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末朱重八 作者:三十二變(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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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2-8-10 18:09: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6 475747
aqzsl410122 發表於 2012-9-8 10:42
六十、兩翼齊飛之陣



戰鬥剛一開始,就陷入了一邊倒的局面,沖在前面的流寇們紛紛死在官兵的長矛陣上。但是官兵這邊的傷亡卻極小,僅有極個別的官兵被那些古怪的兵器打中送命,大多數的官兵都在盾牌和矛陣的保護下,活得好好的。
官兵們佔了上風,但是士氣仍然不高,大多數官兵還是畏畏縮縮地躲在盾後,怕死是人類的天性,在官兵身上,這種天性尤其明顯。
官兵們哪怕再慫,仍然可以打得鄭彥夫一夥兒丟盔棄甲,潰不成軍。

鮮血在戰場上橫飛,殘肢斷臂四處飛灑,王二看得幾乎傻了,茫然地道:“這……就這麼簡單?官兵居然厲害到這個地步?”
“嗯,對付一伙子根本不懂打仗的流寇,本來就不難。”朱元璋嘆了口氣:“別看官兵懦弱,但是真正打起仗來,對付泥腿子根本不花什麼力氣!”
朱元璋知道,在明末農民戰爭的初期,起義軍和官兵交戰,基本上就沒贏過。什麼闖王李自成,西營八大王張獻忠,紫金梁王自用,老回回馬應守,曹操羅汝才……這些名頭響遍天下的義軍首領,都在官兵手上吃過大虧。尤其是李自成,好幾次被官兵攆得像狗一樣四處逃竄。
直到許多年以後,因為種種原因,有大量官兵加入了義軍,又有一些真正有才華的人物依附到義軍隊伍裡,農民軍在與官兵長時間的交戰中累積了一些經驗,才真正變得可以與官兵抗衡。這個過程非常長,不經過數十場大戰,血與火的考驗,是不可能完成蛻變的。
激烈但並不算緊張的戰鬥持續了短短半個時辰,流寇的隊伍開始崩潰,剛剛還氣勢如虹的匪徒們終於意識到了自己有幾斤幾兩,在官兵嚴整的隊伍前面,他們連一丁點兒的機會也沒有,衝上去只有死,轉身跑也許還有點機會。
陣前開始有掉頭逃跑的流寇,士氣崩潰得非常迅速。
王二激動地看著戰場,他的立場還是偏幫著鄭彥夫這邊的,看到鄭彥夫一夥人開始潰敗,他的心思也提到了嗓子眼上,激動地叫道:“不行了,打不贏了……快逃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材燒。”
這時朱元璋又皺了皺眉頭,手指輕輕地敲了敲,低聲道:“撤盾陣,中軍緊逼咬住敵尾,左右兩翼前突,使用雙翼齊飛之陣,越敵之後合圍,可將鄭彥夫一夥人全殲……”
王二聽了這話,心頭一冷,他剛才聽到朱元璋說了一句“擊鼓……進軍……”,結果官兵還真的做了,然後就是鄭彥夫一夥人大敗,現在又聽到朱元璋來了一句雙翼齊飛可以全殲,嚇得他全身冷汗直冒,苦道:“不是吧?朱八兄弟,你覺得鄭彥夫一夥要完了?”
“哈,不會!”朱元璋輕笑了起來:“放心吧,這個叫楊洪的千戶,沒這麼厲害的軍隊運作能力,我敢肯定,他的雙翼飛不起來。”
這時官兵的中軍果然開始擊鼓了,鼓點的節奏很奇怪,似乎左咚咚兩下,右咚咚兩下,明顯是在對軍隊傳遞著某種信號,經過朱元璋剛才的解說,王二大至猜到了,這就是雙翼齊飛的指令。
官兵的軍陣開始變化,在左右兩翼的兩隻百人隊,開始做出加速向前跑的架勢,有趣的是,士兵們的臉上帶著明顯的畏懼之情,兩翼前突的速度都非常緩慢,彷彿腳下拖著千斤巨錘一樣,根本跑不動。
王二滿臉茫然地道:“官兵這是啥意思?”
朱元璋哈哈一笑道:“原因很簡單,士兵怕死。他們縮在盾牌和長矛後面的時候,還能似模似樣地運轉軍陣,要讓他們撤了盾陣向前衝,那就是拿命拼了……這只軍隊士氣不夠,做不到這樣的衝鋒。”
果然,怕死的官兵們只裝了裝樣子,迫於軍令,兩翼象徵性地前突了幾十步,就開始慢吞吞地磨嘰,很明顯,士兵們沒有繞到流寇前面的去夾擊的勇氣,現在所採取的動作,僅僅是想把流寇們嚇跑而已。
其實這也是冷兵器時代的一個老大難問題,士兵們不會完全聽武將的命令,他們也有自己的思維,知道害怕,知道恐懼。古代打仗,明明大勝,卻讓敵人幾乎毫髮無傷地逃回去的戰例多不勝數,這並不是因為武將們不想將敵人趕盡殺絕,而是手下的士兵認為已經打了勝仗了,何必再拼命?在追擊的時候就不會努力……
尤其是明朝末年,軍紀敗壞之後,大明朝的士兵們多有貪生怕死之輩,使得整個軍隊的戰鬥意志都不高。打了勝仗之後,意思意思地追兩下,縱容敵人逃走,放虎歸山。一旦打了敗仗,就大規模崩潰逃竄,或者向敵軍投降……清軍入關之後,大多數的明軍並不是被清軍打敗的,而是主動向清軍投降的,可見當時的軍隊有多糟糕。
楊洪坐在中軍的馬上看著緩慢得像蝸牛的雙翼,大怒,辱罵道:“你們這些混賬,老子叫你們兩翼齊飛,你們在飛個屁啊?這他媽的簡直是兩翼烏龜齊爬,我帶了你們這群慫貨出來打仗,真他媽的倒了八輩子的黴。”他眼看要抓到鄭彥夫,取了他的首級去換賞錢和報功,結果這些不爭氣的丘八兵壞了他的好事,怎能讓他不氣?
鄭彥夫一夥人在士兵們的故意放縱之下,終於甩開了後面的官兵追擊,向著山坡上逃了回去,一路上丟盔棄甲,扔下了不知道多少“英雄好漢”的奇門兵器。那些裝帥的,扮酷的,充面子的武器,扔了滿地都是,一溜儿從山腳擺上了山頂。
看著流寇們逃了,楊洪趕緊下令鳴金收兵,中軍裡的鼓聲停了下來,換成銅鑼“咣咣咣”地敲響,士兵們也就順勢退了回來。
所謂“鳴金收兵”裡的金,是指的一種名叫“鉦”的樂器,這種樂器很像鈴,柄中上下通,是用銅製的,顏色近似金,所以有鳴金一說。但是在明末時期,鉦這種樂器已經被棄用了,大多數軍樂隊改為用鑼,這玩意方便攜帶,左手提鑼,右手提個木錘,用力一敲,就咣咣咣地響,非常適合用來指揮軍隊。所以準確來說,明末應該是“敲鑼收兵”。
“咦?我又不懂了!”王二摳著頭道:“官兵為什麼不干脆趁著勝利,攻上崖頂去,搗毀鄭彥夫的山寨呢?居然在崖腳下就收了兵。”
“哈!”朱元璋搖了搖頭道:“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力大無窮啊?經過這麼一段時間的交戰,士兵們都累了,已經不可能再繼續攻崖。只能暫時休息,我估計楊洪會在明天天亮之時,重整隊伍攻上崖去。”
“唉,朱八兄弟,今天我真是學到太多東西了。”王二苦著臉道:“真沒想到,打仗居然有這麼多的學問,我還以為自己武藝厲害,上了戰場會無往而不利,結果今天一看……光是那矛陣就能讓我死上十七八回。”
“打仗本來就不是靠著個人武勇可以決勝負的。”朱元璋拍了拍王二的肩頭。
王二又嘆道:“你懂得真多,居然對行軍戰陣也看得明白,我這次真是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對了,你以前不是放牛的麼?究竟在哪裡學來的這身本事?”
“我說路遇一個仙人傳授的,你信不?”朱元璋胡說道。
“你若這樣說,我就這樣信!”王二豪氣地道:“我王二從來不懷疑自家兄弟,所以你可不要騙我。”
“好吧,我不騙你。”朱元璋似笑非笑地道:“我是太祖皇帝轉世,所以不用學也懂打仗,天下間,我是最會打仗的一個。”
“哈,王二兄弟,你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王二認真地道:“算了,你不肯告訴我,我就不問,想畢你有不能告訴我的理由。”
“嗯!”朱元璋點了點頭道:“不問最好。”
兩人說到這裡,氣氛略有點冷,抬起頭來又看戰場上的情況。只見殘餘的流寇們已經逃回了山寨,大約有兩百多人平安地逃了回去,其餘的都被官兵擊斃在崖下。官兵已經開始清掃戰場了,士兵們將流寇的首級割下來,吊在腰間,等著回去換賞錢。流寇們扔在地上的兵器,也被士兵們撿了回來。
打仗的時候這些傢伙一個比一個慫,打掃戰場倒是一個比一個積極。有個士兵拖著宣花大斧回來,大笑道:“這東西起碼可以融出五斤好鐵,回家找鐵匠打個鍋,再打個犁頭。”
  “我撿了一把上好的刀……”
“這個狼牙棒怎麼處理?上面刺太多,不好帶……”
王二看著喜氣騰騰的官兵們,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賭約,他對著朱元璋抱了抱拳道:“我輸了……你說官兵會贏,官兵果然就贏了……從今天起,我改叫你朱八哥,你改叫我王二兄弟。你這一身本事,我叫你一身哥也不虧。”
朱元璋微微一笑,低聲道:“王二兄弟!”
  “朱八哥!”
“哈哈!”兩人互相叫了一聲,哈哈笑了起來。
aqzsl410122 發表於 2012-9-9 11:55
六一、攻山

當天晚上,官兵就在崖下紮營。

古時兵家紮營,其實有很多講究,比如必須有水源,必須有糧道,通常要在依山傍水,交通便利之處。但是官兵新勝,賊兵新敗,而且這只官兵只有五百多人,糧食都靠自己攜帶著,不需要糧道,水源就靠著附近的一條小溪足夠支持,楊洪就沒有講究這麼多,原地紮好了營。

    這個營地正中心是楊洪的帳篷,秋葉也分到一頂小帳篷,就在中軍帳的旁邊,百戶官們的帳篷圍繞著中軍帳列了一圈,然後外圍才是士兵們的帳篷。這些帳篷都採取對外之勢,以防敵軍襲營。在帳篷外面,士兵們釘上了一圈簡單的籬笆牆,或者是砍下附近的樹木,將兩根樹枝交叉,用繩子在中間捆好,然後把這種叉形樹枝圍著營地擺上一圈。

    朱元璋仔細看了一下,楊洪扎的這個營,還算中規中矩。雖然官兵的紀律和士氣都很差勁,但是幾百年傳承下來的安營扎寨功夫,還沒有拉下,這樣的營地就算是經驗豐富的將軍也難以夜襲。以山頂上鄭彥夫一夥人的行軍打仗能力,根本不要妄圖襲官兵的營。

    王二在旁邊瞪著大眼睛仔細看,邊看邊嘖嘖有聲:“原來安營扎寨是這樣的……昨天晚上咱們也跟著官兵一起紮營休息,但是他們並沒有紮出這麼工整的營地。”

    “嗯,昨天晚上紮的只是行軍營!”朱元璋笑道:“今天這個才是戰地營。”

    王二又有點不懂了,低聲問道:“朱八兄……咳……朱八哥,官兵今天已經大勝了,明天只要一鼓作氣攻上山寨,將鄭彥夫他們打敗,為什麼還要紮這麼工整的營地呢?”

    “不論你有多大的優勢,也有可能一夜之間丟失殆盡。”朱元璋低聲道:“軍隊最怕夜襲,因為士兵們在行軍打仗的時候本來就很緊張,晚上往往也是報著很緊張的情緒入睡。一點點風吹草動就容易讓士兵們慌亂,如果遭遇夜襲,往往不堪一戰,四處驚跑,十萬大軍有可能被幾千敵人夜襲打得完全崩潰。所以需要紮一個安全的營地,輪流派士兵守夜,敵軍如果來夜襲,先靠著堅固的營地先阻擋住敵人一小會兒,領軍的將軍就可以趁著這一小會兒的時間,讓士兵們鎮定下來迎敵。”

    王二又上了一課,不由得對朱八更加佩服了一分。

    當夜,兩人找了個樹窩,堆上樹葉,將身子藏在樹葉堆裡,倒也算是暖和。朱元璋很快就睡著了,王二卻興奮得怎麼也睡不著,對於他這種普通人來說,親眼看到一次真正的戰爭,已經是非常難得的體驗,更何況身邊還有一個似乎精通戰陣的朱元璋幫他解說,使得他從這一次觀戰中學會了不少東西。

    這一夜,王二不停地回想著這場戰鬥的每一個細節,將它們與朱元璋說的話進行對照,越想越覺得:朱八哥真的好厲害啊!

    第二天大早,朱元璋如同鐘錶一樣準確的生物鐘將他喚醒了,他伸展了一下手腳,只見王二頂著一雙黑眼圈看著天空,嘴裡喃喃地道:“原來這裡是要這樣… …嗯……明白了……”

    “嗯?你整夜不睡在想什麼呢?”朱元璋好奇地問道。

    王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想了一晚上打仗,只要一閉眼,就滿腦子都是揮舞著各種兵器的士兵的樣子,哎呀……朱八哥,你居然睡得著,看了一場大戰,你怎麼就一點都不興奮呢?”

    “沒什麼好興奮的。”朱元璋淡淡地道:“才總數不到一千人的對陣,換成十萬級數,我也能睡得著。”

    王二:“……”

    兩人從樹葉堆裡爬起來,拍掉身上掛著的葉片,向著官兵的營地眺望,只見官兵們早就起了床,開始準備攻山了。一隊一隊的官兵從營地裡出來,在崖下的山道列隊,楊洪和幾個百戶官站在山腳下,軍樂隊在他們身邊,幾十名親兵圍繞在四周,楊洪正在向著山上指指點點。

    反觀山頂上,流寇們隱蔽在山石後面,只露出幾顆頭來打探,山崖頂上有幾十名流寇手上挽著獵弓,他們臉上不再像昨天那樣充滿自得之意,看著崖下的官兵,眼神中流露出恐怖。顯然,他們在昨天嚐到了官兵的厲害,今天已經不敢再囂張了。

    王二又開始緊張了:“朱八哥,今天鄭彥夫一夥就要完了嗎?唉!我不想他們戰敗,老實說,我心裡一直盼著鄭彥夫能打贏官兵……”

    朱元璋在王二的肩頭上輕輕拍了一巴掌,沉聲道:“放心,今天是官兵要敗了。”

    “為何?”王二大惑不解:“官兵的戰鬥力如此之強,鄭彥夫一夥人哪打得贏?”

    朱元璋淡淡一笑:“我先不說原因,你看完之後自己分析一次試試。”

    這時,崖下的楊洪舉起了手,一把寒光閃閃的寶劍指向崖頂,軍樂隊開始敲響了鼓點。

    “轟隆隆,轟隆隆”

    鼓點聲中,官兵開始攻山。

    山道並不寬闊,剛開始的地方只能容許七八個人並列​​,向上走一段就會越來越窄,只能四五個人並列,有幾個險要之處,只能兩三人並列而前。官兵只能排成一字長蛇之陣,向著山道上沖去。

    跑在前面的官兵非常怕死,用力地撐著盾牌,整個身子都縮在盾牌後面,用這樣的姿勢顯然不可能跑得很快,整個隊伍都像烏龜一樣在山道上前進,一點一點地向上攀爬。

    鄭彥夫的身影出現在了崖頂上,大喝道:“砸!”

    他身邊的山崖上立即冒出一堆人,每個人手上都舉著一塊石頭。這些石頭有大有小,有圓有方,視每一個人的力氣而定,有的重達幾十斤,有的只有幾斤重,最小的只有拳頭般大,流寇們一聲齊呼,石塊兒紛紛向下砸來。

    山道上頓時落滿了滾石,有如下了一場石頭雨。

    小石砸落倒還沒什麼,砸在盾牌上發出“蓬”的一聲之後彈開,但大石頭就有點可怕了,尤其是幾十斤重的巨石,挾著從高空中落下的巨力,砸到盾牌上,就會連同舉盾的士兵一起砸倒在地。而且砸倒一個人之後還不會停下,繼續向下翻滾,嚇得山道上的官兵哇哇怪叫。

    一些總旗兵和小旗兵在隊伍里大叫:“衝,快點跑上山頂,就不怕滾石了……”

    但是他們的吼聲被淹沒在官兵的慘呼和嚎叫之中,根本沒法有效地傳達到士兵耳朵裡,官兵們擠在山道上,慫成一團,一些弓箭手向著山​​頂射出箭矢,但是從下向上射箭,射程和威力都無法保證,僅有幾個經驗豐富的老兵能射中流寇,大多數弓手都無法準確命中。

    射倒幾個流寇也無濟於事,更多的流寇搬著石頭向下亂砸,過了一陣子,山頂上居然又扔下了幾根檑木,檑木這東西,比滾石要可怕得多。它是一根圓柱形的巨木,用完整的樹乾製成,削去上面的枝葉,有三十尺長,直徑有兩尺以上,這東西滾下山道,不停地顛簸破撞,發出轟隆隆的聲音,由於它的長度很長,覆蓋了整條山道,居高臨下滾來,聲勢十分驚人。滾石體積中,而且不圓,滾一陣之後就會因為力量耗盡而停下來。但檑木卻可以從山頂一直滾到山腳,將它沿途碰到的一切物體都撞碎。

    幾個官兵首當其衝,被檑木砸得腦漿迸裂。

    後面的官兵嚇得魂飛魄散,紛紛閃避,弄得本來就狹窄的山道上一片混亂,山頂上的流寇又是一通亂石砸下,不等楊洪鳴金收兵,官兵們就“哄”地叫了一聲,從山道上退了下來。楊洪大怒,憤憤地罵道:“一群丘八,老子還沒下令收兵,你們退個屁。”他的吼聲根本沒有用處,別說在混亂的戰場上士兵們根本聽不到,就算聽到了也不會遵守。

    明末軍紀敗壞,有許多士兵養成了古怪的脾氣,只要覺得這場仗有可能打不贏了,就會自行選擇撤退,不論當官的怎麼喝令都沒有用處。

    楊洪氣得將他的寶劍向地上一摔。

    朱元璋對著旁邊的王二問道:“看明白了沒?為什麼官兵今天會敗?”

    看到流寇贏了,王二還是挺高興的,他從一開始就堅定地站在農民起義軍這一邊,對著朱元璋點了點頭,低聲道:“我大致上看懂了,昨天是鄭彥夫他們在進攻,官兵其實採取的是守勢,士氣差點問題不大,所以官兵贏了。但是因為士氣不足,最後的雙翼齊飛也無法完成。今天官兵採取攻勢了,官兵的士氣和戰意不高,攻山的時候磨磨蹭蹭的,根本不可能迅速地攻上山頂……他們越是慢吞吞地攻山,越是要被山頂上砸下來的石頭和檑木打擊,所以就必敗無疑。”

    “嗯,沒錯!”朱元璋點了點頭道:“你說自己傻,我看也挺聰明的,一看便懂了。”

    王二嘆了口氣道:“你在打之前就能猜出結果,我卻是看了結果之後來猜的原因,我比起你來,差得太遠了。”

    朱元璋微微一笑,他知道王二已經徹底被自己折服了,如果說以前王二幫他做事只是因為被他用感情攻勢或者計策所支使,那麼這一次就是真正被實力所折服,這是兩個不同的概念,會帶來完全不同的結果:“王二兄弟,你再來猜猜,明天又是誰勝誰負?”
aqzsl410122 發表於 2012-9-9 20:44
六二、攻心之計

朱元璋笑著問道:“王二兄弟,你再來猜猜,明天又是誰勝誰負?”
“這個……”王二不敢再輕率地亂猜了,他已經連續出了幾次醜,不想繼續出醜下去,猶豫了再三,他才嘆了口氣道:“猜不到,我真的猜不到了。但是……鄭彥夫一邊贏的可能性比較大吧,我感覺到官兵沒有辦法攻上這座山崖。

朱元璋微笑道:“明天不會打仗!”
“什麼?”王二大吃一驚:“這又是為什麼?連續打了兩天,有勝有負,正在緊張的關口呢,明天不會打仗?這也太奇怪了吧。”
朱元璋聳了聳肩膀道:“等著瞧吧!”
第二天大清早,王二又黑著眼圈跳了起來,等著看官兵和鄭彥夫一夥人的博弈,結果令他失望,今天官兵沒有擺出攻山的陣勢,而是派出上百人在山崖下一字排開,雙手放在嘴唇邊,做一個筒狀,然後一起對著山頂上喊話:“鄭彥夫,投降吧!”
  “鄭彥夫,投降免死!”
“投降了給你個百戶官做做,你在山頂上能有當官快活嗎?”
“你若執迷不悔,等待你的只有菜市口斬首的命運。”
“你別以為縮在山上就了不起了,你只要敢下山,咱們就能打得你抱頭鼠竄,你不投降,只能困守山中,死路一條。”
“任何人砍鄭彥夫的頭顱來獻,可得賞銀百兩……”
“山上的流寇們,你們沒有妻兒老小麼?你們在山上落草,她們怎麼辦?別猶豫了,殺了鄭彥夫,下山來投降,保你榮華富貴。”
一浪接一浪的喊聲,從山崖底下飄上去,在山寨的上空迴響著,山上的流寇們居然沒有回罵,而是靜靜地聽著這些喊聲。
王二聽著這些聲音,臉色不由得大變:“今天果然不會打仗,但是今天這一陣,​​比起打仗更加凶險。”
朱元璋點了點頭,嘆道:“沒錯,這一仗才是最難打的,來自內心的敵人,遠比來自眼前的敵人要難以對付。經過第一天的戰敗之後,流寇們已經知道了官兵的利害,他們不敢再下山挑戰官兵,甚至會有一種官兵不可戰勝的錯覺。在這種情況下官兵採用攻心戰術,很容易造成流寇內部的混亂,鄭彥夫過不過得了這一關,很難說。”
王二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我相信鄭彥夫不會投降,他是條好漢,但是他手下那些亂七八糟的手下,未必靠得住。”
“嗯!”朱元璋點了點頭,後面半句話沒有說出來:我叫鄭彥夫精簡士兵,只帶信得過的和經受過考驗的,當時他明明答應了,不知道後來他為什麼沒有聽我的話,居然招納了四百多個亂七八糟的嘍囉,現在他要碰上大麻煩了。
招降的呼叫聲一聲接著一聲響起,山頂上的流寇們安安靜靜地聽著,居然沒有一個人回罵或者斥喝……詭異的安靜似乎醞釀著某種不安的情緒。
“朱八哥,你怎麼看?結果會如何?”王二的額頭上滿是汗水。
朱元璋皺起眉頭,仔細地想了起來,過了許久,他才嘆了口氣道:“三天之內,山寨裡會有大變,想要投降的人會暗算鄭彥夫,拿他的人頭下山來領賞。”
“那他們能成功嗎?”王二壓低聲問道:“你的判斷一直都很準確,你快告訴我結果。”
朱元璋又想了一陣,然後才認真地道:“如果這是一隻很成熟的流寇隊伍,經過了許多戰火的考驗,那麼這次變亂會被鎮壓下來,大多數人還是會力挺鄭彥夫,殺掉背叛者。但是……這是一隻不成熟的隊伍,我估計大多數人都會動搖,以眾凌寡的結果,就是鄭彥夫被殺,人頭送下山來交到楊洪的手中。然後……楊洪再將送人頭下山的人殺掉,輕輕鬆松,收兵回家。”
“啊?”王二驚呼了一聲:“也就是說……鄭彥夫要完了?”
  “嗯!八九不離十。”
“朱八哥,幫幫他們吧!”王二突然伸手抓住了朱元璋的肩膀,沉聲道:“你幫幫鄭彥夫吧,我不希望這位英雄好漢就這樣死掉。”
“幫他們?”朱元璋搖了搖頭:“鄭彥夫殺官造反啊,你知道造反這種事要誅九族的嗎?誰若幫他,誰也跑不了是個從犯之罪,一樣要掉腦袋的。王二兄弟,你也想造反麼?”
“我……我沒想過造反。可是……鄭彥夫是好漢啊!”王二有點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什麼了,他猶豫再三,嘆道:“我只是不想鄭彥夫一夥人失敗,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朱元璋臉上帶著奇怪的表情,似笑非笑地看著王二。
“朱八哥……幫幫鄭彥夫吧!”王二抬起頭來,臉上顯示出一股堅毅之色:“你只需要說怎麼做,我上山去幫他,如果暴露了或者失敗了,也不會連累你。”
“好好的馬家護院不做,你去造什麼反?”朱元璋搖了搖頭道:“造反又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人活在世,總要快意一把!”王二狠狠地道:“我不想一輩子庸碌。”
“嗯……但是現在並不是一個造反的好時機。”朱元璋嘴角帶笑地道:“你知道嗎?現在天下還算太平,在一片太平中揭竿造反,從來沒有成功過的例子。”
  “那要什麼時候才能造反?”
“亂!”朱元璋伸出一根手指,很認真地道:“天下大亂,造反必成!”
“我……我不懂!”王二咧了咧嘴道:“你別扯遠了,只說幫不幫我救鄭彥夫!”
“你我是兄弟,我不幫你誰幫你?”朱元璋嘆道:“我說這段話的意思是告訴你,你可以去幫鄭彥夫,但是別加入他的造反隊伍裡去,救了他之後,必須回家來,繼續過平凡的日子。你若真要造反,我相信機會早晚會來,但一定不是現在。”
王二聽了這話,頓時大喜:“你願意出主意了?太好了!快把你的主意說出來,我上山去幫鄭彥夫。我聽你的,幫了他之後,一定會回來。”
朱元璋嘿嘿一笑道:“別急,我怎麼放心讓你一個人去,我和你一起去!鄭彥夫根本不認識你,就算你帶著妙計去,他也未必會聽你的,若是我跟著去,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嚇?”王二聽了這話,大汗道:“你……你和鄭彥夫認識?”
“嗯!帶著鄭彥夫去殺張斗耀的人,就是我!”朱元璋哈哈一笑,霸氣畢露。
王二隻覺得腦門轟地一聲響,當天在澄城發生的事,一件一件回溯到腦海之中,他這時才陡然驚覺,當天張斗耀被殺的時候,朱八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原來……他那時是混在鄭彥夫一夥兒裡面啊。
“原來……你也是一個真正的英雄好漢!”王二由衷地嘆道。
朱元璋從地上撿起兩塊黑泥,同時抹在自己的兩頰上,將整張臉都抹得漆黑,又將背上掛著的斗笠取了下來,蓋在自己的頭頂上,將整張臉遮蓋得嚴嚴實實的。王二雖然沒帶斗笠出來,但也覺得他撿了兩塊泥,將臉抹成鍋底般的黑色。
兩人繞著山崖走,尋找上崖的路。
王二有點疑慮地道:“咱們能找到上山的路嗎?官兵應該把所有路都圍死吧?我本來打算爬山崖上去呢。”
朱元璋笑道:“放心,必定有路的。圍山就像圍城一樣,對於很弱小的敵人,當然是四面全圍,將敵人直接困死。但若是一時半會攻取不下的敵人,就不能圍死,以免激起敵人誓死拼鬥之心。官兵一時攻不上鄭彥夫的山寨,這種情況就屬於強敵,越是圍死,越是難以攻山。必定要給鄭彥夫等人留一條退路,讓他們心中存有逃跑的心理,就不會拼死守山寨。”
  哦,還有這種學問?王二又上了一課。
沒過多久,兩人就在山後找到了一條陡峭的小路,可以攀爬到山頂上去。這種路可以讓少量的人上山下山,卻無法讓大量的士兵通行。官兵不可能從這裡攻山,就乾脆將它留了出來,任由流寇們可以從這裡上下山崖,流寇有了退路,就更容易動搖。
實際上官兵也不擔心流寇們從這種路上逃掉,假如流寇放棄自己的山寨逃下山來,官兵正好可以銜尾追擊,沒有了山寨的庇護,流寇根本不堪一擊。
兩人手腳並用,順著山道向上爬。
前山的方向,官兵們還在嚷嚷:“投降吧,榮華富貴。”
“提鄭彥夫的頭來獻者,賞銀百兩!”
這聲音遠遠地揚了過來,連後崖也能聽到,朱元璋和王二兩人就在這聲音中緩緩地爬到了半山崖上,這時,道路旁邊的石頭後面跳出了兩個流寇,張開獵弓,瞄住二人,大聲喝令道:“你們是什麼人?莫不是官兵的探子?”
王二抬起頭來,塗得炭黑的臉朝向那兩人,笑道:“我這樣子像探子麼?”
朱元璋則頭也沒抬,只用斗笠的邊沿對著那兩人,壓低聲道:“麻煩你們給鄭彥夫通報一聲,就說……我們是官兵派來勸降的使者。”
“啥?”王二大吃一驚,正要發出疑問,朱元璋在他肩背上用力一拍,示意他不要說話。
“說降的?”兩名哨兵茫然地對視了一眼,他們仔細打量了一下王二和朱元璋,看到他們身上穿的衣服並不像是官兵,懷疑的眼光在兩人身上游戈。
朱元璋嘿嘿笑道:“穿著軍服來說降恐怕不太好,所以我們穿著普通人的衣服上來了。”
aqzsl410122 發表於 2012-9-10 11:58
六三、英雄好漢不好當


兩名哨兵明顯動搖起來,臉上的表情非常精采,如果是幾天之前,他們士氣如虹地等著官兵攻​​過來的時候,聽說有官兵的勸降使者,肯定毫不猶豫地一箭射了過來。但是今時不同往日,他們領教過了官兵的厲害,發現占山為王,替天行道沒有想像中那麼容易,心中不免有各種各樣的情緒,雖然還不至於立即棄械投降,但是也做不到立即將說降使者趕走。

    內心掙扎了一陣之後,兩名哨兵嘆了口氣,放下了手裡的獵弓,其中一個留下來繼續放哨,另一個帶著朱元璋和王二,向山頂上走去:“好吧,我帶你們去見鄭彥夫大哥,你們自己和大哥說吧。”

    哨兵腳步沉重地走著,明顯有點神不守舍,腳步虛浮飄搖。王二趁機拉了拉朱元璋的袖子,在他耳邊低聲問道:“為什麼要說我們是官兵的勸降使者?我們明明是來幫鄭彥夫的啊。”

    “要幫鄭彥夫,就得這樣說……”朱元璋淡淡地一笑道:“鄭彥夫現在面臨的問題,不是來自外面的官兵,而是來自山寨內部,咱們要做的事,就是將義軍內部的問題激發出來,然後藉機利用。”

    “我不是很懂!”王二攤手。

    朱元璋附到王二耳邊,低聲道:“一會兒到了山寨裡,我要假裝不認識鄭彥夫,所以說話的事情暫時交給你,你這樣說……”

    三人各懷心思走了一陣,許久之後才到山頂,簡陋的山寨出現在朱元璋和王二的面前,這個山寨大約有一百多間屋子,都是用茅草搭成的簡易小屋,山寨才建成幾個月,沒來得及大興土木,能有這樣的規模也算不錯了,看來鄭彥夫從縣倉裡搶來的銀子發揮了一定的作用。

    山寨還沒來得及修建寨牆,只在周圍圍了一圈半人高的竹籬笆,防禦效果幾乎等於沒有。不過山上的石頭很充足,在山道頂上堆滿了大小各異的石塊,如果官兵還想強攻山寨,這些石塊會讓官兵吃足苦頭。

    在正對著山道的地方,竹籬笆上開了一個小門,門邊立了兩個木頭搭成的箭樓,上面也有哨兵守衛著。給朱元璋和王二領路的哨兵走上前去,大聲說道:“官兵勸降的使者從後山上來了……他們想見鄭彥夫大哥。”

    “什麼?”左邊箭樓上的哨兵頓時激動起來,手上的弓箭一下子拉得滿滿的,大聲道:“這種人你也往山寨裡帶?快趕走他們!我是絕不會投降的。”

    但是右邊箭樓上的哨兵卻立即開口道:“小七,你激動個什麼勁?你不會投降,那你下山去把官兵全部殺了啊……”

    “我……我打不贏官兵……”叫小七的哨兵立即慫了。

    “那你吼個屁!”右邊箭樓上的哨兵大聲道:“咱們降不降是一回事,總也不至於把人趕走,先聽聽他們說什麼吧。”

    小七嘆了口氣,收起了獵弓。

    竹籬笆門打開了,半山腰那名哨兵走到這裡就不再領路,將朱元璋和王二交給了箭樓上的哨兵來帶領,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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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了半山腰去繼續放哨。左邊箭樓上的小七耷拉著腦袋,沒精打采地坐著,右邊箭樓上那個哨兵卻跑了下來,臉上居然帶著一絲獻媚的笑容:“兩位軍爺是要見鄭彥夫大哥?沒問題,我帶你們去。”

    朱元璋心中雪亮,這個哨兵看來是有投降之心了,所以對“官兵派來的勸降使者”擺出這麼好的態度,他壓低聲音問道:“這位好漢怎麼稱呼?”

    那哨兵笑道:“我姓符,是五月六號出生的,所以爹娘給我取了個名字叫符五六。”

    朱元璋點了點頭道:“你若投降了朝廷,並且為朝廷立了大功,將來飛皇騰達,這五六的名字就不能用了,給自己想個好聽點的名字吧。”

    符五六喜道:“這個嘛,咱早就想好了,如果飛皇騰達了,我就改名叫符志!”

    “嗯!好好乾!我就等著你為朝廷立功了。”朱元璋拿腔拿調地道,他以前見過不少人打官腔,從小官到大官,從衙役到皇帝,什麼樣的腔調要模仿都不難,此時模仿著勸降使者的那種語氣和態度,竟然像了個十成十。

    “軍爺,您高姓大名?”符五六陪著小心問道。

    朱元璋哼了一聲道:“我是西安府水根軍屯百戶,朱思民。旁邊這位是我的屬下,王總旗。”

    “原來是百戶大人和總旗大哥。”符五六肅然起敬:“您上山來勸降,怎麼穿著普通人的衣服,還塗黑了臉,帶著斗笠……”

    朱元璋冷哼了一聲道:“我堂堂百戶官,身入賊巢,若是被無知的人看到了,奏我一本,說我私通賊寇,未免不美,所以略微化一化妝。”

    符五六聽不太懂這些官面話,只覺得眼前這人說的很了不起的樣子,心中信了一大半,於是越發小心起來,帶著朱元璋和王二在山寨裡一陣疾行,向著寨子中間的一間大茅屋行去。

    “朱大人……鄭彥夫大哥好像沒有投降之心……”符五六小心翼翼地道:“你們和他說話時小心點,慢些個……如果他執意不降,您也別生氣,小的會勸勸他的。”

    “你區區一個守門哨兵,勸得了山寨的老大?”朱元璋用不屑的語氣道。

    “我……豈止是個哨兵!”符五六得意起來:“我有一百多個結義兄弟,一起來投奔鄭彥夫大哥的,只要我說動這些兄弟,就是一大票子人,大哥也不得不考慮一下我們的意見。”

    “嗯,不錯,我會記得你說的話。”朱元璋隨口應了一句。

    一邊說著,朱元璋一邊打量著山寨裡的情形,只見山寨裡有許多流寇在奔走,手上抱著石塊,還有五個流寇抱著一根大圓木,原來他們趁著官兵今天沒有攻山,正在補充落石和檑木。

    山下的官兵還在大聲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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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降不殺”,“投降可得榮華富貴”等話,巨大的吼聲在山寨中迴盪,這些抱石頭和檑木的流寇也受到了官兵吼聲的影響,有的人動作慢吞吞的,有的人則臉現苦惱之色,有人的眼中透著猶豫的光芒……

    看到朱元璋和王二這兩個人,這些抱石頭和抬檑木的人都駐足下來觀看,符五六就向他們解釋道:“這兩位大人是朝廷派來的使者……”

    這樣的介紹之後,一小部份人的臉上射出了仇恨的光芒,似乎恨不得衝上來將朱元璋和王二砍成碎片,大部份人的臉上卻有著畏懼、欣喜、擔憂等各種各樣的情緒。

    朱元璋心中暗暗嘆息:自古以來,農民起義最怕的就是攻心。大多數起義造反的人,心裡認定朝廷才是正統,他們知道自己是賊寇,總有一種活得不光彩的想法。每當這種情緒比較多的人佔了主流的時候,一支起義軍就很容易瓦解和分化。明末農民戰爭期間,許多義軍都曾被官府招降過,就是因為有這種情緒在作怪。其實就連這些農民們最喜歡聽的《水滸傳》,裡面的梁山泊不也是向官府投降了麼?這件事怪不得這些農民!

    這也是明末農民戰爭與元末農民戰爭的不同之處!

    元末的農民起義,義軍的立場要比明末農民起義堅定得多,很少有向元政府投降的,原因主要是義軍被白蓮教控制著,大多數人的心志帶著宗教的狂熱,這種情況下比較不容易動搖。另一個原因就是元政府對於當時廣大的漢族人民來說,屬於異族侵略者,所以人民對著這樣的朝廷更有反抗心理,起義造反更加堅定。

    這兩個優勢,是明末農民起義所不具備的。在明末農民起義的前面十幾年裡,義軍都處於四處流竄,不敢與官兵交戰的狀態,幾乎所有的義軍都有過向官府投降的舉動,例如鼎鼎大名的李自成、張獻忠、羅汝才等人都先先後後接受過官府的招安,綜合這些細節來分析,明末農民起義的難度,比元末要高。

    這也是朱元璋一直不敢輕舉妄動的原因,他必須選在最合適的時候,最合適的地點起義,絕不能像鄭彥夫一樣草率。

    他明顯地感覺到,自己走過之後,流寇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了一起,低聲商議著什麼,顯然是在爭論要不要投降的問題。

    走了好一陣子,三人終於走到了山寨中心的大茅屋前,符五六進去通報了一聲,隨後請朱元璋和王二自己進去,他則返回山寨門口守箭樓放哨去了。

    朱元璋在王二肩上拍了一下,低聲道:“記住我剛才給你說的話,進去之後我暫時先假裝不認識鄭彥夫,你按我吩咐的方法和他說話。”

    “好!”王二點了點頭,他向著周圍那些議論紛紛的流寇們掃了一眼,低下頭道:“我開始明白你為什麼要假裝官兵的勸降使者了,咱們以這樣的身份進寨來,果然可以激化出一些問題。從他們對待我們的態度上,就可以看出來誰的心裡在想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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麼。 ”

    朱元璋淡淡一笑道:“沒錯,咱們最後要看的,就是鄭彥夫的態度了。如果他本人也想投降,那咱們就沒有必要救他了……”

    “唉,你說得對!”王二長嘆道:“英雄好漢,真不好當。”
aqzsl410122 發表於 2012-9-11 11:09
六四、山寨裡的矛盾

兩人走進大茅屋中,這個茅屋很寬敞,裡面幾乎沒有什麼家具,只有一排粗劣的木凳,看來是流寇們自己做的工木活兒,鄭彥夫皺著眉頭坐在中間的椅子上,這張椅子上面居然鋪了一張狐皮,看來流寇中有不錯的獵人。
鄭彥夫的身邊還有幾個手下,每個人的表情都很奇怪,有的人緊皺眉頭,和鄭彥夫一樣鬱鬱不樂,有的人則滿臉古怪的喜悅,尤其是看著王二和朱元璋走進來的時候,喜悅之意更甚。
王二走在前面,朱元璋將自己的身子縮了縮,大半都遮擋在王二的後面,由於王二長得牛高馬大,將朱元璋的身體大部份都遮擋住了,所以鄭彥夫完全沒有留意到他的身形。
“這位就是澄城鄭彥夫?”王二大大咧咧地問了一句。
“是的,我就是鄭彥夫!”鄭彥夫直視著王二,問道:“你們就是來勸降的朱百戶和王總旗?”
“嗯!”王二按朱元璋的吩咐,把氣勢拿了出來,笑道:“老子就是王總旗,身後這個就是朱百戶大人。”
他說話沒有官腔,也沒有那種官場中人的圓滑,帶著一股子彪悍,這是學也學不來,改也改不掉的本性,用來配合朱元璋給他安排的總旗這個身份,倒也勉強合適,讓人絲毫不覺得懷疑。
王二大聲道:“鄭彥夫,今兒個我和朱百戶上山,就來問你一句,你降是不降?若是要降,早早放下武器,下山受撫,咱們楊千戶大人已經說了,可以赦免你殺官造反之罪,還封你一個百戶做。”
其實以千戶官的職權,根本沒有資格赦免殺官造反這種大罪,也沒有資格任命百戶級別的官員,朱元璋敢讓王二這樣說,就是瞅准了鄭彥夫一夥人傻,搞不懂官場的規矩。
鄭彥夫皺了皺眉頭,還沒開口說話,旁邊一個大額頭的漢子喜道:“百戶是幾品官啊?”
  王二腦門一堵,百戶是幾品?這個問題朱八哥剛才沒教我。
這時朱元璋在他身邊低聲提醒道:“正六品武官”。
王二趕緊大聲道:“百戶是正六品的武官。”
“什麼?正六品啊……好大的官!”鄭彥夫旁邊的幾個漢子頓時激動了起來:“縣太爺才七品,百戶直接就是六品了啊,太厲害了……鄭彥夫大哥,這個可以考慮啊……您當了六品官,就把咱們都提拔成七品的縣令!”
這群鄉下漢子根本搞不懂朝廷的官制,還以為六品官就可以任命七品官了……
其實正六品的武官比起正七品的縣令來,是要低一頭的!大明朝以文制武,武官在文官的面前抬不起頭來,百戶雖然是正六品銜,碰上縣令也要禮敬三分,根本不可能騎到縣令頭上去,更不要說提拔手下當縣令了,這完全是說笑話。
但是鄉野流寇,根本不懂朝堂上那一套,他們平時能見到的最大的官員,就是七品芝麻大的縣令,坐在衙門裡看起來非常威風。所以聽到鄭彥夫投降可以當六品官,就激動了起來!
  “大哥,可以降啊!”
  “六品官,值當!”
“要當官,殺人放火受招安,這句話果然不是騙人的。”
王二繼續按照朱元璋的吩咐道:“咱們千戶大人還說了,鄭彥夫當了六品官,他手下最有本事的幾個人也可以任命成七品官,八品官,九品官,只要肯歸降朝廷,咱們一切都好商量。”
  “大哥……降吧!”
  “太合算了!”
一片勸降聲中,也有幾個反對的聲音,有兩個粗豪的漢子大聲道:“不能降,你們是傻瓜不成?當官的話也信?官府最喜歡騙人了。”
“對,咱們不能降,殺官造反啊,咱們要殺的就是官,自己怎麼能去做官?”
這些粗痞漢子,並不懂得要掩飾自己的想法,有什麼就說什麼,當著朱元璋和王二面前就吵得一團糟。
“閉嘴!都別吵了!”鄭彥夫終於忍不住了,他坐狐皮坐椅上猛地跳了起來,大聲道:“別鬧了,都在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眾寇聽到他發話,趕緊住了嘴,人人都緊張地等著他作出決定。
鄭彥夫臉上的肌肉抽動了兩下,轉過頭來對著王二道:“王總旗,我鄭彥夫出來殺官造反,並不是想要自己當大官,而是想要效仿水泊梁山,劫富濟貧,替天行道,殺盡世間​​貪官,讓老百姓們過上好日子。如果我投降當了一個百戶官,如何對得起歃血為盟一起來替天行道的兄弟?你們請回吧,我不會降的。”
旁邊的幾個漢子聽了這話,表情各異,有人喊道:“大哥,我沒看錯你,你果然是值得追隨的大哥。”
也有人喊道:“大哥,您這樣說,就不對了吧。咱們這些想接受招安的就不是你的兄弟了嗎?你對得起我們嗎?”
有人叫道:“別急著趕朱百戶和王總旗下山,請他們先住下來……”
兩團人又開始吵,屋子裡亂成一片。
朱元璋對著王二做了個手勢,王二會意,大聲道:“看你們一時半會也吵不出結果,這樣吧,我和朱百戶就在這山頂上歇下來,給你們三天時間考慮,你們自己先吵個結果出來再說吧。”
鄭彥夫想要反對,剛才那個說話問百戶是幾品官的大額頭漢子卻靠了過來,笑道:“兩位官爺,這邊請,到我屋裡歇幾晚上,咱們會好好考慮投降的事。”
朱元璋將屋子裡混亂的情況看眼裡,心中已經明白了幾分,看來……這個山寨並不是鄭彥夫一個人說了算的,他是群寇名義上的首領,但是流寇中間也分了許多股勢力,這個大額頭就是其中一股,他顯然不是很賣鄭彥夫的賬。在鄭彥夫決定趕他們走的時候,這個大額頭居然還敢留客,顯然他也是說得上話的人。
朱元璋給王二使了個手勢,王二點了點頭,對著大額頭笑道:“好吧,咱們先去你屋子裡住兩天,你們可莫想太久,幾天之後如果你們還沒下定決心,咱們官兵又要來攻山了。”
“我們才不怕官兵攻山,昨天的攻山就被我們打退了!”有個鄭彥夫的死忠大聲罵道。
“你以為官兵總數就只有五百人麼?”大額頭罵道:“這次來了五百,如果攻不下山,下次就會來一千,再下次就會來一萬,你能撐多久?”
幾個流寇又吵成一團,朱元璋在心裡默默記下哪些人是支持投降的,哪些人是堅定地不投降的,將每一張臉都烙印在自己的腦海裡,這才隨著大額頭走出了廳堂,臨出門前最後一眼,看到的是鄭彥夫滿臉苦澀的表情。
大額頭一路陪著小心招呼朱元璋和王二,經他自已介紹了一番才知道,這個人名叫趙鈺,本來就是一名流寇,他是自前年開始就落草為寇的老強盜了,聚集了一百號嘍囉,在澄城與白水交界的山林裡流竄。
鄭彥夫殺了張斗耀,率眾逃到山里來之後,趙鈺主動迎了上去,加入了鄭彥夫一夥,然後慫聳鄭彥夫不要去黃龍山,就在洞子崖落草為寇,建起了山寨。
這個大額頭信奉一句老話:“要做官,殺人放火受招安!”所以他一直在等著官府來招安自己一夥人,現​​在官府好不容易來招安了,鄭彥夫卻不同意,急得他不行,所以他的手下直接就在堂上和鄭彥夫的手下吵了起來。
朱元璋只是不動聲色地將這些情報記在了腦海中,並沒有多說廢話。趙鈺將他們兩人安排到了自己的屋子裡暫住,一個寬敞的茅屋,裡面什麼家具也沒有,連床也沒有,只能在地上打地舖。
安頓下來之後,王二看了看,屋子周圍有人在監視,但是監視的人都離得遠遠的。他這才湊到朱元璋的身邊,壓低聲道:“朱八哥,我看鄭彥夫確實是條好漢,沒有投降之心。”
朱元璋點了點頭:“他確實沒有降心,我也已經看出來了!”
“那咱們就該幫他了啊。”王二認真地道:“你腦子靈,快想辦法吧。”
朱元璋皺起眉頭來,低聲道:“山寨現在的情況你也看到了,鄭彥夫一夥人和趙鈺一夥人還在爭持,短時間內還不會暴發,我想,咱們還有兩三天時間。”
“山下的官兵會不會攻上來?只要官兵攻山,咱們兩人是假使者的事就暴露了。”王二有點擔心地道。
“不會的!以官兵的士氣,攻山失敗一次之後,就算楊洪下了死命令,他們也不會聽,要等上一次攻山失敗的那種挫敗感消失之後,他們才會再次攻山!起碼也得三五天之後。”朱元璋低聲道:“我還有幾個問題要親口問問他,如果不問清楚,我也不知道他是否值得救,等到晚上吧,晚上我製造一個機會去見見他,等我親口問了這幾個問題再做決定。”
王二好奇地瞅了他幾眼:“你究竟要問他什麼?”
朱元璋淡淡一笑,並不解釋,他心裡想的是:我要問問他,為什麼不聽我的話,排除不安定的份子,帶最少的人去黃龍山,為什麼要和趙鈺這種不堅定的傢伙攪在一起……如果他給不出讓我滿意的答案,那就只好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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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我就是白水朱八


朱元璋假裝已經歇息了,但實際上只是吹滅了屋子裡的燈,他湊到窗戶邊,從窗戶縫裡向外張望,經過一番仔細的觀察,確定了監視他們的暗樁所在的位置。流寇們雖然很傻,但也知道官兵是不能信任的,安排了兩個暗樁在附近的房頂上趴著,隨時監視著朱元璋和王二的動靜。

    朱元璋對王二吩咐了幾句,王二起了身,開門出去,大大咧咧地走了幾步,然後走到屋子的側面,在那裡小解,兩個暗樁的注意力全部轉到了王二身上,朱元璋趁機矮著身子鑽出門去,藉著屋簷的陰影掩護,摸向了鄭彥夫居住的那個大茅屋。

    流寇們的山寨防守並不森嚴,可以說他們連一點基本的警戒意識都沒有,只在上山的幾條道路上安排了哨探,對山寨內部是完全放鬆的。朱元璋一點困難都沒有碰到,就來到了鄭彥夫的屋前。

    他先將耳朵貼在牆上聽了聽,確定了裡面沒有人聲,看來鄭彥夫已經睡了,於是推門就走了進去。

    “什麼人?”屋子裡的鄭彥夫被推門聲驚醒,翻身就坐了起來。

    “是我!”朱元璋壓低了聲音道。

    “咦?”鄭彥夫幾乎只在一瞬間就听出了朱元璋的聲音,在他殺官造反,徬徨無助的時候,不知道多少次想到這個人,請求他來給自己指點,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出現。

    “你怎麼進到我的山寨裡來的?天啊,哨兵都在幹什麼。”

    藉著門口射進來的月光,鄭彥夫看清了朱元璋的打扮,只見他穿著一身棉布衣,頭上戴著個斗笠,原來是白天上山來勸降的那個朱百戶。當時他一直躲在王總旗的背後,鄭彥夫沒看得清楚,這時ォ知道,他就是當初指點自己殺張斗耀的人。

    “原來如此……”鄭彥夫恍然大悟:“看來你根本不是朝廷的人,你和那個王總旗都是假的。”

    他很快就激動了起來,對於他來說,朱元璋簡直就是救星下凡:“終於又見到了你,來得真好,我太需要你的指點了。求你給我指一條明路吧,我現在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山寨建設太過困難,官兵又比我想像中厲害太多,現在我究竟該怎麼辦?”

    朱元璋掩上了房門,月光被遮蔽了,屋子裡變得一團漆黑,他低聲道:“我給你指了路,你會照著走麼?上次我叫你進黃龍山,結果你留在這洞子崖折騰個什麼?”

    “這個……”鄭彥夫楞了楞,嘆道:“我也想听你的話,但是我的兄弟們不聽話,你聽我說說後來發生的事吧……”

    原來鄭彥夫起義之後,按朱元璋說的話,化整為零,在虎頭山上重聚,去除了一些不安定的份子,人數變得只有不到兩百人。然後他就讓這些人散開,再逃到了澄城與白水交界的山里,打算按朱元璋說的再轉入黃龍山。

    但是這個時候問題出來了,他轉進黃龍山的想法,居然被手下的兄弟們一致反對。原來鄉民們搶到了縣倉裡的大筆銀錢之後,心態已經發生了改變,他們只想留在距離縣城不遠的洞子崖落草為寇,不想跑到荒無人煙的黃龍山中去。原因很簡單,這些鄉民殺官造反之後,心態極度膨脹,認為自己這一夥人非常厲害,根本不用再害怕官兵。

    鄭彥夫不論怎麼勸說都沒有效果,大夥兒自顧自地就上了洞子崖,開始建立山寨,這時候附近的一股流寇也跑來加入,也就是大額頭趙鈺一夥百多號人,兩股勢力加起來人數直達四百,人一多,心思更加複雜,鄭彥夫完全無力掌控,雖然他是山寨名義上的大哥,但是實際上做決定也總是要和下面的人商量ォ行。結果這麼一拖,就拖到官兵跑來剿匪……後面的事,朱元璋就知道了。

    “我真的不明白……當初跟著我一起殺官造反,奉我為大哥,凡事都聽我安排的這一伙子兄弟,為什麼現在都不聽話了呢?”鄭彥夫十分苦惱地道:“請你指點一下我吧。”

    朱元璋聽完他的話,心中早已雪亮,原諒了鄭彥夫沒聽他的話躲進黃龍山的事,解開了這個心結,那就可以指點他了。於是搓了搓手,做了一個數銅錢的姿勢,低嘆道:“鄭彥夫,他們不聽你的話,主要的原因在於,他們認為不聽你的話能得到的利益,比聽你的話得到的多。”

    “咦?此話怎講?”鄭彥夫奇道。

    “人心啊!”朱元璋嘆道:“人這種東西,都是跟著利益在前進的,你叫他們進黃龍山,他們認為進了荒山之後日子會過得很苦,看不到將來,就認為沒有利益。但若留在洞子崖,就距離縣城不遠,還可以和普通人交流,搶來的銀錢也能派上用場,也就是說這樣做的利益會比進黃龍山大,他們也就不聽你的話了。”

    “嚇?”鄭彥夫呆了呆。

    “其實錯誤還是在於你。”朱元璋指了指鄭彥夫,沉聲道:“如果你能用簡單易懂的方式,告訴他們進了黃龍山比較安全,留在洞子崖會丟掉性命,那時候利益的大小對比就會發生變化,他們是一定會和你走的。但是在你心中也和他們一樣,認為官兵不堪一擊,結果ォ會有今日的困局。”

    鄭彥夫默然不語,聽了朱元璋幾句話,他已經明白過來了,錯的果然是自己。隨後他想深一層,不禁為朱元璋的分析能力深感敬佩,這個人看人真的是看得太準了。

    “那我現在該怎麼辦呢?”鄭彥夫苦惱地道:“我不想投降,你能不能教我一招打敗官兵的方法?”

    “不能!”朱元璋想都沒想就答道:“就算武穆再世,帶著你的士兵也打不贏山下的官兵。而且你現在要考慮的並不是山下的官兵,而是你身邊的問題,如果我不上山來見你,不出三天時間,你的人頭就會被人割掉,送到山下的官兵面前,你信麼?”

    “什麼?”鄭彥夫陡然一驚。

    “你難道沒聽山下的官兵們在喊嗎?送你的人頭​​下山,可得賞銀百兩……”朱元璋輕笑了起來。

    “我的兄弟不會出賣我的!”鄭彥夫微怒道。

    朱元璋搖了搖頭:“用這樣的方法,官兵不知道拿下過多少山大王的人頭,這一招真是百試不爽,我不認為這招對你的兄弟就沒有用處!”

    鄭彥夫沉思了一陣,長嘆一口氣,認同了朱元璋的話:“求你給我指條路吧,我現在已經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真要我指路?那就得聽我的!”朱元璋淡淡地道。

    “這次我一定聽你的。”鄭彥夫認真地道:“我已經為上一次不聽你的話付出了代價,這次你說什麼,我也會認真地去做。”

    “好!那就放棄你的山寨,亡命天涯吧!”

    “嚇?那我替天行道的願望……”

    朱元璋搖了搖頭:“你知道為什麼你打不贏官兵?”

    “因為我的士兵沒有戰鬥的經驗!”鄭彥夫認真地答道。

    “不對!”朱元璋冷冷地道:“因為你麾下的人太少了,就算他們每一個都是以一當百的好漢,戰鬥經驗無比豐富,但在百萬官兵面前,又能幹得了什麼事?你想要替天行道,做夢去吧。知道我為什麼上次不肯跟著你的隊伍一起走,帶領你們嗎?”

    朱元璋頓了一頓道:“就是因為你們太弱小了!想要替天行道,你這樣起義,不成!需要更大規模,更多的士兵,更龐大的聲勢,ォ有可能取得成功。”

    “那要怎麼做?”鄭彥夫茫然。

    “去浪跡天涯吧,走遍整個陝西的小縣城,將所有英雄好漢聯合起來。”朱元璋淡淡地道:“就算聯合不起來也沒關係,只需要告訴他們,揭桿造反吧!大家一起來造反吧!只要整個陝西都亂起來,處處鋒煙,官兵顧此失彼,那時候,你替天行道的願望何愁不成?”

    “哦!原來如此。”鄭彥夫眼前一亮,他的前路本來是一片混沌,聽了這一番話,頓時覺得云開霧散,沒錯,只靠他澄城一縣的起義軍,不過區區幾百之數,但若整個陝西無數的縣城一起聯合起來造反,聲勢何等浩大,何止區區數百人?到時候實力還會弱麼?

    鄭彥夫大喜道:“你說得對……我聽你的,馬上就去聯合所有的英雄好漢,我想想……近在咫尺的白水就有兩條好漢,一個是王二,一個叫朱八,我可以去請他們也一起來。”

    “不用請了!”朱元璋淡淡地笑道:“朱百戶就是朱八,王總旗就是王二!”

    “什麼?”鄭彥夫大吃一驚。

    朱元璋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說出自己的身份呢?他覺得這個時候也該展示一下自己的身份了,因為他需要鄭彥夫去將自己的名聲散播出去。在農民起義這種運動中,越是站在前面的人,聲望越高,例如王自用,這個人的能力並不比李自成和張獻忠強,但是在明末農民起義中,他的地位一直比李自成和張獻忠高,因為他起義得早,聲望高。而加入起義比較晚的李自成和張獻忠,用了許多年的時間ォ慢慢爬到首領的位置。

    朱元璋不想慢慢爬,他想要一開始就在起義軍中佔據一個比較重要的位置,所以他也需要較早地將自己的名聲傳出去。而據他觀察,鄭彥夫確實是一條好漢,是那種寧可自己死,也不會出賣兄弟的人,將自己的身份透露給他比較安全,不用擔心他把自己出賣給官兵。

    “原來你就是白水朱八!”鄭彥夫倒頭就拜了下去:“我真是有眼不識英雄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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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假死脫身


鄭彥夫乃是澄城第一條好漢,多年來一直聽說鄰縣有王二這麼一個人,豪情膽色不輸給他,他想見上一面,但是苦無機會。近年來,王二的光芒突然有點黯淡了,因為白水又出了一條新好漢,名叫朱八。
關於朱八的故事,在澄城鄉流傳很廣,有人說他非常能打,在西固村一個人就打倒二十幾個鄉民,有人說他對兄弟很友善,還有人說他機智無雙,鬥敗過白水的縣令陳觀魚……後來鄭彥夫上山落草之後還聽到一個補充的傳聞,說朱八幫助了張斗耀家殘存的丫鬟和家丁,使他們免受官兵的欺凌。

鄭彥夫一直對張斗耀家的丫鬟們心有愧疚,因為這些丫鬟大多是貧苦人家,在自己率眾起義時,她們中有許多人被自己手下的兄弟侮辱殺害,這使得他心裡有一道坎,一直翻不過去。上山落草之後,他也一直在擔憂這些丫鬟的將來該怎麼辦?那個險些被自己三個手下侮辱,被自己救下來的丫鬟,也不知道是否平安。
當他聽說白水朱八將這些丫鬟保護下來,帶回馬家之後,心裡著實鬆了一口氣,也對朱八這個人更加敬佩。
沒想到這個自己敬佩的好漢,居然就是一直指點著自己的人……他回想了一下自己認識朱八的經過,當時清涼院那群人,不正是從白水前往澄城的送親隊伍嗎?
這樣一想,面前這個人除了朱八,還能是誰?
“我真是有眼不識英雄漢啊!”鄭彥夫對著朱八倒頭就拜,這是他從《水滸傳》裡學來的,說書先生說到《水滸傳》裡的好漢們見面時,都是這樣,迎頭一個大拜,表示奉對方為大哥的意思。
朱元璋順手將他扶起來,他對鄭彥夫的表態總的來說還是滿意的,這個人和白水王二差不多,只要好好調教,將來可以成為自己的一名衝將,猛將,收這麼一個手下比收一群渣渣廢兵要用得多。
朱元璋並不認為鄭彥夫只是一個成不了大器的鄉野村夫,其實上一世的時候,他身邊的那些大明朝開國大將,大多數是從草莽中成長起來的,有些人根本就是農民,從來沒學過打仗,但是磨練幾年之後,個個都是獨當一面的怪物。例如徐達、常遇春、朱文正、藍玉……這些人從來沒有學過行軍打仗,但是在長期的戰鬥中,成長為了天下聞名的將領。因為他們有勇氣、有毅力、肯學習,有這三項,足以成功。
他有信心,只要花些時間培養,白水王二和澄城鄭彥夫兩人也能變成那樣的怪物。
“朱八哥!”鄭彥夫順嘴就用“哥”字來稱呼朱八了,他認真地道:“這次我一定聽你的話,去整個陝西走一圈,聯合各地的英雄好漢一起揭竿起義,那這個山寨怎麼辦?寨裡的兄弟們……”
“帶上你最心腹的幾個人一起走!”朱元璋答道:“別的全部放棄吧。”
“放棄他們?我……我做不出來。”
“哼!”朱元璋冷哼了一聲道:“其實不是你放棄他們,是他們已經打算放棄你了。你要不要和我打個賭,最遲後天晚上,他們會在趙鈺的率領下跑來圍攻你的茅屋,將你殺死,然後送到山下去向官兵請賞。”
鄭彥夫眉頭緊鎖,這句話朱元璋是說第二次了,他相信朱無璋說的話,因為一次又一次的事實已經證明了,朱元璋說的話絕對會應驗:“那我現在就趁夜下山逃走?”
“這倒不必!”朱元璋笑道:“他們要你死,你若沒死,他們又會追殺下山,一直追你到死。乾脆讓他們以為你死了,這樣才能平安地脫身。白天官兵攻山時,在山道上留下了一些屍體吧?你親自去找一具和你體型相近的上山來。”
“假死脫身?”鄭彥夫隱隱猜到了一點,點頭道:“好的,我這就去山道上扛一具屍體上來……”
“嗯,你記住,接下來這樣安排……”朱元璋低聲吩咐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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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山下的官兵又開始了攻心之計,一批又一批的官兵在山下齊聲大吼:“投降吧!”
“鄭彥夫,你下山來降,可封大官。”
“鄭彥夫如果不肯降,別的人割他的人頭下山來,可得賞銀百兩,封妻萌子……”
在這樣的聲音之中,山寨裡的人也分成了兩派,繼續在降與不降的問題上爭持不休。
鄭彥夫和他的幾個死忠堅決不肯下山投降,大額頭趙鈺一夥人則堅持要降,下山去當大官。雙方吵得幾次都險些動拳頭,還好沒有動刀子,但是對立之意已經非常明顯。鄭彥夫自己觀察了一下,堅定地支持他不肯投降的人,非常之少,只有不到十名,多數人人站在趙鈺那一邊,還有不少人保持著中立在觀望。
他更加相信朱元璋說的話了,不是他要放棄這些人,而是這些人已經放棄了他。
當天吃晚飯的時候,兩伙人也涇渭分明地各自回自己的屋子裡吃飯。趙鈺將朱元璋和王二請到自己的餐桌上,只見桌上擺著大碗的土酒,半頭山豬,還有獐子……看來他把好東西全都拿了出來招待朝廷來的使者。
“兩位大人,我會繼續說服鄭彥夫,保准說服他來投降。”趙鈺一邊吃,一邊悶悶不樂地道:“請兩位大人再多給我幾天時間。”
朱元璋冷笑了一聲道:“還要幾天時間?你們等得起,我卻等不起了。想我堂堂正六品的大官,有多少事等著我做?哪有空在這山上陪你玩兒,最遲明天天亮我就要下​​山了。”
“這個……”趙鈺猶豫了一下:“鄭彥夫這人腦袋死,我恐怕一天時間說服不了他。”
朱元璋嘿嘿地笑了起來:“如果我是你,我就不去說服他……”
  “為何?”趙鈺奇道。
朱元璋壓低聲道:“如果你說服了鄭彥夫投降,他會被升為正六品的百戶官,但是你嘛,頂多只有七品,八品,九品……如果你把他殺了,當上山寨的首領,再下山受降,這正六品的百戶官就是你了啊。”
“啊?”趙鈺驚呼了一聲,他這時才發覺,自己勸降鄭彥夫,遠不如殺了鄭彥夫的利益大。兩滴豆大的汗水,瞬間就沿著他的臉頰流了下來,臉上的表情也開始變得糾結。
“好好想想!”朱元璋用筷子敲著桌沿,發出嗒嗒的聲音:“想清楚……我可沒時間等你,明天早上我必須下山。”
思考的時間並沒有很長,趙鈺臉上的糾結表情轉化為了猙獰和殘忍:“我明白了,兩位大人,你們就等著看好戲吧,今晚我帶著兄弟們攻進他的茅屋,將鄭彥夫的頭顱弄來給您。”
朱元璋嘿嘿一笑,搖頭道:“看來今晚黃昏之前我得下山了……你們山寨內鬥,可莫把我給傷著,我是正六品大官,要是擦破點油皮,這責任你可擔得起?”
趙鈺心中有點鄙視朱元璋,暗想:朝廷的官員果然怕死,我一說今晚要殺鄭彥夫,這傢伙就嚇得趕緊要跑路……也罷,如果真的傷了他,朝廷說不定會記恨我,就把他送下山去吧。
“那朱大人到山腳下等我的好消息吧!”趙鈺惡狠狠地道:“今晚我必殺鄭彥夫,明天早上,提他的頭顱下山來請降,到時還請百戶大人在楊洪千戶的面前美言幾句。”
“好說!好說!”朱元璋打著官腔,站起了身子:“那我就先走了。”
他和王二兩人起了身,趙鈺派人將他們送到山寨的後門,守寨門的那個叫符五六的哨兵就是趙鈺的人,不停地向朱元璋和王二行禮。趙鈺也拼命地作揖,陪著小心說好話。
兩人下了山,離開了山寨眾人的視線,王二立即罵道:“趙鈺這混蛋,賣主求榮之輩……我恨不得一刀殺了他。”
“哈,不用你殺,會有人幫你殺的。”朱元璋帶著王二縮到路邊的草叢中:“我們就在這裡等著,晚上鄭彥夫也會從這條道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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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夜裡,三更時分,山寨頂上突然響起了一片喧鬧嘈雜之聲,有許多人在吶喊,也有刀劍交擊之聲傳出,許多火把亮了起來,將山寨頂照得一片通紅。
過了一陣之後,山寨中心的大茅屋起了火,雄雄燃燒,火焰沖天而起,將夜空都映紅了一大片。
王二朝上面看了一眼,擔憂地道:“鄭彥夫能逃出來嗎?”
“放心,沒問題的!”朱元璋笑道:“我和他早就安排好了!他一開始就不在那茅屋裡,只是弄了一具體型和他相似的官兵屍體,穿著他的衣服坐在裡面。他自己則偽裝成一名普通的農民,縮在人群中看熱鬧。”
“這樣做不會穿幫嗎?”王二有點好奇。
“不會的,半夜三更,視線本就不清。我又叫鄭彥夫安排人第一時間放火燒屋,等到趙鈺的人能進屋時,那屍體已經燒得焦黑,他們搞不清楚的。對付一群腦子不夠用的流寇,這樣的計策已經足夠了。”
兩人等了一陣子,只聽山道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五條人影從山頂上奔了下來,當先一人,正是鄭彥夫,後面四個年輕男子,看來都是他的死忠。
朱元璋從道旁的草叢裡跳了出來,微笑道:“鄭彥夫兄弟,恭喜你重得自由之身!”
aqzsl410122 發表於 2012-9-12 09:25
六七、趙鈺的下場



    朱元璋從道旁的草叢裡跳了出來,微笑道:“鄭彥夫兄弟,恭喜重得自由之身!”

    鄭彥夫長嘆了一聲道:“得對,不是我放棄了他們,而是他們放棄了我,如果不是點醒我,現在我已經死在那座屋子裡。[ ”

    他身後的四個死忠兄弟依次上來給朱元璋和王二見過禮,這四個人是鄭彥夫的鐵桿弟兄,唯他馬首是瞻,聽鄭彥夫稱呼朱元璋為朱八哥,他們四個也倒頭就拜,嘴里齊叫大哥。白水朱八和白水王二的名頭,他們也是聽過的,知道面前的兩位就是白水的兩大好漢,這四個年輕人滿眼都是崇拜的神情。

    七人一起下山,鄭彥夫被手下的兄弟背叛,有點心灰意冷,不怎麼話了,黑著一張臉靜靜地走著。朱元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想看看趙鈺一夥人最後的下場嗎?”

    “想!”

    “那就跟我來吧!”朱元璋領著這夥人,從後山下去之後,圍著山繞了一個大圈,又到了官兵的軍陣側面:“今晚先好好睡,明天早上起床就可以看好戲了。”

    當夜一宿無話,第二天大清早,天光剛亮,官兵們起了床,軍營大開,一排一排的罵手又出了營,對著山上大叫起來:“快投降吧! ”

    “鄭彥夫,快下山投降吧,封大官!”

    “昨晚們山上鬧內鬨了嗎?哈哈哈,快投降吧!”

    原來昨晚上山頂的混亂也被官兵們看到了,但是謹慎膽的官兵沒有膽量趁機攻山,而是在山下靜觀其變,天亮之後再用怪言怪語的譏諷山頂上的人。

    朱元璋、王二、鄭彥夫等人趴在側面幾里外的山坡上,遠遠看著官兵們的動靜。

    只見崖頂上的山寨大門突然打開了,一大群流寇從山頂上緩緩地走下來,雙手高舉在頭頂,將山寨裡僅有的幾副甲胄舉在頭頂上,身上沒有懸掛任何武器,當然,也沒有拿著白旗什麼的東西。

    有些對古代歷史不熟悉的作者,喜歡寫古代人投降時舉白旗,其實這個寫法是錯誤的,白旗代表投降,是西方的《威斯特伐利亞條約》裡規定的,後來被《日內瓦公約》沿用,成為近現代戰爭時投降的標誌動作,但在明末時期,舉白旗並不是投降的意思,打著白旗出迎,反而有挑釁的味道。

    戰敗的軍隊應該是“偃旗息鼓”,將防具雙手舉在頭頂,這才是中國古代標準的投降姿勢。打出任何一面旗,管是白旗還是紅旗,都代表這只軍隊還有戰鬥的意志,絕對不能在投降的時候舉旗。

    不信的朋友可以想想滿清的八旗軍,其中有一旗叫“正白旗”,出門打仗的時候就是舉著巨大的白旗,要是按白旗等於投降的法,這只“正白旗”的軍隊就成了投降軍了,不管走到哪裡都在向敵人表示投降,威風何在?

    看著手無寸鐵,高舉甲胄下山的流寇們,官兵發出了巨大的喧嘩聲:“投降了!流寇們降了。”

    不等士兵們進營向楊洪傳信,楊洪就已經帶著幾十個親兵從營中跑了出來,丫鬟秋葉也跟在他身邊。

    鄭彥夫在側面咬牙切齒地看著,只見山上的流寇們一隊一隊地走下來,大額頭趙鈺走在最前面,他手上居然還抱著一具燒得焦黑的屍體,這具屍體整個兒燒成了黑炭,看不清楚容貌,只能看出來生前是個高大的漢子。

    雖然看出來了流寇是下山來投降,但是怕死的官兵們仍然擺開了軍陣,以防流寇暴起傷人。楊洪笑呵呵地站到陣前,大聲問道:“來者何人?”

    趙鈺大聲叫道:“我是洞子崖的二當家趙鈺,鄭彥夫不肯向天兵投降,我已經將他殺了,現在攜帶他的屍首來降。”

    楊洪大喜:“好!很好!趙鈺是個好樣的!把鄭彥夫的屍體送過來看看。”

    趙鈺趕緊一溜儿跑過來,別的流寇都站在遠處,距離官兵遠遠的。

    要知道流寇向官兵投降也不是件簡單事,並不是走上前來,雙手一甩就束手就擒,若是真這麼聽話乖巧,後來李自成、張獻忠詐降時就沒那麼再東山再起了,通常流寇向官兵投降之初,還會對官兵保持著警戒心,不肯輕易把自己交到官兵的刀斧之下。

    趙鈺到了近前,楊洪看了一眼他抱在懷中燒得焦黑的屍體,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道:“這屍體燒得這麼黑,誰還看得出是不是鄭彥夫?”

    趙鈺趕緊解釋道:“昨晚人帶著兄弟將鄭彥夫圍在屋中,想要取他首級,沒想到他點火,等火熄滅了咱們進到屋中,他已經燒成這樣了…… ”

    楊洪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轉身向旁邊的秋葉問道:“快來看看,這傢伙是不是鄭彥夫。”

    秋葉早就被燒得焦黑的屍體嚇住了,她用手遮擋著眼睛,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又趕緊將頭轉開,其實壓根沒看清楚,嘴裡哆嗦著道:“看體型……應該就是了……”

    “應該?究竟是不是?”楊洪對著一個丫鬟可不客氣,大聲道:“給我看清楚。”

    “是!”秋葉被他的官威給嚇了一跳,她畢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丫鬟,一嚇壞了就滿嘴胡八道,只想把自己的事情趕緊做完,道:“是了,他就是鄭彥夫。”

    “哈哈!”楊洪也不管秋葉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反正出來剿匪嘛,抓不抓得到賊首不重要,只要有一個證人證明他抓到了賊首,這就行了,他故意拿凶狠的語氣嚇秋葉,就是想讓秋葉趕緊定論這是鄭彥夫,就算以後發現搞錯了,責任也不在他,而在於證人亂,他只管向上面報功就對了。

    楊洪一巴掌拍在趙鈺的肩頭上,大聲笑道:“好樣的,姓趙是吧?不錯不錯!立了大功,本官十分開心,哈哈哈,跟我走吧,回西安府去請功,我會讓朝廷給封個大官做的。”

    趙鈺大喜,他頭腦簡單,楊洪這麼一,頓時就信了。骨頭一酥,把朱百戶和王總旗的事也忘到了九宵雲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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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處的樹林裡,鄭彥夫用力地呸了一聲:“這軟骨頭!今後他就是朝廷的忠犬了,我必殺他。”

    “只怕輪不到去殺了。”朱元璋微笑道:“楊洪會幫殺的,等著瞧吧。”

    幾人靜靜地看著楊洪攬著趙鈺的肩頭進了營,不久之後,營地中間的空地上擺出了酒席,楊洪和趙鈺胡吃海喝了一通,席間似乎楊洪向著趙鈺許諾了不少好處,使得趙鈺滿臉都是喜意。站在遠處一直沒靠過來的嘍囉們也受到了照顧,官兵推出了幾車食物,送到嘍囉們中間,讓他們盡情吃喝。

    官兵釋放出來的善意,使得流寇們全都放鬆了戒心,許多流寇不再抱持著隨時打算逃跑的想法,放鬆了心情,坐下來吃喝談笑。官兵和流寇變得其樂融融,十分融洽。

    官兵派出一隊人上山,將山上的寨子一把火燒光,然後開始拔營,向著西安府的方向返回。

    朱元璋等人遠遠地跟在後面,就像來時一樣。官兵照例不理會他們,就當他們是來看熱鬧的村民對待。

    當天晚上,官兵紮營在一個低矮的山丘之上,流寇們的營地則扎在山下,朱元璋等人則在一里外的樹林裡歇息。

    天色剛剛黑下來,朱元璋就對著王二和鄭彥夫笑道:“今晚有好戲看,要去看麼?”

    答案自然不用,一夥人全跟在朱元璋的後面,到官兵的營地邊來看好戲。他們伏在距離兩軍營地很近的樹林裡,連營地裡的聲音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官兵的大營中點著燈火,居然擺了夜宴,不時傳出楊洪勸酒的笑聲,趙鈺已經喝得大了舌頭,著模糊不清的渾話。而流寇們的營地則已經熄了燈火,嘍囉們全都進入了夢鄉。

    大約到了二更天的時候,官兵的營地裡突然傳來摔杯之聲,然後是趙鈺的慘叫聲響起,在寧靜的夜里遠遠地傳了出來。

    “這……難道就是書先生們經常講的橋段,摔杯為號?帳下衝出兩百刀斧手?”鄭彥夫有點傻眼。

    “差不多吧,不過,對付趙鈺用不了兩百刀斧手,只需要二十個就夠了。”朱元璋笑道:“接下來要看的才是重點……看看什麼叫夜襲吧! ”

    只見官兵的營地裡響起一陣戰鼓聲,幾百名士兵湧了出來,大部分人手上提著長矛,少量的總旗兵和旗兵舉著火把,向著流寇的營地撲了過去……

    流寇們被腳步聲驚醒,倉促起身,然而他們白天已經被官兵的示好行為給蒙蔽了,完全沒有做好戰鬥的思想準備,幾百名官兵衝進流寇營地裡,長矛一起狠狠紮下……

    慘嚎、怒罵、不甘心地質問、痛哭、悔恨……

    一切都在黑暗之中歸於沉寂……

    等一切都安靜下來之後,朱元璋轉過身來,拍了拍王二和鄭彥夫的肩膀,很認真地道:“走上殺官造反這條路之後,就只能向前走,若是後退,這便是下場!”

    王二和鄭彥夫一起點了點頭,深以為然。

    他們並不知道,朱元璋其實是故意帶他們來看趙鈺一夥人的下場的,因為朱元璋已經打算將他們作為自己的左右手來培養,他需要的是堅定不移地走上造反道路的手下,不論將來碰上何等艱難的情況,都要有造反到底的勇氣,絕不向朝廷妥協,所以,他故意讓兩人看了這麼一幕,相信看了這齣大戲之後,王二和鄭彥夫的內心將會受到極大的震動。

    禦下之道,最重要的就是掌控他們的內心。
aqzsl410122 發表於 2012-9-13 10:00
六八、殺還是不殺


第二天大早,鄭彥夫帶著四名死忠,向朱元璋和王二辭行,他要按照朱元璋說的話,去浪跡陝西,爭取聯合更多的英雄好漢一起造反起義。
朱元璋知道他是肯定可以成功的,或者說,就算他不去做這件事,到了明年的秋天,也會有許多義軍同時起義,例如原本應該發生的白水王二起義,府谷王嘉胤起義、宜川王佐掛起義、安塞高迎祥起義、漢南王大樑起義等等。

但是朱元璋還是讓鄭彥夫去了,原因很簡單,他需要藉著鄭彥夫的嘴,將白水朱八這個名字傳揚出去,讓自己的影響力潛移默化般存在於起義軍的內部,當群雄並起之​​時,他才能利用自己的名聲,做到許多事情。
送走鄭彥夫一夥之後,朱元璋和王二兩人走上了返回馬家的路。
朱元璋倒是沒有什麼變化,但是王二的變化很大,他在這一次出行里,學到了許多東西,短時間之內只怕無法消化,朱元璋知道他需要一段時間來整理他的思緒,所以也沒有打擾他。
兩人趕在官兵的前面回到了馬家,朱元璋向馬千九隨口胡亂報告了一下附近村莊的情況,就算蒙混過關了,倒也沒有人懷疑他什麼。
半天之後,官兵又回到了馬府,楊洪將“鄭彥夫燒得焦黑的屍體”展示在二少奶奶的面前,由秋葉再次確認了這是鄭彥夫的屍體,二少奶奶對著焦屍大哭了一場,開壇子祭拜了家人,這段恩仇算是了結。楊洪心滿意足地抬著二少奶奶給他的幾千兩銀子,回西安府去領功。
不久之後,朝廷給澄城任命了新的知縣老爺,發生在天啟七年的澄城鄭彥夫起義,就以這樣的結局落下了帷幕。在所有人的心中,鄭彥夫都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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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之後的一天清晨,朱元璋在院子裡教打拳。最近來找他學拳的人越來越多了,除了西固村的那群年輕人之外,又來了許多其他村子的窮人,這些人抱持著各種不同的動機。
有的是真的來學拳的,心裡未嘗沒有一絲學好了本事殺官造反的想法。有的則是學拳想用來保家衛國的。有的則是假裝來學拳,實際上來混吃混喝的,世道艱難,許多百姓都過不下去了,聽說白水朱八哥仗義疏財,願意幫扶窮人,就蜂​​湧而至,在他這裡討口飯吃。
朱元璋並不是看不出來他們的想法,但仍然拿自己的月例銀子,買些食物分發給他們。對於朱元璋來說,錢只是一個數字,真正重要的是他的名聲,這些人利用他混吃渴喝,他也利用這些人的嘴,將自己仗義疏財的形象散播出去,何樂而不為?
王二經常會來幫他教人打拳,從洞子崖回來之後,王二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當他重新振作起來之後,變得比以前更有威勢了,他隱隱約約感覺到了朱元璋訓練這群人的意圖,所以他在代替朱元璋教拳的時候,非常認真,會對學拳的徒弟們嚴格地要求。
那種練了幾天拳就堅持不下去的人,會使得王二想起趙鈺那一夥人……他對這種人絕無半分好臉色,毅力不夠的人,都會被他趕出門去,倒是幫朱元璋充當了守門神似的角色。
收人進來的好人由朱元璋來做,趕人出去的惡人由王二來做,這樣一來,不但保證了朱元璋仗義疏財的美名不弱,也使得團隊裡面的留下來的都是精華。
這天朱元璋教完打拳,天色已全黑了,他回到自己的小屋,將身上的衣服脫了下來扔在桌子上,露出赤裸的上半身。桌上已經扔了三件臭衣服了,他所有的換洗衣服全在這裡,這下麻煩大了……明天又是洗衣服的日子。
想到要洗衣服,朱元璋的眉頭就深深地皺了起來,應該對家裡的婢女們態度好一點。
這時小屋的門突然輕輕地​​響了起來,一個怯弱的女聲在外面問道:“朱八哥,您在嗎?”
“嗯?”朱元璋聽出來了,這是秋葉的聲音,不由得心中暗奇,天色已黑,她上門來做什麼?
要知道大戶家裡,不光是小姐要講究德行,婢女也是很講究的,半夜三更跑去找男人說話,如果被人發現,那真是跳進黃河裡也說不清。她既然在這種時候找上門來,必定是下了非常大的決心才行。
朱元璋用門口剛好能聽到,再遠一點就听不到的聲音說道:“我在!有什麼事進來說吧!被人看到你在我門前,事情就麻煩了。”
大門被輕輕地推開了,秋葉小巧玲瓏的身影閃了進來,飛快地掩好了門,顯然她也很怕被人看到。進了屋子,藉著昏暗的油燈,她突然看到朱元璋沒穿衣服,只穿著褲子,赤裸著的上身露出一身恰到好處的肌肉,俏臉頓時就通紅起來:“朱八哥……你……怎麼沒穿衣服?”
“嘿!我在自己家裡準備休息了,還穿什麼衣服?你半夜三更跑來才是大問題。”
秋葉聽了這話,低下了頭,楞了楞。
朱元璋見她似乎有話要說,於是指了指桌邊的凳子道:“坐下說吧……桌上的茶壺……咳,是空的,我從來不泡這玩意兒,所以沒水可喝,別怪我這做主人的。”
他的小屋已經很久沒有人幫著打理了,茶壺不光是空的,而是很久沒洗,只怕裡面都長毛了,現在讓他用來喝水他也不肯的。桌上的小花瓶裡有一朵乾枯了的喇叭花,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插在裡面的。
秋葉緩緩地坐在桌邊,看了看桌上這幾件久無人碰的器具,又看了看朱元璋的幾件臭衣服,心裡不由得暗想:朱八哥趕走馬家丫鬟的事看來是真的,他的家裡完全沒有女人在打理。難道大家傳聞說他不喜歡馬家丫鬟,喜歡的是我,這件事是真的?哎呀,我是來說正經事的,想些什麼呢?
秋葉定了定神,認真地道:“朱八哥,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是我心裡有件事,無人可以傾敘,我知道朱八哥是個好人,所以只好給你說說,不然再憋下去我會發瘋的。”
朱元璋腦門一痛,這女人……別給我說些情情愛愛的事啊,那我才會發瘋。
秋葉用低沉的聲音道:“是關於鄭彥夫的事……”
“什麼?”朱元璋的精神一下子提了起來。
秋葉低著腦袋,像做錯了事的小孩:“朱八哥,我是個壞女人,我給大家撒了個彌天大謊。那具焦黑的屍體……我事後仔細回想起來,好像不是鄭彥夫……但是楊千戶好兇,我家小姐也滿心希望著看到鄭彥夫的屍首,我……我不敢說……我怕我說出來,他們都會失望,還會怪​​我亂認人……”
朱元璋聽到這裡,已經明白了,秋葉當時認屍體時,被楊洪一嚇,倉促之間就順口說了那是鄭彥夫的屍體,到了後來,她就想出些不對勁的地方來,但是等她想起來的時候,已經勢成騎虎,想改口也改不了。
秋葉低著頭,臉龐上流下了兩行眼淚:“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朱八哥,大家都說你是最聰明的人,比大少爺和馬管事還要聰明,您說說,我現在該怎麼辦啊?”
她低頭哭泣,露出一截潔白的後頸,幾縷髮絲凌亂,如果被別的男人看到,必定會有些心痛心疼。但是朱元璋一點都沒感覺到心疼,前世今生,他只會心疼大腳馬皇后這一個女人。他看著秋葉潔白的後頸,忍不住想道:這個女人很危險……鄭彥夫現在已經算是我重要的旗子,他還活著的事,不能從這個女人這里傳出去。何況她還聽過我的聲音,雖然我當時壓著聲,她現在似乎沒聽出來那個斗笠客就是我,但是終究是個不安定的因素,不安定的因素就應該統統排除……
大凡世間梟雄,都是容不得有威脅自己安全的因素存在的。
朱元璋仔細地看她的後頸,心裡暗想:她半夜來找我,本就不想讓人知道,所以應該沒有人知道她今晚是來找我的。如果用手勒住這段頸子,可以讓她連呼救都發不出來就靜靜地死掉,然後把她的屍體偷偷背出府去,埋在放牛的那座山里,應該是神不知鬼不覺。
他一邊想,一邊緩緩地靠近秋葉的身邊。他走得很慢,心裡很沉重,當他決定殺死這個女人的時候,突然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慢慢從心底里升騰了起來。這種不舒服的感覺也不知道來自哪裡,是心?是腦?還是罪惡感?
如果他還是前世那個朱元璋,沒有在天空中游魂數百年的話,現在他可能已經一個箭步竄過去卡住了她的脖子,無情地將她勒死了。上一世的她,殺人根本不就會皺一下眉頭,但是經過數百年在天空中飄浮,看遍人間百​​態世情,他也有了一些改變,他看到了人間的真善美、看到了堅持、夢想、希望、同情、信念等等美好的東西……
他還聽到了後世的人們,對自己無情的殺戮給出的評價,那並不是什麼好評價,與他想像中的英明神武開國太祖有非常大的偏差,經常有人將他比喻為殺人魔、儈子手、屠夫。有人說,他是一個好皇帝,但不是一個好人。
他最初對這些評價不屑一顧,但久而久知,他也對自己上一世的行為進行了一些反省。保護自己有很多方法,並非只有殺戮。實現大志,也有許多種方法,並非只有鐵血。弱小者也有生存的權利,殺死弱者,並不能彰顯自己的強大。今世如果有機會,他要做一個好皇帝,同時也要做一個好人。
眼前這個女人,究竟是殺,還是不殺?
aqzsl410122 發表於 2012-9-13 10:03
六九、試試你們的膽子



朱元璋走到了秋葉的身邊,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站定,雙眼死死地鎖在了她的脖子上。他從來都不是一個猶豫的男人,甚至可以說他是天下殺伐最果斷的男人,但是此時此刻,良知居然在心中掙紮起舞,利用他這幾百年來的閱歷作為武器,與過去的自己戰鬥。
這時候,低著頭的秋葉突然低聲道:“朱八哥,這話我只對你說,你千萬不要告訴別的人……其實……我也不想鄭彥夫死掉……

  “嗯?”朱元璋大奇。
秋葉繼續道:“我知道,鄭彥夫是個好人。上次我險些被亂民侮辱,是鄭彥夫和他的謀士將我救下來的,他們還勸我趕緊找個地方躲好,不要再出來。他出來殺官造反,是針對的張斗耀,並沒有針對咱們這些可憐人。”
  朱元璋:“……”
秋葉低嘆道:“也許他有不得不殺官造反的理由吧!但他絕對不會是壞人,不然我現在已經被人凌辱之後殺死了,哪裡還有機會去洞子崖指認他?其實我也不想去的……但是我家小姐逼著我去,唉!希望真正的鄭彥夫現在活得好好的。”
“朱八哥,我不想把鄭彥夫還活著的事說出去,就讓大家都認為那具焦屍就是鄭彥夫,你覺得這樣好嗎?我會不會是個撒謊的壞女人?”秋葉仰起頭來,直視朱元璋的眼睛。
她一抬頭,才發現朱元璋的眼光鎖定在她的脖子上,直勾勾的,彷彿在看著什麼驚心動魄的事物一般,她頓時會錯了意,臉龐通紅,雙手摀住自己的頸子:“朱八哥……你看什麼呢?”
  朱元璋移開眼睛,長嘆一聲!
秋葉在生命受到威脅的事情發生之後,還認定鄭彥夫是一個好人,願意包庇他,這個姑娘確實是個好姑娘。
朱元璋心中豁然開朗,剛剛還在掙扎著要不要殺死她的心魔,一瞬間就被趕走到了九霄雲外。其實她根本沒打算把鄭彥夫還活著的事說出去,我又何必非要殺她滅口?真是多慮了……由此可見,上一世真的冤殺了不少人吧?也許有的人根本不會按我所想的那樣成為阻礙,但我仍然無情地剷除了他們,犯下了許多大錯,今世,一定要小心翼翼,切不可再走上一世的老路。
“秋葉姑娘,我覺得你的想法是對的。”朱元璋認真地道:“你是個好姑娘。”
“真的?”秋葉大喜:“我還以為自己這樣做很壞,我自己都有些討厭自己,朱八哥,您居然誇我,我好高興,你可莫是安慰我,故意說違心的話。 ”
“不是違心!”朱元璋加強了語氣道:“你是個好姑娘!”
“那……”秋葉紅了臉,又低下了腦袋:“你喜歡我嗎?要不要我幫你洗衣服、泡茶、打掃房間……”一個女人主動表示幫男人打掃房間,其實是在委婉地提醒,你娶我吧。只不過古代女人比較靦腆,能說到這個地步,已經是非常大膽了,秋葉平時也沒這麼大方,只不過她經歷了一次生死大變,領悟到美好的東西要趁著自己還活著趕緊爭取,等死掉就晚了。
  這是哪門跟哪門?朱元璋大驚,剛剛還在說正事,又往這方向偏,女人這種東西,怎麼腦子裡總是往情情愛愛的方向轉?他真想拎起秋葉,就像上次將紫心菜扔出去那樣,將她也從屋子扔出去。
但是她後面那半句話起了一點小作用,洗衣服、泡茶、打掃房間,這幾件事對於朱元璋來說已經是非常沉重的負擔,嚴重影響他的心情,如果有人能幫著自己做,倒也是件不壞的事。
他皺了皺眉頭,隨即舒展開來,隨口道:“也好,就麻煩秋葉姑娘幫我洗洗衣服,打掃房間吧……”
秋葉大喜:“朱八哥,您這是答應了?那我給小姐說一聲……”她話說一半,不好意思繼續,後半句其實是:請小姐把我許給你。
朱元璋裝傻道:“答應?答應什麼?不就是洗衣服、打掃房間嗎?我還答應了什麼?”
“啊?”秋葉頓時楞住:我都說到這個地步了,怎麼朱八哥還沒聽懂?哦,我懂了,他從來沒和女人打過交道,所以聽不懂我的暗示。天啊,這木頭疙瘩,難道要我說得更直接一些不成?可是剛才說的已經是我的極限了……
秋葉心裡一陣鬱悶,苦澀地想道:好吧,那就從洗衣服和打掃房間開始吧……相處久了,朱八哥也就會明白了。
她在地上用力跺了一腳,跑出了屋去。
朱元璋還以為她被自己的裝瘋賣傻給氣壞了,不會來幫他做家務,沒想到一柱香時間之後,秋葉紅著臉跑了回來,從他的桌上收走了所有臭衣服。
第二天,當朱元璋勞累了一天回家時,發現自己的桌子上泡著一杯熱茶,四個洗得乾乾淨淨的茶杯環繞在茶壺旁邊……
朱元璋倒了一杯茶,緩緩地吞進肚子裡,心中不由嘆道:秋葉是個好姑娘啊,利用這樣的姑娘給我做家務,好像做得不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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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很快就過去了,秋天到來,此時已是金秋十月,原本四野裡應該是金燦燦的一片稻穀,百姓們喜迎豐收之時,然而今年的秋收情況十分糟糕,由於缺水,田地的灌溉做得不好,馬家大部份的田地都嚴重減產。距離白水河比較遠的田地,則是顆粒無收。
農民們望著收割下來的一丁點兒糧食,都有點垂頭喪氣,才這麼點糧食,交了秋賦之後,還能餘下多少?能吃到明年收成去麼?這日子……唉,真是沒法過了。
一些農民找到了仗義疏財的朱元​​璋,祈求得到他的援助,但是朱元璋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存銀,也開始感覺到壓力了。他的銀子本來就不多,主要都是來自於上次幫馬家對付張家的時候獲得的打賞,不過區區兩百兩,這半年來斷斷續續接濟了許多貧民,也有點捉襟見肘了。
而且他並不是一個擅長賺錢的人,尤其是上一世他十分痛恨商人,認為天下的商人就算沒犯罪也該抓起來殺掉,對商業是完全一竅不通的。遊魂幾百年間,他明白了商人也是社會發展所必不可少的環節,他以前的觀點是錯誤的,但他仍然沒有學到多少關於賺錢方面的知識。
正在擔憂銀子問題的時候,一個驚天動地的大消息突然傳來了……
十月底,李初九將朱元璋請到小屋裡,急道:“朱八哥,出大事了,剛剛從驛站那邊傳來了消息,皇上……皇上駕崩了,新皇登基,詔告天下,從明年起改年號為崇禎。”
“嗯?皇上駕崩?”朱元璋微微一轉念,頓時明白過來,原來是天啟帝朱由校死了。
天啟七年八月八日,朱由校病重,八月二十二日,病逝於懋德殿,終年二十三歲。十月七日,新皇登基,改年號為崇禎,也就是明朝最後一位皇帝,崇禎帝朱由檢。
通常來說,上一任皇帝駕崩,新皇還沒有登基之前,宮中都會封閉消息,不讓皇帝駕崩的事情流傳於天下,要等新皇登基,國本穩固之後,才會向天下百姓詔告,所以白水收到皇帝駕崩的消息時,已經是金秋十月了,這還是八百里加急,跑死驛馬的速度才傳過來的。
根據朱元璋的記憶,崇禎帝上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閹黨,將魏忠賢這位九千歲打落塵埃,伴隨著魏忠賢一起玩完的,還有五虎與五彪。所謂五虎與五彪,就是閹黨最核心的官員,包括文臣崔呈秀、田吉(兵部尚書)、吳淳夫(工部尚書)、李夔龍(副都御史)、倪文煥(太常寺卿)號稱“五虎”;武臣田爾耕,許顯純、孫云鶴(東廠理刑官)、楊寰(鎮撫司理刑官)、崔應元(錦衣衛指揮)號稱“五彪”。
五虎五彪被處死之後,閹黨受到全面打擊,東林黨一時風光無限。緊接著,崇禎帝又下詔:“天下所建魏忠賢逆祠,悉行拆毀變價。”
想到這裡,朱元璋心中不由得一動:有了,正愁沒錢用,突然想到一個招儿……
當天晚上,朱元璋教拳的時候,清點了一下院子裡的人數,今天來學拳的大約有五十幾個人,其中大部份是值得信任的窮人,只有少數幾個學拳的目的僅僅是保家衛國,並沒有造反的心思。
他一邊教拳,一邊大聲道:“我發現有些人的拳學得很不好!你……你……你……還有你……”他用手指一個一個指出要留下來的人,其實選的全部都是有膽大包天,有反心的窮人。
一共挑出來了三十五名,才停下手道:“其餘的人回去吧,我指到的人都留下來,今晚多練幾個時辰。”
沒被點中的人興高采烈,被點中的卻個個垂頭喪氣。他們並不知道,被點中的人其實才是朱元璋信得過的人。
等那些不被信任的人都離開之後,看著滿院子垂頭喪氣的年輕人,朱元璋嘿嘿笑道:“怎麼?很沮喪嗎?”
“嗯,朱八哥,咱們練了這麼久,總覺得自己練得不錯,沒想到居然不能入您的法眼……咱們真是太蠢,白白浪費了您的耐心教導……真是讓人太沮喪了。 ”一個年輕人鬱悶地道。
朱元璋拍了拍他的肩頭,微微一笑道:“大夥兒別沮喪了,今天留大家下來,其實並不是因為你們練得不好,而是因為你們練得很好,而且我信得過你們,才會留下你們。”
  “什麼?”眾人大喜。
朱元璋微笑道:“我平時經常聽你們說,你們活不下去了,殺官造反的事也敢做,今天我想問你們一句,你們的膽子有多大?”
“嘿,朱八哥,咱們的膽子可大了!半夜走墳場不皺一下眉頭。”年輕人們趕緊嚷嚷起來。
“只要您開口,我殺人放火什麼也敢做。”
“您看上哪家的小媳婦或者閨女,我都敢幫您搶來!”
“呸,你說什麼呢?朱八哥是那種搶人家妻女的人麼?你找打!”
  年輕人們笑鬧成一團。
朱元璋將臉一沉,認真地道:“我可不是在開玩笑,今晚我想考考大家的膽子,誰敢和我一起去偷偷拆了魏忠賢的生祠!”
  “什麼?”眾人大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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