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末朱重八 作者:三十二變(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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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2-8-10 18:09: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6 475733
aqzsl410122 發表於 2012-9-3 11:34
aqzsl410122 發表於 2012-9-2 13:14
四九、震攝

“百戶大人有禮了!”朱元璋坐在椅子上,也不起身,就微微地欠了一下身子算是行了禮,然後認 ...

五十、回到馬家


第二天,天沒亮,朱元璋就爬了起來。又到了他晨練的時候,院子裡雖然排排放著近百具屍體,但落腳的地方還是有的,他就在小塊兒的空地上打了一趟拳,將身體舒展開來。
四名家丁也起了床,在旁邊用敬畏的眼光看著他。
朱元璋打完了拳,順口就對這幾個家丁吩咐道:“你們幾個出去一趟,買幾口棺材回來,給張老爺、張少爺和夫人們用,另的人嘛……就不用棺材了,弄幾輛牛車,堆一起拉到城外去埋。對了,咱們人手不夠,你們記得到了棺材店,多僱傭些不怕埋死人的苦力。”
“好的!”一名家丁應道:“朱管事……買棺材僱工都需要銀子……我們身上沒有。”
朱元璋皺了皺眉頭,帶著家丁們來到後院,又叫上十七名丫鬟一起,將昨天埋藏起來的財物挖了出來。張府被洗劫之後留下來的財物不多了,大多數都是亂民們搶了沒用的東西,例如田契、房契、家奴的賣身契、戶籍,這玩意兒亂民是不可能搶去自用的,只有少數的金銀首飾沒被搶走。
朱元璋檢查了一下,大約有四五隻金釵,十幾根銀鍊子,還有幾錠金銀,別的就都沒了。他隨手將金銀財物全都拿起來,遞給那個最善良的丫鬟道:“就用這些東西去買棺材,僱工人,沒用完的你們二十一個人分掉。把房契、田契、賣身契留給二少奶奶即可。”
“這……這樣做行嗎?”丫鬟嚇了一跳,剩餘的財物雖然很少了,但用來買幾口棺材用不了多少金銀,僱工就更便宜了,十幾文錢就能僱到一個膽大的來幫忙挖墳埋屍,他們二十一個人肯定能分到很大一筆銀子,這豈不是私盜主子的財物?
她趕緊道:“這是主子的財物,咱們這樣私自處理只怕不太好。”
朱元璋輕皺了一下眉頭:“我說這樣處理,就這樣處理,以後二少奶奶問起,我自然有道理和她講,你們只管拿去花。”
家丁們不可能和錢過不去,既然朱元璋這樣說了,他們也沒多想,點頭答應了下來。
見他們捧著金銀去了,朱元璋嘴角牽起一抹淡淡的微笑,這群人被他慫恿著瓜分了張家最後一點財物,就相當於全都有把柄捏在他的手上,以後這群人會很容易使喚。至於他們具體有什麼用處,朱元璋現在還沒考慮,反正能用的人越多越好,作為曾經的帝王,他習慣掌控著身邊每一個人。
半日之後,家丁們僱傭回來了一大幫子人,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都是讓棺材店的老闆幫著請來的。這個時代的棺材店,一般都要承接葬儀一條龍服務,所以隨時都可以找來一大幫子相關的“從業人員”,有負責洗屍的老婆子,負責入棺、閉棺、抬棺的腳夫漢子,有扮演孝子孝女的年輕男女,還有敲鑼的、打鼓的……
忙了一兩天,才將張家近百口人的屍體收斂好,敲鑼打鼓弄到城外埋了。
這幾天的時間裡,朱元璋則在衙門附近轉溜,關心著澄城現在的情況。
澄城的行政嚴重地停滯,由於城里大多數文官都被鄭彥夫一夥人殺死在了衙門裡,許多行政工作沒人處理,只好將一個退休在家頤養天年的老鄉紳請了出來,暫時代替張斗耀​​幹活。這個老鄉紳以前曾經做過縣丞,處理一縣的事務倒也算是熟門熟路,但是他今年已經七十二歲,垂垂老矣,又沒有別的文吏輔助,一縣的政事全都壓在這個老人身上,累得他苦不堪言。
三位百戶官帶兵將縣城“守衛”了起來,四個城門各安排了二十名士兵,看起來縣城已經比較安全了,他們才將這裡發生的事寫成了奏章,快馬加鞭向著西安府送。
這期間有探子和民間消息傳說,鄭彥夫一夥並沒有跑遠,又在虎頭山上重新聚集了一次。聽到這個消息,三名百戶官理應立即帶兵清剿才對,但是三位百戶大人幾乎異口同聲地說消息還沒確定,不能草率冒進……結果虎頭山上重聚的匪徒們很快就又散了……
這自然在朱元璋的意料之中,明末時期,大明朝的官兵就有這麼沒用,他是想氣也氣不起來。
安排好了張府的後事,也基本掌握了澄城現在的情況,朱元璋留下兩名家丁暫時看宅子,帶著另外的兩名家丁,十七名丫鬟,返回白水。
帶著一隻如此古怪的隊伍要走七十餘里路,還要穿過危險的兩縣交界的山區,不做準備是不行的,朱元璋讓那兩個家丁穿得破破爛爛,身上塗滿泥漿,又讓十七個丫鬟都披頭散發,弄得十分醜陋,身上的衣服也滾滿泥漿,這樣打扮一下之後,才敢出遠門。
他考慮得如此周到,使得這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家丁丫鬟們更加佩服和信任他的能力。
一路上走來,官道上的情況與前幾天送親過來時冷清的情況有點不同了。驛站與驛鋪之間,不停地有快馬奔馳,馬上的騎士風塵僕僕,行色匆匆,顯然是在送緊要的信件。不用猜也知道,這是澄城與西安之間在遞送到信件,西安府的官員們顯然已經被驚動,開始向澄城的駐軍了解情況。
自萬曆末年以來,雖然陝西經常有流寇出沒,搶劫殺人,無惡不作,使得官府對“流寇”兩個字已經有了一定的抵抗力,但是澄城鄭彥夫之亂,是流寇第一次攻破縣城,殺死縣令級的官員,西安府為之震動……
朱元璋大至能猜到,現在西安府的官員正猶豫要不要把這件事上報到北京。這麼大的事,不報的話似乎說不過去,但若報上去,西安府的官員不知道有多少要被判個失查之罪,澄城是隸屬於陝西承宣布政使司管轄下的縣城,發生這麼大的事,陝西承宣布政使脫不了關係,陝西都指揮使也脫不了關係,陝西巡撫更是脫不了關係……
而這些大員們在朝中必定有自己的人脈,他們現在必須要第一時間拖住消息,瞞住皇帝,利用自己的人脈先在朝廷上上下下打通關節,等到一切都安排停當之後,這消息漏到皇帝耳朵裡就不怕了。在驛道上這些來來回回的快馬之中,不知道有多少是拉關係,走後門的信。
官場,是一張龐大無比的關係網,盤根錯節,無比複雜。想從它的內部來改善它,是一件無比困難,或者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朱元璋更加堅定了要掀翻大明朝這張棋盤的念頭。
一行人曉行夜宿,用了兩天的時間,才從澄城走到了馬家附近。十七名丫鬟都走得腿腳酸痛,還好丫鬟們都是窮苦人家出身,都沒纏腳,不然早就趴下幾個了。
當前方遠處隱隱看得見馬家大院時,幾個張家的丫鬟不禁有點害怕起來,低聲道:“朱管事,馬家少爺兇不兇?他對我們這些張家來的下人會不會又打又罵啊?”
朱元璋搖了搖頭道:“放心,大少爺沒時間來管下人的事,二少爺沒心情管,在馬家,只要你們不得罪前院大管事馬千九,就不會有什麼難堪。”
“馬千九管事很兇嗎?馬管事和您哪個權利更大?”幾個小丫鬟七嘴八舌地問道。
朱元璋呵呵笑了起來:“馬管事不兇,他是前院管事,管家裡一應事務。我只是偏院管事,管家裡的農事和佃戶們。”
小丫鬟們哦了一聲,隨後就有膽大的低聲道:“朱管事是我見過的最厲害的管事,那馬千九是什麼人?居然比朱管事還大?我就不服這個氣。”
“就是,我也不服這氣。”另一個小丫鬟也低聲道:“咱們見了小姐,哦……現在是馬家二少奶奶了,就在她跟前多說點朱管事的好話,讓小姐到二少爺那裡說說,換朱管事去管前院。”
  “就是!”
一群什麼也不懂的小丫頭,朱元璋心裡暗嘆,別說你們的方法根本沒用,就算有用,我現在也不稀罕在馬家繼續向上爬了,我現在要放眼一年之後的農民大起義……在民間培養自己的名聲和威望,坐起農民起義的大潮到來。
既然目標已改,以後就不必再刻意去幫馬家做事,多幫幫貧窮的農民、十里八鄉的鄉親,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一行人到了馬府大門前,他們剛才遠遠走來的時候早就被守門的家丁看到了,守門的兩個家丁分出一個進去通報,另一個卻快步迎了上來,對著朱元璋大聲叫道:“朱八哥,您可終於回來了。快進去!大少爺、二少爺、三小姐、還有新進門的二少奶奶,全都焦急地等著你們呢……尤其是新二少奶奶,這兩天哭得跟個淚人似的,您趕緊進去,他們有好多話要問您。”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又道:“咱們馬家的下人,也很關心朱八哥的安全,你比三小姐他們晚回來好幾天,大夥兒擔心死了。”
朱元璋點了點頭,在家丁的肩頭上輕輕拍了拍道:“有勞兄弟關心!謝了。來,給我身後這幾個兄弟和姐妹打個招呼,他們是張府的家丁和丫鬟,今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咦?朱八哥,我感覺你好像有點變化啊……”家丁楞了楞,他感覺到朱八比以前更加和藹可親了些,但這種感覺很玄,說不清楚為什麼。
朱元璋心中暗笑,以前他一直在猶豫自己該走哪條路來拯救大明朝,所以一方面在討好馬家的少爺,期望著提高身份,混入朝堂。另一方面也給自己掙民間聲望,希望得到身邊人的擁護。但這次出行歸來,他已經確定了將來要走的路,不必再左右逢源,只需要對著一邊好了,對著有可能被吸納進自己隊伍的人,態度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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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回到馬家

五一、詢問


朱元璋帶著張家的人歸來,驚動了整個馬家大院。畢竟發生在張家的事情太大了,和這件事有關係沒關係的人,都想知道亂民衝擊馬家的時候究竟發生了些什麼,現在既然有張家倖存的人回來了,哪有不趕緊來問問的道理。
朱元璋很和一群張家的家丁丫鬟很快就被傳喚到了前院的大廳,只見前院的大廳裡擺放著兩排整整齊齊的椅子,馬家的重要人物幾乎全部在坐。

坐在首位的,當然是馬家大少爺馬智雄,他正襟危坐,滿臉嚴肅,表情不好看,這一方面是馬家結交一位知縣大老爺的計劃破產了,第二方面也是因為他的貼身護衛方軒戰死在張府。
馬千九雙手放在身體兩邊,恭敬地站在馬智雄的身邊,腦袋低垂著。
馬家二少爺馬智彬坐在馬智雄下首的第二張椅子上,坐姿很古怪,與其說是坐,不如說是睡著的,他臉上的表情顯然有點怠慢,看來對張府發生的事沒什麼太大的興趣,只是別的人都來看熱鬧,他也就順便來一下。
在馬智彬的身邊,坐著一個朱元璋從來沒見過的女人,背後還站著一個貼身婢女。她長著一張小圓臉,好看的大眼睛,身材略有一丁點豐滿,但並不顯胖,是那種恰到好處的體型,白皙嬌嫩的皮膚,算是上一個美女。朱元璋總覺得在哪裡見過這女人,仔細想想了才恍然大悟,這女人長得和張斗耀有幾分宵似,看來她就是嫁給了二少爺的張家小姐,現在應該算是馬家二少奶奶。
她的臉上有著很明顯的淚痕,顯然是聽到爹爹和哥哥被殺之後,整日以淚洗面,見到朱元璋帶著一群張府的下人走進大廳,她從座位上刷地一下跳起,對著朱元璋一行人跑了過來,一雙纏過的小腳撐不起她的身體,跑得跌跌撞撞,她全然不顧少奶奶的端莊,嚎啕大哭道:“秋葉……你還活著?”
朱元璋身後的一群婢女們也同時大哭了起來,其中一人邊哭邊道:“小姐……秋葉僥倖逃得一命,但是老爺和少爺都……嗚……”
二少奶奶猛地一下撲到了朱元璋背後的丫鬟堆裡,抱著其中一個丫鬟傷傷心心地哭著,朱元璋好奇地扭頭一看,那丫鬟就是險些被侮辱,後來又逃得一命,給朱元璋送過毯子的好心姑娘,原來她的名字叫做秋葉,是和二少奶奶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最好的婢女之一。
一群女人一下子就哭成一片,嚶嚶的哭聲迴盪在大堂之中,聽得所有人心煩意亂。馬家大少爺皺了皺眉頭,但他沒有說話。二少爺這個草包卻開口道:“哭哭哭!女人就是麻煩……我說娘子,你抱著幾個低賤的下人哭成這樣,成何體統?給我回來坐好。”
二少奶奶被她新嫁的丈夫這麼一呼喝,眉頭頓時就皺了,兩道柳眉豎起。她這張臉挺有趣,平時看來挺美,一皺眉,倒有幾分兇氣。看來三從四德在她心裡還沒生根發芽,是個敢和丈夫較勁的女人。
正在這時,一道柔婉的聲音適時地響起道:“二哥你說什麼呢?這種時候少說兩句……二嫂節哀,現在先不忙哭,趕緊問問清楚,當天究竟發生了什麼,後來的後事怎麼處理的,這才是正理兒。”
原來馬家三小姐也在坐,就在二少爺對面的一​​張椅子上,小丫鬟紫心菜坐在她的背後。她生性善良,不喜爭執,見二哥二嫂就要掐架了,趕緊出來打圓場。
三小姐的話起了點作用,二少奶奶也不迴座位,就抱著叫秋葉的丫鬟問道:“當天發生了什麼?快說……”
“婢子……婢子也不清楚……嗚……那天馬家的方護衛來求見老爺,就在後花園裡說話,好像是在談馬家三小姐嫁給咱們家少爺的事情,正在這時候,縣衙門那邊傳來巨大的喊殺聲,後來就有衙役跑來對老爺說,有亂民攻擊縣衙門,嘴裡嚷嚷著要殺官造反……”
叫秋葉的小婢女用驚恐的語氣道:“後來……後來老爺就命令護院們搬花園裡的假山去頂門,沒想到門還沒頂上,亂民就衝了進來,見人就殺… …大夥兒都在府里四處躲藏,婢子本來躲在垂花門邊的草叢裡,結果被三個亂民抓住了,他們脫婢子的衣服……嗚嗚……”
“什麼?”二少奶奶大怒:“他們污辱了你?可惡!”
秋葉低聲道:“沒有……他們剛剛脫了婢子的衣服,還沒來得及做那事……亂民的首領正好經過,是兩個首領,一個高一個矮,一個壯一個瘦,他們把那三個要污辱我的亂民趕開,讓我自己逃命……我就換了一個地方躲,後來的事,就不知道了……一直躲到天快黑,家裡沒有亂民了,婢子才敢出來。”她說得亂七八糟,一會兒自稱婢子,一會兒又自稱我,顯然是情緒回到了當天的環境之中,心中還有餘悸。
“沒被污辱……還好,不幸中的萬幸。”二少奶奶一向把秋葉當成姐妹看待,聽說她逃過一劫,心中倒是有些許安慰。
這時二少爺又開口了,陰陽怪氣地道:“衣服都被扒了,這還不算污辱?哈!這已經算是失節了吧……”
“你說什麼渾話?”二少奶奶的柳眉又豎了起來:“只是扒了衣服就算失節?我每天要脫光衣服洗一次澡,還要脫光衣服睡覺,豈不是我每天都要失兩次節?哈哈,那你頭上的綠帽子都要滴油了。”
聽到這裡,朱元璋真是又好氣又好笑,這二少爺和二少奶奶,兩個都是渾人嘛。現在是什麼情景?兩口子居然在這裡吵架,而且各自都是拿著些站不住腳的理由嚷嚷。
原來,這張家小姐原本是打算和馬家三小姐同一天一起嫁進對方的家門,都是選的三月二十二日這天,結果三月二十一日就發生了鄭彥夫殺官造反的事,馬三小姐也就沒能嫁過門。
但是張家小姐嫁給二少爺的事卻如期舉行了,因為消息傳到了白水晚了一天,張家小姐剛好和馬家二少爺拜堂成了親,正要進洞房的當口兒,張家全家被殺的消息傳來……
張家小姐頓時就大哭了起來,這洞房自然就進不去了。
二少爺好好的洞房沒進成,脾氣一上來,就罵了她幾句。她全家死光了,二少爺還在這當口罵人,簡直是傷口撒油,火上澆油,兩口子立即大吵了一通,這夫妻之間的感情,還沒開始產生,就徹底宣告破裂。
結果就是兩人當晚就分房睡,二少爺逮了個自家的小丫鬟在新房裡顛龍倒鳳,沒了張屠夫,難道就不吃豬肉了麼,咱吃李屠夫就行了!他這麼一鬧騰,那真是雪上再加霜,哪個女人受得了自己的男人在新婚當夜抱著另一個女人歡好?張家小姐真是又傷心又氣憤,家人死光光,新嫁的丈夫是這種人,這日子怎麼過?
洞房雖然沒進,感情雖然破裂,但婚禮已經成了,兩人這身份已經定下,想反悔都不成,於是兩口子今天吵,明天吵,逮著每一個機會拼命吵架。直到朱元璋帶領著張府的家丁和丫鬟們回來的前一個時辰,兩人還在後院裡吵得雞飛狗跳。
現在兩口子又當堂吵了起來,坐在首座上的大少爺馬智雄頓時怒了:“你們兩個少說兩句會死?現在是什麼情況?還在說些雞毛蒜皮的邋遢事。”
他在桌子上重重一拍,將所有人的聲音全都壓了下來,二少爺在他這哥哥面前硬氣不了,只好閉口不言。二小奶奶也沒有得罪大伯的理由,趕緊閉口。
馬智雄沉聲對著秋葉道:“小丫鬟,你知道的就這些嗎?我家方護衛和你家老爺是怎麼死的?你有看到嗎?”
秋葉趕緊搖了搖頭:“我就知道這些,別的不太清楚。”
馬智雄才沒空來關心一個丫鬟有沒有失節的小事,他轉頭對著其他的家丁丫鬟道:“你們一個一個來,把當天看到的都說出來。”
家丁和丫鬟們依次講起當天的情形來,這些倖存的家丁和丫鬟都是一開始就躲起來的,所以每一個看到的都不多,拼拼湊湊,將他們所有人看到的加起來,大致上才算是講清楚了前院和後院發生的殺戮和搶掠,但是發生在柴房前的那場戰鬥,卻沒有任何人看到,他們都只知道方護衛保護著老爺少爺躲進了柴房,後來柴房那邊傳來“叮叮噹當”的兵器交擊聲,然後就听到鄭彥夫大叫道:“我殺掉張斗耀了,走,咱們回衙門去……”
馬智雄問了半天,得不到最重要的信息,只好又問朱元璋:“朱八,你那天也進了張府,還背出了方護衛的屍體,你看到了什麼?”
朱元璋低聲道:“小的只看到方護衛和張家老爺,少爺倒斃在地,別的什麼都沒看到,那時匪徒已經退走了。”
馬智雄長嘆一聲:“發生這麼大的事,居然沒有一個人看到最關鍵的地方。罷了,反正事已至此,當天發生了什麼也大致可以猜到,還是來關一下後來的事吧。”
他頓了一頓,又問道:“張府的後事是怎麼處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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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詢問

五二、鄭彥夫播的種子


說到張府的後事處理,一干家丁和丫鬟們頓時來了精神,混亂時他們雖然躲在一邊,但處理後事的時候卻是全程參與的。家丁和丫鬟們七嘴八舌地講了起來,從朱八進入張府,到他擺開屍體陣,嚇退想來趁火打劫的官兵……只是隱瞞了朱元璋把張府剩下的金銀分發給他們的事情,別的的事情全都講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兩個家丁還添油加醋地講了朱八嚇退百戶官的事,滿地鮮血,屍體成排,那種沖天的血腥味,雖然用言語來形容要差了許多氣勢,但聽在大夥兒耳朵裡,還是能想像得出來滿院子屍體的恐怖味道。
大少爺馬智雄和管事馬千九同時倒抽了一口涼氣,這朱八的膽色,確實不凡啊。能坐在近百具屍體中間,面不改色地嚇退官兵,這份膽色,當真非常人所能及。換個人的話,看到近百具屍體,隔著幾十米遠就嚇得雙腿發軟,更莫要說坐到中間去。
“好膽氣!”馬智雄誇道:“千九,回頭你拿五十兩銀子來賞給朱八。”
“什麼?又賞這傢伙?”二少爺不滿地嘟噥道:“這有什麼好賞的,不就搬了搬屍體麼?有個屁的膽氣,那四個幫著搬屍體的張家的家丁不也一樣頂著近百具屍體站在那兒?”
馬智雄恨鐵不成鋼地掃了一眼自己的二弟,心裡無奈地嘆了口氣。
這蠢材一樣的傢伙,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一般人不會害怕自己家人的屍體,例如你的父母或者兄弟,天天生活在一起的人死去了,哪怕你摸著他的屍體也不會有害怕的情緒。但是一個不熟悉的陌生人死了,大多數人是不敢去碰屍體的。這種心理很複雜,不容易說明,但是只要有點經歷的人都懂。
那四個幫著搬屍體的張府家丁,碰的屍體都是平時親近的家人,當然不會害怕。但朱八與張府的人素不相識,他坐在這麼多不認識的人的屍堆裡說話,那確是非常了不起的本事。
這時朱元璋又從懷裡摸出了一疊厚厚的紙片,這些紙片是張家的房契、田契、還有張家的下人們的賣身契等等,甚至還有張氏一族的族譜,戶籍,張斗耀的縣令任命文書等等東西,都被朱元璋一起帶了過來。
他雙手將這些紙片遞出,既沒有直接遞給二少奶奶,也沒有遞給馬智雄,而是憑空這麼舉著,這玩意兒理論上來說,應該屬於二少奶奶的家財。但是他如果直接遞過去,鐵定得罪馬家的人,直接遞給馬智雄,又會得罪二少奶奶,所以他向空一舉,誰也不得罪,大聲道:“這是張家沒有被搶走的東西,我都帶過來了,張家的宅子也留了兩個家丁看守……”
二少爺伸手想來接這些紙片,大少爺輕咳一聲,用眼神制止他的動作,然後開口道:“弟妹,這些東西是你張家的財物,你收著吧。”
二少奶奶嘆道:“我一個婦道人家,收了這些東西也管不了,還是得仰仗大伯幫我管理,麻煩大伯幫我收著吧。”
馬智雄這才點頭道:“好吧,我幫弟妹收著,這些東西就算作弟妹的嫁妝。”
在明朝,女人嫁人之後,從頭到腳都算是夫家的人,看起來似乎沒有自己的私產了,其實不然。她也被允許保留一些自己的財物,其中就包括嫁妝。在這個女人的一生中,嫁妝都是她的私人財物,夫家不得侵占,如果這個女人被休出家門,或者她丈夫死了之後要改嫁,她的嫁妝是可以跟著她走的。當然,在她還沒有出家門,或者還沒有改嫁的時候,她的這些私人財物丈夫也有權享用,那是另一回事了。
馬智雄明確地表示這些東西是她的嫁妝,就是給她吃一顆定心丸,馬家不會趁著張家男人死光的機會侵占她的家產,讓她安心。
二少奶奶感激地對著馬智雄福了一福,她雖然討厭自己的丈夫,對這個大伯卻很尊敬。隨後她又對著朱元璋道:“朱管事,謝謝你幫我張家處理後事,還做得這麼好,今後我不會虧待你的。”
  朱元璋拱了拱手,什麼也沒說。他本就不喜歡和女人打交道,除了馬皇后,別的女人看都懶得看一眼,所以拱了拱手就算招呼過了。
接下來就是馬智雄表演的時間了,他安排張府過來這十幾個丫鬟住進一個獨立的小院落裡,反正二弟和弟妹正在吵架分居,他就乾脆也安排張小姐和她這些丫鬟住在一起。
接下來讓馬千九跑一趟澄城,把張家的府邸折價賣掉,把張家那些田契對應的田產確定一下位置,派人去管理,這些田產中就有曾經與朱元璋打過架的任村。
這些事情已經和朱元璋無關,他就從大廳裡告辭出來,走回自己在偏院的小窩。
在他的獨立小院裡,居然密密麻麻地站滿了人,原來全都是偏院的佃戶,白水王二和李初九等人也混在人群裡,見他回來,大夥兒一起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詢問他後來發生的事情。這故事挺長,朱元璋一個人講,不像剛才大堂裡有一群家丁丫鬟幫著他講,這一說就是好幾個時辰,大夥兒就在小院子裡席地坐下,一邊聽,一邊發出陣陣唏噓之聲。
在面對農民起義這件事上,農民們的看法顯然與馬家少爺等人不同,人群裡不時傳來古怪的發言:“我倒不覺得鄭彥夫一夥兒算是賊匪,人家是活不下去了,被迫得殺官造反的,換了我,沒吃的不一樣得造反?”
“朱八哥,你說鄭彥夫一夥人這次搶到了多少銀子和糧食?一個人能不能分到二十兩?”
“你傻了不成?才二十兩麼?一個人少說得分到這個數……兩百兩!”
“這麼多啊?太厲害了,咱們也去造個反試試。”
“你真傻還是假傻?這錢你命搶,沒命花啊!不出十天,十里八鄉的官兵一圍……鄭彥夫一夥人就得斬首菜市口。”
“切,瞧你說得,我不知道躲進山里麼?”
“躲你山里你怎麼花錢?找猴子買東西不成?”
“話說,鄭彥夫一夥兒殺官造反也就罷了,怎麼還**婦人,連丫鬟們也不放過?這就有點過了吧,換了我絕對做不出這種事。”
  “這倒是……不厚道啊……”
“切,這個你們不懂,殺紅了眼唄!你們聽說過西村的王二牛嗎?他老實巴交一個漢子,前年突然撈刀子殺了老婆,又把小姨子先姦後殺,被官府抓住問罪時,他一個勁兒的說,當時腦子燒壞了……這人啊,一旦殺紅了眼,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農民們很快就分成了兩派,一派覺得殺官造反很爽,很解氣,是大丈夫所為。另一派則覺得殺官造反的人腦子燒壞了,很快就會被官兵給抓回來。
朱元璋不動聲色地在心裡記著,哪些人支持殺官造反,哪些人不支持。這是很重要的情報,一年之後,農民大起義將要暴發,他需要挑選一些真正適合成為造反起義主力軍的人來培養,凡是意志不堅定,有畏懼情緒的,在起義的初期一律不能收。
因為在起義初期,隊伍人數不多,還要承受來自官府的巨大壓力,他越需要一個意志堅定的隊伍,一切有可能影響隊伍團結,有可能製造不安定因素的人,都必​​須排除,以免隊伍受其影響而崩潰瓦解。直到人數多了,隊伍大了,才可以收錄一些普通人。那時候,些許的不和諧聲音,不會再影響到大勢。
這就是他給鄭彥夫講過一次的道理,當你手下只有一百個人時,你殺一儆百,會把另外九十九個人都嚇跑,但當你手下有一萬個人時,你殺掉其中一百個,另外的人不但不會跑,反而會更加聽你的話,這是由隊伍的整體實力決定的。
朱元璋特別留意了白水王二的反應,這個著名的明末農民起義始作俑者,在聽了鄭彥夫起義的事之後,並沒有露出十分特別的表情,只是他的雙眼中閃過了一抹亮光……顯然,鄭彥夫的事給他傳達了某種訊號……一種新的生活方式,一條嶄新的大道!
實際上這一次轉世重生之後,朱元璋一直對王二很好奇,因為從他目前觀察來的情況來看,王二並不是衣食無著,生活不下去的窮人,而是在馬家有吃有喝,而且在整個白水都有名氣的好漢,他也沒有絲毫殺官造反的心思,是什麼原因使得他在一年之後站出來,發起了掀翻天下的農民大起義呢?
就在王二眼中那一抹亮光閃過的時候,朱元璋終於明白了!原來如此……
一切事物,有因才會有果,發生在這個世界上的每一件事,都不會是獨立發生的,它總會造成一定的連鎖反應。鄭彥夫的起義,是向著整個陝西傳達了一條迅息。
它在白水王二、府谷王嘉胤、宜川王佐掛、漢南王大樑、安塞高迎祥、米脂李自成、定邊張獻忠等人的心中,播下了一顆種子……在接下來的數年之內,這些種子將會先後發芽,在神洲大地上開滿淒美的鮮花
aqzsl410122 發表於 2012-9-4 08:12
aqzsl410122 發表於 2012-9-3 21:15
五二、鄭彥夫播的種子

五三、你們要造反?


張家的事過去之後,生活又回歸到了正軌。大少爺馬智雄帶著他的十五名刀手,回西安府經營米莊去了。他將家裡的事交給了不成器的二少爺,實際上則是讓馬千九管理,二少爺掛個虛名,卻什麼也不做。二少奶奶保持著和二少爺分居的狀態,偏居在一個小院子裡,天天和二少爺吵架玩,三小姐繼續做養在深閨無人識的大家閨秀。
馬家恢復了平靜,但周遭卻很不平,鄉里鄉間流傳著各種各樣關於鄭彥夫一夥人的消息。
鄭彥夫聽了朱元璋的話,在虎頭山上重聚一次之後散了夥,又跑到了澄城與白水兩地交界的洞子崖聚合。但這一次重聚之後,他沒有再聽朱元璋說的話跑進黃龍山,而是在洞子崖紮下了根。附近的小偷、強盜、山匪紛紛投入他的麾下,沒多久就有了四百多人的規模。
鄉里鄉間開始流傳官兵要大規模剿匪的消息,有位村民的哥哥在西安府當兵,信誓旦旦地說西安府的官兵已經接到了調兵令,很快就會到澄城與白水交界處的山林裡去搜索鄭彥夫一夥人,將他們全部逮到西安府去,在菜市口斬首示眾。
隨著這樣的消息同時流傳的,還有關於朱管事勇護張家下人的故事,這個故事同時在澄城和白水兩個縣城里傳開,然後瀰漫在兩個縣的茶館和鄉村里,朱八的聲望又一次被拔高了不少。
  春天很快就過去了,初夏到來!
燥熱的風從田地上空刮過,田裡的農夫們直起身子,滿臉汗水。今年的雨水很少,整個春天就下了兩三場小雨,連地面都沒能打濕,雨勢就歇止了。到了夏天,情況更加嚴重,大地干裂得起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痕,這痕跡就好像瓷瓶在地上摔了一下,沒有摔破,但卻產生了許多龜裂的口子,沿著瓷瓶的四面延展開去。
白水河的水位又下降了不少,使得在河邊打水來澆灌田地更加困難,現在馬家的長工們每天都要往返田地與白水河之間無數次。朱元璋專門組織了一批長工,從早到晚除了挑水什麼事也不做,這樣才勉強維持了灌溉田地所需要的水量。
朱元璋在田地邊巡視,田裡不時有長工短工抬起頭來向他打招呼。
  “朱八哥,早啊……”
“朱八哥,今兒個巡視咱們這一片?”
“朱八哥,今年這樣子,好像要大旱呢……”這是有點經驗的老農說的。
“嗯,看樣子會旱得不清,咱們這地方還好,緊靠著白水河,別的地方只怕有點難堪。”一個老農低聲道:“澄城張家那些田地,現在拋荒了不少,佃戶也逃亡了許多,聽說是跑到山里做流民去了,二少奶奶心情很不好呢,昨兒個又和二少爺大吵特吵,那吵架聲咱們偏院都能聽到。 ”
“切,那兩人哪天不吵?”一個年輕農民大笑道:“小兩口本該是床頭吵架床尾和,這兩口子不睡一張床,所以吵起來就沒法和。”
“哈哈,瞧你說得……二少奶奶脾氣雖然差點,但也算是個好人,對下人挺好,你別在背後說她閒話,要說二少爺的倒是可以,我假裝沒聽見。”
農民們一邊在田裡忙,一邊嘻嘻哈哈地隨口聊著些不著調的話。
朱元璋巡了一圈兒,李初九迎面走了上來,壓低聲音對他道:“朱八哥,西固村的人找來了,有點事想找您幫忙……”
“哦?西固村?”朱元璋對這個名字真是熟之又熟,轉世投胎之後發生的事,幾乎全是因為在西固村打了一場架,沒想到這村子又找上門來,他不由得問道:“西固村不是送給衫家了嗎?他們來找我做啥?”
“我也不知道,他們不肯給我說。”李初九低聲道:“要不把他們趕走?他們畢竟是衫家的人,現在見了他們傳出去怕是不好。”
“沒事,傳出去有什麼不好的?頂多二少爺不高興罷了。”朱元璋淡淡地道:“他高興不高興,我懶得管,你叫西固村的人到我的房間裡來。”
他快步回到自己的小院子裡,等著西固村的人來見他。住進管事房已經好幾個月了,房間裡的東西慢慢多了起來,原本客廳裡只有一張方桌,幾張凳子,一套茶具。現在桌子上卻多了一個土製的小花瓶,裡面插著幾朵盛開的牽牛花,這是幾個喜歡朱元璋的丫鬟幫著張羅的。
自從三小姐返回馬家之後,似乎對於女人的婚嫁不由自主的事頗有點微詞。於是極力鼓勵身邊的丫鬟們追求自己喜歡的人。這群丫鬟在小姐的鼓勵下,變本加厲起來,一天到晚跑到朱元璋的房間裡來“幫忙打掃衛生”,早上被小花擦過的桌子,下午又要被小雨擦一遍,到了晚小草還要再過來擦一遍……
桌上的小花瓶也不知道是哪個姑娘弄來的,每天不停的換著花,早上插的還是野百合,下午就變成梔子花,傍晚又換成了油菜花……虧得她們厲害,這大旱的災年也能從山坡上摘到花兒來。
茶壺裡的水也隨時都是滿著的,而且還溫溫熱。一旦冷了,立即會有丫鬟過來換成熱的,就盼著過來換水時能和朱元璋說上幾句話。
這熱情攻勢害人不淺,現在除了睡覺,朱元璋輕易不敢回家,不然身邊總有女人轉悠,他並不擅長應付女人,所以乾脆躲在外面。
果不其然,他回到小屋子坐了沒一柱香時間,西固村的人還沒等來,倒是先沖進來一個丫鬟。手裡捧著一疊洗乾淨的衣服,往他的桌上一放,柔聲道:“朱八哥,前天我擅自拿了你的衣服去洗,你沒生氣吧?現在給你拿回來了。 ”
這是小花、小草、小雨、小紅、小青還是哪個誰誰?朱元璋定睛一看,咦?這丫鬟居然是秋葉!張家那個。
“怎麼是你?”朱元璋略感驚奇,如果是馬家任何一個丫鬟,朱元璋都不會奇怪,偏偏來的是張家的丫鬟,這可真是奇了。
秋葉向外看了看,沒人來,又左右張望了一下,書房和臥室裡也沒別的人,她才伸手向懷裡一摸,拿出老大一錠銀子來,起碼有二十兩重。她將銀子放到朱元璋的手裡,低聲道:“這是我家小姐給你的,感謝你為張家做的事。其實小姐早就想謝你了,但是手上一直不方便,這陣子賣了幾件首飾,才有了這點錢。”
居然是為了種事,朱元璋哭笑不得,為這種雞肉毛蒜皮的事耽擱時間,值么?他將銀子隨手放到懷裡,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喝了一口,表示送客:“幫我謝謝二少奶奶,沒事了吧?”
“那個……還有點小事……”秋葉猶豫了起來,小臉蛋瞬間變得紅紅的。
朱元璋心裡升起一股子不好的預感,硬起聲音道:“有事快說,我還有事要處理。”
“那個……我家小姐讓我來問你一句,你想不想討個媳婦……”秋葉用很細小的聲音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個……那個……咱們家過來的​​十七個丫鬟,你有沒有哪一個看得順眼的,只管開口,小姐就將她許配給你……對了,小姐的陪嫁丫鬟,也就是那個和小姐一起嫁進馬家的通房丫鬟,將來是要服侍少爺的,所以不能選她。”
她遲疑一下,然後紅著臉,鼓起勇氣道:“雖然不包括她,但是包括我……”
原來朱元璋在澄城護住張府的事,在這些丫鬟心裡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不少人暗中傾心,但是她們只是低賤的小丫鬟,根本不敢指望高攀這麼厲害的管事,所以一直沒什麼表示。但是到了白水馬家久了,她們就打聽到了朱八的一些事情,知道他是放牛娃出身,現在還沒​​娶媳婦。這放牛娃出身,丫鬟們就覺得自己攀得起了,而且身份地位都還算登對,就動起了心思。
朱元璋好懸沒有一口茶水噴出來,馬家丫鬟已經夠讓他頭痛了,現在還要再加上張家丫鬟?你們這些女人能不能找點正事做做?
他臉色一沉,揮手道:“我沒興趣討媳婦兒,二少奶奶的好意,我心領了。”
秋葉感覺到了朱元璋的不快,嚇了一跳,有點怯生生的道:“你一個都不喜歡?”
朱元點沒好氣地揮了揮手:“快走,沒興趣和你談這個。”
“為什麼一個都不喜歡呢?”秋葉突然哭了起來:“我長得也不醜啊,也能生孩子……你是因為我被賊人扒過衣服,失了貞節,所以不喜歡嗎?”
朱元璋鬱悶得不行,這女人搞什麼名堂?哪來這麼敏感?他看不上眼的是所有丫鬟,又不是針對秋葉一個人,她哭個什麼勁兒?
“這房間沒法待了……”朱元璋站起身來,想向外走,但是一會兒西固村的人要來見他,總不能在院子裡說話吧?那些人專程來見他肯定要緊要事談,在屋外可能不方便,他剛站起身,又坐了下來,苦惱地道:“秋葉姑娘,快走吧,我真有要事,沒空和你說這些。”
秋葉失望地轉過身,一步一步挪出了房間,嚶嚶的哭聲慢慢遠去,弄得朱元璋一陣煩燥。
又過了一柱香時間,李初九快步走了過來,身後還跟著九個年輕農民,雖然好幾個月不見,朱元璋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這九個人確實是西固村的村民,長得不甚高大,身體也偏瘦弱,但是精神不錯。
朱元璋將他們迎進屋來,小小的客廳站了朱元璋、李初九,再加上九個村民,頓時擁擠不堪,他隨口道:“幾位兄弟,好久不見,找我有何要事? ”
那九個村民對視一眼,突然噗通一聲整整齊齊地跪了下來,大聲道:“朱八哥,您義氣沖天,咱們幾個想求您一件事。”
  “說來聽聽。”
“我們想習武!求朱八哥教我們打拳。”
“嗯?”朱元璋微感好奇:“你們要習武做什麼?”
“強身健體啊!”村民們低頭說道。
“不對,你們不是要強身健體。”朱元璋冷笑了一聲道:“你們說這話的時候,腦袋低垂,雙眼看著地面,不敢看我的眼睛,而且聲音顫抖,腰背也挺得不直,明顯心虛……”
“這個……”九個年輕人嚇了一跳,無言以對。
朱元璋沒有問他們真正的原因是什麼,因為問了人家也不見得會說,他只是用一雙洞察入微的眼睛,仔細地打量起這九個人來。這九個人有個共同點,就是都很年輕,身體都顯得很虛弱,似乎長年吃不飽。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爛爛,到處是破洞,而且還很久沒有洗過了。
很明顯,他們是最窮的那種窮光蛋,連老婆都娶不起,所以衣服沒人洗。這種人突然要習武,大多數情況下只有一種可能性。
朱元璋壓低聲音,冷冷地問道:“你們學了武,是想用來造反麼?”
aqzsl410122 發表於 2012-9-4 20:26
五四、練武造反


朱元璋壓低聲音,冷冷地問道:“你們學了武,是想用來造反麼?”
“啊?”九個年輕人嚇了一跳,身子同時向後一縮,這是被人猜中心事最常見的反應:“不……我們不想造反,哪有造反的膽量……”
“沒飯吃了?”朱元璋在一個村民瘦弱的肩膀上用力一拍,他故意用了比較大的力量,那年輕人身體本來就單薄,肚子又餓,被他這一拍,哪裡有力氣挺,肩膀頓時塌下去半尺,痛得吡牙咧嘴。
“沒衣服穿了?”朱元璋又在另一個村民的身上一拉,這個村民的破布衣上到處是洞,簡直是衣不蔽體,輕輕一拉,就听到咔嚓一聲裂帛之音,那破衣服碎成了破片。
朱元璋冷笑道:“沒吃的沒穿的,還強身健體?騙人也給我編個像樣一點的理由,說出你們真正的來意,我才會考慮你們的要求。”
那九個村民面面相覷,猶豫不決,過了半響,九人咬了咬牙,齊聲道:“朱八哥,咱們確實是快活不下去了,想趁著還有點力氣,在您這裡學點本事,吃光家裡的存糧之後,殺官造反去。剛才欺瞞您實在是萬不得已,您要不願意教,咱們這就告辭,只盼您不要通報官府……”
“慢著!”朱元璋低聲道:“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們。”
“第一個,為什麼找我習武?王二哥比我更厲害,你們為什麼不找他?”
那九個村民對視一眼,低聲道:“王二哥的名聲咱們也聽過,但是咱們西固村的人更服您,尤其是和任村打那一架,咱們親眼見了朱八哥的手段,更相信您的實力。”
朱元璋對這個回答還算比較滿意,又問道:“第二個問題,沒飯吃,沒衣穿還有很多辦法解決,為什麼你們首先想到造反?”
九個年輕人又對視了一眼,低聲回道:“富貴險中求!我們想學澄城鄭彥夫大哥,做個敢打敢拼的英雄好漢。”
“哈哈,好一個富貴險中求!”朱元璋大笑了起來:“有意思,你們九個傢伙真有意思。”
那九個村民大喜道:“朱八哥是願意支持咱們造反了嗎?太好了!您放心,咱們殺官造反時絕對不會說是您教的武藝,不會連累您的。”
“我什麼時候說過支持你們造反了?”朱元璋將笑聲一收,壓低聲道:“我不准你們造反,這裡有一錠銀子,你們拿去改善一下生活,別再想著造反的事了。”
他在懷裡一摸,將剛才秋葉送給他的那錠銀子摸了出來,隨手扔到村民們的手裡,低聲吩咐道:“別再想造反的事了,但是練武藝術強身健體沒有錯,明天晚上開始,每晚到我的院子裡來學武。”
這九個村民是可用之人,將來可以收為士兵,這是朱元璋的第一反應。但是他並不會傻到直接告訴這九人“我支持你們造反”,這樣說話的風險太大。
所以他先說不支持,將自己的態度隱藏起來。然後再說教他們武藝,助他們強身健體,這其實還是變相的支持他們勤練武藝,為將來造反打好基礎。為了提防他們在自己還沒準備好的情況下就開始蠻幹,先給他們一筆錢,讓他不至於衣食無著直接就反了,將他們的造反向後拖延一段時間,同時讓他們感激涕零,收羅他們的心。
在這麼短短一瞬間裡,朱元璋已經轉過了許多念頭,但這些東西旁人根本就看不出來。
那九個村民壓根沒看出來朱元璋存一個將他們抓在手中,等一年以後再來利用的念頭,還以為朱八哥真的是仗義疏財,不但給他們銀子花,還願意教他們學武藝……九人跪成一排,磕頭道:“朱八哥,您簡直就是《水滸傳》裡的及時雨宋公明轉世啊!”
聽了這話,朱元璋頓時哭笑不得,堂堂洪武大帝朱元璋轉世,被你們說成宋江那黑臉押司,我真有這麼不堪麼?他揮了揮手道:“回去吧,記得我說的話,明晚過來學武藝。對了……告訴西固村的窮人們,日子過不下去了可以來找我朱八,咱鄉里鄉親的,能幫就會幫上一把,不會坐看鄉親們走投無路。”
朱元璋從齊管事那裡接過來了一些銀子,後來先後幾次從馬智雄那裡拿到賞賜,加上每個月的月例銀子,他都存著,現在手邊有大約兩百兩銀子可以支使。如果省著點花,這些錢接濟一兩百個村民混上一年時間,應該不難。如果能用這筆銀子,弄到一批對他死心塌地的心腹,將來在造反的時候就可以充作義軍的骨幹力量。很值!
再加上他救濟村民的事情傳開之後,可以提高民間聲望,將來煽動百姓揭竿起義就更加容易。雖然被人說成宋江轉世讓他很尷尬,但有這名聲倒也不是壞事……鄉間農夫,大多都是見識短淺之輩,他們沒有看過書,不識古今英雄好漢,只能通過一些說書先生講的故事來擴展自己的知識。在他們簡單的認識裡,及時雨宋江就是天下第一的好漢,這已經是他們能說出來的最高評價了。
“是,謝謝朱八哥!”九個村民千恩萬謝地去了,李初九也隨在後面走了出去。
朱元璋心情不錯,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巧合,上一世的他參加義軍之後,晉階的第一步就是當上了九夫長,這次居然又是九個人主動來投入他的門下,這是否預示著自己曾經成功過的路,會再一次輔排在面前?
正想到這裡,門口突然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他面前,是馬三小姐的貼身丫鬟紫心菜,她擺著滿臉古怪的表情看著朱元璋,嘴裡欲言又止。
“嗯?小丫頭,找我有什麼事?”朱元璋好奇地問道。
“剛才……張家的丫鬟來找你做什麼?”紫心菜緊張兮兮地問道。
  不好!朱元璋心中暗叫不妙,這女人又要鬧什麼妖蛾子?隨口答道:“沒什麼事,就是隨口聊幾句。”
紫心菜嘟起了小嘴:“少騙我了,二少奶奶想把張家的丫鬟許給你吧?”
“咦?你咋知道?”朱元璋大為好奇。
“二少奶奶在小姐面前說過,她想給你說門親事……我當時站在旁邊聽著。”紫心菜扁著嘴道:“朱八哥,你可得有良心,是咱們馬家的丫鬟們先來一步,你可別從馬家的丫鬟裡選一個娶,這樣太不公平。”
  這……這什麼跟什麼?朱元璋頓時惱怒了起來,他根本沒想過這些事,偏偏女人們在他身邊鬧個不停,這些女人怎麼就能閒到這個地步?
“餵,朱八哥,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紫心菜叫道。
朱元璋臉色一沉,惱怒地道:“給我消停一點,你們這些女人真是閒得慌!回去告訴你那些姐姐,從今天起都別來我房間裡轉悠,我快被你們煩死了,讓我騰出心情做點正經事行不行?”
“啊?”紫心菜大叫起來:“那你就是不選咱們馬家的丫鬟,要選張家的了?”
“我選誰要你管!”朱元璋一把拎起紫心菜,從門口扔了出去。他想選的人,說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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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偏晚,天色還沒有全黑,馬家的長工短工們吃完了晚飯從飯廳裡出來,散回各自的小屋子裡,朱元璋坐在自已的小院子里安靜地等待著。
月亮還沒爬上樹梢頭,李初九帶著九個西固村的年輕人走了進來:“朱八哥,他們來學武藝來了……”
朱元璋仔細打量了一下九人,昨天給他們的銀子顯然派上了用場,九人都吃了兩天飽飯,腳步沒那虛了,看起來還有點力量可以使。
“嗯,來得好!”朱元璋先讓他們站成一排,然後低聲道:“先從紮馬練起吧,今天晚上你們九個人扎一晚上的馬步。”
“什麼?紮馬?”九名年輕人都有點蒙了,這紮馬步能用來殺官造反麼?
見他們明顯不信任的表情,朱元璋笑著搖了搖頭道:“你們上過戰場嗎?”
  “沒有!”
  “見過千軍萬馬對陣嗎?”
  “沒有!”
“你們知道打仗時,什麼樣的人最不容易死嗎?”
  “不知道!”
“我告訴你們吧……站得穩的人最不容易死!”朱元璋淡淡地道:“千軍萬馬對攻的時候,橫豎幾十上百排人,站得密密麻麻。人擠人、人靠人、你前面是人,後面是人,左右都是人,盾牌、刀槍、弓弩、火砲……在你身邊擠得水洩不通。軍陣運動之時,你若摔倒在地,跟本不需要敵人動手,同伴的腳丫子就會送你去閻王爺那里報道,你們若想練武藝,第一個要練的就是穩健的腿,站在千軍萬馬之中,可以毫不動搖,穩如泰山,如果沒有這個基礎……還是別練了!”
九名年輕人一聽,頓時張大了嘴,驚訝得有點合不上來。朱八哥不是反對我們造反,只是教咱們強身健體嗎?怎麼聽他這一說,我們好像要去造反打仗似的……
“發什麼楞?還不練!”朱元璋喝道。
九名年輕人被他這一喝,頓時氣為之奪,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趕緊收了起來,老老實實地雙腿一分,扎了一個馬步。
“很好!站一晚上,不許動彈。”朱元璋轉過身子,走回了自己的屋子裡。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5 12:43
五五、官兵過境


    第二天,朱元璋照例起了個大早,他走到院子裡一看,嘿,昨晚那九個年輕人,居然還站在院子裡。他們的精神已經極度萎靡,滿臉都是疲倦的神情,雙腿雖然還保持著站姿,但是已經不能算是馬步了,只能說是勉強站著。好幾個人身上的衣服都撲滿了泥灰,顯然半夜的時候摔倒過。見到朱元璋起來了,他們九個​​趕緊重新擺了擺動作,紮好了馬步。

    對於他們的表現,朱元璋總的來說是滿意的,其實他並不是一個喜歡整晚折磨士兵,不分白天黑夜把人拿來操練的人,他很清楚勞逸結合的道理。只是這九個年輕人還在他的考察期間,朱元璋需要盡快了解他們的性格特點,例如有沒有毅力,夠不夠狠,能不能拼……所以讓他們站這一晚上,也算是第一道門檻。

    他們現在撐過來了,沒有逃跑,就算是獲得了朱元璋的初步認可。

    “回去休息吧!”朱元璋揮了揮手道:“你們練得很好,有前途,強身健體有望。”

    那九名年輕人鬆了口氣,趕緊收了馬步,整個身體都軟了下來:“朱八哥,這強身健體真是好辛苦啊,這一晚上我好幾次險些撐不過來了……”

    朱元璋淡淡地點了點頭:“確實很辛苦,很久很久以前,我'強身健體'的時候,也有過好幾次險些撐不下去了,但是……”他後面的話沒有說出口,只在心裡嘆道:最後我堅持下來了,然後坐擁整個天下。

    他緬懷了一下過去,然後對著九個年輕人揮手道:“你們願意為之付出多大的努力,最後就會有多大的收穫,好了,快回去休息吧。今天好好補瞌睡,明天晚上再來找我學武藝。”

    打發走了九個年輕人,朱元璋開始了自己的晨練,他還是和以前一樣,隨意地打打拳,活動一下筋骨,不求成為一名猛將,但求戎馬一生之中,不會因為身體太柔弱而拖了後腿。

    剛打了一小會兒,突然見到李初九在院子門口探了探頭:“朱八哥,咱們自家的兄弟也來了幾個,想跟著您學拳。”

    “哦?”朱元璋笑了起來:“咱自家的兄弟不愁吃不愁穿的,怎麼也要學那西固村的年輕人?”

    十幾名農夫走進了院子裡,低聲道:“朱八哥,咱們聽說鄭彥夫一夥人把澄城張家滿門都殺光了,這……要是哪天也有流寇跑來殺咱們馬家的滿門……想想心裡就害怕,總想學點東西防防身。”

    世上的人總是分兩種,有一種想殺官造反,另一種想保家衛國,這兩種人總是同時存在的。朱元璋此時已經存了造反奪天下的念頭,這種想要保家衛國的農夫,按理說將會是他的敵人。但朱元璋並不會將他們當成敵人來看……因為,在合適的時候,合適的地點,想殺官造反的人和想保家衛國的人,是可以互相交換身份的!

    人的心很複雜,有時候嚷嚷愛國最厲害的人,卻第一個跑去當了漢奸……而一直做著惡事的人,在面對侵略者時卻可以變成真正的戰士。朱元璋相信,只要自己略施手段,這幾個想要和農民起義為敵的農夫,最終也有加入農民起義軍的可能,那麼,教他們武藝又有何妨?

    “行,跟著我練吧!明天晚上過來找我,和西固村那幾個年輕人一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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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紫心菜被朱元璋扔出屋之後,馬家的丫鬟終於消停了,不再無時無刻地出現在朱元璋的房間裡。原來紫心菜回了內院之後,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通不著調的猜測,內院的丫鬟們中間開始流傳一個閒話,說是朱八哥已經看上了一個張家過來的丫鬟,就是那個失過節的秋葉。

    這流言一起,馬家丫鬟們當真是痛心疾首,一個好男人怎麼就被外來的丫鬟給搶了去?這兩家的丫鬟們感情本來就不好,因為二少奶奶和二少爺經常掐架,兩家的丫鬟各自要幫自己的主子,也是處於對立狀態,現在這麼一來,更是火上澆油。馬家丫鬟處處看張家丫鬟不順眼,內院裡一天到晚雞飛狗跳,混亂不堪。

    雖然流言中說朱八哥看上了秋葉,但是秋葉本人卻沒有半分喜悅之情,因為她那天也和紫心菜一樣被朱八哥攆出了門,完全沒有感覺到朱八哥有選擇她的意思……雖然成為流言主角,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流言中的另一個主角朱元璋,則完全不把這種事放在心裡。他只是感覺到最近的生活有點不便,比如桌上的花瓶,裡面那朵小花已經枯萎了很久,卻沒有馬家的丫鬟來幫他換了……桌上的茶壺,現在總是空著的… …衣服也需要自己洗了!沒有女人在身邊煩雖然很順心,但沒有女人服侍的日子也不怎麼好受……俗話說得好,沒有女人,冷冷清清,有了女人,雞犬不寧……女人這種東西,到底需不需要一個呢?

    他畢竟是一個曾經做過帝王的人,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對他來說已是常態,現在沒有人服侍,真的挺不方便的。

    這一天,已至六月,天氣開始炎熱,朱元璋端了個水盆,坐在院子裡洗衣服,不自己洗衣服他還不知道,現在要洗一次衣服真的挺困難的,因為到處都乾旱缺水,從白水河邊打水過來十分不易,洗衣服這種簡單小事,不花上一個時辰搞不定。

    李初九的醜媳婦兒從他院子前面路過,見他在洗衣服,忍不住就笑道:“朱八哥,您說……您這不是自己找罪受嗎?早點娶個媳婦,洗衣服這種事還用動手?以您現在的名聲,看上哪個丫鬟不是勾勾手指的事?”

    朱元璋苦笑。

    那婆娘又笑道:“就算您還沒拿定主意娶哪個,也別一竿子都掃出門嘛,現在麻煩大了吧?”

    朱元璋還是只能苦笑。

    婆娘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道:“要不我幫您去說個嘴,就說您沒打算娶那張家的秋葉妹子,上次只是一時失言,這消息只要一傳出去,咱馬家的妹子又會來給您做家務了。”

    朱元璋將手裡的衣服在水盆裡用力搓了兩下,眉頭皺得緊緊的,打天下,玩權謀,他誰也不怕,但這洗衣服……咳,真的有點難為人,要不就按李初九媳婦說的辦?

    正想到這裡,院子外面突然傳來一片驚呼聲。

    朱元璋住的是管事的獨立小院,外面則是長工短工們聚居的偏院,現在外面一片驚呼,自然就是長工短工們發出來的了,他心中一緊,發生啥事?趕緊將手裡的濕衣服甩在盆裡,一個箭步竄了出去。

    只見偏院的大門口,幾十個長工短工們全都在裡面鑽,人人臉上都能看見惶恐的神色,有人跑得太急,頭上摔出一個紅色的大包,但他顧不得揉傷處,還在拼命往回跑。有人的衣服在灌木叢上掛破了,裸露出胸膛,十分不雅,但是也顧不得遮掩。

    “發生了什麼事?”朱元璋大聲問​​道:“慌什麼慌?”

    “朱八哥,不好了……官兵……西安府來的官兵經過咱們家門外!”

    “嗯?”朱元璋眉頭一皺,官兵經過?難怪了!

    明末時期,由於軍隊極度**,連年缺餉,士兵們日子過得十分艱難,朝廷調他們出來打仗,又不發軍餉給他們,就造成了他們沿途哄搶百姓的習慣。而軍隊的長官就算看到這種事,也故意不管,手下的士兵能搶點就算點,省得他們找自己討要軍餉。

    所以官兵所到之處​​,猶如蝗蟲過境,嚇得老百姓四散而逃。

    朱元璋對著長工短工們喝道:“怕什麼怕?你們家裡除了媳婦,還有啥東西可以讓人搶?有幾個人連媳婦也沒有,人家官兵要搶也不會搶你們。再說了,咱們馬家也不是官兵可以隨便搶的家族,看看門口的進士桿……”

    他這麼一說,長工短工們倒是定了定神。

    朱元璋抬腳就向外走:“我去看看到底是什麼情況,你們好好幹活去。”

    他走出偏院的小門,向著府前看去,只見馬家正門前的黃土路上,確實有一大群官兵,他們或坐或站,沿著馬府的黃土路一直延伸到官道上面。有過多年軍伍生涯的朱元璋壓根不需要細數,只是隨眼看了看軍隊的規模,就能看出來這是一隻五百人左右的小軍隊。

    這些官兵大多穿著大明朝制式的鴛鴦戰襖,每個人的衣服都破破爛爛的,顯然多年沒有發過新的軍服。手上的武器大多是木矛,這種木矛的桿,是用結實的樹木削成,放在桐油裡浸泡之後使之變得結實有韌性,再在頂端套上一個鐵製的矛尖,矛尖細長,前端尖,中間窄,整體承現出波浪形。

    只有極少數的士兵身上配著刀,總數不到二十名。這個道理很簡單,長矛需要用到的鐵比較少,但是刀需要用的鐵卻多,相對矛來說刀是一種昂貴的兵器,在明末軍費緊張的情況下,不可能大量武裝。

    而且實際戰鬥的時候,矛也比刀要好用。有句古話說得好:三箭不如一刀,三刀不如一槍。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在戰場上你射敵人三箭,不如砍他一刀。砍敵人三刀,不如捅他一槍。

    官兵中還有少量的軍官,穿著大明朝武將製式的鎖子甲,頭上頂著個尖頂鐵盔,盔尖高高伸起,上面還​​掛著一縷紅纓,腰間懸掛著寶劍。劍是指揮用的兵器,在戰場上劍這種武器往往不是用來砍人的,而是用來彰顯武將身份的。

    這支軍隊不像上次在澄城看到的葉宇軒帶的那群人般頹廢,而是顯示出一股子隱隱的煞氣,朱元璋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只軍隊蓄著勢,是要準備打仗的,不是簡單的行軍部隊。

    他們跑到這個地方來打仗?嗯!他們的目標是鄭彥夫!
aqzsl410122 發表於 2012-9-6 12:39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5 12:43
五五、官兵過境

五六、清剿鄭彥夫的軍隊


朱元璋在遠遠地打量著這只軍隊,前院的馬千九其實也在打量。這隊官兵突然跑到馬家的門口來,究竟是何用意?
只見軍隊中間騷動了一陣,一名武官騎著黃色的高頭大馬,走到了馬府的大門前。他身上沒穿官服,而是穿著鎖子甲,腰懸寶劍,看不出來品銜,但是朱元璋眼尖,遠遠地看到他腰間懸掛著一塊麒麟銅牌,看來至少是正五品的武官,結合這只軍隊的人數,朱元璋就判斷出來了,這是一名千戶。他原本應該領的是一千一百二十名士兵,加上十個百戶官,但從這群人只有五百人的規模來看,他吃了一半的空餉……

明朝在地方上設有衛所,分為百戶所、千戶所。一個千戶所轄十個百戶所,百戶所在各個縣城裡均可見到,但是千戶所往往只在重要的府州里才有。距離白水最大的府州是西安府,也就是說,這名千戶官有很大可能性是從西安府來的。
千戶乃是正五品的武官,算是很大的官兒了,理應很厲害才對,但實際不然,朱元璋當年在建國的時候,犯了一個大錯誤,有一次他和開國功臣們喝酒,喝得高興,就在席間說道:“你們保著我打下了大明江山,對我忠心耿耿,我還希望我的子孫繼續由你們的子孫來保衛,這樣,我們不就世世代代共享太平了嗎?”(摘自《明太祖實錄》第一冊)然後他就定了一個武官世襲制,武官的兒子繼承父親的官位。
這規矩制定好之後就糟了,當初跟著朱元璋打天下的那批武官確實厲害,但他們的子孫就……然後一代傳一代,一代不如一代。洪武年間,武官的兒子想世襲父親的職位時,還需要參與考試,至少在騎馬和射箭這兩項上不能馬虎。但是隨著大明朝的日益腐敗,對考試也越來越放鬆,功臣子孫可以直接世襲,不再需要任何本領。
既然當官如此容易,誰還苦練武藝?功臣後代一個比一個不堪,到了明朝末年,可以獨當一面的武將,已經有如鳳毛菱角。
朱元璋在天空中當旁觀者的幾百年裡,已經深刻地認識到了這個錯誤,這輩子如果還能拿下天下,絕不會再搞這種愚蠢的世襲制。
騎著黃馬的千戶官走到了馬府面前,駐馬不前,抬頭仔細地看了看身邊高聳的石桿,沒花多長時間,他就認出來了這是根進士桿,乃是天子賜予的榮譽。雖然貴為五品武將,他對著進士桿也不敢不敬,翻身下了馬,對著進士桿拱了拱手,算是行了禮,然後走到馬府門前,大聲道:“這裡住的是哪位老爺?”
已經趕到門前的馬千九趕緊走了上去,陪著小心道:“這位軍爺有禮了,這裡是白水馬氏的府邸……”這名千戶明顯不是本地人士,馬千九擔心他沒聽過馬氏的名頭,趕緊又補了一句:“咱們家老爺子二十五歲考中進士,三十二歲出任一縣之尊,現在告老還鄉,在家頤養天年……”
那千戶聽了這番話,臉上神色不變道:“原來是馬氏,咱在西安府時倒是聽說過你家,馬老爺我不認識,不過你家的大少爺馬智雄,在府城也是響噹噹的一號人物啊。”
馬千九大喜,既然人家聽過馬家的名頭,那就好說話了,不至於像楞頭青一樣衝進府來搶錢。這麼大一隻軍隊立在門前,要說他心裡不虛,那是假的,他趕緊抱拳道:“不知軍爺駕臨鄙府,所為何事?”
千戶嘿嘿笑了一聲道:“本官名叫揚洪!西安府世襲千戶,這次奉巡撫大人之命,率兵去澄城剿滅流寇鄭彥夫一夥,路過你家,嘿嘿……你看我手下士兵,一個個又餓又渴,這個樣子怎麼剿匪?所以特來貴府上討點吃食和水喝……你馬家也是應該為剿匪出一份力的吧?”
馬千九听了這話,心裡咯噔一聲響,原來,這傢伙是來打秋風的。
大明朝的軍隊不但會哄搶窮苦人家,在行軍的時候也會敲詐富家鄉紳,而富家鄉紳們為了息事寧人,往往也以“勞軍”為名,給軍隊的長官們支付一些過路費,這種風氣助長了軍官們的囂張氣焰,搞得鄉紳們碰上盜匪有時候寧可自己組織鄉勇來對付,也不願意請官兵來幫忙。
馬千九知道人家已經找上門,就躲不過了,現在不是給不給的問題,而是給多少的問題。他做了一個請楊洪進門的動作,低聲道:“楊將軍請進府休息一陣,小人這就去通報我家老爺和少爺。”
看到朱元璋站在不遠處,馬千九招了招手,大聲道:“朱八,你過來招呼著這位軍爺到客廳休息,我去內院請二少爺出來。”
朱元璋心裡嘆了口氣,對自己一手建立的軍隊變成了強盜大為不滿,但是現在他還沒有對付這種歪風邪氣的力量,只好暫時虛與委蛇,走過去領路道:“楊將軍請這邊走… …”
楊洪轉過身,對士兵們吩咐道:“在這裡坐好,等我給你們討點軍餉出來。”
“是!”兵痞們哄笑著答了一句。
楊洪點了兩個百戶官,五個親兵,跟著朱元璋走進了馬府裡,一路走著,幾個兵痞隨口聊天,完全不當旁邊還有個朱元璋。
其中一個百戶對另一個百戶低聲道:“兄弟你看了最近的塘報沒?”(塘報就是大明朝的軍事情報)
後者搖頭笑道:“老子不識字,看個屁的塘報。”
先前那人笑道:“你這廢物,不識字不知道找人讀啊?老子就是找人讀的。告訴你,最近遼東又出大事了,五月十一日,建奴兵圍錦州……袁大帥遣將錦州、中左、大凌三城,和建奴又乾了幾仗。”
朱元璋聽到這句話,心裡一緊,袁大帥就是指的袁崇煥吧?遼東打起來了?這事兒有點記不清了,在天空中游魂當旁觀者數百年,很多小事記得不是太過仔細。
後面那百戶臉現不在乎之色,笑道:“建奴就只知道瞎鬧騰,袁大帥這次又用什麼辦法把建奴趕走的?”
先前那百戶也笑道:“又被你猜到!袁大帥與劉應坤、副使畢自肅,登陴守城,列營濠內,用砲距擊,後來滿桂大人率領尤世祿、祖大壽來救援,兩軍大戰於城外,互有殺傷,滿桂將軍身上插滿了箭矢……嘖嘖……後來嘛,建奴就被擊退了。”
“我就知道建奴不堪一擊,哈哈!”後面那百戶笑道:“山村野人,不自量力,敢來騷擾咱們大明朝的遼東,咱們早晚打到野人們的老家去,將那一干子蠢貨全部殺光。”
“這是當然,哈哈哈……”兩名百戶官一起囂張地笑了起來。
楊洪回過頭來,掃了一眼自己的兩名手下,想說什麼,結果又壓回了肚子裡。他的官位比兩個百戶官高了一級,知道的東西就更多一點,遼東雖然取得了一場防禦戰的勝利,但是這場胜利不太單純,朝中的幾個黨派又開始互相傾軋了,袁崇煥在這場大戰中雖然立了功,也被魏忠賢逮住了幾條小尾巴,說他不肯救援朝*鮮,犯了大罪。估計過不了多久,他就會被罷職……另外,建奴就算是野人,也是非常厲害的野人,不像這兩個百戶官嘴裡說的那樣不堪一擊。這遼東的局勢……只怕難啊!
那兩名百戶官說完了遼東,又開始說廣西,原來在去年的時候,在廣西龍山上有一隻農民起義軍已經在鬧騰了,這只農民起義軍由胡扶龍率領,與官兵打了好幾仗,居然不落下風。兩名百戶官笑著扯了幾句廣西的事,其中一個道:“這鄭彥夫可莫像胡扶龍那麼難啃。”
另一個立即笑道:“鄭彥夫手下才四百多人,哪能像胡扶龍那麼麻煩?咱們這次帶了一千人來,只要逮住鄭彥夫的尾巴,一天時間就能將他拿下。”
“什麼一千人,咱們只有五百……”
“那有啥關係,五百官兵還對付不了四百泥腿子不成?”
朱元璋不動聲色地聽著他們“報告”軍情,一邊領著他們到了大廳上,請到客座上坐好,讓家丁端茶奉客,不一會兒,二少爺和馬千九兩人走上了堂來。
二少爺為人雖然囂張愚蠢,但同時也是個欺軟怕硬之輩,他敢和澄城*縣令掐架,卻不敢和兵痞胡來,一上堂,立即陪著小心地給楊洪幾人問了好,問道:“幾位軍爺是為了洞子崖上的鄭彥夫而來的嗎?”
楊洪嗯了一聲,姿態擺得挺高地道:“沒錯,這鄭彥夫一夥人殺了張斗耀之後居然不跑,窩在洞子崖裡招兵買馬,太過囂張,本官這次要將他這一夥人一網打盡。嘿,洞子崖距離這裡也不太遠,我這剿匪之舉,也是為了本地的百姓做好事……”
二少爺知道他是要討錢,肉痛地道:“咱們馬家願意為了剿匪出一份力,我正吩咐家丁搬銀子過來,一會兒會有兩千兩銀子奉送給幾位將軍,還請笑納。 ”
“兩千兩?”楊洪皺了皺眉頭,不是很滿意。他帶著五百多人呢,一個人分二兩銀子就得去掉一千多兩,剩下的幾個軍官來分,可分不了多少去,他忍不住冷笑道:“這點銀子,怎夠我的士兵吃飽飯?他們若是吃不飽,哪來的力氣剿匪?”
二少爺苦著臉:“我家也不富裕啊……”
雙方正要就給多少銀子的事扯皮,突然見大廳的側門簾子嘩啦一下被人掀開,二少奶奶衝了進來,急促地問道:“幾位軍爺,你們是要清剿鄭彥夫那惡徒嗎?”
朱元璋抬眼一看,二少奶奶漂亮的小圓臉上居然流淌著兩行淚痕……她背後跟著陪嫁丫鬟,還有秋葉和另外幾個張府倖存的丫鬟,丫鬟們吃力地抬著一個小箱子。
楊洪好奇地看了這群女人一眼,嘴裡笑道:“是啊,清剿鄭彥夫,這位夫人問這個做啥?”
“太好了!”二少奶奶揮了揮手,丫鬟們將抬著的箱子“碰”地一聲扔到了楊洪的面前,箱蓋彈開,裡面金光銀光一陣亂閃,全是金銀錠子… …
二少奶奶用激動的聲音道:“我願意拿出所有嫁妝勞軍,煩請軍爺將鄭彥夫一夥人碎屍萬段!”
aqzsl410122 發表於 2012-9-6 12:40
五七、打賭


    二少奶奶用激動的聲音道:“我願意拿出所有嫁妝勞軍,煩請軍爺將鄭彥夫一夥人碎屍萬段!”

    “咦?”楊洪略感好奇,這家少爺擺明一幅不願意出錢的樣子,怎麼跑出個婦人來說願意出錢?這事兒可真是好玩了。

    旁邊站著的朱元璋卻心中雪亮,二少奶奶是張斗耀的女兒嘛,這父仇不共戴天,張家滿門被殺的仇恨,她不想報才怪了,聽說官兵要去剿滅鄭彥夫,她應該是最高興的一個。

    二少爺刷地一下跳了起來,大怒道:“你這傻女人,怎麼搬出這麼多錢來?沒經過我的同意,誰敢亂調家裡的銀錢。”

    二少奶奶用藐視的眼光瞥了他一眼,犟道:“這是我變賣了自家的房產和地契換來的錢,是我的嫁妝,我愛怎麼支使,就怎麼支使。”

    這一說,二少爺就不太方便開口了,滿肚子罵人的話全都憋了回去。

    楊洪對手下的親兵使了個眼色,一個親兵走過去,在箱子裡仔細翻查了一會兒,隨後靠到楊洪身邊,壓低聲道:“最少三千兩。”

    楊洪心中一喜,從這婦人這裡弄三千兩,剛才這二少爺也答應了兩千兩,加起來有五千兩銀子,這可不是一筆小數字了,這趟沒白來。他嘿嘿笑了兩聲,對著二少奶奶道:“這位夫人好豪氣,你為國出力,本官會記錄在案,剿完匪回去之後定向朝廷上表,表彰你的愛國義舉。”

    二少奶奶搖了搖頭道:“表彰什麼的我不要,我只想要一件東西……”說到這裡,她頓了一頓,眼中射出仇恨的火焰:“鄭彥夫的人頭!”

    “他的人頭可不能給你。”楊洪趕緊道:“我如果活捉了他,必須得送到西安府,菜市口斬首。如果抓到死的,也要把人頭送交朝廷報功,豈可給你。”

    二少奶奶點了點頭道:“這個我懂的,我只需要看一眼他的人頭就行了……看一眼!只看一眼!”

    “這個倒是沒問題。”楊洪笑道:“反正我回西安府時,還要從你們這裡經過,到時候把鄭彥夫的人頭拿給你看一眼就行了。”

    朱元璋在旁邊聽得好笑,你就知道你一定能拿住鄭彥夫?把話說得這麼滿,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想到這裡,他突然苦笑了起來:楊洪敢把話說得這麼滿,當然是有底氣的。這傢伙如果抓不到鄭彥夫,隨便抓幾個鄉民,砍了腦袋送交朝廷就行了,反正朝廷那些個大官根本不認識鄭彥夫。殺良冒功的事,在明末已經隨地可見,並不新鮮了。

    朱元璋能想到,二少奶奶也能想到,她畢竟是縣令的女兒,這些官場中的道道也略知一二,認真地道:“你可別拿個假首級來糊弄我,我知道你們這些官兵的性子,有時候抓不到正主兒,隨便抓個鄉民一刀砍了,拿他的人頭說是鄭彥夫報功!我手下的丫鬟裡,有人認識鄭彥夫,你騙不倒我的。”

    “你手下有丫鬟認識他?”楊洪被唬了一跳,這可是件麻煩事,如果自己殺良冒功,被這丫鬟一眼給識破,又丟面子又丟裡子,傳出去之後就是慌報軍功,欺君之罪。

    二少奶奶招了招手,秋葉低著頭,快步走到了廳堂中間:“婢子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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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彥夫,上次流寇造反的時候,婢子與鄭彥夫朝過臉……”

    楊洪一聽,頓時大喜,其實沒有哪個官兵喜歡殺良冒功,如果能抓到正主兒,又何苦用這種下作手段?只是自古以來,剿匪就很容易走脫匪首,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官兵不認識匪首,兩軍交戰時,場面混亂,流匪一旦戰敗,往往是四下亂跑,匪首混在四散的嘍囉裡面遁走,官兵卻不知道該追哪一邊。

    如果能有一個認識鄭彥夫的人幫忙指點,抓到匪首的機會就大大提高了。

    楊洪趕緊道:“小丫鬟,你真認識鄭彥夫?”

    “嗯……”秋葉嘆了一聲,有點難為情地道:“婢子曾被三個流寇抓住,險被侮辱,這時鄭彥夫帶著一個戴斗笠的匪徒經過,制止了那三個流寇,婢子才倖免遇難……所以記住了鄭彥夫的樣子。”

    楊洪凝視著秋葉,看她不似說謊,大喜:“哈哈!太好了!”

    他對著二少奶奶道:“這位夫人,本官想藉你這個丫鬟一用。不需要她做什麼困難的事,只需在剿匪的時候,在亂民中幫我指認出鄭彥夫,如此一來,本官抓到鄭彥夫的機會就變大了,你想看鄭彥夫首級的心願也更容易達成。”

    秋葉嚇了一跳:“又要去見流寇?婢子……怕……”

    “有什麼好怕的?”楊洪笑道:“本官手下有一千悍卒,區區流寇手到擒來,跟在本官身邊安全得很。”他手下雖然只有五百兵,對外卻得說得一千。

    這時站在一邊的二少奶奶突然開口道:“秋葉,委屈你一下,跟著這位軍爺去剿匪吧,一定要把鄭彥夫抓回來,我要看著他被碎屍萬段。”

    自家小姐開了口,秋葉就無話可說了,只好低聲應道:“是!”

    二少奶奶轉身對著楊洪道:“這裡的銀子,我先給你一半,你把鄭彥夫的首級帶回來,我就把剩下的一半給你,如此可好?對了,秋葉也要平安地送回來!”她先說了要鄭彥夫的首級,說完了才想起要把秋葉也帶回來了,所以加在了後面,可見在她心中,鄭彥夫的人頭,比最親近的婢女的命還要重要得多,如果能拿到鄭彥夫的人頭,秋葉的生死根本不重要,上位者的心態暴露無疑!

    朱元璋在旁邊看著,也不插口,只見到秋葉的臉很迅速地黯淡下去,顯得十分難過,但她區區一個婢女,這種事輪不到她發言,難過也只能自己受著。

    “成,沒問題!”楊洪一口就答應了,在他看來,對付區區流寇實在是小菜一碟,這銀子已經是自己腰包裡的東西。

    不一會兒,楊洪的手下抬著兩箱銀子出了馬家大院,這兩箱銀子足足三千多兩,還有一千多兩等著他拿了鄭彥夫的人頭回來領,收穫頗豐,忍不住興高采烈,秋葉低著頭跟在他身邊,又傷心又害怕地去了。

    朱元璋站在馬家大院的門口,凝視著官兵們向東北方向去了,心中忍不住微嘆。鄭彥夫沒去黃龍山,而是留在了洞子崖,這是他想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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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鄭彥夫手下有大多數人不願意進入黃龍山,群體的意志使得鄭彥夫這個當首領的也無法下決定,結果就變通成了留在洞子崖。

    這種情況在農民起義軍中很常見,尤其是剛剛起義,還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的起義軍,殺了個縣令,搶了縣倉,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就以為自己扯得起水泊梁山了。大多數的成員,都會陷入一種病態的亢奮,不把官兵當一回事。於是就以為,隨便找個山頭駐紮,官兵也拿他們沒辦法。

    現在官兵去清剿,倒是一個好機會,給他們迎頭一棒,告訴他們什麼叫螳臂當車,等他們嚐到了輕率冒進的苦果,知道了官府有多麼強大,他們才知道殺官造反這種事,是要用腦子的,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朱元璋不打算去摻和這件事,官兵和鄭彥夫誰勝誰敗,他並不放在心上,反正不論哪一方勝敗,對他來說都沒有直接的影響。他轉身走回了自己的小院子,繼續洗衣服。

    剛搓了兩下,突然見到院子門口人影一閃,王二那虎背熊腰的身影出現在他的眼前,今天的王二打扮有些不同,他雖然還是穿著平時那套幹苦力時的粗布衣,但背上卻背了一張獵弓,腰間也懸掛了一把柴刀,頗有些殺氣從身體里浸透出來。

    進了院子,他張望了一下朱元璋的小屋,確認裡面沒有別的人,才壓低聲道:“朱八兄弟,要不要跟著官兵去看看熱鬧?”

    “看熱鬧?這有啥好看的?”朱元璋曬笑道。

    “官兵抓賊,賊打官兵,還有什麼熱鬧比這個更好看?”王二嘿嘿地笑了起來:“哥哥我做夢都想見識一場真正的戰鬥,這可是等了一輩子才等來的第一個機會。”

    嘖!從明年你起義開始,直到死都會一直在戰鬥,區區熱鬧有什麼好看的。朱元璋心裡暗嘆,不過這話不能說出來,也就只能心裡想想,他低頭道:“我興趣不大,不想去看。”

    “那你說說,你覺得官兵會贏,還是鄭彥夫一夥能贏?”

    朱元璋想都不想就道:“官兵贏!”

    “不是吧?你居然認為官兵會贏?”王二跳了起來:“絕無可能!你看這些官兵,雙目無神,兵器生鏽,衣甲破碎,他們這慫樣,連鄉間最蠢笨的猴子也打不贏,鄭彥夫一夥殺官造反,刀頭喋血,都是英雄好漢啊,怎麼可能輸給這樣的官兵。”

    朱元璋搖了搖頭:“戰場不是江湖毆鬥,和你所想的完全不同。”

    “朱八兄弟,平時我都服你說的話,今天這個絕對不服。”王二用力一拖朱元璋的手:“走!跟我一起去看熱鬧,我和你打個賭,官兵如果輸了,以後我就不叫你朱八兄弟了,改叫你朱八哥。”

    “哦?”聽了這話,朱元璋心念一動,這倒是有意思。他和王二一直以兄弟相稱,打的是感情牌,但是他並沒有使得王二對他轉化成“敬佩”的態度,這很明顯不利於將來控制王二這個人。藉著這個機會,狠狠地折服王二,對自己來說只有好
弒途梟雄帖吧
處,沒有壞處。

    “好吧,我和你一起去看熱鬧,你若輸了,真得叫我哥!”朱元璋笑道。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aqzsl410122 發表於 2012-9-6 20:14
aqzsl410122 發表於 2012-9-6 12:40
五七、打賭

五八、流寇對官兵

 朱元璋回屋收拾了一下,穿上了一件緊身的勁裝,腰間掛了一把朴刀,又在懷裡塞了幾張大餅。 [ 這一去不知道要幾天,他作為馬家的偏院管事,擅離職守也是不行的,於是讓李初九幫他看著點偏院的事務,又到馬千九那里報備了一下,是去馬家散佈在外的那些詭寄的村子裡巡視一圈。

    馬家的產業並不只有馬家大院周圍這一點,附近有許多村莊是詭寄在馬家,例如西固村就是其中之一,這些村子都是由偏院來管理,所以朱元璋要去巡視一圈倒也正常,他平時為人又沉穩,幹事也賣力,馬千九毫不懷疑就放了行。

    朱元璋這才和王二兩人一起出門,沿著官兵走的方向,飛快地趕了過去。兩人的腳程都極快,沒用多久的時間,就追上了官兵的尾巴,然後遠遠地綴著,並不靠近過去。

    官兵的斥候很快就發現了後面跟著打算看熱鬧的朱元璋和王二,但是並沒有放在心上。

    古時行軍打仗,經常有百姓在旁邊圍觀,這是很常見的現象,例如《資治通鑑》裡講了個故事,北周時期有個老臣造反,帶著十幾萬大軍。楊堅也帶了十幾萬大軍平叛,在敵軍堅城之下會戰。在不遠處的高坡上,有幾萬名百姓觀戰看熱鬧,而且城中的百姓也紛紛出城,自帶板凳、瓜子花生一類的零嘴,搞不好還有人撐著遮陽傘,一起看熱鬧。後來楊堅快打輸了,他下令對著圍觀百姓射箭,嚇得老百姓一窩蜂地向城裡逃跑,結果衝亂了敵軍的陣形……取得了勝利!

    其實近現代打仗,仍然有老百姓在戰場邊看熱鬧,只是飛機大炮隔著幾公里對轟,看不出什麼味道罷了,而且近現代圍觀打仗風險太高,容易躺著也中槍,所以圍觀打仗的風氣略有收斂。前幾天還有個新聞,某百姓在戰場邊圍觀,還拿手機拍照,結果流彈飛來,啪地一下打中他手上的手機,幸虧子彈被手機擋住了,不然他就嗚呼哀哉……嘖嘖,強悍無比的手機,不但能拍照,還可以當防彈衣用,大家以后買手機時記得檢查一下防彈效果……扯遠了,回正題。

    朱元璋和王二遠遠跟著官兵,官兵倒也不理他們,只管向著洞子崖的方向行軍,

    洞子崖,位於白水與澄城交界地帶,是一個形貌古怪的山,或者它並不是一座山,而是四五座山拼在一起形成的,山與山之間就形成了四五條溝壑,還有一條深深的斷崖,崖上崖下,到處是山洞,所以這個地方被稱為洞子崖。

    自今年春天鄭彥夫落草在此之後,已經過了好幾個月時間了,洞子崖上已經建好了簡單的山寨,寨子就建在最險要的山崖頂上,前後有兩條山路可以上下。寨子周圍建了木柵,有簡易的箭樓,還準備不少滾石和檑木,聞鄭彥夫之名而來的流寇盜匪之輩,已超過四百人。

    官兵的行軍速度並不慢,三十里路程,一日即過。到了傍晚,官兵們已經到了洞子崖山的外圍,升起營火,埋鍋造飯。

    朱元璋和王二也拿出餅來吃。

    王二遠遠地看了官兵的營地幾眼,笑道:“這些傢伙吃得比我們還差,我們好歹有麵餅,他們吃的是些啥糊糊?”

    朱元璋咬了一口餅,輕嘆道:“朝廷缺錢,非常缺錢!”

    “朝廷缺個屁錢?”王二不滿地道:“官員們天天花天酒地的,皇親國戚個個榮華富貴,他們缺錢,我才不信。”

    “嗯,官員不缺錢。”朱元璋認真地道:“朝廷缺!”

    “官員不就是朝廷?”王二奇道。

    朱元璋搖了搖頭,不話了。以王二的見識,他是不可能給他講得清楚官員和朝廷不能劃為一談的。大明朝的朝廷之所以缺錢,一個原因來自於土地兼併,“詭寄”一類逃稅的太多,朝廷收不起來稅賦,第二個原因來自於稅收的不合理,向商人收低稅,向農民收高稅,向士紳階級免稅……這些坑害了大明朝的稅收制度,正是由他朱元璋自己制定的,他實在沒有臉繼續下去。只盼將來有機會,好好地改改這些錯誤的決策。

    王二又笑道:“看這些官兵吃的糊糊,他們能打贏鄭彥夫,我真的不信,這次打賭輸定了。”

    “等著瞧吧!”朱元璋雙手枕地,躺了下來:“三日之內,必見分曉。”

    第二天大清早,官兵拔營,開始登山。山勢一開始很平緩,但是走了一陣之後,就越來越複雜了,東一條溝,西一條崖,難行的山路嚴重干擾了官兵的行軍速度。而且山上並不涼快,因為旱災,樹木顯得有氣無力的,葉片中的水分並不飽滿,空氣燥熱,還沒有風。

    走了許久,沒有碰上一條溪,士兵們隨身攜帶的水囊很快就空了一半。士氣有些動搖,官兵們開始偷懶,要么慢吞吞的走,要么趁著長官不注意,就一尼股坐下休息。

    王二越發相信這只官兵隊伍不堪一戰,在英雄好漢的面前,這些烏合之眾必定崩潰。

    這天下午,官兵終於到了洞子崖下面,抬起頭來,可以看到崖上的山寨,粗陋的木屋和茅房在崖頂上一片展開。有好幾個流寇在山崖頂上探出了頭,對著下面的官兵張望,然後把腦袋縮了回去。

    “猜,鄭彥夫一夥會選擇守寨,還是衝下來迎戰?”王二從來沒看過打仗,頓時就興奮了起來:“我希望他們衝下來打,這樣看起來帶勁,但是他們守寨應該更有利一些,如果他們腦子沒燒壞,應該是守寨吧。”

    “可惜……”朱元璋在旁邊冷冷地道:“大多數山匪,腦子都是燒壞了的。尤其是官兵第一次來剿匪時,不把官兵當一回事的山匪,都會選擇下山迎戰,他們吃了虧才會知道縮守山寨。”

    “餵,怎麼老鄭彥夫他們會吃虧?跟了官兵這麼久了,還沒發現嗎?他們根本就沒戰鬥力,全是一群慫貨。”王二有點不滿。

    山崖頂上傳來輕越的口哨聲,隨後又是一陣怪叫聲,一群奇裝異服的流寇打開了寨門,從山頂上走了下來,鄭彥夫走在最前面,他的殺豬刀早就扔掉了,現在手裡提的是一把精鋼打造的好刀,身後的嘍囉們拿著的兵器各形各狀,十分有趣,有拿大斧頭的,有拿大錘的,有拿大戟的,有拿雙鞭的,還有拿狼牙棒的……

    英雄好漢嘛,當然要用一些可以彰顯自己很了不起的奇門兵器。例如水滸一百單八將,大部份用的兵器都很古怪,這是書人為了增加故事的趣味性編出來的,但落在普通的人耳朵裡,卻以為英雄好漢一定要這樣才帶勁。

    朱元璋估計這夥人搶來的錢,大多數花在打造這些華而不實的兵器上面了。

    鄭彥夫背後還有人舉著一面白色的旗子,上面寫著四個歪歪斜斜的大字:“替天行道”。

    王二猛拍了一下大腿,讚道:“好漢子!帶勁!咱雖然大字不識幾個,但是替天行道四個字的樣子勉強認得出來。”

    朱元璋則嘆了口氣:“這些傢伙是得意忘形了,太把自己當回事。”

    官兵見到流寇出寨,趕緊開始列陣,一群面黃肌瘦,衣衫襤褸的士兵,打橫排站開,整整齊的長矛一起向前壓下,矛尖前伸,皮盾、木盾等物在陣前支成一排。官兵雖然穿得破爛,手上拿的兵器也不甚整齊,但是朱元璋隨眼一看就知道,這才是打仗的架勢,不是評書,也不是綠林搶劫,更不是表演水滸傳。

    楊洪站在陣中,手上的寶劍高舉,正在大聲喝令著隊伍左右兩翼,讓他們不要混亂,並且轉身對著背後幾個拿著大鼓和銅鑼的人道:“注意聽我的號令!”

    這幾個負責打鼓敲鑼的人,乃是軍樂隊。古代打仗,軍樂隊是必不可少的,因為一旦打起仗來,千軍萬馬,人吼馬嘶,軍官就算用吃奶的力氣大吼,也就身邊幾個人能聽到,命令不能有效地用語言傳達了,必須使用軍樂隊來傳遞命令。所謂擊鼓進軍,鳴金收兵,就是這個意思。

    要是看到一,打仗的時候軍官吼一句:“收兵!”然後所有士兵都聽到了命令,停下戰鬥乖乖退回來,這一定是扯蛋。

    楊洪身邊還站著丫鬟秋葉,她正用手指著鄭彥夫,大聲尖叫道:“就是他,他就是鄭彥夫……”

    “很好!”楊洪趁著戰鬥還沒​​開始,戰場上還算安靜的當口,大聲叫道:“站在最前面,腰懸鋼刀的大漢就是鄭彥夫,活捉鄭彥夫的賞銀一百兩,殺死他的賞銀五十兩!”

    “是!”官兵們精神大振。

    鄭彥夫一夥人以散亂的陣勢從山坡上緩緩走下,對著官兵擺出來的架勢毫不在乎,一個個發出古怪的笑聲:“官兵在過家家,哈哈哈,咱們只要一沖,保准把官兵沖得人仰馬翻。”

    “看我手上宣花大斧,定斬那個武官的狗頭。”

    “我的狼牙棒想砸幾個天靈蓋玩玩,這狼牙棒製成之後,還沒沾過血呢……”

    王二遠遠地看著這些“英雄好漢”,滿臉羨慕之色,由衷地嘆道:“真是好漢子,面對敵陣談笑自如,我恨不得也加入到他們中去。”

    “得了吧!”朱元璋猛地拍了一下王二的肩膀道:“認認真真地臨敵,才是真正的軍隊。軍陣之前還談笑擺英雄好漢的作派,找死!
aqzsl410122 發表於 2012-9-7 11:04
五九、戰陣

 兩個隊伍遠遠相望,一邊是官兵們小心翼翼縮成一團集結起來的方陣,另一邊則是流寇們亂七八糟站成的散亂隊伍。單純從氣勢上來看,流寇們顯得要厲害得多,他們拿得各種誇張無比的巨大兵器,衣服也很囂張地敞開著前襟,被陽光曬得黝黑的皮膚在陽光下流著汗水。他們的臉上也掛著自信從容的微笑,彷彿眼前的官兵是土雞瓦狗,不值一提。

    反觀官兵這邊,士兵們縮著頭,顯示出十分畏懼的凝重的神情,不少士兵臉上帶著驚恐,有的人手還在發抖。

    有句話說得好,江湖越老,膽子越小,正是因為官兵們參與過不少的戰陣,見識過屍山血海,所以他們在臨敵的時候才會更加謹慎小心,害怕自己變成屍山中的其中一具。而流寇們在他們面前,則類似初生牛犢,不知道戰爭的可怕。

    “注意保護兩翼!”

    “盾牌手……給我硬起來……”

    “長矛,舉直……嘿哈……”

    戰陣中開始響起了旗兵的呼喊聲,此時彼伏,不停地迴響,並且互相干擾。大明的官兵,每十人由一個小旗統領,每五個小旗再由一個總旗統領。這些旗兵雖然比普通士兵要高一級,其實仍然是兵,也要加入到戰陣之中。只有百戶這個級數以上的,才能算武將,不進行沖鋒陷陣的工作,只負責指揮。

    最先激動起來的就是旗兵,他們不停地向身邊近在咫尺的手下們發號施令,由於他們的命令只需要發給十個人,或者五十個人聽,所以扯開嗓子吼就行了,不必動用到軍樂隊。

    旗兵們的呼喊聲中,官兵的軍陣開始向前推進!緩緩邁步!

    對面的鄭彥夫則豪邁地笑了幾聲:“兄弟們,殺啊!殺光官兵。”

    一聲令下,四百多名流寇一起怪叫起來,各種奇形兵器高高舉起,撒腿向前衝了起來。

    王二大喜:“開戰了,終於可以親眼看到打仗了。朱八兄弟,你看官兵走得又慢又沒氣勢,不吭聲不出氣。鄭彥夫這邊沖得又快又狠,不用看也知道這邊更強。”

    朱元璋嘆道:“鄭彥夫一夥人的氣勢是很足的,但是太不會打仗了。兩軍列陣,相隔在一里之上,這麼遠的距離,步兵豈可沖鋒?必敗無疑!不信你披著甲,拿著重型武器,狂奔一里路試試,奔完之後還有力氣和人打架麼?”

    “絲!”王二聽了這話,才猛地一醒。

    朱元璋繼續道:“官兵採用的方法才是正確的,臨呀時,用很慢的速度向前走,越慢越好,注重保持陣形和節省體力,越走越近,走到百步之內,先對著對方的軍陣射箭,以試圖打擊對方的士氣,造成陣形的混亂。然後繼續向前走,到了五十步內,中軍擊鼓,這才是士兵開始衝鋒的時候。 ”

    朱元璋說完沒多久,流寇最前面的一排人已經衝到官兵陣前百步之遙。楊洪根本沒有發令,官兵後陣一些有經驗的弓手就主動拉開了弓,沒上過戰場新丁見老兵們拉了弓,自然也一起拉開了手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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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箭,大約有一百名弓兵,拉開弓斜指向天空……

    流寇們還在向前衝,當前面的流寇已經進入七十步距離,中軍也到了一百步左右的距離時,經驗豐富的老弓手們率先鬆開了手上的弓弦,一蓬箭雨,刷地一下飛起,接著新丁也開始放箭,“刷刷刷”箭如飛蝗,拋射出去的弓箭在半空中劃起一道漂亮的弧線,然後向下墜落……

    “哎呀!”

    “哎呦!”

    “啊!”

    慘叫聲在流寇群中響起,此起彼落,不絕於耳……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中箭撲倒,鮮血四處飛濺。

    王二掩了掩臉,不忍觀看,嘴裡嘟噥道:“慘了,這下鄭彥夫一夥只怕傷亡慘重。”

    朱元璋又搖了搖頭,笑道:“這倒不一定,弓箭的威力實在不怎麼樣,雖然入肉挺痛,但是這玩意兒不致命,只要不射中眼睛什麼的東西,就不會造成很嚴重的傷害,頂多開個小洞,流點血,不影響行動。這種弓箭攻擊,主要還是用來打擊敵軍士氣的。”

    王二抬眼來看,果然,剛才中箭倒地的流寇打個滾,居然又爬了起來,嘴裡不停地罵罵咧咧……這年頭的弓箭威力確實很低,再加上官兵窮,使用的箭矢都輕飄飄的,他們用的弓也大多數在七鬥至一石之間,根本射不出勁箭。

    “不要害怕官兵!”鄭彥夫大叫道:“他們的箭射人根本不痛。”

    “不痛!”

    “根本不痛,衝啊!”

    流寇們再次振作起來,一邊怪叫,一邊狂衝。

    朱元搖了搖頭道:“差不多了……鄭彥夫一夥這麼高調地亂衝鋒,馬上就要累了。”

    不用他解釋,王二其實也看出來了,剛剛沖得十分囂張的流寇們,氣勢已經不如剛才那麼雄壯,尤其是那幾個拿著很誇張的重兵器的傢伙,跑過幾百步距離,已經累得氣喘吁籲。而且流寇們在衝鋒的時候,並沒有保持什麼陣型,前軍後軍拉得極開,或者說他們根本沒有前軍與後軍之分,跑得快的就是前軍,跑得慢的就是後軍。

    這種斷成兩截的軍隊,自然談不上什麼縱深與厚重,只能看到一片混亂。

    朱元璋看著兩軍越來越近,手指輕輕彈動起來,似乎是在尋找著節奏,就在王二對他的動作想要表示異議的時候,朱元璋猛地將手指一彈,嘴裡輕喝道:“擊鼓……進軍!”

    他的話音剛落,官兵中突然響起“咚”地一聲鼓響,接著,密密麻麻出雨點一般的鼓聲急促地響了起來,“咚咚咚!咚咚咚!”猶如催命的更鼓,不停地響起。

    “哎?”王二吃了一驚:“你怎麼知道官兵要在這時候擊鼓進軍?這只官兵是你在指揮不成?”

朱元璋淡淡地道:“我只是用常理來判斷罷了,只要這個領軍的千戶大人不是傻瓜,這個時候就應該要擊鼓了。”

    王二指了指自己,鬱悶地道:“我不知道,看來我是傻瓜。”

    “你不傻,只是你沒有學過如何領軍作戰而已。”朱元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好好看,接下來才是關鍵。”

    鼓聲一起,剛才一直畏畏縮縮,像烏龜一樣緩慢移動的官兵軍陣,突然一下子發生了變化。前排的士兵猛地向前邁開大步,向前衝鋒起來。前排一動,自然帶動後排,軍陣開始翻翻滾滾地向前湧動……

    說來也有趣,流寇們一跑,立即就會亂陣,但是官兵們向前跑時並不會混亂,他們的步伐居然是一致的,就算偶爾有幾個亂了步子,也能很快調整過來,這就使得移動中的軍陣不會變形,橫排還是橫排,縱列還是縱列,整個軍隊的前沿只有一些很輕微的,像波浪形的皺褶,但整體來說,仍然保持著長方形。

    “啊?這是如何做到的?”王二茫然不解。

    朱元璋指了指軍樂隊的方向,低聲道:“鼓聲之中有玄機,這鼓聲可不是胡敲的,而是經過訓練的鼓聲,士兵們平時在操練隊列時,就要輔以這樣的鼓聲來變化陣形,久而久之,就算腦子笨的人記不住軍令,他們的身體卻能記得鼓聲,根據鼓點的節奏來調整自己的步伐。”

    “還有這種學問?”王二的汗水浸出到了額頭上:“打仗的學問好多,我……我還以為打仗就是比誰力氣大,武藝好。”

    經過短短幾十步的衝鋒,兩軍的前排終於衝撞到了一起……

    流寇們揮起了宣花大斧、巨錘、狼牙棒、大戟、鉤……各種古怪的兵器一起向前,看起來氣勢頗為不凡。然而官兵們卻沒這麼多花巧,前排的官兵將皮盾、木盾等物向上舉起,將自己整個人碰在盾後,後排的士兵則從盾陣的中間伸出長矛… …

    官兵們的樣子看起來非常怕死,很不像樣,或者說像一群縮頭烏龜。而流寇們則大開大合,彷彿天神下凡,這些不注重保護自己,只知道蠻幹蠻衝的“天神”,馬上為他們輕率的衝鋒付出了代價。

    密密麻麻豎起來的矛尖,使得官兵的隊伍看起來像一隻長滿刺的豪豬,而主動向著豪豬撲上來的流寇們,則像是愚蠢的野豬,野豬撞在豪豬身上的結果,就是被無數根尖刺扎得滿頭滿臉,苦不堪言。

    “噗嗤!噗嗤!”長矛入肉的聲音響起,鮮血在兩軍陣中刷地一下飆起。

    “啊!”

    “他們的長矛好長,我砍不到他們……”

    “不行,我們的兵器雖然看起來厲害,但是還不如人家矛陣簡單好用……”

    還能慘叫出聲的,已經算是幸運兒,不夠幸運的流寇
尚尋
們,已經被扎在了長矛林上,死得無法再死,沖在前排的一片流寇,瞬間就失去了性命,他們的屍體無力地掛在矛尖上,驚恐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直到他們死去都沒想明白,勇敢的綠林好漢,怎麼就被一群烏龜一樣的官兵給刺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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