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末朱重八 作者:三十二變(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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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2-8-10 18:09: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6 475730
aqzsl410122 發表於 2012-8-30 08:22
aqzsl410122 發表於 2012-8-30 08:20
三十九.我造過反
 

四十.指點鄭彥夫


 “什麼?你造過反?你是何人?”鄭彥夫大驚失色。

    這個時候,轟轟烈烈的農民大起義還沒有全面暴發,敢自稱造過反的人,絕不可能是什麼英雄好漢,只能是一些流寇土匪,逃卒潰兵之流,朱元璋說自己造過反,相當於說自己不是好人,鄭彥夫怎能不驚?

    “你管我是什麼人!”朱元璋笑道:“我只問你,想不想知道殺官造反之後該怎麼辦?”

    鄭彥夫驚疑不定,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從朱元璋的身上感覺到一種篤定,一種自信和沈穩,當他說出造反兩個字的時候,表情平靜,語氣沉穩,彷彿造反是一件很平常的事,而且,他起造反時的那種信心滿滿的樣子,似乎在告訴鄭彥夫,他造反是成功過的,這使得鄭彥夫不由得就要去相信他。

    “那你說……該怎麼辦?”鄭彥夫問道。

    朱元璋伸出兩根手指道:“要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首先得問問你的志向,在殺官造反之後,你會從縣倉裡搶到一筆銀錢糧米,你會有兩種選擇,一種是帶著這些錢糧找個地方躲起來過一輩子,只求保命不死……如果你選了這條路,那麼,絕對不能帶任何手下或者兄弟,隱姓埋名,躲到別的縣城裡生活。這樣做的結果,就是你成為一個逃犯,沒有戶​​籍,走到任何地方都只能像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為什麼走這條路不能帶兄弟或者手下?”鄭彥夫奇道。

    朱元璋臉色一沉,認真地道:“那種沒有戶籍,隨時會被官府逮去殺掉或充軍的日子,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種沉重的壓力,你的兄弟,也許明天就會去官府出賣你,用你的人頭,為他們重新換到一個官府承認的良民身份……”

    “這不可能……絕不可能有這種事!”鄭彥夫大聲道。

    朱元璋臉上掛了一個嘲笑的表情,冷冷地看著他。

    鄭彥夫吼了兩聲之後,慢慢轉為沈默,最終低下了頭:“這條路我不會選,我鄭彥夫絕不做一個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朱元璋心裡點了點頭,他就知道鄭彥夫不會選這條路,於是他豎起了第二條手指,認真地道:“第二條路,水滸梁山!”

    明末時期,《水滸傳》、《三國演義》等故事已經廣為流傳,深入人心。尤其是窮苦百姓們,大都喜歡在茶餘飯後,圍著說書先生聽上這麼一兩段兒,對於《水滸傳》和《三國演義》裡的英雄人物,民間認同度非常高。

    例如崇禎六年,河南彰德府武安縣的官員楊進朝在寫給崇禎皇帝的奏摺裡,就提到過以下幾個義軍首領的名字:九紋龍(九條龍)、一丈青、關索(關鎖)、劉備、張飛、老張飛、曹操(羅汝才)……當時的農民起義軍首領,非常喜歡用《三國演義》或者《水滸傳》裡英雄們的英雄來充作自己起義時的渾號,這一方面是仰慕這些英雄們,第二方面也是為了掩飾自己的真名,以免連累親族。

    朱元璋給鄭彥夫定的第二條路,本來是想問他想不想當皇帝,但是話到嘴邊,硬生生將皇帝咽了回去,改為了“水滸梁山”這四個字。因為他知道,鄭彥夫這種人眼光有限,肯定沒有想過當皇帝,自己問了也白問。如果真的挑起了他想當皇帝的心思,那又不利於控制了。

    “水滸梁山”這四個字顯然剛剛好,落在鄭彥夫的耳朵裡,猶如天空中炸響一個驚雷,他全身一僵,忍不住道:“對啊!殺官造反之後,我去梁山落草為寇……”

    “你知道梁山在哪裡?”朱元璋笑道。

    “呃……那你又說去梁山?你唬我玩兒呢!”鄭彥夫大怒。

    “梁山不在天下,而在你的心中。”朱元璋笑道:“只要你有上樑山的心思,便能自己建造出一座梁山。”

    鄭彥夫喃喃地跟著念叨了兩句,胸懷激盪,他從小聽《水滸傳》,嚮往著梁山好漢們殺官造反做的那些英雄事蹟,深恨自己沒有早生幾百年可以投入梁山。如今居然有人告訴他自己也可以建一座梁山,怎能不激動?他不再惡言惡狀地和朱元璋說話,開始變得恭敬起來,認真地道:“好漢,你快教教我,我要怎麼自己建個梁山?在哪裡去建?”

    朱元璋心中暗想:終於上勾了,此人可以為我所用了。

    他稍稍沉默了幾息時間,故意讓鄭彥夫變得急燥起來,更加急切地想听他說的話,這才慢吞吞地道:“要上樑山,你首先得保證自己殺了張斗耀之後能全身而退,我現在先來告訴你,如何安全地從官兵的圍剿之中逃出去。”

    他揮了揮手,指著縣城的方向道:“當你帶著幾百名村民殺進縣城的時候,你們是一條心的,所有人都是在為了生存而戰鬥……”

    “沒錯,我的兄弟和我肯定是一條心的。”鄭彥夫道。

    朱元璋用雙手比劃了一個房子那麼大的空間,接道:“當你殺死了張斗耀,打開縣倉之後,能得到大約這麼多的糧食和銀錢……這個時候……你的兄弟和手下們,就不會再齊心了。他們中的一部份人,會選擇第一條路,拿著錢糧找個地方像老鼠一樣過活。有的人會和你一樣,有著上樑山的心思。而你要做的,就是將和你有一樣想法的人挑出來,讓他們能和你一起走。”

    “這要怎麼做?”鄭彥夫的臉色沉重了起來,虛心求教。

    朱元璋微微一笑,攤手道:“把剛剛搶到的銀錢糧米,全都分給他們,然後讓大傢伙兒向各個方向四散而逃,約定一天之後,在城西虎頭山上再次聚首。”

    “為什麼要這樣做呢?”鄭彥夫不解地道:“讓他們和我一起,拎成一條繩兒一起逃跑,碰上官兵豈不是更有一戰之力?”

    “不,不論你們拎成多粗的繩子,胳膊也拎不過大腿。”朱元璋搖頭道:“我剛才說過,你的兩三百名烏合之眾,只需要二十個官兵就能打敗他們。與其走在一起,被官兵攔住殺光,還不如搶劫得手之後四散而逃,官兵不知道該攔截哪一路,就只好先進駐縣城,暫時不去追擊你們。若你們全部走在一起,官兵反而不會去縣城了,會追著你們一直打到全滅為止。”

    鄭彥夫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朱元璋緩緩地道:“一天之後在虎頭山上重聚,這就是第一個考驗。剛剛殺官造反的人,神智是瘋狂而且亢奮的,全身都處於一種激昂的狀態。但是你給他們一晚上用來思考,有些人就會怕了,有些人得了錢糧,心思就會變了……這些人在第二天約定重聚的時候,就不會再來,於是不需要你動手,就可以清除掉隊伍裡意志不堅定的人……”

    “絲!”鄭彥夫倒抽了一口涼氣,自己面前站的這個人究竟是什麼人啊?他隨便張了張口,居然就定了一個如此厲害的計策,不但可以化解官兵的追擊,同時還順手整頓自己的隊伍。

    他現在真的有點相信朱元璋以前曾經造過反了,光是這把握人心的手段,就遠非他所能及。

    朱元璋又道:“第二天在城西虎頭山上聚集之後,你和你的隊伍又會被官兵盯上,這時候你再一次將部隊散開,約定五天之後,再次聚頭,這一次… …就選在澄城與白水兩縣之間的山區裡吧。”

    “這次散開又是為什麼呢?”鄭彥夫誠懇地問道。

    “和上次一樣,分散避開官兵,同時清除掉隊伍裡的不安定份子。”朱元璋笑道:“一而再,再而三的分散,用這個舉動告訴手下的兄弟們,上樑山這條路並不好走,不是隨便什麼人都有資格去的,再給他們第二次考慮的機會,要當老鼠還來得及。”

    “地點為什麼要選在兩縣之間的山區呢?”

    朱元璋微微一笑,認真地道:“你知道為什麼自古盜匪都出沒在兩縣、或兩府、或兩省之間的山區裡?”

    “不知道!”

    “因為那個地方,澄城的官兵過去剿匪,盜匪們就進入白水的轄區,澄城的官兵就只能乾瞪眼。白水的官兵過去剿匪,盜匪們就進入澄城的轄區,白水的官兵就只能乾瞪眼……”朱元璋低聲道:“兩邊的駐軍都沒有越境追擊敵兵的權力,他們只好上書西安府的知府,讓府裡調來一個能同時管兩個縣的大官……”

    鄭彥夫恍然大悟道:“我懂了,官府的動作一向都很慢很拖沓,等這個可以管兩縣的大官到的時候,我又可以跑到新的地方去……呃……壯士,再下次我該去哪裡?”

    朱元璋沒好看地看了他一眼,嘆道:“下一次當然是跑到兩省之間的交界處去,到了那種地方,別說兩個縣令或者兩個府台,就連兩省的巡撫都不方便出手,必須要派來兩省總督級的大官,才能出兵清剿,一旦到了兩省交界處,你就不需要再逃了,可以開始建設自己的梁山……”

    朱元璋的腦子飛快地轉動起來,以他對大明朝的了解,不消短短幾息之間,他就想到了一個絕佳的藏匿地點,伸手向北一指,認真地道:“黃龍山,你就去黃龍山吧……”
aqzsl410122 發表於 2012-8-30 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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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指點鄭彥夫

四十一,上樑山
   

 黃龍山,位於陝西省中北部,西接洛川、南接白水、澄城、北靠宜川。

    黃龍山的東邊,滾滾黃河水自北向南而下,將陝西與山西兩省劃分左右,換句話來說,黃河就是兩省的界,而黃龍山就在黃河邊上,也算是在兩省交界之處。

    它不光在兩省交界之處,而且地形極為複雜,起伏的山頭多如牛毛,溝谷交切,極難攀爬。

    朱元璋甚至連腦子也不需要轉,就知道這匹大山絕對是官兵最討厭進入的地方,山路難行,運糧隊無法在裡面行動自如,各種器械也難以搬運,大砲、火銃一類的火器,在山中也容易受潮無法使用……其環境與西南的那些少數民族土司差不多。

    終大明一朝,對西南方的土司都是很頭痛的,大多數情況下只能採取懷柔政策,就是因為土司們多居於山中,而且那些山極難攀登,官兵進山簡直寸步難行,所以只好放棄征剿,改用籠絡的方法來讓土司們聽話。

    朱元璋知道,只要鄭彥夫走入黃龍山,當地的官員肯定會放棄追捕,然後想辦法把這件事糊弄過去,只要鄭彥夫一直乖乖躲在山里不出來,官府就會他一直採取睜之眼閉之眼的態度。

    讓鄭彥夫一直躲在山里也有個好處,朱元璋可以通過某些手段遙控這只義軍,等到一年以後,轟轟烈烈的農民大起義暴發的時候到來,他就擁有參與這場遊戲的本錢了。但是他並沒有打算現在就加入義軍,因為鄭彥夫的起義並不是明末農民起義的標誌,真正的起義爆發,是明年的白水王二起義,他想留在白水等到那一天的到來。

    “記住我的話……分散,逃竄……利用官兵運轉時的空隙,逃進黃龍山里去,那裡就會是你的梁山……”朱元璋從腰間摸出鄭彥夫的殺豬刀,割斷捆他的布條,然後將殺豬刀放在了鄭彥夫的手裡:“去吧!”

    鄭彥夫在剛才那短短的一會兒談話中,已經被朱元璋強大的“造反能力”所折服,不由得對他深深地揖了一揖道:“壯士,昨晚你為什麼要打暈我,把我背到這裡來捆一晚上呢?還說要把我交給官府,害我得罪了你這位英雄好漢。”

    朱元璋哈哈一笑,揮了揮手道:“昨晚我看你熱血沸騰,十分衝動,就故意把你打暈了捆在這裡,讓你吹吹冷風,冷靜一晚上,你看,現在你不是冷靜下來了嗎?”

    鄭彥夫毫不懷疑,抱拳道:“多謝!咱將來會一直記得好漢這幾句話,遇事之前先冷靜下來想清楚退路,以免誤人誤已,今日這一番教導之恩,來日必報。”

    “快走吧!我耽誤了你一晚上時間,你還有許多村莊沒聯絡呢,可別誤了明天的事。”

    鄭彥夫將殺豬刀往腰上一插,轉身揚長而去。

    看著鄭彥夫的背影消失在遠處,朱元璋深深地嘆了口氣,掀翻大明朝的棋盤,就從鄭彥夫這顆卒子走出第一步開始,接下來,車馬炮象,粉墨登場,而朱元璋,將會是棋盤中心,最關鍵的那一顆帥棋!

    晨光已明,清涼院裡的人陸陸續續起了床。挑夫們將三小姐的嫁妝一箱又一箱地從寺院裡抬了出來,擺在院前的空地上。白水王二提著哨棍在旁邊吆喝,看到朱元璋從外面走進來,他大笑道:“兄弟,你大清早跑什麼地方玩去了?”

    “去樹林裡散了散心,也沒做什麼。”朱元璋笑著打了個招呼。

    不一會兒,方護衛趕著黑色的大馬車過來,十五名刀手也全都騎在了馬上,車隊開始起拔,向著澄城的方向出發。

    朱元璋的雙眼忍不住鎖定在了那輛黑色的大馬車上……車裡的那個女人……長得和他的馬皇后一模一樣,這是否是老天爺給他的某種預示?

    這時車廂裡又傳來了紫心菜隱隱的哭泣聲,小姐出嫁,丫鬟卻哭得比小姐還厲害,這倒也是一件奇事。倒是那個不哭不鬧,哀哀怨怨的小姐,更讓人感覺到心痛心疼。

    放心!你嫁不掉的,有我在此,誰也娶不到你,朱元璋在心裡嘆了一聲。

    車軲轆在黃土的官道上不停地轉動,很快,又過了兩個驛鋪,甚至還過了一個驛站。路邊不時會出現一兩片軍屯田,大部份的田地拋著荒,偶爾也有一兩個軍戶或者農戶在田裡忙碌著,但是朱元璋不明白​​他們在忙什麼,方圓數里沒有一滴水,他們在田裡忙個啥啊?

    到了傍晚時分,朱元璋終於遠遠地看到了縣城,包著青磚的城牆並不高大,僅有兩三米高,而且城牆坍塌了好幾處,張著幾個醜陋的口子……這個縣城和白水的縣城差不多,死氣沉沉,沒有半點活泛的氣味。

    朱元璋順眼向著城西的方向看去,只見那裡聳立著一座大約兩三百米高的小山,山頂上有一塊巨石,看起來很像一個老虎頭,這個也就是鄭彥夫約定起事的虎頭山了……恍惚間,朱元璋彷彿看到山坡上沖下來幾百個走投無路的村民,他們手上揮舞著鋤頭、木棍、鐮刀、犁頭等農具,衝殺進縣城的大門……

    方護衛趕著馬車到了城門邊,說明是來給縣令張斗耀大人送兒媳婦的,守門老卒趕緊放行。一行人進了縣城,在城中的大道上緩緩而行。

    “今日先住客棧!”方護衛對著身後的刀手、家丁、挑夫們叫道:“小姐雖然送來了,但還沒有拜堂成親,咱們現在不能進張家的門,不然亂了禮數,失了馬家的臉面,你們幾個,找個最舒適的客棧去。”

    “是!”三名刀手各自縱馬向著城里三個方向奔去,不一會兒,刀手們回來了,帶著車隊到了城南的一座客棧裡,這座客棧也許是澄城最豪華的客棧了,但條件也說不上多好,房間裡瀰漫著一股子霉味。紫心菜上上下下打掃了許久,才終於安排三小姐住進了一間房。

    現在是三月二十日的傍晚,三小姐和張斗耀的兒子拜堂成親的時間是定在三月二十二日,但鄭彥夫殺官造反的計劃卻定在三月二十一日,當真是前腳趕著後腳,連喘一口氣兒的時間都不夠。

    這天晚上,朱元璋早早就睡了,因為他知道,這座縣城明天會很亂,他需要用最理想的精神狀態來迎接明天的亂局,今晚的休息時間非常寶貴。

    一宿無話。

    第二天,天還沒亮,朱元璋就醒了過來,他走到了客棧的院子裡,擺開架勢,開始打拳活動筋骨。馬家的家丁們都知道朱元璋有晨起打拳的習慣,沒有人感覺到意外。只是誰也不知道,今天的朱元璋每一拳,每一腳,都是崩緊了弦的。白水王二也起了床,笑呵呵地跑到院子裡,和朱元璋兩人一起並肩打拳。他的紅拳已有相當不錯的根基,打得虎虎生風,倒是把朱元璋那緊崩的氣勢給掩蓋住了。

    不一會兒,方護衛也起床了,他手里居然拿著一張大紅色的拜貼,看來是早就準備好的。他走到院子裡,將刀手們集合起來吩咐道:“你們留在客棧裡保護好三小​​姐,我去一趟張府,知會張老爺一聲咱們住在這裡,明天好讓張家過來迎親。”

    “是!”

    給刀手們下好了令,他又轉身對著王二和朱八道:“你們兩個也打起精神來,好好管著那些挑夫,可莫叫他們偷了嫁妝。”

    這年頭幫忙抬貨的挑夫里混著不少歹人,經常趁著主人家不注意,挑著人家的東西就跑。主人跑得慢了還追不上,有句話道“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說的就是這類人中沒有一個好人,就算他們不犯罪也該全部拖去殺掉。當然,這個觀點比較偏激,其實大多數人還是好人,只是偶爾幾個老鼠屎壞了一鍋湯而已。

    王二冷哼了一聲道:“咱們這次帶來的挑夫兄弟,個個都是好漢子,哪會做這些雞鳴狗盜之事?你這傢伙狗眼看人低。”

    方護衛被王二這一罵,頓時大怒,不過他看王二打過紅拳,知道這個傢伙不好惹,怒哼道:“我先去給張老爺送信,回頭再來收拾你。”

    說完之後,他雙手捧著拜貼,向著張斗耀的家去了。

    朱元璋心中暗笑:祝你還能有命回來。

    他對著白水王二抱了抱拳道:“王二哥,我還沒來過澄城,對這地方挺感興趣。趁著今兒個沒事,我想出去轉轉……”

    王二笑道:“去吧,這裡的事我照看著,出不了問題。”

    朱元璋點了點頭,他狀似輕鬆地從客棧裡走了出來,拐過兩條街,然後迅速地蹲下,將褲管和袖管緊緊地紮了起來,用繩子捆好,又拿出一個事先準備好的草笠扣在頭頂。伸手在腰間的朴刀上拍了拍,振起精神,向著澄城的西門走了過去。

    到了西城門邊,天空才剛放亮,朱元璋在城門邊的一顆樹下坐了下來,用草笠遮掩自己的臉,眼光從笠沿下面穿出去,越過澄城低矮的城牆,看著城外的虎頭山……

    今天,鄭彥夫將帶著幾百名村民從那山上沖下來,一直衝進縣衙,將張斗耀亂刀砍死,這是曾經發生過一次的歷史。按道理來說,它必定會發生,不需要為此擔心,但是朱元璋昨天已經參與到這件事裡了,他不知道自己的參與是否會改變歷史!如果能改變,會改變成什麼樣子!

    他想要用自己的眼睛,來親眼觀看到這件事如何發生,如何收場……如果歷史不是自己所能改變,那就不用考慮拯救大明朝了,混完這一生即可。但若歷史會為了他的加入,而發生哪怕一丁點兒的改變,他就有信心用自己的手,重建整個世界!

    他等了很久,直到快要接近中午的時候,虎頭山上突然響起一聲巨吼:“殺啊!”

    隨後……一片洶湧的人潮,從虎頭山上狂衝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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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qzsl410122 發表於 2012-8-30 08:23
四十一,上樑山
   

四十二.爆發


澄城是一個沒有生命力的城市,清晨的澄城就顯得死氣沉沉,街道上沒有什麼行人,也沒有早起販物的商人,安靜的街道上如果不是被陽光照亮著,就如同夜晚一樣沉重。

    朱元璋不喜歡這樣的城市,他更喜歡一個欣欣向榮,一切都在前進的城市,當初他一手建立起大明王朝的時候,整個大明朝都是​​陽光向上的、每一個臣民都是積極努力的……然而漫漫幾百年過去,大明皇朝已經變成了這樣……

    他坐在西城門邊,看著城門口無精打采的老卒,只盼著虎頭山上的鄭彥夫能盡快地殺下來,將這個死氣沉沉的城市喚醒,讓自己看看它受驚時的樣子。

    不過虎頭山上一直沒有動靜,農民起義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兒,吼一嗓子大家跟我衝,大家就真的跟著衝了?鄭彥夫必須要先將村民們集聚起來,然後發表一些慷慨激昂的演說,請幾個被官府迫害得很慘的百姓出來說幾句話什麼的。還要給村民們描繪一下搶了縣城之後,能得到多少銀子,多少糧食,再講解一下如果不這樣做,就會餓死云云……

    時間一直到了中午,朱元璋才終於聽到虎頭山頂上傳來了一聲巨吼:“殺啊!”

    隨後,山坡上頭攢動,幾百個人擠成一團,從山坡上沖殺了下來。這些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來是附近的村民,他們身上穿著粗麻布衣,衣服裁剪得很短,露出胳膊和小腿,這是為了方便下田的時候穿的衣服。他們手上的武器很混亂,有人揮舞著鐵犁、有人揮舞著鋤頭、有人拿著鐮刀、有人拿著扒糞用的竹扒……

    他們的衝鋒很沒章法,大抵上就是一堆人堆在一起,仗著人多勢眾的氣勢,向前亂跑。跑得快的就到了前面,跑得慢的就落在了後面,短短的一小段山坡,前後就拉開了很長的距離。若是與正規的官兵交戰,這前後的落差,就足以帶來致命的破綻,只需要從側翼派一小隊騎兵穿插進前後交結的地方,就可以將這些村民分割成兩半,然後輕易地殲滅。

    想到這裡,朱元璋啞然失笑,我對著一堆村民計算什麼陣形?他們若是會擺陣形,那才真的是怪事了。

    這時城門邊的兩個老卒已經看到了虎頭山上沖下來的亂民,他們用茫然無神的眼神看向村民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過了好幾息時間,守門的老卒才明白,有人造反殺過來了……

    兩名老卒既沒有立即關閉城門,也沒有連敲響梆子示警,直接往著路邊的狗沿裡一鑽,躲起來了。縣城裡沒並沒有軍隊駐守,他們知道就算關上城門或者敲梆子示警也是沒用的,惹怒了造反的暴民,除了送掉自己的性命之外沒有別的好處。

    有些不了解古代駐軍情況的朋友,或者是喜歡玩戰略遊戲的朋友,會誤以為古代的軍隊都是駐紮在城池裡的……其實這種看法有誤。明朝的時候,軍隊通常都不會駐紮在城市裡,而是駐紮在城外十幾里或者幾十里遠的軍戶所裡。

    這些駐軍的地方被稱之為“堡”,取的名字大抵上都是“抗倭堡”、“拒虜堡”、“鎮羌堡”這種味道,一看名字就知道這個堡是乾嘛的。例如“抗倭堡”,在嘉靖年間,江南沿岸倭寇作亂那會兒建得最多,沿著海岸線一修就是五十九個,到現在還有被完整保存下來的“抗倭堡”。這些駐軍的堡壘旁邊還有大片的軍屯田,供給軍戶們耕種。

    碰上有戰事的​​時候,文官們拿著調令到堡裡,才能將軍隊請出來進駐到城市,平時軍隊是絕對不能跑到城裡去溜達的。

    像農民起義這種陡然而發的事件,本地的駐軍根本來不及反應,等到附近的堡壘接到軍令,黃花菜兒都涼了。所以經驗豐富的老卒看到亂民來了,想也不想,先躲起再來說,在官兵反應過來之前,一切抵抗都是徒勞的。

    朱元璋看到坡上的村民們越衝越近,鄭彥夫沖在最前面,手裡揮舞著殺豬刀,他的表情看起來十分狂熱,跟在他後面的村民們也如他一般,滿臉通紅,興奮之情彷彿要滿溢出來。

    有著豐富農民起義經驗的朱元璋只一眼就看出來,這正是農民起義威力最大的時刻,一窮二白,什麼也沒有的農民,投身起義軍的第一仗往往帶著這種狂熱的表情。他們什麼也沒有,活不下去了才挺身造反,這個時候滿臉子都是拿命去拼的念頭,誰也無法阻擋他們手裡的農具……

    狂湧的農民們從山坡上沖下,轉眼到了城門前,城門是開著的,但是鄭彥夫依然對著打開的城門重重地踢了一腳,“碰”地一聲巨響,他踢得厚木板製的城門發出一聲巨響,震得旁邊的人雙耳嗡嗡作響。

    城門邊本來就沒有行人,所以並沒有出現行人鳥獸散的場景,倒是城門不遠處的幾座民舍,趕緊關上了屋門,窗戶的夾縫裡露出一雙雙驚恐的眼睛,向著城門邊的亂民窺視。

    “殺了張斗耀!”

    “殺了張斗耀!”

    “殺官!造反!”

    “開倉……發糧!”

    鄭彥夫踢了城門一腳之後,身形不停,向著城中心的縣衙門方向衝了過去,兩三百個村民緊緊跟隨。

    朱元璋拍了拍屁股站了起來,遠遠地​​跟著他們,也向著縣衙門的方向跑去。

    越接近縣衙門所在的城市中心地帶,街道上的行人越多,小商小販也開始出現在道路兩側。看到這麼多亂民衝殺過來,雙眼赤紅,這些行人嚇得趕緊走避,小商小販連自己的攤子也顧不上了,趕緊向著側街里躲避。

    一個有錢人家的少爺正騎著馬在道中走,兩百多村民一邊喊著一邊衝過來,咱得那少爺趕緊拍馬而逃,結果慌不擇路下,撞翻路邊一個豆腐攤子,連人帶馬,一起摔到豆腐上面,滿街污水橫流。

    街上原本有四個腳夫抬著一乘轎子,轎子裡不知道是哪家的老太爺,亂民一至,四個腳夫想也不想,扔下轎子就跑了,老太爺掀開轎帘向外一看,頓時嚇得全身一縮,差點沒被過氣去。

    不過朱元璋很清楚地知道,這些人都不會有事的,農民起義的初期,亂民們絕對不會做些追砍街上行人的多餘動作。他們現在腦子裡只有一個敵人,那就是張斗耀,只有當他們殺了張斗耀,開了縣倉,搶到了大筆的錢糧之後,他們的仇恨才會開始轉移,從官府的身上轉移到富戶的身上,然後輔散開來,變成見人就殺的暴徒。

    鄭彥夫的隊伍很快就到了縣衙廣場,廣場上一個人也沒有,申明亭和旌善亭孤零零地聳立在地廣場的兩邊,皮場廟邊冷冷靜靜,淒淒慘慘。

    幾個衙役在衙門裡面探了探頭,其中一個臉上長了一顆黑痣的衙役膽子很大,居然探了半個身子出來吼道:“你們瘋了不成?趁著現在還沒鬧出事,趕緊散了!”

    “散?哈哈哈!我們是來造反的,散個屁啊!”

    鄭彥夫一聲大吼,勇猛地衝了過去,手上的殺豬刀映日生輝。那個臉上長黑痣的衙役抄上一根水火棍,也大吼了一聲道:“**的……”一邊吼著,一邊將水火棍狠狠地砸了過來。

    鄭彥夫的身子一矮,埋頭避開了水火棍,手上的殺豬刀狠狠一捅,鮮血濺起……長黑痣的衙役咽喉中刀,連慘叫都沒叫得出來,向後就倒。

    “殺人了!”

    “見血了!”

    “殺啊!幹掉張斗耀!”

    這場造反中的第一個死人出現了,狂暴的亂民一旦見了血,就會變得更加興奮和狂熱,所有的村民比起剛才更加瘋狂,數百人一起大吼,衝進了衙門。

    剛才在街道上沒有殺傷一個路人的起義隊伍,突然之間就變得瘋狂而且嗜血,一個衙役躲在門後面,居然被十幾個村民強行從門後拖了出來,鋤頭和犁著一陣亂砸,將那個衙役砸得血肉模糊,連人形都看不出來。

    張斗耀的師爺正在堂前寫著什麼文書,被一個亂民衝過去用柴刀劈在肩頭上,鮮血橫飛,他半邊身子都險些被劈了開來,慘嚎一聲,倒在案桌下面。

    亂民們開始在衙門裡亂竄,到處追砍著衙役和文員,將他們一個接一個殺死,毫不容情。但是大夥兒衝殺了半天,居然沒有看到張斗耀。

    “張斗耀呢?為什麼不在堂上?”

    “他今天沒來衙門嗎?”

    “快抓個活的來問問……”

    “哪裡還有活的?衙門的人都殺光了……”

    鄭彥夫心中大急,要是不殺掉張斗耀,這場殺官造反豈不是成了鬧劇?村民們的義憤也無法宣洩。

    就在這時,鄭彥夫的眼前突然出現一個戴斗笠的人影,這人身上穿的衣服明明很乾淨,看起來不像是亂民中的人,但奇怪的是,他穿過亂民堆中,居然沒有任何人攻擊他。這人穿到鄭彥夫的身前,掀開斗笠,露出一張讓鄭彥夫記憶猶新的臉,低聲道:“張斗耀今天沒上堂,在家裡迎客呢……”
aqzsl410122 發表於 2012-8-30 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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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qzsl410122 發表於 2012-8-30 08:24
四十二.爆發


四三、殺

    鄭彥夫見到朱元璋,頓時小吃了一驚:“你……怎麼在這裡?”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朱元璋笑了:“我給你出謀劃策,當然要來看看進展得怎麼樣了。

    “我是說……你穿過我帶來的村民們中間,他們怎麼沒有攻擊你呢​​?”鄭彥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此時村民們全都殺紅了眼,見到一個衙門中的人就往著死裡打,這種時候突然出現一個陌生面孔,他們應該刀刃相向才對,就算朱元璋武藝高強,也不可能打得贏這麼多手持農具的農民啊。居然讓他大搖大擺走到了衙門裡面來……這實在匪夷所思。

    “沒什麼好奇怪的。”朱元璋誇張地笑了一聲:“他們現在判斷身邊的人是不是自己人,並不是靠相貌……靠的是氣勢。誰身上帶著一股子血腥味兒,帶著那種殺官造反的狂熱情緒,他們就會將那個人當成自己人……”

    說到這裡,朱元璋頓了一頓,微笑道:“我走進來的時候,擺出一幅要殺人的氣勢,嘴裡喃喃地念叨著'殺了張斗耀……把張斗耀找出​​來殺掉…… ',就這樣,原本打算攻擊我的人,都把武器拿開了,還有人向我道歉,說是差點傷了自家兄弟,然後我就走了進來,站在你面前了。”

    “絲!”鄭彥夫只覺得心中一涼,他早知道朱元璋非常厲害,簡直可以說能掐會算,沒想到他厲害到這個地步,連氣勢和氛圍都可以利用。如果一個官兵也像他這樣善於偽裝,摸到自己背後給自己一刀,只怕自己到死都以為背後的是個同伴。

    他吞了一口口水,艱難地道:“張斗耀在家裡?”

    “嗯!”朱元璋點了點頭道:“你留下五十人,打開縣倉,分發銀錢和糧米,別的人全部帶上去張斗耀的家,動作要快……如果讓張斗耀組織好家丁隊伍,你的這些村民未必是他的對手。”他隨意說話,語氣自然而然就帶上了一股子命令的味道,偏偏他說得理所當然,鄭彥夫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你會和我一起去嗎?”鄭彥夫急問道,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自己非常需要朱元璋跟​​在身邊,只有這樣,他才感覺自己心裡踏實,找得到前進的方向。

    “當然去!”朱元璋認真地道:“我也有一個必須殺張斗耀全家的理由。”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心裡飛快地閃過馬皇后的那張臉,那張臉與馬三小姐的臉重合在了一起。除了他自己之外,誰打這個女人的主意,誰就必須死。

    鄭彥夫大喜,轉身喝令道:“南堯村的兄弟留在這裡,把縣倉裡的銀錢和糧米都搬出來,一會兒我回來了就分發給大家。其餘的兄弟跟我來,咱們去張斗耀的家裡殺人。”

    “好!”村民們氣勢如虹地答道。

    朱元璋將斗笠蓋回了頭頂上,遮擋住了自己的容貌,緊隨在鄭彥夫的背後。

    鄭彥夫挺著滴血的殺豬刀,帶了一百多個弟兄,向著衙門北邊幾條街外的一個大宅院衝了過去,原來這個宅子就是張斗耀的家了。

    張斗耀已經得到了衙門被亂民佔據的消息,緊閉了院門,躲在了後院裡,他手下的家丁們正在將後花園的假山扛出來,打算頂在門後。

    鄭彥夫來得剛剛好,若是再來晚一點,假山已經頂住了大門,那就什麼都晚了。這個年代的富家大院都具有簡單的防禦作用,院牆又高又厚,無法很輕易地翻躍過去。如果無法打開院門,想要攻進去就很困難了。

    朱元璋從門縫裡看到裡面的家丁正在搬運假山,想也不想,一腳就踢在門上,門後插上了木栓,還有三個家丁用肩頭拼命頂著門,朱元璋這一腳居然沒有踢動。

    鄭彥夫大吼道:“我也來踢……”

    他提起熊掌般大的腳板,振起全身力氣,飛起一腳,沉重的院門發出咔嚓咔嚓的碎木聲,門後插著的門栓居然從中斷折,三個頂著門的家丁同時向後一彈。

    好厲害的一腳!

    跟在鄭彥夫後面的村民們見自家的大哥如此厲害,士氣大振。十幾個人一起衝了上來,側過身子用肩頭猛撞大門,只聽到“碰”地一聲巨大,門後​​的三個家丁被頂得飛了出去,院門大開,跟在後面的村民們一擁而入。

    門後,十來個家丁正在搬運假山,大門突然撞開,這假山倒也不用搬了,家丁們吆喝一聲,向著後院撒腿就跑。

    鄭彥夫大聲道:“殺……兄弟們,殺光張斗耀的走狗。”

    殺紅了眼的成民哪需要他吩咐,提著鋤頭鐮刀,向著家丁們追了過去,整個張家大院裡立即雞飛狗跳,亂成一團。幾個護院提著朴刀從裡面迎了出來,刀光霍霍,砍倒了兩個村民,後面的村民立即洶洶而上,幾十把鋤頭一起揮舞,將那幾個護院砸成了肉泥。

    “張斗耀會不會已經跑了?”鄭彥夫向朱元璋道:“咱們這麼大張旗鼓地殺進來,我怕他已經從後門溜走了……”

    “不會!”朱元璋皺了皺眉頭道:“你不懂得官場的規矩,大明朝的縣令有守土之責。如果亂民來的時候他逃出縣城,導致縣城失陷,他就算逃得了今天,明天也是要掉腦袋的。所以,家裡被亂民衝擊的官員都不會跑出城,只會躲進後花院裡,找個黑漆漆的角落縮著,等著亂民退走,他就可以鑽出來,上書朝延說'在下官的率領下,縣城裡的百姓萬眾一心,拼死抵抗、終於將亂民趕出了城去'。”

    鄭彥夫聽得又是一驚,嘆道:“沒想到你對官場也有一定的了解……你究竟是何人?”

    “別管我是什麼人,快找張斗耀吧。”朱元璋將斗笠拉得更低,完全掩蓋了自己的臉,領先向著後院跑去。

    這時張家大院已經非常混亂了,朱元璋和鄭彥夫跑了幾步,穿過一條小走廊,只見路上倒斃著幾個青衣小帽的家丁。院子裡到處都是人影晃動,張家家丁的抵抗比起縣衙門裡的衙役們要激烈得多,兵器交擊之聲不停地傳來,每一刻都有人慘叫著倒下。

    兩人穿過幾條走廊之後,看到了張府的垂花門,這道門就是前院與後院之間的分隔。垂花門邊也倒斃著幾個家丁護院,居然還有幾具村民的屍體,看來在這裡發生的戰鬥比較激烈,所以人多勢從的村民一邊也有了傷亡。

    剛穿過垂花門,朱元璋和鄭彥夫兩人就小吃了一驚,三個村民正將一個丫鬟打扮的姑娘按倒在地上,伸手撕她的衣服。那丫鬟滿臉是淚,不停地掙扎,但她一個弱女子,哪會是三個男人的對手?沒兩下功夫,上身的衣服就被扒了個精光,露出雪白的胸脯。

    她用最後的力氣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褲子,無力地哭道:“別這樣對我……我也是窮苦人家……你們為何連我也要欺辱……”

    “嘿嘿嘿!老子早就想嚐嚐女人的味道了……”

    “嘖嘖,有錢人家的丫鬟就是白啊,比我家裡那個黑婆娘好多了……”

    “混蛋!”鄭彥夫大怒,想也不想,抬腿就是三腳,他含怒出腳,踢力極大,三個村民慘叫一聲,先後向後飛出,摔進花圃裡面,哼了好幾聲都沒能爬得起來。鄭彥夫雙眼圓睜,大罵道:“你們三個是來殺官造反的,還是他媽的來趁火打劫的?老子居然有你們這種兄弟,白瞎了我的眼。”

    站在他身邊的朱元璋在最初的驚訝之後,卻苦笑了起來,此情此景,對於他來說絕不陌生。上一世元末農民起義,他帶著自己的士兵攻城掠地時,這種情景真是隨地可見,要解決這種事情,對於歷朝歷代的武將來說,都是一個很頭痛的問題。解決得好,自然軍紀肅正,但若解決得不好,卻會喪失軍隊對你的忠誠。

    鄭彥夫踢了人之後還不解氣,又提起殺豬刀,做出一幅要上去殺人的樣子。

    朱元璋卻伸手將他一攔,低聲道:“現在不是解決這種事的時候,先殺張斗耀要緊,整肅隊伍的事,回頭再做。”一邊說,他一邊對著地上的丫鬟沉聲道:“還不趕緊找個地方躲好?”

    “謝謝兩位大爺!”小丫鬟滿臉是淚,她的衣服被撕得稀爛,只好雙手抱著胸,飛快地向著花園裡鑽了進去。朱元璋心裡知道,這後花院里馬上要被抄個底朝天,小丫鬟根本沒地方可躲,這場亂局,她逃不掉的。只能盼著她下次碰上的村民比較正直,不會欺辱他。即使時局如此混亂,好人總是會有的!

    兩人繼續向前跑,鄭彥夫猶自憤憤,心中極不痛快,但朱元璋並沒有去安慰他半句,只低聲對他說:“那三個人……你可以暗中處理,別當著別的村民解決……在起義之初就殺自己人,容易萬眾離心。”

    “難道不需要殺一儆百,端正紀律嗎?”鄭彥夫奇道。

    朱元璋嘆了口氣,認真地道:“當你手下只有一百個兄弟時,殺一儆百的結果,就是另外九十九個都不再聽你的話,覺得你胳膊肘兒向外拐。他們會從你身邊逃開,不再視你為首領。但是當你手下有一萬個兄弟時,你殺掉其中一百個,別的也不會逃走,反而會更加畏懼你……你懂麼?”

    “這個……不懂!”鄭彥夫摳了摳頭,長嘆道:“你說的東西,我大多數都聽不懂……比起你來,我真的是太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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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qzsl410122 發表於 2012-8-30 09:21
四三、殺

    鄭彥夫見到朱元璋,頓時小吃了一驚:“你……怎麼在這裡?”

四四、你究竟殺過多少人



    張府後院的混亂還在持續,朱元璋與鄭彥夫兩人在後花院裡尋找張斗耀。

    後花院裡有許多木質的小樓,東一座,西一座散佈在花院之中,有的小樓十分精緻,一看就知道是女眷居處的地方。比鄭彥夫和朱元璋先一步趕到的亂民,率先就沖向了這些看起來比較華麗的小樓裡。

    朱元璋和鄭彥夫經過這些小樓前,不斷地聽到樓子里傳來女人的哭喊聲,有的是女人被殺死的那一瞬間發出的慘嚎,有的則是在被污辱時發出的哀怨的痛哭聲。這場殺官造反的義舉,到了最後無可避免地變成了普通的殺人放火、搶劫**……這不是鄭彥夫有能力改變的事,是農民起義軍必定會經歷的演變。

    殺人搶劫的興奮感,會在極短的時間裡,把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變成殘暴的屠夫,狂熱的妖魔,他們中的不少人,已經喪失了理智,變成了真正的匪徒。

    一座精緻的木樓窗戶大開,女人的上半身從窗口探出來,雙手前伸,似乎想要抓住什麼,但最終她什麼也沒抓到,後背就被人砍了兩刀,趴在窗口死去了,雙手垂了下去……

    金銀細軟從小樓的門口拖撒出去老遠,看來方才有人在這座小樓裡劫掠,手上抱的細軟太多,以及至一路灑了出來。這些金銀細軟上面還沾著鮮紅的血液,也不知​​道是誰的血灑在上面。

    鄭彥夫的臉色越來越黑,心情越來越差,朱元璋卻神色平靜,見怪不怪。

    “張斗耀究竟躲在什麼地方?”鄭彥夫開始不耐煩了:“我想盡快找到他殺掉,趕緊帶這些傢伙走,他們現在的樣子讓我感覺很不舒服。”

    “不會在很精緻的小樓裡。”朱元璋沉聲道:“躲在越華麗的屋子裡,風險越大,他現在應該躲在一個很不起眼,農民們不會進去搶東西的地方。 ”

    “柴房?或者廚房?”鄭彥夫頓時醒悟,在富家大院的後院裡,什麼東西也搶不到的地方,也就只有柴房或者廚房了,別的地方都會或多或少有一點財物,只有這兩個地方,除了乾柴和炭火,什麼也找不到。

    兩人都不熟悉張斗耀的家,但是基本的庭院佈局常識是有的,要找到柴房和廚房的位置並不困難,不消一會兒,兩人就一前一後跑到了柴房的前面。

    與大數富家大院一樣,張斗耀家的柴房與廚房是連接在一起的,旁邊還連接著一個飯廳,一道矮牆將這三個房間獨立圍成了一個院落,院子裡還有一口大水缸,裝了半缸水。

    這個院子果然沒有被亂民們劫掠,甚至壓根沒有人跑進來,大夥兒都忙著在外面搶東西,怎會有人注意到這裡?

    張斗耀興沖沖地振了振殺豬刀,就打算鑽進柴房裡找張斗耀,剛起步……朱元璋突然一手拉住他,將他留在了原地:“別進去……你現在走進去絕對會被人暗算。”

    “咦?”鄭彥夫不解。

    朱元璋伸手指了指柴房黑洞洞的門口道:“張斗耀在躲藏起來的時候,身邊會一個家丁都不帶麼?現在這座柴房裡,除了張斗耀之外,至少也會有一兩個最信得過的家丁跟著。如果我所料不差,他們就站在門背後,等著你進去的時候給你迎面一刀……”

    “咦,果然如此,我可沒想到。”鄭彥夫拍了拍腦袋。

    朱元璋這番話故意說得比較大聲,使得柴房裡也能夠聽到,他說完之後,柴房里傳來輕微的嘆息聲,隨後,三個人影從柴房的門口緩緩地走了出來。其中兩個穿著青衣小帽,手上提著朴刀,顯然是張斗耀的心腹家丁。第三個人卻是朱元璋的熟人,方護衛!

    他今天拿著拜貼來見張斗耀,談迎親的事,沒想到談著談著,一個家丁跑進來報告說亂民衝擊了衙門,嚷嚷著要殺官造反。張斗耀嚇壞了,一面下令用假山堵門,一面尋找躲藏的地方。方護衛適當其會,只好硬著頭皮來給張斗耀充當保鏢。

    這個時候他是不能走的,要是他棄張斗耀不顧,一來馬家的面子都要被他給丟光,二來如果張斗耀僥倖不死,馬家與張家的關係只怕要就此破裂,他在大少爺馬智雄那裡沒法交待,這也算是逼上樑山。

    方護衛有著很豐富的江湖經驗,也與許多流寇土匪打過交道。他知道在這種流民作亂的時候,最不起眼的地方是最平安的,誰也不會搶錢搶到柴房裡來,於是就帶著張斗耀和他的兩個心腹家丁躲進柴房,將張斗耀藏在柴堆裡,他則和兩個家丁提刀守在門後,如果真有不起眼的流寇找到柴房來,人數也不會多,進來一個殺一個,進來一雙殺一雙就是了。

    聽到鄭彥夫和朱元璋的腳步聲靠近,他在柴房裡已經提起了刀,就等這兩個傢伙進來了,沒想到其中那個身材略瘦弱,頭上帶斗笠看不清容貌的,居然一口就道破了裡面有埋伏。

    這可讓方護衛吃了一驚,要知道人這種動物,在燒殺搶掠的時候,血液是悠悠的,頭腦也是發熱的,會比平時衝動暴燥得多,壓根沒有心思用來思考。尤其是第一次做惡事的人,更是不可能淡定自如。

    只有在付出血的代價之後,才會懂得越是緊要關頭,越要冷靜下來,但能學到這個代價的人,往往都是死人。活人能懂得這個道理的,個個都能出人頭地。

    方護衛一邊走出柴房,一邊對著朱元璋嘆道:“好冷靜的傢伙……在燒殺搶掠的時候,還有心思來考慮一間柴房裡面有沒有伏兵!你不是普通人,你肯定曾經殺過人。”

    朱元璋啞然失笑,這傢伙上次也說我殺過人,這次又來說?他嘆了口氣,將頭上的斗笠扯了下來,扔到一邊,對著方護衛笑道:“我上次就對你說過了,我確實殺過人,你要向官府揭發我麼? ”

    “是你?”方護衛大吃一驚:“你……居然勾結亂民,要殺張老爺!”

    朱元璋嘿然一笑,懶得答他。

    方護衛感覺到了朱元璋身上若隱若現的殺氣,以及他笑聲中的那種不屑之意,心裡不知道為什麼害怕了起來,為了給自己壯膽,他緊了緊手上的朴刀,大聲道:“別以為你殺過人,現在比較冷靜就很了不起,我方軒走南闖北,手上的人命足足有二十七條……”

    朱元璋這才知道,他的名字叫方軒。

    “嗯,上次你說過了!”朱元璋淡淡地道:“殺了二十七個人,真是了不起啊,殺人如麻,佩服佩服。”這句話也是朱元璋上次說過的,他上次說這句話時,語氣中帶著偽裝出來的敬佩味道,方軒沒有聽出任何異樣。但這次卻不同了,在朱元璋說到二十七個人的時候,語氣中很明顯地帶著一絲曬笑,彷彿說的是一個非常不起眼的數字,就像一個有著億萬家財的人在說“一文錢”的那種感覺,漠視……裸的漠視。

    平時的朱元璋一直在刻意壓著自己的氣勢,但此時此刻,他沒有必要壓住,面前的敵人全都會死,身邊的鄭彥夫很快就要亡命山林,在這種時候,些微地放縱自己一下又有何妨?反正不會有人知道。

    他抬起頭來,直勾勾地看著方軒,眼神從一開始的黯淡,迅速地轉變為狠厲,彷彿數百年之前,他站在戰場上面,看著陳友諒的大軍,恨不得將那些人全部殺光……凜冽的殺氣從他身上鋪天蓋地溢出。

    張斗耀的兩個家丁毫無感覺,以他們的層次,還無法敏銳地感受到別人的殺氣。但是方軒不一樣,他在江湖上赴湯蹈火多年,對氣機的感應非常敏銳,朱元璋剛剛一放氣,他立即捕捉到了氣機的變化。

    方軒只覺整個人都冷了一冷,恍惚之間,他對面站著的人不再是一個放牛娃朱八,而是一個殺氣騰騰的大將軍,令旗所指之處,百萬大軍奔騰狂湧。大手一揮,千萬個人頭落地……屍山血海,滔天戾氣,一下子將他吞沒。

    他的腿彎打了個顫,聲音變得沙啞,忍不住顫聲道:“你……你究竟殺過多少人?”

    朱元璋微微一笑:“這種事,我哪記得清?”

    方軒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被這殺氣壓垮了,不行,不能再和這個人說話,再這麼說下去,我連出手攻擊他的膽量都要沒了……

    “看刀!”方軒大吼一聲,手上的朴刀舞起一個刀花,狠狠地斬向朱元璋。

    “殺啊!”鄭彥夫在旁邊早就等著不耐煩了,既然對方出手,他也毫不猶豫地一刀斬了過去。

    方軒想殺的是朱八,卻沒想到旁邊這個大漢跳出來招呼自己,他心頭大忿,手上使勁,朴刀劃出一道漂亮的圓弧形,狠狠地斬向鄭彥夫。

    鄭彥夫的殺豬刀毫不畏懼地迎了上來,兩刀在半空中相撞,“叮”地一聲脆響。

    方軒感覺到刀上傳來一股巨力,震得他的朴刀險些脫手飛出,刀口也崩出了一個大口子。

    “這……哪裡來的猛漢?好快的刀,好大的蠻力。”方軒心中暗暗叫苦:和這傢伙打沒有必勝把握,只能盼張斗耀那兩個家丁來幫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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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你究竟殺過多少人

四五、殺官


 鄭彥夫揮起殺豬刀,一刀接著一刀,劈著蓋臉地對著方軒一陣亂砍,他沒有什麼刀法,也不講究什麼套路,純粹的拼命打法。 [ 這種衝動的蠻漢在練家子的面前應該是很容易對付的,但是方軒使了好幾個招式,都沒有辦法將鄭彥夫打倒。

    原來,鄭彥夫的刀速很快,力量又大,揮舞起殺豬刀來完全一幅不要命的架勢,彌補了他在刀法上的缺陷,方軒有三次差一點就可以砍中他了,但是他根本就不顧方軒的進攻,只是把殺豬刀不停地對著方軒身上招呼,擺明了要拼個兩敗俱傷。

    有些朋友武俠書看多了,尤其是古龍的小說,以為兩個人打架的時候,你只要在別人刺中你之前,先刺中別人就行……對方的劍尖就會停在你咽喉前面一寸之處,凸著眼珠子力盡倒地……這種看法是不正確的。

    真正打起來的時候,如果你和敵人同時揮刀,就算你能比對方搶先個零點幾秒擊中對方,但是對方的刀仍然會向前揮來,狠狠地斬在你的身上,絕對不會停頓在半空中這麼玄幻。

    方軒不想和一個泥腿子拼個同歸於盡,所以他只好放棄了擊中鄭彥夫的機會,左蹦右跳,閃躲騰挪,一邊閃避,一邊大叫道:“你們還等什麼?快來幫手!”

    他吼的是張斗耀的兩個家丁,那兩個家丁雖然沒什麼大用,但是只要他們參戰,三把刀對上一把刀,那就輕鬆多了,拼命的打法只能在一對一的時候發生作用,一對三了還拼命?那就是找死!

    方軒吼了兩聲,卻沒感覺到身邊有人過來幫忙,心中不由得大急,吼道:“你們在做什麼?”百忙中,他還扭著過去看了一眼……這一眼看去,頓時心膽皆裂。

    只見兩個家丁都已經倒了地,朱元璋正在將朴刀從一個家丁的胸口裡抽出來,鮮血順著他朴刀上面的血槽滴落,滴答滴答。

    原來,就在鄭彥夫與方軒鬥起來的時候,兩個家丁就開始猶豫了,要不要上去幫忙?還是先收拾那個看起來個頭小一些的傢伙。他們層次太低,感覺不到朱元璋身上的殺氣,因此也不覺得朱元璋有什麼可怕之處,兩人猶豫再三之後,決定無視那個看起來不怎麼厲害的傢伙,反​​正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看起來一絲一毫要出手的樣子都沒有。

    兩人緊了緊朴刀,向著方軒和鄭彥夫的戰圈走了過去,打算出手……然而就在他們的注意力離開朱元璋,轉向鄭彥夫的一瞬間,朱元璋突然動了,他向前幾個大步,一瞬間就躍到了兩個家丁的面前。

    兩名家丁大驚,這傢伙上半身一點都沒動,看起來完全不像要出手的樣子,怎麼腳下卻如此之快,難道早就做好出手的打算了?

    兩人趕緊起刀,但是他們的注意力本來就不在朱元璋身上,也沒有做好完全的準備,這一下起手過於急促,手忙腳亂,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朱元璋豈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手中的朴刀一閃,橫切在了一個家丁的脖子上……鮮血有如噴泉一樣飆出,噴射在另一個家丁的臉上,將他的眼睛都糊成了鮮紅色。

    趁著他雙眼不能視物的一瞬間,朱元璋的朴刀輕鬆地捅進了他的胸口,直抵心臟……

    他剛才故意做出不想出手的樣子,實際上早已蓄勢已久,一出手就乾淨利落,以電閃雷霆之勢將兩人家丁一起擊殺,沒有絲毫的猶豫。

    方軒大吃一驚,腳下一慢,鄭彥夫劈頭一刀已到面前。他趕緊側身閃避,卻見朱元璋殺了兩個家丁之後動作不停,向著他這邊一個側步跨過來,手裡的撲刀一封,將方軒準備閃避的方向封了個嚴嚴實實。這一下方軒已經是走投無路,避無可避……他狂吼道:“我和你拼了!”不再理會鄭彥夫的殺豬刀,以拼命的架勢對著朱元璋一刀砍了下來。

    “誰會和你這樣的人拼命?”朱元璋突然向後退開兩步,原來他封刀的動作根本就是假的,從頭到尾都沒想過和方軒打。他對自已的實力有著非常清醒的認識,只是普通的精兵的戰鬥力而已,絕對不會試圖和方軒這種職業的保鏢交戰,也不會和王二、鄭彥夫這樣的衝將之才硬拼。

    方軒拼命不成,卻將自己的破綻賣給了鄭彥夫,殺豬刀毫不遲疑,惡狠狠地斬在了方軒的後背上,這一刀劈得極深,方軒哼都沒哼一聲,撲地而亡。

    鄭彥夫心中一陣狂喜,這下終於把張斗耀的護衛幹掉了,終於可以收拾那貪官了。他一個箭步衝進柴房,踢開柴堆,柴堆里居然有兩個人,一個是中年人,肥頭大耳,穿著官袍,這人正是張斗耀。旁邊的是個年青人,大約十**歲,穿著一身綢衣,長相與張斗耀有五分屑似,這個人想畢就是張斗耀的兒子……馬家三小姐要嫁的就是這個傢伙。

    鄭彥夫一把提起張斗耀,怒道:“狗官,你也有今天,哈哈哈……你把咱們澄城的百姓害得好慘……”他滿腔激憤,打算慷慨激昂地宣布一下張斗耀的罪狀,然後再將他殺死。

    朱元璋搖頭道:“說這麼多廢話做啥?”他手中的朴刀一閃,捅進了張大少爺的胸口,拔出來時帶著一蓬血雨,然後身子一扭,一刀又擁進了張斗耀的肚子裡。

    “貪官污吏!殺盡即可,多說無益!”

    鄭彥夫楞了楞:“我還想把他拎到衙前廣場,當著所有人的面前審判呢。”

    “審之何用?”朱元璋道。

    “咱們審判貪官的事傳出去之後,給別的貪官一個教訓,​​嚇嚇他們。”鄭彥夫憨笑道。

    朱元璋搖了搖頭,好天真的想法。上一世的他曾經定下剝皮塞草之刑,貪六十兩銀子以上的貪官通通一個殺字,殺了之後還要做成“稻草人”來嚇唬別的官員。但是如此嚴刑俊法之下,貪官污吏仍然層出不窮,區區審判能有什麼用處?這些道理朱元璋不會對鄭彥夫說,因為說了他也聽不懂。

    “你沒時間審判他!”朱元璋低聲道:“趕緊回去分銀錢糧草,把你的手下分散開來逃出城吧,咱們在張府這番鬧騰花了不少時間,附近幾個衛所的官兵應該已經接到消息了,很快他們就會到縣城來平亂,你若走得慢了,恐怕走不掉。”

    “這倒是!”鄭彥夫揮起殺豬刀,又在張斗耀的屍體上一陣橫劈豎砍,發洩了一通,鮮血濺了他一身,才抬頭道:“那我現在就叫兄弟們回縣衙,去分倉庫裡的東西,分了之後按你說的,先分散,明天在虎頭山上集合,然後再散開,五天后到白水和澄城交界處的山上集合……然後轉到黃龍山上去。我現在懂了你說的話了,隊伍裡確實有些人必須清理出去,不能讓他們留在我身邊,尤其是那幾個**婦女的惡徒。”

    朱元璋點了點頭,張斗耀和他兒子已死,他已經沒必要留在這裡了,打算返回客棧去。

    鄭彥夫又道:“你和我一起走吧,我這個人太笨,帶不好隊伍,建不了梁山,我想請你來領導我們……”

    “這是你的隊伍,不是我的!我不會和你走。”朱元璋是絕對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就加入鄭彥夫的,現在轟轟烈烈的農民大起義還沒開始,這麼早就加入起義軍,會成為官府圍追堵截的目標,陷入極大的危險之中,他淡淡地道:“你記住我說的話,進了黃龍山之後,找個山洞安頓下來,憑藉著縣倉裡搶的銀錢和糧米,在山里盡量躲得久一點,讓官府淡忘你們,記得每天勤練武藝,操練手下們,要建梁山,沒有毅力是不行的。”

    鄭彥夫心裡好生失望,他是真的很希望朱元璋做他的頭兒,短短的幾次接觸,朱元璋在他心裡留下的印象無比深刻,所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正確無誤,簡直是他生平所見過的人中最厲害的人……

    這個人,肯定是智多星吳用轉世投胎的……哦,不對,智多星吳用沒他那麼厲害的拳腳功夫!鄭彥夫忍不住如此想。

    “走了!”朱元璋轉過身來,看到地上方軒的屍體,心念一動,順手將屍體扛在了肩頭上,轉身向著馬三小姐暫居的客棧走去。

    鄭彥夫對著他揮了揮手,然後一刀砍下張斗耀的頭顱,提著頭顱跑了出去,嘴里大呼道:“兄弟們,我殺掉張斗耀了,走,咱們回衙門去……”

    “頭兒,再等等,這個花瓶我想搬走……”

    “這面銅鏡不錯,我家那婆娘早想要一面了。”

    “銀子,好多銀子……找個布包來,全部包走。”

    “這女人的屍體上還有個金衩,快拔下來……剛才那哥們儿搜她身的時候漏了……”

    “別急,床下躲了個丫鬟,我想把她拖出來爽一把再走……”

    院子里烏煙瘴氣,一片狼藉……鄭彥夫左顧右盼,殺了張斗耀的喜悅又一次飛到了九宵雲外。他真的好想朱元璋能教教他,怎麼才能整頓好紀律。
aqzsl410122 發表於 2012-8-31 20:56
aqzsl410122 發表於 2012-8-31 08:21
四五、殺官

四六、偽裝


 朱元璋扛著方軒的屍體,從後院的側門穿到了大街上,此時縣衙門和張斗耀的家裡都亂成一團,到處是亂民呼叫和跑動的聲音,間中夾雜著男人臨死前的慘叫聲和女人的哭泣聲,但與之相對的,街道上卻安安靜靜,連半個人影也看不到。

    縣城裡的居民們,尤其是住在衙門和張斗耀家附近的居民,全都縮在了屋子裡,緊緊地關上房門,用桌椅板凳,家裡所有的家具頂住薄薄的木板門。

    有些幾十年前的老書,喜歡將農民起義描繪得很美好,很得人民擁護,說什麼農民起義軍是人民的隊伍,所有的百姓爭相附從,那全是扯蛋。

    如果農民起義軍一到,所有百姓立即附合,那義軍的人數應該增加得非常快才對,明末一個縣城的人口大約是在一萬人到十萬人之間,蕭條的小縣城通常有一萬多人口,繁華的大縣城則近十萬人口,如果這些人口中的窮人全都堅定地擁護農民起義軍,農民起義軍只需要隨便找幾個縣城溜溜彎,就是幾十萬大軍……為什麼這些農民起義還會頻頻戰敗,四處逃跑呢?

    答案很簡單,官府怕農民起義,百姓更怕!因為大多數的農民起義之後都會變成暴徒,成為燒殺搶掠的邪惡部隊,普通的善良人家,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去投入義軍的。而且各地的士紳豪族組織鄉勇隊伍抵抗義軍時,百姓們還會踴躍地加入鄉勇隊,成為義軍的敵人……

    例如李自成,流竄天下,亡命了十幾年,始終沒有拉扯起像樣的隊伍,就是因為流寇終究是流寇,百姓們根本不擁護他。直到李岩加入,發明了“闖王來了不納糧”這句口號,贏得了人民的擁護之後,他的隊伍才有如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最終打敗了明廷。

    朱元璋扛著方軒的屍體,在安靜的街道上走​​了不到三步,就感覺到附近的窗戶縫隙裡投來了數道目光,這些目光帶著驚疑和恐懼,顯然是將他當作亂民了。

    朱元璋心裡暗笑,他剛才偽裝著嗜血殺戮的氣勢,是為了混在鄭彥夫的隊伍裡不被人攻擊,現在走出了張府,應該改變一下自己的狀態。他將身子佝僂一點點,裝出恐懼和害怕的驚子,扛著屍體疾奔起來,邊奔邊慘叫道:“殺人了……有亂民殺人作亂……我兄弟被殺了,救命啊… …”

    他淒厲的叫聲劃過安靜的長街,帶動起更多不安和恐懼的情緒,那些從窗戶縫裡投出來的目光對他不再抱以懷疑,而是轉變成了同情……

    朱元璋飛快地跑過幾條大街,遠離了縣衙門和張斗耀的家,到了南城邊的街道上,這裡距離亂民所在比較遠,街角開始出現一些畏畏縮縮的人影,甚至有膽大的爬上了屋頂,在向著衙門的方向眺望,跑到馬三小姐暫居的客棧前時,朱元璋發現客棧的大廳里居然有幾個膽子大的人聚在一起,低聲議論:“衙門那邊發生了啥事?”

    “嘿,鄭彥夫殺官造反了唄!”

    “你聽過鄭彥夫的名字吧?據說是咱澄城的第一條好漢,現在淪落成賊寇了。”

    “張斗耀這狗官死定了。”

    “嘿,張斗耀狗官確實該死,但是鄭彥夫那伙人也不是好東西,我兄弟剛才從那邊逃過來,悄悄告訴我說,張斗耀家裡全是女人哭喊的聲音,你說那是在做啥?”

    “呃……這些傢伙簡直是瘋了!”

    這時朱元璋扛著方軒的屍體跑進了客棧,驚恐地叫道:“來人啊,救救方護衛,他被亂民砍傷了,來人啊!”

    那幾個閒聊的人士齊齊向後一縮,哪敢過來幫忙。

    倒是躲在櫃檯底下的掌櫃竄了出來,看了方軒兩眼道:“這人早已死了,沒得救了……”

    朱元璋當然知道方軒早就死了,但是演戲也要演完全套嘛,他背著方軒的屍體就向後院竄,縣城裡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他可以肯定,那十五名刀手已經將馬三小姐請上了停在後院的黑馬車,只要看到情況不對,就立即逃出城去。

    跑到後院,果然,黑色的馬車已經頓裝待發,十五名刀手將馬車團團圍住,似乎正在等待著方護衛回來。白水王二和十名家丁,一群腳夫也在馬車旁邊,挑著嫁妝,擺明了隨時準備撤離。

    見到朱元璋跑進來,王二臉色一喜,叫道:“兄弟,你終於回來了,聽說有亂民殺人,我擔心你碰上危險,幾次想出去找你,但是這邊的挑夫兄弟們也害怕,拖著我不讓走……”

    朱元璋假裝不看他,他現在扮演的是一個被嚇壞了的人,根本顧不上周圍的情況,匆匆地將肩頭上扛著的屍體平放到地上,對著十五名刀手叫道: “方護衛被亂民給砍傷了,我拼死背著他逃回來,你們快來救救他吧。”

    十五名刀手圍了過來,黑馬車的車簾也掀開了,小丫鬟紫心菜也跳了下來,似乎想要幫忙,兩名刀手蹲下來,看了看方護衛身上的刀傷,又摸了摸他的鼻息,對視了一眼道:“已經死了!”

    “啊?”紫心菜嚇了一跳,連退幾步,又縮回了馬車之中。

    “朱八,城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一名刀手看樣子比較老成的刀手問道。

    朱元璋露出驚恐的眼神,語無倫次地道:“我……散步……在城中心,看小商小販……突然,好多亂匪衝過來,殺啊……”

    那刀手一巴掌拍在朱元璋的肩頭上,沉聲道:“冷靜,別害怕,好好說話!”

    朱元璋吞了兩口口水,裝出努力平息心情的樣子,好一會兒,才停止了喘息,道:“剛才我正在城中心溜彎,突然西城門那邊一聲大吼,衝過來幾百個亂民,我嚇壞了,躲到路邊的溝裡不敢出來,只敢露半邊臉出來偷看。他們先沖進衙門,殺光了裡面所有的衙役,然後又衝進了張老爺的府邸,見人就殺,見東西就搶,見女人就……”

    黑色的馬車里傳來馬三小姐和紫心菜兩人的齊聲驚呼,顯然是被最後這欲言又止的半句“見女人就……”給嚇壞了。

    “方護衛是怎麼死的?張府情況如何?”那刀手繼續問道。

    朱元璋的謊話張口就來:“我看到亂民殺進張府,突然想起今天方護衛也在張府里送拜貼,我就鼓起勇氣,從後院的側門鑽進去,想去接方護衛逃出來……沒想到……正好看到方護衛在柴房前面和一群匪徒交戰,他被一個長得又高又大的匪首給砍傷了,鮮血淋漓地倒在地上,我也不知道他已經死了,就趁著匪徒搶東西的時候,背著方護衛跑了出來……”

    刀手皺了皺眉頭:“你進府去背人出來?你有這個膽?”

    朱元璋不答,倒是旁邊的王二猛地跳了過來,怒道:“你說什麼呢?看不起人麼?我兄弟憑什麼沒這膽?白水朱八也是響噹噹一條好漢,十里八鄉誰不知道?就只有你們這群剛剛從西安府回來的傻鳥還沒聽過。”

    刀手被王二這麼一喝,倒是不敢再多說,他才從西安府回來,沒聽過朱八的大名,但是王二成名已久,他是認識的。王二為人說一不二,既然他都這樣說了,那就這樣聽著準沒錯。

    “現在咱們該怎麼辦?”刀手突然轉身向別的刀手問道:“方護衛死了,咱們這群人誰來拿主意?”

    另一名刀手道:“咱們是來送親的,方護衛雖然死了,親總得送到吧……”

    “還送屁個親,亂民都衝進張府了,難不成咱們也提刀衝進張府去?”

    “那你說怎麼辦?”

    “我哪知道!”

    一群刀手鬧嚷了起來,平時他們身邊總有個拿主意的人,要么是大少爺,要么是方軒,現在大少爺不在,方軒又死了,頓時混亂起來。

    就在這時,馬車裡突然傳來了馬三小姐的聲音:“張老爺和張少爺呢?你知道他們的下落麼?”她的語氣中透著一絲慌亂,但也隱隱地透出一絲興奮的味道。

    朱元璋低聲道:“方護衛身邊倒著兩具屍體,一個穿著縣令的官服,腦袋已經被割走了,我也看不出來多大年齡,另一個是二十歲不到的年輕人,穿著高檔的綢服,我想可能是張少爺。”

    “死了?”馬車裡的聲音微微地顫抖了起來,一方面是因為死了人而感覺到害怕,另一方面,則是為了不必出嫁而暗自竊喜。雖然三小姐將那份竊喜之意隱藏得​​極深,但在善於察言觀色的朱元璋耳朵裡,卻聽得分分明明。

    三小姐努力用她最鎮定的語氣說道:“既然張家兩父子都死了,咱們就趕緊回家去吧。”

    “呃……”刀手緊緊地皺起了眉頭:“小姐,這只是朱八一面之詞,未可輕信,如果張家父子沒死,咱們這送親的卻跑了,傳出去之後成何體統?”

    三小姐啞然。

    這時候朱元璋突然插口道:“我猜亂民搶了張府和衙門之後,會立即逃出城去,以免被官兵圍剿,咱們何不等上一天半天,等確切的消息出來了,再行定奪。”
aqzsl410122 發表於 2012-9-1 1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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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偽裝

四七、處理後事


    眾人在客棧裡焦急地等待了一陣,兩名刀手和王二自告奮勇出去打探,其餘的人則緊張兮兮地提著武器,守衛著馬車,只要情況有一點不對,大夥兒就打算向南城門逃竄。

    這其中只有朱元璋知道,鄭彥夫一夥人不會再鬧出更大的亂子了,他肯定按照朱元璋給的佈置,讓手下的亂民分了財物之後四散逃竄,約定了明天早上在虎頭山上的重新聚集。最終他們會竄進黃龍山落草為寇,在山里蟄伏下來。

    朱元璋以後若是需要他們,隨時可以進黃龍山里去找鄭彥夫,將這股力量化為已用,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罷了。

    許久之後,出去打探的刀手和王二都回來了,三人打探回來的結果都一樣,張斗耀父子已死,張家幾乎滿門被殺,只有少數幾個丫鬟家丁,躲在床下或者水溝一類的地方僥倖逃生。亂民搶劫了張府和衙門,打開了縣倉,將縣倉裡的銀兩和存糧全都搶掠一空,然後四散而逃……

    由於這個時候正在收取春賦,縣倉裡面銀兩很多,鄭彥夫一夥兒著著實實搶了一把狠的,將澄城半年的賦稅全都搶了去。

    聽說亂民逃走了,大夥兒鬆了口氣,緊握在手上的武器這才鬆了下來。朱元璋豎起耳朵仔細傾聽,車廂裡的馬三小姐,在聽到張斗耀父子已死時,似乎也重重地喘了一口氣。

    “這下咱們可以回去了!”一名刀手道:“送親已經送不成了,咱們趕緊回家為妙。”

    這時馬三小姐卻反而不急著走了,她柔聲道:“雖然我的婚事沒了,沒有再留在這裡的理由,但是張家的小姐現在已經送到了白水,明天就要和二哥拜堂成親,成為我的二嫂。這張家也算是咱們的親家,既然適逢其會,咱們應該到張府去,幫著安撫一下倖存的丫鬟和家丁,幫他們拾綴一下家產,交到我二嫂的手上。”

    “三小姐……這事……最好是不急著做,過陣子再來操持這事比較好。”朱元璋突然開口道:“城裡亂成這樣,附近的衛所肯定已經得到了消息,最快今晚,最遲明天,官兵就要到了……咱們若是留在這裡,只怕麻煩不斷。”

    “官兵來了是好事啊!”三小姐天真地道:“可以幫著鎮壓流寇,維持城裡的秩序,不是麼?”

    聽了三小姐天真的話,朱元璋、王二、十五名刀手齊齊苦笑起來,官兵能幫著維持秩序?這簡直是瞎扯蛋,也只有天真不諳世事的小姐才能說得出這種話。凡是略通世情的人都知道,這年月的官兵,比流寇還要恐怖,所過之處,雞飛狗跳,擾民之極。

    民間有句話說得好:賊過如梳,兵過如篦,官過如剃。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賊寇過來掠奪,就像梳子梳理了一遍,把家裡財物都掠走,但是梳子齒與齒之間間隔大,仍有漏過的;篦子齒很細,形容兵丁過來掠奪,是明打明地,時間充裕,細細地搜刮,掠奪得比匪還要恨,不像匪至少還怕官府過來只好匆忙地掠過就走。後面還有半句是,官過如剃,這句不用解釋了吧,官員過來搜刮,像剃頭一樣寸草不生了。

    張府現在已經夠亂,但好歹地上還扔著流民們來不及搬走的花瓶,等今晚或者明天官兵到了,將張府圍起來“清查賊人留下的線索”,只怕會清得最後一個花瓶都找不著。

    幾名刀手對視一眼,其中一個向著馬車恭敬地道:“三小姐,官兵靠不住,咱們還是早走為好,張府裡那些殘存的人與咱們也沒什麼關係,別管他們了……”

    “這怎麼行,哪有見死不救的道理……他們才被賊寇驚嚇了,正是需要別人安慰的時候。”不喜爭持的三小姐居然爭了一句。

    在旁邊聽著的朱元璋只覺得心裡一柔,他又想起馬皇后了,那是個無比善良的女人,對朱元璋的話一向逆來順受,但每當朱元璋舉起屠刀想要殺人時,馬皇后卻會據理力爭,盡量保全別人的性命,她的善良讓所有人都感覺到溫暖。

    朱元璋站了出來,認真地道:“三小姐,你和護衛大哥們先回家去,我留下來安撫張家的下人。”

    他想要為她做點什麼,而且這也是個獲取好名聲的機會。

    既然已經打定了主意,要掀翻大明朝的棋盤,重新擺上旗子,那麼就必然要走上農民起義的道路。要起義,沒有自己的隊伍是不行的,他不願意去領導鄭彥夫,有很大一部份的理由是因為那個隊伍不是他的,而是鄭彥夫的。他想要的是一隻聽自己話的軍隊,而不是先聽鄭彥夫的話,鄭彥夫再來聽他的話的軍隊,這樣的軍隊太容易離心。

    要拉起一隻自己的隊伍,就必須先獲得好名聲,但是朱元璋來得太晚,白水排頭第一的好漢早就被人們認定了是王二,他想要頂掉王二的位置,佔據第一寶座,就必須要做更多的善事,獲取更多的民間聲望才行,等到時機到來,他振臂一呼,才能聚集起一隻完全聽他的話的隊伍。

    既然三小姐已經將問題擺了出來,他趁機站出來做點好事,一方面可以給自己掙個好名聲,另一方面也可以滿足這個長得很像馬皇后的女人的心願,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你要留下來?”馬三小姐有點遲疑:“你一個人成么?”

    “沒問題!”朱元璋淡淡地道:“我好歹也是個偏院管事,平時就管著一幫子人,臨時出來管管這種事也沒什麼做不來的。”

    “哦,那好!”

    刀手們自然也沒意見,只有王二略有點擔心,想要留下來陪朱元璋一起幹。朱元璋勸說了他幾句,一幫子挑夫兄弟還要王二照拂,他只好做罷。

    商議停當之後,三小姐的黑色馬車在刀手們的護衛下,匆匆出了南城門,回家去了。王二率著一群家丁腳夫,也隨著馬車一起去了。

    朱元璋又拿了一張馬家的拜貼,用來證明自己的身份,將身上染了血的衣服脫下,換了一身乾淨整潔的棉布衣,這麼一裝扮後,他再略略放出一丁點上位者的氣勢,看起來便有了幾分富家管事的樣子。然後不慌不忙,沉穩大度地向著張府走去。

    澄城裡的情況與方才又大不相同了,鄭彥夫一夥已經散去,膽大的百姓們開始走上街頭,互相打聽著發生了什麼事,三三兩兩的百姓鼓著勇氣向城中心聚集,大部份人都在朝著衙門的方向走,也有一些好事的人向著張府張望。

    方才緊閉的屋門現在大多數都打開了,女人和孩子們還留在屋裡不敢出來,但男人們大多鑽出來打探消息。

    朱元璋走到張府前門時,只見這裡堆滿了人,許多人大著膽子向裡面伸頭打量,但是沒有人敢走進去。因為在門口倒斃著兩個張府的家丁,屍體上橫橫豎豎十幾條刀口,鮮血橫流,染紅了門檻……普通人哪敢靠近半步。

    朱元璋排開眾人走了過去,嘴里大聲道:“讓開,我是張老爺的親家派來的人,讓我進去處理張家的事情。”

    人群本來就是看瞎熱鬧的,聽到有管事的人出現,頓時分開一條道路,朱元璋從人群中緩緩穿過,每一步都故意落得很沉重,使得自己看起來比較有氣勢。

    “這人看樣子是個管事……”

    “張家的親家派來的?莫不是白水馬家?”

    “應該就是馬家的人了,前幾天張斗耀把女兒送到了白水馬家去,他應該就只有這個親家吧……”

    “這管事看起來挺年輕的,靠得住麼?”

    人群議論紛紛,朱元璋並不理會他們,走到了張府的大門口,他的眉頭微微一皺,一腳就踩進了門口的血泊裡,鮮血在他腳下踩得“吧唧吧唧”地四濺,他就這麼踩著一大灘鮮血,緩緩地走進了張府之中。

    “絲!”圍觀人群倒抽了一口涼氣:“這管事好厲害!”

    “別看人家年輕,踩在死人的血泊裡就只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看起來很靠得住。”

    “豈止靠得住,真是太可靠了,你敢在血泊裡這樣走麼?只怕踮起腳尖你也不敢走……”

    “難怪年紀輕輕能當上管事,是條好漢啊……”

    張府裡,屍橫遍地,有張家的家丁,也有鄭彥夫手下的亂民,每一個人的死狀都奇慘,要不是身中數刀,就是腦袋被鐵犁和鋤頭等重物打得奇形怪狀,白的,紅的,黃的各種液體四處流淌……

    張府的大堂上坐著一群僥倖不死的家丁和丫鬟,有二十一人,其中只有四個家丁,另外十七個都是丫鬟,大亂起時,家丁們多在前院,而且參與了抵抗,所以死傷殆盡。丫鬟們在後院比較容易躲藏,所以活下來的比較多。

    這些家丁和丫鬟個個都精神恍惚。而且滿眼迷茫之色,一日之間失去了主人,茫然不知道將來怎麼辦。如果給他們一晚上的時間思考,他們也許會想到捲了家裡的財物逃走……只是現在事情發生過去還沒多久,他們還沉浸在劫後餘生的混亂之中,腦袋還沒開始想事情。

    朱元璋站到這群人的面前,輕咳一聲,提了提氣,然後大聲叫道:“我是白水馬家的管事朱八,我是來幫你們的!”
aqzsl410122 發表於 2012-9-2 13:10
aqzsl410122 發表於 2012-9-1 16:21
四七、處理後事

四八、官兵來了


朱元璋站到這群人的面前,輕咳一聲,提了提氣,然後大聲叫道:“我是白水馬家的管事朱八,我是來幫你們的!”
四名張府的家丁抬起了頭,露出無神的雙眼,劫後餘生的恐怖感還沒有從他身體裡驅離,看著朱元璋的臉,他們全身抖個不停。那十七個女人則全都縮了縮,腦袋垂得更低。
“別發呆了,快起來!”朱元璋沉聲一喝,他的身音裡帶著一股讓人無法抗拒的威勢,嚇得周圍的家丁和丫鬟全身一僵,似乎腦子清楚了一點。
“你們的老爺和少爺都死了。”朱元璋很直接地說道:“這個家今後只能交給你們的小姐接管,貴小姐現在已經嫁給了我們馬家的二少爺,成了馬二少奶奶,所以,我們已經是一家人,你們不要怕,我會幫助你們處理瑣定,應付官府的問詢,你們趕緊振作起來。”
他的話起到了一點作用,這些大事上從來沒做過主,一切都聽主子吩咐的家丁丫鬟,從剛才的無助裡緩了一點勁兒過來:老爺和少爺死了,天好像塌了,但是小姐還活著,她正好去了白水,逃過了一劫,只要找到小姐,這日子還能過。
四個家丁率先振作了起來,對著朱八抱了抱拳,雖然聲音還有點顫抖,但已經可以說話了:“您是馬家的管事嗎?太好了,咱們張家老爺、少爺,各個管事全死了,正不知道怎麼辦才好,麻煩您帶我們去見小姐。”
“別急著走,先將這個家拾綴一下。”朱元璋揮了揮手,用不容置疑的口氣道:“麻煩四位兄弟跟我一起,把家里人的屍體抬到前院廣場上來排好,把匪徒留下的屍體也搬到一起堆著,這件事很重要,不然官兵來了之後會在家裡到處亂竄,那就麻煩大了。十七位姑娘,麻煩你們去後院收拾一下,把匪徒沒有搶走的財物集中,挖個坑暫時埋起來,雖然我會盡量阻止官兵進房來搶劫,但是有備無患的好。”
他有條不紊的語氣,在慌亂的家丁和丫鬟們心裡產生了一些寧神靜心的作用,眾人不由自主就隨著他的吩咐行動起來,十個丫鬟匆匆跑向後院,先把後院的小門鎖好,然後開始收拾。鄭彥夫一夥雖然搶走了不少東西,但是他們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搶得併不徹底,很多房間裡還有些值錢的金銀細軟保存了下來,丫鬟們將這些東西集中起來,埋在後花園裡。
朱元璋則和四名活著家丁搬運屍體,將張府的人的屍體一具一具搬到前院,放在廣場上,依著身份地位排列起來。無頭的張斗耀排在第一個,張大少爺排在第二,後面依次是張斗耀的夫人,小妾,家裡的管事,張大少爺的貼身丫鬟等等……一溜儿的屍體擺成長長的一串。有些丫鬟的屍體赤條條的不著寸縷,顯然是死前被匪徒侮辱過,朱元璋一一用窗簾將她們的遺體裹好。
他的動作沉穩、手不抖、心不跳,說話沉穩有力,殘餘的家丁和丫鬟感覺他十分可靠,無形中就完全聽他的吩咐辦事了。
“朱管事,咱們為什麼要把家里人的屍體這樣排起來呢?”一名家丁雙手染血,有點幹不下去,他實在不明白這樣排列屍體有什麼用處。
“嚇人用!”朱元璋淡淡地道:“有很多富豪鄉紳的家在糟到匪患之後,官兵前來問詢,一進屋就以搜捕殘餘匪徒的名義大肆搶劫,由於家裡的當家人已經被匪徒殺死,下人們哪敢頂撞官兵?結果就是匪徒搶一遍,官兵再來搶一遍。這還算好的,假如他們需要首級報功……嘿,把你們幾個殺了,取你們的頭,說是匪徒的首級,也是很有可能的。”
四個家丁聽得大吃了一驚,同時退了一步。
“就憑咱們幾個人,不可能靠蠻力阻止官兵搶劫,所以要藉著死去的人來嚇唬他們……”朱元璋淡定地道:“官兵一進門,看到前院堆滿了屍體,頓時就會嚇一大跳,官兵也是人,也會有畏懼之心,走到這麼多屍體面前,不可能不受震攝。這樣就方便我們護住這個家,也是保護自己的手段。”
四名家丁頓時心服口服,這道理說起來不深,但普通人哪會想得到?他們又問道:“那咱們把匪徒的屍體集中起來做什麼?我們恨不得把這些傢伙的屍體切成碎片。”
“一會兒你們就知道了!”朱元璋懶得再和這些人解釋,反正不久自知。
一切都收拾停當之後,天色已黑,朱元璋又讓家丁們點起許多火把和燈籠,就掛在前院四周,將院子裡照得清清楚楚。
張府已經變得整潔起來,雖然地上還能看到凝固起來的深紅色血塊,但好歹屍體都集中在了前院,張府的人屍體並排躺好,匪徒留下來的十幾具屍體,則亂七八糟堆在一起,堆在前院的角落裡。
府外的圍觀百姓始終沒有散光,走了一批又來一批,在府門前面探頭探腦的,偶爾有個人探頭進來,看到滿院子的屍體,就驚呼一聲,掩面而退。
就在天色剛剛全黑下來沒多久,圍觀百姓突然開始騷動,外圍的百姓開始嚷嚷:“官兵來了……官兵終於來了……”
百姓們讓開一條道,大約四十餘名官兵,在一個武將的率領下穿過人群走了過來。圍觀的百姓顯然認得這些士兵,甚至張家的一個家丁也認識他們,低聲在朱元璋耳邊道:“朱管事,這是長衝軍屯所的人……這個軍屯所就在澄城東南五里外……”
澄城雖然是個小縣,但它位於的交界之處,也算是比較重要的邊縣,所以一共置有三個百戶所,分別在東南(長衝軍屯)、西南(地程軍屯)、正北(凱眼軍屯)三個方向。每個百戶所有一名百戶官,一百名士兵,十個小旗,兩個總旗,一共是一百一十三人。三個百戶所加起來,有三百三十六名士兵,三個百戶。
這樣的兵力守護一個小縣城確實綽綽有餘,但是由於明末時期軍制敗壞,軍官們多有“吃空餉”的惡習,所以每個百戶所的實額都只有三四十人。朱元璋看著分開百姓走過來的官兵只有四十三個,心中暗嘆:這長衝軍屯的實際人數,看來就只有這四十三人,軍官卻向朝廷領著一百一十三人的軍餉,國家的負擔怎能不重?
他從旁邊拖過一把椅子,往張府的屍體堆前一放,然後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正面對著府門。
這長衝軍屯的百戶官名叫葉宇軒,今年三十三歲,正值壯年,由於吃了不少空餉,日子過得不錯,身體將養得膀大腰圓,身上罩著一套青衣鐵甲,頭上頂著一頂鐵尖盔,後背上還披著一掛大紅披風,很有點威猛的樣子,但他實際上是個樣子貨,空有威猛的外貌,手腳上卻沒有武藝,活到三十三歲,還沒正正經經打過一次仗。
今天下午他正在百戶所裡喝茶發呆時,突然見到縣城方向跑來了一個騎著瘦馬的老卒,原來是澄城的守門卒,告訴他有亂民衝進縣城,讓他趕緊帶兵去平亂。
葉宇軒一問,亂民有兩三百名,頓時嚇了一跳,就他手下這四十三個是蝦兵,他哪敢去平什麼亂?趕緊派出快馬,去通知西南邊的地程軍屯和正北邊的凱眼軍屯,讓另外兩個軍屯同時出兵,這樣他才有膽子到縣城裡來看看。
另外兩個軍屯的百戶官接了消息,也嚇了一跳,三個百戶官都存了同樣的心思:就我手裡這幾十號人?平亂?別把自己給平了。
於是三個百戶官都帶著手下走得慢吞吞的,從下午一直走到了天黑,才終於走到了縣城外面,合兵一處,有了一百四十人,這才大著膽子鑽進縣城來看。等他們發現賊寇已經走了,鬆了一口大氣。
其中兩個百戶官留在了衙門那邊處理善後工作,葉宇軒則自告奮勇到張斗耀的家裡來看看。
他比另外兩百戶油滑,知道在衙門那邊弄不到什麼好處,但是到張斗耀的家裡來說不定能撈著點東西,聽說張斗耀和他兒子都被殺了,家裡只剩餘幾個家丁和丫鬟,他就動了張家財物的心思,打算過來“搜索”一下張府,把裡面值錢的東西拾綴拾綴,搬回自己的百戶所裡去。這些年張斗耀的知縣也沒白當,他在澄城貪污受賄,強取豪奪,弄到了不少財物和田產,雖然田產這東西因為有地契存在,奪不走,但是各色財物總是能搶點到手的。
葉宇軒帶著四十三個手下,走進張府大門,抬起頭來打算中氣十足地吼一聲“老子是某某某”來鎮住場面。突然眼前一亮,只見燈籠火把照耀下,張府的前院中間坐著一個年青人,他身上穿著乾淨整潔的棉布衣,看起來像個管事,在他的背後,幾十近百具屍體,一字兒排開……
好陰森的屍陣,血腥之氣補面而來……
葉宇軒心裡咯噔一聲響,雙腿打了一個顫兒,準備好的台詞全都被壓回了肚子裡……
aqzsl410122 發表於 2012-9-2 13:14
aqzsl410122 發表於 2012-9-2 13:10
四八、官兵來了

四九、震攝

“百戶大人有禮了!”朱元璋坐在椅子上,也不起身,就微微地欠了一下身子算是行了禮,然後認認真真地道:“小人是白水馬家的管事,朱八,奉我家小姐之命,在張家幫忙處理些雜事。”
朱元璋並不是一個喜歡表現得傲慢的人,他以前在對著白水馬家、衫家、縣太爺陳觀魚時,一直都是採用了很低調的態度,但這一次對著葉宇軒,他一開始就展現出強勢。
因為他知道兵**和文官是不一樣的,對著文官,如果你擺出強勢,容易傷了他們的面子,他即使實力不如你,也要跳起來咬你,和你糾纏不休。例如東林黨那些傢伙,手上無權,幹不了什麼實事,空有一張嘴,但偏偏就不服輸,一天到晚和閹黨掐架,就算死也不認個錯。對這種人,你如果低調一點,他反倒容易被你影響,被你用激將法牽著鼻子轉。
但是對上兵痞,你越弱勢,他越強勢。你若強勢,他反倒會縮頭。因為兵痞不像文官那樣讀了很多聖人道理,也不像文官那麼講究無謂的“氣節”,他們更加“能屈能伸”一點,碰上比他們還強勢的人,一個縮得比一個快。
朱元璋也不給葉宇軒行禮,甚至不從椅子上站起來,只是坐著隨便一句話,他後背後擺著近百具屍體,藉著這些屍體的氣勢,一股子血腥氣沖出來,嚇得葉宇軒心裡咯噔一聲響,心中暗叫:慘了,碰上厲害人物了,這個管事好像很了不起的樣子,難不成白水馬家有什麼厲害的後台?我可得小心,莫得罪了某個大佬。
葉宇軒心裡縮了,嘴上自然就不硬,他居然拱了拱手,學著很有禮貌的道:“原來是白水馬家的管事,有禮了,小將是長衝軍屯的百戶葉宇軒,聽說亂民衝擊了張府,特地來幫著張府清剿匪徒的……”
說到這裡,他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咦?我來的明明是張府,姓張的啊,這裡坐著個馬家的管事和我廢話半天,幹嘛呢?這不是牛頭不對馬嘴嗎?他看向朱元璋的眼裡多了一絲狐疑,奇道:“你馬家的人,跑張家來幹嘛?”
朱元璋壓低聲道:“張家小姐已經許給我馬家二少爺,也就是我家的二少奶奶。”
“哦!”葉宇軒感覺這關係有點遠,雖然馬家看起來似乎有點強勢,但是他也不能管太寬嘛,他轉過身,對著身後的士兵喝令道:“你們……去張府裡細細搜索一番,看看還有沒有潛藏著的賊人,如果有的話,通通拿來!”
“慢著!”朱元璋不等他說話,出言打斷道:“府裡我們已經仔細搜索過了,現在死人都已經抬了出來擺在這裡……”他伸手指了指院子裡並排排的屍體道:“全在這裡。”
“我總要再找找看。”葉宇軒笑道:“萬一還有漏網的呢?”
“這可不行!”朱元璋開口道:“軍爺手下的士兵粗手大腳的,萬一打壞我家的東西,或者順手帶了什麼東西,那就不妥當了。”
葉宇軒聽他侃侃而談,頓覺不耐,大聲道:“餵,你這管事給我搞清楚點,這裡是張家,你一個馬家的管事老在這裡嘰嘰歪歪,煩是不煩?”
朱元璋淡淡地道:“張老爺和張少爺都不幸被亂民所殺,但張家小姐還活著,這張府上上下下所有的東西,自然應該歸小姐所有。張家小姐嫁給了我馬家的二少爺做了二少奶奶,這個府子,自然就成了二少奶奶的嫁妝……我是馬家的管事,少奶奶的嫁妝,我不能管,誰能管?”
  咦?這傢伙能言會道,非常麻煩!葉宇軒再次吃了一驚。
“我今天若是定要搜府呢?”葉宇軒冷笑起來。
朱元璋見他擺出嚇唬的嘴臉,知道這是官兵最慣用的技倆,只要他嚇住了你,你就完了。但若他嚇不住你,反倒是他會退走,這一步就是關鍵。
他突然從椅子前站了起來,一腳將椅子踢飛到一邊,揮手指著院子裡排成幾排的屍體道:“你若要搜府,很簡單,從這些屍體中穿過去就行……看看張老爺和張少爺的在天之靈讓不讓你過這道坎……”
朱元璋這麼一下,又將葉宇軒的注意力轉到了滿地的屍體上。他向著屍體上一看,只見張斗耀的無頭屍體排在第一個,脖頸處鮮血已經凝結,看起來十分可怖,旁邊的張少爺也死狀奇慘,面容扭曲,接下來一排排屍體,在燈籠的映照下,顯得一片陰氣升騰……其中有幾個被欺凌而死的丫鬟還沒有閉眼,瞪著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向天而視……雖然她們並沒有看著葉宇軒,卻讓他感覺到似乎在看著他一樣……
哎呀我的媽……要從這些屍體中穿過去?葉宇軒心頭碰碰地直打鼓,他手下的士兵也感覺雙腿一軟,有點站立不穩。
他這時才突然驚覺,剛才這個叫朱八的管事就一直坐在這些屍體的前面,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這人好可怕!要是讓自己坐在這麼屍體堆裡面,只怕早就噁心得逃出三條街外了。
其實這也就是心裡有鬼還是沒鬼的區別了,葉宇軒想趁著張家人死光了來搶劫,對著張家​​人的屍體怎能坦然?若他真的只是想進去執行公務,搜捕流匪徒,為張家人申冤,自然不會害怕這些屍體。
不過就算心中沒鬼,朱八能這樣一直坐在屍體堆裡,也是非常了不起的定力,葉宇軒的直覺告訴他,這個人很恐怖,能不招惹還是不要招惹的好。
他扁了扁嘴,搖頭道:“算了,匪徒已經四散逃竄了半天了,想必張府裡也沒有藏匿著賊人,我就不進去搜索了……你把這裡發生的事給我講一遍,我也好回去交差。”
朱元璋沉聲道:“匪徒衝進人見人就殺,然後搶走了金銀細軟而逃,就是這麼簡單的事,一點也不復雜,沒啥好講的。軍爺若要交差,我倒是有一件好禮相送。”
他用手一指牆角的幾十具匪徒屍體,低聲道:“這些匪徒是我們張家的家丁拼了命留下的,我們也不想用這些屍體報功,只盼今後能不再受到騷擾,就把這些屍體送給軍爺吧。”
“什麼?送給我拿去報功?”葉宇軒大喜,他隨眼一掃就看出來,那裡起碼有二十來具屍體,如果把這些傢伙的首級切下來,上奏表功,就說在自己的率領下,長衝軍屯的士兵奮勇剿匪,斬獲匪徒的首級二十餘級,這可是一筆不錯的功勞。
天啟年間,陝西流賊橫行,官府非常頭痛,當地的地方官對著上面的皇帝是能瞞則瞞,對下面武官則催逼他們盡快平亂,誰能剿滅一股流賊,輕則大賞,重則升官。這一下二十幾個人頭報上去,葉宇軒可就大賺了一票。
“哈哈,有這麼好的東西,早拿出來嘛,早拿來我就不會說要搜府了。”葉宇軒喜不自勝,對著手下的幾個士兵努了努嘴,士兵們立即圍了過去,扛起匪徒的屍體向外就走。
  早拿出來你一樣要搜府!朱元璋其實心中明了,他先鎮住葉宇軒再給他這些首級,就會給他一種驚喜感,滿意地退走。如果把順序反過來,結果說不定是什麼都被官兵搶走。
葉宇軒滿意地退了出去,朱元璋這才放鬆了自己的氣勢,他對著躲在身後屋子裡的家丁和丫鬟們吩咐道:“好了,沒事了,你們去休息吧,明天早上先挖個大坑將這些人埋了,然後收拾好家裡的細軟財物,帶上房契和地契,跟我一起去白水找你們的小姐。”
家丁和丫鬟們剛才躲在屋裡,看官兵來勢不善,心裡都在打著鼓,後來朱元璋三言兩語化解了危險,他們這才鬆了口氣,聽到朱元璋呼喚,一群家丁丫鬟湧了出來,在他面前跪成一排,磕頭道:“謝朱管事照拂,沒有您的話,官兵進來了真不知道鬧成什麼樣子,多虧了您。”
“我也沒做什麼!”朱元璋和顏悅色地道:“咱們以後都是一家人,不用這麼客氣。”
眾人千恩萬謝地各自回房間睡覺去了,這裡本就是他們的家,他們的房間也還在,回屋睡覺倒是挺自然的,只有朱元璋在這個家裡沒有房間,他就在張府的大廳裡席地躺了下來……
清冷的月光撒在院子裡,一地的屍體猙獰恐怖,朱元璋一點也不怕,甚至毫無感覺,前一世他見過的死人可以填滿半條長江,這區區百具屍體算個什麼?
他心中正在飛快地計算著今天的收穫……做了一件好事,幫了張府的丫鬟和家丁,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有圍觀群眾透過府門看在眼裡,他的名聲,又要響亮一陣子了。穩紮穩打,一步一步地擴展自己的民間聲望,讓越來越多的人聽到他的名字就感覺到尊敬和佩服……一年之後,他的名聲能超過白水王二,成為白水縣的第一條好漢嗎?
到時候他揭竿而起,振臂一呼,不知道能聚起多大的隊伍?
正想到這裡,廳堂的側門突然走進來一個嬌小的人影,是個丫鬟,她手裡拿著一條毯子,走到朱元璋的面前,低聲道:“朱管事……您晚上睡廳堂多冷啊,拿這條毯子將就一下吧……”
月光照耀下,朱元璋仔細一看,咦,這個丫鬟白天見過,她險些被三個流民侮辱,幸虧朱元璋和鄭彥夫趕到,才救了她。原來她躲過了一劫,是存活著的十七個丫鬟之一。
能想到給朱元璋送條毯子,說明她是一個挺細心,挺善良的女人。朱元璋心裡暗想:這算是好人有好報麼?嘿!上一世的我,從來不相信什麼好人好報一類的東西,經歷了一次轉世輪迴,我也開始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了嗎?嗯……若是沒有神明,我怎麼可能轉世來到這個世界?我也開始相信這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兒了?哈哈,怎麼可能!
他對著小丫鬟揮了揮手道:“謝謝姑娘關心,快回去休息吧,你今天肯定嚇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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