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唐朝小地主 作者:燭 (已完成)

   關閉
52蘿蔔頭 2012-8-3 21:07: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6 517460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3 21:13
本帖最後由 52蘿蔔頭 於 2012-8-3 21:27 編輯

第一卷 江南好 第十章 金縷衣

「嗯,很難辦,起碼沒聽哪個成功……。」突然反應過來,錢豐睜大眼睛,確定自己沒有聽錯,立即一把抓住韓瑞的手腕:「你有辦法?」

「當然,不過,也要看你所謂的打動,是指什麼程度。」韓瑞笑道:「普通朋友?紅顏知己?愛慕鍾情?還是……。」

「不用,不用。」錢豐連忙擺手,賊兮兮望了眼周瑋,輕聲嘻笑道:「我打聽過了,這小子也送過禮物給絳真小姐,也給人家拒絕了,要是你有辦法,讓絳真小姐當眾接受我送的禮物,那周瑋的臉色一定很好看。」

「明白,追求還真低。」韓瑞說道,感歎錢豐的心思單純,嗯,或許是自己把人心想得過於複雜了吧。

「事成之後,我……。」錢豐咬牙,十分不捨說道:「送你把龍泉寶劍。」

「不……。」下意識地,剛想拒絕,忽然反應過來,韓瑞挑眉道:「真的,就是五色龍紋、七星北斗的龍泉劍?」

「沒錯,是我不久前,自籌鐵錠,又花了三千錢,特意聘請龍泉鄉的匠師精心鍛造而成,不僅能斬釘截鐵,而且堪稱吹毫斷髮,是難得的好劍,給你幾乎就是明珠暗投。」錢豐肉疼,猶豫反悔說道:「不行,我再想想……。」

「不必多想,就這麼定了,別忘記還有封口費呀。」韓瑞連忙說道,臉上笑容可掬,真是賺到了。

與宋元明清不同,唐朝尚武,特別是開國之初,兵戈未歇,武風長存,兩晉南北朝時期那種萎靡不振的文弱風氣被一掃而光,整個社會充滿了蒸蒸日上、朝氣勃勃的陽剛之氣,無論是普通百姓,還是文人士子,都非常喜愛武藝,有些不僅劍術高明,而且善騎,能射,絕對不亞於軍隊兵將。

對此風氣,韓瑞可是知之頗深,畢竟哪個男人心中,沒有個俠客夢,想著有天,可以萬里橫歌探虎穴,三杯拔劍舞龍泉,華夏民族的燕歌豪氣,已經深入骨髓血液,不是那麼容易泯滅的,只要有機會,肯定會復甦覺醒。

「行,有什麼主意,現在可以說了吧。」錢豐鬱悶氣道。

「簡單,據我分析,美人之所以不收你們的禮物,無非有兩個原因,一是嫌棄禮物太薄,不屑一顧,二是覺得過厚,才認識幾日,不好意思接受。」

韓瑞笑著說道,思緒卻飄往別處,好像已經見到寒光閃爍的龍泉寶劍納入懷中的景象。

「嗯,自然是第二個原因。」錢豐非常肯定。

「或許……好吧,就是如此。」韓瑞輕輕撇嘴,坐久了,舒展身子,微笑道:「找到了原因,自然可以對症下藥,所謂病重如山倒,病癒如抽絲,送禮也是這樣,講究循序漸進,哪有出手就金山銀海的,無論是誰,也懷疑你們居心叵測,別有所圖,雖然就是事實真相,但也不必那麼著急吧。」

嘿嘿,尷尬笑了下,錢豐當然不肯承認自己也是這類人,但也不辯解,只是追問:「那依二十一郎之見,我應當如何行事?」

「美人不是喜花嗎,摘上幾朵嬌艷縮放的鮮花,最好是沾有露珠的,不用顧忌,直接大膽送去就成。」

「這麼簡單?」錢豐愕然。

「你以為有多麼複雜?」韓瑞說道:「本來很簡單的事情,你們卻往複雜想,除非她對你憎恨厭惡之極,不然百分之百不會拒絕。」

「真的?」錢豐依然懷疑,雖然聽起來有點道理,但是怎麼看,韓瑞都像在糊弄自己,該不會是他也沒辦法,只是想騙取自己的寶劍吧。

「不信就算了。」韓瑞無所謂說道,偏頭向外望去,這麼久了,韓晦卻沒見回來,該不會跟人跑了吧。

就在韓瑞胡思亂想,錢豐躊躇不定的時候,岸邊突然傳來一個嬌柔嫵媚的聲音:「船家,是否載客?」

韓瑞好奇,探身望去,卻見絳真綽約多姿的身影就在眼前,一條淡藍的絲帶繫在她纖細的的香肩之上,上面印繡著華麗紋飾,輕風拂過,飄忽在她的身後,時起時落。

瞬息之間,韓瑞似乎有點明白,翩若驚鴻這詞是怎麼來的了。

撐船的小伙,也是個厚道老實人,不敢直視美人,低下頭來,聲音帶著拘束,結結巴巴說道:「…娘子,船…上有…客了。」

「這樣呀,那就算了。」絳真嫣然笑道。

旁邊,那幫紈褲少年,水道之內,只有這條小船停泊,如果絳真搭船而去,輕易就能擺脫他們的隨行,心中自然不願如此。

然而,美人說走累了,怎能不表現出憐香惜玉的風度來,況且,如果運氣的話,說不定能攜美同船共游,希望渺茫,卻有可能實現。

考慮到這點,立即有人站出來說道:「船家莫要撒謊,有客怎會停泊了許久……。」

唉,這些人眼睛難道長在天上,韓瑞搖頭,或許是自己長得沒有存在感,總是容易讓人忽略過去不成。

還好,也不會個個都眼高過頂,見到船艙中的韓瑞,立即溫和笑著說道:「這位小郎君,可否打個商量,若是……。」

「不用那麼麻煩。」有人打斷,靠近幾步,小聲說道:「小子,給你十文錢,自己下來,另找船搭吧。」

白癡,暗罵了句,韓瑞又縮了回去,如果是美女柔聲懇求,還可以考慮,至於其他,無緣無故,憑什麼要聽他們的。

那人頓覺臉上無光,突然發現躲在角落的錢豐,微怔,似乎明白過來,大怒道:「錢豐,你可以出來了,絳真小姐要載船。」

幾對眼睛刷刷朝船艙望去,遲疑不定,心思不一,羨慕嫉妒兼悔恨,真是考慮不周呀,居然給這小子揀了便宜。

躲在角落的錢豐,見瞞不過去了,只得猶猶豫豫,慢慢騰騰,走了出來,吞吞吐吐解釋道:「這船,不是我雇的……。」

「廢話,不是你,難道是我們呀。」有人埋怨,旁人紛紛點頭,特別是錦衣青年周瑋,眼睛都要冒出火星來,狠狠瞪了眼,側身溫柔笑道:「絳真小姐,可以上船了,是否準備返回溫香小築,正好與我順路,不如……。」

能隨行跟來的,豈會害怕周瑋,自然不會容他專美,紛紛開口說道:「我也順路,願意送絳真小姐回去。」

絳真微笑,美眸顧盼溢彩,嫩白纖指微扯披肩,心中尋思著應該怎麼婉拒,忽然,卻聽到韓瑞揚聲道:「喂,你們能否讓開下,別擋別人的路。」

眾人側目,回身就見神思恍惚的韓晦匆匆走來,根本沒有顧及他們,木然上船,盤坐在艙內,當一干人等絲毫不存在。

「五郎,你住在哪呀?」橋邊,虞伋還在揚聲叫道。

「東郊韓家村。」韓晦回應,眼睛微閉,輕聲道:「郎君,回去吧。」

哦,識趣地沒有追問,韓瑞朝船家說了句,探出身子,招手道:「三哥,我先回去了。」

「好的。」錢豐本能說道。

在韓瑞的催促下,船家微微遺憾地再望眼絳真,依依不捨,支起長篙,在岸邊輕點,小船悠悠,隨流而去。

事情峰迴路轉,特別是聽到韓家村三字,勾起一些不好的回憶,周瑋惱羞成怒,橫目而視:「錢豐,怎麼回事。」

別人也就罷了,對於周瑋,錢豐卻沒放在眼中,輕蔑說道:「都說船不是我雇的,恰巧碰上世交,多聊了幾句,你們卻誤會了。」

旁人頓時無語,知道這事確實不怪人家,有性格開朗地,還覺得這樣也好,不然美人上了船,卻是承了錢豐的情,那豈不是更加糟糕。

哼,下次再與你算總賬,鼻腔微動,周瑋側身,又恢復風度翩翩模樣,微笑道:「絳真小姐,揚州城內舟楫繁多,只要再稍等片刻,就有船隻經過。」

絳真不置可否,但還是微笑,柔柔揖身,表示謝意。

見不得周瑋春風滿面模樣,錢豐覺得有必要噁心他一下,走到水巷邊,揚聲叫道:「二十一郎,忘記和你說了,還有位熟人在這裡,周家村的狗蛋,

記得不?」

一陣莫名其妙,眾人立即醒悟過來,這裡姓周的,好像只有一個吧。

發現旁人竊笑目光,周瑋臉面發青,雙手籠袖,握掌捏拳,繃起青筋,如果不是姑父的警告,以及絳真美人平靜無波的神情,他恐怕要忍耐不住……

就是如此,瞧錢豐的眼神卻散發出怨毒之色,小子,本想你識趣的話,以前的事情,暫且記下,看來,唯有新仇舊恨一起算了。

「在哪裡?早知道再留片刻,敘舊也好。」韓瑞鑽出船艙,揚聲笑道:「三哥,試下我說的方法,管用的話,記得把龍泉劍送來,不要懷疑,臨別寄語,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在韓瑞清越的詩聲裡,小船飄飄然地在清清淺淺的水巷裡划行,漸漸地,悄然轉過了一個巷彎,消失在交織的河道裡……

岸邊,眾人驚愕,渾然。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3 21:14
本帖最後由 52蘿蔔頭 於 2012-8-3 21:29 編輯

第一卷 江南好 第十一章 七伯

回艙盤坐,發現韓晦依然心神不寧模樣,韓瑞忍不住好奇問道:「晦叔,你這是怎麼了,心事重重似的。」

半響,才慢慢回過神思,韓晦輕輕搖頭,神情恍然,輕聲說道:「沒什麼,只不過是遇到熟人,勾起一些不願意回想的事情罷了。」

韓瑞微微點頭,識趣沒有再問,目光偏移,朝艙外看去,卻見臨河而建的宅院,與河道並行鋪陳,縱橫羅列的小巷彎曲自如,深幽奇妙,如同一個個光陰的隧道,隱約還能看見,行人匆匆而過,三五成群的老者悠然地聚在宅門階上談天說地,幾個梳扎總角的小孩,追逐嬉戲,留下串串歡聲笑語……

小船悠悠,沿著彎曲的河道朝城東而去,很快就出了河道關卡,韓瑞站在船頭,回首再望了眼巍峨壯麗的城牆,心中已經開始尋思著,找個機會,再來仔細體驗城裡繁華的景象,畢竟連大名鼎鼎的瘦西湖也沒有見識過,都不好意思說自己到過揚州。

揚州城外,便是護城河了,河的兩岸是萋萋的青草,河堤上長滿著鬱鬱的樹木,彎彎曲曲的路徑,狹窄而通幽,眺望遠處,是一溜黛青色的綿延的群山,清清的河水,翠綠的芳草,蔥蔥的樹木,與隱隱的群山一起,構成一幅完美的山水畫卷。

沒有了曲曲折折巷道的阻礙,小船速度漸漸增快,而且是順流而下,卻是沒花多少時辰,就快到達郊外十里的韓家村前,與城郭小橋流水人家的情形不同,揚州郊外的鄉村田園風光,卻別有一番景色。

縱目眺望,鄉間遍野儘是田埂小道,阡陌縱橫、水網密佈,一條條不知源頭的小河,清澈見底,岸邊雜草蔓生,繁茂盛開著各種各樣不知名的花朵,一隻隻蜜蜂在花蕊的頂尖飛舞,發出歡愉的叫聲,色彩斑斕的蝴蝶穿花而過,款款低飛,成雙嬉戲。

在韓晦的示意下,小船緩緩停在村前不遠處的渡口,這裡已經停泊率先返回的四條蓬船,纜繩牢牢栓在岸邊的石柱上,艙中空蕩蕩的,顯然是船家與隨行奴僕聽從吩咐,把禮品抬到宅第了。

下船,上岸,韓晦稍微平復心情,微笑說道:「郎君,到家了。」

「是呀,總算回來了。」

走上渡口沿岸的高處,韓瑞朝村落方向打量,只見從遠方流來的一條小河,環繞村子而過,並在後面拐了一個彎,分出一條支流,將村莊的東、北、西三面緊緊環抱,一戶戶人家都是沿河而居,傍水而住,或草屋茅舍,或青磚黛瓦,榆柳桃李,雞鳴狗吠,無不充滿著恬靜、盎然的鄉間生活情趣。

村莊周圍和沿河的田埂、道路上都種有樹木,還有那些應著時令開放的各種叫得上、叫不上名字的野花,而且每家每戶的房前屋後,豎著竹竿、樹枝爬上棚架的碧綠的瓜果籐蔓,鬱鬱蔥蔥籠蓋全村,河水潺潺,似是一個樹環水繞的半島。

信步朝村落走去,韓瑞頗有幾分感觸,與山水相伴,過田園生活,是許多人的夢想,畢竟在後世的時候,隨著農村現代化建設的發展,那種詩情畫意般的鄉村田園生活已經化作虛無,只存在記憶、圖片、影像資料之中,實在是讓人噓唏懷念。

「…管家,還有宗長……,真的回來了。」欣喜若狂的聲音,打斷了韓瑞萬千思緒,眼睛晃了下,須臾身邊就圍了十數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無一不是笑容滿面、滿心歡喜,附近,聽到動靜,還有不下百人朝這邊趕來。

韓瑞下意識撓頭,心裡頗有幾分得意,看情形,自己在村裡的地位,還是蠻重要的呀。

「晦管家,你可算回來了。」

「……在揚州可好。」

「謝謝晦管家的禮物……。」

紛紛擾擾的聲音,有問好的、有感謝的、有路過打醬油的,團繞在韓晦周圍,卻對韓瑞視若無睹,讓他有些尷尬,見無人注意,連忙將伸到半空的手臂放下來。

在村民熱情相迎下,韓晦暫時放下滿腹的心思,微笑和聲回應:「……我很好,謝謝諸位的關心……。」

「哼,別想差了,大家可不是關心你。」

突然,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熱鬧的聲音嘎然而止,好像知道來人是誰,連頭也沒有回轉,就不由自主避讓一條道路來。

人群外層,有個年過五十的人昂首峙立,鬢間有一縷灰白之色,卻絲毫不顯老,環大瞳孔炯然,淡黃短鬚滿腮,身材魁梧,似有幾分威武氣息,身後站有幾個同樣身材的年輕小伙,並作一排,氣場十分強大。

「七郎。」見到這人,韓晦客氣招呼,同時隱蔽輕扯了下韓瑞衣角。

反應過來,韓瑞連忙上前行禮,問候:「七伯,近來可好。」

「嗯。」韓七倨傲似的從鼻腔發出一個聲音,輕描淡寫似的望眼過去,目光似在韓瑞身上停留片刻,神情複雜,似失望、似欣然,未等韓瑞仔細分辨,隨即偏移,冷冷道:「哪裡好得起來,農時已經耽擱了好幾天,若是再不耕種,今年指不定什麼時候餓死在屋裡。」

好大的怨氣,韓瑞不知道怎麼回應,只好向韓晦求助。

「七郎教訓的是。」韓晦拱手說道:「是我的失誤,在此向各位賠罪……。」

「也不怪晦管家。」

「說到底還是為了宗長……,咦,宗長身子好了!」

「真是耶,臉面白裡透著紅光,氣色紅潤,看來還是城裡的坐堂醫術高明……。」

彷彿發現了新鮮事特,眾人圍著韓瑞指指點點,侃侃而談,讓他窘然之餘,也對這幫同族叔伯兄弟腹誹不已,這麼久了,才注意到自己,或許不是要打圓場,轉移話題,恐怕連問也不問候一句吧。

「都閉嘴。」雷霆般的吼聲,從韓七口中揚出,眾人頓時沉默,聽他道:「有什麼瑣碎事情以後再說,現在最要緊的就是春耕祭祀,明日舉行,韓晦,具體章程由你負責,千萬不要出訛漏,不然……。」

「自然。」韓晦笑道:「我會盡心輔佐郎君行事的。」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3 21:14
本帖最後由 52蘿蔔頭 於 2012-8-3 21:29 編輯

第一卷 江南好 第十二章 心結

「晦管家,你這是什麼意思?」村民純樸,並不是糊塗,反應過來,忽然察覺韓晦話裡別有含義,連忙追問起來。

古代的春耕,不像後世那麼隨意,要舉行一些祭祀儀式,求祖先、或者神靈保佑,五穀豐登、風調雨順之類的,不過,這種事情,也不一定非要韓晦主持不可,畢竟按照規矩,他也沒有這個資格。

只不過,正如同韓瑞記憶中的一樣,他在村裡的地位可不一般,韓家村有幾十戶人家,人口超過三百,其中韓姓的佔百分之九十九點九,韓瑞是長房嫡系,根本不用推選,天生就是這一脈宗族之長,平日宗族有任何祭祀活動,都應該由他出面主持的。

當然,事情也有例外,以前韓瑞年輕較小,特別是這幾年來,身體多病,常年臥榻不起,作為韓瑞的管家,韓晦自然責無旁貸地代代替韓瑞,負擔一切事情。

「……而今,郎君身體康癒,且年紀漸長,也該承擔起宗長的責任。」韓晦解釋說道:「畢竟,某不過是僕從之流,偶爾為之,心中已是不安,豈敢長期越俎代庖,想必,七郎也是這麼覺得的。」

聽到韓晦這句,韓七臉色微變,冷聲說道:「沒錯,說到底,你是個外人,怎麼能夠代表韓家人祭祀先祖,大家心裡也有數,如果不是族里長輩堅持,我早就開口反對了。」

你這還叫沒有反對,眾人翻著白眼,面面相覷,特別是有幾人,考慮得比較全面,持相反意見:「晦管家,我看還是你來主持吧,宗長身子才愈,不宜勞累,免得病情反覆,再出了…事情,那可不妙了。」

「是呀……。」眾人覺得有理,紛紛點頭贊成,畢竟這可是前車之鑒。

「不礙事的,據城中的坐堂醫生診治,郎君身子已經完全康復,以後都不會再發作了。」韓晦喜悅道。

旁人又勸道:「那就更加應該小心固本,多休養些日子保持。」

又是一陣附和,讓韓瑞覺得無奈,想不到自己在別人的心目中,是那麼不值得信任,還好,眾人也給自己留了點面子,沒有直接說,小孩子懂什麼事情,到一邊玩去。

輕輕搖頭,韓瑞清聲說道:「晦叔,既然大家信任你,就不必推辭了。」

「就是,宗長都說話了,晦管家就答應吧。」眾人聞言大喜,又說起好話來。

村民之所以堅持讓韓晦主持祭祀,甚至乎把最名正言順的韓瑞撇開,自然是有原因的。

要知道,祭祀可不是件簡單事情,當年前任宗長,就是韓瑞父親,韓九病重,無法主持春祭,也是讓韓晦代勞,村民本來心中頗為不服,但是也不敢違背韓九意願,勉強接受事實,心裡難免忐忑不安,害怕韓晦出錯,觸怒了神靈,影響了最終收成。

本來,村中幾個德高望重,常年主侍祭祀的長者已經做好接替準備,不料,事情出乎意料,在韓晦的主持下,儀式舉行得十分完美,而且增添許多具有特殊名堂的禮節,把祭祀活動辦得極為盛大、莊重,而且富有成效。

一年的豐收慶余,讓村民認為,這是韓晦的功勞,以後不用韓九的命令,眾人都自發願意讓韓晦主持祭祀,這也是為什麼他們寧願耽擱幾天,也要等到韓晦回來的原因,說村民迷信、愚昧無知也好,不管怎樣,古代農耕,基本是靠天吃飯,豈能不求個安慰。

耐不住盛情,韓晦推托不了,暗歎答應下來,輕聲道:「郎君,回家吧。」

「好的。」韓瑞應聲,眼睛輕瞄,與眾人打了個招呼,卻發現韓七在村眾勸說的時候,早已經不告而別,只得微笑了下,舉步朝宅院方向走去。

韓瑞宅院,坐落在村子最中間位置,臨坡而建,青磚黛瓦,輔以硬木,整體而言,當然不及揚州錢府那麼精巧華麗,但是相對其他村民住宅的茅草房屋,卻是可觀可歎。

宅院前面,樹木成蔭,綠草輔地,旁邊有道小河流過,清澈碧透,一條簡單的木板橋搭渡其上,直接通達宅院台階。

院前屋簷拱出,由兩條朱色柱子支撐,大門敞開,聽聞消息,家中的七八奴僕全部擁到門前,見到韓瑞的身影,笑容燦爛,模樣頗有幾分激動。

「郎君,可算回來了……。」與剛才不同,這些奴僕眼中並沒有韓晦,而是蜂擁而上,擠到韓瑞身前,或熱淚盈眶,或揖身抹淚,場面要比與族人相見時溫情很多,相對而言,似乎奴僕們反而更加重視韓瑞,而且非常真誠。

蠻喜歡這種感覺,韓瑞臉上露出溫暖笑容,在奴僕的簇擁下,輕步而進,至於那些同族的叔伯兄弟,呃,既然是找韓晦的,那自然是由他應付。

走到前院,那裡擺放著幾個火盆,韓瑞瞭解此意,是要驅散自己晦病之氣,也不用旁人攙扶,邁著輕盈的步履,含笑越了過去。

韓家宅院,也是典型的唐代建築風格,是幢簡單三合院,佈局比較緊湊,前廳後院栽種有桑榆竹子,在廳中望去,可見一抹可愛綠意,分外喜人。

少主平安返回,韓家上下如同吃了顆定心丸,勝似有了主心骨,惶惶浮動的人心,立時安穩下來,每人臉上都充溢得笑容,手腳十分麻利,未到時辰,就備妥了晚餐。

韓瑞也沒有見怪,愉快地享用可口膳食,那邊,浴房又已經準備好溫水,蒸氣瀰漫,溫暖舒心,呃,其中還有柏枝味道,是有點難聞,不過心情舒暢,入鄉隨俗,那就將就一下吧。

半個時辰,泡得渾身通透,筋骨酥軟,神清氣爽,披上寬大舒適的大袖衫,韓瑞才戀戀不捨走出浴房,這時天色已經一片暮沉,古代夜晚娛樂活動極少,就算是有,也不在鄉村裡,況且,也覺得有幾分疲乏,遲疑了下,韓瑞慢步向臥室走去。

房中,已經點燃豆油青燈,輕輕拉開門扇,韓晦赫然跽坐其中。脫去鞋履,平放門檻,韓瑞微步而進,對坐韓晦前面,輕聲問道:「晦叔,找我有事?」

「為解郎君心結而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3 21:30

第一卷 江南好 第十三章 不妥
「心結,我有什麼心結呀?」韓瑞莫名其妙,笑著說道:「不過好奇心,倒是有點兒,比如今日,返回途中,遇到那人,晦叔的反應,的確讓人好生奇怪。」

輕輕歎了口氣,韓晦微笑說道:「不過是些陳年往事罷了,以後再詳細告訴郎君,倒是剛才,郎君的心情似乎有異。」

「有嗎?韓瑞反問,低下頭來,順手扯了下寬敞的袖子。

「其實,族人並非不關心郎君,只是……。」韓晦吱語,解釋得很是艱難,這種事情也不好解釋,只是什麼?只是相對韓瑞來說,更加著重生計?事實也的確如此,民以食為天,也沒有錯誤,但是韓晦又不敢這麼說,害怕又傷害了韓瑞幼小「脆弱」心靈。

「晦叔不用解釋,我明白的。」韓瑞擺手說道:「為了我的病情,已經耽擱了好幾天全村的春耕大事,族人埋怨幾句也十分正常,我羞愧還來不及,怎麼會有心結。」

韓瑞明白韓晦前來的目的,返村的時候,族人的表現,簡直可以用淡漠形容,如果不是有韓晦在旁,恐怕連問候也省下來,偶爾幾句關切,怎麼看也像是在敷衍。

對此,韓瑞想得很開,以前,常年患病,一年到頭,也沒有見過幾次族人,本身就有疏遠感覺,現在穿越之後,更加不用說,就相當於陌生人,又何必在意他們的態度。

仔細打量韓瑞,卻見他坦然自若與自己對視,一時之間,韓晦也弄不清楚,這話到底是語出真誠,還是言不由衷。

好半響,韓晦心中微微感歎,看來近幾年,真的是過於忙碌瑣事,對郎君關心照顧得不夠徹底,察覺不到他的變化也就罷了,居然連心思也琢磨不透了,真是有負九郎所托。

「郎君能這麼想,自然最好。」韓晦輕聲道。

「對了,晦叔,看起來,七伯似乎不怎麼喜歡你呀。」韓瑞笑道,而且不僅是不喜歡而已,簡直就把韓晦當成仇人似的,處處與之針對。

那還不是因為你,摸著鼻子,韓晦沒有明說,只是淡聲道:「其實,七郎,為人還是不錯的,性子固然暴躁些,不過是個直性子,有怨氣總是直言不諱,不會在背後欺人,平日,村人在外面遇到不平事,第一個站出來援手的就是他,若是能將火氣收斂起來,怕是更加得到大家的尊重,可惜了。」

一句可惜,頗有點意味深長,韓瑞卻沒有聽出來,一邊點頭,一邊伸手捂嘴,微微打了個阿欠,折騰了一個下午,又泡了個熱水浴,真是有點疲倦之意。

「嗯,郎君累了,且休息吧。」韓晦微笑,站了起來,走到房門前面,悄然無聲地拉開房扇,忽然回身說道:「對了,希望郎君明日早醒一些。」

「有事?」韓瑞疑惑問道。

「自然,春祭呀,郎君是宗長,豈能缺席。」韓晦笑道,也不等韓瑞有所反應,穿上鞋履,輕輕關門,微步而去。

眼睛連續眨了好幾下,倦意上湧,韓瑞決定不想了,管他有什麼深意,先睡足了再慢慢琢磨,當下解開房中帷簾,躺榻而眠。

翌日,天色濛濛,東邊泛著白茫,還能聽到夜蟲的叫聲,遠處的山還是灰暗的一片,只能依稀看到山上茂密的樹木,被微風吹拂後,枝葉搖曳而透出稀疏的光,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一閃一閃的。

漸漸地,靜謐的鄉村多了幾分窸窸窣窣的動靜,像是起床的聲音,夾著幾聲犬吠,片刻,又傳來幾人的輕微對話,接著就是唰洗鍋碗瓢盆的刺雜喧擾……,各種各樣的動靜越來越大,須臾,雞鳴高昂,透徹雲霄,霎時,朝陽掙脫了雲霧的束縛,躍然而出,瞬間,萬道霞光沐浴著大地,就像散發著七彩光芒的明珠,熠熠生輝。

這時,鄉村四處,雞飛狗跳,孩童哭啼,大人斥喝,不絕於耳,充溢著喧囂,聲浪如波,奔湧而去,在山谷中又迴盪而來,顯得更加地熱鬧。

宅院屋內,韓瑞在清甜的風中醒來,慢條斯理穿戴整齊,推開木質花格窗,向外微微地探出頭去,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氣如水一般濕潤,絲縷露氣透過層層衣裳,鑽進皮膚,一陣冰涼刺骨,讓韓瑞情不自禁縮著身子微顫。

走廊外面,有個十六七歲,面容清朗的少年勸說道:「郎君,晨早寒冷,濕氣很重,多添件衣衫吧。」

「……阿福。」韓瑞本能叫喚了聲,微笑招呼道:「進來吧。」

側身微推,阿福脫履而進,手裡端著盆冒著升騰熱氣的溫水,肩膀還搭著乾爽毛巾,十分麻利地把盆放好,快步走到窗口,伸手把窗子徹底鎖上,轉身習慣性埋怨說道:「郎君,你身子不適,吹不得風……。」

囫圇洗著臉,韓瑞撲哧笑了,含糊說道:「阿福,我病已經好了。」

「那也不成,又反覆……,呸。」打了下嘴巴,阿福懊悔,懺悔道:「大風吹去,神明在上,就當我什麼也沒說。」

「行了,神他老人家忙得很,怕是沒空理會你。」用乾毛巾抹著臉,韓瑞問道:「阿福,是不是準備開始春祭了?」

阿福說道:「就要開始了,管家讓郎君快些。」

「嗯,那就走吧。」

順手把毛巾搭好,韓瑞稍微整理衣裳,攜同阿福向廳中走去。

顯然,韓家上下也十分重視春祭,宅院屋簷、牆壁,都披紅掛綵,特別是見到韓瑞出現,立即點燃爆竹,嗶嘰啪啦,一響、二響、三響……一連也不連串成片,就當韓瑞覺得奇怪,走到廳中,頓時錯愕起來。

韓晦,打扮與以前不同,頭上戴著四方帽,身上披著寬鬆袍服,胸前印有陰陽魚,身後畫著八卦圖,就差手裡拿著一個鈴鐺,不然活脫脫就是個出家修行的道士。

憋著笑,韓瑞問道:「晦叔,你這是?難道何事想不開,要出家呀。」

「然也,就是怕道觀全真容之不下。」揮著袍袖,頗有仙風道骨的氣勢,韓晦說了句玩笑話,忽然額頭微皺道:「倒是郎君,你這般穿著似乎不妥。」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3 21:31

第一卷 江南好 第十四章 族老的教誨

「不妥?哪裡?」韓瑞迷惑不解,側身東張西望,沒有發現不對的地方。

韓晦微笑說道:「春祭之後,還在到田埂去,郎君穿著這件衣裳,容易染髒了。」

韓瑞恍然大悟,打量身上的衣袍,下擺與地垂平,在宅院不要緊,外出肯定蒙塵,更加不用說泥水濺飛的田地裡。

「晦叔稍等,我去更衣。」韓瑞說道,匆匆而去,不久之後就回來,身上衣裳與剛才截然不同,倒是和旁邊阿福一個款式,窄袖扎口,衣衫貼身,腰間繫著黑帶,是百姓最常穿的短褐,長褲筒靴,卻是顯得有幾分英武精神。

「很好。」韓晦頗為欣喜,笑著說道:「既然郎君準備好了,那就走吧。」

韓瑞點頭,也沒有廢話,與韓晦率先出門,身後隨行七八個奴僕,肩挑背拿,都是些紅燭香紙之類的物品,浩浩蕩蕩朝村中祠堂走去。

其實,所謂的春祭,一般在二月二那天舉行,就是中和節,也叫春龍節,俗稱龍抬頭,民間傳說,每逢農曆二月初二,是天上主管**的龍王抬頭的日子,從此以後,雨水會逐漸增多起來,大地開始解凍,天氣逐漸轉暖,春回大地,萬物復甦,農民也即將告別農閒,開始下地勞作了。

可惜,因為到揚州城求醫的緣故,韓晦不在村中,就是村中德高望重的族老,也不敢輕易主持春祭,一直拖到現在,村民也等待著急了。

不過,準備得也更加充分,三牲祭品,香火燭蠟,都擺放整齊,韓家祠堂,裡裡外外,除了女子,全村老少爺們全部出動,就差主持之人。

無論古今,世人對於祠堂都比較重視,韓家村也不例外,青磚烏瓦,朱梁斗拱,屋簷精心雕刻一排吉祥瑞獸,三進三合的佈局,堪稱村中最奢華的建築也不為過,可以容納百幾十人卻不顯擁擠。

與外面熱鬧喧嘩的場面相比,祠堂的內部主殿,就是安置祖先塑像牌位的地方,卻顯得比較安靜,供奉桌案之上,祭品擺放整齊有序,其中環臂大的銅爐內堆滿香灰米料,不過空蕩蕩的,並沒有插上香火。

殿中大約有三四十號人,聚集在這裡,堂下輔著幾張大蓆子,不過有資格席地而坐的,卻只有寥寥幾人,大部分是白髮蒼蒼的老者,只有三兩個中年人,在古代,絕大多數的村落存在著聚族而居的現象,而這些人,未必是村中最富有的,卻是族中說話最管用的。

不過這時,他們卻神態各異地在等待韓晦的到來,依然是韓七耐不住性子,不滿說道:「還是沒到,真是好大的架子。」

「不急,可能是有什麼事情給耽擱了吧。」

「嗯,幾天都等了,也不差一時。」

「時辰到了,人自然就來了。」

聽到這些幫腔的話,韓七心中愈加不爽,但面對的都是長輩,也不好發作,只能暗暗生著悶氣,沉默不語。

「……來了。」片刻,祠堂之外,傳來陣陣叫嚷聲,人多口雜,聽得不是很清楚,不過也能猜測得出來。

「你看,說著,人就到了,走吧,去迎接……。」一個七八十歲年紀的老者站了起來,臉面和手掌都留下清晰的歲月痕跡,他應該是族老之中最年長的,可能是常年勞作的緣故,身體要比常人健康,步履輕盈,絲毫不顯老態,走了幾步,突然回頭叮囑道:「阿七,這種時候,你不能胡鬧。」

「知道了,阿叔。」韓七黑著臉,不情不願站了起來。

嗯,這才對嘛,怎能因為意氣用事,而耽誤了祭祀大事,老者滿意而笑,在一幫族侄族孫的簇擁下,走出祠堂大殿,快步來到門前,迎接韓晦一行。

韓晦見狀,怎麼敢怠慢,連忙上前長揖道:「哎呀,豈敢讓幾位長者相迎。」

「還算有自知。」幾個族老還沒有說話,韓七就開口冷嘲熱諷起來:「既然這樣,怎麼會讓大家久等,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韓晦微笑,也沒有搭腔,只是告罪連連,知道他不會介意,但是年長老者還是皺眉訓斥了道:「阿七,你就不能少說兩句呀。」

「與晦管家無關,是我貪睡,讓大家受累了。」

說話的是韓瑞,不過年長老者似乎不怎麼認識他,只是覺得眼熟,一時卻想不起來了,瞇著昏花的眼睛,遲疑問道:「你是哪家的小孩?」

韓瑞大窘,很快釋然,畢竟在場之中的同族,他也沒認得幾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沒有資格要求人家辦得到。

「叔翁,那是宗長。」旁人小聲提醒。

「宗長?阿九不是已經……哦,是阿九家的小子。」迷糊了下,年長老者明白過來,昏花的眼睛仔細打量韓瑞,臉上漸漸露出慈祥的笑容:「嗯,沒錯,和阿九小時候一個模樣。」

也是在韓晦的小聲提醒下,韓瑞才慌忙鞠躬叫喚:「叔翁。」

「好,好。」伸手搭捏著韓瑞肩膀,年長老者欣然,也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和藹說道:「看得出來,身子已經好了,以後就別總是待在家裡,要多出來走動,和村裡的叔伯兄弟們往來,知道了吧。」

也不等韓瑞仔細體會話裡的意思,卻見韓七開口說道:「好了,吉時已到,準備祭祀吧。」

眾人自然沒有意見,又擁著族老及韓瑞等人往祠堂主殿走去,人流之中,韓晦輕聲說道:「郎君,看來,幾個族老還是向著你的。」

哦,韓瑞皺眉,隱約察覺些事情,但還是很迷糊,有心問個明白,卻知道時機不對,只有先憋在肚子裡,準備回家再向韓晦請教。

隨人群走進主殿開井,大殿之內,已經收拾妥當,只聽?的一聲,銅鑼一響,嘈雜的聲音漸漸停歇,在韓晦的示意下,幾個族老滿面肅容,整理衣裳,淨手,齊步走進殿內,一人抽取三支指粗的赤香,依次點燃,正對祖宗塑像、牌位,就要膜拜之時,年長老者突然停止動作,擺手叫道:「等等!」

「阿叔,還有什麼吩咐?」旁邊有人問道。

年長老者沒有回答,轉身朝人群裡招了招手,聲音洪亮:「宗長,過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3 21:31

第一卷 江南好 第十五章 認可

底下一陣輕微的湧動,好像明白其意,韓七臉色變了。

「叔翁,有什麼事情?」韓瑞帶著幾分迷惑,走了出來。

把手中的粗香遞給韓瑞,年長老者微笑說道:「來,去給列位祖宗上香。」

眾人嘩然,這個舉動,是什麼意思,他們都很清楚,此時,不僅是韓七,旁邊也有人表示反對:「阿叔,這樣不合規矩呀。」

「什麼不合規矩。」年長老者輕輕擺手,慢條斯理說道:「應該說十分符合規矩才對,第一柱香,理應是由宗長敬上的,以前不說,今日既然宗長到場,那就不必讓我代勞了。」

「可是……。」旁人吞吞吐吐,一時之間卻想不出其他反對的詞來。

「什麼可是。」年長老者沉著臉問道:「你們誰有意見?」

眾人面面相覷,糊塗的,不明白為何要爭執,自然沒有意見,知道的,卻心有顧慮,不敢直言,最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再出聲,算是默認了。

年長老者滿意點頭,再問道:「阿七,你覺得呢。」

「阿叔說什麼,就是什麼。」緩過神來,韓七面無表情,讓人猜測不出他的心思。

「很好。」年長老者微笑,和聲說道:「宗長,上香吧。」

哦,韓瑞應聲,望了眼韓晦,剛才,旁人表示疑異時,韓晦沒有開口幫腔,現在他卻露出欣喜笑容,輕輕點頭示意。

那就沒有問題了,按照年長老者的提點,韓瑞雙手執香,鞠躬長揖,把香插進爐鼎中,隨後跪下,稽首而拜,後面的族老紛紛倣傚,很快,殿裡就跪著一幫人,唯一還站立的,只剩下韓晦而已,只見他也沒有閒著,走到大鼎之前,取出幾頁黃紙,口中唸唸有詞,鏗鏘頓挫,字句四六而分,十分具有律韻。

旁人不知道,反正韓瑞聽得迷迷糊糊的,根本不知所云,眼角餘光輕瞄,發現族老們搖頭晃腦,一臉津津有味模樣,心中頓時大慚,尋思著,回去要拿兩本書讀下才行。

「……龍兮,歸來!」好不容易念叨完了,點燃幾頁黃紙,任其在鼎中燒盡成灰,突然,韓晦冒著灼傷的危險,伸手探鼎,抓了把香灰,踩著禹步,圍著爐鼎繞步,手掌顫抖,香灰撒地,形成的圖案非常像傳說中行雲布雨的真龍。

引龍的含義,韓瑞也有些明白,傳說龍是祥瑞之物,和風化雨的主宰,自然要祈望龍抬頭興雲作雨,滋潤萬物,同時在春回大地,萬物復甦的時刻,蟄伏在泥土或洞穴裡的昆蟲蛇獸,將從冬眠中醒來,百蟲蠢動,疫病易生,希望借龍威以懾服蠢蠢欲動的蟲子,目的在於祈求作物豐收與人畜平安。

「金豆開花,龍王升天,興雲布雨,五穀豐登,……禮成。」一陣陣吉祥的聲音連綿不斷,隨著韓晦的叫喚,眾人緩緩起身,臉上都溢著歡喜笑容。

望著爐鼎旁邊,張牙舞爪、形態逼真的龍,韓瑞感歎,這手撒灰成龍可是技術活,沒有過硬的本事,可完成不了,怪不得村人寧願耽擱農時,也要等韓晦回來。

「晦叔,辛苦了。」韓瑞由衷說道:「這絕活真是厲害。」

呵呵,韓晦微笑,拂袖抹著額頭細汗,輕聲道:「不算什麼,郎君想學,我教你,以後主持春祭能用得上。」

旁邊的人聽了,十分羨慕,這個本事,誰不想學,不知道跪求過多少次,可惜韓晦總是推托很忙,沒有時間教人,而今韓瑞都沒有表示,他卻自動奉上,人與人之間,果然是不能相比的。

「好呀。」韓瑞笑笑,隨口答應,也沒有太過在意,這態度,更加讓人不憤。

「晦管家……,宗長,開宴了,過來坐。」

就在殿內舉行祭祀的時候,外面的人也沒有閒著,殺雞、宰鴨、剮魚,連平日難得一見的羊羔,也買了幾隻回來,燒水拔,整個烹製,火候正好,香氣飄飄,引得一幫頑童垂涎欲滴,駐足觀望。

除了肉食之外,還有所謂的龍鱗、龍鬚、龍耳、龍眼、龍子,等等,都是用五穀糧食做成的,說法不同,無非就是餅、麵條、米飯之類的,不過吃起來別有滋味。

鄉村沒有那麼多的忌諱,不講究男女不同席之類的俗套,開宴的時候,全村男女老少,全部出動,筵席自祠堂門前起,蜿蜒排到村頭,如一條長龍,百姓人家,一的到頭,也沒有幾次機會,吃得這般豐盛,所以大家很是高興。

當然,其中也有不和諧的地方,比如首席,呃,也稱不上是首席,畢竟根據古代的規矩,群居五人,則長者必異席,所以,幾個族老每人單獨一張蓆子,而且,考慮到韓瑞是宗長,以及韓晦的特殊性,自然也和族老一樣待遇。

其實,韓瑞未必願意和幾個發須花白的老者並排而坐,省得面對底下幾張黑黑的臉色,弄得自己都沒有用餐的味口,而且現在時候,他可以肯定,由於某種未知原因,有人好像對自己不怎麼待見。

半個時辰,午餐結束,婦孺老少,留下來收拾殘湯剩飯,而百餘個青年壯漢們,卻扛起了各樣農具,浩浩蕩蕩朝村外農田走去。

這就是古代的鄉村生活,在村裡頭,男丁要挑起整個家庭的重擔,從事著繁重的體力勞動,如開畦、耕鋤等都由他們包攬,而女子體力不足當然做的就是後勤之類的工作了,往往負責做飯,送飯,除外,還有採桑養蠶、織布縫衣、伺候老人、管教孩子,也清閒不得。

在這裡,也不能說歧視不歧視,公平不公平的,男女身體素質,生理差異,各自找好定位,只是,歷朝歷代都有個共同情況,遇到兵禍連連,男丁被徵調,女子就被迫去耕作,這也往往激發了詩人們的同情心,寫下無數詩篇,賺了不知多少人的眼淚。

至於小朋友們,那是只要照看一下家裡的雞鴨牛羊,其他時間負責玩就行了,最尷尬的還是像韓瑞這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留在家裡吧,純粹浪費勞力,讓他鋤田犁地吧,卻沒有那個能力,只得隨行,提拿農具、牽引耕牛,打打下手。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3 21:32

第一卷 江南好 第十六章 疑惑(求收藏、推薦)
村外,綠油油的雜草,在微風吹動下,碧波蕩漾,彷彿和蔚藍的天空相擁相連,一條清澈小河蜿蜒而過,一塊塊農田夾雜其中,河岸邊上,幾具筒車滾滾轉動,車水口泛出純淨透明的河水正潺潺流入田間。

野外空曠,絲絲縷縷微風拂掠,陽光旋迤而落,暖融融的,帶著些微涼意,反而讓人覺得十分舒服。漫步行走於田梗之間,旁邊有三五奴僕攙扶照看,韓瑞東盼西顧,空中不時飛來幾隻春燕,或覓食,或啣泥,黑色的雙羽上下翱翔,露出雪白的肚皮,在陽光下銀光閃閃,讓他看得著迷,不時駐足神往。

不多時,卻又見蔚藍色寬闊無際的天空,幾隻雲雀啼聲嘹亮,自由自在地盤旋,勾勒出優美的弧線,過了片刻,又猶如箭矢,投射在遠處青翠碧綠的茂林中,稠啾陣陣,悠然自得地梳理細羽。

鄉間田野,兩三個月未動,翠碧的青草蔓延埂上,放眼望去,儘是鬱鬱蔥蔥的綠色,偶爾還有幾朵白的、黃的、淡粉色的小花點綴其中,迎風招展,無色無味的香氣飄蕩,惹來許多蝴蝶、蜜蜂翩躚飛舞。

輕吸了口氣,春天的氣息沁人心脾,有股昂揚高歌的衝動,韓瑞嘴唇泛起一抹淡淡笑意,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或許是景色太過美妙,居然沾染上了文青的毛病。

又走了三四百步,就到了目的地,這是由十幾塊農田相連起來的空曠地帶,一直到山腳為止,少說也有七八百畝,這是韓家村近兩千畝良田中,最集中、最肥沃的部分,其他還有千多畝田地,良莠不齊,凌落分散在各地。

說起千畝良田,經過韓晦的解說,韓瑞才知道,自己的記憶雖然沒錯,但是卻與想像中的稍微有些差距,千畝田的地契,的確在韓瑞家中,不過準確的說,應該是在宗長手中。

沒錯,千多畝地是族田,是屬於全村人共有,現在只是由韓瑞保管而已,如果哪天他不是宗長了,那麼地契也要轉交出去,也就是說,韓家地主的名頭,是村人故意促成的,其實只是虛有其表而已。

為什麼要這麼做?當然有很多的好處,只要操作得當,可以合理的避稅、免役、佔便宜,而且不用害怕官衙突然收回耕田。

要知道,初唐,由於長期戰亂,社會經濟凋敝不堪,恢復農業生產成為當務之急,所以實行的是均田制,規定家中有成年男丁的,可以授田一頃,即百畝,其中八十畝死後歸還官衙,二十畝為永業田,歸男丁所有。

一畝,按照現代的算法,是六百多平方米,百畝田地,耕作幾十年,有二十畝屬於自己,應該讓人滿足了,然而,唐朝的畝,算法與後世不同,是以寬一步,長二百四十步為一畝,一步是多大,也十分模糊,所以具體一畝地有多大,往往很含糊。

時代不同,畝的計量方式也不同,所以,也難怪歷朝歷代,經常要清量土地,這個另說,均田法實施之後,有人看出其中的漏洞來,也不知道是誰提議的,反正,一夜之間,全村的田地,全部賣給了宗長。

過幾天,官衙正式分田,普查韓家村情況,結果不言而喻,就是這個方法,成功使得全村的田產加起來,至少增加一半,至此,韓家正式擠身於小地主階級之中。

嗯,至少在外人看來,的確如此,但是田租之類的,就不用指望了。

「也就是說,真正屬於我的田產,只有眼前的百來畝地而已。」

聽著韓晦小聲解說,韓瑞不知不覺登上了山坡,這是一片茂密的山林,樹木參天,枝葉纏繞,盤根錯節,艷陽光芒,只有投下斑駁光點,若是在盛夏,這裡肯定是避暑勝地,不過初春季節,就顯得濕氣頗濃,有幾分冷意。

順著韓晦手指方向看去,那是個山坳,距離也不遠,就在山坡之下,韓瑞看得很清楚,坳上山諸多石裸|露表面,雜草叢生,青籐蔓延,底下是片爛泥坑窪,顯然已經荒蕪了許久,起碼要再經過一年半載時間的培養,土地才會恢復肥力。

「荒廢得這麼厲害?」韓瑞皺眉道:「怎麼沒人耕種?」

「人手不足,找不到雇農幫忙。」韓晦說道。

有點道理,唐初均田制才實行十來年,百姓有田耕種,不是中唐時候,土地兼併嚴重,貧者無立錐之地,只得淪落為地主的雇農、長工……

以上純屬扯淡,按照這個說法,天下那些大貴族、大官僚、大地主,他們的田地也是這麼荒蕪不成,那還要部曲、奴婢來做什麼。

瞄了眼身後隨行的幾個奴僕,再看著山下一幫揮鋤翻地的族親,韓瑞眨著眼睛,尋思著,韓晦又把自己當成小孩哄了,心裡多多少少,泛起一絲不滿。

似乎察覺出韓瑞的心思,韓晦微笑,輕輕說道:「郎君大了,家裡有些事情,也該瞭解清楚,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回去之後,我再詳細告訴郎君吧。」

「好。」韓瑞說道,耐住心中好奇,看來,韓家的情況,也不像是想像中的簡單呀。

收拾了心思,韓瑞繼續打量四周景色,登高望遠,畢竟是江淮平原地帶,視野範圍之內,沒有什麼崇山峻嶺,只是有幾個山林起伏連綿,最大的感覺就是水多,不愧水鄉之稱,隨意顧盼,映入眼簾的不是江河,就是湖泊,山清水秀的景色,讓人心情舒暢,觀望不止。

山下,男丁們挽起了衣袖,或揮舞手中農具,或牽引著耕牛,翻犁田地,不時發出??吁吁地驅牛聲音,夾加幾句農諺笑語,場面十分熱鬧,吸引韓瑞的目光。

好像有些不對,仔細打量佃農破土翻地的農具,韓瑞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妥,可是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了。

當他冥思苦想之時,卻聽一陣氣喘吁吁的聲音,一個青年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了上來,結結巴巴道:「晦管家……,宗長,出事……。」

驚醒,卻聽韓晦皺眉道:「別急,說清楚些,出什麼事情了?」

失火、偷盜、房牆塌了……,眾人浮想聯翩。

「周……扒皮。」拍著胸口重重喘息,呼吸順暢了些,青年噎聲道:「……帶人來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3 21:32

第一卷 江南好 第十七章 罪惡感
周扒皮?韓瑞錯愕眨眼,瞬間醒悟過來,那是周瑋的父親,有喪盡天良之稱,附近周陳村的地主,周正良。

一般來說,鄉村之中,以單姓居多,以韓家村為例,最初只有幾戶人家來到這裡定居,後來由於人口的不斷繁殖,兄弟分家,相鄰而居,久而久之,就自然而然地形成同姓聚居的村落,不過,也有例外的,就比如說周陳村,一個村,兩大姓,世代聯姻。

只是,自從周陳村,出了個大地主周正良之後,兩姓之間的關係,冰冷到極點。

「這是為何?」韓瑞好奇問道。

「哼。」鼻腔裡冒音,韓晦非常不屑,表現自己的鄙視,緩緩搖頭說道:「這人,發跡之後,對待村裡同族都有些刻薄,何況外姓之人,更是不講情面,災荒年景之時,放高貸,利滾利,息打息,不知逼得多少人家妻離子散的,怎能讓人唾棄咒罵。」

「就是。」阿福在旁笑道:「還是我們韓家仁義,不管是同村,還是鄉親,只要上門求助,能幫忙的,都不會拒絕,所以提起韓家,十里八鄉的百姓,哪個不是交口稱譽的。」

唐代,以百戶為裡,五里為鄉,一村少說也有幾十戶人家,十里八鄉,就算是泛指,也應該有不少村子吧,這麼說來,韓家在鄉里,也算是名門望族吧。

當然,韓瑞也知道,這只是癡心妄想、坐井觀天、夜郎自大罷了,所謂的名門、望族,其根基勢力有多重,可不是常人可以想像出來的,要知道在魏晉隋唐,家庭沒有坐擁州群之地,就別說是望族,沒有幾代偉承,出將入相的履歷,都不好意思提是名門。

「郎君,你在這裡稍等,我去應付他。」韓晦說道。

「嗯。」韓瑞點頭,也知道什麼叫做來者不善,兩家平日素無交情,而且還是頗有怨隙,周正良無緣無故的跑來,肯定不會是好事。

目送韓晦下山,韓瑞在山上轉悠了片刻,卻不好意思下去,畢竟一幫族人就在底下揮汗如雨地辛勤勞動,自己卻在旁邊游手好閒,多少有些不自在,也沒有辦法,而今,村裡的青年男丁,都在田地裡,連十一二歲的小孩,也跟來幫忙拔草,村中只剩下婦孺老幼,就算無聊,韓瑞也不好意思回去,唯有繼續向前,欣賞山中美景。

山上,露氣濃郁,就是在艷陽高照的中午,遠處的深山峻嶺中,白色的霧氣依然飄浮縈繞在山間,依戀盤桓著山巒,輕柔飄渺,似紗如絲。

沿著小路,此起彼落,漸漸深入山嶺,一團團微帶涼意的微風撲面而來,可能是攀爬促進了身體熱氣循環,韓瑞也不覺得寒冷,只是回身後望,卻是見不到村落族人影子了。

旁邊,幾個奴僕對望了眼,踩了踩地上鬆軟腐葉,立即圍在韓瑞身邊,勸說道:「郎君,山裡都一個樣,沒什好看吧,不如回去吧。」

打量周圍環境,或許是前幾天,下了場雨水,也有可能是夜晚露水濃重,灌木草叢碧青濕潤,綠油油的,剛才還好,有現成的羊腸小路可走,再上去,那只能自己開道了,也不知道荊棘雜叢之中,有沒有毒蟲蛇蠍之類的。

猶豫片刻,韓瑞決定,輕易不冒這個險,畢竟小命要緊,喘了口氣,微笑道:「也好,先回去,省得晦叔……咦,等等。」

好像發現什麼,韓瑞目光落在不遠處的一片灌木叢中,輕步走了過去,旁邊奴僕不敢怠慢,連忙跟隨,小心照看。

摘了張葉子,擰折輕嗅,韓瑞遲疑道:「這個,好像是……。」

「苦荼。」

「苦荼?…是茶吧。」韓瑞不怎麼確定,而且很理真氣壯的覺得,自己又不是植物學家,難道喝過茶,就一定認得茶樹是什麼模樣不成。

「沒錯,怎麼,郎君想喝茗粥?」奴僕問道。

「茗粥,又是什麼?」韓瑞眨眼,不恥下問,當然,茗,就是茶,粥是粥,這個還是懂的,而且還是知道,茶,唐宋與明清現代,喝法不同的,不過茗粥,該不會是……

「就是,用荼的新鮮葉芽煮湯,再撒些蔥、姜、蒜、鹽……。」

「味道怎麼樣?」韓瑞問道,聽起來,跟唐宋的煮茶差不多呀,只不過,前者是茶葉生煮,後者的茶葉起碼經過加工。

「這個,不好說。」奴僕笑道:「填不飽肚子,味道也苦澀,不過聽人說,常年飲用,可以健體強身……。」

「這倒是沒錯,前朝文帝,有次患病,就是烹茗服飲才病癒的,世人競相采之飲用,可惜,似乎對郎君沒有作用。」

「晦叔。」韓瑞驚訝回身,微笑道:「你怎麼來了。」

「隨意走走。」韓晦說道,分明是不放心韓瑞。

「那個周……地主,有什麼事情?」

「能有什麼,聽聞郎君回來,假惺惺地過來問候,好話說了大堆,拐彎抹角的,無非是想讓韓家,不要再低息借錢給鄉人罷了。」韓晦鄙視道。

呃,韓瑞錯愕,弄了半天,韓家不僅是名不副實的小地主,而且也經營高利貸業務,想想……也正常,古代的地主豪紳,好像就是這麼剝削貧苦百姓的。

而且,十分明顯,有扒皮之稱的周正良不得人心,貧困百姓都願意到韓家貸款,使得周正良坐不住了,過來商議,讓韓家提高得利,由此推之,韓家是屬於光明正義的陣營,算是仁義慈悲的表率,一直為鄉里的慈善事業鞠躬盡瘁……

說到底,也間接促進了社會經濟發展,自我安慰片刻,韓瑞慢慢變得心安理得起來,就是現代的銀行,不說貸款給人了,就是轉賬取錢,也要收點手續費,誰也不比誰清白。

「對了,晦叔,我們家的放款利息是多少?」韓瑞問道:「應該不多吧,都是鄉里鄉親的,不要太高。」

「郎君與九郎一般,也是菩薩心腸,」韓晦欣然笑道:「不多,才一分而已。」

一分,好像就是……百分之十,瞬時,韓瑞心中充滿罪惡感。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3 21:32

第一卷 江南好 第十八章 遙想當年
「這……,會不會太高了。」韓瑞小聲問道。

「郎君何出此言?」韓晦莫名其妙:「據我所知,鄉里之間,最低息的,只有韓家了。」

「是呀,周扒皮那個就不說了,按日來算,利打利,息滾息,一文錢,三五個月後,起碼要還三十文,簡直就是……。」

一陣連綿不斷的罵聲,旁邊奴僕紛紛附言,為了和諧,就不一一表述了。

「就只有韓家最厚道,到期之後,按本錢的一分利息算,如果實在困難,可以先還本錢,利息暫免,以後再還,也可以先給利息,就當繼續借下去,都沒有的話,才本息合併……。」

「嗯……。」連連點頭,韓瑞心中罪惡陰影,逐漸消散,相對那些,一日或一月就要五六分息,外加累積算錢的地主,韓家的確真是太純潔善良了。

在聽解釋的時候,一行人按原路返回山坡上,卻聽韓晦說道:「郎君,走累了吧,不如回家休憩……。」

「這樣不好吧,不等他們了。」韓瑞說道,指了指還在辛勤勞作的村民。

「不用,他們要到日落時分才回去。」韓晦笑道:「其實,我們根本不須同來的,只是希望郎君出來走動走動而已。」

那就沒有問題了,韓瑞答應,說實話,心中還有迷團未解,山中景色再優美,也沒有觀賞的心思。

輕步向山下走去,韓瑞的意思,是悄無聲息的離開,不過走到田埂,聽到陣陣吆喝驅牛的聲音,近距離觀看犁鏵翻地的場面,忍不住駐足觀看了起來。

發現古代犁地果然辛苦,前面,有人牽牛,一人揮鞭,後面,一人扶犁,每走一段距離,就要拐彎轉向,這時,就要費些時間,引牛、抽犁,調向,比較麻煩,而且,犁轅……

「晦管家,宗長,準備回去了?」

旁邊,村人的話,打斷韓瑞的沉思,一邊的韓晦笑道:「嗯,外面風大,吹久了,對郎君身子不好。」

「那是,宗長身子嬌貴,不比我們這些皮粗肉厚的,自然要小心保護。」帶刺的聲音響起,只見左邊的埂道上,走來個身材高大的青年,肩膀扛著一柄耒耜,走了過來,語氣輕蔑說道:「讓開幾步,不然挨碰著了,我可賠不起。」

韓瑞下意識退開兩步,青年打量兩眼,面帶不屑,還要說些什麼,卻聽遠處傳來韓七洪亮如雷的聲音:「十八,人呢,喝口水而已,磨磨蹭蹭的不回來,是不是皮庠了。」

「來了,來了。」青年連忙應聲,懶得再理會韓瑞,快步揚長走過。

這個,應該就是自己的堂兄韓壯吧,而且還是嫡親的,不過,他們父子兩人對待自己的態度,怎麼這樣……韓瑞皺眉,心中疑惑更重,轉頭看向韓晦,很想問個究竟。

「回去再說吧。」韓晦輕聲道。

「…伯、…叔、…兄,我走了。」輕輕點頭,韓瑞招手笑道,悠然而去。

「哦,宗長慢走……。」看得出來,除了偶爾幾人,不知道是聽不到,還是裝糊塗的,沒有回應之外,其他人都停下手頭的活計,揚聲答覆。

良久,韓瑞一行消失在田埂盡頭,三五個村民忙得累了,聚在埂上休息片刻,一邊飲水擦汗,一邊輕聲議論起來。

「其實,宗長還是蠻不錯的,對誰都是笑臉,也知道叫人。」

「不懂了吧,那叫…什麼禮來這,反正,跟晦管家一樣,有學問。」

「那是肯定,宗長,差不多是晦管家拉扯大的,多少學到一點,剛才沒有聽說呀,就連引龍的絕活,也願意傳給宗長。」

「唉,真是好命,都是同個祖宗,如果……喲,為什麼打我。」

「小子,敲醒你,別做夢了,再說了,宗長的命,好是好,卻也多有磨難。」

「……四年,還是五年了,記得那個時候,很精神的,經常和那幫小子,打打鬧鬧,自從……一夜之間,變了個人似的,不說話了,慢慢的又變成病殃子,聽說前些時候,差點就……,幸好上天保護。」

一陣沉默,有個十**歲的青年說道:「想想,九叔走得這麼早,會不會是給他克……啊,為什麼又打我。」

「那是因為你該。」兩三個中年大叔異口同聲道。

相視笑了下,一人解釋道:「你呀,不知道,別瞎猜,知道宗長叫啥名嗎,韓瑞,知道這名字有什麼含義嗎?」

「不知道,有什麼意思呀?」

「話說,十六年前,那天正好是大年初一,清早的時候,阿九的媳婦生了個娃,就是現在的宗長……。」

「嗤,那天出生罷了,有什麼好稀奇的,就我知道,鄰村也……。」

「別吵,事情哪有這麼簡單,娃子出生之後,村外來了位真人,是位有**力的仙長,人家是有真本事的,不僅能畫符治病、撒豆成兵,而且精通相術,看你一眼,就知道你以後的吉凶前程……。」

「別不信,開始的時候,大伙也半信半疑的,以為他來招搖撞騙的,那個時節,哪家還有餘糧,也不怎麼理他,就阿九仁慈,娃子出生,辦喜宴,接他回家好吃好喝的招呼,村裡有人湊熱鬧,問那真人有什麼本事,聽說他會看相,就讓他給看個,沒想人家有規矩,不是隨便看的,說是天機不可洩露,要看緣分。」

「旁人更加不信了,笑了他幾句,真人也是好脾氣,笑瞇瞇的不生氣,說現在緣分到了,可以給阿九的娃子看看……。」

「他怎麼說?」青年急忙追問。

「現在想起來,真人不愧是真人,鐵口神算,斷言娃子少年多有磨難,度過之後,就是大富大貴、福祿雙全之命,說著看了眼阿九夫婦,歎了口氣,留了道符給娃子,讓他們保重,就走了。」

「……阿叔,就這樣?」青年失望道:「很平常呀。」

「哼,真人走後片刻,一群鵲鳥突然飛來,繞屋幾圈才飛走,接著城裡的大官、貴人就紛紛跑來求見那個真人,這時大家才知道,原來人家是大人物,是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仙長,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求他施法看相,阿九的運氣真好。」有人一臉的羨慕:「沒過幾天,就收留了晦管家,娃子出生,簡直就是喜事連連,祥瑞之兆。」

旁邊的人接著說道:「真人的斷言,現在都證實了,六年前,阿九媳婦生病走了,接下來阿九也跟著去了,宗長也傷心壞了,折騰幾年,到現在才有起色。」

沉默片刻,青年喃喃說道:「真是靈驗,宗長現在,不就是富貴了嗎,啥都不用干,連田地都荒廢了,照樣不愁吃穿,祖宗墳頭冒青煙,憑啥好處都給他佔盡了。」

「還不明白,也不想想,你阿九叔當年,是出了名的熱心腸,誰家有事,都不用提,就主動去幫忙,大家受的恩惠,還沒有報答呢,都說好心有好報,他的兒子就該享受富貴,我們心裡服氣。」

「那是,起了,幹活,有空埋怨,還不如多耕幾畝地,看見了吧,那邊,宗長家的還有百多畝地,有力氣的話,給你耕,不花錢的。」

「誰不想,但是自家的田地,還耕不完呢,哪裡還有這個時間。」

「知道,還不起來,快些,過來搭手。」

「別催,就來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3 21:33

第一卷 江南好 第十九章 緣由
「這個,便是道士留下的平安符?」韓瑞問道,手指隨意把玩,仔細觀看,道符是用黃銅鑄成的,長三寸,寬一寸,薄一分,黃爛爛地,倒有些像金子,正反兩面刻有雲文篆書,應該是道家術語,就是不知道什麼意思。

「逢凶化吉、遇難呈祥。」韓晦解釋說道:「九郎的意思,待你及冠之時,從中取兩個,作為你的表字,夫人也覺得這樣很好。」

眨著眼睛,韓瑞突然感覺不妙,捏著銅符,遲疑道:「該不會是……吉祥吧。」

「沒錯。」韓晦笑道:「九郎和夫人,就是希望郎君能一生平安,吉祥如意。」

如雷貫頂,韓瑞眼前發黑,反應過來,就是慶幸自己不是姓曹,與一個太監同名,難道在預示著什麼,韓瑞不寒而慄,幾乎是咬牙切齒似的問道:「晦叔,你知道那個神棍…呃…道士叫什麼嗎?」有機會再遇見他,非讓他知道東方不敗是怎樣練成的。

對於道士的批語,韓瑞自然不怎麼相信,什麼喜鵲繞屋現象,也好解釋,無非是嚴冬剛過,春暖花開,喜鵲出來找食,正好家裡設宴,聞到食物香氣,不要說小鳥,就是洞裡的老鼠也出來搶食了。

「哦,當時,我初進韓家,不瞭解此事,日後聽聞,也半信半疑,日後再打聽,村人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卻也是不清楚。」韓晦說道,那時,他遭受大變,心神恍惚,自然沒有心思理會這事。

韓瑞微微搖頭,是在為打算落空而失望,不過韓晦卻誤會了,連忙說道:「不過後來,我也側面向當年的知情人打聽過,也得到些有用的信息,那位真人,應該就是……。」

「誰?」韓瑞追問。

「當世相術大師,袁天罡袁真人。」韓晦一臉崇敬之意。

袁…天罡,恍惚了下,韓瑞不說話了,不是因為陌生,沒有聽說過,反而是因為太過熟悉了,袁天罡、李淳風,誰不知道,就是一本**……哦,不,應該是奇書《推背圖》,使得兩人留名青史,無論是正史,還是野史,都鼎鼎大名,如雷貫耳。

傳聞,袁天罡可是給武則天看過相的,斷言她日後必登基為帝,以前是在當故事聽,不過事到臨頭,韓瑞也不敢全部質疑,畢竟,連穿越這麼離譜的事情都發生了,對於神道之事,韓瑞多少有點敬畏之心。

「如此奇人,卻未能一見,真是令人扼腕。」韓晦歎道。

嗯,韓瑞點頭,突然問道:「這麼說來,他看得出我的磨難,是應驗在父母身上,為何不事先提醒?」

沉默片刻,韓晦悠悠說道:「天命如此,提醒又有何用,不如順其自然。」顯然,韓晦又勾憶起往事,是在由感而發。

眸光閃動,對此韓瑞也沒有反駁,只是說道:「晦叔,以前的事情就不提了,現在我最好奇的是,七伯的態度,還有,不種地,我們韓家是靠什麼為生的?」

這兩個問題在韓瑞心裡憋了好久,地主、地主,不耕作收租,還是地主麼。

「郎君,不急,喝杯水,聽我慢慢道來。」直身跽坐,韓晦輕聲講述:「韓家村上上任宗長,也就是郎君的阿翁,有兩個兒子,就是七郎和九郎,作為族裡嫡系大房,下任的宗長,就在他們兩人之中挑選,七郎是長子,按理來說,應該是他繼承宗長位置的,結果……。」

「結果,卻是阿耶(父親)繼位。」韓瑞皺眉道:「其中有什麼緣由?」

「原因自然是有的。」韓晦慢慢說道:「那時,正逢天下大亂,官府征丁從軍,家家戶戶都要抽人,那時,九郎給抽中了,不過兄弟情深,七郎頂替了他。」

意外,韓瑞稍微愕然,還以為是次子受到寵愛,才得以繼位呢。

「還是世道很亂,征丁從軍的,十有**戰死沙場,也沒有出乎大家意料,才過一年半載,就沒有了七郎的音訊,大伙自然以為他遇難了。」韓晦歎氣道:「郎君兩歲時,老宗長仙去,傳位給九郎,沒想,這個時候,七郎卻突然拖家帶口回來。」

「聽他講述,大家才知道,他並不是戰亡,只是投降了李唐……就是如今的朝廷,成了一位將軍的護衛,東征西戰的,期間也娶妻生子,立了些功勞,厭倦了天天打仗的生涯,想解甲歸田,將軍仁慈,答應放人,就回來了,唉。」韓晦搖頭道:「這本來是好事,問題在於,宗長的位置,由誰來做?」

哦,韓瑞不好說話,理論上,肯定是人家韓七,但是從結果來看,顯然不是。

「其實,九郎也沒有貪戀宗長的位置,覺得長幼有序,主動提出要讓位的。」韓晦說道:「可惜,族人卻不肯答應。」

「也是迫不得已,那時,天下也差不多太平了,官府開始均田分地。」韓晦苦笑道:「當時村裡就有官衙的人,大家當然害怕換了宗長,露出破綻來。」

韓瑞表示瞭解,畢竟糊弄官衙的罪名可不小,誰也不敢冒這個風險,裝窮,總是要付出一些代價的。

「分田之後,風聲過了,九郎又要退讓,不過……。」韓晦苦歎:「又出了意外。」

「怎麼了?」韓瑞不解,該不會是找借口推托吧。

「可能是從軍幾年,七郎脾性變得很是火暴,一次,村人在外頭受了委屈,他立即帶人前去幫忙,卻把人打傷了,惹上了官司。」韓晦說道:「最後在九郎的斡旋下,事情也了結清楚,告一段落,然而,幾個族老卻覺得,以九郎的性子,不適宜做宗長,所以……。」

沒有所以,換成是自己,也要懷疑,幾個族老到底是不是給買通了,韓瑞嘀咕,有點理解韓七的心情。

「自從那次以後,九郎與七郎之間,就有了隔閡,不復當年兄弟情宜。」感慨造化弄人,帶著傷感的聲音,韓晦繼續說道:「又是幾年過去,夫人…走了,九郎悲傷成疾,抱病臥床,臨終之時,留下遺言,讓……。」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52蘿蔔頭

LV:7 大臣

追蹤
  • 23

    主題

  • 11850

    回文

  • 3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