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大宋私生子 作者:何昊遠(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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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chang95 2012-8-25 01:38: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94 849520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6 02:10
第130章 逐波東去幾人忙

        百草堂開業不到一年,如今已是名聞遐邇,成了京城首屈一指的大藥鋪;

        這裡有一個美豔妖嬈的女東家,京裡的公子哥兒,沒病也裝病來百草堂蹭兩副藥,就是為了多看兩眼這個嬌滴滴、火辣辣、俏生生的女東家。

        這裡花大價錢請來了致仕的胡御醫坐堂,胡御醫老得走路都要人扶了,百草堂是怎麼說動他再度出山的,外人不得而知,但光是御醫這塊招牌,就能使病患對百草堂信心十足,前來求醫者絡繹不絕。

        這裡每個月還有五天的免費堂診、外加施藥的義舉,光這一項,就贏得了京城百姓的交口稱讚,百草堂的信譽一時無二。

        生意的紅火,藥材的需求量自然就非常大,如今的百草堂共有兩位管事負責採購藥材,丁十九就是其中之一。

        一大早,韓碧兒就把丁十九叫到後堂,冷著臉指著採購賬冊問道:「十九郎,這陳留枸杞別家採購一斤才兩百三十文,咱們鋪子採購量大,怎麼反而每斤比別家多出二十五文呢?」

        枸杞有養精補氣的功效,楊逸給百草堂配置的幾種滋補藥酒,都要用到枸杞,需求量非常大,而陳留出產枸杞,京城的藥鋪大多就近到陳留去進貨。

        進貨價格屬於商業秘密,一般各個藥鋪都秘而不宣,丁十九沒想到韓碧兒如此精明,竟能弄到別家的進貨價格,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

        「韓東家,是這樣,今年陳留的枸杞產量少,加上咱們百草堂大量採購,價格就被哄抬了起來,別家先去,價格自然低一點,咱們去得晚些,這價格便高了一些。」

        丁十九說得合情合理,但他眼角微微的一點閃爍,可沒能瞞過韓碧兒,她不動聲色地說道:「原來如此,看來倒是錯怪你了,好了,你先下去吧!」

        青葉目送丁十九遠去,將房門一關就問道:「娘子,你怎麼不多問兩句,就這麼相信他了?」

        韓碧兒作怪地在青葉翹臀上一捏,媚態橫生地笑道:「有必要問那麼多嗎?陳留又不遠,明日咱們就悄悄去一趟,採購這一環節是重中之重,丁十九是否可靠,咱們不親自查個清楚,終究難以放心。」

        清葉被她順手揩了油,俏臉通紅的躲開,嗔怪道:「娘子你壞死了!」

        韓碧兒合起賬本,眉眼兒一挑捉夾道:「好啊,昨夜被官人折騰得死去活來,你還一個勁的喊他好人,我這才碰一下,你就說我是壞人,果真是女心向外啊!」

        「呀!娘子你……哼!你還不是一個勁的喊:好人,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自己應付不來,非要拉上人家,你還說!」

        「喲!感情你還不願意!那好,以後我就不讓你去侍候官人了……」

        「娘子!人家說錯了還不行嘛!」

        「嘻嘻,我就說嘛,有了楊郎這樣的人物,你還能看得上別人那才見鬼了。」看著青葉那忐忑、懊惱的的俏模樣,韓碧兒不由得更樂了。

        葉青趕緊轉開話題說道:「娘子,大官人才回來兩天,你就要去陳留,你真捨得?」

        「不是我捨不得,恐怕是你捨不得吧?放心,咱們坐車快行,一天就能走個來回,誤不了你的好事!」

        「娘子你……哼,不跟你說了!」

        青葉說完這句,一溜煙的逃出門去,韓碧兒獨自在房中笑得柳腰欲折,酥胸亂顫兒……

        這些日子,遂寧王到隆祐宮請安的次數頻繁了許多,在神宗存世諸子中,向太后最喜歡十一子趙佶。

        趙佶聰明伶俐,在金石書畫這些方面,很小就顯出非凡的天賦,對向太后嘴巴也甜。除此之外,向太后之所以特別喜歡趙佶,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向太后無子,而趙佶的母妃在趙佶四五歲時就死了。

        這就形成了一個相互需求的微妙關係。

        向太后渴求一個兒子,趙佶沒娘又巧乖,最合她的要求;

        趙佶需要一個娘,特別向太后身為神宗的正宮皇后,有這樣的娘再好不過。

        或許,歷史上向太后竭力將趙佶扶上皇位,主要原因就是——趙佶沒娘。

        算虛歲的話,趙佶今年已經十四歲,該懂的他都懂了,本來對皇位他也沒什麼想頭,但現在六哥趙煦久病不癒,膝下又無子,這讓趙佶突然間看到了登極的希望。

        常言道,希望越大,就越會患得患失,此刻他正拜倒在地,抹著眼淚哭訴道:「太后,出了這麼大的事,您怎麼一點不著急啊?章惇他們手段使盡,要追廢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同時也是要針對太后您,這些奸賊行此謀逆之事,太后您為何不出面揭穿他們……」

        「十一郎稍安勿躁,你先退下去吧,容老身想想!好好想想!」

        趙佶只得再拜,告辭出宮去;其實向太后心裡,何嘗不是著急萬分,但她知道現在不能亂,千萬不能亂;

        根據曾布那邊傳來的消息,章惇等人雖然沒有得到確證,但卻使出諸般手段,讓焦守、劉瑗一班內侍,不停地在官家面前替朱太妃叫屈,極力勾起官家對宣仁太后和她的怨恨。

        劉貴妃那個女人,也一再去向官家哭訴,提醒官家要為她肚子裡的孩子著想,一件件、一樁樁,最後矛頭無不是指向她。

        趙煦性格偏激,一但他真被激怒,後果不堪設想。

        「清仁,寶文閣那邊還有什麼動靜?」

        向太后聲音冷若冰霜,又帶著微微的顫意,終於要圖窮匕見了,這宮廷之間的鬥爭,雖然沒有刀光劍影,其殘忍程度卻絲毫不亞於戰場上的殺戮,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行錯一步,就將萬劫不復,即便是她身為太后,也不能倖免。

        尚清仁臉上也是忐忑難安,謹慎地答道:「太后,正如遂寧王所報,焦守這些狗才,天天都在官家面前進讒言,說當初太皇太后和太后您,如何如何欺壓朱太妃,這些狗才無中生有,血口噴人,仗著有官家護著,竟然如此肆無忌憚,簡直該千刀萬剮!」

        焦守等人是不是無中生有,向太后自己心裡最清楚,她艱難地嚥了咽口沫,有些生氣地說道:「我要你說這些干嘛?我是問你官家聽了有何反應。」

        「官家口頭上到沒有什麼表示,只是每次聽了焦守幾人的讒言,都忍不住緊閉雙眼,似乎是為了不讓眼淚流下來,太后……」

        向太后手上的佛珠噗的一聲,掉到了地上,臉上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尚清仁怔了怔,連忙上去撿起佛珠,然後將向太后扶到椅子上坐好。

        「太后,奴才日思夜想,現在章惇一眾奸佞有官家護著,朝中忠直老臣又全被遠謫蠻荒,咱們要想剷除章賊一夥,從朝堂上著手怕是不可能了,唯一的可能只有從地方上著手。」

        「地方上?清仁有什麼主意快快道來!」

        「太后,奸黨的立身之本是新政,他們處處鼓吹新政,官家用他們,也正是因為新政,太后請想,若是新政出了問題、大問題,奸黨也就失去了立身之本,到時官家還會這般相信他們嗎?

        太后,據奴才所知,當初神宗皇帝重用王安石,太皇太后她們多次勸諫神宗皇帝罷免王安石,皆無效果,最後也只能在新政上想法子,這才成功讓王安石罷相。」

        「不錯,不錯,是有這麼回事,清仁,你快說,咱們該怎麼辦?要快啊!」

        尚清仁理了理思路說道:「奴才聽說,如今因為丈量土地,天下百姓皆是心懷不滿,聚眾械鬥,以致鬧出人命的情形時有發生,咱們大可利用這一點,把事情鬧大,到時新政進行不下去,再讓元祐老臣們上表,彈劾章賊等人禍國殃民,到時就怕是官家,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也只得罷免章賊一夥,以謝天下。」

        「好好好,清仁說得不錯,奸黨禍國殃民,為了大宋的江山社稷,祖宗基業,老身說不得也要學學太皇太后了,否則讓這幫奸佞這麼胡搞下去,大宋怕是就要亡國了!」

        「太后,正所謂遠水救不了近火,從遠處著手怕是來不及了,咱們只能從京城四周想辦法,京畿之地若是出了事情,影響也會大些,奸黨到時就是想掩蓋,也定然掩蓋不住。」

        尚清仁句句在理,現在章惇等人步步緊逼,再從遠處著手,恐怕還沒等到起效,自己就先被廢了,向太后此時也逐漸冷靜下來,望著尚清仁說道:「清仁,你的老家不是在陳留嗎?陳留離京不到百里,再適合不過,這陣子老身就常聽你嘀咕老家那邊鬧得不像話,既然這樣,那你就安排一下,就從陳留著手吧!」

        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尚清仁心中暗暗叫苦,他提議在京畿周邊著手,確實是考慮的時間緊急、同是為了加強影響力,沒想到向太后竟讓他從自己的老家著手。

        要知道鼓動亂民這種事,一但鬧起來,場面難免有失控的可能,說不定他尚家要第一個遭殃,但主意是自己提出的,尚清仁只能啞巴吃黃連,硬嚥下這份苦果了。

        「太后放心,奴才這就著手去辦,哪怕是豁出尚家,也定要把事情鬧起來,以為大宋盡忠,為太后盡忠。」

        「去吧,你的忠心老身不會懷疑,事若真成了,少不了你的首功。」

        「謝太后!」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6 02:11
第131章 高山流水

        楊逸剛在章府門前下車,章瑤就出門來迎,他先左看右看,才滿帶失望地就施禮:「楊叔叔,我阿翁料準您今日定會過府,小侄已恭候多時了。」

        「嗯?你等我幹嘛?我可沒興趣陪你小子玩泥巴,說!你阿翁在家幹嘛?有沒有背後我說壞話?」楊逸一看這小子勉強的笑容,就知他有事,抬手先在他肩膀重重一拍。

        楊逸一問接著一問,把章瑤繞得有點暈,他翻了翻白眼說道:「誰說你壞話了?我阿翁可不是那樣的人。」

        「這可難說,你阿翁在奸臣榜上,可是排名前三的人物,說人壞話還不是平常事!」

        「你……楊叔叔你太過份了!」

        眼看章瑤有翻臉的傾向,楊逸哈哈大笑道:「瞧你這小樣!就這點胸襟,別告訴我你是章老頭的孫子,我呀!年紀尚輕,榜上排名都快超過你阿翁了,我都不急,你急個什麼鬼?」

        「我…….」

        「沒話說了吧!送你一句立身名言,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你嘀明白?」

        章瑤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最後頹然陪禮道:「小侄知錯了,多謝楊叔叔教誨。」

        「孺子可教也!奸臣也好,忠臣也罷,只要你做的事對國家有利,何須計較別人怎麼看你?這世上啊,只要你做事,就會有人罵你,就你那胸襟,什麼事也別想幹成!」

        「楊叔叔,小侄下次再聆聽您的教誨好不好?這都快到前廳了!」

        「怎麼著?嫌我說多是吧?我還……」

        「哎喲!楊叔叔您就放過小侄吧,這事萬被我阿翁知道,他非剝了我的皮不可,楊叔叔您就可憐可憐我吧!」

        「哈哈哈!放過你不難,老實交待,方才你在門前東張西望,意欲何為?」

        被折騰得不輕的章瑤,這才記起自己的初衷,連忙陪笑道:「楊叔叔,我聽說遼主賜了你一匹寶馬,乃傳說中的烏云蓋雪,小侄我就想開一開眼界,可惜!可惜了!楊叔叔你沒騎來,害我在門前白等了半天。」

        敢情是這麼回事!楊逸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可是絕世的寶馬啊!你小子想見識也不難,不過你得叫……」

        「叫什麼?」

        「叔翁!」

        「你休想!」

        今日白雪初晴,陽春回暖,章惇沒有選在書房見楊逸,而是在池邊涼亭中置了個小火爐,細煮青梅酒,石凳上墊上了毛皮,水上有黃鸝春聲喚早,高枝上有落雪飄落如楊花,在這裡品酒賞雪倒也怡情。

        楊逸進亭時,壺中酒香正開始溢出,散發著醉人的味道。章惇在亭中撫琴,疏淡的琴聲寧靜而悠遠,如同天際的白雲,無掛無礙。

        楊逸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下,怡然自得地自斟自酌,閉著眼睛聽了一會,突然嘆道:「這琴聲真像巍峨的高山啊!唔!變了,又彷彿潺潺的流水了……」

        旁邊的的俏丫環忍不住噗哧一聲,抿嘴笑道:「楊學士,我家相公彈的不是《高山流水》,是……」

        「是什麼不重要,反正我就覺得你家相公像一座高山,你就像一灣流水!一剛一柔,綠水青山,因雪白頭……」

        「咳咳!」

        章惇終於彈不下去了,再讓楊逸這麼胡扯下去,搞不好就要給他捏造出一段黃昏戀來。

        「你們都退下吧!」

        章惇輕聲吩咐一句,幾個丫環含羞帶怯,裊裊退去,章惇這才接著說道:「當初讓任之出使遼國,算是選對人了,就你這張嘴,遼國君臣想不大敗虧輸都難。」

        「章老頭,少說這些沒用的,雖然做人要淡定,但也不是你這種淡定法,我來問你,我歷盡千辛萬苦,才聯繫上阻卜部的長轄底,一進雁門關就給你發八百里加急,這都多少天了?到底支不支持阻卜部,你連個章程都沒拿出來,這回你可真讓我失望啊!」

        章惇不可以意,拿過酒壺也自斟了一杯,才呵呵笑道:「任之稍安勿躁,此事有利有弊,蘇相、李尚書他們都有顧慮,陛下一時也是猶豫不決,老夫也不好逼得太緊。」

        楊逸右指輕輕敲了敲桌子,說道:「咱們完全可以去弊存利嘛!只要有個簡單的理由推託,遼國就奈何不了我大宋,除非他先放棄西夏,否則就沒資格怪我大宋,我為何急於做成這事,章相公你想過沒有?

        現在草願正是冰封季節,牧民都聚到了一處避寒,可以最大限度的避人耳目,正是我們與阻卜部交易的最好時機;

        一但開春冰雪消融,牧民就會四散到草原之上,到時阻卜部趕著大批戰馬而來,想完全避人耳目就難了;

        還有一點,阻卜部剛剛攻下遼國北路和西路群牧司,手上有近十萬上好的戰馬,若是等他們敗亡,這些戰馬又將回到遼軍手中;

        現在如此龐大的馬群在阻卜部手上,對他們來說反而是累贅,此時交易,咱們可用最便宜的價格得到這批戰馬,戰馬啊!章相公,騎兵才是王道啊!」

        「任之對橫山的羌人部族可有瞭解?」

        楊逸一聽這話,頓時眼前一亮,這丫的分明是和自己想到一塊去了,知音難求啊!

        讓羌人去做中間人,這瞞不了遼國,但這不要緊,大宋需要的僅僅是一個簡單的藉口。

        就像遼國一直支持西夏,他說西夏是主權國家,遼國和西夏交好大宋沒理由干涉,反過來也一樣,大宋只是和橫山羌人交易,遼國也沒理由干涉。

        這就是國與國之間的遊戲規則,大家都知道對方的真實勾當,但明面上只有個說得過去的藉口,沒有違背遊戲規則就行。

        當然,如果是以前的遼國,它也完全可以強行向大宋開戰,但現在,大宋並不怕它!

        真要開戰起來,遼國大軍才到南京道,國內各個部族恐怕就先把上京城佔領了,它遼國敢與大宋全面開戰嗎?

        「章相公可是已有安排?」

        「快了,此事陛下已經點頭,任之這下可以安心了吧?」

        「安心談不上,章相公應該知道,這並非小事,很可有影響到宋、遼、夏、三國今後的格局,說實話,此事不好把握啊!將會引起何種連鎖反應根本無法預料。」

        「哈哈哈!任之難得露回怯,老夫可算是一飽眼福了。」

        楊逸也不辯解,轉而說道:「不瞞章相公,我路過西京時,曾與范純仁有一席長談,對內對外,他都提出了不少中肯建議,從他的態度看來,他無意反對革新,只不過對咱們急進的做法持否定態度而已;

        范純仁提到其中一點就是,不肅清吏治,再好的政策頒佈下去,施行時也難免走樣;而這次我出使遼國,對京畿、河北、河東的土地丈量情況,都作了一些瞭解,其中確實存在不少問題,雖然咱們採取了各縣對調吏員的方式,儘可能地減少了營私舞弊的行為,但要完全杜絕,難!

        據我瞭解,負責丈量土地的吏員被當地士紳賄賂,以至虛報、少報、隱瞞不報、以上等田當下等田,以熟地當荒地的情況,絕不在少數。

        有些地少人多的地方,不法官紳甚至將土地強報到佃農名下,由佃農來負擔賦稅,若不然,這些佃農就無地可耕,只得逃亡。

        這些現象,都是吏治不清造成的,現在必須想法盡力補救,否則很可能出大問題。」

        章惇聽後,一雙濃眉緊緊鎖了起來,新法施行,一定會遇到許多問題,這個當初大家就有心裡準備,但從現在實際施行後的情況看來,難度還是超出了原先的預計。

        「任之以為當如何補救?」

        楊逸想了想說道:「一下子要全面肅清吏治,這根本不可能,但完全可以對台諫官員來一次大肅整,然後將大部分台諫官員派往地方,針對土地清丈之事反覆、交替進行巡查,一發現問題立即處理,對那些官紳勾結的行為嚴厲懲戒;

        除此之外,還要組織數支有經驗的隊伍,由信得過的官員帶領巡行各地,對已清丈過的田地隨機抽查,重新丈量,一但發現虛報、假報行為,就對之前負責清丈的官員進行嚴懲,以震懾有心作弊之人。

        現在各地大致只清丈了三四成的土地,一切來還得及,章相公以為如何?」

        「老夫以為,還可以讓目前負責清丈土地的吏員,相互揭發存在的不法行為,一但查實,檢舉者將予以重賞。」

        「可以,不過必須是在肅清了台諫官員的情況下,由台諫官員去查,否則有些人為了重賞,很可捏造事實,導致大量冤案錯案發生。」

        章惇輕展雙眉,沒有再說什麼,之前沒有讓當地吏員相互揭發,就是怕出現這種冤錯案件,現在他提出,自然想到了這一點,對楊逸把握大局的能力他還是很欣賞的。

        「同文館之事,才是咱們最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任之到現在也不問一句,老夫還真有些奇怪啊!如此主次不分,這可不像任之的為人!」

        楊逸好整以暇地向章惇邀飲了一杯,才答道:「並非不問,而是早問過了,說實話,針對此事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現在能做的章相公你們都做了,在我看來,至少還要幾天時間,等焦守、劉貴妃他們把話遞夠了,時機才算成熟,到時就看章相公如何發起最後一擊了。」

        「不瞞任之,這最後一擊,有多大把握,老夫也無法肯定啊!」

        章惇罕見的發出一聲長嘆,頓時讓氣氛變得凝重起來,若非真沒把握,以章惇的為人,絕不會如此仰天長嘆,若是連章惇都沒把握,誰還有把握?

        楊逸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

        ps:據說分早晚兩次更能增加點擊,俺心動了!

        回頭想想還是算了,作一次更吧,這樣大家或許能看得更舒服一些。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6 02:11
第132章 紅契白契

        陳留縣位於開封城東南面,距離開封不到百里,溝通京城與江淮的漕運大動脈汴河,就從陳留城北流過;

        若是貨船走水路,陳留到開封剛好是一日路程,進出京城的商客,通常都會在陳留住宿一夜,每天停靠在城北碼頭的舟楫數不勝數;

        因此,陳留縣城雖然不大,但卻極為繁華,操著南北口音的客商多如過江之鯽。

        這天中午,一輛風塵僕僕的馬車駛進了陳留西門,透過半卷的車簾,可見裡面坐著一個士子和一個書僮,除此之外,車裡還坐著一個年輕的女冠,三人正是親來陳留查看枸杞行情的韓碧兒一行,為了出行方便,她和青葉都換上了男裝。

        藥鋪的採購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職位,一但出了問題,將會對藥鋪的經營造成重大影響,對丁十九稍有懷疑後,韓碧兒立即決定親自查個水落石出,有人在想她眼皮底下玩花樣,這是韓碧兒絕不容許的。

        可一進縣城,韓碧兒立即感到氣氛異常,街邊聚集了成百上千的百姓,有的垂頭喪氣,有的義憤填膺,鬧鬧嚷嚷的討論著,從聽到的片言隻語中,韓碧兒大致判斷出是有關清丈土地之事。

        「郭二郎,快把車停下,你趕緊去打聽打聽,這些百姓在鬧什麼,快去!」

        新稅法是楊逸提出的,清丈土地是新稅法施行的前提,碰到這種事,精明的韓碧兒豈能不多留個心眼。

        趕車的郭二郎得了吩咐,連忙把車停好,跑到那些百姓中間去打聽,後知後覺的青葉勸道:「娘子,咱們多管這閒事做甚?還是趕緊去打聽枸杞的行情吧,不然今晚怕是趕不回京城呢!」

        「你這傻丫頭,你沒聽他們嚷的都是土地清丈之事嗎?枸杞算什麼,這才是正經大事呢!瞧這形勢,若是陳留出了大亂子,弄不好怕要波及楊郎。」

        「大官人?哦哦,那我也去打聽一下。」青葉不由分說,也跳下車了。

        這時一直在閉目養神的林縹緲輕聲說道:「有人在故意煽動百姓鬧事。」

        她自始至終沒睜開過雙眼,韓碧兒不禁狐疑地望著她,車外的攘擾聲響成一片,她可聽不出有誰在煽動,難不成這假道士還真能掐會算?

        「信不信隨你!」林道長依舊閉著雙眼,但說出的話,卻讓韓碧兒為之氣結,心裡也更加警惕起來。

        很快,郭二郭便跑回來並報:「韓東家,小的打聽過了,是這樣,陳留尚家拒絕交還原來百姓詭寄在他家名下的田地,百姓把官司打到縣衙,結果知縣判尚家贏了官司,百姓不服,這些天已經鬧了好幾次,鬧事的人數越來越多……」

        「陳留尚家?」韓碧兒更加狐疑,藥鋪的枸杞大部分就是跟尚家購買的,她對尚家自然有一定的瞭解。

        其實只要是經常往來陳留的人,沒有不知道陳留尚家的,城中有三成的商舖是屬於尚家的,除此之外,城外至少還有三萬畝田地落在尚員外的名下。

        尚家不僅富有,權勢更不容低估,尚家二郎尚云志如今是齊州知州,這也就罷了,更了不得的是,據說尚員外的弟弟是隆祐宮的管事太監。

        隆祐宮是什麼地方?那可是當今向太后所居的宮殿。

        有這樣的權勢,尚員外可以說跺跺腳也能讓陳留顫三顫,說話比知縣大人還管用,因此整個陳留依附尚家的百姓不計其數。

        經郭二郎和青葉你一言我一語的補充,事情基本算是清楚了:

        原來尚家名義上有三萬多畝土地,但事實上,半數田地是普通百姓詭寄到尚家名下的。有被迫的,也有自願的。

        百姓拿自家的土地來詭寄,尚家收取的租子比原來朝廷的兩稅少一斗,別小看這一斗,雖然它只值七、八十文錢,但對於生活困苦的百姓來說,一斗米往往就是他們熬過青黃不接時的救命糧,因此還是有非常多百姓自願將田地詭寄到尚家名下的。

        結果紹聖新稅法一出台,這下可亂套了,紹聖新稅法最大的特點是免去所有雜稅,正稅也變成了計畝徵收,也就是說,不管你詭寄到誰的名下,都不能免稅了。

        如此一來,大部分百姓紛紛想收回自己的土地,因為朝廷免去了所有雜稅,正稅雖然有所增加,但真算起來百姓需要交納的總稅額,反而比原來少了將近一成,他們還是挺樂意接受的。

        尚員外卻不樂了,這下不但他家的一萬多畝田地也要交稅,而且百姓一但要回自己的田地,他家一還要少收一萬多畝的租子,損失可就大頂天了,這簡直是要了尚員外的老命啊!

        尚員外丈著自家的權勢,橫下一條心來,交稅就交稅,反正不能把田地還給你們這些苦哈哈;

        還也可以,以前你們交給我家的租子,比朝廷的賦稅一畝少一斗,佔了我家這麼多年便宜,現在別想拍拍屁股就連人帶地開溜;

        先把欠我的一斗租子交來再說,沒有這麼欺負人的,朝廷欺負我,你們這些苦哈哈也想欺負我,沒門!

        百姓也不干了,田地本來就是我的,寄到你尚家名下,咱們可是按商量好了的數額,年年向你交了租子了的,現在你又要追加一斗,那和原來朝廷的賦稅有何分別?

        要是這樣,當初我們還把田地寄到你尚家幹嘛?何不直接向朝廷交稅,那樣我們還能博個忠誠納稅戶的稱號呢!

        雙方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鬧得不可開交,尚家手上握有地契,百姓手上握的白契。

        所謂的白契這裡要交待一下,大宋是允許自由買賣土地的,但是為了抑制土地兼併,買賣過程中官府要收取高昂的手續費,然後給交易雙方的契約蓋上官印,正式承認這份契約生效,這種蓋了官印的契約百姓稱之為紅契。

        有紅就有白,許多百姓捨不得出這畢手續費,於是便撒開官府,私自交易,他們私下簽定的契約沒有官印,因此便叫白契;

        象百姓與尚家的這種詭寄行為,也牽涉到白契,雙方先到官府簽一份紅契,將田產在官面上轉到尚家名下,因為尚家是官宦之家,可以免稅,轉到尚家名下的這些土地,百姓就不用交稅了。

        然後百姓再和尚家簽一份白契,白契上說明這些田地是百姓的,同時規定好每年要向尚家交多少租子。

        在紹聖新稅法頒佈之前,若是雙方因交易發生糾分,拿這種白契去打官司的話,是得不到官府承認的。

        但頒佈新稅法之時,楊逸和章惇他們早就想到了這一點,對白契朝廷也重新作出了明文規定。

        針對這種詭寄行為,新規定對白契簽於紅契之後的,官府予以承認,官宦之家必須把土地退還給百姓。

        萬一白契簽在紅契之前的,對不起,田地是人家的了,官府不予以承認,你只能自認倒霉,官府對你偷稅這麼多年也不追究了,你家沒土地,今後也不用交稅了,就這樣吧!

        當然,政府正鼓勵墾荒,新開荒的田地五年不收稅,這也不失一條出路,你可以去試試。

        朝廷這麼分別處置,是通盤考慮過的,涉及詭寄的田地,通常都是白契簽於紅契之後,也就是說,大部百姓的田地是能要回來的;

        可若是都以白契為準,那豈不是說官府蓋章的紅契全沒效力了?那麼官府的公信力何在?出於這種顧慮,朝廷只能按契約簽訂先後順序,來劃定到底是紅契有效,還是白契有效。

        可偏偏尚家這裡,大部分詭寄的田地都是白契簽於紅契之前,原因是尚家信譽非常不好,之前有百姓先簽紅契,尚家竟不再和百姓續簽白契,直接把簽了紅契的田地給霸佔去了,因此百姓對尚家極不信任,大都選擇先簽好白契,再到官府去簽紅契。

        這種行為極為罕見,偏偏在陳留就發生了。

        尚家佔著理,拒不返還百姓的田地,百姓告到縣衙,知縣錢隆是個認死理的人,直接按規定把田地判給了尚家,若是涉及的只是一、二十戶的百姓,也沒人敢鬧起來,可一萬多畝地,涉及的百姓足有上千戶。

        這下人多壯膽,百姓們不干了,多次找到尚家交涉無效之後,人們情緒越來越激動,已經引發數次小規模的鬥毆事件,傷了十幾個人;

        這種因清丈土地引發的鬥毆事件,如今各縣也時有發生,最後都是不了了之,大概因此並未引起知縣錢隆的足夠重視。

        但韓碧兒聽了立即意識到事態非常嚴重,其它州縣鬥毆,涉及的人群沒這麼大,容易解決,而陳留這裡涉及上千戶百姓,那就至少有幾千人,真亂起來,那還得了,真不知道這位錢知縣是干什麼吃的?

        不好!這位知縣再蠢,也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此事因尚家拒還田地而起,想到尚家和隆祐宮的關係,韓碧兒很快明白,事情不像表面上這麼簡單。

        這是一場陰謀!冷靜!冷靜!看著聚集的百姓越來越多,韓碧兒著急萬分,腦子飛快地轉著。

        「郭二郎,你立即快馬回京,把情況向大官人並報,記得點明尚家與隆祐宮的關係,此事十萬火急!要快!」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6 02:12
第133章 沒有最卑鄙,只有更卑鄙

        楊逸與章惇在池邊的亭子裡,正談到同文館之事,又見章瑤帶著張商英和何世寬進來,兩人是同文館的主審官,此次未能查出確鑿的證據,臉上神色都不大好,幾人從新見禮一翻,剛剛落坐,張商英就連灌了自己三杯,彷彿喝悶酒一般。

        章惇掃了張商英一眼,皺眉問道:「天覺何至於此?有話不妨直說。」

        張商英停下杯子,冷冷地笑道:「章相公可知我今日遇到了誰?真巧啊!來這的路上,我偶遇了曾布的幕僚石曼舒,正從王詵的府上出來,據聞他喜歡上了王詵的書畫。」

        又是駙馬都尉王詵,楊逸心中不由得一動,曾布的幕僚喜歡王詵的書畫,這看似平常之事,難保沒有什麼陰私勾當,據他所知原來的歷史上,正是曾布第一個附和了向太后,才使得趙佶得以登上皇位的。

        楊逸堅信,這世間看似偶然的事件,都有著必然的因素在起作用。

        何世寬接口說道:「天覺兄只怕過於敏感了吧,王詵在書畫方面,確有獨到之處,而據我所知,石曼舒也確是個喜受書畫之人,王詵只是一個閒散的駙馬都尉,且已被奪爵,石曼舒與之來往,何必大驚小怪?」

        確實,何世寬的話聽起來很有道理,一個是幕僚,一個是無權無職的前駙馬都尉,兩者因共同的愛好有些來往,這再平常不過;想當初,章惇不但和蘇軾交好,還給劉摯的兒子當過『家庭教師』呢。

        章惇沉吟不語,現在可以說正是決定新舊兩黨生死存亡的時刻,站在他的位置上,必須要有洞悉一切的眼光,把握全局的能力,杜絕一切可能發生的隱患。

        石曼舒與王詵往來,雖然不能說明什麼,但是必須小心防範,曾布現在是樞密使,說是軍方第一人也不為過,一但這樣的人物背離新黨,依附著他的黨羽必然望風景從,對現在的新黨來說,將是致命的。

        只昌現在曾布在朝中幾乎已經可以和章惇分庭抗禮了,沒有確切證據,根本動不了他,否則新黨就是自亂陣腳,不用舊黨反攻,新黨自己恐怕就分崩離析、自己咬成一團了。

        真個是屋漏偏逢連日雨啊!

        楊逸沉聲說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章相公,王詵一向與遂寧王交好,而遂寧王最得向太后歡心,現在首要之事,必須立即查清遂寧王與隆祐宮之間有何異動,否則咱們可能陷入死地而不自知。」

        章惇橫掃一眼在坐諸人,見張商英他們沒什麼異議,立即便喚來自己的幕僚余滔,將此事吩咐下去。

        要查隆祐宮和遂寧王,自然是讓焦守、劉瑗他們去辦,作為入內內侍省都都知,皇城司便在他們控制之下。

        經此一事,各人心情更加沉重,楊逸也不敢有絲毫大意了,有關同文館的後續安排,他都一一問了個通透;

        章惇等人的安排大致如此:先讓焦守、劉瑗,外加劉貴妃給趙煦吹風,激起趙煦對高滔滔和向太后的新仇舊恨;

        時機一到,再將張士良的供詞呈上去,張士良的供詞雖然沒有明確表明高滔滔當初有廢掉趙煦之意,但卻點明了陳衍曾勾結司馬光、劉摯等人,欲行廢立之事,陳衍是高滔滔的貼身太監,這就達到了影射高滔滔有意廢掉趙煦的效果。

        這麼幹雖然有失光明磊落,但舊黨就很光明磊落嗎?

        王安石執政之時,從未搞過政治/迫害。對舊黨的上層人物,更是高官厚祿的供著;

        司馬光、文彥博他們在洛陽,過著神仙般的生活,讓他們可以豪情萬丈的指點江山,引領舊黨與新黨作對,可以說新政之所在很多地方變形走樣,倍受垢病,少不了舊黨的一份功勞。

        而司馬光一上台,就對新黨大搞政治迫害,新黨被打擊得一個不剩,是他們開啟了貶謫嶺南這扇政治魔門,是他們弄出了元豐榜。

        特別是元豐榜,只因政見不同,他們就將新黨全貼上奸佞的標籤,張榜公佈天下,開啟了正真的黨爭之門,這種卑劣的手段,就算上溯到新石器時代,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李定因為私怨,迫害蘇軾的烏台詩獄被無限的放大,即便千年後,幾乎仍是人盡皆知;而舊黨搞的車蓋亭詩案,除了首相蔡確遭殃外,幾乎所有新黨成員都被牽連進去。

        李定針對的只是蘇軾一個人,還是因為蘇軾在李定不為母守孝一事上,一再諷刺李定而引發的,整件事帶著很濃的私仇色彩,談不上群體性的政/治迫害。

        而舊黨搞的車蓋亭詩案,是按著元豐榜名單一個個的貶,新黨成員幾乎無一倖免,如此浩大的政/治迫害,卻被刻意的淡化了;

        相對烏台詩獄,知道車蓋亭詩案和元豐榜的人少之又少,這是為什麼?

        舊黨鬥完了新黨,還不過癮,他們自己又分為幾派繼續斗,互相拆台,捉對踢打,真是生命不止,戰鬥不息!

        這群人把朝野搞得烏煙瘴氣,而竟然成了後世歷史公認的君子,請問他們君子在哪裡?

        廢除新法之後,元祐九年間,內鬥、黨爭就幾乎成了這些君子的全部工作,正如李清臣出的那道恩科試題描述的一樣:

        自元祐科舉考試恢復以詩詞歌賦為主,選出的進士多是誇誇其談,沒有什麼實際能力;

        廢除青苗法,常平倉等惠民機構卻沒有完善,使百姓更加困苦;

        廷議役法好壞,九年沒結果,弄得役法一團糟;

        黃河改道了,是向東導回還是順它北去,九年來爭論不休,搞得年年水災氾濫;

        割讓土地去討好西夏,結果適得其反,西夏氣焰更囂張,九年間起兵攻宋多達四十三次;

        放棄稅收利潤,說是給百姓好處,工商業反而停滯衰退。

        李清臣的這道恩科試題,是用鐵一般的事實,給元祐九年間這群君子的工作做了一次總結;

        除此之外,元豐改制時,朝廷已經裁去一部分官員,結果舊黨一上台,為了控制朝局,他們又將這些裁去的官員大量招回,新黨是鬥垮了,結果放眼望去,滿朝充斥著舊黨官員,人擠人,比趕廟會還熱鬧。

        光給這些人發俸祿,就讓朝廷喘不過氣來,舊黨本身又不善理財,怎麼辦?只有再次裁員了。

        但招回容易裁掉難,呂大防才透出裁員的意思,次相劉摯立即與之反臉成仇,大批的舊黨官員拉幫結派,一同告到御使台,誰敢動我的奶酪,直接找你拚命,來吧!

        弄得高滔滔和呂大防都瑟瑟發抖,這可怎麼辦?裁,這麼多人找你拚命;不裁,國庫連老鼠都偷得光顧了。

        最後天才蘇轍給出了個主意:先不要硬性裁員了,同時緊急剎車,別再往各部門塞人,等現有的官員慢慢老了,幹不動了,致仕了,也就等於裁員成功了!

        這下皆大喜歡了!人人說是蘇轍簡直是救世的天才。

        這他娘的算什麼事?

        這年頭可沒有六十歲退休之說,等這些人老死要等到什麼猴年馬月?二十年?三十年?

        到時北宋都滅亡了!還要你裁個鳥人!

        政治、軍事、科舉、役法、吏治、財政、河防、外交他們都弄得一團糟,就是這樣一群只知內鬥的人,為什麼卻能成為後世公認的君子呢?

        很簡單,歷史是他們的徒子徒孫寫的,從他們把高滔滔捧成『女中堯舜』就知道,這些人寫出來的史書帶有多濃的主觀性!

        楊逸認為,跟這些對外婉轉承歡,對內狠厲無比的君子,沒必要講太多光明磊落!

        更千萬別忘了,政治從來都是骯髒的!

        幹了!

        卑鄙也好,無恥也好,含沙射影也罷,強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釋!

        楊逸正開動腦筋,反覆梳理北宋之後的千年歷史,希望能剽竊到幾個更損點的主意,把這些君子都變成裙子,掛著牆壁上去展覽。章瑤卻在這時跑進來喊道:「楊叔叔!你家中下人說有十萬火急之事要見你!小侄已將人帶著前面花廳,楊叔叔趕緊過去見見吧!」

        十萬火急?用上了這個詞,楊逸不敢怠慢,向章惇幾人告罪一聲,立即快步往前廳去。

        前廳裡郭二郎氣喘吁吁,一見楊逸立即拜倒,急聲說道:「大官人,陳留縣大批百姓聚到一起,很可能引發騷亂,韓東家讓我急報大官人,說這可能是有人在背後煽動…….」

        「停!」楊逸聽得一頭霧水,瞪著語無倫次的郭二郎說道:「撿重要的,趕緊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郭二郎嚥了嚥口水,重新順清思路後,把陳留的事情一一道來,楊逸越聽越心驚,聽到此事竟牽涉到隆祐宮的尚清仁時,他立即反身出廳往涼亭跑去。

        陰謀!這絕對是一場陰謀!

        而且無巧不巧,剛好在京畿附近、在新黨將要發卻最後一擊時發生,楊逸寧願相信天上會掉餡餅,也不會相信這不是陰謀。

        章惇幾人見一向沉著的楊逸竟是飛奔而來,不禁詫異萬分,紛紛站了起來。

        「章相公,大事不好,陳留縣豪紳尚清雅,拒不返還萬畝百姓詭寄的田地,如今數千百姓嘯聚陳留城中,並受人鼓動,隨時可能發生大規模騷亂,尚清雅的二弟是隆祐宮內侍尚清仁,這中間恐怕另有陰謀,陳留知縣錢隆裝聾作啞,竟不上報朝廷,該死……」

        「不!錢隆已經上報過了,表章上聲稱自清丈田地以來,陳留民意沸騰,恐有亂民嘯聚鬧事,通遍隻字未提陳留具體細節,只是一味的要求朝廷暫停丈量土地,以減緩事態。看來,錢隆是早有準備啊!」章惇臉上已經冷得能刮下一層冰!

        楊逸一聽,更確定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了。

        現在各地因清丈土地,發生的械鬥並不在少數,章惇每天收到這類奏表不知凡幾,比錢隆說得還激烈的大有人在,朝廷豈能一一派人細查?

        錢隆不提民情細節,一味用『民意沸騰』之語遮之,然後強烈要求停止清丈土地,分明是故意讓朝廷產生誤解,以為他是誇大事實,意欲阻止新政施行,而將來一但出事,他又可以憑此脫罪。

        「章相公,現在首要是先穩住陳留局勢,阻止大規模騷亂發生,要做到這一點,只有火速調遣附近駐軍前往控制陳留,章相公,要快啊!」

        章惇連官服都來不及更換,立即快馬直奔皇宮而去,楊逸三人也緊隨其後而行,在這關建時刻,一但京畿附近因丈量土地發生大規模騷亂,整塘水將立即被攪濁,到時別說追廢高滔滔了,新黨不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就算萬幸了!

        向太后,夠狠!

        政治,果然是只有更卑鄙,沒有最卑鄙!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6 02:12
第134章 陳留亂起

        陳留方面,郭二郎才飛馬出城不久,從四面聚來的數千百姓,就開始叫嚷著湧向尚家,韓碧兒一直在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但見此情景,一顆心還是提到了嗓子眼上。

        「不行,咱們必須跟去看看,林道長,你不是說有人在故意煽動百姓鬧事嗎?等下你無論如何抓個煽動鬧事的人,此事關系重大,拜託林道長了!」韓碧兒急聲說完,向林縹緲福了一福,便率先跳下車去了。

        青葉著急萬分地阻止道:「娘子,娘子,去不得,去不得,萬一……」

        「沒有萬一,為了楊郎,為了楊家,更為了我們自己,青葉,咱們別無選擇。」一但豁出去了,韓碧兒便很快鎮定下來,快步向洶湧的百姓走去;

        她雖然穿著文士裝束,但掩蓋不了那婀娜的身姿,別人一看就知道是個雌兒,林縹緲跟著來,就是為了給她作護衛,此時也只得緊跟上去。

        置身數千憤怒的百姓當中,切身體會之下,你才明白這是多麼可怕的事,人們的情緒越來越激動,人擠著人,手上有拿鋤頭的、有拿扁擔的、洶湧向前……

        其中不時有人在大聲疾呼:「鄉親們,官府不給咱們作主也就罷了,但尚家想就麼白白吞掉咱們的田地,天理難容!當初咱們可是都簽了契約的,尚家狼子野心,做這樣的事已經不第一次了,這次竟想把大夥的田地全部吞掉,一萬多畝田地啊!尚清雅他就不怕撐死?鄉親們,只要咱們團結一致,尚家就沒什麼可怕的!不還咱們田地,誓不罷休!」

        「誓不罷休!」

        「誓不罷休!」

        「誓不罷休!」

        …….

        隨著不停有人在鼓動,數千百姓的情緒已經到了爆發的邊沿,高舉著鋤頭、扁擔,口沫橫飛地大喊著,其中有白髮蒼蒼的老人,甚至有八九歲的幼童,臉上有茫然、有悲切、有懊惱,而更多的是憤怒。

        官府以前就不承認白契,在這一點上,他們確實怪不到官府頭上,但作為和他們商議好後簽訂白契的尚家,如此背信棄義,想就這麼吞掉他們的田地,這眾多的百姓又怎會就此心服?

        對於莊戶人家來說,田地就是他們的命根子,甚至把田地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官府不幫他們作主,他們只有直接到尚家理論,人多勢多,誰怕誰?

        許多人此刻臉上都露出了豁出去的表情,多次交涉無效後,他們都到了忍耐的極限,或許無須人鼓動,也必將引發一場衝突。

        「林道長,求求你了,你快去啊!你看,就中間那個,叫得最響的那個!」街上的人群太擁擠了,一片混亂,韓碧兒明明看到了鼓動百姓的人,但她一個弱女子,根本無力擠過去,只得低聲哀求林縹緲,過去悄悄把人擒住。

        林縹緲卻絲毫不為所動,只是緊緊地護在她身邊,她是真擔心自己一走,韓碧兒被人擠倒在地,踐踏至死。

        韓碧兒催得急了,她就答道:「貧道這一身道袍本就惹眼,擠進中間去擒人,難免被人發現,到時咱們非被憤怒的百姓打死不可,你別自作聰明。」

        韓碧兒定了定神,林縹緲說的確實在理,而且自己的思路似乎也錯了,現在重要的不是擒住那些煽動之人,是如何阻止這數千百姓前去尚家。

        周圍也有不少衙役在驅趕百姓,但看情形,他們分明是出工不出力,做做樣子而已,對洶湧向前的人流,根本不起半點作用。

        韓碧兒一咬貝齒,帶著青葉兩人迅速退出人群,抄著小巷向前急奔!

        青葉氣喘吁吁地詢問:「娘子,娘子,咱們要去幹嘛?」

        「到前面去,阻止這些百姓前往尚家鬧事,若是我沒猜錯的話,這些百姓一到尚家,在有心人的鼓動下,必定會造成流血衝突。」

        青葉更慌神了,急聲說道:「娘子,就咱們三人,怎麼阻止這麼多百姓?這這這……這根本不可能!」

        「不試一試怎麼知道不可能,無論如何,咱們要盡最大的努力阻止他們,陳留縣的衙役分明是在故意縱容,現在能指望的就咱們三人了。」

        韓碧兒說得斬釘截鐵,她雖然也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但還在咬牙堅持著;

        既然跟了楊逸,她就沒有別的選擇,現在的日子她很滿足,她也不想再去選擇。

        陳留縣衙,錢隆安坐於後堂之中,他今年已經五十多歲,元祐七年考中進士,或許由於數十年如一日的苦心攻讀,他頭白已經大部分斑白,整個人也十分消瘦,兩頰深陷,高高的個子讓他看上去更像一根竹竿。

        作為『女中堯舜』高滔滔當政期間選出來的進士,他是高滔滔堅定的擁護者,沒有高滔滔復十科取士法,哪有他高中進士的機會?錢隆本人就是這麼認為的。

        丫環煮好了團茶送上來,錢隆接過,淡定地喝著,雖然,陳留縣城已經是群情鼎沸了,但身為朝廷命官,就當有泰山倒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

        而且,這不正是自己希望看到的嗎?

        縣尉胡敬新風風火火的衝進後衙,一見錢隆就施禮道:「縣尊大人,百姓已經沖尚家去了,咱們下一步怎麼辦?」

        錢隆淡然說道:「怎麼辦?等著看好戲就是了,對了,準備好快馬,等本縣的文書一寫好,立即飛報東京,到時別忘了挑個嗓門大的信使,本縣已三次上報朝廷,言明我陳留民意洶湧,隨時可能發生騷亂,朝廷竟然不聞不問,這次信使到了東京,可要嚷大聲點,否則朝廷還未必相信咱們陳留出事呢!」

        胡敬新有些擔心地說道:「縣尊大人,前往尚家的百姓足有數千人,萬一這事態失控可怎麼辦?」

        「失控?誰要你去控吶?尚清雅一家老少,已經避到後衙來了,難不成這些泥腿子還敢來衝擊縣衙?本官借他幾個膽!」

        錢隆說到最後,竟是一副凜凜然之態,官威倒是十足!

        見到胡敬新還是忐忑難安,張口欲言又止,錢隆只得和聲安慰道:「敬新啊,你就放心吧,該報的本縣都報上去了,朝廷不予理睬,還一意孤行繼續清丈土地,以至事態終於不可收拾,那是為相者失職,本縣就這麼點衙役和廂兵,如何鎮/壓得了如此浩大的騷亂,朝廷怪罪不到咱們頭上;

        況且,事情一出,恐怕朝中那些宰相們也沒空閒來理會咱們了,應付鋪天蓋地的彈章尚且應付不過來,誰能保證尚書省不會換人呢?

        再說了,不是還有太后她老人家護著嘛,你還瞎操心什麼?好好幹吧,將來少不了你的一份大功。」

        一想到唾手可得的大功,胡敬新也就安穩了許多,眉頭一展說道:「縣尊大人,下官覺得,騷亂一過,咱們還是應該迅速控制住場面為好,抓些人進來先取口供,一來嘛,可以避免朝廷說咱們不作為,二來嘛先把此事辦成鐵案上奏朝廷,至少也要讓朝廷有個先入為主的印象,對樣對咱們肯定有利得多!」

        「不錯!不錯!敬新果然是難得的人才,將來少不得要讓尚公公在太後面前為你美言幾句!去吧,就這麼辦!」

        「是,縣尊大人!」

        憤怒的百姓洶湧而過,街道兩邊的點鋪紛紛關門歇業,生怕遭受池魚之殃,一些街頭惡霸無賴的加入,讓場面更是火上澆油;

        他們本就唯恐天下不亂,發現衙役消極怠工、故意縱容之後,鬧得那叫一個歡,不時扔幾塊石頭砸沿街的窗子,或踢幾腳店舖的大門,眼下的情景讓他們象打了雞血般興奮,這些人也往往是場面失控的導火索。

        突然,大街上橫著的一排大車,擋住了數千百姓的去路,中間的大車上,韓碧兒手提銅鑼當先而立,一挨百姓湧近,邦!邦!邦!一陣銅鑼聲蓋過了喧囂的人聲。

        趁著百姓愣神的功夫,韓碧兒大聲喊道:「鄉親們,我是易水大敗遼軍的楊學士的家人,與楊學士同來陳留,楊學士已經火速出城調兵,大軍離城已不到十里。」

        正所謂人的名,樹的影,楊逸不但是新科狀元,去年還剛剛在易水大敗遼軍,特別是他以九十八騎大破遼軍三千,生擒敵將的事蹟,在民間早已被百姓當作傳奇故事津津樂道,作為京畿附近的百姓,豈會沒聽說過楊逸的威名?

        韓碧兒扯虎皮來充大旗,一見效果甚佳,立即緊接著喊道:「楊學士調兵前來無意傷害你們,但是,你們眼下群情激憤,數千人嘯聚在一起,很容易受人利用,引發大規模騷亂,到時楊學士也只能帶兵平亂了。」

        聽了這話,百姓們都露出退縮的表情,楊逸帶九十八騎就能大破三千遼軍,如今帶大軍前來,他們這些手無寸鐵的老百姓,還不是等死的份,聽到大軍離城不到十里,便是人群中那些故意煽動百姓鬧事的人,也不禁心存膽怯。

        邦!邦!邦!

        韓碧兒再次大敲銅鑼,讓議論紛紛的百姓靜下來,才繼續喊道:「鄉親們,你們的遭遇楊學士已經瞭解清楚了,楊學士讓我轉告大家,他保證半月之內,朝廷一定會妥善處理好你們與尚家的契約;

        楊學士是新稅法的制訂者,統一賦稅,計畝徵收,都是為了讓那些大戶不再吞併窮苦百姓的土地,楊學士作出的保證,鄉親們難道還信不過嗎?

        鄉親們,都回去吧!朝廷很快就會派人下來處理你的事情,都回去吧,否則出了亂子,反而會殃及你們自身和家人!都回去吧!」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6 02:13
第135章 作梗

        章惇雖然是首相,但並沒有調兵權,因此楊逸三人只能跟著他直奔寶文閣而去,還好,趙煦很快接見了四人。

        一施完禮,楊逸迅速把陳留的情況向趙煦複述了一遍。

        章惇緊接著說道:「陛下,來此之前,老臣已經讓御使來之邵火速趕往陳留查證,但從目前得到的情報來看,陳留之事分明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煽動民亂,意欲阻止新政施行,如今數千百姓嘯聚於城中,事態隨時都會失控,因此,當務之急是先派一營兵馬飛撲陳留,先把事態控制住,再細查背後策動之人。」

        章惇雖然沒有直指背後策動之是人誰,但趙煦聽到事涉隆祐宮太監尚清仁時,眉頭已經緊皺了起來,在四人連聲促請之下,趙煦很快給樞密院下旨,調一營騎兵赴陳留。

        至此,楊逸等人也只能暗暗祈禱了,陳留離京不到百里,騎兵一兩個時辰就能到達,但願一切還來得及!

        然而,令人憤怒的事再次發生了,樞密院使曾布接旨後,並沒有立即調兵,而是慢吞吞的拿著趙煦的聖旨來到寶文閣。

        進殿後,曾布便先聲奪人的反問道:「陛下,據臣所知,朝廷並未接報陳留髮生叛亂,京畿禁軍負責拱衛東京,關係何其重大,在沒有確切消息的情況下,豈能輕動?此例一開,今後禁軍駐防制度恐將被打亂,臣身為樞密使不得不顧慮周全,請陛下三思,暫且收回成命!」

        曾布所言堂而皇之,大宋禁軍駐防確實有異常嚴格的規定,特別是京畿禁軍,輕易不能亂動,這是事實。

        但凡事得看輕重緩急,如今只是調動五百騎兵前往陳留,而且已經由趙煦親自下旨,怎麼算是亂動?

        曾布不奉旨調兵,反而先來爭論個不休,這未免有些故意作梗之嫌。

        趙煦望向楊逸,沉默不語,楊逸只得出來說道:「曾樞密,朝廷並非沒有接到奏報,據章相所言,陳留知縣錢隆已經數次上奏朝廷,說陳留縣民情沸騰,有騷亂之象,今日下官又接到家人急報,說數千百姓嘯聚陳留城中,群情激憤,大亂將起,此時陛下降旨調兵,正是理所當然,曾樞密何故刻意阻撓之?」

        「荒謬!陳留知縣錢隆的奏表,本官也曾見過,比他說得嚴重十倍的表章比比皆是,難道朝廷據此處處調兵?至於你家下人得來的傳言,不管是否屬實,若是朝廷依據你家一個下人的三言兩語,便擅動京畿駐軍,這豈非更加荒謬?軍機大事,豈能當作兒戲?」

        曾布這翻反駁,一下子擊到楊逸的軟肋上,確實,朝廷若是依據一個下人的話,便擅動京畿駐軍,這確實有些說不過去,在這一點上,曾布佔盡了道理,楊逸一時竟不知從何反駁。

        曾布接著大義凜然地說道:「陛下,京畿禁軍雖不可擅動,但既然已有傳言,事關陳留數千百姓,朝廷也不能置之不理,臣建議先派員前往陳留,查明事情真相,同時禁軍做好準備,一但事情確鑿,再迅速調兵也為時不晚。」

        曾布說得頭頭是道,眼看趙煦有所猶豫,一直沒作聲的章惇沉聲說道:「陛下,陳留離京不足百里,一但這裡發生騷亂,恐天下為之震動,如曾樞密所言,事關數千百姓性命,大意不得,因此咱們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理應迅速調兵前往陳留,有陛下降旨,即便陳留沒有發生騷亂,權當調這一營兵馬出去練兵又何妨?請陛下決斷!」

        「請陛下決斷!」

        楊逸和張商英三人立即跟著附和。

        五百騎兵,外出不到百里,來回無須一日時間,談不上什麼耗費,章惇所言有理有據,曾布明白,自己若再強行阻攔,那麼用心就將暴露無遺,今後就得和新黨徹底決裂了,因此在趙煦再次降旨後,曾布也沒再多說什麼,領命調兵去了。

        可如此一來,時間又被拖去了大半個時辰,這對陳留如火的情形來說,或許將是不可挽回的一個時辰,楊逸不禁更加憂心忡忡。

        曾布!好一個曾布!

        韓碧兒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以大軍將至威逼,以楊逸的聲譽作保證,盡力勸說數千百姓暫時退去,等待朝廷派員下來處理;

        眼看效果不錯,許多百姓已萌生退意,畢竟聚眾鬧事,一直是官府忌諱之事,一個不好就會被朝廷當作亂民鎮/壓,他們心裡豈能沒有些顧慮。

        可就在此時,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喊道:「大夥別信她的,這人女扮男裝,藏頭縮尾,分明不是什麼好人!楊學士大敗遼軍,何等英雄好漢,豈會自己躲出城去,讓一個婦人來出頭?她根本不是什麼楊家人!楊學士更不可能調兵來欺負咱們窮苦百姓!她說什麼大軍已離城不到十里,她騙人!騙子!打死這個騙子!」

        「對對對,我認得她,她根本不是什麼楊家人,她是尚清雅新納的小妾,最愛女扮男裝四處鬼混,她把大夥騙得團團轉,不過是為了阻止咱們去尚家理論,其心可誅,打死她!打死她!」

        「打死她!」

        「打死她!」

        …….

        眼看場面再次失控,以為被糊弄之後的百姓更加憤怒,韓碧兒猛敲銅鑼也毫無效果,幾塊石頭從人群中向她砸來,幸好旁邊的林縹緲眼疾手快,將石塊擋開,即便如此,車邊的青葉也嚇得驚叫了起來!

        「青葉別慌,快快快!快點火!」

        韓碧兒一邊爬下車,一邊急聲喊著,青葉這才記起自己的任務,眼看洶湧的百姓舉著鋤頭扁擔,大喊著就要衝到跟前,青葉嚇得雙手直哆嗦,火摺子半天也打不著。

        「我來!你們快退!」

        這千鈞一髮的關頭,林縹緲不由分說搶過火摺子,哧的一聲打燃,那排橫過大街的車子上,頓時響起一片噼噼啪啪的爆竹聲,一時硝煙瀰漫,火花四濺,這些爆竹雖然不能置人性命,但還真沒人敢闖過來,人潮一時被擋住了。

        硝煙瀰漫之中,大車兩邊已經互相看不清,韓碧兒趁著這當口,跌跌撞撞跑到街邊,對十來個青壯大聲吩咐道:「快快快!把鼓敲起來,你們!你們十個照我方才說的快喊,一但百姓散去,餘下的錢我馬上付給你們,快快快……」

        咚!咚!咚!

        一陣重鼓擂響,那十個被韓碧兒臨時花錢請來的壯漢,也齊聲大喊起來:「楊學士帶軍進城啦!楊學士帶軍進城平亂啦!大軍來嘍!大軍來嘍!」

        估計韓碧兒許給多他們的錢不少,這十來人扯開嗓門大喊著,加上隆隆的鼓聲,一時竟也頗有聲勢!硝煙對面的百姓看不清這邊的情形,難辨真假,被這聲勢一嚇,膽小的已經開始玩風緊扯呼了!

        難為韓碧兒了,這麼短的時間,弄來大車,弄來鞭炮,弄來牛皮大鼓,還雇來這些大嗓門的壯漢!

        「你們是什麼人?竟敢在此妖言惑眾,謊稱大軍來襲,至使城中大亂,來啊!把這些妖人給本官全部抓起來!」

        一串大喝聲中,陳留縣尉胡敬新帶著二十來個衙役,氣勢洶洶的撲來,剛才他們消極怠工,現在卻是刀槍枷鎖鐵鏈具全,一個個彷彿凶神惡煞一般。

        常言道縣官不如現管,這陳留縣的百姓,有幾個不認得威風凜凜的縣尉胡敬新?對於韓碧兒花錢請來的那些壯漢來說,胡敬新既是縣官又是現管,一見這架勢,哪裡還顧得了許多,撒丫子就跑!

        韓碧兒也沒想到這關鍵時刻,會出現這種情形,花錢請來的人跑光了,鼓沒人敲了,話沒人喊了!

        剩下她們仨面面相覷,這下真個是弄巧成拙了,百姓沒嚇跑,鞭炮一散去,這邊又沒大軍,鬼還會相信她!

        面對氣勢洶洶的衙役,懊惱萬分的韓碧兒嬌叱道:「我乃當朝楊逸楊學士的家眷,你們誰敢動我!」

        胡敬新眼看大事差點壞在韓碧兒手裡,到了這般田地她還大言不慚,不禁怒喝道:「你這妖人竟還敢冒充楊學士的家眷,通通給本官拿下!若敢反抗,格殺勿論!」

        「爾敢!你這狗官,城中百姓聚眾鬧事,你不加以阻止,竟然還想……」

        一條水火棍呼的架過來,韓碧兒顧不得再說,蹌踉而退。

        鏘!林縹緲長劍霍然出鞘,身形如疾風飛旋,韓碧兒在她身後著急地喊道:「莫傷人性命…..」

        「貧道曉得!」

        林縹緲出劍如風,衝上來的幾個衙役還沒看清影子,啪啪啪幾聲,臉頰上都重重的挨了一下,半邊臉隨即火辣辣的,迅速腫了起來!

        胡敬新也不禁嚇了一跳,他真沒想到這位俏麗的女冠竟有如此功夫,看看那幾個捂著臉頰慘叫不停的衙役,胡敬新一邊帶頭前衝,一邊厲聲大喝道:「一起上,後面那兩個娘們沒有功夫,先抓住那兩個!上啊!」

        衙役們醒悟過來,分散開來,從四面合圍上去,這下子林縹緲武功再好,也不敢逞強了,緊緊護在韓碧兒兩人身前,且戰且退,處境岌岌可危!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6 02:14
第136章 就在今日

        縣尉胡敬新戰力還是不錯的,擋住林縹緲雖然非常吃力,但仗著人多勢眾,而林縹緲又得顧著韓碧兒和青葉倆人,一時反而佔了上風!

        呼!林縹緲顧此失彼,一根水火棍劈過青葉頭頂,把她的幞頭打落,一頭青絲披散如瀑,雖然人未傷著,但青葉已經嚇得尖叫不已。

        胡敬新身材魁梧,臂力驚人,一把大刀每次皆是全力劈出,寒光逼人,勁風透體,林縹緲手握長劍不敢與之硬碰,只得以快打慢,逼得胡敬新後退自保。

        「快!退往小巷子!」韓碧兒臨危不亂,左邊的小巷狹窄,只要成功退進去,胡敬新一夥就無法發揮人多的優勢,因此急聲提醒著林縹緲。

        唰!唰!唰!

        林縹緲連出三劍,將胡敬新逼得連退三步,趁著這當口,她再度旋轉如風,以劍身拍倒近前的幾個衙役,然後帶著韓碧兒倆人迅速退入小巷之中!

        「快!快叫弓箭手過來!」胡敬新看到竟奈何不了三個娘們,大感臉上無光,不惜調遣箭手過來射殺!

        「快跑!快啊!」

        林縹緲聽了大急,等箭手真個到來,她自己都沒把握逃生,這下不但青葉幞頭掉了,就連韓碧兒都跑掉了一隻鞋,樣子十分狼狽;

        而就在此時,隨著硝煙慢慢散去,大街上又豁然開朗起來,數千百姓剛有部分開溜,這邊鼓聲和喊聲就停下來了,所以未能真的將百姓全部驚散,硝煙一散開,大街一目瞭然,哪來的大軍進城?

        「鄉親們,看到了吧!沒有大軍,全是尚家的人在造謠惑眾,尚家人分明是做賊心虛,想阻止咱們前往尚家,才弄出這樣的陰謀詭計,鄉親們,去尚家,不還咱們土地!誓不罷休!」

        「不還土地,誓不罷休!」

        「不還土地,誓不罷休!」

        ……

        發覺上當受騙的百姓,這回更是群情激憤!那些橫在大街中間的大車竟不是被推開,而是被憤怒的鋤頭砸成了木頭碎片,然後人群如潮水般一湧而過;

        胡敬新的人驚得紛紛走避,這回不是他們消極怠工,他們是真的怕了,那幾輛大車被憤怒的鋤頭瞬間砸碎的情景,給了他們太深的震撼,他們從未想過,一向溫順如羊,任他們欺負的泥腿子,爆發出來的力量竟是如此驚人。

        這下倒稍稍緩解了韓碧兒三人的危局,三人跑出了小巷,韓碧兒和青葉累得倒在屋簷下,一時手軟腳麻,連彈動的力氣都沒有了。

        青葉抹著額頭的汗珠,心有餘悸地說道:「娘子,咱們還是趕緊出城回京吧!就算官府的人不抓咱們,咱們騙了那些百姓,被他們遇見的話,他們也非打死咱們不可。」

        「不行!不能就這麼走了,就算阻止不了,咱們也必須去看看事情經過,免得將來被人顛倒黑白,把責任扣到楊郎身上,青葉你明不明白,這事因清丈土地而起,大亂一成,楊郎他第一個就脫不掉干係!咱們必須去看著。」

        韓碧兒說完,當先爬起來,想了想又吩咐道:「青葉,你不必跟去了,咱們的馬郭二郎騎回京了,你想辦法去雇一匹馬,還有一個車伕,套上咱們的馬車在西門外等著。」

        「不!娘子,你去哪裡,奴婢就跟到哪裡,奴婢豈能讓娘子一個人涉險……」

        「爭什麼爭?這都什麼時候了,趕緊按我吩咐的去做,事關重大,咱們隨時得趕回京城去!」

        「鞋!」青葉不敢再爭,立即脫下自己的鞋讓韓碧兒穿上。

        其實目前最佳的做法,應該是讓林縹緲一個人去尚家那邊查看情況,她有武功在身,若是身邊沒有累贅,反而方便行事。

        韓碧兒也想到了這一點,但她沒有提出來,這事關系太大,而林縹緲一向沉默寡言,使她對林縹緲的臨機決斷能力不甚放心,這才堅持自己前去。

        尚家這邊早就做好的應對準備,高牆大院之下,數百青衣小帽的家丁人人手拿木棒,嚴陣以待,然而當看到數千百姓舉著鋤頭、扁擔洶湧而來,叫嚷謾罵的聲浪連綿不絕,這些家丁也不禁開始膽寒起來。

        大管家尚七看在眼裡,厲聲吼道:「慌什麼慌?不過是一群泥腿子,還敢把咱們尚家怎麼樣?誰敢衝過來,就給我往死裡打!」

        尚七倒提著大棒,擼著袖子,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還真是個鎮場子的好材料,經他一吼,數百家丁都挺起胸膛來,怒視衝近的人群。

        「你們這些不知死活的東西!竟敢到我們尚家來鬧事,你們要幹什麼?要造反嗎?」

        尚七對著衝近的人群囂張地大吼著!大棒頓在地上嘭嘭作響。

        被激怒的百姓此起彼落地大喊著:

        「不還土地,誓不罷休!」

        「不還土地,誓不罷休!」

        「不還土地,誓不罷休!」

        ……

        尚七大怒,狂吼道:「反了!反了!官府已經將土地判給我尚家,我尚家何曾欠你們哪分地?有本事你們再告到官府去!你人這幫不知死活的東西,竟敢聚眾造反……哎喲!反了!反了!給我打!」

        尚七正囂張地大吼著,洶湧如潮的百姓當中,突然飛出幾塊石頭,其中一塊正砸在尚七的腰眼上,把他砸得一個趔趄,他於是立即下令身後的家丁動手。

        數百家丁提著木棒一湧而上,劈頭蓋臉的就地開打,前頭的百姓很快就被打倒數十人,有的滿腦袋是血,滾地慘叫不止。

        那幾塊石頭不知是誰砸的,現在已經沒人管這些了,百姓們沒想尚家如此蠻橫,上來就打,有人膽怯了,更多的人暴怒了,揮動著鋤頭扁擔予以還擊;

        場面徹底失控了,到處是鋤頭棍影,血雨腥風,哭喊聲、呼嚎聲、怒罵聲連聲一片,如同火山爆發時沸騰的湖面,翻滾不息。

        胡敬新帶著幾十手下,本來打算事情鬧大後,選個恰當的時機出手控制住場面,可如今瞧這暴/亂的情形,雙方一但見血後,已經都失去了理智,靠他這點人手哪裡還控制得住?

        另一邊,韓碧兒和林縹緲趕到附近後,看到這個場面也不禁驚得臉色發白,到處是血,到處是傷殘的人,有的百姓被擊倒後,生生被踐踏致死,除了上過戰場的人,誰曾見過這麼慘烈的場面,連一向鎮定自若的林縹緲,手心也不禁滲滿汗水,無量壽福念個不停。

        完了!這下完了!

        一下子出了這麼多的人命,楊逸作為首倡新稅制的人,徹底成了眾矢之的,天下人的矛頭很快就會全向楊逸指去,就算是皇帝,恐怕也無法頂住巨大的壓力,而楊逸終將成為最適合用於平息眾怒的那個人。

        想到這些,韓碧兒不光是手心出汗這麼簡單,而是渾身一片冰冷,如墜冰窖一般,這下完了!真的完了!

        隆祐宮。

        窗外晦色陰陰,天空中正在醞釀著一場冷雨,沒有雷聲,天地顯得是如此的沉悶。

        帷幔輕拂的大殿中靜悄悄的,只有那佛珠拔動時,發出有節奏的輕響,一切似乎都很平靜,但那越拔越快的珠聲,卻透露出了向太后此刻心中是何等的急躁。

        寶文閣裡焦守、劉瑗等人,天天在官家面前提朱太妃以前的可憐遭遇,隆福宮的劉貴妃也時常挺著個大肚子,去寶文閣提醒趙煦,他的孩子將來可能面臨的悲慘遭遇。

        自從得知章惇等人的整個計劃後,向太后心如火焚一般,有這些人不停的在官家面前吹風,官家的忍耐程度遲早會達到極限。官家很能忍,這些天一直沒表示什麼,但這卻更讓向太后感到心驚膽顫。

        就像前九年一樣,官家也一直在忍,一聲不吭,但這種長久的忍耐,導致的結果就是——元祐舊臣被一掃而空。

        向太后能預感到,章惇那最後一擊、直指中宮的一擊,即將到來!

        陳留,就是向太后選擇的反擊點,這是一場血與火的博弈,這將直接決定著,整個大宋未來的走向!

        這場暗流激盪的大潮過後,你死!還是我活?

        正在向太后心潮澎湃的時候,一串急促的腳步聲進殿而來。

        「太后!就在今日!」

        尚清仁的聲音充滿了激動的顫音,向太后停下手中的佛珠,緩緩睜開雙目,一片寒光灑在尚清仁身上,如同冰水當頭澆下。

        「你立即做好準備,等錢隆的急奏一到,就在城中大造聲勢,同時聯絡各府宗親勳貴,明日,一齊發動!另外,快馬飛報天下舊臣!以天下之力,齊壓東京!」

        「是!太后,奴才唯有死而後已!」

        向太后冷冷一掃尚清仁,說道:「你尚家做出的犧牲,老身自會記在心頭,此時已無須你再來表忠心,趕緊去把事情辦好,這次可能是咱們最後機會了,贏了,大宋轉危為安,輸了,老身將清燈木魚,了此殘生!」

        「奴才明白!」

        向太后最後森然說道:「目前還不知道章賊等人有何反制措施,寶文閣那邊更是重中之重,一定要給老身盯好,稍有風吹草動,立即並報,否則!恐怕你們這些奴才都將死無葬身之地!去吧!」

        尚清仁凜然作答,心中彷彿壓著一塊巨石般,快步出殿而去。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6 02:15
第137章 爭分奪秒

        「縣尉大人,那妖女和那個女冠又來了,就在左邊的街口處!」

        一個外圍的衙役飛奔到胡敬新面前,大聲稟報著,他方才被林縹緲一劍掃在臉頰上,此時還火辣辣的,心裡滿是報復的怨念;

        而且韓碧兒換上男裝後,不得無損於她的美,更具一種別樣的妖嬈,這些衙役何曾見過這種妖精級的美人,真恨不能剝下她那身男裝,好好的壓在身下泄泄火。

        「馬六,你帶幾個人去盯著,查清她們的來歷,最好能把她們擒下,聽明白了嗎?」

        尚家前面的暴亂雖然讓胡敬新憂心忡忡,但韓碧兒方才憑一已之力,差點把數千百姓嚇散,這樣的人來歷絕對不會簡單,胡敬新不得不謹慎對待。

        眼看數千百姓的騷亂,已經超出了預計的規模,搞不好要波及全城,胡敬新不敢怠慢,吩咐完馬六後,匆匆奔回縣衙找錢隆商議對策去了。

        尚家門前的血還在不斷的流著,幾百家丁終究無法頂住憤怒的百姓,節節後退,無數的百姓揮動著鋤頭衝進尚家,見人就打,遇到東西就砸,甚至有人開始縱火,滾滾的濃煙四處瀰漫,彷彿血火殺戮的戰場。

        死者橫屍地上,傷者悲聲哭喊,四處是散落的鋤頭木棍,還有觸目驚心的血跡斑斑!放眼望去,就如同末日慘景一般。

        「老天爺啊!這都是為了那般……」一個百姓滿頭是血,哭喊著衝進小巷,終於驚醒了極度震驚中的韓碧兒!

        回京!必須立即回京!必須第一時間把此事告知楊逸,儘可能贏取更多的準備時間!

        「快走!」

        韓碧兒低呼一聲,率先向西門方向奔去,她的腳步踉踉蹌蹌,奔出幾步一下子就向前栽倒,幸好林縹緲看在眼裡,一把扶住她!

        韓碧兒狠下心來,推開林縹緲急道:「你不用管我了,你自己找匹馬,趕緊回京,將此事告知楊郎,快啊!一定要趕在陳留的信使前面,越快越好!快快快!」

        「不行,有人盯上咱們了,我一丟下你,你非被……」

        韓碧兒不等林縹緲說完,立即搶著道:「我是楊家人,他們就算是把我抓去,也不敢把我怎麼樣!你快走,哪怕是搶先一刻鐘,楊郎他也可能少點被動,快啊!」

        韓碧兒心肝都提到嗓子眼上了,這流血慘案一出,也不知將要掀起怎樣的滔天巨浪,一個不好,楊逸就要在這場浪潮中跌下萬丈深淵,她如何能不急,一邊喊一邊推著林縹緲,只望她能早一刻趕回京去。

        林縹緲乾脆一把將來拉到背上,背著她就往西門跑,邊跑邊道:「你簡直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這些人連煽動百姓造反都敢做,還有什麼他們不敢做?你若是落到他們手裡,恐怕楊學士更加被動,咱們在街上又是鑼鼓又是鞭炮,弄不好別人要把罪名全推到咱們身上,說是咱們引起城中暴亂,到時楊學士想不死就難!」

        沒錯,這世上屈打成招的事多了去了,對方手段使盡,還會對自己客氣嗎?

        而且陳留暴亂一但報到城京,楊逸自身就處在風暴之中,恐怕再難分身營救自己,弄不好自己反而成為別人用來對付楊逸的一步好棋。

        韓碧兒伏在林縹緲背上,心中千頭萬緒,林縹緲奔跑起來身體起伏不定,韓碧兒被頓得頭暈腦漲,難以靜下心來思考對策。

        後邊馬六帶著七、八個人緊追不捨,他們也不敢逼得過近,林縹緲那快如疾風的出劍,讓他們餘悸猶存。

        「六哥,她們好像是往西門而去!她們要逃跑!」

        「沒錯,方才是三個,現在只剩下兩個,六哥,弄不好其中一個娘們已經備好車馬在西門等著,咱們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縣尉大人要咱們把人擒住,要是讓人跑了,誰擔待得起?王二、方興,你們立即回頭找馬,到西門與我們匯合,快!」

        西門外,青葉不負所托,果真找來了馬匹和車伕,正在路邊焦急地等著,一見林縹緲背著韓碧兒奔來,她不禁失聲叫道:「娘子,娘子,你怎麼了?可是受傷了?」

        「我沒事,快!快上車回京!」韓碧兒花容慘淡,被林縹緲背著一路跑來,震得她五臟六腑不住的翻騰,吩咐完這句,靠在車廂裡喘息不定。

        京畿附近的官道修得還不錯,狂奔的馬車上雖然也顛簸,但比在林縹緲背上好多了,韓碧兒喘息了一陣,稍稍回過勁來,腦子也很快恢復了清明;

        她望瞭望又開始閉上眼睛打坐的林縹緲,說道:「林道長,你現在不能跟我們回京,咱們此時回去,到京城時估計城門已關,咱們很可能無法進城。你得留下,負責截住陳留的信使,千萬不能讓信使過去!千萬!千萬!拜託林道長了!」

        韓碧兒的顧慮非常有道理,她們無法進城,很可能就聯繫不上楊逸,而陳留的信使卻不在此限,就算城門關了,人不能進去,急奏也能遞進去,而且她們坐的是馬車,不可能快得過驛用快馬。

        「放心吧,除非信使不走這條官道,否則陳留的急報就進不了京。」車子剛慢下一些,林縹緲拋下這句話,便縱身躍下車去。

        馬車繼續狂奔而去,只剩下林縹緲一個人在官道上踽踽獨行,彷彿一個遊方的道士,一盞茶功夫過去,身後便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林縹緲回頭一看,卻不是陳留的信使,而是在城中一直追著她們的衙役。

        馬六也遠遠看到了林縹緲,先是微微一愣,很快他就興奮地喝道:「快散開,不要與這妖道糾纏,這妖道在此,那馬車上就剩下那兩個不會功夫的娘們了,咱們追!」

        馬六大吼著,率先向路邊的曠野衝出,遠遠的繞開,他對林縹緲很怕,但對沒有武功的韓碧兒兩人卻是滿心期待。

        那兩個娘們一個清麗,一個妖嬈!想起來就讓人渾身冒火,少了這個臭道士,那兩個娘們落在自己手上,還是任自己拿捏,對付女人,馬六自覺有的是手段。

        林縹緲沒想到馬六這夥人還會追來,隨著這些人縱馬向曠野繞避,她縱有千般本事,也只能望洋興嘆了!

        馬六一夥在半裡外又繞上大道,向韓碧兒馬車遠去的方向急追,林縹緲眼睛都噴出火來了,發洩般的拔出長劍,將路邊的小樹斬成兩段……

        怎麼辦?怎麼辦?韓碧兒她們的的馬車遲早要被追上,到時車上兩個弱女子……

        林縹緲從來沒這麼心急如焚過,信使!信使!她只期望陳留的信使快點來,好截信、奪馬、救人!

        韓碧兒和青葉現在就像兩隻忐忑的鳥兒,車後剛剛有馬蹄聲傳來,她們就爭相掀開車簾張望!

        「不好!娘子,是陳留的衙役,這些亂賊追來了!」

        「我看到了,別慌,不能慌,千萬不能慌!」韓碧兒像是在安慰青葉,更像是在迫使自己靜下心來!

        「快,再快點!我加你一倍錢!」青葉一邊對車伕喊著,一邊搶過馬鞭,坐到車門處不停地抽打著馬匹,馬聲嘯嘯,車輪滾滾!風一般捲過一個百戶人家的小集子,路邊的百姓驚得紛紛走避。

        錢!青葉的這個字眼提醒了韓碧兒,眼看後面的七、八騎越追越近,韓碧兒一下子掏出錢袋子,一邊向車窗外撒,一邊大喊:「鄉親們,撿錢嘍!快撿啊!誰撿了是誰的。」

        這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去哪裡找?小集子裡的百姓見到撒了一地的錢,還有人喊去撿,誰不紛紛撲上去爭相哄搶!路上頓時擠滿了搶錢的百姓。

        馬六他們只得勒馬喝斥,可錢能使鬼推磨,何況這些窮苦百姓呢,大夥拼了命搶成一團,誰還去理你馬六馬七的。

        韓碧兒明白,這只能暫時阻攔一下後面的追兵,對方遲早還會追上來,韓碧兒腦子飛快地轉著,希望來想出個脫身之計。

        車子一駛出小集子,前面便有兩條岔道,西北方向這條直通京城,西南方向這條通往赤倉鎮。

        「停車!停車!」韓碧兒突然大喊,接著對勒馬的車伕說道:「快放我們下來,這是我們的事,我們不想連累你,你快往赤倉鎮逃吧,逃得越快越好,否則被那些惡吏抓住,你非死不可!快!」

        車伕本來就怕得要命,只是青葉開出的價錢,足夠他下半輩子過上舒適的日子,所以才能撐到現在,聽了韓碧兒的話,恨不得把她當成救世觀音,哪裡還有半分猶豫,駕著馬車就往赤倉鎮方向狂奔而去,少了青葉和韓碧兒兩個人,車子更快了幾分,轉眼就消失在赤倉鎮方向。

        韓碧兒倆人躲在路邊的草叢裡,馬六一夥就從她們身邊飛奔而過,他們下意識地往京城方向飛馳了一兩里,馬六才注意到路上的車轍印沒了,連忙罵罵咧咧的掉頭,向赤倉鎮方向繼續狂追。

        等他們蹄聲遠去,韓碧兒才帶著青葉跑回小集,可找遍了小集子竟沒有一輛馬車,心急如焚的她也只能雇來一輛驢車,再次往京城趕。

        小毛驢雖然跑得歡實,速度卻實在讓人上火,青葉不禁嚷道:「快啊!抽它!再快點!」

        「我說小娘子,我這是毛驢,又是不是馬,再抽也比不得馬快啊!」車伕還有些心痛自己的毛驢,不軟不硬地頂了一句。

        「我不管,再快點!我給你加錢!快!」

        馬六等人一但追上馬車,就會發現上當,必定再度掉頭追來,怎麼不教人心急火燎……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6 02:15
第138章 圖窮匕見

        急得兩眼直冒火的林縹緲,終於把陳留的信使給盼來了!對方頭戴范陽帽,向穿紅色驛卒服飾,不斷地抽打著戰馬,如電飛馳而來!對路邊踽踽獨行的道士看都懶得多看一眼。

        等那信使經過身邊時,林縹緲突然飛縱而出,長劍連鞘一掃,那信使猝不及防,慘叫一聲被掃落馬來,在地上滾了好幾個觔斗才停下。

        那無主的戰馬也嘶叫著停了下來,林縹緲飛奔過去,先牽回戰馬,割下一段韁繩,把那摔得起不了身的信使綁在旁邊的樹林裡,嘴巴塞好,信筒取走,這才上馬向京城方向馳去。

        可要命的是,林縹緲從小長在杭州洞霄宮,根本沒騎過馬,才跑出幾步,她就差點被顛下來,好在她功夫高,雙手緊緊抓住馬鞍,兩腿緊夾馬腹,硬是撐住了,可那速度就別提了,比韓碧兒他們趕的小毛驢快不了多少!

        且說前面的青葉揮著鞭子,手都快抽筋了,但毛驢拉車,速度在那擺著,能快到什麼地方去?

        韓碧兒倆人現在只渴望有匹馬,花多大的價錢她們都願意賣下。

        上天彷彿聽到了這兩個心急如焚的人在祈禱,就在此時,前方突然傳來悶雷似的馬蹄聲!

        馬!好多的馬!

        多得韓碧兒倆人數不過來,一隻隻鐵蹄敲打在地上,震得人心頭發麻,數百鐵騎夾著滿地的黃塵飛奔而來的情景,看來青葉有些發懵。

        而那頭小毛驢更被這驚人的聲勢嚇得不輕,趕車的漢子再也控制不了它,連人帶車被小毛驢拉到了野地裡!

        「禁軍!是朝廷的禁軍,一定是楊郎他們派往陳留的!」韓碧兒大喜,跳下車子跑到路邊猛揮著衣袖。

        「哎!停下!停下!我是楊逸楊學士的家眷,我有陳留的消息告知……」

        五百鐵騎飛奔而過,蹄聲震耳欲聾,鬼才聽得到她喊什麼!馬上的士卒還以為是遊學的書生見了他們雄壯的軍威,因此歡呼鼓舞呢!

        結果韓碧兒不但沒能喊停一人,反而撲了一臉的的土,真個是欲哭無淚!

        青葉一臉無奈的走上來問道:「娘子,娘子,咱們怎麼辦?」

        韓碧兒狠狠地抹了抹臉,沒好氣地答道:「還能怎麼辦!繼續趕你的小毛驢去!還不快點!」

        青葉不敢再作聲,跳上車子繼續揮鞭打驢去了。

        好不容易趕到半道上的馬陵鎮,換得一輛馬車,韓碧兒倆人才得以向京城飛馳而去。

        尚書省裡,楊逸、章惇、蔡京、張商英、林希、黃履、何世寬七人圍坐一堂,個個寒若冰霜,陳留之事目前雖然還未得知細節,但基本可以肯定,這是一場策劃好的陰謀,而隆祐宮就是這場陰謀的發源地。

        這場陰謀早不來,晚不來,時間拿捏得如此巧妙,這使楊逸不禁浮想聯翩;張商英在章惇府上提到的石曼舒,寶文閣裡曾布的反應,雖然沒有證據,但這些事串聯起來,足夠說明一個事實——曾布這廝背叛了!

        而且,他一定將新黨的所有計劃告知了隆祐宮,這才使得向太后把時機拿捏得如此巧妙。

        「不能再等了,咱們必須立即發動最後一擊,否則一但陳留髮生大變,咱們所有的準備都將付諸東流。」

        楊逸剛說完,黃履立即反對道:「不行,現在陳留情況未明,未必就真會大亂,即便真的發生騷亂,只要死傷不算慘重,應該還能應付得過去,同文館之事,咱們證據本就不足,若是火候未到便倉促發動,恐怕真個是徒勞無功!」

        象黃履一樣抱著僥倖心裡的,還有何世寬和林希倆人,黃履話聲一落,林希便沉吟著接口道:「本官贊同黃中丞的意見,同文館這裡是咱們唯一的機會,絕不容有失,因此不到萬不得已,不應倉促發動,否則一但失敗,咱們便只有坐以待斃了!」

        楊逸不為所動,嚴詞反駁道:「各位想過沒有,陳留之事既是別人精心策劃,豈會再給咱們留下餘地?各位若再心存僥倖,恐怕到時追悔莫及啊!而則,目前火候也不見得還欠缺多少,焦守幾人連翻進言了好幾天,陛下雖然一直沒什麼表示,但並不代表他沒聽進心裡去,各位想想陛下的性子,從來都是不動則已,動則雷霆萬鈞!事前何曾表露過心態?」

        「任之,我等能理解你的心情,其實大家同船共渡,何分彼此?並非我等不著急,但事關重大,這次咱們是只能勝,不能輸,不得不慎啊!焦守幾人侍候陛下多年,對陛下知之甚深,他們既未有所表示,咱們豈能胡亂發動?」

        一直沒有表態的蔡京橫掃了各人一眼,十分平靜地說道:「我支持任之的想法,正如黃中丞所說,咱們這次是只能勝,不能輸,因此更不能心存僥倖,認為陳留之亂不發爆發;而且,對方有何後著咱們根本不清楚,而咱們的計劃對方卻瞭然於心,若再按原計劃行事,恐怕反而落入別人的算計之中。」

        眼看眾人爭持不下,章惇不得不開口說道:「各位不必再爭了,老夫今夜決定就留值尚書省,但有陳留急報傳來,老夫說不得只有將其先扣下了!真到那份上,咱們再發動便是!」

        「章相公,此議不妥,萬一對方已有準備……」

        「任之放心吧,現在城門已關,老夫派幾個可信之人,前往各個城門守著便是,同時讓焦守他們把緊寶文閣!當可保證萬無一失!」

        章惇既然如此決定,大家也就沒再爭論,楊逸踏著初臨的夜色,剛剛出得宣德門,便見馬漢卿著急地迎上來,二話沒說塞給楊逸一條錦帕。

        楊逸接過一看,只見錦帕上以血成書:

        妾身一滴血,

        三千離亂聲。

        願君感此意,

        莫待天向明。

        四句詩之後,落款是一個『碧』字。

        楊逸看完,連忙問道:「漢卿,錦帕何來?」

        「回大人,東門守卒剛剛送到咱們府上,屬下不敢怠慢,立刻送了過來!」

        楊逸不復多問,再度奔回尚書省,韓碧兒由於是托城上守卒傳信,因此不敢說得太直白,但光是一句『三千離亂聲』,已經讓楊逸心肝兒一陣發涼!

        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而且是如此的駭人聽聞,數千人的騷亂,在陰謀的推動下,不知有多少人倒在血泊中?

        韓碧兒或許是緊急之中找不到紙筆,但楊逸懷疑她是刻意用血書來提醒自己,陳留在流血,這是一場浸滿鮮血的陰謀!

        沒有退路了!

        大亂一起,總得有人出來承擔責任,自己作為新稅法的制訂者,第一個就將面臨千夫所指,貶到天涯海角或許已經是最好的下場了。

        尚書省裡,只餘章惇、林希、黃履三人。

        除了章惇這個首相外,其它兩人留下也是刻意安排的,因為今夜是關鍵,誰也不知道最終出現何等重大的變故,黃履是御使中丞,御使台的主官,可為見證;林希是中書舍人,中書舍人的職責是起草詔書,這三個人留值,正是為了應付陳留有可能發生的重大變故。

        房中燈火明滅,楊逸快步進房,在三人訝異的目光中,將那條血染的錦帕拍在桌上,沉沉地說道:「章相公,沒有退路了!發動吧!」

        章惇三人目光如炬,灼得那條錦帕彷彿就要燃燒起來!

        血!終於還是見血了!

        章惇整個人剎時間凌光四射,如同一隻即將撲向獵物的雄獅,他緩緩拉開抽屜的動作,讓楊逸突然間想起了一個詞——圖窮匕見!

        不管隆祐宮有何安排,布下了何樣的鋪天大網,打算用血火造出何等的聲勢;現在新黨只有一招——長虹貫日,直刺心臟!

        章惇抽出了張士良的那份供詞,然後寒聲對林希說道:「就請子中執筆吧!」

        這是一個關係到新黨存亡的決定,關係到大宋未來走向的決定!

        林希握筆的手從未感覺如此沉重過,他定了定神,才不至於讓自己的雙手發生顫抖,筆下一個個小楷濃墨如注,銀鉤鐵劃,字字驚心!

        林希寫的不是奏章,而是一份標準樣式的詔書,所有的措詞、用語,都是以趙煦的口氣來書寫的;

        而措詞之強硬,用語之誅心,讓人彷彿聽到了鏗鏘的殺伐聲,內容從神宗駕崩起,曆數高滔滔執政九年間的種種罪行:

        以母改子,毀滅神宗一生之心血,斷送大宋中興之轉機;

        發元豐榜,大興政治迫害,使大宋陷入水火不容的黨爭:

        虐朱太妃,喝斥如奴僕,刻薄無情,絲毫不顧人子之感受;

        專權亂政,致死不撤簾,九年間不修內政,外媚敵國,致使民生凋弊、外敵頻犯。

        陰謀廢立,暗囑太監陳衍,勾結司馬光、呂大防之流,欲行廢立之事,以便能長期垂簾!

        ……

        只要蓋上御璽,這就是一份令行天下的——聖旨!

        它將追廢高滔滔,對司馬光、呂大防等人的謀逆罪行加以蓋棺定論,將舊黨打得萬劫不復!

        而這股席捲天下的巨浪,也必將把隆祐宮沖垮!從精神到肉體上,把舊黨打得灰飛煙滅!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6 02:16
第139章 夜奔

        尚書省之中,燈火明滅,氣氛凝重,寒風一吹進來,彷彿就被凝結住了;室外殘雪寒涼,室內更是冰凌四射,自從確認陳留髮生血案之後,坐中四人的目光都變成了可以殺人的匕首,冷冷森森。

        隆祐宮為了爭權奪利,已經到了藐視蒼生性命的地方,而作為對手的新黨,也再不會有半點憐憫之心。

        倒!必須有一方倒下,否則這天下休想平靜!

        林希的草詔還沒寫完,章惇又冷冷地說道:「子中,加上一句,隆祐宮內侍尚清仁,陰謀阻撓新政,勾結地方逆臣,意欲煽動天下叛亂!」

        林希點點頭,繼續奮筆疾書。

        窗外沉沉的夜色,漆黑如墨,感覺一場夜雨隨時都會落下,濃濃的陰云低低地壓下來,彷彿天地將合一般,讓人心中沉甸甸喘不過氣來;

        黃履突然問道:「章相公,派往陳留的禁軍何人指揮?」

        「鐵騎軍指揮使郭安!」章惇濃眉一橫說道:「放心吧,曾布剛遷樞密使不久,他控制不了郭安。」

        楊逸一拂大袖接口道:「章相公,這樣還不夠,不光不能讓曾布控制郭安,章相公必須讓郭安嚴密封鎖陳留,儘量不讓消息走露,否則各地心懷不滿之人,恐怕會望風景從,紛紛效仿,到時天下泱泱,處處動盪,新政也只能被迫中斷。」

        「此事老夫已經吩咐下去,不過,這本身就是別人策劃的陰謀,咱們想封鎖消息,只怕很難,只有等明天一切見分曉之後,再行處理此事了!」

        楊逸明白章惇的意思,無非是等最後一擊奏效之後,再將這場陰謀揭露出來,然後以血還血,用最冷酷的手段加以震懾。

        就在此時,林希長筆一擱,長長吁了一口氣,幾人立即停止交談,目光一下子全集到了那份草詔上,這份草詔以濃墨寫就,但它注定將是紅色的!血淋淋的紅色!

        隆祐宮之中,同樣是燈火未息,向太后不停地拔動著手上的佛珠,心中彷彿灌鉛一般,最後終於忍不住霍然張開又眼,冷冷地望著尚清仁問道:「清仁,你不是說就在今日嗎?為何此時尚不見有陳留的消息傳來?」

        尚清仁心中也是七上八下,惴惴不安,此時也只得強笑道:「太后不必著急,之前奴才就交待過,讓他們把事情鬧得越大越好,恐怕錢隆是想等事情一發不可收拾時,才上報……」

        「哼!」

        向太后一聲冷哼嚇得尚清仁心頭一顫,身子佝僂,腦袋低垂,再也不敢說下去,向太后這才斥道:「朝廷大軍恐怕快到陳留了,他錢隆的消息尚未傳來,你還想為他辯護?你知道不知道,此事關系到大宋安危,社稷存亡,你就是這麼辦事的?」

        「太后息怒!太后息怒!此刻城門已關,恐怕是章惇等人控制了城門,使得消息一時無法傳入,但紙終究包不住火,明日城門一開,朝野必然盡知陳留髮生大亂,太后,就算遲了一晚又有何妨,大亂已成,量章惇一夥也玩不出什麼花樣來。」

        「但願如此吧!」

        這個解釋倒讓向太后安心了不少,章惇等人既然知道陳留髮生了叛亂,大軍也已派出,控制城門當然也在情理之中,但章惇終究不可能隻手遮天,最遲明天消息終會傳入京城,向太后臉色緩和了一些。

        「太后,您還是早點歇息吧!明日恐怕得有諸多大事需要太后費神呢!」

        內宮已落鎖,再等下去也無濟於事,向太后在尚清仁服侍下,開始寬衣解帶,上床就寢。

        就在此時,一個太監提著燈籠,從寶文閣那邊急行而來,濃濃的夜色讓他手上的燈籠就像一團鬼火;

        一入隆祐宮範圍,他立即撒腿就跑,晃蕩的燈籠照著他慘白的臉色,如厲鬼夜遊,一挨進入內殿,他就聲嘶力竭地喊道:「太后,大事不好,章惇等人草擬了追廢太后太皇的詔書,連同張士良的供詞,已遞進宮來,官家正在批閱,太后啊…….」

        「什麼?」

        向太后大驚失色,掀開錦被就跳下床來,速度之快簡直讓人歎為觀止,她外衣也不穿,披頭散髮就往外跑。

        一邊跑一邊淒厲地喊道:「清仁,還不快快去通知朱太妃,讓朱太妃速速前往寶文阻止官家,快啊!」

        隆祐宮頓時一片大亂,宮女拿著衣服,太監打著燈籠在後面直追,向太后跌跌撞撞,拼盡全力向寶文閣奔去,慢一刻,可能御璽就會蓋在那道詔書上,遲一點,可能就會天崩地裂!

        寶文閣這邊,焦守和劉瑗默默垂首,屏著呼吸,連大氣也不敢透;皇宮入夜後按例要落鎖,但若遇大事,大臣的奏章還是可以通過一扇專用的小窗遞進宮來,而且這種緊急奏章一但遞進來,是必須快速送給皇帝批閱的。

        此刻趙煦手上拿著的,就是章惇幾人通過緊急通道遞進來的供詞和草詔,張士良的供詞明確無誤地寫著,前崇慶宮內侍陳衍,勾結司馬光、呂大防等人,欲行謀逆之事,供詞上有張士良的親筆畫押。

        而草詔上,曆數宣仁太后的種種罪行,一件件,一樁樁,勾起了趙煦所有的舊恨,他真的很恨高滔滔和元祐黨人,這些人不但毀了他父親的新政,還把屎盆扣到他頭上,竟然說是他毀掉了自己父親畢生的心血。

        這些人九年來把他當作牽線木偶,從九歲到十八歲,從未把他當皇帝看過,高滔滔致死不放權,元祐群臣沒有一個為自己說過半句公道話,在他們眼裡,高滔滔才是皇帝,而自己,不過是他們用來堵天下悠悠之口的擺設。

        想起高滔滔無理斥罵自己的娘親,而自己的娘親磕頭不起,淒惶無助的情景,更是讓趙煦悲憤填膺。

        而這些人,把自己當九年擺設之後,竟然還想廢掉自己!

        趙煦無聲地拿起御璽,目光沉沉地落在那份草詔上,真的要蓋下去嗎?

        這一蓋,大宋將掀起何樣滔天巨浪……

        就在趙煦猶豫不決之時,寶文閣外傳來沸騰的人聲,向太后衣衫不整,哭喊著衝進殿來,撲到御案上呼天搶地的訴道:「官家啊!你怎能聽信讒言,而不顧天下萬民的感受?宣仁太后在時,我每日在崇慶宮侍奉,天日在上,宣仁太后何曾有過廢立遺言?

        此刻我已就寢,猝聞此事,讓我心悸不休,肝腸欲斷,當初宣仁太后待官家甚厚,先帝駕崩之時,斥退雍王、曹王,執意立官家為帝,尚是官家連宣仁太后都狠心追廢,不如直接賜我一條白綾,老身就吊死這寶文閣倒也乾淨……」

        向太后淚如雨下,她不是裝,是真的心悸不休,是真的淒惶難定;趙煦這御璽一蓋,就跟判了她死刑沒什麼差別了,她一聲聲地大哭著,訴說不休,跟來的宮女太監跪倒一地,跟著低泣不已,場面慘慘惶惶。

        向太后的話不但沒能打動趙煦,反而讓他心裡更加反感:你當初每日侍奉崇慶宮,太監陳衍竊掌國器數月難道你會不清楚?為何你不加以規勸?你與宣仁太后狼狽為奸,一再打壓我娘親,就算宣仁太后有廢立遺言,你會告訴我?

        時至今日,你竟然還拿宣仁太后來壓我?從宣仁太后致死不放權的行為來看,當初她斥退雍王、曹王,執意立九歲的自己為帝,並不是宣仁對自己有多好,不過是見自己年紀小便於控制,讓她有機會垂簾聽政而已;

        若她真是為了我好,為何我大婚後不撤簾還政?為何直至病死都不放權?

        想到這些,趙煦臉上陰鬱異常,正要開口讓向太后回宮休息,殿外又跌跌跌撞撞地奔入一個人,趙煦一看,不是自己的娘親是誰?

        只見朱太妃同樣衣衫不整,驚慌失措,一進殿便惶然哭道:「官家啊!宣仁太后她可是你的大媽媽呀!你怎能追廢她於地下?你若執意這麼做,讓我還怎麼活呀……」

        面對向太后的哭泣,趙煦可以充耳不聞,但面對自己這個柔弱的母親,趙煦卻怎麼也狠不下心來。

        朱太妃一生謹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錯一步,被人說三道四,現在趙煦要追廢宣仁太后,向太后必然也將受到連累,天下人會為怎麼看待她這個做娘的?

        還不都得說是她在背後指使,讓兒子追廢宣仁,降罪向太后,好讓她這個做娘的能坐上太后高位,若是真背上這樣的污名,她還怎麼有臉活下去?

        這就是朱太妃心裡的顧慮,趙照看她一聲聲地哭訴著,心便慢慢軟了下來,自己欠這個娘親的太多,又何忍心讓她再背負污名?

        向太后一見這般情形,她哭便小了很多,悄悄地向後退了退,把朱太妃讓到前面來,她心裡再明白不過,若說這個天下還有誰能勸得趙煦回心轉意,非朱太妃非屬!

        常言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而朱太妃就是這樣的可憐人,她根本不知道追廢高滔滔的意義所在,她只知道不能讓人說三道四;

        高滔滔、向太后當初待她如何刻薄,她就認為是理所當然,因為高滔滔是婆婆,向太后是大婦。

        她根本不知道政治的本質就是你死我活;

        她根本不明白趙照一但駕崩,她面臨的將是怎樣淒涼的下場;

        這一刻她竟是聲淚具下的勸著趙煦!

        本就有些猶豫難決的趙煦,最後黯然一嘆,當著朱太妃的面,將追廢高滔滔的草詔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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