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本草王 作者:沐鐵(已完結)

 
mk2258 2012-8-3 21:18:1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8 257969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9-8 03:29
第40章 佳人有約

    一個婆子端上來一個捧盒,裡面取出幾樣精緻的下酒小菜,放在茶几上,小丫鬟斟了三杯酒,葉知秋在龐安時身邊椅子上坐下,可馨站在那,輕咬紅唇,笑問:「我坐在哪裡?」

    龐安時道:「今日我做東,知秋是客,你自然是坐在他身邊,改日他請客,你再坐在我身邊就是。」

    可馨嫣然一笑,提著長裙裙襬,款款坐在葉知秋身邊。

    這軟榻坐具,比小床略小略窄,鋪著錦緞軟墊,兩邊有靠枕,後面有靠背,樣式類似於木製長沙發,下面還有一個踮腳的踩登。可以正襟危坐,可以盤膝,也可以依枕斜靠,還蜷著腳睡在上面。或者把腳伸出側邊矮背,舒舒服服躺著。

    葉知秋坐在一側,可馨坐在他身邊。這坐具不寬,不過兩人坐下,卻也不擠。

    葉知秋聞到可馨身上淡淡的幽香,他是個書呆子,穿越前很少跟女生打交道,雖然穿越後跟碧巧有了咻嘿,還從來沒有跟其他女孩子這麼親密坐在一起過,特別是可馨這般如花似玉,傾國傾城的美女,不禁有些緊張,下意識把身子往旁邊挪了挪。

    可馨有些好奇,往她身上靠的男人她見得多了,挪開的卻還是頭一次見到。不禁多看了他幾眼,見他雖然身材單薄,卻眉清目秀,長得十分的文雅,不覺多了幾分好感。欠身拿起他面前的一杯酒,遞給他,淺淺一笑:「四少,你今兒個第一次來,妾敬你一杯,謝你的賞識。」

    待葉知秋接過酒杯,可馨端起自己的酒,微致意,以袍袖擋住,飲了,放下來,卻已是空杯一盞。

    葉知秋也哧溜一聲喝乾了酒。

    一時間,推杯換盞,邊說邊笑,喝了起來。

    飲酒半酣,龐安時命可馨獻歌。可馨走到古琴後坐下,彈琴作歌,唱了一詞,卻是柳永的一首「惜春郎」:

    玉肌瓊豔新妝飾。

    好壯觀歌席,

    潘妃寶釧,

    阿嬌金屋,

    應也消得。

    屬和新詞多俊格。

    敢共我勍敵。

    恨少年、枉費疏狂,

    不早與伊相識。

    龐安時鼓掌道:「唱得好,柳永這首詞,乃是他詞中精品,詞好,姑娘唱得更好!對吧知秋兄弟?」

    葉知秋家教很嚴,小時候剛剛懂事,多愁善感而又望子成龍的母親就逼著他背了一肚皮的唐詩宋詞。所以這首詞卻是知道的,當下微笑點頭:「好詞,好歌!」

    龐安時又道:「有歌沒有舞,好似有酒沒有菜。且歌舞一曲!」

    可馨微笑點頭,小丫鬟急忙下樓叫上幾個樂師來,可馨這樣的高級歌姬,養得有自己的專門樂師,奏樂歌舞的。

    樂師坐在廊外欄杆旁,調了音律,很快絲竹之聲悠揚,可馨長袖翩翩,婉轉歌喉,邊唱邊舞。舞姿曼妙,身段迷人,看得龐安時眯起了一雙醉眼。

    葉知秋還是第一次見古代歌姬跳舞,果然是美妙無雙,比現代歌舞更多了一份柔美,特別是她那歌喉,高處漫入云端,低處盤旋悠然,蕩氣迴腸,繞樑三日。葉知秋雖然苦悶,卻還是漸漸被她吸引,到後面,也是如醉如痴。

    歌舞終歇,龐安時擊節叫好,對葉知秋道:「如何啊?不虛此行吧?」

    「是啊!可馨姑娘歌舞雙絕,令人讚嘆!」

    「可值一海?」

    一海就是一大碗,葉知秋是知道的,古代這淡酒卻也不怵,道:「好!」

    龐安時哈哈大笑,吩咐小丫鬟從酒櫃裡取出兩個海碗大的古色古香裝飾精美酒樽,抱起桌邊酒罈,咚咚倒了兩樽,雙手捧著:「來來來!以可馨姑娘這歌舞下酒,當人生一大快事!幹了!」說罷,自顧自仰頭咕咚咚一口氣喝乾。瞧著葉知秋。

    葉知秋心想,喝酒我會怕你?今日正要借酒澆愁,來得好!兩手捧起那沉甸甸的一大樽酒,氣貫長虹,咕咚咚也是一口氣喝乾了。

    這一樽酒有一斤多,雖然是淡酒,但到底是酒,喝將下去,很快,葉知秋和龐安時都醺醺然了。

    可馨微笑:「淺飲慢酌,才是雅士風範,兩位公子,如何學那村頭牛飲,沒了身份!」

    龐安時道:「我本是沒身份的人,可笑知秋,世家子弟,堂堂太醫賢孫,也學我這牛飲,可千萬別說出去,沒得讓老太醫知道了吹鬍子,哈哈哈」

    葉知秋聽他豪邁,卻也有幾分讚歎,跟著笑道:「我這算什麼,只怕過得幾天,變成了卑躬屈膝的……」剛說到這,覺得不妥,硬生生把後面「官奴」二字嚥了下去。扭頭問可馨道:「姑娘喜歡柳永的詞?」

    可馨微笑點頭。

    龐安時眯著一雙醉眼笑道:「知秋,你卻不知,可馨姑娘可是汴京城數一數二的填詞高手,柳永對她的詞,也是讚許有加呢!也是這的常客呢!」

    葉知秋喜道:「柳永也到這裡來?」

    龐安時道:「常來,不過他老了,酒也喝不了了,只會坐在那打瞌睡,再也不是當年『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的風流倜儻了。」

    葉知秋呆了一下,他喜歡柳永的詞,只是,柳永的生卒時間卻不記得,問道:「他現在,多大年紀了?」

    「六十多了吧,糟老頭一個,卻還是流連花間,時常到可馨這淺酌。對吧可馨?」

    可馨黯然點頭:「是,前日裡他還來了呢,說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只怕是來一日少一日了。說得很是傷感。讓人落淚。」

    龐安時道:「罷了,說他做什麼,對了,既然說到了填詞,可馨姑娘,你今日跟知秋兄弟初見,何不填詞一首,餽贈於他?」

    可馨香腮泛紅,豔若桃花,眼波流轉,瞧著葉知秋道:「賤妾拙句,如何敢在四少面前獻醜。」

    「你就不必過謙了,實話跟你說,我嘛,《內經》、《傷寒》啥的還行,說到吟詩作賦,我就干瞪眼,——卻不知知秋兄弟如何?」

    葉知秋心情不好,喝酒很容易上頭,加上剛才那一大海下肚,早已經醺醺然了,正想著白日裡翰林醫官院聽審的事情,聽他問了,憨憨一笑:「詩詞我是不會的,我就會幹瞪眼!看著乾著急!」

    兩人不知道他這乾瞪眼乾著急是指上午在翰林醫官院眼見孫家危機,自己卻束手無策而言,還以為他是不會寫詩填詞說的。都一起笑了。

    龐安時要給這位小兄弟撐面子,道:「可馨姑娘有所不知,知秋兄弟年方十五,已經是深諳醫術,遠勝於我啊。來日必然聲名遠播!」

    葉知秋拱手道:「龐兄過謙了,龐兄乃是溫病方面開先河者,你的醫術,我向來是很佩服的。」

    中醫史上,龐安時被喻為溫病學的開拓者之一,他雖然比不上葉天士這位溫病學的大家,真正創立溫病學,使溫病成為**於傷寒的一個新興學科,但是,正是他的開拓性見解,啟發了後世醫家,這種開拓性往往比創立更難能可貴。

    龐安時聽葉知秋說他對溫病的研究讓他很佩服,不禁又驚又喜,道:「原來你當真知道我啊?昨日我還以為你是客氣呢。不過這溫病啊,我也是剛剛涉獵,說一些淺見拙識而已,讓兄弟笑話了。」

    葉知秋也是魂不守舍,嘴裡喝著酒,心裡想著家裡的事,所以才隨口說了出來,說出便後悔了,若是這時候龐安時還沒有開展溫病研究,自己這話就沒了出處,若是已經開展這方面的研究,自己如何得知,又不好解釋了,好在龐安時只顧歡喜,卻沒有追問如何得知。

    龐安時道:「今日咱們不談醫,只是飲酒作歌,知秋,瞧你那一臉愁容,我也不問你有什麼愁事,權把那些愁事,都拋到汴河裡,讓他付水流去,對酒當歌,那才是男兒行徑,別學女人婆婆媽媽,愁眉苦臉的。——可馨,讓你賦詩填詞呢,怎麼也推辭呢?」

    「卻不是推辭,呃,好吧,既然兩位公子抬愛賞識,妾便獻醜了,聊當餽贈之禮,還請四少不吝斧正。」說罷,款款起身,低頭漫步,走到南邊,站住了,漫回首,作了一首「浣溪沙」,詞云:

    倦客慵歸尋自由。

    西風江上泛扁舟。

    玉奴黛娥素光流。

    桃源牽夢今安在,

    醉吟應上可馨樓。

    不多天氣近中秋。

    「好詞!」龐安時撫掌大笑,推了葉知秋一把:「可馨姑娘邀你中秋佳節,再到可馨樓來相聚,你還不立馬答應了!」

    葉知秋甚至都不知道她這詞到底說的什麼,似乎是讓自己沒事幹了多來這裡逛逛,後面一句倒是提到了中秋,聽龐安時解釋,卻是相約自己,忙憨憨地笑了笑,點點頭:「行啊!」心中卻想,中秋佳節卻不知道自己還是不是自由之身,一旦皇帝定罪,說不定便做了官奴,中秋節正服侍達官貴人賞月呢。哪裡還有自由之身來這約會佳人。

    可馨見他神情沮喪,魂不守舍的樣子,便想著法引開他的注意力,便道:「奴家既露醜填詞一首送與四少,四少能否和詞一首回贈奴家?」

    葉知秋背倒是沒問題,要是當場填新詞,他是不會的,望著可馨期待的眼神,總要拿一首出來回贈,方才盡了禮數,反正現在才是北宋中期,一大半的宋詞都還沒有面世,自己抄襲照搬一首過來,卻也無人知道。

    可是用哪一首呢?

    龐安時見他傻呆呆的,想必是不會填詞,便道:「知秋飽讀詩書,填詞是沒問題的,只不過,他今日好像有些心事,可能憋不出來,要不,改日如何?」

    「也好!」可馨淺笑,回到葉知秋身邊坐下。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9-8 03:35
第41章 一語點醒夢中人

    剛才那一大海下去,現在酒勁上來,葉知秋有些醉了,正所謂借酒澆愁愁更愁,想起自己苦讀七年醫術,穿越來到古代,本可大展抱負,可是卻無端遇到這場大劫難,指日間便要淪為悲催的官奴,任人呼來喝去,跟牛馬一般驅使,心中悲苦,想起賀鑄的那首「行路難」來,當即起身,走到欄杆處,朗聲悲歌,吟哦道:

    縛虎手,懸河口,

    車如雞棲馬如狗。

    白綸巾,撲黃塵,

    不知我輩可是蓬蒿人?

    衰蘭送客咸陽道,

    天若有情天亦老。

    作雷顛,不論錢,

    誰問旗亭美酒斗十千?

    酌大鬥,更為壽,

    青鬢長青古無有。

    笑嫣然,舞翩然,

    當壚秦女十五語如弦。

    遺音能記秋風曲,

    事去千年猶恨促。

    攬流光,系扶桑,

    爭奈愁來一日卻為長。

    這首詞本來是賀鑄失意無聊,縱酒放歌,感嘆時光流逝的,葉知秋用來舒發心懷,倒也貼切,自問有手能暴虎,口如懸河的能耐,羽扇綸巾的秀才,卻要過上牛馬的日子。真想把陽光牽住,系在扶桑樹上,不要讓那一刻到來。可是,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早死早超生,倒愁苦一天的日子太長了,暴風雨要來,就趕緊來吧。

    這首詞朗誦完畢,他手扶欄杆,心中悲催,只覺得人世間苦悶,無非如此了。

    可馨聽得芳心一振,這首詞表達出的那種悲憤和無奈,讓人怦然心動,她是詩詞行家裡手,葉知秋詞中引用的若干典故,還有裁化前人詩詞的來處,都是瞭然於心的,聽他這首詞,化用前人詩句,舒發不得志的心懷,詞句抑揚頓挫,如訴如歌。這詞雖好,她卻忘了讚歎,卻只為葉知秋的悲情所震撼。

    半晌,可馨才款步走到失魂落魄的葉知秋身旁,低聲道:「四少,有何不開心之處,說來我們聽聽,一起出出主意,卻也強過苦悶心頭啊。」

    葉知秋回轉身瞧著她,苦笑道:「沒事,說了也無濟於事,何必要你們一起跟著牽腸掛肚呢。」

    龐安時道:「你這話就不像話了,一個人的苦悶三個人分,不就可以減輕很多嗎!」

    「那你們不也跟著一起苦悶了嗎?」

    「那有何妨,自家兄弟,還說這些見外的話。」雖然才相識兩天,這龐安時卻已經好像跟葉知秋是從小長大的鐵哥們一般。

    葉知秋不想說,雖然一旦皇帝定罪,全城都會知道這件事的,隱瞞也沒有用,但寧可讓他們從別人嘴裡知道這件事,也不想自己說出來,苦笑搖頭:「沒什麼。」說罷,走回軟榻坐了下來。

    龐安時也走回來,道:「你這人就沒勁了,有什麼說出來呀,我要是有什麼事,你問我肯定說。」

    葉知秋道:「算了,還是喝酒聽歌吧,說那些煩人的事情做什麼。」

    「那行,你不說就算了,但是不許愁眉苦臉的,咱們今日是來行樂的。得開心才行!」

    「好!我不愁眉苦臉就是。」

    可馨道:「要不,咱們來行酒令吧?」

    龐安時笑道:「這個好!不過,咱們到底不是柳永那種酸秀才,咱們是行醫的大夫,還是行醫令為妙。」

    可馨大眼睛眨了眨:「醫令?怎麼個行法?」

    「你去找一本書來,隨便什麼書。」

    可馨眼轉一轉,笑道:「正好,前日裡柳永把他的詞給我瞧過,讓我謄抄了一份。便用來入令,如何?」

    「好!」

    可馨吩咐丫鬟到自己臥室拿來柳永的詞的手抄本,道:「書拿來了,如何行令?」

    「你負責翻書,先說幾頁第幾行第幾個字,然後把這字告訴我們,我和知秋兄弟根據這個字,——可以是諧音!背一段醫書,或者說一個方子,說方子須得說出出處。背醫書至少六句以上!如果我們倆都說出來了,你這司酒就得喝一杯,要是我們有一個說不出來,兩人都的喝,說不上來的那個,喝兩杯,如何?」

    「我又不懂醫,我怎麼知道你們說的對不對。」

    「你放心,我跟知秋還不至於賴酒。」

    「那不行,你們醫術高明,背書沒問題,我吃虧!」

    葉知秋道:「要不這樣吧,你翻出一首詞,便彈唱出來,便可不喝,要是唱不出,便要喝一杯,怎麼樣?」

    龐安時道:「你這純粹是幫著她說話,她是花魁,哪有詞牌唱不出來的?」

    可馨笑道:「那你說怎麼才公平?」

    龐安時眼珠一轉,道:「你也以這個字背一首詞。裡面須得有這個字的,也以十聲為限,說不出,便罰酒。」

    「這倒有些難度,罷了,就依你!」可馨道,拿過柳永詞集,想了想,道:「第十六頁第三行第六字!」

    翻開一看,笑道:「有了,是個『胡』字——『孤城暮角,引胡笳怨。』」

    龐安時道:「這個字容易,知秋,是你先來還是我先來?」

    「你請!」

    「好!小柴胡湯啊!《傷寒論》有云:『傷寒五六日,中風,往來寒熱,胸脅苦滿,嘿嘿不欲飲食,心煩喜嘔,或胸中煩而不嘔,或渴,或腹中痛,或脅下痞硬,或心下悸、小便不利,或不渴、身有微熱,或咳者,小柴胡湯主之。」

    葉知秋笑道:「你都說了小柴胡湯,那我就更簡單了,我說大柴胡湯!」

    「不行不行,你賴皮!」

    「嘿嘿,不說大柴胡湯,那我說柴胡桂枝湯行了吧!」

    「這個可以。」

    「『傷寒六七日,發熱,微惡寒,支節煩疼,微嘔,心下支結,外證未去者,柴胡桂枝湯主之。』——我也背出來了。」

    兩人一起望向可馨,可馨道:「我啊?有『胡』字的詞太多了,我背柳永的行不?」

    「不行!」兩人異口同聲道。

    「那好!『胡』字,可以諧音,那就用酒壺的壺吧。」可馨微微一笑,信手拈來,道:「寇準寇大人有一首詞便是!」:

    春早。

    柳絲無力,

    低拂青門道。

    暖日籠啼鳥。

    初坼桃花小。

    遙望碧天淨如掃。

    曳一縷、輕煙縹緲。

    堪惜流年謝芳草。

    任玉壺傾倒。

    三人相視而笑,都答了出來。都不喝。龐安時道:「再來,得找個難一點的字才有酒喝嘛。」

    可馨含笑點頭,仰頭想了想,又說了,翻開柳永詞,笑道:「哎喲,這個字只怕好說,我都知道有個方子,這是個『麻』字。——『昨夜麻姑陪宴。又話蓬萊清淺。』」

    龐安時笑道:「你知道,那你說說。」

    「麻黃湯啊。——對吧四少?」可馨瞧著葉知秋。

    葉知秋點頭道:「沒錯,你知道這湯藥是治什麼的嗎?」

    「好像是外感風寒。如果發怕發熱,吃了發一身汗就好了,我說的沒錯吧?」

    葉知秋沒有回答,定定地望著她,自言自語道:「發一身汗就好了,對啊,既然是風寒表證,為什麼吃了麻黃湯不見好,反倒突然惡化到這種地步?」

    可馨奇道:「什麼惡化到這種地步?四少,你在說什麼呢?」

    葉知秋充耳不聞,腦海裡滿是疑惑,想著的卻是爺爺孫用和治療二皇子的那個案子,二皇子就醫之初,是外感風寒表證,爺爺用了麻黃湯,可是湯藥剛吃下不久,二皇子病情突然惡化,出現高熱神迷譫語的危症。按理說,麻黃湯治療外感風寒表實證,就算效果不好,也絕對不會出現這樣的危症的!

    難道,當初辯證就辯錯了,不是麻黃湯證?

    如果不是,那又是什麼證?

    他記得很清楚,爺爺給自己看的二皇子病例上記載的初就診時的病症是發熱惡寒,無汗,頭痛,這些都是麻黃湯證的病症,不過,別的病也可能會出現這樣的病症,比如風溫!

    風溫!

    葉知秋眼睛一亮,對啊,風溫的邪襲肺衛證,不也是發熱惡寒,無汗,頭痛嗎?還有口微渴,苔薄白,舌邊尖紅……

    舌邊尖紅?!

    他全身一震,立即想起來,當時病例上的確寫的有舌邊尖紅這句話!只是自己所有的注意力當時都放在了後面那類似陽明腑實證上了,一直在思索那壞證到底是什麼證,在想如何能說服別人相信爺爺用的藥是經驗方,是行之有效的。卻忽視了前面最初的這個風寒表證!

    而所有的問題,都是從最初這個風寒表證開始的,爺爺用麻黃湯治療這個風寒表證,卻立即出現了壞證,病情急轉直下,所以,這個風寒表證很可能辯證錯了!不是風寒表證,而是風溫!

    風溫是一種溫病,是感受風熱病邪引起的肺衛病症,他跟風寒表證有一些症狀相同,所以很容易混淆,但是如果細心,兩者的區別還是比較明顯的,風寒表證惡寒重,正所謂「有一份寒則有一份表」,而風溫則是只有輕微的惡寒,風寒表證不會口渴,而風溫因為開始傷津液,所以會出現口微渴。

    最明顯的區別在於舌象和脈象。風寒表證舌質不紅,而風溫肯定會出現紅舌,剛開始的時候,只是舌邊尖紅,後面會發展為全舌紅最後發展為紫舌。

    舌苔上,風寒表證是薄白苔,而風溫最初也是薄白苔,但是很快就會變成黃苔甚至黃膩苔。脈象上,風寒表證脈浮但不數,因為數脈主熱證,熱迫血妄行而出現數脈,所以風溫在浮脈基礎上會出現數脈!

    這些區別說起來簡單,但關鍵是,溫病學是在明清才興起的一門學科,儘管溫病在黃帝內經時代就認識到了,但對其重視和研究遠遠不夠,只是把它當成傷寒的一種來看待,治療方法上也是採用的治療傷寒的方子,這就麻煩了,因為溫病是熱證,而傷寒本質上是寒證,病性完全不同!治療方法也迥然不同!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9-8 03:42
第42章 心花

    PS:關於皇帝的稱呼

    宋朝開國皇帝趙匡胤登基後,曾說:「凡自我朝始初,乃君與士共治天下,悉不偏枉,自寡人僅為官家也。」表達了宋朝皇帝對於知識分子和文人的特別愛護,把自己當成這些官士們的「家長」,大家都是一家人,正所謂「家天下」嘛,體現人本主義。就此,宋朝皇帝也就有了個與其他朝代不同的稱謂,叫做「官家」,無論大臣,還是平民,見了宋朝皇帝,都可以直接叫皇帝為「官家」。月關《步步生蓮》裡也採納了這樣的稱謂。

    對此,老沐猶豫了很久,用官家稱呼皇帝,實在是不太習慣,不過為了尊重歷史,更有歷史代入感,輾轉反側好久之後,還是硬著頭皮決定從這會兒開始,用「官家」取代「皇帝」。

    特此說明——後面看見「官家」,都是指皇帝。

    ————————————-----

    現在看來,二皇子得的很可能是溫病,但是,由於宋朝人還沒有認識到溫病跟傷寒的本質區別,也沒有出現治療溫病特有的方子,以至於用治療傷寒的辛溫解表藥發汗重劑麻黃湯治療溫病,而溫病初起最怕的就是辛溫消散,因為辛溫發汗,一來會劫奪心液,二來會耗散心陽,必然會導致神昏譫語,溫病最容易傷陰,麻黃湯發汗重劑,會迅速加重陰傷,這時候,如果病邪兇猛,而病患素體正氣不足,便有可能從肺衛而直接逆傳心包,那就非常危險了。邪熱內陷、熱痰相結,閉阻心竅,出現內閉外脫,就能導致死亡!

    孫用和當初辯證的確錯了,把風溫辯證成了風寒表證,以至於用錯了方劑,但是客觀地說,這不能怪他,因為宋朝的時候還沒有溫病的風溫這種病證(傷寒論裡的風溫只是傷寒誤治出現的壞證,跟溫病不同),也沒有認識到風溫跟傷寒的本質區別,如果用這一點渴求認定他誤治,則是太過苛刻,有點馬後砲的意思了。

    葉知秋對風溫和風寒表證的區別非常瞭解,但是,他之所以一直到現在才發現這個問題,主要是給二皇子治病時,他並不在場,當場辯證跟後面根據病例記載判斷有很大差別,醫者不太容易準確抓住關鍵,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葉知秋的臨床經驗太差,就是他當時在現場,也未必能準確辯證出二皇子得的是風溫而不是風寒表證。

    他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了後面出現的類似陽明腑實證到底是什麼古怪病症這個問題上,沒有從根本上從最初考慮這個病案,現在,從可馨一句無意中的話,把他的注意力引導了最初病症上,發現不是風寒表證,而是風溫,這樣一來,他立即就發現了後面的這個所謂類似陽明腑實證的怪病,其實就是風溫誤治之後出現的逆傳心包證!是溫病!

    細細回想孫用和的處方,用了黃芩、黃連、梔子這些清熱解毒藥,還用了天竺黃、遠志、石菖蒲、川貝、竹瀝、郁金這些情化熱痰開竅的藥,完全適合治療溫病!看來,爺爺說他這個方子以前曾經治癒過很多這種病的人,沒有說謊,這個方子能治風溫!

    葉知秋跟屁股安了彈簧一般蹦了起來,轉身就往樓下衝。把龐安時和可馨嚇了一跳:「你幹嘛去?」

    葉知秋頭也不回道:「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很急,對不起,改日我向你們賠禮。我現在要走了!」

    「等等我!」龐安時起身追上去,百忙中回頭對可馨道:「改日再來,抱歉抱歉!」

    兩人一前一後衝出了可馨樓,貼身小廝文硯在門房那吃點心,見葉知秋跑下來,趕緊鑽出房門:「少爺,怎麼了?」

    「回家!快!」

    「好!」文硯費力地吞下點心,跑去馬廄通知把馬車套好,跟著車把式趕著來到門口,跳下車,取下踩蹬,葉知秋和龐安時鑽進了車棚。馬車飛馳而去。

    龐安時道:「到底怎麼了?這麼著急?」

    「我想到了一個病案,很重要,要跟老爺子商議去。對不起,擾了你的酒局。等會送我回去了,你再回去接著喝吧。」

    「你說什麼呢!」龐安時道,「今日請的就是你,你有急事走了,我一個人喝什麼勁,改日吧,咱們再來。對了,中秋就要到了,你可別忘了佳人有約喲!嘿嘿,」

    「到時候一起來。」

    「不!」龐安時搖頭道,「可馨姑娘請的是你,不是我,我可不想來扎眼惹人嫌。」

    「見她不是要預約嗎?」

    「那是旁人,現如今她單獨請你,自然不用預約的。」

    說著話,馬車一路奔馳,終於回到了孫府。葉知秋下車之後,龐安時辭別乘車回家去了。

    --——————————————

    可馨眼望著他們離去,呆了半晌,回頭對貼身丫鬟聽琴道:「明日你去打探一下,這孫家到底出了什麼事?」

    聽琴從來沒有接受過這種任務,可馨姑娘不是一個愛管閒事的人,不禁奇道:「問這做什麼?」

    「讓你問你就問,問這麼多做什麼?」

    聽琴抿嘴一笑,道:「我知道了,姑娘一定是喜歡上這四少了吧?可也是,他醫書背得溜熟,特別是七步成詩這本事,嘖嘖,在這一眾公子哥中,無有能望其背者,而柳老爺子、晏老爺子這些詩詞大家,雖有這本事,卻又太老了,不足以托寄終身,還是這四少好,雖然小了兩三歲,不過女大三,抱金磚,卻也不錯的。嘻嘻嘻」

    可馨嗔道:「你這丫頭當真瘋了,一個人喋喋不休說這些瘋話!」

    「我這也是為姑娘著想,姑娘年歲也不小了,這傢俬也攢得差不多了,也該找個好的歸宿了。總不能這樣孤零零的一個人呀。」

    可馨紅著臉又嗔道:「當真是瘋了,你這丫頭,是不是想把我打發了,好自己個嫁人去?要不要我現在就給你許個人家嫁了?」

    聽琴一張俏臉也紅了,跺腳道:「姑娘當真是不識好人心!罷了,由得你!明兒個我就去給你打探去。」說著,扭身去收拾碗盞去了。

    可馨倚在欄杆上,望著遠方,心中忖度,原先只以為這四少也是個附庸風雅的紈褲子弟,卻沒成想有如此才華,他適才當場吟誦的那首詞,雖有可能不是當場填出來的,或許是以前寫的,但肯定是他寫的無疑,前朝詩詞,自己無不了然於胸,卻從沒有聽過這首詞,必然是他自己填的了。

    這首詞的用典精準,化用前人詩詞,瞭然無痕而又渾然天成,用韻隨詞意境而走,讀起來抑揚頓挫,整片顯出的那種慷慨悲涼豪邁氣勢,讓人怦然心動。能寫出這樣的詞作,其詩詞造詣,便比柳永、晏殊,只怕也不多讓。更難能可貴的,他還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半大少年,將來的成就,肯定不止於此。

    可馨原本寫的那首邀請葉知秋中秋佳節來賞月的詩,當時只不過是青樓女子籠絡客人的客套話而已。卻也沒真心期盼他來。可是後面聽了他那首詞之後,又聽到他行醫令對醫書的瞭若指掌,對葉知秋傾慕之情,悄然而生,見他小小年紀,就鬱鬱寡歡,彷彿心事重重,又不肯說,這才吩咐丫鬟明日前去打探,這也只是傾慕之下的關切,想知道這少年到底什麼愁事煩擾。

    而關切之情,經聽琴那丫頭這麼一說,暗自忖度,才知道自己一顆芳心,卻已系在那四少身上,悄然發芽了。

    ————————————————

    葉知秋徑直衝進府裡,往孫用和的園子跑去,迎面撞見范妙菡。范妙菡急聲道:「你去哪裡啊?我正找你呢,——哎喲一身的酒氣,你喝酒去了?這當口上你還有心情喝酒?」

    葉知秋也不停留,道:「我發現這案子的癥結了!去找爺爺去。」

    范妙菡聞言大喜:「等等我!我也去!」

    兩人來到孫用和園子裡,一路不停,一直衝到了藥香堂。

    大堂裡,孫用和、孫奇、孫兆還有孫永軒都在,桌上,擺著一個金黃色的捲軸。瞧見他們倆衝進來,孫兆眉頭一皺,道:「幹什麼?這正商量事呢,搗什麼亂!」

    孫用和擺手道:「既然來了,就坐吧。」拍了拍身邊的坐具,讓他坐到身邊來。

    葉知秋上前在孫用和長坐具上坐下,范妙菡自己拿了一根圓凳,坐在他身邊。

    葉知秋正要說話,突然看見了桌上的捲軸,跟先前在翰林醫官院看見麼一樣,知道那是聖旨,道:「又來聖旨了?」

    「是啊!」孫用和道,「林億林大人向官家匯報了聽審經過和結果,與此同時,那高保衡又再次上書彈劾於我,說我辯證不清就胡亂用藥,誤治二皇子而死,官家下詔,讓我明日進宮面聖,當面陳述。唉,估計是皇后娘娘說話了,官家才給我最後這一次機會分辨,我們正在商議,怎麼跟官家解釋,才能說得通呢。想來想去,只要不能解釋那個類似陽明腑實證的怪證到底是什麼,不能解釋我的方子對這種怪病有效,也就不能說服官家。官家諳熟醫術,已經知道這件事我諸般不妥之處,本應該直接定罪,之所以下旨讓我面聖陳述,其實只是為了給皇后娘娘一個交代罷了,看來,這一次只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9-8 03:47
第43章 溫病與傷寒

    PS:請注意!

    本篇和後面一篇涉及到一個重要的中醫理論問題,那就是溫病跟傷寒的區別。這是《本草王》這整部中醫故事發展的基礎,後面許多故事都是從這個基本的中醫理論展開的,也是主角最終成為本草王的原因。所以請書友務必耐心細讀,對其中的理論闡述內容最好不要跳過,要不然,對沒有學過中醫的書友,可能後面就不太容易看懂了。

    ---————————————————

    葉知秋道:「不會的,爺爺,沒到這一步……」

    孫用和擺擺手,長嘆一聲,道:「爺爺很清楚,永澤,你來的正好,回去告訴你娘,還是做些準備吧。你一直在下面苦背醫書,基本功很紮實了,爺爺知道了,很高興,你還小,不會被株連處死,以後我們孫家一脈,只怕便要靠你一個人了。」

    「爺爺……」

    「你先聽爺爺說!」孫用和打斷了他的話,「聽你師父說,你還不會給人看病,這個無妨,只要基礎紮實,學看病很快的,只是,爺爺,你大伯,你師父,還有你大哥二哥,都不能教你了,一切只能靠你自己了……」

    說到最後,話語哽咽,無以為續。

    孫兆狠狠一拳頭砸在坐具軟榻上,隨即把手矇住頭,揪著頭髮,連官帽的掉在了地上。孫永軒顫抖著手幫他把帽子揀了起來,遞給他,他卻不接。

    葉知秋道:「爺爺,我發現了這個病案的問題所在了,我來就是要告訴你這件事的!」

    孫用和抬起老眼,瞧著他:「什麼?」

    「二皇子得的不是風寒表證,而是溫病!是風溫!你後面治療二皇子的處方,正是治療風溫的方子,是完全有效的!所以,這件事你沒有任何過錯,當然,前面你把風溫辯證成了風寒表證,這個不對,但是你不知道風溫,這個怪不到你,你們不知道,不知者不為罪嘛,後面的方子對症就行了。爺爺,你就這樣告訴官家!」

    孫用和聽他顛三倒四說了一通,搞不清楚他到底要說什麼,望了一眼孫奇。

    孫奇道:「你說二皇子得的不是風寒表證,而是風溫?」

    「是啊,風寒表證跟風溫不一樣的,很大的不同,一個是傷寒,一個是溫病,一個是寒證,一個是熱證,性質治法都完全不一樣,吶,風寒表證舌頭不會是紅的,但是二皇子舌邊尖紅,這不一樣把?風寒表證脈不會數,二皇子脈象浮而數,這也不一樣吧,這就說明根本不是風寒表證,而是風溫!因為風溫是溫病,溫病是熱證,反映在舌象和脈象上,會出現舌質紅而脈數……」

    孫兆不耐煩地一拍椅子扶手:「搗什麼亂!現在已經說爺爺辯證不清了,你還來說爺爺辯證錯誤,把風溫辯成了風寒表證,你知不知道,辯證錯誤比辯證不清還要嚴重!你這是幫爺爺還是害爺爺?」

    葉知秋忙道:「不是這意思,師父,你聽我說完,風溫跟風寒表證的區別沒人知道,爺爺也不知道,所以辯證錯誤不是爺爺的錯……」

    孫永軒瞪眼道:「四弟,你說什麼呢!爺爺怎麼會不知道風溫跟風寒表證的區別?」

    「你們說的風溫不是我說的風溫,或者說《傷寒論》上的風溫不是我說的風溫,也不是二皇子得的風溫!這兩個風溫不一樣的。我說得不是你們說的那種風溫……」

    孫兆怒道:「你這顛三倒四的說什麼呢!」

    孫用和擺擺手:「都不要急,讓永澤把話說完。」

    一眾人這才不說話了,瞧著他。

    孫用和道:「永澤,你說二皇子得的是風溫,而且不是傷寒論上的風溫,究竟怎麼回事?」

    「傷寒論上的風溫,——『太陽病,發熱而渴,不惡寒者為溫病。若發汗已,身灼熱者,名風溫。風溫為病,脈陰陽俱浮,自汗出,身重,多眠睡,鼻息必鼾,語言難出。』對吧?這裡的風溫,是溫病誤用辛溫發汗劑之後的變證,而我說得風溫,是感受風熱病邪引起的以發熱微惡風寒口微渴等肺衛症狀為特徵的一種急性外感熱病。顯然不是一回事。具體到二皇子這個病,是爺爺誤用了麻黃湯治療之後,出現的病症。後面這句話『風溫為病,脈陰陽俱浮,自汗出,身重,多眠睡,鼻息必鼾,語言難出。』就是風溫逆傳心包的壞證……!」

    「你到底要說什麼啊?」孫兆按耐不住,還是皺眉問道。

    「我想說的是,二皇子得的是風溫,爺爺辯證錯了,用了麻黃湯,導致出現壞證,病邪逆傳心包了。」

    孫兆怒道:「你是想說,爺爺的罪過其實比高保衡他們說的還要重?殺頭抄家罰沒為奴都還不夠,是嗎?」

    一旁的范妙菡急聲道:「四師哥不是這意思……」

    「那他是什麼意思?」孫兆橫了兩人一眼,對葉知秋道:「你一個勁說爺爺辯證錯了,以至於二皇子的病逆傳心包然後死了,是爺爺治死的,你不就是這意思嗎?」

    「真的不是,」葉知秋急了,「你能不能聽我說完,不要打斷我的話!」

    孫兆還沒見他這樣凶過,愣了一下,正要發火,孫用和擺擺手,道:「永澤說的對,我相信他不是這意思,讓他把話說完,你們都不要打斷他的話了。」

    孫兆氣呼呼瞪了他一眼:「好,我不說,你說!」

    葉知秋道:「我說爺爺辯證錯了,不是指責爺爺,我已經強調了,爺爺你們都還不知道溫病跟傷寒完全是兩碼事,所以辨證錯了也沒什麼,本來就不知道嘛。」

    孫兆聽他說老太爺孫用和不知道傷寒跟溫病的區別,本想怒斥他無禮,但剛才說了不要打斷他的話,見孫用和都捻著鬍鬚一言不發聽著,只得忍住了。

    葉知秋一口氣說了下去:「我知道我這樣說爺爺不妥,但我必須說出來,沒辦法迴避,只有明確了這一點,後面才能接著往下說。——二皇子得的是風溫,爺爺當作風寒表證治療,我說了這不怪爺爺,因為他不知道治療風溫的方法跟治療風寒表證的不一樣,絕對不能用麻黃湯發汗,不然就很可能會出現壞證,這一點他不知道,別的醫者也都不知道,因為在《傷寒論》裡,或者說在《內經》、《難經》裡,都是把溫病歸於傷寒這個大類之下的,屬於傷寒的一種。這是不對的。溫病是一種**於傷寒的病,用的方子跟傷寒完全不一樣。——這個不說了,接著往下說,二皇子出現了壞證,病邪逆傳心包了,這非常危險,病情非常危重,當然,不能說這個結果是爺爺造成的,因為爺爺本來就不知道不能用治傷寒的辦法治溫病,傷寒論只說了風溫,也沒有說相應的方子,只能用傷寒論上的方子,當然,《千金方》、《肘後備急方》也有一些方子可以治療溫病,但是都不是專門治療溫病的。也很少有人用來治療溫病,因為大家都不知道溫病跟傷寒不一樣,都習慣了用治傷寒的方子治溫病,這跟爺爺一樣。——我說這些只是想說一個事實,那就是爺爺並沒有做錯什麼,要說錯,只能是大家都沒有認識到溫病不同於傷寒,不能用治傷寒的方子治溫病,不知者不為罪,所以,在二皇子出現逆傳心包的危症之前,爺爺從他的醫術來判斷,或者說從當今所有醫者的醫術來看,都沒有錯。不能認為他『不如本方』!這是這樣!」

    「說完了嗎?」孫兆冷冷道。

    「前面的說完了。」

    「我能說了嗎?」

    葉知秋點點頭:「師父請說。」

    孫兆冷聲道:「到現在,也沒有人指著爺爺前面辯證錯誤,你這麼大一堆,反倒是在說爺爺錯了,你說你是在幫爺爺還是在害爺爺?」

    葉知秋愣了一下,的確,因為這時候的醫者都不知道傷寒跟溫病的區別,也不知道類似風寒表證的風溫(不同於傷寒論上的風溫)其實是一種**的病證,是不同於傷寒的,而把溫病當成傷寒的一種進行治療,所以在翰林醫官院的聽審會上,並沒有人指責孫用和最初的辯證錯誤,這種視而不見,正說明了他們不知道存在這個問題,因為在宋朝的醫者中,還沒有人知道兩者的區別。挑明這個誤診其實是對孫用和不利的,但是,卻又不能迴避,因為後面的正確來自於前面的分析。

    葉知秋道:「我之所以要反覆強調爺爺辯證錯了,不是要指責爺爺,而是要強調二皇子的病,其實是一種不同於風寒表證的風溫,這種風溫也不是傷寒論上所說的那種風溫,而是一種新的病,是溫病,當然,這種溫病也不是傷寒論上所說的溫病,爺爺雖然還不知道這種溫病跟傷寒的區別,但是,他在臨床實踐中已經發現了這種病不能用一般的傷寒方子治療,而獨創了一種新的方子,我仔細分析過爺爺的方子,這方子對治療溫病是完全有效的,爺爺也說過他用這種方子治癒過類似的病患。所以我想說的是,整個病案來看,爺爺沒有錯誤,不應當承擔任何責任。」

    孫用和一直用心地聽著,聽他說完了,這才問道:「你是說,二皇子後來出現的類似陽明腑實證的這種怪證,其實是一種不同於傷寒的病?是我們都不知道的一種新病,你也把它叫做溫病?」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9-8 03:53
第44章 好辦法

    葉知秋一拍大腿:「沒錯!就是這個意思,這是風溫出現的逆傳心包的危症,也就是溫病的危症,既然這個病大家都不知道,所以爺爺就算有時間徵求大家的意見,也不會有人說出正確的治法來的,因為都不知道嘛,徵求了也沒有用。」

    「我們都不知底,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孫兆冷冷道。

    這個問題可不好回答,如果說自己從一本書上看來得,要找這本書,又不可能找到,葉知秋眼珠一轉,道:「我跟一個新結實的朋友那聽來的,他叫龐安時,他說的。他是醫道世家子弟。」

    龐安時被稱為溫病學的開拓者之一,他已經看到了溫病不同於傷寒。他的溫病理論對後世溫病學的發展有很大的啟迪。自己說是從他那裡知道,卻也不為過。因為後世溫病學就是在他的研究上發展起來的。只不過,他還沒有研究得自己說的這麼透。眼下也只能把他搬出來了,因為歷史走到宋朝這的時候,對溫病和傷寒關係上,也只有他是看得最遠的。而先前在可馨樓上,他已經說了他開始研究這個問題。

    孫用和等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這龐安時為何許人也。范妙菡昨日見葉知秋把那龐安時駁得啞口無言,今日卻把他搬出來當擋箭牌,說他的這一番道理是從他那裡知道的,以為葉知秋是亂說來搪塞的,不禁想笑。

    孫奇道:「醫道世家子弟?會不會是西城龐達龐大夫家的公子?」

    「嗯,京城姓龐的郎中,便只有他了。」

    孫奇道:「這龐達的醫術平平,卻不知道他的子孫還有這等獨闢蹊徑的見解?」

    「什麼獨闢蹊徑,」孫兆冷笑道,「一個毛孩子能知道什麼?溫病,不同於傷寒的溫病?哼!分明是胡說八道,溫病本來就是傷寒,怎麼成了**於傷寒的一種新病?」

    葉知秋道:「是一種新病,跟傷寒完全不同的!」

    「你才學了幾天醫術?就想標新立異?」

    「我不是標新立異,而是事實!」

    「胡說!連病都不會看,你怎麼知道溫病跟傷寒不同?簡直是笑話!」

    「我不會看病,並不等於我不會思考!」

    「思考什麼你……!」

    一旁的孫奇突然一擺手,道:「先別急,我倒覺得這樣說未嘗不可!」

    孫兆愣了一下,瞧著孫奇:「什麼意思?」

    孫奇道:「你們想想,如果永澤說的是事實,二皇子患的是一種新病,而不是傷寒,那就是說,老太爺治不好,也不能問責,因為這是一種新病,誰也不知道的新病,治不好也情有可原,便可以讓老太爺脫罪了!」

    孫兆呆了一下,喜道:「對啊!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

    孫永軒也跟著喜道:「對對!大伯說的太對了,既然是新病,是誰也不知道的病,那誰也沒辦法,也就沒有『本方』可言,那就不存在不如本方的問題了!」

    孫用和沉吟片刻,緩緩點頭:「如果永澤的說法是對的,那應該說,這不是一種新病,而是一種我們以前都認識錯誤的病,既然大家都認識錯了,自然就沒有正確的本方可言,也就不是不如本方,便可以脫罪。」說到這,他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上浮現出難得的歡喜之情。

    見此情景,范妙菡笑逐顏開,抓住旁邊葉知秋的胳膊使勁搖晃:「我剛才還莫名其妙你說了這麼大一通是為了什麼,卻原來是為了這個啊!」

    葉知秋苦笑:「我就是為了這個嘛,我沒說清楚嗎?」

    「你說了一大堆,誰知道說的是什麼,還是師伯幫你理順了思路,抓到了重點。你這呆子!雜七雜八的就說不到點子上。」

    葉知秋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孫用和道:「但是,如何能說服官家,讓他相信這是一種我們都認識錯誤的病呢?官家諳熟醫術,要說服他,必須有十足的依據才行。」

    孫永軒見他們都很熱烈,嘟噥了一句:「可是,溫病就是傷寒啊,從來沒有聽說溫病跟傷寒不是一回事的。」

    孫兆立即好像當頭澆了一桶冰水,他也是一心想找到一個辦法來度過這個劫難,剛才孫奇提醒說,如果能讓官家相信溫病不同於傷寒,是一種大家都認識錯誤的病,便可以用不知者不為罪來脫罪了,頓時高興起來,可是聽孫永軒這麼說,只略一沉吟,便覺得這法子行不通。道:「是啊,《肘後備急方》說了:『傷寒、時行、瘟疫三名同一種耳,而源本小異,其冬月傷寒,或疾行力作,汗出得風冷,至夏發,名為傷寒;其冬月不甚寒,多暖氣及西風,使人骨節緩墮,受病至春發,名為時行;其年歲中,有癘氣兼夾鬼毒相注,名為溫病。如此診候並相似,又貴勝雅言總名傷寒,世俗因號時興。』這裡說的很清楚,傷寒只不過是雅稱,溫病是俗稱,都是指的同一種病,怎麼可能不一樣呢!」

    葉知秋急道:「《肘後備急方》的說法不對!傷寒和溫病不是同一種病……」

    「的確不是完全相同的一種病,《素問·熱論》篇說:『今夫熱病者,皆傷寒之類也。』又說『凡病傷寒而成溫者,先夏至日者為病溫,後夏至日者為病暑。』這不就是說,病溫、病暑都是傷寒嘛,《難經·五十八難》更說得明白:『傷寒有五:有中風、有傷寒、有濕溫、有熱病、有溫病。』由此可見,大的傷寒包括了溫病,兩者大同小異而已。——師父很願意相信你的話,因為你的辦法如果能行得通,倒的確是一條脫罪的好方法,只是,說不通的!」

    說罷,孫兆連連搖頭。

    葉知秋道:「這些說法都不對!」

    孫兆臉色一沉:「你說什麼?你說《肘後備急方》不對還情有可原,說《素問》和《難經》也不對?」

    《素問》和《難經》是中醫最著名的醫學經典,特別是《素問》,葉知秋直接質疑這兩部書不對,孫兆便把臉沉了下來。孫奇和孫用和也是揚了揚眉毛,瞧著他,聽他輕視經典名著,心中也頗有些不快。

    葉知秋道:「溫病跟傷寒不一樣,首先,病因不一樣,傷寒是風寒病邪,而溫病是風熱病邪,致病因素就不同;其次,感受外邪的部位也不一樣,傷寒是從皮毛侵入,而溫病則是從口鼻侵入,進入人體後,傷寒是侵犯人的足太陽膀胱經,而溫病則是侵犯手太陽肺經。第三,病機上也不一樣,傷寒寒束肌表,衛陽受郁,化熱入裡,有六經傳變過程,後期很容易傷陽氣,而溫病呢,風熱陽邪,容易化燥傷陰,傳變迅速,有衛氣營血傳變的次序……」

    孫兆奇道:「衛氣營血?什麼玩意?」

    衛氣營血辯證是溫病學很重要的辯證手段,是清朝葉天士才創立的,宋朝自然不知道,葉知秋知道這玩意三言兩語說不清楚,道:「這個後面再說,先說傷寒和溫病的區別,第四,傷寒惡寒發熱,頭痛身痛,無汗,苔薄白,脈浮緊,而溫病則不一樣,發熱惡寒,口渴,咳嗽,無汗或者少汗,頭痛舌苔薄白舌尖邊紅赤。最後,也是最關鍵的,治療傷寒初起,必須辛溫解表,而治療溫病初起,則只能辛涼解表。——爺爺給二皇子溫病初起時治療,就是使用了傷寒的辛溫解表,而沒有按照溫病治療,結果出現壞證,出現了逆傳心包危症,最終死亡的!這足以說明兩者完全不一樣!」

    葉知秋噹噹一通說了出來,把幾個人都聽呆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孫用和捋著鬍鬚琢磨好一會,道:「你說是,二皇子的病,最初其實不是傷寒,而是你說的這種溫病?治療根上就錯了?」

    「是!爺爺,我說得這些都是千真萬確的,你一定要相信。也要說服官家相信,溫病跟傷寒的不同,爺爺還有其他太醫們都不知道,不知者不為罪,這樣才能脫罪啊!」

    孫兆怔怔地半晌,才道:「你說的這些區別,有什麼根據嗎?」

    葉知秋剛才說的傷寒和溫病的區別,都是結論性的,而葉知秋、孫兆這些宋朝名醫,當時滿腦子都是《素問》、《難經》裡說的溫病就是傷寒的觀點,要想讓他們一下子扭轉過來,必須用大量的醫案為依據,經過嚴密的邏輯推理,用事實說話,才有可能,葉知秋這樣一個十五六歲的半大孩子,而且這之前連醫書都不會背,現在連病都還不會看的,還是孫兆的徒弟,他們怎麼可能相信他說的話呢。現在是為了能找一條脫罪的依據,才耐心聽他說完,而這樣的結論自然不能輕易相信,官家也不會輕易相信的,自然是要根據的。

    葉知秋學的都是書本知識,教科書上就是這樣說的,他從來沒有給人單獨看過病,自然拿不出事實依據來,急得抓耳撓腮的。

    一旁范妙菡忽道:「怎麼沒有依據,老太爺不是給很多人治病嘛,用的方子就不是傷寒論上的方子呀!」

    一語點醒夢中人,葉知秋喜道:「正是!——爺爺,你給二皇子治病的方子,你說過你以前給很多人治過這種類似陽明腑實證的病,其實就是風溫逆傳心包證,也就是溫病,——你也說了,這方子跟傷寒方不一樣,是你的經驗方,如果溫病跟傷寒一樣,那你為什麼不用傷寒的方子而用你自己的經驗方?」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9-8 03:58
第45章 只能如此

    孫用和愣了一下,緩緩點頭:「是,以前我用傷寒方子治療這種怪病,治一個死一個,後來,我就琢磨了,改了方子,用現在的方子,不能說全部都有效,卻也大部能治好的。永澤說二皇子這個病不是傷寒,的確,有很多地方是跟傷寒不一樣。」

    葉知秋道:「對了!如果是傷寒,那老太爺最初用傷寒的辛溫發表藥麻黃湯就是對症的,就不會突然出現壞證危症,這就翻過來說明當初辯證是錯的,二皇子得的不是傷寒,而是溫病,是風溫!用辛溫發表藥不對,所以才逆傳心包出現危症了!」

    孫用和捋著鬍鬚微微點頭,望向一旁沉吟不語的孫奇:「你說呢?」

    孫奇道:「把溫病說得跟傷寒不一樣,的確是一個很新奇而又很冒險的辦法,如果成功,不僅可以脫罪,而且還能開創一代先河,這可不是小事。不僅要眼前脫罪,還要為後面著想,如果這樣認定了,那就是否定了《黃帝內經》和《難經》,只怕會引起軒然大波,這個不能不考慮。」

    范妙菡道:「那有什麼!我就覺得四師哥說的很有道理,就這麼跟官家說,官家信了,天下醫者誰敢不信?」正所謂「無知者無畏」,范妙菡醫術不精,對這兩部典籍的敬重也不夠深,推翻了就推翻了。

    孫奇道:「這不單純是信不信的問題,這涉及到整個醫理問題,咱們不僅要為眼前著想,更要為以後著想。」

    「想那麼遠做什麼,先把先前難關過了再說唄!」范妙菡噘著嘴道,「不然人頭落地,想得再遠也沒用!你們還能想出比這更好的辦法來嗎?」

    這句話提醒了孫兆,一拍大腿,道:「正是,先把眼目前的難關過了再說,眼下除了這主意,還真沒有比這更好的主意了,反正二皇子的病的確存在這個問題,——按傷寒治不好,而且立即出現壞證!後面的類似陽明腑實證的怪證又無人能識,這就已經說明了是一種大家都不知道的怪病,單說怪病只怕官家不會同意,必須說出道理來,現在,永澤就說出了一番道理,——二皇子這病是風溫,而不是傷寒,而風溫跟傷寒是完全不同的,所以按照傷寒治療出現了壞證了。這道理能說的通。」

    孫奇搖頭道:「那如果官家問起,既然你們知道二皇子得的是風溫,又知道風溫跟傷寒不是一回事,為什麼當初不按風溫治,卻按傷寒治,出現了危症,這不是『故不如本方』嗎!那豈不是自掘墳墓!」

    孫兆傻眼了,望向葉知秋。

    這是問題的關鍵,葉知秋早已經想好了怎麼辦,道:「我之所以把溫病跟風寒的區別告訴你們,只是想說明風溫的確跟傷寒不一樣。具體到如何跟官家說,自然是不能這麼說的,只能告訴官家,說當時判斷是溫病,而按照《黃帝內經》、《難經》上面說的溫病是傷寒的一種,所以按照傷寒方醫治,結果出現壞證,現在回想起來,懷疑《黃帝內經》和《難經》等書上說的溫病就是傷寒的說法不對,打根上的『本方』就是錯的。既然連本方都錯了,那爺爺的用方就不存在錯的問題,要怪只能怪《黃帝內經》《難經》了。」

    孫兆道:「你是說,把髒水往《黃帝內經》《難經》身上潑?」

    「不是潑髒水,是《黃帝內經》《難經》對溫病和傷寒的說法本來就是錯的。」

    這個想法當真更是匪夷所思了,孫用和等人面面相覷。

    半晌,孫奇才捻著鬍鬚道:「這倒是一個辦法,但是,其中還有一個重大問題沒有解決。」

    「什麼問題?」

    「既然你說二皇子得的是溫病,老太爺前面辯證錯了,但是,你也說了,老太爺後面用的方子是對的,是針對溫病去的,既然方子對了,為什麼二皇子吃了藥還沒有好轉,反而很快死亡?」

    葉知秋道:「這個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從目前來看,老太爺後面的用方肯定是對症的,應該能有效果的。至於為什麼會無效,而且反而會進一步惡化,這個真的不清楚。或許是逆傳心包證太過嚴重,老太爺的方子已經來不及救治了?」

    孫兆一拍大腿,道:「這解釋好!就這麼說,——《黃帝內經》《難經》說風溫就是傷寒,應當按照傷寒治,所以老太爺按照這種說法用了傷寒的辛溫發表麻黃湯,結果壞了,二皇子病危,趕緊改用老太爺以前治療這種病症的經驗方,但是,由於前面錯的太厲害,二皇子病情太過危重,已經來不及救治,所以死了,這就怪不到老太爺,而只能怪《黃帝內經》《難經》,誰讓他們說溫病就是傷寒呢!」

    孫用和和孫奇相互看了一眼,都緩緩點頭。孫用和又瞧向孫永軒:「你的意見呢?」

    「這個解釋的確很好,言之成理,如果行得通,脫罪完全沒有問題,但問題是,官家也深諳醫術,他能相信《黃帝內經》《難經》說錯了嗎?能相信溫病不是傷寒嗎?」

    葉知秋道:「這就是問題的關鍵!必須說服他相信這一點。就用二皇子的病還有老太爺以前診治過的一些病案做說明。」

    孫用和捋著白鬍鬚,道:「永澤說得儘管與《黃帝內經》《難經》有重大不同,但是,如果結合到二皇子和我以前整治的病案來看,能解釋得通,只要能說明一點,那就是為什麼辯證為傷寒表徵,用了傷寒藥卻出現壞證,出現危症,這翻過來就說明了二皇子的病不是風寒表證,用永澤說的風溫解釋,符合二皇子的病症,能解釋得通。只是,這個理論太過匪夷所思,只怕官家一時不會相信……」

    孫奇道:「就算官家一時不會相信,但這案子畢竟有了新的說法,有了疑問,官家應該會要求進一步查明的。這樣一來,范仲淹范大人這些幫我們說話的人也就有了斡旋的餘地。這件事官家是鐵了心要一個說法的,在沒有最後定論之前,官家應該不會馬上殺掉我們的。」

    孫用和點頭,長嘆一聲,道:「到如今,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了!哪怕能因此拖延一段時間也好。——我立即做一些準備,把以往病案收集整理一下,理理思路,明日面聖,做最後一搏吧。」

    葉知秋道:「要不要我幫爺爺整理?」

    「不用了!你剛才說的我都記住了,自己清靜清靜,理一理,反倒更好一些。你們都回去吧!」

    范妙菡見孫用和如此失魂落魄,心中不忍,想引他高興高興,便道:「爺爺,知道嗎?四師哥給自己取了個表字,叫做知秋,——取一葉知秋,洞察先機之意,我爺爺說他這表字取得好,說作為醫者,就必須洞察先機,對病人病症儘可能一診而知,嘻嘻,爺爺覺得如何?」

    孫用和這時候哪有那心思評判什麼表字裡字的,這兩個字進了耳朵,甚至都沒品出味來,便勉強一笑,對孫奇等人道:「你們覺得呢?」

    孫奇道:「挺好啊,永澤也不小了,也該有個字了,他自己取的這個就不錯,以後就用這個好了。」

    孫兆也沒心思議論這種事情,笑了笑,沒說話。

    孫用和這片刻已經回味過來,嘆息一聲,對葉知秋道:「既然你用這兩個字作表,便要以這兩個字為鞭策,用心苦讀,勤學多問,真正能做到一葉知秋般的洞察先機,造福病患。」

    「是!」葉知秋躬身答應。

    一眾人告辭出來,孫奇心中思緒還在關係全家生家性命的那案子上,瞧著葉知秋道:「你剛才給爺爺說的那番理論,當真是從那龐大夫的兒子那聽來的?」

    葉知秋不敢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倒龐安時身上,因為龐安時研究溫病跟傷寒的區別還很不深入,現在他又還小,更談不上瞭解深入了,真要追問去,便會露了馬腳,便笑道:「也不全是,好多都是我自己琢磨的。」

    孫兆瞪眼道:「若不是今兒這事特殊,就你方才質疑《黃帝內經》和《難經》,師父我就要好生教訓你了,不過,你能想出這法子,倒也絕!」

    孫奇道:「永澤還是不錯的,學而思嘛,不能人云亦云,善於思考琢磨,這是成為高明大夫的重要條件,多努力!」

    「是!」葉知秋躬身答應。

    孫兆苦笑:「但願明日老太爺能說服官家。那才有條件讓永澤繼續努力,要不然……,唉!不說了!走了!」說罷,拱拱手,急匆匆回家去了。

    孫奇和孫永軒也走了。

    范妙菡喜滋滋仰著一張俏臉對葉知秋道:「看不出來,你還一套一套的,那些話你都怎麼琢磨出來的?」

    「沒事就瞎琢磨唄。」

    「如果你這法子真的救了一家人,那你可就是孫家大恩人了!」

    「什麼大恩人,救人救己而已。我送你回家。」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9-8 04:16
第46章 不相信

    葉知秋送范妙菡回去了,然後回到自己屋裡,母親岳氏還在唸佛,這兩天,她所有的事情除了唸佛,便沒有別的。他也不去打擾,徑直回到了自己屋裡。

    碧巧和邀月兩個女子傻呆呆坐在哪裡,見他回來,急忙迎上來。葉知秋見她們兩眼睛都哭紅了,道:「你們做什麼呢?好端端的哭什麼,天祐還沒有塌下來。」

    碧巧垂淚道:「待要塌下來再哭,只怕就來不及了。」

    葉知秋也懶得跟他們解釋,自己已經說服了老爺子讓他去跟官家解釋,如果這個解釋能說服官家,眼前這場災難便煙消云散了。只是三言兩語是說不清楚的,便笑了笑,道:「行了,不用哭了,天不會塌的。」

    二女自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卻也稍稍安了心,又想著如果真是要大禍臨頭,就是擔一個萬個心,卻也是沒用。

    這一夜,葉知秋自己也是十分忐忑,只不知道次日會怎麼樣,老太爺不知道能否說服官家相信二皇子得的病是一種不同於傷寒的溫病。

    第二天葉知秋故意晚起,一直睡到日上三竿,這才慢騰騰起來,他想的就是看看有沒有什麼變故,卻不知一早上什麼時候都沒有發生,也沒有御林軍或者捕快來抄家什麼的。

    等到中午時刻,門房這才跑進來說道:「少爺,老太爺讓你去藥香堂。」葉知秋吃了一驚,道:「老太爺說什麼沒有?」

    「沒有,只是讓爺去。」

    葉知秋趕緊跑出門,便看見范妙菡又站在門外等著,卻原來她也得到了通知,只是她在前面得的通知,所以先到門外面等葉知秋。

    兩人急匆匆來到藥香堂,見屋裡孫奇、孫兆和孫永軒都在那裡坐著,臉上陰晴不定,當中老太爺孫用和端坐,臉上也是看不出什麼表情來,似乎在沉思著什麼重大的問題。

    見到葉知秋他們進來,孫用和示意坐下。待他們倆在他身邊坐下之後,孫用和這才緩緩道:「今天一早,我去了皇宮面聖,陳述了這件事情,官家對我的說法很是意外,反覆盤問了溫病和傷寒的區別,又叫來林億和高保衡等人商議,那高保衡堅持說我是胡說八道,林億卻說我的見解很有一番新意,這件事關系重大,不可草率便下定論。也是范仲淹范大人的朝中好友上奏保我,最終官家下旨,限期一個月,讓我們提供證據,證明傷寒跟溫病不一樣,屆時要組織全部翰林醫官院在家的醫官聽審,大概有上百位。如果我們能說服多數醫官,就相信我們的話,如果不能,到時候就要定罪。」

    葉知秋喜道:「好啊,這麼說事情有了轉機了!」

    「什麼轉機,」孫兆沒好氣道,「這溫病壓根就是傷寒,哪有什麼不一樣的,你先前倒說的天花亂墜的,哄哄人還行,真要查證,卻又如何證明?而且只限期一個月,還要說服大多數醫官,他們壓根就不會相信溫病不是傷寒,我看你怎麼說服他們!」

    孫奇沉聲道:「也不能這樣說,到底寬限了一個月,而且還有了一份希望,我倒覺得永澤說的有些道理,或許真的我們沒有發現兩者本質的不同也未可知。」

    「大哥!」孫兆又好氣又好笑,「你還當真相信永澤的話?他一個毛孩子,聽了另一個毛孩子幾句胡說八道,老太爺偏生聽了他的,告訴了官家,這下好了,官家當真了,若找到證據倒也罷,找不到,我看怎麼收場?弄不好那可是欺君的問題!」

    范妙菡嘟噥了一句:「大不了還不是砍頭,卻又如何了?師哥這主意多換得一個月時間呢!」

    孫兆呆了一下,想想也是這個道理,如果真沒有葉知秋這主意,只怕現在已經下了大獄了,現在怎麼說也還有一條活路,一個月時間好好想想辦法,實在不行,還可以想別的法子。想到這,便不言語了。

    孫用和道:「我昨夜一整夜,今天一早上,都在思考永澤這說的話,細細琢磨,倒也不全無道理,眼下已經沒有退路,必須按照永澤這主意走下去,能否走通,就看老天爺的了。

    葉知秋道:「相信我,一定能走通,可惜我還不會看病,不然我們可以通過治癒這些溫病病案來說服官家相信我們的觀點!」

    孫兆道:「就算你會治病,也治好了病人,誰有相信這些病人的疾病跟傷寒不一樣?」

    范妙菡道:「也那好辦,讓那高保衡和掌禹錫一起去治病,先讓他們治,治不好就知道了,然後再讓我們治,治好了,他不就相信了!」

    「說的輕巧,他們倆都是名醫,鮮有治不好的病!」

    葉知秋道:「師妹說的其實倒是一個很好的辦法,很多溫病有傳染性,大規模的溫病流行也叫瘟疫,我治療溫病的法子,對付瘟疫絕對很有效!如果什麼地方發生了疫情,那時候便是我們施展身手的好機會。」

    孫奇驚訝道:「你說你能治瘟疫?」

    葉知秋訕訕道:「我還不會看病,哪裡會治什麼瘟疫,我是說,我可以把治瘟疫的藥方告訴師伯和師父,你們來醫治,一定能治好的!」

    「省省吧你!」孫兆氣不打一處來,「你知道什麼是瘟疫嗎你?瘟疫來時,一死一大片,很多人家都死絕了,大夫診病,十有**也會死於非命,見到瘟疫,只有殺了燒了,根本沒辦法醫治,也沒有大夫敢去醫治,你的主意倒也高明,你說方子讓我們去治,且不說你這病都不會看的人的海上方肯定沒效,卻出主意讓我們去治,好,那倒也乾淨,不用上法場掉腦袋了,直接死在瘟疫裡,一了百了,反正你還沒滿十六歲,不用死的。可以隔岸觀火瞧熱鬧了!」

    范妙菡急聲道:「師父,師哥他不是那種人。」

    「他是什麼人我還不知道!」孫兆冷笑,「他要是有良心,就不該出這等主意!」

    葉知秋漲紅著臉道:「若師父認為我居心不良,那也罷,我去治,我自己去治!我趕緊的學會診脈望舌,學會看病,我自己治!要病死我自己死,絕不連累師父你們!」

    孫兆又是一聲冷笑:「說的輕巧,趕緊的學會診病?你學得會嗎?你以為治病跟吃飯拉屎一眼簡單?一個月,官家只給了一個月!一個月你能學把診脈望舌摸到邊就已經很不錯了,還想學行醫看病?罷了,你就安心地等著幫我們收屍,然後跟著你娘去當官奴去吧!」

    葉知秋氣得臉都白了,瞪著孫兆正要說話,卻被孫用和擺擺手制止了,他瞧向孫奇:「你覺得呢?」

    孫奇捋著鬍鬚沉吟片刻,道:「說實話,我至今不相信溫病不同於傷寒,也不相信治療傷寒的方子不能治溫病,但是,既然走到了這一步,開弓沒有回頭箭,只有一條道走到黑!」

    孫兆道:「怎麼走啊?你還當真要去找瘟疫來治啊?只怕還沒治,便先死在那裡了!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孫奇道:「我也不是說要去找瘟疫來治,說實話,我也不相信永澤這孩子的方子能治瘟疫,我是說,咱們這些時間,多跟翰林醫官院的醫官們交流交流,把我們的想法告訴他們,儘量說服他們相信我們的話。同時,再疏通關係,請王公大臣們幫著說說話,無非就是多花些錢唄。一個月時間,看看能否說通翰林醫官們抬手放過我們。又或者通過皇后娘娘說服皇帝赦免了我們的罪過。」

    孫兆一拍大腿,道:「這才對路,這才是好主意!官家也是一時氣惱,信了那高保衡的話,所以抓著我們不放手,一個月時間,還是很長的,找皇后娘娘吹吹風,花錢請王公大臣幫忙說說話,再怎麼說,老太爺為皇家診病十多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總不能真的把老太爺送上法場吧?人心都是肉長的,我就不相信官家鐵了心要我們死?」

    孫永軒也道:「我也覺得伯父這法子最好,說實話,我也不相信永澤的說法,只是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好在這法子給我們贏得了一個月的時間,讓我們能想辦法疏通關係,請官家開恩饒過我們。說起來,永澤還是立了功的!」

    范妙菡喜道:「那是,大師哥這話在理,四師哥怎麼說還想到了辦法讓官家寬限了時日嘛,這份功勞可不小哩!」

    孫兆瞧了葉知秋一眼,點點頭,道:「若要是這麼說,卻無不可,真要是度過了這一劫,算他一分功勞也未嘗不可!」

    葉知秋聽他們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話,當真是哭笑不得,卻不知道從何分辨,望向爺爺孫用和。

    孫用和想了想,道:「方才你們說的主意倒也可行,也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了,儘管永澤說的溫病跟傷寒不一樣的道理很是牽強,沒有依據,但他能想出這樣一番道理,卻也是非常難能可貴的,——孫兆,這一個月裡,你和永轅要好好教永澤如何看病診病,不管怎樣,一個月裡他診脈望舌必須熟練,而且要能自己診治一些常見疾病,必須達到這個目的!聽到了嗎?」

    「聽到了。」孫兆悻悻道:「我知道老太爺是想留一條後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一個月之後官家還是不饒我們,我們幾個都上了法場,還能留下他這條孫家的根,能把孫家家學醫術流傳下去。我這一個月自然會好生教他,就怕他太笨了,學不會,枉費了爺爺一番苦心!」

    葉知秋道:「我會好好學的,師父放心!」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9-8 04:22
第47章 釜底抽薪

    孫用和道:「我看永澤醫學功底還是很紮實的,不說別的,他能把傷寒跟溫病的區別說出一番道理來,我看就了不起,我就說不出來,你們能說出來嗎?」

    孫奇和孫永軒都笑了笑,搖搖頭。孫兆卻沒言語,肚子裡嘀咕道,這種奇談謬論,有什麼難的,我一天編他十個八個都沒問題。話雖這麼說,可是細細一想,又覺得能編出這樣自圓其說的話來,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由得又好生瞧了葉知秋幾眼。

    孫用和見大家都不言語,便道:「行了,就這樣把,孫奇,你負責去跟王公大臣們打交道,多多送錢,只要能保住一家性命,便是傾家蕩產,卻也不惜,我便去找皇后娘娘,再一個個拜訪那些翰林醫官們,這張老臉,且系在褲袋上,挨個討告去。散了吧!」

    一眾人從屋裡出來,站在門口,雖然裡面說的熱鬧,可是出來之後,都覺得甚是茫然,不知一個月之後,還能否這樣站著。孫奇和孫兆相視苦笑,搖搖頭,孫奇快步走了。

    孫兆想了想,對葉知秋道:「你和妙菡你們兩去醫館照應著,哪裡只有你二哥,忙不過來的。我和你大哥還有點事。」

    葉知秋和范妙菡答應了,快步走了。

    等他們走後,孫永軒道:「師父,咱們不去醫館嗎?」

    孫兆冷笑:「刀都架在脖子上了,這時候還去行醫看病嗎?先顧著自己的腦袋吧!」

    孫永軒躬身道:「師父說的是,那咱們怎麼辦?」

    「老太爺和你大伯分別去找皇后娘娘和王公大臣幫忙說情,但是還有一撥人沒人找,咱們得去!」

    「誰啊?」

    「你傻啊!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這件事都是高保衡和掌禹錫他們搞起來的,解鈴還須繫鈴人,必須得找人去跟他們說啊,讓他們別把我們往死裡逼。」

    孫永軒一拍腦門:「沒錯!還是師父高明!那醫館怎麼辦?」

    「有永轅在,沒問題的,你跟我去忙這件事,如果能說服高保衡和掌禹錫他們鬆手,甚至幫著咱們說話,那咱們就高枕無憂了!這才是整個問題的關鍵!」

    「好!」孫永軒連聲答應,又問道:「我聽說三弟永虎昨天出去躲風去了,一直沒有回來,師父不派人去找嗎?」

    「派了,也不知道這畜生躲到哪裡去了,且不管他!先辦正事要緊!」

    說著,兩人急匆匆走了。

    醫館裡,葉知秋坐在孫永軒診病的長條几案旁的凳子上,對著排隊等候不時上來詢問的病患解釋著孫大夫馬上就來,可是左等右等都不來,自從孫永轅上次那件事之後,很多病患都知道他的為人差,都不想去找他看病,所以儘管醫館裡等了很多人,卻很少有人去孫永轅那邊看病,他似乎也已經知道了這件天大的禍事,坐在椅子上發呆,也不主動招呼病人去看病。

    沒人看病,自然就沒人揀藥,也就沒人煎藥,范妙菡和曾小星都閒著的,面面相覷。范妙菡實在忍不住了,叫曾小星去看看怎麼大師哥還不來,病人一大堆都在等他呢。

    曾小星一溜煙跑走了,很快又回來了,喘著氣對范妙菡道:「師姐,師父和大師哥出門去了,不知道去了哪裡!」

    范妙菡跺腳道:「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說好了,要教四師哥診病的嗎,他們怎麼走了!」

    葉知秋黯然道:「他們現在恐怕沒有心情教我的。」

    「要不,你來看罷?學著看!」

    葉知秋搖頭:「看病可不是鬧著玩的,一旦誤診,那可要出大亂子的。」

    「唉!這可怎麼辦!」

    聽說孫大夫不來了,一眾病患一個個陸續都離開了,搖著頭,低聲議論著。

    范妙菡覺得很對不起這些病患,苦著臉在門口一個個說對不起,今天大夫有事,改日再來。

    病患都走的差不多了,范妙菡嘆了口氣,瞧著葉知秋搖頭。

    葉知秋一言不發,呆呆地望著病患們離開,直到最後一個病患走了,他還在那呆坐著。

    孫永轅拍了拍手:「好!這樣才好!省事!都省事!」說罷,背著手,慢慢踱著步從後堂走了。

    一直到日落西山,醫館來了病患見沒有大夫便又走了,葉知秋呆呆地坐著,范妙菡帶著曾小星不停陪著笑給來的病患解釋大夫不在,當太陽落下山去後,葉知秋終於站了起來,對曾小星和店夥計道:「你們關門,我想出去走走!」

    「我也去!」范妙菡道。

    兩人出了孫氏醫館,沿著街慢慢往前走。

    范妙菡見他一直愁眉不展,勸道:「師哥別著急,還有那麼久時間呢,今天師父忙,可能沒空教你,明兒個來了就會教你的。」

    葉知秋還是一言不發,他心情沮喪到了極點,他不怪師父和師哥,這緊要關頭,誰還有心情去給旁人看病。而自己現在要學醫,卻也不首先是為了給旁人看病,而是想早點學會看病,就能用自己所學的溫病學知識,證明自己說的是對的,所謂事實甚於雄辯,只有用事實,才能說服他們相信自己是對的,也才能拯救孫家。可是,現在,只能乾瞪眼。

    早知道這樣,當初在大學的時候,就該多抽一點時間去實習看病,可是,誰又能想到會穿越呢,到這裡兩眼抓瞎,眼看孫家大廈將傾,根本幫不上忙,很是傷心。

    范妙菡道:「別亂走了,咱們找個地方吃飯吧,我肚子餓了!」

    葉知秋點點頭。

    范妙菡知道他這時候是沒有心情去挑選飯莊的,她也沒心情吃東西,只求把肚子填飽就行,左右看看,指著前面一家酒樓,道:「要不,咱們去哪裡吧!」

    葉知秋還是點點頭,跟著她進了酒樓。

    京城但凡好一點的酒樓,在中午下午吃飯的點上,都是絡繹不絕的人客,這家酒樓雖然沒有汴河邊的飄香四里那飯莊人多,卻也還是人頭攢動的。

    不過,店掌櫃的認出了他孫老太醫的孫子,忙過來陪笑道:「四少爺,您來了,吃飯嗎?」

    范妙菡道:「到你這,除了吃飯喝酒,還能做什麼?只是看著好像沒地方了喲。」

    「既然是四少爺你們來了,怎麼著都要騰出地方來的,這樣吧,樓上一間雅座已經給人定了,但是客人估計不會這麼早來,如果兩位時間不太久的話,就先在那坐著吧。」

    范妙菡道:「不會太久,就吃個飯,我師哥今兒個心情不好,不想喝酒。」

    「那好,那就樓上請!」掌櫃的忙招呼店小二領著他們上樓到了臨街的雅間。

    這雅間挺大,兩人只做了一個小角,范妙菡也懶得點菜,吩咐儘管把他們店裡招牌菜上幾個來,然後上米飯,吃了就走。

    飯菜很快就上來了,添了白米飯,葉知秋拿著飯碗,怔怔地,吃了幾口,便搖頭說不想吃,把飯碗放下了,依在窗戶邊望著街景出神。

    范妙菡嘆了口氣,也把碗筷放下,道:「你這樣可怎麼得了,還有一個月呢,現在就不吃不喝的了?」

    葉知秋突然站了起來,指著樓下街上道:「你瞧,那是誰?」

    范妙菡忙過來抬頭一看,只見樓下街上熙熙攘攘人群中,過來一頭小毛驢,兩個僕從前面開道,兩個後面跟隨,那毛驢上騎著一個老者,花白鬍鬚,戴著幞頭,青衫長袍,手裡握著一根小鞭子,不是別人,正是前日翰林醫官院主持聽審的醫官林億!

    范妙菡道:「是林太醫,怎麼了?」

    葉知秋轉身就往雅間外走:「我去找他去!」

    范妙菡忙追了上來:「找他做什麼?」

    「爺爺說了,要說服林億他們翰林醫官院的醫官大部分人都相信溫病不同於傷寒。那就首先要說服這個人,他是頭!」咚咚往樓下走。

    范妙菡也跟著下樓,出了酒樓,掌櫃的忙跟上來:「四少爺要走?這賬……」

    「不走,找人!」葉知秋頭也不回,踮著腳張望,就這麼會工夫,那林億已經騎著毛驢走出遠了,好在他騎在毛驢上,倒也顯眼,葉知秋急忙追了上去,范妙菡也想過去,但是這邊還沒結賬,又不能退了,說不定他們還要過來吃飯,便站在那等著。

    葉知秋追到毛驢後面,叫了一聲:「林伯父!」

    怎麼稱呼葉知秋還真有些為難,對方是官,自己是民,自然不能稱呼大人,直接叫官職,也不合適,因為自己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半大孩子,見他跟大伯年歲相仿,比爺爺孫用和年輕一些,便乾脆套近乎叫一聲伯父。

    林億聽到了,扭頭四處查看,又聽到一聲叫喚,循聲望去,便看見了一個半大的孩子,正熱切地望著自己,也不認識,當時在翰林醫官院的聽審上他也沒有注意下面旁聽的人,所以並不認識葉知秋,疑惑地瞧著他。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9-8 04:27
第48章 一個小漏洞

    PS:在這一章裡,會說到張仲景《傷寒論》中的一個小漏洞,比較有意思,也是證明溫病不同於傷寒的一個重要證據,所以用了一定篇幅進行理論闡述。對中醫有興趣的書友,不妨耐心一讀。

    ————————————————

    葉知秋忙過來拱手道:「林伯父,我是太醫孫用和的孫子孫永澤,表字知秋。孫奇是我大伯父,孫兆是我二伯父也是我師父。」

    這麼一說,林億便明白了,他跟孫奇平輩,又都是太醫,同殿為臣,這孩子叫自己伯父也是自然,便笑道:「原來是你啊,有事嗎?」

    「也沒啥事,只是遇到了伯父,所以打個招呼。」

    「哦,那好,我到朋友家逛逛去,回見啊!」說罷,揚鞭子又要走。

    葉知秋急了,忙道:「伯父!」

    林億停住了,望著他。

    「本來沒事的,遇到林伯父,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來,想跟伯父請教,不知行不行。」

    林億笑了笑,左右看看,心想這是大街上,你不會大街上跟我請教什麼問題吧。只是他生性惇厚,卻沒有說出來。

    葉知秋道:「我這段時間在學《傷寒論》,裡面有一句話『太陽病,發熱而渴,不惡寒者,為溫病』,我覺得有問題,所以想請教一下伯父,不耽誤您時間吧?」

    林億苦笑,心想你都耽誤了,還說這些,不過左右沒有什麼急事,又見他好學,提攜後進倒也是他樂於做的事情,便翻身下了毛驢,把韁繩交給僕從,捻著鬍鬚溫言道:「這句話有什麼問題?」

    「太陽病的提綱是:『太陽之為病,脈浮,頭項強痛而惡寒。』這就是說,凡是太陽病,都必須有脈浮、頭項強痛,惡寒這樣三種症狀,可是,太陽溫病怎麼沒有『惡寒』這個症狀?而且,頭項強痛這個症狀也沒有提,這還能說是太陽病嗎?」

    張仲景創造了「六經辨證」理論,把人患病部位分成三陰三陽,三陰就是太陰、少陰和厥陰。而三陽就是太陽、陽明和少陽。可以簡單理解為病位在人體周身表裡的不同部位。他把病邪發生在足太陽膀胱經、足太陽膀胱腑,發生在體表的,就叫太陽病,可以簡單地理解為太陽能照到的部位,也就是人的肌表感受病邪而發病了,當然,這種理解是不精確的,不過方便理解。

    《傷寒論》對太陽病的提綱條文歸納了太陽病的三個必備特徵:「脈浮」、「頭項強痛」、「惡寒」,必須具備這三個特徵,才能稱為「太陽病」。而葉知秋提到的這個關於「溫病」的條文,前面也說是太陽病,或者叫「太陽溫病」,但是這個病卻不完全具有太陽病的三個典型特徵,所以,稱之為「太陽病」是不準確的,這是張仲景在理論闡述上的一個小小的漏洞。當時張仲景觀察到了溫病這種熱性外感病,也是外邪引起的,所以統稱為太陽病了。

    太陽主表,風寒邪氣這種陰邪侵犯太陽陽氣引起的病叫太陽病。但是,溫病的病邪是溫熱邪氣,是一種陽邪,傷的是人的陰液,既然陰液受損不足了,人自然會感到口渴,這是太陽傷寒沒有的病症,而溫熱邪氣是陽邪,陽邪侵犯人的肌表,人體正氣奮而抗爭,人就會發熱,所以發熱是溫病最典型的特徵,也是最先出現的特徵,由於溫邪侵犯的是人的陰液,一般不損害陽氣,不會感到惡寒,當然,如果溫邪夾雜風邪,病人會有輕度怕風的感覺。所以,溫病出現的病症也就跟傷寒不一樣了。

    張仲景看到了溫病的這個現象,但是沒有深入研究,他主要研究的是傷寒,所以只是把溫病的一般特徵性的東西放在這,因為《黃帝內經》、《難經》都認為溫病是傷寒的一種,所以他也把它歸於了傷寒,歸於傷寒中的太陽病篇,便叫做「太陽溫病」。

    溫病侵犯人的陰液,而人體表和上焦的陰液是靠人的肺來輸布的,溫病的溫邪首先侵犯的是人的肺,應當屬於手太陰肺經病變了。因此,溫病不應該歸於太陽病,而應當屬於手太陰溫病。這是張仲景受當時醫學知識的限制,在理論闡述上的一個小小漏洞。

    由於宋朝的人對溫病的研究才剛剛起步,還沒有看到溫病跟傷寒的區別,思維依舊受限於《黃帝內經》、《難經》,對兩者視為相同理論,所以並沒有認識到這個漏洞。

    聽了葉知秋這句話,林億愣了一下,捻著鬍鬚想了想,一時不知道怎麼解釋這個問題。

    沒等他想到如何解答,葉知秋又問道:「傷寒和溫病是同一個病嗎?」

    「那當然,《肘後備急方》說的,傷寒是雅稱,溫病是俗稱,兩個是同一個病。」

    「既然是同一個病,為什麼用傷寒的方子治,卻會出現誤治?卻會變成風溫?」

    林億愣了一下,捻著鬍鬚瞧著他,又不知如何作答。

    葉知秋又道:「傷寒為病,寒邪束表,可以用熱法發汗解表,對吧?」

    「對啊。」

    「那太陽溫病也能用熱法嗎?」

    「當然不行啊,那就會出現周身汗出,身灼熱,就是風溫啊,風溫就是是傷寒誤治出現的嘛,——風溫為病,脈陰陽俱浮,自汗出,身重,多眠睡,鼻息必鼾,語言難出嘛,如果用熱法,那就會引起嚴重後果,『一逆尚引日,再逆促命期!』——你學了傷寒論,這個條文應該知道的呀!」

    「我就是這一點搞不明白,既然溫病就是傷寒,為什麼不能用熱法?太陽傷寒不是寒束體表嗎?用汗法就能解表啊。」

    林億又愣了一下,瞧著他,半晌,才道:「你說的也有道理,其實,仲景說的溫病,是一種特殊的太陽病,不要用太陽病的一般特徵去要求,也不能用太陽病的治法去生搬硬套。畢竟它是一種特殊的太陽病。」

    「特殊的太陽病也是太陽病,既然是太陽病,太陽病必然惡寒,為什麼太陽溫病卻不惡寒?既然不惡寒,還能叫做太陽病嗎?」

    「這個……」林億有些尷尬,捻著鬍鬚瞧著他,「特殊嘛,就是不一樣。」

    「如果不一樣,就不應該叫太陽病,而應該叫別的病!」

    「你要這麼理解,也可以,他就是一種別的病,不完全是太陽病。」

    葉知秋眼睛一亮,道:「這麼說,伯父也認為太陽溫病跟太陽傷寒完全是不同的兩種病了?」

    林億終於明白葉知秋把自己攔住的目的了,凝視他片刻,緩緩道:「你在跟我說你爺爺誤治二皇子的事情,是吧?」

    「是!聽審那天我去了,我仔細研究過二皇子得的病,其實不是太陽傷寒,而是溫病,是完全不同於傷寒的溫病,正如剛才跟伯父討論的,溫病跟傷寒完全不同,不是大同小異,而是完全不同!從病因病機到治病原則方藥,都完全不同。說得不好聽,這一點伯父似乎不太清楚,爺爺也不知道,所以才用用了治療傷寒的法子治療溫病,導致出現壞證,出現了逆傳心包的危症,最終病重不治。這不是爺爺的錯,因為他不知道兩者的巨大區別,伯父不知道,大家都不知道。都被《黃帝內經》《難經》錯誤觀點誤導了。不知者不為罪。所以不應該追責我爺爺。」

    林億好生瞧著他,道:「這番話,我已經聽你爺爺說過,你是從他那裡聽來的吧?孩子,這個說法也不是不可以,你剛才分析的傷寒論裡的問題也的確是個問題,但是,要證明溫病完全不同於傷寒,而不是傷寒的一種,那就得拿出實實在在的東西來,不能口頭上說的,所以,官家已經下旨,給了一個月時間,來證明這一點。」

    葉知秋急道:「一個月只怕不夠的!溫病就是傷寒這種觀點已經存在了上千年了,一個月就想改變過來,根本不可能的!」

    林億微笑道:「卻也不是完全的證明,只要找到這樣的依據,哪怕是還存疑,就可以說服官家再寬限時間。孩子,放心,從我內心,我是願意相信你和你爺爺的說法的。我也很想幫你爺爺。」

    葉知秋點點頭:「多謝伯父!聽審時我也見到了伯父幫著我爺爺說話的,我們一家人都很感激!」

    「呵呵,上午聽了你爺爺說的溫病完全不同於傷寒的說法之後,我就在想,如果這是真的,那將是一場巨大的變革,你爺爺就不是有罪的問題,而是有功,有大功之臣了!不是追責,而是應該重重獎賞的問題,因為一旦確定了這一點,我們就能確定傷寒誤治導致溫病的原因了,便能挽救很多病患的性命。你說這不是一件大好事嗎?」

    「這是肯定的,溫病就是完全不同於傷寒的!」

    「事實甚於雄辯。我需要事實,官家也需要事實,天下醫者更需要看到事實。只希望這一個月你爺爺能找到證明這個事實的足夠證據。你也可以幫你爺爺找證據啊!」

    葉知秋苦笑,想起中午的談話,爺爺和大伯、師父他們其實根本不相信這一點,只是用來作為緩兵之計而已,用來騰出時間跑關係脫罪。他剛才看見林億,不顧一切跑上來想說服他相信自己的話,結果還是不行,林億要的也不是理論上的解釋,而是實實在在的事實。可是爺爺他們根本不著手這方面的探究,自己有心,卻不會看病,無能為力,不由沮喪地說道:「可惜,我不會看病,連診脈望舌都不會,幫不了爺爺。」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9-8 04:34
第49章 林家醫館

    林億奇道:「你不會診脈望舌?剛才聽你分析傷寒論,頭頭是道,很有見地嘛,便是聽你爺爺的,能複述出來,也很不錯呀。如何連基本的診脈望舌都不會?」

    「我只會背醫書,不會看病,現在正學呢。只是,爺爺、師父、師哥都很忙,顧不上教我。」

    林億道:「既然這樣,你可以抽空到我醫館來,我教你。」

    葉知秋大喜,林億可是北宋名醫,跟爺爺孫用和齊名的大名醫,有他教自己,那當真是喜從天降了。急忙躬身一禮:「太好了!多謝伯父。」

    林億捻著鬍鬚笑道:「罷了,其實你爺爺、伯父、師父都很厲害,不過既然他們都忙著這件事沒空教你,我幫幫他們也無妨。我的醫館知道在哪裡嗎?」

    葉知秋搖搖頭。

    林億指著北方說了方位,距離他們孫家也不算遠,坐馬車一頓飯功夫就到了。林億道:「白天我沒空,要當班,你晚上來,我每天晚上都會會診一坐堂問診,診治一些疑難病案,正好可以教你。」

    「多謝伯父!——今晚就去,行嗎?」

    「行,起更時去吧,我去朋友家說說話,就回去。到時候你來。」

    「好的!」

    林億上了毛驢,小鞭子一甩,嘚嘚走了。

    葉知秋感激地望著他遠去,這才興高采烈地回到了酒樓。

    范妙菡眼巴巴正望著,見他回來,噘著嘴上前道:「怎麼去了這麼老半天?說啥呢?」

    「說了爺爺的事情,我還說我不會看病,幫不了爺爺,他就說可以教我,讓我晚上去他醫館學醫。」

    范妙菡喜道:「太好了!我能去嗎?」

    「這我倒沒說,不過我想應該沒問題吧。」

    范妙菡想了想,道:「算了吧。我好多東西都還沒有學,去了也聽不懂,還是在家先學書本上的東西吧。」

    兩人說著上樓回到雅間,因為林億答應教自己怎麼看病,葉知秋很高興,頓時胃口大開,要了一大碗飯,吃了個精光,范妙菡本來提議再喝一點酒,但是想著晚上還要去學醫,便不喝了。

    兩人吃完飯出來,看看天色差不多了,兩人回到孫府。

    把范妙菡送回家之後,葉知秋回到自己屋裡,呂媽見他回來,滿臉帶笑道:「少爺回來了!太太在佛堂唸經呢!」

    葉知秋點點頭,回到了自己跨院,碧巧和邀月兩人在廊下說著話,滿面春風的很是高興,見他回來,笑吟吟迎了上來:「爺回來了。吃飯了嗎?叫廚房給你預備?」

    「不用,我剛才出去吃了。」葉知秋邁步往屋裡走,「我坐一會,等會還要出去呢。」

    「到哪裡去呀?」

    「去太醫林億的醫館學醫,他答應了教我看病。」

    碧巧不懂醫書,覺著府上就有醫館,幹嘛要遠遠的去別的醫館學看病,卻不多問,只是幫他寬衣換衣服。富家子弟在家裡跟在外面穿著自然不一樣,回到家,雖然就呆一會,卻也要換一身寬鬆一點的衣服,舒坦一下。

    碧巧一邊幫他脫衣穿衣,一邊說道:「我聽說了,你給老太爺他們出了好主意,拖延了一個月時間呢,有一個月可以想辦法了,又有皇后娘娘護著,應該能熬過去的。府上大家都很高興呢。好多人都說你小小年紀辦法多,將來一定有出息。太太高興得咧嘴笑呢!」

    葉知秋心裡苦笑,自己說的事,成了一種拖延時間的方法了,不過也是,老太醫孫用和都沒有理解他的理論,更不用說別人了。

    碧巧站在他面前幫他扣鈕子,葉知秋順手扶著她的腰肢,要把她往懷裡攬,碧巧忙掙脫,扭頭看了外間一眼,紅著臉低聲道:「鬧也不看個時候,邀月就在外間,她見了,又要說我了!」

    「有什麼說的,你既然是我屋裡人,我們親熱天經地義,她管得著嘛!」

    碧巧澀澀一笑,心裡道,你要真當我屋裡人,就該把我收了做妾,那才能名正言順的,任由你怎麼親都成,現在,只是個通房大丫鬟,說到底也只是個丫鬟,而不能太親近了,不然讓人說閒話。可是讓他收自己做妾這話,先前孫家馬上面臨大難,自己讓少爺去跟太太提了,太太都沒有答應,卻也不知道為啥。這會子眼看著煙消云散沒事了,這話便不能再提。

    葉知秋卻不察她神色有變,但也覺不太方便親熱,只是附身在她香香的嫩豆腐般俏臉的親了一下,道:「晚上我可能回來得晚,你要是困了,就自己睡,不用等我。」

    碧巧瞧著他笑,聽他這話,分明還不懂人事,哪有服侍的貼身丫鬟先睡覺,不等主子的道理。

    換了衣服,葉知秋又去前院跟母親岳氏說了晚上要去林億醫館學醫的事情,岳氏心情很好,說了會話,葉知秋便出來了,回跨院書房裡看書。

    看著差不多要起更了,葉知秋這才起身,又換了外出的衣袍,碧巧在他腰間把錢袋子系好,要讓小廝文硯跟著的,葉知秋卻說不用,自己去學醫,不用帶小廝。坐著來到林億的醫館。

    林億的醫館跟孫氏醫館差不多大,不過,孫氏醫館晚上不營業,除了急症,太醫孫兆看病,也是抽時間的,而不是每天。而林億的醫館晚上卻是開門的,一直要開到二更天。不過,這一個多時辰只接受白天預約的疑難重症和急診病人,其餘的一般病患則不看。由林億親自負責診治。

    葉知秋進到醫館,只見裡面燈火通明,不少病患由家屬陪著,坐在那等著。呻吟聲、哀嘆聲此起彼伏。

    大堂裡好幾張長條几案,看來孫家醫館裡坐堂問診的大夫還是不少的,只是,都空著,因為已經閉館了。現在的病人,都是疑難病,在等太醫林億來診治。

    門口一個店夥計見他來了,忙過來陪笑道:「四少爺來了,您請坐。」

    「我是來跟林伯父學醫的。」

    「老爺已經吩咐過了,說您來了請稍等,一更初正,老爺就會出來診病的。還差一會。少爺稍坐,小的給你沏茶。」

    葉知秋謝過,在一張凳子上坐下,回頭看著那些病患,猜測著他們可能患了什麼病。

    隨後,又陸續來了幾個人,經介紹,才知道是林億的徒弟和坐堂大夫,因為晚上林億要親自診治疑難雜症,這些人自然不會放過這麼好的學習機會的。見過葉知秋之後,他們已經聽林億說了這件事,知道他是孫氏醫館的人,是老太醫孫用和的孫子,但是似乎生性愚笨,沒有什麼名氣,想不到今天卻來林家學醫。

    等不多時,便看見後堂門簾一挑,林億踱著步慢慢走了進來,見他到,微微一笑,點點頭:「你來了。」

    葉知秋急忙起身施禮,等林億坐下之後,自己這才坐下。

    林億拱手對病患們道:「很抱歉,今天我要教我這位侄兒如何看病,需要解說示範,可能要耽誤一些時間,還請各位見諒。今兒個不管多晚,來的病人我都要看的,請大家放心。」

    他是皇宮太醫,輕易不給人看病的,能請他看病,已經是難得的,耽誤一點時間卻也無妨,更何況人家還客氣地解釋了,又答應了所有病患都要診治到,眾病患哪有不答允的,也把心放下來了,忙點頭哈腰說沒事。

    林億讓第一個病患坐過來之後,並不著急讓葉知秋學著診病,捻著鬍鬚問葉知秋道:「你說你不會診脈望舌,那咱們就從這學起吧。診脈知道怎麼診嗎?」

    「知道,中指定關,也就是把中指放在關脈上,食指、無名指分搭尺脈和寸脈。」

    「嗯,你搭脈我看看。」

    葉知秋讓病人捋了袖子亮出手腕,提腕診脈,望著林億。

    林億道:「這個病人個子比較高大,手臂也比較長,所以你的手指不能太密了,要稍稍張開一點,如果病人個子矮小,則診脈的手指要緊一些,這要根據病人的個子手臂長短決定。」

    葉知秋忙用心記住。

    林億又問了他二十六種脈象的特點,背書葉知秋是不怵的,當下背了出來。林億點點頭:「你記得很準。」

    葉知秋有些不好意思:「我只知道他們的特點,具體卻不會區分。」

    「這個好辦,不著急,咱們一個個來,先說如何分辨反應脈位的幾種脈象。脈位就是脈的高低深淺,在這方面不同的脈有四類,按照能摸到脈的用力程度來分,從上到下,分成浮脈、不浮不沉脈,沉脈和伏脈。分辨這四種脈象,是根據指力按壓的大小的定的,指力大小,總得有個標準才好理解。我是用寸口部位按到骨頭的力道為標準的。你先感覺一下,按寸口脈需要多大的力度,把這個力度記住。」

    林億叫了幾個高矮胖瘦不等的病人過來,一個個讓葉知秋摸脈。

    葉知秋覺得林億教他診脈的方法很新奇,也很好理解,很是高興,把這幾個病人的脈都摸了,只感覺按之至骨的力道,人的高矮胖瘦使用的力道有一些區別的,經過幾次反覆摸脈,終於知道應該用多大的力度達到這個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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