大哥的意思是,這次我們比馬球,卻沒想……」少年握緊拳頭,眉宇間泛起憂慮說道:「昨日練習的時候,賀蘭大哥他從馬上摔了下來。」

「怎樣,傷患有多嚴重?」韓瑞連忙問道,眉頭皺成了川字。

「腳崴了,通紅浮腫。」少年眼睛有些濕潤,悲聲道:「可是他卻執意參加明日的比賽,我們怎麼勸他都不聽,只好來找你了。」

「發生這些事情,怎麼沒人來告訴我。」韓瑞問道。

「賀蘭哥哥說,你如今已經……不是一般人物。」少年瞥了眼韓瑞,低頭說道:「或許,不會……想跟我們往來了。」

「那個傻蛋,居然忘記當日把酒言歡的交情。」韓瑞咬牙罵道,心中卻一陣愧疚,自從搬到茅屋之後,的確沒有再見過賀蘭楚石几人,也難怪他們心中有此想法。

「我就知道,韓哥哥英雄豪邁,不是那種不念舊情的人。」少年欣喜笑道,積壓在胸中多日的懷疑與怨氣,立時煙消雲散。

韓瑞沉默,策馬加快速度,在少年的指引下,很快來到新豐小城郊外附近,一幢依山傍水,結構細緻,庭院清幽的宅第前,也沒閒情逸致關注周圍的環境,韓瑞連忙勒馬,卻見宅第前面,聚集了十幾個遊俠少年兒。

聽到動靜,紛紛尋聲望去,頓時喜出望外,迎了上來見禮,陣陣哥哥叫喚,韓瑞粗略回禮,張口問道:「怎麼都在門前待著,不進去看望賀蘭。」

遊俠少年兒面面相覷,表現得十分無奈,半響才有人低聲說道:「賀蘭大哥的兄長,不讓我們進門。」

「不給進,為什麼。」韓瑞不解道。

又是一陣沉悶,遊俠少年們垂頭喪氣,一個少年輕聲解釋道:「他不喜歡我們。」

「對我們有成見。」

「就知道對賀蘭大哥呼來喚去的,不是好人。」

「若不是看在賀蘭大哥的情面上,我早就用丸子彈他。」

「扒他的衣裳,綁在馬上遊街。」

「………」

少年們七嘴八舌,好像已經積恨很久,怨念頗濃。

一陣惡寒,韓瑞沒有開口附和,畢竟只是片面之詞,具體怎麼回事,還需要詳細瞭解,不過也可以判斷出來,賀蘭楚石與他的兄長,多少有些矛盾,而且不支持他平日的行為。

伸手制止少年們的批判,韓瑞說道:「再去敲門。」

少年正要聽從行事,卻聽大門吱啞響了,緩緩開啟,一個憤怒的聲音傳來:「楚石,你都這樣了,卻依然執迷不悟,不肯悔改麼,出了這個門,以後都不要回來了,不思進取,就知道與那幫浪蕩無賴廝鬧,賀蘭家沒有你這個不孝子孫……」

「我也是賀蘭家的嫡子,名字列在祠堂家譜上,你沒有資格驅逐我。」

「長兄如父,你再不迷途知返,我立即報請族老,將你除名。」

「不怕背上薄待兄弟的惡名,隨你之意……」

賀蘭楚石硬邦邦回了句,啪的關門,隔絕裡面的聲音,緩緩回身,望著一群少年們,臉上擠出一絲笑容,準備打個招呼,忽然見到韓瑞的身影,登時多了幾分驚詫,

「你們幾個,不要愣站著了,去扶下賀蘭。」韓瑞說道,微笑迎了上去。

「韓兄,你怎麼來了?」賀蘭楚石驚訝道,有些不好意思,其他少年知底根也就罷了,韓瑞卻是才認識不久,家醜就暴露出來,讓人情何以堪。

「我是來問罪的。」韓瑞肅容說道。

「何出此言。」賀蘭楚石莫名其妙。

「相逢意氣為君飲,君卻視我如過客,豈不是讓人齒冷寒心。」韓瑞抱怨道:「事情因我而起,你們是受我拖累,為何不來告訴我。」

「這個……」賀蘭楚石無言以對。

「還有,在你心裡,我就是如此淺薄之人,與人相交,貴在緣分,志趣相投,身份地位不過是其次。」韓瑞明白表露自己的不滿,同時承認錯誤,躬身行禮道:「然而,近段日子來,的確是我疏忽,忙於俗事,一時冷落了諸位兄弟,在此向各位賠罪了。」

「韓兄,不可。」賀蘭楚石連忙伸手攙扶,心中卻泛起歡喜感動。

韓瑞卻硬要行禮,兩人僵持不下,旁邊少年見了,紛紛開口說道:「真的不怪韓哥哥,聽你在京城揚名出彩,大伙也與有榮焉。」

「意氣相投,講那麼多虛禮做什麼,走,去喝酒。」

一個少年的提議,立即得到眾人的響應,韓瑞卻遲疑起來,皺眉道:「賀蘭,你的傷勢怎樣,醫囑是否點明要忌酒?」

「對了,多虧韓哥哥提醒,賀蘭大哥,你好些了麼?」少年們追問起來。

賀蘭楚石豪爽大笑道:「小傷,積淤而已,又不是斷了,哪裡有什麼忌諱,待我上馬,照樣可以馳騁千里,更加別說開懷暢飲了。」

「那好,我們走,飲酒去。」韓瑞微笑,牽來青驄駿馬,與幾個少年,抬起賀蘭楚石坐於鞍上,附近就有個遊俠少年聚會的場所,也不需要奔行,韓瑞乾脆步行而去。

賀蘭楚石坐在青驄馬上,感覺十分平穩,心中感激韓瑞考慮周詳,自己腳上有傷,不宜策馬顛簸,卻因年少氣傲,賀蘭楚石也抹不開面子開口道謝,而是捋著馬鬃,讚歎說道:「這可是少有的西域良駒,韓兄何處得來?」

「是李兄所贈。」韓瑞歎氣道:「說起來,你們兩個,是我初進京城就結識的朋友,但是,一個家裡管教甚嚴,經常不得外出,而你……不說了,省得翻臉。」

「是我錯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成了吧。」賀蘭楚石撇嘴道:「不要總是說別人,自己何嘗不是,搬地方住了,也不知捎帶個口信,想不讓人誤會都難。」

韓瑞反駁道:「嘿,那是因為我有先見之明,誰不清楚白馬堂主神通廣大,區區小事肯定瞞不過你,隨便打聽就能知道了。」

「明明是自己的責任,卻推到我的頭上,真是……」

一路笑語,片刻來到一個小樹林前面,這裡地勢平坦寬敞,而且有條清澈溪水流過,儘管是秋季,溪邊的草色仍然泛青,綠油油的嬌嫩,最適宜餵馬。

在韓瑞與賀蘭楚石達到之時,少年們已經佈置妥當,直接搬來幾塊平整的石頭,當成桌案,擺上果疏酒食,一兩個箭術高超的少年,蟄伏於林中,尋找獵物,三五善水之人,脫去袍衣,淌水捕魚,一切井然有序。

攙扶賀蘭楚石下來,韓瑞關切問道:「怎麼樣,沒有碰到傷處吧。」

「你們放開。」賀蘭楚石傲然說道:「說過幾遍了,某的腿沒斷,可以自己走路。」

「不理他,逞能也不看時候。」韓瑞笑罵道,一揮手,帶著幾個少年,架起賀蘭楚石,走到草坪之上,才輕緩放下。

「拿幾個繩床來。」韓瑞叫道:「哥今日,也要嘗試下,胡人是怎麼聚餐的。」

一群少年笑瞇瞇應聲,搬來幾個繩床,也就是所謂的小馬扎,擺在韓瑞等人面前。

「賀蘭,你家老祖宗的物事,想必不會陌生吧,愣著做什麼,坐下來呀。」韓瑞笑道,坐了下來,雙腳自然垂地,在幾百年前,這是非常無禮的行為,就是現在,權貴之家,雖受胡人風氣影響,但是秉承的還是漢家禮節,少有垂腿而坐的。

賀蘭氏,是鮮卑支脈,人盡皆知,賀蘭楚石否認不了,儘管清楚韓瑞是為照顧自己腿腳受傷,不能跪坐,才取來馬扎,但是依然辯駁說道:「賀蘭氏在中原傳承數百年,一向以禮傳家,尊奉炎黃,你莫要把我們與夷狄胡人混為一談。」

哈,差點忘記,現在的大唐,雖然包容兼併,風氣開放,不歧視胡人,但是民間卻以漢家文化為尊,方外四夷都以取得大唐戶籍為榮,特別是那些外簇權貴,最恨的就是別人提起他們具有胡人血統,恰好與千百年後相反。

韓瑞感歎了番,誠懇賠禮,賀蘭楚石才心滿意足,坐於馬扎之上,舉杯笑道:「諸位兄弟,別忙活了,先來喝一杯再說,韓兄,來,敬你,事情就過去了,誰也不准再提。」

觥籌交錯,一切盡在不言中,舉杯昂首,滴酒不剩,韓瑞微笑道:「往事不提,那明日的事情,應該可以說吧。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5 08:30

第二卷 長安行 第一百五十五章 信任
明日,哈哈,明日有什麼事呀。」賀蘭楚石笑道,虎目含威瞪眼,這幫小子,嘴巴真是不夠牢靠。

「不要裝傻,凡事量力而行。」韓瑞微笑,勸說道:「明知事不可為而為之,那不叫英雄,也不是逞能,而是愚蠢。」

賀蘭楚石辯解道:「我的就是小傷,醫生診治之後說,明日就差不多復原了。」

「是哪個庸醫,改天讓兄弟們把他的店舖砸了,省得禍害別人。」韓瑞哼聲道:「所謂傷筋動骨一百天,昨日受的傷,明天就能治癒,恐怕是扁鵲華佗復生,也難以做到此事。」

一幫少年深以為然,紛紛開口附和起來,勸阻賀蘭楚石不要逞強,安心休養。

「沒有傷到筋骨,就是淤腫而已。」賀蘭楚石連忙說道:「醫者診斷,只要敷藥靜養,淤血散開,就沒事了。」

「大伙都聽到了吧。」韓瑞笑道:「賀蘭,你可是不打自招,靜養是什麼意思,顧名思義,讓你不管有事沒事,待在榻上別動就成了,不行,喝酒之後,立即送你回去,大家都記得,傷勢痊癒之前,別去打擾他了。」

喏,少年們紛紛應聲。

「那明日的約戰怎麼辦?」賀蘭楚石急慮道:「少了我,你們不是他們的對手。」

「賀蘭大哥,莫要小瞧人,以前是讓著你,真要是動手,你肯定不如我。」

「就是,看來,明日我也不能有所保留了,全力以赴,你們等著看我出彩就成。」

幾個身強力壯的少年拍著胸口,一臉的自信,賀蘭楚石感動之餘,卻搖頭說道:「不是說你們技藝不成,而是平常時候,都是我來領隊的,現在少了我,你們誰來指揮?就算推出人選,匆忙之間,也配合不起來。」

賀蘭楚石言之有理,一幫少年立即沉默下來,卻聽韓瑞說道:「能不能推遲幾日,待賀蘭傷癒之後,再行比賽。」

「大丈夫一諾千金,寧可抱病赴約戰敗,也不屈膝求人乞憐。」賀蘭楚石揚聲道,自然一股傲氣。

見到嗷嗷呼叫的少年們,韓瑞知道他們肯定贊同賀蘭楚石之言,也不再多加勸說,而是皺眉問道:「這般鄭重其事,你們的賭注是什麼?」

「敗了,從此以後,不管在什麼地方,只要見到對方的人馬,就自動退避三舍。」賀蘭楚石說道,心中愧疚不安,都怪自己,連累了大家。

自然,在韓瑞看來,這不叫什麼事,但是對於少年們來說,的確是種恥辱。

一個少年叫道:「我們不能輸啊,要是他們跑到我們的盤地來耀武揚威,大家卻要避開,面子往哪擱,以後都不用出來見人了。」

「就是,輸了,白馬堂多半要散了。」

眾人憂心忡忡,議論紛紛,也沒有解決的辦法,未戰而先言敗,看來在他們心中,也清楚少了賀蘭楚石,取勝的概率不大,韓瑞沉默靜思,賀蘭楚石更是羞愧難安,抱壇狂飲,酒水溢流,把衣襟都滲濕透了。

一陣酒香撲面而來,韓瑞抬頭,立即勸說道:「賀蘭,多飲無益,宿醉傷身。」

「醉了更好,不用煩心了。」賀蘭楚石說道,放下了酒罈,晶瑩的酒液滴滑草坪,慢慢的滲透融化消失了。

摸著下巴考慮了片刻,韓瑞若有所思,突然說道:「賀蘭,和你們約戰比試的,都是些什麼人物?」

「都是些豪門子弟,李德獎、程處弼、尉遲寶琳,還有另外幾家子弟,也在旁邊看熱鬧,所以我們不能避戰。」賀蘭楚石握拳說道:「要讓他們知道,我們的家世出身雖然沒有他們顯赫高貴,但也不是庸碌之輩。」

公子哥兒也分成很多類,比如賀蘭楚石等人,或沒落貴族出身,或是家境殷實子弟,然而李德獎幾人,父輩是軍中重將,又是國公勳爵,的確當得高貴顯赫的評價。

兩者之間的地位相差懸殊,根本沒有可比性,然而知道李德獎幾人的身份之後,卻更激起了賀蘭楚石等人的不服之心,在長安城中比賽之後,自然是興奮之極,可惜沒過幾日,李德獎幾人捲土重來,卻輪到他們大輸大敗了。

「他們卑鄙,居然找人幫忙。」

有人不憤,賀蘭楚石卻搖頭說道:「戰場之上,沒有勝之不武的說法,況且我們自己也尋求援助,一樣敗下陣來,更是沒有借口可言。」

眾人無言以對,長長歎氣,愁眉不展。

「賀蘭,若是你相信我,這事就交給我處理吧。」沉吟片刻,韓瑞開口說道:「或許不能讓你們得勝,卻能保證不會讓你們丟臉。」

賀蘭楚石驚喜道:「你有辦法?」

「有個不是辦法的辦法,但是需要你們配合。」韓瑞笑道:「而且還要你們的信任。」

「我們自然相信你。」賀蘭楚石認真道,在剛才見到韓瑞前來的那刻,他就知道,此人可引為知交。

「韓大哥,需要怎麼配合,儘管吩咐就是,我們絕無二話。」

一幫少年誓言旦旦,韓瑞欣然笑了,說道:「暫時保密,明**們就知道了。」

一陣埋怨,儘管不清楚是否可行,但是見到韓瑞自信模樣,少年們也恢復了幾分信心,放下擔憂,舉杯暢飲。

翌日,艷陽明媚,和風流暢,長安城郊五里,一個寬敞平坦的坪間,擠滿了鮮衣怒馬,華蓋香車的貴族子弟,天氣漸涼,一些公子哥兒換上了輕裘襖袍,懸掛香囊,塗脂抹粉,鮮艷奪目,陣陣撲香,似能招蜂引蝶而來。

固然他們自我感覺良好,但是也有人看不過眼,掩袖厭惡而去,口中罵道:「這幫紈褲,學甚不好,偏打扮成孌生模樣,真是礙眼。」

「別抱怨了,那撥人來了,準備對陣,等著看好戲。」

「來了就來了,敗了那麼多次,也不知教訓,真是自取其辱。」

「屢敗屢戰,精神可嘉。」

「事不可為,偏要為之,不知變通,就是愚蠢。」

「哼,如果不是我們出手幫忙,誰勝誰敗也不好說吧。」

「老2,注意身份,長幼有序,大哥說話,別亂插嘴。」一個濃眉大眼,英武粗壯的青年揮舞手臂說道:「免得我不小心把你拍下馬。」

旁邊,有個同樣相貌氣質的青年,鄙視說道:「來呀,我不還手,只是回去告訴老頭子而已,讓你屁股開花。」

「大哥,二哥,就要開賽,你們能不能不要吵了。」程處弼小心翼翼說道。

「老三,這裡你最小,沒有資格說話。」兩人同聲喝道,默契十足。

揉搓額頭,程處弼乖乖退開旁邊,歎氣說道:「德獎,寶琳,我覺得,我們不應該把他們請來幫忙的。」

「再忍耐一下,今日應該是最後一局了。」尉遲寶琳安慰道,望著仍然叨嘮不停的程處默與程處亮兩人,也隨之長歎。

李德獎突然說道:「那個賀蘭楚石好像沒來。」

「咦,真是。」尉遲寶琳觀望片刻,微笑道:「難道是怕了,不敢應戰。」

「那小子傲得很,輕易不會放棄的。」程處弼說道,儘管是敵對狀態,倒不至於讓他貶低賀蘭楚石。

「這倒也是,莫不是出了什麼事情。」李德獎猜測道。

「人來了,問一聲便知。」尉遲寶琳說著,縱馬上前,揚聲道:「你們大哥呢,讓他出來答話。」

「直接比賽就行,別諸多廢話。」一個少年揮舞著馬杖,十分不客氣。

碰了一鼻子灰,尉遲寶琳自然無話可說,回到隊伍之中,低聲道:「德獎,你猜測應該沒錯,那小子多半是出事了。」

「無端能出什麼事情?」程處弼沉思道,哪裡還有絲毫粗魯莽撞的跡象。

程處默縱馬而來,斥喝說道:「傻蛋老三,想想小八今日怎麼沒來。」

「受傷了。」程處弼恍然大悟,小聲嘀咕道:「本來聰明的,卻給你們罵傻了。」

「比賽準備開始。」李德獎勒馬前行,拱手說道:「處默大哥,處亮二哥,就拜託你們了。」

「放心,只要記得勝利之後,請我們到春風樓就成。」程處默笑道,表情十分憨厚,如同鄰家的兄長大哥般親和可靠,說出的話卻讓李德獎三人肉痛滴血。

「對了,還要胡姬親自侍酒才行,光看不過癮。」程處亮很誠懇的提出建議,程處默深以為然,相視而笑,兄弟情深。

「喂,別太過分了,當初可沒有這個約定。」程處弼叫嚷道,什麼兄弟情深,分明就是狼狽為奸,連嫡親弟弟都不放過。

「沒錯,大不了一拍兩散。」尉遲寶琳說道,眼睛咕嚕轉動,似乎在打什麼主意。

「兩個小子,當我們兄弟是那種,可以隨意的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奴僕呀。」程處默握拳折指,一陣嗶嘰啪啦響,殺氣騰騰道:「別以為你們的小心思能瞞得過去,無非是見到賀蘭小子沒來,覺得比賽十拿九穩,就想撇開我們,賴賬是吧。」

「老大,沒說的,這事我們佔理,就是老頭子在這裡,也會給我們撐腰的。」程處亮說道,裂嘴一笑,露出兩枚閃爍寒光的虎牙,充滿威脅之意。

尉遲寶琳與程處弼面面相覷,有幾分怯意,就在這時,李德獎揚聲道:「諸位,注意了,準備接球。」

鐺,銅鑼敲響,一陣鼓樂聲傳來,紅旗招展,伴隨著場外眾人的歡呼雀躍聲音,一個渾圓的馬球在裁判手中向天空拋去,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慢慢地掉落下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5 08:31

第二卷 長安行 第一百五十六章 服了?
馬球,也稱擊鞠,是一種十分刺激劇烈的運動,古文獻記載,擊鞠一詞最早出現於三國時曹植的詩篇,連騎擊鞠壤,巧捷推萬端,盡情地讚揚了擊鞠之人爐火純青的技藝。

球、杖、馬是馬球運動的三樣基本器具,缺一不可,球場大小不一,平整堅硬即可,球門一般設在球場兩端,上有網囊,兩隊對壘時,以規定時間內進球多少算勝負,場外還設有裁判二人,舉小紅旗發令,以彩旗計分。

打馬球,最講究的就是精湛的騎術,以及對於戰機的把握,擊球時候的力道、角度,與團隊之間的配合,顯然,對此,程家三兄弟經驗豐富,在馬球落下的瞬間,幾個少年正在伸脖仰望,老大程處默就策馬而上,踩環站了起來,雙手揮杖,彎月形杖頭正中球心,由毛線纏成,外裹一層皮革的馬球,立即呼呼直飛對方陣地而去。

「注意防衛……」就在場外有人大聲喊叫之時,一匹快馬悄無聲息出現在馬球浮空之處,一桿飛打,啪的一聲,圓球輕鬆落網,一陣歡聲雷動,程處亮回首,露出招牌式的憨厚笑容,略有幾分得意。

策馬而回,程處亮歎聲說道:「賀蘭小子沒來,對付他們,真是太簡單了。」

「正是如此,所謂殺雞焉用牛刀,不如二哥先下場休息,這裡交給我們就行了。」程處弼連忙勸說起來。

「下場不是不可,但是你們照樣要請客。」比賽繼續進行,程處亮在揮杖擊球的時候,猶有空閒回應。

「你們兩個小子注意一點,人家反攻……混蛋。」程處默氣急敗壞吼道:「叫你們不要分心,現在知道後果了吧。」

「好球。」卻是對方板回了局。

場外一方,鼓樂陣陣,程處亮與程處弼灰溜溜的回來,低頭露出羞愧之色,不敢望向程處默的黑臉,李德獎連忙上來勸和道:「幾位兄長,莫要大意,就是少了賀蘭楚石,他們的實力也不弱,但是我們自己也不能亂了,讓他們有機可乘。」

「知道了。」程處默惡狠狠道:「回去再收拾兩個小子。」

兩人自然不敢辯駁,其他人更是收斂了輕敵之心,認真起來,提起精神,穩紮穩打,默契配合,再次板回一局,隨後乘勝追擊,一連奪取七面彩旗,儘管對方少年,並沒有因此而氣餒,依然保持旺盛鬥志,但是在絕對的實力面前,最終還是敗下陣來。

銅鑼再次敲響,比賽結束,李德獎等人,手中執有九面彩旗,而對方只有三面,勝敗一目瞭然,不過縱然取得勝利,但是勝者沒有多少興奮之意,畢竟最厲害的賀蘭楚石沒有上場,贏了不見得有多麼光彩,同此理由,敗者自然不是十分沮喪。

「你們輸了,若是不服氣,我們可以再比一場。」程處默說道:「你們老大呢,來了沒有,現在可以讓他出來答話了。」

幾個少年對望了眼,朝右側方向看去,順著他們的目光,卻見一個白袍飄逸,相貌俊逸的少年站在其中,燦然微笑,眼圈有兩分微紅,似乎宿夜未眠的模樣,精神卻是不錯,揮手招呼幾人過來。

「韓大哥,我們敗了。」幾個少年牽馬而下,臉帶慚愧之意。

「盡力而為,雖敗猶榮。」韓瑞溫和安慰道:「不要緊,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你們先拭汗更衣,休息片刻,其他事情,交給我處理就行了。」

隨行過來,程處默十分驚訝道:「你們大哥不是賀蘭小子麼,怎的突然換人了?」

「賀蘭不慎傷了,正在家中休養,白馬堂現在由我做主。」韓瑞輕笑說道:「有什麼事情,與我道來就行。」

程處默凝目而視,體形消弱,如同書生儒士,從來沒有見過,像是突然冒出來似的,代替賀蘭楚石成為大哥,眾人居然心服,應該有幾分本事,卻是瞧不出來,心中推測,卻沒有表露出來,程處默大咧說道:「不管你們誰做主,反正你們輸了,是否心服?」

「服。」韓瑞笑道。

「也知道你們不服,所以我……你剛才說什麼?」程處默以為自己聽差了。

「諸位技藝高超,我等自愧不如,自然口服心服。」韓瑞說道,望著程處默,眼睛深處閃爍著一種叫做狡黠的目光。

「服了?」程處默懷疑,側頭問道:「你們也服了?」

清楚韓瑞別有用意,附近的少年反應平靜,紛紛點頭附和,然後沉默不語,靜觀其變。

不對,一定有詐,程處默警覺起來,仔細思考,卻沒有發現其中的破綻,眾目睽睽之下,當場服輸,肯定不會反悔,不然必淪為笑柄,顏面何存,問題在於,輕易就認輸,連再比一次的好事也不答應,不合常理啊。

就在程處默猜測琢磨的時候,卻見韓瑞笑著說道:「這位公子,白馬堂中人,向來一諾千金,絕無反悔之意,以後只要是白馬堂的遊俠兒,見到諸位尊駕的身影,立即退避三舍。」

「好……」程處默答道,尋思這樣做,是不是過分了。

「對了,順便告訴公子。」韓瑞歎氣道:「也是從今日開始,世間再無白馬堂的名號。」

旁邊少年臉色大變,面露戚意,連帶空氣之中也充滿了凝重的氣息。

殺人不過頭點地,現在卻逼得人家散伙,太不厚道了吧,程處默心中也有些愧疚,就要說兩句場面話,再回去和幾個兄弟商量,退上半步,畢竟同是出來混的,就是沒有交情,也要講下道上的義氣嘛,下一秒,程處默就為自己的慈悲心腸感到羞恥。

「還有,若是諸位有暇,不妨移步五里村。」韓瑞又微笑起來,誠懇說道:「見證我們白馬盟的成立。」

白馬盟?與白馬堂有何區別,擺明是換湯不換藥,瞬息之間,程處默終於想明白了,難怪這小子張口閉嘴都是白馬堂,根本不提人的姓名,原來是打這個主意,真是……

「卑鄙無恥,陰險狡詐。」程處默逐字吐出。

摸了下鼻子,韓瑞攤手,無奈似的解釋道:「公子,非是我們想耍賴,而是迫不得已,賀蘭受傷了,你們勝之不武,我們豈會心服。」

「那就相約來日再比個高低,何須用此無賴方法。」程處默不屑道。

韓瑞反問道:「賀蘭的傷,至少要兩個多月才能痊癒,你們能等嗎?」

「這個……」程處默遲疑起來,居然那麼嚴重呀。

「所以,儘管是下策,也唯有不得已而為之。」韓瑞說道:「除非……。」

「除非如何?」程處默自然問道。

韓瑞暗示道:「你們願意再比其他,最好是文雅一些,沒有劇烈動作的。」

「哈哈,你們直說就好,何須拐彎抹角的。」程處默十分豪爽,大方說道:「說吧,你們想比什麼?」

「真的什麼都可以?」韓瑞眼睛亮了,輕笑說道:「文的也行?」

「文的,當然……」

「不行」三人的聲音同時吼來。

程處弼匆匆策馬奔來,低聲說道:「大哥,不要胡亂答應,其他都好,就是別比文的。」

「怎麼了?」程處默不解道:「德獎小子,你不是經常自詡文采風流,京城第一,儘管有幾分誇大,但是應該也不差,為何怕成這樣。」

李德獎哼聲,別過頭去,白皙英俊的臉孔,罕見泛起一抹羞意。

程處弼小聲說道:「老大,他就是上次我跟你說過的,滿肚子壞心眼的小子,現在擺明是設下了圈套,讓老大你往裡面跳,不能上當啊。」

「你就是那個什麼……韓瑞的。」程處默驚訝,睜著銅鈴大的眼睛,仔細端詳,揮出粗壯的胳膊,嗡聲說道:「想找我比武?那麼孱弱,我一手就能拍暈。」

現在裝傻,晚了,心裡暗暗嘀咕,韓瑞又不笨,怎能瞧不出程氏三兄弟,表面憨厚老實,其實就是傳說中扮豬吃老虎的角色。

「嘿,小子,我們不想欺負你們,所以才決定答應你們再比試的請求,讓你們心服口服,但是你們也不能耍花招。」尉遲寶琳叫嚷道,目光卻看向韓瑞。

「他就是韓瑞,那個很有才華的?」

「名頭響亮,卻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之處。」

「是啊,真不明白阿耶怎麼對他交口稱譽的。」

場外議論紛紛,韓瑞充耳不聞,微笑道:「放心,若是比試詩賦文章,的確有些刁難你們了,我也不想落得欺凌弱小的名聲。」

欺凌弱小?幾個公子哥兒臉色頓時黑了,什麼時候,打遍京城無敵手,紈褲子弟中有名的小霸王組合,居然成了弱小,不過,勢比人強,儘管對詩呀歌呀什麼的,瞧不上眼,但是貴有自知之明,找虐的事情,堅決不幹。

韓瑞,這個名字,近段時間,無論是家裡僕婢,還是外面的公子哥兒,尋常百姓,都在談論,什麼阿房賦、菊、牡丹之類的,天天有人誦唱,想不知道都難,雖然不想承認,但是聽到少年行的時候,他們的確有些熱血沸騰,豪氣萌生。

與這樣的人物比試文章試賦,別說程家三兄弟,就是有些自傲的李德獎,也不敢答應。

「不用拐彎抹角,直說了吧,到底想比什麼。」李德獎問道。

韓瑞微笑,目光狡黠道:「鬥酒,如何?」

嗯,程氏三兄弟互相觀望,忽然仰天大笑,李德獎與尉遲寶琳也滿面笑容,毫不遲疑的答應下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5 08:32

第二卷 長安行 第一百五十七章 使詐
「鬥酒,小子,你不要後悔。」程氏兄弟笑得很是囂張,瞭解的人都清楚,他們父子可謂是無酒不歡,堪稱酒桶海量。

「勝負難料,莫要得意。」韓瑞笑道:「既然沒有問題,那就走吧,想必賀蘭也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誰來都不怕,只要你是們的人就成。」程處默叫囂道。

含笑望了眼,韓瑞也沒有再廢話,直接揮手招呼,與一幫少年翻身上馬,馳騁而去,程家兄弟等人也沒有退縮之意,立即策馬隨行。

「走了,去看熱鬧。」

旁邊,是鮮衣怒馬的貴族少年,觀賞了場持強凌弱的馬球比賽,卻是沒覺得有多少熱烈興奮的感覺,正當以為事情了結,準備散去之時,突然峰迴路轉,當事人又是近日來風頭最盛的韓瑞,好奇的人自然不少,紛紛呼嘯跟上。

一時之間,寬闊的官道上,捲起了陣陣煙塵,過往行人商客,已經見怪不怪了,搖頭歎氣幾聲,作鳥獸散,避開鋒芒,瞬間又聚了回來,繼續前行。

「韓大哥,他們似乎很有信心啊。」縱馬狂奔,迎風傳來一個少年擔憂的聲音。

近段時間來,經常騎馬代步,韓瑞的騎術大有進步,在抓勞韁繩的同時,猶有餘閒側身笑道:「放心,一切已經安排妥當了,我們的酒,不是那麼容易喝的。」

須臾,來到昨日聚會的小樹林旁邊,賀蘭楚石已經等候多時,見到韓瑞幾人,還有他們身後的陣陣煙塵,不同得露出欣然的笑容,看來,計劃成功了大半,接下來,就是按照韓瑞的安排行事即可。

「賀蘭小子,腿腳斷了沒有?」吼聲傳來,程家三兄弟勒馬停下,儘管問得有些不地道,語氣之中卻沒有多少惡意,畢竟對這幫從小錦衣玉食,不愁吃喝用度的貴族子弟來說,輸贏勝負很重要,因為關係到面子,但是有人陪自己玩樂更加重要。

在京城縱橫捭闔多年,那些高官權貴子弟,見到他們,紛紛聞風避讓,自然很是無趣,難得遇到個有幾分實力的對手,就是沒有惺惺相惜的心思,但是對賀蘭楚石的感觀還是不錯,聽聞他意外受傷了,不能再陪自己嬉耍,程家兄弟不免覺得有幾分可惜。

「你的才斷了。」賀蘭楚石不屑道:「若非崴了足,今日該打你得你們灰溜溜逃竄,退避三舍,敢是這般叫嚷。」

「嘿,連路都走不動了,還是那麼大的口氣。」程處默不知道是譏諷,還是讚歎,笑嘻嘻說道:「不愧是屢敗屢戰的賀蘭小子。」

賀蘭楚石勃然大怒道:「什麼屢敗,我們也勝過幾場的。」

「賀蘭,別與他們多費唇舌,偶爾小挫算得了什麼,笑到最後的才是真英雄。」韓瑞勸慰幾句,回身笑道:「諸位,你們可要考慮清楚,雖然有點不甘心,但是馬球比賽的確是你們取得了勝利,現在再來比過,結果就未知了,若是怕輸,不肯再比,我們也認了。」

「怕輸,哈哈……」淺顯的激將法,程家兄弟幾人,自然看得出來,問題在於,對於喝酒,他們信心滿滿,況且在眾目睽睽之下,更是不能避讓退縮,所以就是個圈套,他們也毫不畏懼。

「怎麼比法,可有章程?」李德獎保持小心謹慎的態度,免得在陰溝裡翻船。

「最簡單的,多飲者勝,誰先醉了,對方則贏。」韓瑞笑道,招喚一聲,幾個少年搬了張方案過來,擺了兩個銅錢大小的白瓷杯盞。

一陣微怔,程家兄弟狂聲大笑,捧著肚子,悄然對視,本來還擔心韓瑞,是否天賦異稟,酒量超絕,現在可以放心大半了。

「三位,莫要大意,小心他是示敵以弱。」李德獎小聲說道。

尉遲寶琳贊同道:「他敢提出這個建議,肯定有幾分自信的,不能小瞧。」

「嗯,有點兒道理。」程處默摸著粗獷的臉龐,側頭說道:「老2老三,你們在旁壓陣,待會我去會會他。」

「大哥,殺雞焉用牛刀,區區小事,何須你親自出馬,小弟我代勞就成了。」程處亮拍著胸口叫道,一臉義氣沖天的模樣。

程處弼笑容可掬,靦腆說道:「嘿嘿,二哥,我才是小弟,還是我上吧。」

「兩個小子,老頭子天天教訓你們,要懂得孔融讓梨,尊敬兄長,全當成耳邊風了麼,見到有免得的酒水喝,就把大哥扔到一旁了。」程處默瞪眼,握緊拳頭,亮出結實雄壯的胳臂,威脅之意顯露無疑。

「阿娘也沒少叫你愛護幼弟,卻沒見你行動過。」程處亮、程處弼嘀咕起來。

老頭子平時說的也有幾分道理,拳頭硬的果然是老大,程處默滿面得意洋洋之色,走到韓瑞之前,拍案叫道:「小杯子不夠塞牙縫,快去換大碗來。」

「酒水性烈,勁道十足,一杯就能醉人。」韓瑞好心提醒道:「千萬不能逞強。」

「哈哈,就是最烈的曲米春,我也是用大碗喝的。」程處默豪邁大笑,同時告誡說道:「小子,酒量不行的話,趕快換人,免得我才喝了碗,你就醉了,比賽結束,不夠盡興。」

「只要你沒醉,喝多少也無妨。」韓瑞說道,嘴角微彎,目光浮掠一絲憐憫,嘿,辛苦一晚,徹夜未眠的成果,可不是輕易可以化解的,這樣算計,是不是太卑鄙無恥了。

生性純良的韓瑞,心中有些過意不去,又開口說道:「比賽的酒水,是我特別製造的,比曲水春還要……醇厚,初次品嚐,需要慢慢的輕吞細飲。」

「咦,小子,居然還會釀酒。」程處默隨口說了句,接過旁人遞來的大碗,拍案笑道:「好了,費話少說,給我滿上,滿上。」

不是釀,是製造,兩回事,韓瑞在心裡解釋,很溫柔敦厚的笑了,輕輕頷首示意,一個少年搬來一個罈子,走到案邊,拆開封泥,濃厚的酒香頓時瀰漫,凝結在空氣之中,久久沒有散去,光是氣味,就足以讓人垂涎欲滴。

「好濃郁的香氣,聞著好像是曲米春,不對,竹葉春,也不是,似乎是土窟春。」

「真想嘗嘗,剛才不應該退讓的。」程處亮後悔莫及。

一陣清風拂過,酒香飄溢,就是平時不好杯中之物的貴族少年,也不禁產生想要品嚐一口的念頭,拆封的少年更是,酒氣迎面撲來,不過是重重嗅了幾口,白皙的臉面就浮現一抹紅潤,未飲就有幾分醉意。

「上等好酒,在哪有賣……嗯,你釀的,叫什麼名字。」程處默問道,努力咽吞喉嚨,銅鈴大小的眼睛卻直直盯住酒罈,大有伸手搶奪之意。

「二鍋頭。」韓瑞隨意說道,至於到底是兩鍋,還是三鍋,就不必究於細節了。

推碗上前,程處默眼巴巴說道:「快點給我來一碗。」

在韓瑞的示意下,少年抱壇,小心翼翼的傾斜壇口,一道如水銀顏色,卻清澈透明的液體如絲而下,酒香更加濃厚,勾人垂涎。

咦,酒水與碗麵齊平,少年停下動作,卻見酒水沒有絲毫的渾濁,程處默驚訝異常,如果不是白色的液體散發出誘人的香氣,他肯定以為韓瑞在拿白水糊弄自己。

「程公子,請。」韓瑞微笑伸手。

暫且擱置心中的疑問,程處默雙手捧碗,先湊近唇邊,輕嗅了口,味道熟悉,是酒無疑,當下張口直吞,一股嗆辣衝鼻,忍不住咳嗽噴了出來,酒水四濺。

「大哥,怎麼回事。」兩個兄弟連忙圍了上來。

伸舌頭直喘,程處默擺手,半響才說道:「好烈的酒。」

「不是提前告訴你了麼,我的酒性烈,極猛。」韓瑞從容自然,舉著小盞微飲,輕笑道:「心急易醉,應該學我,慢慢品嚐,細水長流。」

程處默充耳不聞,直顧咋舌回味,一股從來沒有感受過的滋味在味蕾上盤旋,唾沫立時滋生,不由得喃喃說道:「極品,人間美味。」

酒香撲鼻,又聽到兄長的誇讚,程處亮按捺不住,伸手端碗說道:「我嘗嘗。」

「走,一邊去。」劈手奪碗,程處默黑臉說道:「我在比賽,知道麼,不要在旁邊打擾,乖乖退下。」

懶得理會兩個兄弟的悻悻不滿,程處默舉著半碗酒,不顧韓瑞的勸告,依然生猛吞嚥,好像也適應了嗆辣的味道,沒有再噴吐出來,一碗見底,程處默吐了口氣,胸中似乎有團火在燃燒,慢慢地,額頭冒汗,忍不住站了起來,準備脫去外袍,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啪,程處默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幾人立即衝了上來,攙扶檢查,發現程處默臉色發白,李德獎頓時大怒,吼聲道:「你居然下藥使詐。」

「李公子,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胡言。」韓瑞皺眉,不悅道:「光天化日之下,我與程公子同飲壇中酒水,若是有問題,我豈能安然無恙,程公子沒事,不過是醉了而已。」

「那是因為你飲得少。」李德獎哼聲道:「處默的海量,豈能一碗就醉,這酒必有問題。」

韓瑞沒有反駁,而是再取壇倒了碗酒,伸手示意道:「我再三聲明,這酒性烈易醉,非是曲米春可以比擬,不能急飲,程公子卻不相信,執意豪飲,醉了也正常,諸位不想,大可親自品嚐試驗。」

「我來」程處亮叫道,端碗就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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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長安行 第一百五十八章 孝順


倒不是程處亮魯莽,而他心中清楚,在眾人面前,就算韓瑞吃了熊心豹膽,也不敢下毒謀害他們兄弟,所以就算是使詐,也無非是下了那種令人暈迷的藥物,不過是睡上一覺而已,有什麼好怕的。

吸取兄長的教訓,程處亮看似急猛,其實喝得很細,酒水慢慢落肚,或許心裡有了防備,自然不像程處默那樣立即醉倒,雖然也是滿面通紅,但是眼睛依然有幾分清明。

「二哥,怎樣?」程處弼連忙問道。

「沒事。」吐了口濃郁的酒氣,程處亮眨著眼睛,搖頭說道:「酒沒有問題,就是……」

瞬息之間,如同烈火的氣息洶湧澎湃,直奔腦袋,程處亮身體開始搖搖晃晃,在程處弼的攙扶下,沒有倒下,臉面漲紅,結舌說道:「就是太勁頭猛了,承受不住。」

旁邊,經過再三仔細的檢查,尉遲寶琳也開口說道:「處弼,德獎,處默大哥沒事,好像真是醉了。」

眾人觀望,只見程處默臉頰紅潤,鼻腔呼呼打著鼾,不時咋舌幾聲,好像在回味美酒滋味,呢呢喃喃,依稀聽聞好酒,再來的聲音,看來的確是場誤會,李德獎放下心來,嘴唇囁喏,卻沒有開口。

「怎樣?」韓瑞笑道:「看來,比試是我們贏了。」

目光在案上轉了幾眼,心中盤算了片刻,李德獎說道:「處默大哥喝了大碗,你才飲了半杯,怎能說你贏了,多飲者勝,你先喝完一碗再說。」

酒水濃烈,李德獎不信韓瑞的酒量堪比程處默,就算真的更勝一籌,也不能立即認輸,畢竟還有一點希望。

韓瑞微笑,悠然說道:「李公子好眼力,但你也莫要忘記了,多飲者勝的前提,卻是未曾喝醉。」

「你……好算計。」李德獎回思,立即明白韓瑞的策略,根本不是要與程處默拼酒,而是通過示弱、激將、暗示等小伎倆,讓他多喝先醉,不過儘管現在明白過來,但是李德獎卻無話可說,畢竟韓瑞也是按照約定行事,沒有任何違背規矩的地方。

「怎麼,心中不服?」賀蘭楚石挪步走了出來,臉上洋溢的歡喜笑容,揮手說道:「既然你們肯給我們機會,我們也不會小氣,相約再戰如何?」

「比什麼?」李德獎冷冷問道。

賀蘭楚石乾脆回答:「促織。」

「好,一言為定。」李德獎也沒有遲疑,揮手讓隨行僕役抬扶程處默、程處亮上馬,再望了眼親切友好的韓瑞,立刻轉身,準備離去。

躍身坐上五花馬,尉遲寶琳招呼道:「處弼,走了。」

程處弼應聲,濃密的眉毛挑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方案,抱起酒罈就跑,連頭也不回,直接躍馬馳騁,大聲叫嚷道:「酒水肯定下藥了,我要拿回去檢驗。」

韓瑞瞠目結舌,半響才歎聲道:「搶劫都那麼冠冕堂皇,真是虎父無犬子。」

一陣哄然,眾人都明白韓瑞的意思,誰人不知,當年程咬金在瓦崗寨落草,做的就是打劫營生的買賣,現在程處弼的行為,的確稱得上子承父業。

「處弼,做出這等下作的事情,你不怕丟臉呀。」尉遲定琳歎氣道,他在旁邊看了,都覺得不好意思,虧做的人,卻一臉無所謂的模樣,絲毫沒有慚愧之意。

用衣布蒙住壇口,程處弼理直氣壯的說道:「德獎不是說了麼,酒裡多半是給下藥了,為了兩位兄長的安全著想,我自然要帶回去仔細檢查,不然給他們毀滅罪證怎辦。」

「你的臉皮居然這麼……真是讓人佩服。」尉遲寶琳拱手,忽然笑道:「處弼,不如我和你一起檢查吧。」

「太麻煩你了,怎麼好意思。」程處弼憨厚笑道:「這等危險的事情,還是我自己來吧,不然讓尉遲叔叔知道,怪罪下來,我可擔待不起。」

尉遲寶琳罵道:「屁,好小子,你想獨吞。」

「什麼,你說什麼?回家……」故意縱馬拉來距離,程處弼作出側耳聆聽模樣,立即點頭叫道:「好呀,我恰好準備回去,兒郎們,撤。」

一聲令下,程處弼調頭就跑,旁邊幾個僕役噗嗤輕笑,扶穩暈醉的程家兄弟,揚鞭隨行而去,留下尉遲寶琳破口大罵,不講義氣,不夠交情。

回到家中,打發僕役攙扶兄長回房休息,程處弼偷偷摸摸溜到後院花叢,解開壇口衣布,聞了口,露出陶醉之色,喃聲道:「老頭子,不要怪我,是你經常說的,好物事要自己先嘗,吃飽了再拿出來與大家分享。」

「嘿,放心,誰叫你是老子,我會給你多留點的。」程處弼憨笑了下,拿了個水袋,倒了點進去,然後抱著酒罈,閉著眼睛,輕輕聞了口,再也忍耐不住,昂頭喝了口,滋味難言,飄飄然……

先後,富麗堂皇的程府大門中開,在十幾快騎的簇擁下,大將軍程咬金,威風凜凜的回到家門口,連馬都沒下,由僕役牽引而行,片刻走到馬廄,也不用僕奴攙扶,程咬金直接跳躍而下,親自給愛騎添加草料,拂水清理馬鬃。

聽著愛騎嘶鳴撒歡的叫聲,程咬金臉上多了幾分笑容,忽然瞥見馬廄中的幾匹坐騎,心中卻有些奇怪,時辰還早,三個混蛋小子居然回來了。

撫摸馬頭,吩咐馬伕仔細照料,帶著一絲疑惑,程咬金走回屋中,脫去鎧甲,換上常服,隨口道:「那三個渾小子呢?」

旁邊奴僕說道:「大公子、二公子醉了,在房中休息。」

「大白天就酗酒,待會非要好好收拾他們。」程咬金哼聲,又問道:「老三呢,不知道老子回來了,居然不過來請安。」

「三公子……」奴僕遲疑起來。

「怎麼了。」程咬金皺眉道,態度平常,卻有股不恕自威的氣勢。

奴僕低頭,惶恐道:「回大將軍,三公子也回來了,卻是沒在屋裡。」

「大活人,難道還會變沒了。」程咬金說道:「讓人去叫喚幾聲,多半又躲到角落裡玩蛐蛐了吧。」

奴僕應聲而去,按照程咬金的提醒,著重在偏僻的房屋角落裡尋找,程府佔地寬敞,宅內樓台、庭園佈置精巧華麗,層層疊疊,曲徑通幽,存心隱藏,找起來的確有幾分困難,幾十個奴僕出動,幾乎翻遍整幢豪宅,卻毫無所獲。

「什麼,不見蹤影?」程咬金眉頭一皺,猜測道:「該不會是又出門了吧。」

「奴問過前門後門的衛士,他們都說沒有見到三公子出去。」僕役說道,心裡也十分奇怪,畢竟程咬金從來沒有,禁止過三個兒子出門,程處弼想出去玩耍,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出行,沒有必要偷偷摸摸的。

摸著粗黑濃密的鬍鬚,程咬金自語說道:「倒是稀奇了,莫非想與老子玩什麼花樣。」

適時,一個奴僕匆忙來報:「大將軍,找到三公子了。」

「不躲了。」嘴角綻出笑容,程咬金喝道:「讓他滾來。」

「這個……大將軍,三公子他也……」

嘩,一盆冷水從天而降,眉毛聳動,眼睛卻沒有睜開,程處弼伸舌舔唇,迷迷糊糊說道:「下雨了,記得收衣裳。」

耳邊一陣輕笑,又有個熟悉的聲音傳來:「繼續。」

又是一盆冷水激面,程處弼打了個寒顫,睜開眼睛,手忙腳亂站了起來,大聲叫嚷道:「哪個混蛋拿水潑我。」

好像沒有弄清楚狀況,程處弼無意識接過旁邊扔來的毛巾,擦拭臉面水漬,卻發現自己身在涼亭中間,再觀望旁邊,忽然愣住了,連忙叫喚道:「阿耶,大哥,二哥。」

自家人面前,程咬金懶得拐彎抹角,直接開門見山道:「你們怎麼回事?」

程處弼很自然地躲在兩位兄長身後,打量了眼,發現他們身上也有水跡,顯然也是給潑醒的,心中倒是頗有幾分平衡。

「阿耶,你想問什麼?」望著擱在程咬金旁邊的竹鞭,程處默表現十分老實,完全沒有外面時候的囂張得意,好漢不吃眼前虧啊。

「給我裝傻。」抄起竹鞭,程咬金得意,嘿嘿笑道:「小子,你們的娘不在家,現在是老子做主,不識時務的下場……」

鞭子一掄打在案上,嗶啪直響,三個兄弟一陣心驚肉跳,互相觀望,臉色發白,知道老頭子心狠手辣,不開玩笑的,不想被揍,只得全盤托出。

聽到三個兒子與人打馬球,最後取得了勝利,雖然不是什麼成績,程咬金還是有兩分欣然的,但是聽說他們與人鬥酒,敗下陣來也就罷了,居然一口也支撐不住,就暈醉了,程咬金登時勃然大怒,拍案訓道:「以後出門,別說自己是老程家的種,我丟不起這張臉。」

「阿耶,你不知道,那酒非常醇烈。」程處默吞著口水,懷念陶醉道:「一口下去,香濃爽口,一股氣就衝上來了,暈暈的,比騎馬縱橫還要暢快。」

「滋味妙不可言,與它相比,什麼曲米春、竹葉春之類的,提起來就感覺沒勁。」程處亮贊同之餘,也十分惋惜道:「唉,真想再嘗一口。」

「真的那麼好?」程咬金懷疑,又拍案罵道:「白養你們三個崽子,遇到絕世佳釀,也不知道給老子買壇回來。」

哥倆無言以對,程處弼卻樂顛跑了出來,呈上截留下來的美酒,諂媚笑道:「阿耶,看吧,還是我最孝順,幫你把酒帶回來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5 08:33

第二卷 長安行 第一百五十九章 禮尚往來
「三弟,你怎麼有?」程處默、程處亮驚訝,有些蠢蠢欲動,程處弼沒有回答,奉上美酒之後,滿面笑容,等待老爹的誇獎。

「你孝順?」程咬金神情古怪,指著花叢旁邊的空壇,再搖著水袋,斥喝道:「你自己喝了大半壇,就給老子留了點兒,這叫孝順?」

「哇,老三,你也太不夠意思了。」程處默叫嚷起來:「居然獨吞。」

程處亮附和道:「難怪潑了幾次冷水都不醒……」

面對父兄指責,程處弼厚顏訕笑,乖乖退了下去懺悔,早知道應該全部喝完的。

擰開木塞,濃厚的酒香湧出,勾引得程家三兄弟又流口水,眼巴巴地望著程咬金,指望他不要喝完。

「嗯,酒香的確是有幾分特色。」各種美酒品嚐不少,嗅到酒香,程咬金自然不會輕易動容,待舉袋喝了口之後,臉色頓時大變。

「阿耶,怎麼樣?」三兄弟追問起來。

「不怎麼樣,再嘗嘗。」程咬金淡定從容,慢條斯理的,把水袋中的美酒,飲得一滴不剩,才歎了口氣,讚歎道:「帶勁,就是少了點,不過癮。」

「老三……」

「大哥,二哥,不怪我。」程處弼低頭,小聲辯解道:「這半壇還是我不要面子,硬從人家手裡搶來的。」

「搶的?」程咬金吼了起來。

程處弼嚇了跳,連忙請罪道:「阿耶,我錯了。」

「小子,你……」一聲怒吼,大手揮了過來,哥仨個連忙閉眼,做好給痛打的準備,等了半響,卻沒見動靜,睜開眼睛,卻見程咬金拍著程處弼的肩膀,裂嘴大笑道:「不錯,有老子當年的風範。」

虛驚一場,抹了把汗,程處弼眉開眼笑,得意洋洋,奉承道:「多虧阿耶教導有方。」

「傻蛋。」

程咬金臉色突變,一個彈指打了過去,敲得程處弼嗷嗷叫痛,才哼聲訓道:「小子,有什麼好得意的,你這樣做,分明是揀了枚銅錢,卻把金帛扔了。」

揉搓額頭,程處弼不解道:「為何?」

「搶酒頂什麼用。」程咬金大吼道,口沫四濺,遙想當年,與兄弟在瓦崗寨的時候,如何如何。

三兄弟深以為然,對望了眼,齊聲道:「阿耶,我們明白了,立即去辦。」

「三個渾小子,真明白還是假明白。」程咬金摸著鬍鬚,悄聲低喃,粗獷的臉孔隱約浮現一抹狡賴之色。

「韓兄,慢行。」

「賀蘭,好好休養,過兩日我再來看你。」

騎在青驄馬上,韓瑞揮了下手,縱行而去,蹄聲滴答,很快衝到裡外之地,韓瑞低頭,有意識地收斂速度,似乎在沉思默想。

「大哥、二哥,那小子過來了。」

吼聲傳來,韓瑞驚嚇勒馬,定下神來,仔細觀望,卻見旁邊多了三匹駿騎,成犄角之勢,擋住了自己的去路,騎上之上,十分眼熟,卻是程家三兄弟。

「原來是三位程公子。」韓瑞拱手笑道:「真巧,居然又遇上了。」

「遇上什麼,我們等你半天了。」程處弼說道,策馬而行,繞到韓瑞的身後,好像是要堵住他的退路。

心中凜然,韓瑞皺眉道:「三位,這是何意?」

當眾敗了,覺得丟了面子,準備私下報復,韓瑞浮想聯翩,卻聽程處默憨厚笑道:「沒有什麼意思,只是想請你到我們家裡作客罷了。」

「好呀。」韓瑞立即答應下來,微笑道:「久聞程公英明,幾欲上門拜訪,但唯恐貿然,便打消念頭,沒想今日卻如願以償了。」

咦,出乎意料,程氏三兄弟面面相覷,本以為韓瑞不會答應,準備強行擄人,然而人家卻表現得那麼上道,有些不好意思下手了。

眼睛咕嚕轉動,程處默擺手示意,讓兩個弟弟位於韓瑞左右,同時開口說道:「那樣,我們走吧。」

話雖如此,程處默自己卻沒有動身的意思,韓瑞也不介意,微笑拱手,率先前行,速度不快不慢,任由程家三兄弟包夾其中。

須臾,進了長安城,韓瑞心中慢慢的安穩起來,至少現在看來,程家三兄弟並沒有敲自己悶棍的打算,安全得到保證,心思也開始活絡,考慮他們邀請自己的目的,莫非是為了……

在城中又行了約莫半刻鐘的功夫,右前方突然現出一所偌大的莊院,莊子佔地寬敞,高牆聳立,朱紅大門,六個披甲衛士峙立左右,昂首挺胸,表情肅然,目光如炬,警惕地觀察周圍情況。

牆內樓台屋宇,層層疊疊,一眼望不到頭,粗略計算,起碼有三、四十棟之多,一般的畫棟雕樑,華美雅致,充滿富麗堂皇的氣息,這樣的豪宅,即使是在京城長安,恐怕也不見得能有多少幢。

一路行來,也察覺程家三兄弟,似乎沒有多少惡意,況且光天化日之下,又有許多人見到自己與他們隨行,進到程府之中,料想應該不會有危險,事到如今,韓瑞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在程處默的引請下,坦然自若步入院中。

通過幾層院門,來到寬敞的廳堂,掀簾而進,程處默叫道:「阿耶,我們把人帶回來了。」

嗯,程咬金應聲,抬起頭來,半瞇著眼,習慣性地露出招牌笑容,仔細端詳起來,近些日子,時常聽人提起韓瑞這個名字,倒要瞧瞧有什麼稀奇之處。

韓瑞也在觀察,後世赫赫有名的混世魔王程咬金,好像也沒有傳說中的可怕,相貌普通,絡腮鬚髯,身材還沒有三個兒子魁梧健壯,沒有李靖瀟灑飄逸的氣度,不過笑起來卻分外和藹可親,就像個心地善良,性格溫和的鄰家大叔。

儘管告誡自己這是錯覺,但是韓瑞心裡還是多了分親切感覺,畢恭畢敬的行禮道:「小子拜見程公。」

「哈哈,不要拘謹,坐下說話。」程咬金爽朗大笑,聲音在廳堂裡迴響,開口就道:「我聽倔道士提起過你,好像寫了篇誇讚老房家宅子的文章,嘿,其實我說,房玄齡的宅院也不怎麼樣,還不如我家呢。」

噗,程家三兄弟低頭悶笑,程咬金頓時瞪眼罵道:「怎麼,難道我說錯了,老房家的宅第跟倔道士的差不多,破破爛爛的,虧他們居然住得下,老子可憐他們,讓他們搬來我家住,居然不領情,真是……」

一通埋怨,回顧往事,提起當年在瓦崗寨的時候,與倔道士的交情怎樣深厚,在秦王府的時候,又多麼照顧房玄齡,滔滔不絕,彷彿沒有他的幫襯,兩人根本沒有可能身居高位,讓程氏三兄弟聽了,都覺得羞愧不已,暗暗腹誹老頭子今天的牛皮扯大了。

過了片刻,父子默契十足,悄然打量韓瑞,卻發現他神態自若,臉上掛著抹和煦的笑容,一臉注意聆聽的模樣,時而感歎,時而附和,根本沒有絲毫懷疑之意,堪稱難得的好聽眾。

咦,這小子似乎也不好糊弄呀,程咬金心裡嘀咕,口中說道:「若不是看在多年的情分上,老子早就與他們翻臉了。」

「程公義薄雲天,世人皆知。」韓瑞笑吟吟說道:「想必魏侍中與房相公,心中肯定感激涕零,非是故意辜負你的一番好心,只是不想打擾你罷了。」

「呵呵,好像也是。」程咬金毫無心機似的笑了起來,突然猛拍額頭,笑容斂去,皺眉問道:「唉,差點忘記了,你來我家做什麼?」

適時,程咬金臉色微沉,目光凝聚,立即讓韓瑞產生了種錯覺,眼前的鄰家大叔,瞬間就變成了讓人望而生畏的洪水猛獸。

心臟微緊,瞳孔收縮,韓瑞笑了,輕鬆自在道:「久聞程公英武之名,心中仰慕,今日特來拜見。」

膽識不錯,程咬金又哈哈大笑起來,恢復剛才親切友好的模樣,伸出浦葉大小的手掌,拍著韓瑞的肩膀說道:「來就來了,還給我帶什麼禮物,真是見外。」

父子連心,程處默立即笑道:「阿耶,他來得匆忙,忘記帶禮物了。」

「沒事,下次記得補上就成。」程咬金十分善解人意,側頭說道:「對了,聽你們說,剛才嘗了種什麼酒,滋味似乎不錯,就隨便拿幾壇來吧。」

程家三兄弟嘻嘻哈哈的答應下來,眼睛卻看向韓瑞,這麼明顯的暗示,應該聽得懂吧。

「其實……」韓瑞從袖中取出個信封,輕輕推上前去,微笑說道:「小子也非空手而來,區區薄禮,不成敬意,希望程公莫要嫌棄。」

嗯,程咬金微怔,大手拿起信封,隨意扯開封口,抽出一頁單薄的宣紙,粗略過目,臉色頓時變了,半響,才驚訝說道:「你確定將這份禮物送與我。」

「禮物雖輕,卻代表小子一番心意,豈有收回之理。」韓瑞笑道,態度十分堅定。

把信封覆蓋紙上,程咬金沉默下來,目光閃爍,打量韓瑞片刻,忽然放聲笑道:「好,初次見面,不知為何,看你小子卻十分順眼,所謂禮尚往來,我也送你件禮物,不准推辭。」

輕輕招手,微語吩咐幾句,僕役領命而去,片刻返回,手中多了個信封,在程咬金的示意下,擱置在韓瑞面前。

「如此,小子卻之不恭了。」韓瑞笑道,坦然拿起信封,也沒有拆開的意思,直接放到袖中,開口就告辭而去。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5 08:33

第二卷 長安行 第一百六十章 安家了

走到街上,回首望了眼程府,韓瑞穿行於僻靜的巷子之中,從袖中取出信封,拆開之後,裡面也是頁單薄的紙片,仔細觀看,韓瑞笑容燦爛,不愧是程咬金,果真沒有讓人失望,心滿意足,韓瑞悠然而去,今晚可沒得空閒,還要參加宴會呢。

「阿耶,什麼禮物,值得你這般動容。」程府廳中,待韓瑞離去,程家三兄弟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擠到程咬金旁邊,口中問道,伸手就要拿來觀看。

啪啪啪幾聲,打落三人伸來的爪子,沒有理會他們裝模作樣的悲呼,程咬金瞪眼,喝道:「莫要急躁,小心撕破了。」

乖乖地站好,三兄弟眼巴巴問道:「阿耶,到底是何物?」

那小子真是捨得,沉默了片刻,程咬金目光帶著欣賞,裂嘴笑道:「酒方,釀造美酒的方法。」

「什麼?」三兄弟驚呼,他們是裝傻,不是真傻,自然清楚這個酒方的價值,回想二鍋頭的美妙滋味,三人立即垂涎欲滴,只要坊市中有,自己肯定會花錢購買的,然而有了方子,就如同授人予漁一樣,可以滔滔不絕釀造出好酒來,易地而處,他們肯定不會輕易示人,更加不用說贈送出去了。

「不會是假的吧。」程處弼喃聲說道。

「不可能吧,或者……」程處亮摸著下巴,猜測道:「他想依附阿耶,做程家的門客,然後藉以為官入仕,謀求富貴。」

「不對。」程處默搖頭否定兩個弟弟的推測,分析說道:「他並非愚昧無知之輩,豈敢拿個假酒方蒙騙阿耶,至於依附,可能性也不大,畢竟以他現在的名聲,朝中又有虞世南引以為授,既然與文臣親近,何須走阿耶的路子。」

嗯,程咬金心中滿意,長子足以繼承家業,次子卻毫不遜色,三子尚幼,閱歷稍顯不足,缺乏經驗也十分正常。

抄拿酒方,程咬金喚來管家,吩咐安排幾句,才轉頭慢聲說道:「你們三個小子,覺得事情有什麼問題?」

「阿耶,初次會面,就贈予價值萬金的酒方,不合情理。」程處默說道,旁邊兩人也深以為然。

程處弼更是直接猜疑道:「無故獻慇勤,其中肯定有詐。」

「你們的心思太重了。」輕拍案板,程咬金訓道:「十分簡單的事情,你們卻偏要把它想得極其複雜。」

「阿耶明示。」三兄弟對望了眼,請教起來。

程咬金問道:「換成是你們,是否會把價值萬金的物事隨身攜帶?」

「自然不會。」程處默搖頭,若有所思道:「除非知道會用得上。」

「這般說來,他豈不是早就謀劃好了。」程處弼叫嚷道:「如此處心積慮,圖謀非小,我們更要小心提防。」

「混蛋。」程處亮一個響指彈了過去,輕罵道:「是我們臨時起意,去堵人家的好不好。」

「呃,也對啊。」程處弼憨態笑了,非常不好意思。

「他好像已經料到,必然會有人去尋他。」程處默笑著說道:「方子是為他們而準備的,當然這個他們,也包括我們。」

「可是我們找他,只是想討幾罈酒而已。」程處弼迷惑道:「他為何直接將釀酒的方子送給阿耶呀。」

「為何不行,送誰不是送,還須要分什麼時機。」程咬金笑道:「況且,我也沒有虧待他,禮尚往來,十分正常。」

「看來只是機緣巧合。」程處默下了結論,又好奇問道:「阿耶,你給他回了什麼禮物?」

「郊外有幢宅子,還算可以,本想送給老魏老房,可是他們又不要。」程咬金大大咧咧道:「留在那裡,白養幫閒人,好像浪費了,乾脆給他算了。」

三兄弟沒有什麼反應,想來也是,平時住的就是頂級豪宅,普通宅院豈會放在眼中。

似乎想到了什麼,程咬金說道:「對了,你們幾個,立即給我在坊市宣揚……」

須臾,長安城中開始流傳一段趣聞,分外引人注意。

「聽說了麼,又是那個韓瑞。」

「怎麼了,又作新詩了?」

「不是,呵呵,聽人說,他只用一罈美酒,便從程將軍那裡換了幢大宅院。」

「什麼哪個程將軍?」

「具體怎麼回事,能不能說得細說些。」

在旁人的催促下,那人著實滿足了心中的虛榮,這才慢慢說道:「事情是這樣的,話說當日,程家三位公子在郊野路遇……」

「在他們的盛情邀請之下,韓公子欣然前往程府作客,不料程將軍也在家中,兩人相見恨晚,暢談之際,韓公子獻上一罈美酒,誰人不知,程將軍嗜酒如命,品嚐佳釀之後,心頭大暢,拍案叫絕,當下賜予厚禮,以示謝意,韓公子固然再三推托不納,程公卻堅持已見,無奈之下,唯有從命收受……」那人頗有幾分說書先生的功力,把這個趣聞說得一波三折,引人入勝,聽眾紛紛喝彩之餘,心中也羨慕不已。

「哪天,我也帶罈美酒到程將軍府上拜訪。」有人說道,其目的昭然若揭。

「嘿,浮於表面你真以為事情就是這樣?程公什麼人物,什麼美酒沒有品嚐過,豈會為區區好酒所動,贈送厚禮,無非是表示對韓瑞的看重。」

「有道理。」旁人點頭,心中贊同。

「哇,只是作幾首文章詩賦而已,都不用自己花錢,就有人送宅院來了,不行,也讓家裡的小崽子讀書。」

「哈哈,沒有聽說過麼,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

「的確沒有聽說,這話是誰說的,真有些道理。」

「韓瑞。」

紛紛擾擾,兩三日之內,這段趣聞就傳遍了長安城內外,同僚或者部下自然向程咬金求證,得到的卻是他招牌似的憨厚笑容,既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不過從程府傳出小道消息,贈禮的當日晚上,程大將軍醒來,知道有這回事,立即捶胸頓足,連摔了許多物件。

原來如此,眾人頓時瞭然,一陣竊笑,程大將軍醉酒誤事,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卻屢次不改,現在又嘗到苦果了,表面強顏歡笑,心中肯定悔恨之極,自己機靈一些,不要總是揭人傷疤,免得讓他記恨。

真相大白,城中百姓恍然大悟,一切猜測,歸於虛無,對於這段趣聞的興致也慢慢的沉寂下來,偶爾有人談論幾句,見到沒有旁人附和,自己也感到無趣,自然閉口扯過,轉而聊起其他新鮮事情。

對此,韓瑞深感佩服,其實在赴宴的時候,初次聽聞有人詢問這件事情,他都有幾分瞠目結舌,罈酒換豪宅,虧有人相信,現在看來,卻是自己低估了流言蜚語的威力,真有混淆視聽、顛倒黑白的作用。

不過,事情的結果,卻讓韓瑞非常滿意,其實當日,所謂的拼酒,除了替賀蘭楚石等人挽回面子之外,還有個重要的目的,就是讓那些貴族少年注意到自己製造的美酒,而且從一開始,韓瑞就打定主意,賣酒方換錢。

本來,還以為要過幾日,待貴族少年傳揚開來,自己手中有釀造絕世美酒的方法,然後那些商人大賈,肯定會聞風而來,自己就可以待價而沽,卻是沒有想到,程家三兄弟率先找上自己……韓瑞撫著唇角,對自己當時的機靈巧動,感到非常得意。

給誰不是給,交易的對象,也十分重要,以程咬金現在的身份地位,再根據他平日的脾性傳言,韓瑞決定賭上一把,將酒方奉上,結果表明,事情就在意料之中,程咬金沒有表現出貪婪小氣的行徑,果然有所回贈。

終於有屬於自己的宅子了,韓瑞心情舒暢,縱馬馳騁,其實他也知道,如果是自己經營酒坊的話,得到的利益更加豐厚,然而時間太慢,他等不起,況且古代的酒業,多是官營,商人要私營需要辦理很多手續,而且還要課以重稅,特別是釀酒消耗的糧食太多,朝廷時不時下令禁酒……

種種原因,讓韓瑞放棄的開辦酒坊的打算,而是選擇賣出酒方,完成第一步原始積累,然後……韓瑞揚鞭,高聲呼叫,先去看宅子再說。

一路朝著東南方向而去,很快就到達驪山附近,慢慢停在一座毫無雄峻巍峨氣象的小丘陵前面,不過這裡溪流清瀅,峰巒秀潤,卻也別有一番秀麗景致。

就在韓瑞觀賞景色之時,遠處傳來錢緒的欣喜笑聲:「二十一郎,現在才來啊。」

「讓叔父久等了。」韓瑞回應,連忙縱馬上前。

「小子,都兩天日了,都不來看自己的宅子。」錢緒埋怨道,卻掩藏不住語氣中的歡喜。

「叔父,我自然想來,但是實在是難以脫身啊。」韓瑞愁眉苦臉道:「就是現在過來,也只能停留片刻,晚上還要繼續參加一個重要的宴會呢。」

韓瑞的確苦不堪言,這幾天夜夜笙歌,有時還要通宵達旦,不是在酒樓,就是在客棧裡度過,根本沒得睡過幾個安穩覺,錢緒自然清楚,忍不住搖頭歎氣,關切道:「二十一郎,瞧你,臉色都白了,憔悴難言,一些應酬就推了吧,得罪人也沒有辦法,身子要緊。」

「叔父放心,還剩下兩個宴會,參加以後,就能省心安逸了。」韓瑞說著,精神一振,欣喜說道:「就是這間宅院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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