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大宋私生子 作者:何昊遠(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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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chang95 2012-8-25 01:38: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94 849519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6 01:20
第120章 夜色中的交易

        長轄底右手長刀一舉,身後五百騎很快停了下來,包毅的話確實對他有著極大的吸引力,他們起兵反遼,若能得到大宋暗中支持,對他們來說無異於雪中送炭,長轄底心動了。

        「長轄底將軍,您若是願意與我家大人一晤,請讓您的手下在原地等候,您帶一百人馬前往即可!」

        長轄底的副將阿里木有些擔心,提醒長轄底道:「將軍去不得,小心對方有詐,宋人要談,讓他們過來談好了!」

        「阿里木別擔心,咱們追了這麼遠,從蹄印就可判定對方只有百騎,現在允我帶百騎前往,倒也不過份,更何況對方是宋人,應該不會和遼軍合謀對付咱們;不管如何,這對我們阻卜部來是說一次難得的機會,我決心去試一試;好了,阿奴帶一百人馬隨我來,阿里木你帶餘下人馬在此等著,小心戒備。」

        長轄底說完,帶著一百人馬飛馳而出,直逼楊逸陣前三十丈處,態度囂張地吼道:「宋使何在?既然邀我過來,還不快快上前答話。」

        時間緊迫,楊逸便不再哆嗦,帶著馬漢卿越眾而出,來到兩軍中央地帶,長轄底帶著阿奴也奔了上來。

        楊逸這才看清對方打扮,長轄底大概四十歲,方臉大嘴,打著髮辮,身材極為雄壯,身上穿著毛皮。

        「長轄底將軍,我就是大宋使者楊逸,直說吧,這次邀長轄底將軍過來,就上看看雙方有沒有合作的可能。」

        「楊逸?可是在南京道打敗蕭達林的楊逸?」

        「長轄底將軍既然聽過本官的名字,那就更好了,據我所知,貴部雖然丈著草原遼闊,遼軍一時無力圍剿,取得了幾場勝利,但貴部缺乏根基,更沒有武器補給,一但遼軍兵力調動完畢,形成合圍,貴部很難再有作為,若是長轄底將軍願意與大宋合作,我們可以提供貴部所須的一切,包括財力上的支持。」

        楊逸臉帶微笑,諄諄誘導著,就像拐騙小紅帽的狼外婆。長轄底雖然心動,臉上卻帶著不屑地說道:「大宋會這麼好心?就算我們願意合作,我部在漠北,國貴又如何能給我部實際支持呢?」

        「長轄底將軍,常言道,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對於朋友,我大宋向來是慷慨的,至於長轄底將軍的顧慮,本官也想過,宋遼夏交界的夾山地區,遼夏控制都非常薄弱,咱們完全可以在那交易。」

        「交易?我們沒什麼可與大宋交易的。」

        「長轄底將軍,咱們不防爽快點,我聽是貴部剛剛大掠西路群牧司,長轄底將軍只須趕著戰馬前來,茶鹽糧刀槍箭矢,你需要什麼我大宋給你什麼!」

        「我們要大宋的神臂弓,大宋能給嗎?」

        「貴部馳騁於草原之上,全是騎兵,而神臂弓須以腳踏鐙才能上弦,並不適合騎兵使用,長轄底將軍提出這樣的要求,分明是沒有合作的誠意,既然如此,本官告辭。」

        楊逸說走就走,帶著馬漢卿立即掉轉馬頭而去,開玩笑,神臂弓是宋軍步兵最具威懾力、和實用性的武器,哪怕是戰敗撤退時,也規定士兵必須將神臂弓每一個構件毀掉,防止落入敵人手中,豈能拿來交易。

        「且慢!」

        長轄底大喊一聲,然而楊逸並未止步,雖然雙方合則兩利,但對大宋來說,與長轄底合作其實是有利有弊,這事能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遼國一但得知實情後,會不會惱羞成怒、悍然興兵很難說;

        而相對而言,阻卜部更需要大宋的支持,草原上缺鐵,幾戶牧民共用一個破鐵鍋的現象非常普遍,能自己打造武器的更少,小打小鬧還行,但長轄底若想發展壯大,就缺不了武器支持。

        「楊學士請留步,由於彼此並不相熟,所以我們不得不留個心眼,還請楊學士原諒,我部願與大宋合作,不光我部,只要楊學士說話算數,我會聯繫排雅、僕裡、同葛、虎骨、撲果等部一同參與,不久前我們剛剛攻破契丹西、北兩路群牧司,手上有數萬戰馬……」

        長轄底一邊追上來,一邊大聲喊著,楊逸眼看火候到了,這才停下來說道:「長轄底將軍,我大宋渴望和平,並不想與遼國全面開戰,現在與貴部合作,我大宋是冒了巨大風險的,希望長轄底將軍能明白這一點。」

        長轄底帶著幾分恭維說道:「楊學士說笑了,楊學士在南京道大勝契丹,神威無敵,大宋何懼契丹?對了,楊學士,我聽說您在南京道使用一種霹靂瓜的武器,神臂弓我們可以不要,但這種霹靂瓜無論如何要給些我們,我們願以上好的戰馬作為交換,楊學士您看如何?」

        楊逸心念一動,故作為難道:「長轄底將軍消息真靈通,實話跟你說,這種霹靂瓜威力巨大,本官就是靠這種霹靂瓜打敗蕭達林的,但這種霹靂瓜造價昂貴,製作十分困難,我大宋存量也不多,恐怕要讓長轄底將軍失望了。」

        長轄底臉色頓時黑下來,沉聲說道:「楊學士,我們要神臂弓,你說不適合騎兵使用,我人認了,我們要霹靂瓜,你又再推託,楊學士既然來找我們,卻沒一絲誠意,這是在戲弄我等嗎?」

        楊逸為難道:「並非本官沒有誠意,實在是長轄底將軍提出的條件過於苛刻,這霹靂瓜……好吧!我會儘量說服我國陛下,給長轄底將軍提供一些霹靂瓜,但長轄底將軍要有心裡準備,數量可能不會很多,而且要一匹上好的戰馬交換一枚,您若是不願意,那咱們就算了!」

        「不可能吧,一匹上好的戰馬才換得一枚?」長轄底雙眼睜得如銅鈴般大,臉上儘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長轄底將軍,你完全可以不選霹靂瓜,其實我認為刀槍與弓箭更適合騎兵作戰,在這方面,大宋完全可以滿足長轄底將軍的要求!」

        一聽楊逸這麼說,長轄底反而心生狐疑,認為楊逸不想把霹靂瓜給他們,這世上,得不到的東西永遠是最好的,楊逸要的就是這種效果,黑火藥製成的土炸彈成本不高,製作簡單,更重要的一點,它是一次性武器,用完了就完了,拿來換戰馬,再合算不過。

        「不不不,霹靂瓜我們一定要,不過我們要先試過它的威力,看到底值不值得一匹戰馬再說。」

        「這個當然,這樣吧,長轄底將軍把你們需要的物資列出一個清單,派人送到府州,順便定好具體的交易事宜,我大宋會把你們需要的物資提前準備好,一但長轄底將軍把戰馬送到府州一帶的邊境,咱們即可快速交易,長轄底將軍以為何如?」

        「好!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長轄底沒想到今夜竟有此收穫,心中極為高興,要說他們最不缺什麼,那就是戰馬了,他們部族本就是長年遊牧,自身就擁有大量戰馬;

        現在又連掠了遼國的兩大群牧司,得了無數戰馬,可以說現在他們戰馬多得都成累贅了,這大冬天的,哪來那麼多牧草給馬吃啊!真能拿來換武器那再合算不過。

        長轄底心裡一高興,便提出送楊逸一程。

        楊逸大感頭疼,他娘的,咱正恨不能早一刻離開,免得被遼軍發現,長轄底倒好,還要送一程,你以為這是你家後院啊?

        楊逸正在勸說,清娘懷中的小白這時突然嗥叫起來,它雖然只有兩三個月大,聲音還不算渾厚,但那仰天長嗥的樣子,卻有幾分神秘和奇異;四周很快傳來此起彼落狼嚎聲,彷彿在和應著小白;

        就楊逸知道,狼的嗅覺極為靈敏,這一夜兩軍絞殺,濃濃的血腥味把附近狼群引來並不奇怪,小白大概是覺察到了同類的存在,因此長嗥不已。

        然後長轄底一看到清娘懷裡的小白,頓時雙目圓睜,竟然翻身下馬,雄壯的身軀拜倒在地,極為虔誠地磕頭祈禱,他祈禱時用的是阻卜部的語言,楊逸聽不懂,但那卑微的神態,虔誠的動作,無不說明他是在參拜心中的神詆。

        楊逸這才注意到,長轄底的軍旗上繡著的赫然是一個巨大的狼頭,在北風中獵獵翻捲,彷彿隨時撲出噬人而食。

        迷濛的夜色中,清娘懷中的小白不停地仰天嗥叫,四周的狼群不斷地回應著,長轄底激動得不可銘狀,在他的呼喝下,他的幾百人馬全部下馬,跪倒在雪地上,無比虔誠的向小白叩拜著,這一幕顯得無比的詭異,神秘!

        等他們拜完之後,楊逸實在忍不住好奇,上前向長轄底詢問,這才知道原因,原來阻卜部流傳著一個古老的傳說,說阻卜部是白狼神之後,若是通體雪白的狼神出現,便是長生天派下使者,預示著天祐阻卜部!是莫大的祥瑞。

        楊逸看了看還在一聲聲嗥叫的小白,這不知羞的傢伙、專到上風口撒尿的傢伙,難道真是狼神?

        楊逸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感覺很荒謬,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感。

        不管他信不信,但長轄底對他的態度隨之變得非常恭敬,卻是不爭的事實。

        在楊逸一再勸說下,長轄底這才帶著手下離開,那戀戀不捨、三步一回頭的樣子,讓楊逸都快起雞皮疙瘩了。

        天亮後,楊逸終於等來了莫桑,真算起來這人還真挺盡責的,一夜之間,五百人馬折損過半,還有不少帶傷的,即便這樣也沒放棄護送使團的責任。

        楊逸不會去憐憫他們,誰讓他們是遼軍呢?說不定往年到宋境去打草谷就有他們的份。

        關於撻馬安帶領的幾十遼軍,莫桑還沒問,楊逸就先興師問罪起來了,說這些人竟拋下他們獨自逃命,太不負責任了!

        楊逸罵罵咧咧個不停,怎麼難聽怎麼罵,莫桑聽得滿心不是滋味,卻又無從反駁。

        馬漢卿他們偷笑個不停,這都什麼人啊!

        經此一事後,楊逸一行的速度突然加快,過大同府不入,直奔雁門關而去。

        一入宋境,楊逸立即以八百里加急,將與阻卜部的交易事宜急報東京;

        對大宋而言,這是一項利大於弊的買賣,既可換來大批的戰馬,又可以擾亂遼國,使之無力南顧。

        至於來自遼國的壓力,肯定要承擔一些,但遼國一直支持西夏對抗大宋,這是不爭的事實,你能放火就不許我點燈?只要大宋態度夠強硬,遼國也無可奈何,除非遼國願先放棄對西夏的支持。

        楊逸相信章惇不會讓他失望的,若是連這點擔當也沒有,他就不是章惇了。

        做完這些,楊逸終於可以鬆口氣了,這一次使遼,幾翻波折,行程數萬里,連除夕都是在冰封的草原上過的;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幾日風雨幾日晴?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6 02:04
第121章 同文館之獄

        東京,同文館。

        同文館這名字充滿了書香味兒,乍聽之下,還以為是皇子讀書的地方呢。但只有張士良和文及甫才知道,如今的同文館是個什麼樣的所在,滿地的刑具血跡斑斑,發散著濃烈腐肉味,讓人看上一眼都會心驚膽顫。

        這兩個人關係重大,章惇所有的佈局,都是圍繞著這兩個人展開的,為防萬一,張、文二人沒有關進刑部大牢,而是按章惇的意思,單獨關進了同文館,再由何世寬與張商英親自到同文館主審,以杜絕一切干擾。

        同文館的二進正堂被臨時設置成了刑堂,何世寬與張商英當堂一坐,兩班酷吏左右一站,加上旁邊擺滿了各種刑具,頓時讓人感覺陰風四起,寒氣森森。

        文及甫被架到堂上,往地上一扔,兩班衙役頓著水火棍,怒目圓睜,一通堂威喊下來,文家六郎嚇得兩腳發軟,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他打小錦衣玉食,嬌生慣養,何曾經過這般陣仗,還沒開審呢,已經嚇得臉無人色了。

        「堂下何人?還不速速報上名來?」

        何世寬凜然大喝,驚堂木拍得震天響。

        文及甫哆嗦著答道:「下官文及甫,拜見二位大人!」

        「文及甫,你仔細看看,這可是你寫的書信?」

        衙役把書信遞給文及甫,他非常認真地看了起來,這確實是他幾年前寫給刑恕的一封信,這一點無可否認。

        事情到了這一步,一直不知因何被關押的文及甫,也終於明白,事情竟是出在這封信上,文及甫只恨自己交友不慎,心裡對刑恕痛恨不已。

        何世寬再次威嚴地喝道:「文及甫,你信中白紙黑字寫著『今日朝堂之上妒賢忌能,羅結黨羽,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又濟以粉昆,可為寒心。』說!司馬昭是誰?粉昆又是誰?

        你可想好了,這堂上數十樣刑具都是為你準備的,若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本官會讓你把這刑具一一嘗個夠,當然了,若是你檢舉有功,本官自會上書陛下給你請功,是包庇謀逆之人,還是檢舉立功,怎麼選就看你的了!」

        謀逆之人?聽到這,文及甫心肝兒直髮顫,他不會不知道謀逆是什麼罪,包庇謀逆之人又是什麼罪,一個不好,文家就要萬劫不復啊!

        「大人!大人!下官冤枉啊!下官當時少不更事,一時胡言亂語,作不得數啊!請大人明鑑!請大人明鑑!」

        「嗯?」何世寬冷冷地掃了一眼文及甫,轉頭對張商英說道:「張御使,本官的意思是暫停堂審,讓衙役先把堂下的刑具給文通判仔細介紹一下,張御使以為如何?」

        張商英淡淡地答道:「甚善!有些人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何尚書若是心慈手軟,別人還以為您好糊弄呢!」

        何世寬抬手稍稍示意,兩個如狼似虎的酷吏立即撲上來,把文及甫架到那排刑具前,冷笑著介紹道:「文大人,這種鐵刷子呢,看起來簡單,用起來也簡單,只需往人犯身上倒些滾水,再用這鐵刷子輕輕的來回刷,就有把人犯的皮、肉,一層層的刷下來,直到露出骨頭。還有這個,烙掌印,用起來也很簡單,把這支鐵手掌放在爐火中燒紅,把後把犯人的衣服剝下,就這麼烙下去!嗞!立即就會肉香陣陣…….

        衙役一邊講解,一邊往文及甫身上比劃,聽到第四種刑具時,文及甫再堅持不下去了,無盡的恐懼竟讓他昏迷了過去。

        大冷天裡,一桶冷水潑了下去,文及甫渾身打顫地醒了過來,同時腦子也清醒了許多,他出身文家,雖然沒受過什麼苦楚,但見識還是有的,他非常明白,新黨想要的是什麼?

        這封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司馬昭是在影射呂大防,粉昆是指韓忠彥,但這兩人都是舊黨元老,身份特殊,一但將他們供出,文家在舊黨中也就失去了立身之本,為千夫所指。

        但不供出來行嗎?新黨勢在必得,會放過他嗎?會放過文家嗎?

        文及甫心如電轉,竟不顧身上的寒意,愣在堂上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說!司馬昭指的是誰?粉昆指的又是誰?再不說,本官就先讓你嘗嘗鐵刷子的滋味!來啊,給他上熱水!」

        何世寬當頭大喝,把文及甫驚醒過來,他哆嗦個不停,也不知是心中害怕還是身上發冷,期期艾艾地答道:「回大人,家父以前嘗稱劉摯為司馬昭……呃,王岩叟面白,乃稱為粉,梁燾字況之,況字右旁從兄,乃稱為昆。大人,下官都說了!求求您,放過下官吧……」

        文及甫供出的這幾個人,都是朔黨人物,以前專和文彥博作對,還貶過文及甫的官,文及甫左思右想,只有拿他們來頂缸了。

        不得不說,文六郎說文解字的功夫還是非常高明的,經他這麼一說,雖然有些牽強,但總算把呂大防和韓忠彥摘出來的了。

        何世寬何許人也!一看就知道文及甫在說謊,他冷笑道:「文及甫,你別以為耍點小聰明本官就奈何不了你,你說令尊嘗稱劉摯為司馬昭,當本官不會派人去向令尊求證嗎?本官還真想知道,令尊是不是這種背後道人長短之人!」

        何世寬說到這,文及甫臉色不禁微微一變,這確實是要命的問題,他父親文彥博雖然老得動不了啦,但說話還不成問題,何世寬若真派人去求證,他的這翻說詞十有九會被揭穿。

        「文及甫!本官再給你一次機會,司馬昭是誰?粉昆又是誰?還不快快從實招來!」

        何世寬猛拍驚堂木,把文及甫嚇得頭筋突突直跳,最後他咬咬牙答道:「回大人,下官方才所說句句屬實,並無半句虛言!」

        「看來你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來啊!給他上夾棍!」

        衙役立即將夾棍拿上來,把文及甫十指穿入夾棍內,兩邊繩頭一拉,夾棍立即將十指夾緊,常言道十指連心,方才文及甫還凍得渾身顫抖,現在隨著夾棍越拉越緊,文及甫痛得汗下如珠,哭喊聲響徹了整個同文館。

        「你到底招還是不招?」

        「下官……該招的都招了,大人,你就是打死我,下官也不能胡說啊!」

        真沒想到,堂下這的個貴公子哥還真有股韌勁兒,似乎豁出去了。

        何世寬倒也不可能真把十八般大刑全用到他身上,那便真是屈打成招了,將來文及甫一但翻供,對新黨反而極為不利。

        「來呀!先把他押下去,立即派人到文家向文彥博求證,看他以前是否常說劉摯是司馬昭!」

        雖然劉摯、梁燾、王岩叟曾經也是舊黨重臣,但與呂大防和韓忠彥比起來,份量還是輕了些。

        呂大防在元祐年間做了多年首相,這個不用多說;

        而韓忠彥實際上是韓琦系官員的首領,韓琦身歷三朝,在英宗朝權傾朝野,他的手下已經發展出一個龐大的官僚派系,這些官員緊緊團結在韓家這個核心周圍,結黨伐異,韓忠彥作為韓琦系官員的領袖,份量不比呂大防輕。

        現在這兩大舊黨領袖都被文及甫摘除出來,上奏舊黨陰謀廢立時,份量就嫌不足了,對此新黨自然非常不滿意。

        不滿意歸不滿意,但凡事講求個證據,屈打成招或憑空捏造都不是辦法,新黨雖然一直被舊被視為奸佞,但事實上他們行事還是比較講原則的;

        舉個兩個實例:在蘇軾被貶時,章惇一再向他伸出過援手;而到章惇被貶時,蘇軾卻成了貶謫章惇的參與者。

        元祐年初,高滔滔要廢除神宗皇帝的新法,新黨以『父親死了,兒子三年內不應更改父親遺志』為理由加以阻止,這是儒家正統理念!司馬光等人無從反駁,於是便拉出了一塊『以母改子』的遮羞布,以此廢除新法。

        高滔滔只是代替趙煦暫時管理國家,她並不是皇帝,若是『以母改子』這個理由成立,那豈不是說高滔滔是皇帝?那趙煦這個真正的皇帝該往哪兒站?

        到底誰才是奸佞?

        至少新黨不會認為自己是奸佞!因此,新黨雖然急欲著舊黨打得永世不能翻身,但也不會毫無原則的亂來。

        何世寬、張商英很快將審理情況上報章惇,對文及甫如此牽強附會的解釋,章惇只是冷冷一笑,下令殿中侍御使來之邵親往文家詢問文彥博,一但這對父子兩的話對不上,那就說明文及甫在說謊,到時可就別怪咱們大刑侍候了!

        與此同時,章惇接到了楊逸從雁門關發來的急報,章惇有些愣神,楊逸竟然出現在雁門關,這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等他看清急報內容後,不禁更為驚訝;

        楊逸成功讓遼國減免了十萬貫歲幣,餘下的也改納為贈,這對初執政的新黨而言,是一個了不得的成就。

        這將從另個方面給新黨正了名:我新黨就是比你們舊黨強,你們舊黨九年來割地納幣,我們新黨才執政一年,立即取得了如此驕人的成就,屬優屬劣,不言自明。

        而令章惇驚訝的不是這些,而是楊逸提到的遼國叛亂,還有與阻卜等草原部落的交易。

        若不是楊逸言之鑿鑿,大宋哪裡知道遼國內部如此糜爛、叛亂如此頻繁?

        看完楊逸這封急報,章惇一刻也不耽擱,立即大步流星的往寶文閣而去。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6 02:05
第122章 洛陽之會

        楊逸到洛陽時,范純仁竟親自迎出城外十里長亭。

        他今年已經六十多歲,兩鬢蕭疏,由兒子范佑質扶著,立於瑟瑟寒風中等候。

        現在官府還沒啟印,而且楊逸這一路行來十分低調,很少有地方官員出城迎接的,這乍一聽說范純仁親自迎出城來,心中不禁十分感慨,連忙跳下車,趨步進亭拜見。

        「范相公何須如此,下官實在當不得。」

        范純仁上前將他扶起,和聲說道:「任之為國事驅馳萬里,不畏嚴寒艱險,成功說服遼主減免十萬歲幣,有大功於國,老朽迎出十里算得了什麼!」

        范純仁這次是以私人身份相迎,因此他並不以官職相稱,倆人稍稍寒暄過後,他讓隨從送上溫酒,就在亭中與楊逸對飲了三杯;

        范佑質接著上前向楊逸行了個大禮,恭敬地說道:「家父年老體弱,被貶南荒,幸得楊學士施以援手,楊學士大恩,佑質無以為報,請受我一拜!」

        「范兄快快請起,我曾聞令尊所言:公事公言,我知有公,不知有私。令尊德高望重,為事皆以公心為準,本不應及罪,我為令尊進言,也只是公事公言,又豈能挾恩求報?」

        范純仁確實是個光明磊落的人,等楊逸與范佑質答對完了,他撫鬚感嘆道:「年前陛下將遼事盡托於任之,老夫曾上表竭力反對過,當時是擔心事關重大,而任之過於年輕,缺少經驗;如今看來,倒是老夫杞人憂天了!此事還望任之莫怪!」

        楊逸連道不敢,對范純仁這份磊落胸懷,楊逸也很是佩服,另外范純仁是蘇州人,說話帶有很濃的江南口音,讓楊逸感覺很親切。這長亭之中寒氣甚重,倒不好讓范純仁在此多留,於是大家很快登車一同回城。

        洛陽是大宋的西京,街市非常繁華,行人摩肩接踵,叫賣聲不絕於耳,更因剛過新年,沿街店面都搭著嶄新的綵樓歡門,人們新衣新帽,臉上還洋溢著節日的喜氣,各個瓦子勾欄之中,人潮湧動,戲班雜耍處處,讓人流連忘返。

        同時洛陽也是舊黨的大本營,當年王安石當政時,司馬光、文彥博、富弼等十三人退居洛陽,仿白居易九老會故事,置酒賦詩,抨擊朝政,築堂繪像,號為洛陽耆英會,迄今在舊黨中留為佳話,對於許多舊黨人物人而言,洛陽就彷彿是他們心中的聖地。

        楊逸作為新黨的重要成員之一,走進這座舊黨大本營時,心中不免有許多感慨,舊黨的派系眾多,但洛陽無疑是打上舊黨烙印最深的一個城市;

        看來要抹掉舊黨的精神印跡,光挖司馬光的墓還不夠,洛陽這邊也必須做些文章才行啊!

        什麼耆英會的,必須以官方的名義把它打成非法組織,否則就會成為後來者的榜樣。

        楊逸在驛館換了常服,這才前往范純仁府上,進門一看,楊逸對范純仁的操守更為佩服了,他府上極為簡樸,室內擺設尚不及市井間的中人之家華麗。桌上的菜色也只是幾樣普通的家常小菜,連肉都很少。

        大宋官員的薪俸極為豐厚,即便不貪污,光是薪俸也能過上非常奢華的日子,楊逸雖然建議重新啟用蘇軾和范純仁兩人,但相對而言,他對范純仁更欽佩一些。蘇軾貪不貪楊逸不知道,但蘇軾和范純仁相比,私德和生活作風上絕對呈鮮明的反比。

        蘇軾在聲色犬馬方面,樣樣是個中頂尖人物,在杭州為官時,一次出遊,上千豔妓同行,場面之浩大,蔚為大觀。

        當初蘇軾反對王安石的差役法時,曾有這樣一份奏章:自古役人之必用鄉戶,猶食之必用五穀……士大夫捐親戚棄墳墓,以從官於四方者,宣力之餘,亦欲取樂……若廚傅蕭然,則似危邦之陋風,恐非太平之聖觀。」

        這話的大體意思是這樣:普通的鄉戶,天生下來就應該是要服勞役的,就像人必須要吃五穀雜糧一樣,咱們士大夫四處去當官,連祖墳都沒時間回去看看,很是辛苦,這辦公之餘,自應該玩樂一翻。若是咱們士大夫也要交役錢,這怕就沒米下鍋了,這還讓士大夫活嗎?士大夫不生活不奢華點,怎麼能體現出太平盛世的聖景來呢?

        交幾十文役錢你就沒米下鍋了,恐怕你送給別人的小妾,送給王詵的高俅就不止值幾十文吧?

        而這竟是蘇大才子反對差役法的理由,堂而皇之上奏朝廷!

        若是將蘇大才子這份奏章,和范仲淹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文章刻在一起,相信大家一定會對華彩詞章冠絕天下的蘇大才子更加佩服吧!

        楊逸不知道以節簡聞名的范純仁,看了這份奏章有何感想,反正楊逸感覺非常有意思!

        楊逸不反對憑自己的能力過奢華的日子,他也不認為交點差役錢,就能影響到士大夫的優渥生活。象蘇軾那樣,帶上千小姐出遊,只要不花公款,他也樂意看到這樣的美景。

        象范純仁這種嚴於律已的人,注定只能做為一種道德模範,因此他感嘆地說道:「以前常聽人說范相公節簡清廉,俸祿多用於接濟鄉鄰親友、助學濟貧,今日一見,始信為真矣!」

        范純仁一邊請他入席,一邊笑道:「任之此翻贊喻,老夫實在慚不敢當,楊家在東京的藥鋪定期給貧苦百姓施藥,田租比別家少收一成,和任之的義舉比起來,老夫便算不得什麼了!」

        「誠如范相公所言,惟儉可以助廉,惟恕可以成德。在恕與儉上,晚輩不及范相公萬一,對百姓施點小恩小惠,又何足掛齒?」

        「任之此言差矣,莫以惡小而為之,莫以善小而不為,只要是善舉,何分大小?」

        「多謝范相公!」

        中國人講究食不言,寢不語,但奇怪的是,中國人之間的交流,卻又大部分是在酒桌上完成的,像這種朋友或同僚之間的宴請,大家通常都是吃得少,說得多。

        即便是范純仁也不例外,倆人稍稍動了動筷子,便都停了下來,話題也很快轉到朝政上。

        范純仁撫鬚說道:「宋遼已百年無戰事,涿州之變是個意外,任之雖然取得了易水大捷,但這無損於遼國實力,對遼政策,老夫依舊以為應以和為貴,擅起刀兵,於兩國百姓皆無益處,任之這次能順利把和議談下來,著實出乎老夫意料,提著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來,我敬任之一杯。」

        楊逸笑笑,范純仁在個人品德上很值得人尊敬,在內政能力上也很突出,但在軍事外交上絕對是弱項,他曾在西北為官,與西夏交手是一輸再輸,損兵折將,因此,想讓他對外持強硬態度很難。

        但這次會面,楊逸並不單純地看作是自己與范純仁的一次平常私會,或許,這是新舊兩黨建立溝通的開始。

        「范相公,涿州之變確實是個意外,是彌勒教精心策劃的一次陰謀,然而范相公可曾想過,國與國之間,存在著無數的意外,誰也不知道何時、何地、何事,稍稍一碰,就會引發兩國的大戰;

        河北之地皆是平原,始終是我大宋軟肋所在,遼軍一但攻破第一道防線,騎兵可直抵東京城下,范相公,晚輩始終認為,忘戰必危,此言乃我大宋最真實的寫照。」

        范純仁聽了楊逸這翻話,不禁微微皺了皺眉,他確實是想通過影響楊逸,達到影響新黨對外政策的目的,因為除去楊逸與章惇忘年之交的關係,他這次立此大功,在新黨中的話語權已不容輕視。

        「任之也別忘了,國雖大,好戰必亡的道理,任之一再強調河北無險可守,乃我大宋的軟肋所在,有大興兵戈之意,對此老夫也不敢苟同;

        孟子云:固國不以山溪之險,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

        只要我大宋內修德政,消除黨爭,眾志成城,則河北還何來大宋軟肋之說?

        如今大宋內弊眾多,民生困苦,急需休養生息,因此無論是對遼,還是對西夏,我大宋都應適可而止;

        如今朝廷的各項新政本就不甚得民心,若再一味的對遼夏示以強硬,使戰事頻生,恐非朝廷之福、百姓之福啊!」

        范純仁一味的強調人和,而忽視了地利的因素,對此楊逸有些不以為然,雖然說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但光有人和,沒有地利,要想保證國家安定,往往就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若大宋真強大到『固國不以山溪之險』了,那忽視河北的地利問題到也無妨,但現在的大宋顯然還沒有這麼強大,這時說什麼『固國不以山溪之險』,未免有些脫離實際了,因此,楊逸認為強兵修甲是刻不容緩。

        楊逸也明白范純仁的本意,他反對大宋對外用兵,他強調人和,強調內修德政,就是希望說服新黨放棄對外咄咄逼人之勢,安心發展內政。

        范純仁的擔心是有一定的道理的,現在西北正在積極備戰,準備慢慢蠶食西夏,這必將引來西夏強烈反彈,而河北又開啟了大戰的先例,這次雖然贏了,也成功減去了十萬貫歲幣,但也在一定程度上觸怒了遼國,大宋面臨兩面開戰的可能性大增。

        有鑑于于此,楊逸也不打算反駁他,話鋒一轉說道:「范相公可知態度一向強硬的遼國,這次為何輕易服軟,並同意減免歲幣?」

        這正是范純仁一直疑惑不解之處,若按遼國以往的做派,吃了這麼大的虧,絕對嚥不下這口氣,因此楊逸的話把他的好奇心徹底勾了出來。

        「還請任之細細道來!」

        「范相公,事實上遼國這些年災荒頻發,國政糜爛,國內亂像已生,各少數部族叛亂不休,這次下官使遼,打聽到阻卜等部的聯軍,已經打到上京城外的倒塌嶺一帶,草原上更是烽煙四起,室韋、北路、西路群牧司紛紛陷落,連西北路招討使耶律撻不也都不幸戰死,可以說遼國亡國之像已現。」

        范純仁大訝,楊逸的這翻論斷太過驚人了,他難以置信地說道:「任之所言,未免有些言過其實了吧?」

        楊逸對此不予辯解,接著說道:「而我大宋呢,傳國百三十年至今,土地兼併之嚴重歷朝歷代前所未有,冗員、冗費、冗兵拖得朝廷喘不過氣來,國庫入不敷出,國內各種矛盾極為尖銳,老態漸露,若再不改革圖強,一但遼國被新興的草原部族取代,其挾大勝之威,強勁之戰力而來,我大宋將如何抵擋?范相公啊!下官絕非妄言……」

        「任之!」

        范純仁聽到最後,實在忍不住打斷楊逸的話,在大宋上下看來,無論如何宋遼仍是天下最強大的兩個國家,若說有人能一下子滅亡這兩個國家,誰會相信?

        楊逸苦笑道:「若是宋遼聯手,這天下確實沒有敵人!」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6 02:06
第123章 洛陽之會(下)

        宋遼聯手?

        這樣的話題扯得有些遠了,楊、范二人很快打住。

        范純仁對楊逸提到遼國已有亡國之象卻很在意,一再的追問其中細節。

        對此楊逸並沒有隱瞞,將自己在遼國的所見所聞一一道來。

        「范相公,自耶律洪基繼位以來,遼國內政不修,奸臣當道,先是皇叔耶律重元起兵謀逆,再到耶律乙辛誣告懿德皇后蕭觀音和伶人趙惟一私通,引發十香詞案,逼殺遼後蕭觀音,兩年後連遼太子耶律俊都不能倖免於難,最後雖然耶律乙辛伏誅,但這每一件事情,誅連都十分廣,使得遼國元氣大傷,賢者盡去;

        如今隨著耶律洪基逐漸老邁,更加昏庸,任用的文武重臣多是碌碌之輩,內部爭權奪利,傾軋不斷,雖有皇弟耶律和魯斡較為賢能,但經歷耶律重元謀逆案後,遼主對耶律和魯斡並不十分信任,只給了一個上京留守的職位,並不足以支撐遼國整體的敗落。

        晚輩這次使遼,對遼國方方面面都作了一次瞭解,遼國各道連年災荒,致使物價騰貴,民不聊生,作為主要產糧區的南京幽州,斗米竟比我大宋東京貴三十文,市井之間流民湧動,賣兒賣女;

        從晚輩與蕭達林一戰便可看出,如今的遼國軍備不修,戰力低下,早已不復當年之悍勇,西西北路招討使耶律撻不也率領數萬大軍前去平叛,竟被阻卜部兩三千人馬擊潰,耶律撻不也戰歿於亂軍之中,西部、北部群牧司、與各個駐守漠北的軍司紛紛陷落;

        現在的漠北草原,用烽煙四起來形容再恰當不過,阻卜、排雅、僕裡、同葛、虎骨、撲果等部紛紛起兵反遼,這些部族雖然還都很弱小,但鑑於遼軍低下的戰力,一但不能及時撲滅,很快將呈星火燎原之勢;

        而這種情況下,契丹上層還過著醉生夢死的糜爛生活,沒有一人想要變法自強,目光還一味盯著我大宋,只望從我大宋多訛些好處;

        這次遼國戰敗,加上內部局勢不穩,被迫向我大宋低頭,充分顯露了遼國的虛弱,造成的後果將是難以預知的,遼國部族眾多,這次南京道戰敗看似無關大局,但必定使得遼國各個部族更加離心離德,叛亂的勢頭必定會加劇;

        歸於以上種種原因,所以晚輩認為遼國已現亡國之象;

        范相公,事實上留給大宋的時間並不多了,一但遼國倒下,我大宋面對的必將是一個更加興盛的強鄰,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若大宋再一味的守舊自滿下去,後果不堪設想啊!」

        楊逸對契丹軍政的這翻長篇大論,確實讓范純仁異常震驚。

        大宋君臣對遼國其實非常缺乏瞭解,無論是軍政民生,都侷限在迷迷糊糊的認知之中,對漠北各個部族的叛亂,更是聞所未聞。

        遼國這次為何輕易向大宋低頭?范仁純心中的這個疑惑終於解開了。

        但對楊逸最後的論斷,他依舊有些不以為然,即便遼國真的亡國了,但何至於大宋也會跟著遭殃?

        楊逸也知道,想通過這樣一翻話,就說服范純仁是不可能的,因此也沒多費口舌,范純仁消化完有關遼國的消息後,反而語重心長地說道:「任之啊!我大宋確實有許多弊政需要解決,但治大國如烹小鮮,急於求成往往反會壞事,如同久病之人,忽然施以猛病只會便得病情加劇;

        老夫以為,現在對外應以和為貴,內政更應徐徐圖之,任之的西北蠶食之策,內政的新稅法,都不免操之過急啊!

        你可知道,現在因丈量土地,各地士紳怨聲載道,各級官員離心離德,流血衝突不斷!一但被心懷不軌之人加以利用,我大宋恐怕也將內亂叢生,烽煙遍地啊!」

        楊逸既然把這次會面看作新舊兩黨溝通的開始,於是耐心地說道:「范相公,對遼國,咱們目前確實應以和為貴,但對西夏則不然,西夏純粹是一個無賴國家,你對它妥協,它就會更加囂張,不斷進犯;

        元祐九年間,鐵一般的事實證明了西夏的無賴本性,因此,對西夏絕對不能採取綏靖政策,必須打,打到他疲弱不堪為止,最好是能滅其國,否則我大宋就別想安寧。

        至於內政方面,『治大國如烹小鮮,應徐徐圖之』這句話確實很有道理,然則晚輩認為,用在革新上,卻有些不妥,縱觀千年歷史,要想中興圖強,用徐徐圖之的辦法從未有哪朝成功過;

        商鞅變法,趙武靈王的胡服騎射,無不是頂著強大的壓力,一舉力推,持之以恆方能成功,若是一遇到阻力,便想以折中之法應付,所謂的徐徐圖之,不過是等著慢慢消亡而已!」

        就楊逸所知,除了他提到的這兩個變法之外,更典型的還有後世的清雍正施行的官紳一體納糧,這些成功的變革,哪一次不是論定之後,強力推行才能達到目的,在反對勢力極其強大的情形下,徐徐圖之只會等著被對方扼殺;

        重症不能下猛藥,這個道理用在革新上,未必正確。

        聽了楊逸的話,范純仁撫鬚深思了一下,才接著說道:「然我大宋當前首要之務,還是應以肅清吏治,消除黨爭為主,吏治不清,再好的法令也難以施行,任之所提出的新稅法,不但使得舉國動盪,且於吏治及方面並無補益,老夫擔心強硬施行下去,此法終會走樣;

        任之復又提出以增加職田安撫官員,我大宋官員薪俸本就不低,各種冗費繁多,全國官員何止千萬,一下子增加這麼多職田,此舉雖然無須直接自國庫開支,卻是將負擔轉嫁到百姓頭上,因此,老夫認為同樣不足取;

        任之啊!增之容易裁減難啊!此舉一但成為常例,今後想再減下來怕是不可能了。」

        楊逸不得不佩服范純仁,看問題十分精準,他說增加官員職田,是朝廷將負擔轉嫁到百姓身上,這一點楊逸也不得不承認。

        朝廷並沒有多餘的田地劃給官員作為職田,那這次增加的職田從哪裡來?

        只能通過官方兼併的形式得來,這樣一來,必定迫使更多的人失去土地,范純仁說得並非沒有道理。

        這個問題楊逸也想過,對此他答道:「范相公,首先,用職田增加官員的收入,這不會直接增加朝廷的負擔,再則職田的數目皆有明確定限,官員從中非法魚利的可能相對少一些;

        為了應對朝廷這次增加職田給百姓帶來的影響,晚輩同時建議朝廷,把新墾土地免稅三年的期限增加到五年,而差役法的施行,也將極大提高百姓墾荒的熱情;另外新稅法的施行,也必定能抑制民間富戶兼併土地的規模;

        這幾種舉措同時實施,相信增加官員職田,並不會對普通百姓造成太大的影響,總而言之是利大於弊。

        至於范相公提到新稅法至使士紳強烈牴觸、地方不穩,下官認為,每一樣新法的施行,必定不可避免地傷及一部分人的利益;

        但若是不改革,朝廷又將無以為繼,同時失地百姓不但生活無著,還要背負沉重的苛捐雜稅,同樣會迫使他們鋌而走險,揭竿而起;

        正所謂兩害取其輕,士紳即便交納賦稅,也不會傷及根本,這種情形下,真願鋌而走險的人不會很多;但貧苦百姓則不然,他們無田無地、無衣無食,朝廷的賦稅還全部壓在他們身上,為了活下去,他們除了造反,別無他途。

        因此下官認為,新稅法確實讓士紳不滿,讓地方有所動盪,但和原來比起來,朝廷承受地方叛亂的風險反而小了很多。

        新稅法很重要的一條,就是統一稅賦,廢除原來眾多的雜稅,這一點對一直困擾朝廷的冗員、冗費問題的解決,也將起到非常積極的作用;

        稅賦一但統一,不但極大地減輕百姓的負擔,同時也減輕了官府的負擔;原來雜稅眾多,一縣需要上百、甚至數百吏役幫閒才能完成繳稅工作,而這些吏役幫閒的佣金,也是從各種雜稅、例錢中支付,這使得百姓承受了更多的盤剝;

        而統一稅賦,所須人手將大大減少,甚至只需原來的一成人力,就能完成任務,那麼官府就能解僱眾多的役吏幫閒。

        因此,范相公說新稅法於吏治並無補益,晚輩實在不敢苟同,范相公,自古治官容易治吏難,若能成功罷去大部分吏役幫閒,那朝廷要釐清吏治就容易十倍,晚輩所說,不知范相公以為然否?」

        「任之所言,雖不無道理,但卻有本末倒置之嫌!」

        楊逸說了那麼多,范純仁突然來這麼一句,讓他不禁愣了一下,確實,范純仁稱得上是正人君子,行事自然傾向於按部就班,這完全是一種性格取向、行事觀念的問題。

        大宋面臨的主要問題,確實是整治問題,而無論是王安石的新法,還是楊逸提出的新稅法,在肅清吏治方面,都沒有提出明確的綱領,都有劍走偏鋒之嫌,也難怪被范純仁這類君子視為歪門邪道,得不到他們積極的支持。

        楊逸苦笑道:「范相公,有句俗話說得好,無論是黑貓白貓,能抓住老鼠就是好貓;或許在范相公看來,目前的新法確實有些本末倒置,但只要對大宋有益,又何必糾纏於先後順序呢?」

        范純仁立即反擊道:「任之此言差矣!正所謂名不正,言不順,凡事不以正途行之,即便暫時取得一些成果,也必處處受人垢病,終難持久。」

        我這怎麼就不是正途了?

        楊逸聽了鬱悶之極,就算不是正途,但至少不是歪門邪道吧?

        用兵作戰,還講究個正兵、奇兵呢!對,我這最多只能算是『奇途』!

        范、楊二人又足足辯論了兩個時辰,直到天近三更才罷休。

        最終誰也沒能說服誰,但辯論的氣氛很好,雙方雖然意見不同,但並沒有翻臉成仇,反而都從對方的身上得到了許多新的啟發。

        對此,楊逸已經很滿足了,范純仁在舊黨中聲望極高,能與之開啟一個溝通渠道,這對大宋而言,有百利而無一害。

        最後范純仁說道:「任之今日所言,其中確有許多獨到之處,老夫會仔細加以考慮,老夫也希望任之能認真看待老夫所言,大宋經不起折騰了啊!」

        「今日有幸與范相公一會,聆聽到范相公許多真知灼見,晚輩萬分慶幸,希望今後能有更多的機會聆聽范相公教誨,范相公,之前言語上晚輩若有冒犯之處,還望范相公大人不計小人過,請范相公受晚輩一拜!」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6 02:06
第124章 時窮節乃現

        御使來之邵到文家求證文及甫所言是否屬實,雖然用了詭詐之道,但文彥博沉默片刻後,竟承認自己以前常說劉摯是司馬昭;無意中與文及甫的供詞對上了號。

        文彥博是九十高齡的人了,老而成精;文及甫被押,來之邵突然到來,或許這本身就讓這頭老狐狸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意味;

        當來之邵指責他背後傷人,暗罵劉摯是司馬昭時,文彥博突然反其道而行,承認自己確實曾罵劉摯是司馬昭;這樣一來,反而讓新黨有些被動了。

        文及甫和張士良這兩個案情,本來是一個完美的呼應,現在卻未免有點美中不足,章惇接到並報後,立即下令對張士良開審,這一次無論如何不容有失。

        同文館裡,同樣是那間正堂,同樣是何世寬和張商英主審,但張士良卻沒有文及甫那麼幸運,一被拖到堂上,何世寬一言未問,就先下令打了二十殺威棒。

        等張士良被打得皮開肉綻,何世寬才冷聲問道:「張士良,你可知道罪?」

        張士良哭喊道:「大人,小人真的不知身犯何罪,求大人開恩!求大人開恩……」

        「嗯?你這個禍國亂政的閹佞,都到了此時你還想妄言抵賴,本官問你,你與陳衍同為崇慶宮內侍,丈著宣仁太后信賴,多年來橫行不法,內則離間兩宮,外則頻頻聯絡元祐佞臣,欲行陰謀叛逆之事,罪惡滔天,至此你還想抵賴不成,來啊!鼎鑊刀鋸皆讓這閹佞嘗試一遍再說!」

        章惇敢悍然殺了陳衍,對他張士良還會有什麼顧慮?

        文及甫是文官,何世寬施刑時多少還有些顧忌,他張士良是個太監,在文官眼中可不是什麼好東西,行起刑來那是一點都不打折扣的。

        望著擺滿堂邊的刑具,張士良膽都快嚇破了,這時再也顧不得許多,慘然說道:「大人,小人冤枉啊,元祐年間,小人等確實經常聯絡呂大防、蘇軾、劉摯等重臣,但並非是陰謀叛逆啊!」

        「你們兩個內侍,與朝中大臣頻頻來往,不是陰謀叛逆是什麼?還不從實招來!說!」

        何世寬鬚髮蕭蕭,聲音大得驚人,光那股子氣勢就能把膽小者嚇癱了。

        張士良知道不說只會被酷刑折磨致死,只得艱難地說道:「大人饒命啊!小人等頻頻聯絡朝中大臣,實在是太皇太后每天要處理的政事太多,在朝堂上與大臣議政時,常常無所適從,於是讓小人等多與朝中重臣接觸,提前打聽清楚大臣們第二天要匯報何事,使太皇太后心裡有個準備,這樣處理起政事來才會更加順暢周全,大人,小人都說了,我等真沒有串通朝臣陰謀叛逆啊!」

        何世寬和張商英一聽,臉上神色頓時怪異萬分,被舊黨捧為女中堯舜的高滔滔,竟是個政治白痴,要靠這種可笑的手段,才能應對每日的政事!這真是……千古奇聞啊!

        太好了!繼續!

        何世寬大拍驚堂木,接著森然問道:「張士良!宣仁太后病重期間,你與閹宦陳衍疏隔中外,離間皇親,濫用職權,竊用國器,擅發欽命,種種行徑罪惡滔天!來啊!大刑侍候,直到他招認為止!」

        堂下的衙役立即如狼似虎的撲上來,拉著張士良就往刑具上按;把張士良嚇得小便都失禁了,一時臭不可聞。

        他呼天搶地的嚷道:「大人啊!小人冤枉啊!小人當時只是負責記錄,御璽是掌握在陳衍手裡,他確實有濫用職權,濫發聖旨之舉,可這與小人無關啊!小人當時還勸誡過陳衍,大人,小人冤枉啊!求大人開恩!求大人開恩!啊…….」

        直到張士良痛得一聲慘叫出口,何世寬才下令停刑,這讓張士良有種虎口逃生的感覺,整個人癱倒在地上。

        正當張士良鬆懈下來之時,何世寬突然狂拍驚堂木,大喝一聲:「說!宣仁太后數月不能視事,致死不還政陛下,任由崇慶宮一個太監竊掌御璽,欺壓陛下,她意欲何為?說!宣仁太后是不是打算廢除當今陛下,另立新君?」

        張士良先是愣了一下,立即搶天大呼道:「太皇太后不可誣啊!小人從未聽過太皇太后有廢立當今的言語!大人,太皇太后不可誣啊……」

        「來啊!給我大刑侍候!」

        對張士良,何世寬確實是大刑用盡,但可惜的是,無論何世寬對張士良施加何等酷刑,張士良都咬死不松口,就是不承認高滔滔有廢除趙煦的心思。

        高滔滔或許真沒有明確受意過大臣,要廢掉趙煦,但由於她早就預知趙煦親政必會重拾神宗新政,這一點,可以說是她不能容忍的,加上她致死不放權的行為,不得不讓人懷疑,她確有廢掉趙煦的打算;

        否則,當時趙煦已經十八歲,也已經大婚過了,在她自己病重不能理事之後,根本沒有理由不還政於趙煦;

        或許,她只是以為她的病情還像前幾次一樣,還能好起來,她以為她還有時間,因此沒來得及廢掉趙煦而已。

        何世寬和張商英在張士良身上,沒有得到最終想要的結果,只得如實上報章惇,新黨突然間又重新面臨嚴重的危機。

        得不到想要的結果,就無法追究高滔滔的罪行;

        無法追究高滔滔,就無法廢掉向太后;

        一但趙煦出現不測,皇權最終還將會落到向太后手裡;

        新黨到時就要死無葬身之地,新政就要再次被人踐踏在地,所有新黨為之努力的一切,又將變成鏡花水月,過眼云煙。

        為此,章惇又招開了一次新黨核心層的會議,商討對策;曾布、蔡京、蔡卞等人都參與了這次私會,但結果令人失望,大家依然沒有想出什麼良策,各人背負著沉重的心情匆匆散去。

        曾布的府邸位於興國坊,和遂寧王府離得很近,高牆大院之中,新年時張燈結綵留下的喜慶之意尚在。府裡的廊閣庭院,水榭樓台,處處透著幽與雅的氣息,書房的牆壁上掛著一幅字:儒術遠追齊稷下,文詞近比漢京西。

        曾家無愧於這幅字的稱頌,從曾布祖父一輩算起,幾十年間,曾家三代人共出了十九名進士。

        在這個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年代,這是極為了不起的事情,其兄曾鞏年剛弱冠便名滿天下,在後世更是被列為唐宋八大家之一。

        曾布中進士後,先是在地方為官,後來被時任開封府尹的韓維看中,委以重任,神宗皇帝拉開變法大幕,曾布再經王安石推薦,與呂惠卿共同參與制訂青苗、助役、保甲、農田之法,成為新黨的主要骨幹之一;

        然而在熙寧七年,迫於舊黨及高滔滔等人的壓力,神宗變法之心有所動搖,下令曾布徹查市易法,曾布查過後為認,市易法是『挾官府而事兼併之事』,並如是上奏。

        王安石和呂惠卿因此認為曾布有意阻撓市易法推行,將曾布貶知饒州。

        憑心而論,曾布對市易法的結論是非常公允的。

        但是,曾布作為新黨的骨幹之一,不可能不知道王安石施行市易法,急欲斂財的用意;

        當時大宋的外部的戰略態勢,已經惡劣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北邊的遼國咄咄逼人,更要命的是,青唐的吐蕃已經與西夏和親,兩者一但結盟,大宋的關中就成背腹受敵,川蜀恐怕也要完蛋。

        宋神宗,宋朝最有為的一個君主,王安石,提出天變不足懼,人言不足恤,祖宗之法不足守的卓越宰相,就是這樣的兩個人,制定的新法全部衝著斂財和強軍而去;

        青苗法、差役法、均輸法、市易法等主要衝著一個財字,保甲法、保馬法等則衝著一個軍字,而且連試點都不及搞,推行得是如此的急,難道他們急於把國家刮空,只是為了給龐大的官僚隊伍發薪俸?或是為了中飽私囊?難道這就是神宗皇帝和王安石的真面目?

        剝開歷史的迷霧,你就會發現,宋神宗和王安石拋開吏治,而專注於斂財和強軍,無非是急於扭轉外部越來越惡劣的戰略態勢。

        從王韶上平戎策起,大宋在熙寧五年拉開了熙河開邊的大幕,洞庭之濱,章惇也在對南方叛亂的山蠻大舉用兵,橫掃十數州,大宋此時正在兩面開打,而打仗是要燒錢的。

        就在這個關鍵時候,作為新黨骨幹的曾布,竟迫於壓力拿出市易法是『挾官府而事兼併之事』的論斷;

        確實,市易法就是官府在搞壟斷,但王安石為什麼這麼幹,曾布會不清楚?

        從這個層面上來講,曾布的論斷看似公允,卻是背叛了新黨的,王安石貶他不冤。

        曾布之所以重新得到新黨認可,源於後來司馬光讓他主持修改役法,他嚴詞拒絕了,導致再次被貶,也重新得到了新黨的認可。

        但他投機的本性終究難以完全消除,今天的新黨私會,讓大家都產生了濃濃的危機感,曾布的這種感受尤為強烈;一回到自己的府上,曾布立即把自己的幕僚石曼舒叫到書房。

        見到曾布陰沉的臉色,石曼舒低聲問道:「相公,可是前方又起戰事?楊逸不是已經和遼國議和成功了嗎?」

        韓忠彥被貶謫後,曾布接任了樞密使,因此石曼舒有此一問。

        「非也!比前方再起戰事嚴重十倍。」曾布一五一十將事情始末道出。

        石曼舒聽了神情也立即凝重起來,確實,隨著趙煦的身體越來越差,文及甫與張士良一案是新黨唯一的希望,此舉一但失敗,趙煦若是駕崩,皇權毫無疑問將會落到向太后手中,若是不及早想好對策,到時恐怕很難全身而退。

        然而在沒有弄清曾布心思之前,石曼舒也不敢胡亂獻計,於是謹慎地問道:「相公有何打算?」

        曾布臉色陰晴不定,內心正在做著艱難的抉擇,再次背叛新黨,是他不願意做的,第一次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還說得過去;

        若是再來第二次,他曾布必定迎風臭十里,恐怕無論是新黨還是舊黨,對他都難以見容了。

        然而眼看前面是火坑還往下跳,又是智者所不為,這是一個兩難之局,難啊!

        「有時間,曼舒你不妨到王詵府上走動走動,其它的不用我多說了吧!」

        曾布突然來此一句,石曼舒稍稍凝神,不禁對曾布的決定拍案叫絕;

        王詵與遂寧王來往密切,而遂寧王最得向太后歡心,這早已不是什麼秘密;

        曾布此時與王詵搭上線,就於是和遂寧王答上了線,既不用背負背叛新黨的臭名,又等於是和向太后搭上了線,這步棋走得極其微妙;

        一但趙煦駕崩,向太后單掌苦苦支撐,同樣急需有人支持她,如此一來,曾布輕易使能搶到擁立之功,自可安然度過這次嚴重的危機。

        「相公放心,僚下一定謹慎行事,避免走漏風聲!」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6 02:07
第125章 背叛

        自趙煦親政後,駙馬都尉王詵的行為已經收斂多了,原因很簡單,當初因蜀國長公主的事,他惹怒過神宗皇帝,曾被神宗皇帝奪回爵位,遠貶地方。直到宣仁太后高滔滔垂簾聽政,他才有機會復官。

        而現在,輪到趙煦當政了,趙煦是神宗皇帝的仰慕者,追隨者,誰知道他會不會像他父親一樣,再次將自己一擼到底呢?

        還是安分守己些為好啊!

        可人倒霉起來,喝水都會噎著,王詵就算夾起尾巴做人了,還是沒能逃脫厄運。

        幾個月前,他府上的譚願經刑部查實,竟是彌勒教在東京的負責人,王詵本人也被刑部傳喚了好幾回,雖然最後沒有證據表明王詵本人也加入了彌勒教,但他容留不法卻是事實;

        彌勒教這次叛亂,差點造成宋遼兩國全面開戰,天都差點捅破了;

        譚願之事一經報上去,趙煦甭提多氣了,真可謂是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結果王詵被再次被奪爵罷官,雖然沒有貶出東京城,但原來高滔滔賜給他的產業一律收歸朝廷;

        如今的王詵一沒了俸祿,二沒了田產收入,家中一群小妾連買胭脂水粉的錢都緊張,一個個花容慘淡,王詵多看上一眼都感覺膩味兒。

        還好他在書畫方面確實很有造詣,甚得遂寧王等人青睞,大家不時接濟一點,否則現在怕是沒米下鍋了。

        這天王詵正在書房作畫,家中幾個小妾卻因點珠花頭面吵成一團,王詵被吵得心浮氣躁,一氣之下,把桌上的硯台給砸出了門外!墨汁潑了一地。

        這下終於清靜了!

        可王詵卻開始心痛了,那硯台是蘇軾送的,如今生活無著,拿去典賣總還值個百十貫,這下全毀了!

        正當王詵氣得要揍人的時候,門房來報,說是有位石大官人求見。

        「不見!不見!」

        王詵正煩著呢,翻開名貼見下方寫著石曼舒,這名字連聽都沒聽過,他哪有心思去和個陌生人磨牙。

        門房的小廝猶豫了一下,見王詵臉色如墨,不好再說什麼,正要轉身離去,王詵卻突然說道:「等等!」

        他再次打開名貼,沒錯,石曼舒這名字的下方,還有幾個不惹眼的小字:曾樞密府。

        「快把人請進來!」

        花廳裡,石曼舒笑得一臉和氣,通過姓名之後,也不急著說明來意,而是讓隨從把禮物一樣樣的抬上來,高麗的人參、合浦的南珠、西域的毯子、佔城的香藥、象牙,真是無奇不有,樣樣珍貴,這些禮物加起來怕得有千貫以上。

        初次見面,如此大手筆,令王詵詫異不已,他還沒天真到認為曾布是擔心自己沒米下禍,讓人送點禮物來慰問自己;如今自己無權無勢,連爵位都被奪了,曾布堂堂的當朝樞密使,在自己身上花這麼多心思,不打聽清楚他豈能安心。

        「石先生恐怕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吧,如此貴重的禮物,您這是何意?」

        石曼舒躬身一揖,和聲笑道:「些許薄禮,不成敬意,讓駙馬見笑了,駙馬筆墨丹青冠絕一時,連蘇學士也贊喻不絕,在下更是仰慕萬分,早就想登門求教,又恐過於冒昧,今日惴惴而來,唐突之處,還望駙馬莫要見怪!」

        石曼舒繞了一大圈,就是不提來意,倒和王詵聊起了書畫來;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面人,石曼舒又是送大禮,又是不斷的恭維,雖然明知他來意不會這麼簡單,王詵也只好耐心地應酬著。

        石曼舒極為健談,和王詵卿了半天書畫,求得一幅秋江圖後,心滿意足地告辭了,自始至終不提一句其它事,彷彿他真是來求畫的,這讓王詵實在搞不清他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這次會面之後,石曼舒便不時帶著禮物來訪,一來二去熟悉了,雙方的話題也就不再侷限於書畫;

        這天喝得微醉時,石曼舒忽然說道:「駙馬才高八斗,未能入朝理政著實可惜,這次被奪爵,我家曾樞密很同情駙馬您的遭遇,有心幫駙馬進言,奈何官家還在氣頭上,一時也無法可想,不過……」

        王詵心中一動,說道:「石先生有話但說無妨。」

        石曼舒不經意地說道:「在下聽說駙馬與遂寧王交好,若是遂寧王或者太后能出面先幫駙馬美言兩句,我家曾樞密在朝中予以配合,想來駙馬定能心想事成,如今官家龍體欠安,恐怕也沒精力和駙馬多作計較,不知附馬以為然否?」

        王詵一聽這話,幾天來心中的疑雲豁然開朗!

        石曼舒看似是在說王詵的事,但話中透出的意思卻非同尋常,大有石破天驚之感,他一是點明趙煦身染重病;二是曾布與向太后配合,定能心想事成。

        這分明是曾布有意與向太后結盟之意,拿王詵來說事,不過是掩人耳目而已。

        現在朝中局勢極為微妙,朝堂之上,已經被新黨全部控制,但新黨又有一個致命傷,那就是趙煦的病情;

        趙煦這幾個月多是臥床不起,雖然還能強撐著批閱奏章,但病情一直不見起色,反而有不斷加重的傾向。

        按現在的情形,一但趙煦有個三長兩短,則皇權必然落到向太后手中。

        皇權就像一個人的腦袋,尚書省和樞密院分掌軍政,就像兩隻手臂,若是向太后的『腦袋』聯合曾布這支『手臂』,就等於是皇權聯合軍權,則章惇這一臂,就不可能再有分庭抗禮的能力,到時豈不是真個心想事成?

        王詵心中非常激動,若真能促使曾布和向太后、遂寧王結盟,將來的擁立大功就少不得他一份。

        對王詵而言,還有什麼比這更具誘惑力的呢?

        想通了這些,王詵毫不猶豫地說道:「曾樞密盛情高義,在下感激不盡,就請石先生轉告曾樞密,遂寧王和太后那邊,在下一定聯絡好,到時還望曾樞密在朝中幫著美言幾句,事若成,定不負曾樞密拳拳之意。」

        曾布作為樞密使,新黨的核心要員,這次背叛,對新黨而言,就是懷中抱著一隻毒蛇,你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它會給你致命的一口。

        章惇日理萬機,自然不會去注意一個被奪爵了的駙馬都尉,也就無從得知曾布的背叛;這次文及甫和張士良的案審所得,雖然沒有預想中的完美,但章惇並沒有放棄的意思,年假剛過,他立即將文及甫的供詞遞到了趙煦手上。

        這是整個計劃的第一步!

        這次文及甫雖然撇開了呂大防和韓忠彥,但供詞上對劉摯、梁燾、王岩叟三人有意廢除趙煦卻是言之鑿鑿。

        寶文閣裡,本來臉色就蒼白的趙煦,看了文及甫的書信和供詞,頓時變成一臉鐵青。

        這些年來,有件事一直讓趙煦疑惑不解;按說他是皇帝,傻瓜都知道他遲早是要親政的,呂大防、劉摯等人為何就敢一直無視他這個皇帝,一直拿屁股衝著他這個皇帝呢?

        他們對自己如此不敬,就不怕自己親政後收拾他們嗎?他們為何如此有恃無恐呢?

        現在一切終於明白了!

        原來這些人早就想著廢掉他這個皇帝,也只有這個理由,才解釋得通呂大防等人漠視自己的行為。

        趙煦心中憤怒異常,一時卻不加以表態,這只是文及甫的一面之詞,劉摯等人並未真正實施謀逆過,若以此將劉摯等人誅殺,很難以服眾;

        他望向殿中的章惇、何世寬、張商英三人,淡然問道:「元祐諸臣,果有陰謀廢立之意嗎?」

        「陛下,他們確實有謀逆之意,只是反跡未著!」章惇三人異口同聲地答道。

        三人的回答非常微妙,是經過深思熟慮後得出的結論:他們只是未及實施而已。

        你或許可以認為章惇他們是血口噴人,但若非如此,你又怎麼解釋呂大防、劉摯等人的行為呢?

        難道呂大防等人都很傻、很天真!以為高滔滔能長生不老,趙煦永遠不會親政、或者親政後不會追究他們多年來藐視皇帝的行為?

        而且從辯證的角度來說,趙煦性格偏執,從小就明顯的傾向於革新,趙煦一但親政,必定是舊黨的惡夢,呂大防等人不可能不知道這些;

        趙煦的思想已經不可改變,舊黨要想好好地活著,唯一的途徑也只有廢掉趙煦,從這一點上來說,舊黨有謀逆的動機。

        而他們一直漠視趙煦,也可以看作是背叛的前奏;

        錯了,他們不是背叛,事實上他們從未將趙煦當成皇帝過!

        否則作為一個忠直的臣子,即使趙煦沒有親政,也不應該如此漠視趙煦!

        而趙煦大婚後,他們更應該勸高滔滔撤簾,還政於趙煦,這才是一個臣子應盡的本份;

        但呂大防等人並沒有這麼做,直到高滔滔病重不能理事,呂大防等人依然沒有勸高滔滔還政的意思!

        因此站在趙煦的角度,說呂大防等人背叛,還真是美化他們了。

        憤怒的趙煦很快下旨,呂大防、韓忠彥、劉摯、張燾、王岩叟等人全部貶謫嶺南,遇赦不赦!

        文家六郎說文解字的本事雖然不錯,但趙煦也不是傻瓜,因此呂大防和韓忠彥一樣沒有放過。

        劉摯、梁燾、王岩叟三人被直接指證,罪行自然更重,除本人被貶外,子孫也全被謫遷嶺南,由地方官府看管。

        這個結果在章惇預料之中,但這並不是他最終想要的!

        呂大防等人事實上貶到什麼地方,差別已經不是很大,除非能正式給他們定上謀逆大罪,這才能算是給這些人蓋棺定論,今後無論誰做皇帝,這些人都不可能再有翻身的機會。

        關鍵還是隆祐宮啊!

        隆祐宮不倒,將呂大防等人全部貶到天涯海角也沒用。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章惇再次找來蔡京、林希等人密談。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6 02:08
第126章 一物降一物

        隆佑宮。

        銷金屏風之後,鶴嘴飄散著淡淡的輕煙,殿外正值滴水成冰的季節,殿內卻溫暖如春,向太后樣子慵懶,靠在羅床上閉目養神,兩個宮女一上一下,正小心地幫她拿捏著肩膀和小腿。

        孟皇后因巫蠱案被廢,此事給向太后的觸動非常大,說到底孟氏總是高滔滔給趙煦指定的皇后,和向太后算是一脈同源,孟氏被廢難免讓她有種兔死狐悲的感覺;

        而且通過此事,向太后更深地體會到,她左右不了趙煦,這個皇宮裡至少現在還是趙煦說了算。

        於是,向太后突然淡出了眾人的視線,隆佑宮顯得異常的安靜,她就像一條蛇一樣,開始小心地盤起自己的身體,靜靜地等待著,趙煦的身體狀況她再清楚不過,或許是明天,或許是明年,總之,向太后相信自己能等到那一天。

        文及甫被關進同文館,向太后可以毫無不在意,大不了這又是新黨對舊黨新一輪清算,沒什麼大不了的。

        反而是張士良這個太監被押進京,引起了向太后的高度警惕。

        張士良當初是高滔滔身邊的太監,章惇將他千里迢迢的押進京,用意不難猜測,除了想對付高滔滔,章惇根本不可能在一個太監身上費這麼大的心思。

        而她和高滔滔是兩面一體,密不可分,章惇要對付高滔滔,也就等於是要對付她,就像官場上一樣,一位高官落馬,如果你是這位高官的心腹手下,也必定要跟著倒霉,甚至不需要任何理由,也可以把你貶謫到天涯海角去。

        因此,向太后這些天極為煩躁,一再讓尚清仁出去打探消息,但同文館被章惇把守得異常嚴密,除非有聖旨,否則無關人等休想踏足一步。

        尚清仁費盡了心機,就是打聽不到裡面的一絲信息,越是這樣,向太后越發感覺事態嚴重,這些天可以說是食不知味,睡不安寢。

        正在向太后低聲嘆息時,殿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只見尚清仁一轉過屏風,立即讓那兩個宮女退出殿門守著。

        「清仁啊,可是有消息了?」向太后不禁坐直身子,盯著尚清仁問道。

        「太后莫急,切聽奴才細細道來!」

        「嗯,說吧!」

        向太后意識到自己的神態過於浮躁,於是拿起小幾上的佛珠,垂下眼瞼一顆顆地撥著,臉上恢復了古井不波的神態。

        「太后,奴才得到兩個消息,一喜一憂;堪憂者,章惇押張士良進京,確實是心懷叵測,他們對張士良威逼利誘,嚴刑拷打,想逼張士良偽證太皇太后曾欲廢掉官家,以此激怒官家,讓官家追廢太皇太后,章惇等人狼子野心,簡直是喪盡天良……」

        聽到這,向太后手上不禁微微一抖,一顆佛珠沒有撥過去,落回了原來的一邊,但她很快又鎮定下來,淡淡地說道:「如今情形如何了?」

        「回太后,幸好張士良尚知太皇太后不可誣,天地神祇不可欺,雖受大刑,卻能堅持否認太后太后曾有廢除官家之意。

        如今文及甫因配合章賊誣告劉摯等人,已獲釋放,唯獨張士良還關在同文館,每日大刑加身,奴才只怕他最後熬不住,終做偽證啊!」

        「清仁,這些你是從何探知的?」

        「太后,這是樣!」尚清仁伏到向太后耳邊小聲耳語。

        「曾布?」

        向太后聽了不禁脫口反問起來,尚清仁連忙點頭肯定道:「若非如此,奴才也無法得知同文館之中的情況。」

        「曾布此人未必靠得住啊!可別落入別人的陷阱才好,還是多試探幾回再說吧!」

        向太后經歷幾回挫敗之後,顯得異常小心,輕易不再相信他人,何況是新黨核心成員之一的曾布。

        尚清仁佝僂下身子,低眉順眼地答道:「太后的顧慮不無道理,不過奴才細細想來,應該假不了,現在官家龍體欠安,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萬一……到時這皇宮之中還得太后您說了算,曾布大概是想通了這一點,才有此翻作派;

        熙寧年間,他就曾反對過市易法,可見他並不是心志堅定之人,因此奴才以為,曾布此時另做打算是非常有可能的。」

        「嗯,但願如此!清仁啊,同文館那邊你自己還是儘量去打探一下,這樣也能證實曾布所言是否屬實。」

        「是,太后!」

        「寶文閣那邊可有動靜?」

        「太后放心,奴才都已安排好了,若是有什麼風吹草動,一定會及時報過來的。」

        向太后再次叮囑道:「清仁,太意不得啊,如今朝堂上忠直老臣盡數被貶,咱們孤立無援,張士良一天還在章賊手裡,老身就睡不安穩啊!官家性子偏激衝動,萬一被章賊等人矇蔽鼓動,保不準就能做出什麼不堪設想的事情來。」

        「寶文閣那邊奴才已經多次交待過,定當不會有錯,若真出了差錯,太后儘管拿奴才是問。」尚清仁想了想接著謹慎地說道:太后,若是官家真被章賊等人矇蔽,做出追廢太皇太后這等悖逆不孝之事來,咱們倒還可以找個有力的援手。」

        「嗯?清仁快說,還有誰可以為援?」

        「太后,自楊逸悖逆一案之後,官家對太后越來越疏離,但對朱太妃卻愈發孝敬了,如今即便是龍體欠安,但只要哪日稍稍好些,官家仍會堅持去向朱太妃請安,朱太妃一向對太后以及太皇太后敬畏有加,官家若真要追廢太皇太后,到時咱們讓朱太妃出面勸阻,必能奏效。」

        向太后聽了眼前一亮,可不是,朱太妃這個婦人毫無主見,即便現在趙煦親政了,她在後/宮仍是謹小慎微,不敢有絲毫踰越,生怕天下人說她母憑子貴、跋扈失德,對自己更不敢有絲毫違背,自己制不住官家,何不讓她去呢?

        這世間不正是一物降一物嘛!

        想清這一點,向太后異常開心,臉上不禁露出淡淡的笑容說道:「好啊!清仁,好注意!你在我的頭面首飾之中,選些上好的給朱太妃送過去!」

        「是,太后!奴才立刻去辦!」

        風雪橫斜地交織著,讓古老的東京城牆只餘下一道隱約的輪廓,一隊車馬從風雪中走來,兩排雄壯的侍衛鎧甲上都落滿了積雪,但仍個個挺直著腰背,神情淡然,彷彿落在他們身上的不是冷冷的雪片,而是漫天的花雨。

        當看到東京城牆那一刻,侍衛們才紛紛露出喜悅的神色來,楊逸坐在車上,揭開車簾望望巍峨的東京城牆,心情卻有些複雜,回家的感覺很好,但是讓他擔心的是,隨著東京越來越近,清娘也越來越沉默,反而沒有了遠在漠北草原那般無憂無慮。

        滿地蘆花已飄零,舊家燕子旁誰飛?

        對於清娘來說,這確實是個難以接受的殘酷事實,楊逸捧起她黯淡的小臉說道:「清娘,別這樣,大哥說過的,大哥在哪裡,哪裡就是你的家!再大的風雨,大哥都會幫你撐起一片睛天……」

        楊逸突然發覺自己說不下去了,再多的安慰此刻都顯得如此的蒼白無力,難得清娘回了他一個微笑,雖然,那微笑是那麼的淒婉。

        「楊大哥,我知道,我都知道的,我……我心裡只是一時有些難受,楊大哥不用擔心我!」

        「嗯,清娘乖,咱們回家……」

        「清娘乖!清娘乖……」車角的鸚鵡突然跟著學起舌來,一聲聲地叫著『清娘乖』;

        楊逸和清娘心裡雖然都不好受,仍不禁被逗笑了,這由衷的一笑,倒讓那憂鬱的情緒消散了不少。

        禮部官員出城西十里長亭相迎,規格還是廷高的,由禮部左侍郎楊畏親來,楊逸從去年九月出使遼國,一去竟是四個月,功勞、苦勞都是一大串,由禮部侍郎出迎到也不過分。

        出使前,楊逸曾到禮部去學習過出使禮儀,當時就是楊畏接待的,兩人也算是熟人了,自然少不了一翻寒暄。

        「楊學士此翻使遼,救安肅於危難,大敗蕭達林四萬遼軍,更以節理力壓遼國君臣,使其不得不同意減免歲幣,楊學士勞苦功高,本官是佩服之致啊!」

        「楊侍郎謬讚了,下官相信,若是楊侍郎為使,以您的經緯韜略,定比下官做得更好!」

        兩人哈哈一笑,一同上車回城,楊畏此人確實挺有才的,現在和新黨也走得極近,但他善於見風使舵,因此楊逸不願和他多說什麼。

        進城之後,楊逸讓人先將清娘送回府,自己隨楊畏去同去禮部,當禮部官員看到他拉著兩大車珍玩財寶,前來報備造冊時,都不禁倒吸了口涼氣;

        宋遼互派使者時,通常也都有禮物賜下,但象楊逸這樣,賜給使者個人兩大車的,還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這下連李清臣也被驚動了。

        弄清事情原由後,他把楊逸叫到自己的簽押房說道:「遼主所賜財物,你盡數上繳朝廷吧!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些棘手之財,不要也罷!」

        按慣例,出使所得賞賜,回國後只須如實上報朝廷,賜給使者本人的財物還是歸使者所有,但這次遼主賜給楊逸的實在太多了,事有反常必為妖,李清臣怕楊逸年輕不懂事,是以特意把他叫來提點。

        「多謝李尚書提點,下官一定如數上繳。」楊逸長身一揖,稍作遲疑後問道:「敢問李尚書,如今朝中情形如何?」

        李清臣不動聲色地看了看他,搖頭說道:「不好,朝中隨時可能再起滔天巨浪,老夫思慮許久,你還年輕,還是避開這次風浪為好,若有可能,老夫會盡快給你謀求外放,你自己當有個心裡準備!」

        「為何?」

        李清臣擅作主張,差點沒讓楊逸跳起來。

        結果李清臣一見他有頂撞之意,先拍桌子喝道:「老夫這全是為了你好,你別不知輕重!再者,你雖是狀元出身,但按朝廷慣例,若沒有外放資歷,一樣難以進入中樞,就算陛下寵信,不拘一格加以擢拔,你也難以服眾,你明不明白?」

        看著李清臣表面雖然嚴厲,但那份殷殷關切之情顯露無疑,楊逸沉默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6 02:08
第127章 老娘變二娘

        同文館中,張士良除了承認陳衍在高滔滔病重期間、曾有專權行為外,其的咬死不松口,這讓新黨極為被動。

        首相府的書房裡,章惇幾人對坐良久,個個神色凝重。

        道理很簡單,無法追廢高滔滔,就無法給元祐年間廢除新政的行為作蓋棺定論;

        更無法撼動隆祐宮裡的向太后,新黨之前所做的一切,不但都將付之東流,還將招來舊黨更加猛烈的報復。

        蔡京沉吟著先開口道:「宮外不行,不如咱們從宮內想想辦法,自孟皇后被廢,正宮之位一直虛懸,劉貴妃懷了陛下的龍種,已經將近五個月,若是順利誕下皇子,便是無可爭議的大位繼承人了;

        因此,咱們不妨推劉貴妃一把,劉貴妃出身卑微,向太后瞧她一直不順眼,前翻還將她打入冷宮,差點施以極刑,劉貴妃心中豈能沒有些怨恨?

        此時咱們若是將她扶上皇后之位,多少也能與向太后抗衡一二,將來一但她順利誕下龍子,對咱們更是有利。」

        蔡京所言,不失為一步好棋,只是現在離劉貴妃分娩還有五個月,而且她生男生女尚未可知,而趙煦卻像風中殘燭,誰也不知道他還能支撐多久,是三年、五年;還是三天、五天;總之難以預料,因此蔡京這步棋未免有些遠水不解近渴。

        章惇手指斷斷續續地輕敲著桌面,先表態道:「無論如何,皇后之位確實不宜久懸,眼下劉貴妃身懷六甲,乃皇后之位的不二人選,明日咱們就促請陛下立後,各位以為如何?」

        此事對新黨有利無害,各人自然不會反對,但大家也明白,這只是長遠之計,於眼下的危機未必有多大用處。

        張商英接口說道:「張士良這邊也不應就此放棄,咱們可先上奏陳衍勾結司馬光、劉摯、梁燾、呂大防等人,疏隔兩宮,斥逐劉瑗、焦守一眾隨龍內侍,翦除人主心腹羽翼,欲行廢立之事。」

        章惇把張商英這翻話細細想了一下,認為值得一試,張商英的意思無非是先坐實陳衍與司馬光等人的謀逆罪名,如此一來,雖然沒有直指高滔滔授意廢掉趙煦,但陳衍是高滔滔的貼身太監,給陳衍定罪,也就達到了影射高滔滔的效果。

        潛在的意思也就是說:若沒有高滔滔授意,陳衍一個太監哪來的膽子,竟敢勾結外朝行廢立之事?

        在目前找不到確鑿證據的情況下,也只能用影射的辦法了,只是想通過這些影影綽綽的方式,讓趙煦狠下心來追廢高滔滔,希望總是渺茫了些。

        林希則更狠些,只聽他說道:「章相公,咱們何不讓劉貴妃去向陛下點明,向太后一直對遂寧王關愛有加,而且大宋有兄終弟及一說;其它的無須多言,相信陛下也定能醒悟;如此一來,未必不能促使陛下廢掉宣仁太后。」

        常言道成者為王敗者寇,說是為理想也好,為權位也好,當初舊黨打擊新黨時,甚至利用一些傳聞軼事,任意加以穿鑿附會,對新黨成員進行詆毀迫害;

        現在雙方到了你死我活的關口,新黨還有必要嚴守君子準則嗎?

        正所謂一路通,路路通,蔡京很快接口道:「當初宣仁太后、與向太后對陛下生母朱太妃極為刻薄,因朱太妃出身寒微,便任意喝斥責罰,視朱太妃如奴僕一般,咱們何不讓劉瑗、焦守在陛下面前多提提這些舊事!」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一個包羅萬象的計劃慢慢浮出了水面。

        大宋立國至今,官員的任命和陞遷自然形成一了套規則,有些東西不一定有明文規定,但大家都必須遵守。

        一般考中進士後,直接留京或是外放,這個倒不一定;但是有一點,象楊逸中進士後直接留京的,必須外放至少一任地方官,有了外放的資歷,才可能進入朝廷高層;

        這種規則還是非常科學的,否則你一直在京城,對如何治理地方並不熟悉,讓你進入高層後,制定出來的政策很容易脫離實際,於國於民皆無益處。

        楊逸無意打破這套合理的規則,也不是捨不得離開東京這個繁華之地,他只是覺得,新黨正處在生死攸關的時刻,在這個時候要求外放,就像當逃兵,這是楊逸無法接受的。

        李清臣彷彿看透了他的心思,苦口婆心地說道:「老夫並非純粹是讓你逃避這場風浪,你想過沒有,你如今已經是集賢院直學士,這次出使遼國,又有大功於朝,朝廷不得不賞,若是再讓你留京,官職往上一遷,你也基本算是進入朝中高層了,這違朝廷用人原則,豈能服眾?再則你陞遷如此之快,且無外放資歷,定使天下側目,這對你有害無益,不管你心裡怎麼想,有老夫在,容不得你胡來!」

        李清臣是真擔心啊!以趙煦對楊逸的看重,加上他與章惇的關係,還有一個尚書右僕射的老丈人做靠山,打破常規直接進入中樞並非不可能;

        但這種打破常規的擢拔,對楊逸本人有百害無一利!現在朝中有他有章惇頂著,楊逸越早外放,對他本人反而越有利;

        有了外放的資歷,再爭取在他們這些老傢伙致仕前調回京城,到時就可以名正言順的進入中樞了!

        如此一來,將來就算他和章惇相繼致仕,楊逸也可以憑自己的資歷屹立不倒。否則等將來他們相繼致仕,楊逸才不得不外放地方的話,能否再次順利回京,這就成了一個未知數。

        李清臣用心良苦,楊逸能體會到,他又躬身一揖道:「我並非不願外放,只是此次萬里迢迢

        使遼,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外放之事還是過幾個月再說吧!李尚書關愛之情,我銘感於心!」

        「你……」

        李清臣一看說不動他,不禁又猛拍桌子,大有恨鐵不成鋼之意,可恍惚之間,他突然感覺到楊逸這種不避不讓、迎難而上的性格,和自己是如此相像,除了慨然一嘆,他竟有種勸不下去的感覺。

        「陛下龍體欠安,未能早朝,你簽下的兩國和約就交予禮部,由老夫遞上去即可,按慣例出使回來有數日休假,你先回去歇著吧,老夫所言之事,這幾日你自己再好好想想!」

        看著楊逸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簽押房外,李清臣才緩緩坐下,不管楊逸叫不叫他祖父,他始終將楊逸當作孫子看待,楊逸的文韜武略讓他倍感欣慰,同時楊逸的光芒太耀眼,又讓他倍感擔憂;

        特別是這次針對張士良的計劃失敗,新黨再度處於風雨飄搖之中,李清臣自己無所畏懼,但臨老了,總難免有些私心,他是真想保存楊逸,不管是為了新政,還是為了自家,雖然外放也不一定能使楊逸倖免,但總比讓他繼續在朝中摻和的好。

        到了地方,只要楊逸能切切實實多出些政績,到那時,即便朝中人事如何變更,楊逸也總能多些立身之本了。

        李清臣獨自想了很多,最後暗暗下定決心,無論如何必須讓楊逸外放,為此他決定下值後立即拜訪蘇家。

        楊逸冒著風雪回到景明坊家中,母親楊氏帶著一家人在大門等著,有淚水,有微笑,潔白的雪花飄落石階下,一層又一層,楊逸遠遠下車,趨步上前拜倒:「孩兒不孝,又讓娘親擔心了!」

        「兒啊!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快快起來!」楊氏一邊抹淚,一邊上前扶他,手上柔柔地幫他拂去身上的落雪,上看下看,生怕他碰著了磕著了似的。

        後邊的蘇晴和韓碧兒也是一邊抹淚,一邊笑著,蘇睛懷裡摟著清娘,不知是誰的功勞,清娘臉上此時看不出有感傷,反而還笑著向楊逸眨了眨眼,這讓楊逸放心了不少。

        「妾身見過夫君!恭喜夫君再立大功,平安回來!」蘇晴上前斂衽一福,修長的身姿裊裊婷婷,韓碧兒在後面也跟著下拜。

        楊逸呵呵笑道:「行了,行了!咱們家不興這套俗禮,我不在家這段日子,只要你們倆沒把咱們家拆了,或者鬧得雞飛狗跳就行。」

        蘇晴一聽這話,俏臉便紅了起來,楊逸頓感不妙,家裡不會被這丫頭改造成…….嗚呼!可千萬別啊!

        「走,回家再說!」楊逸急於進家看看,帶頭就要往裡闖。

        這時韓碧兒身後赫然閃出一個李憐兒,盈盈拜道:「小妹拜見四哥!恭喜四哥,賀喜四哥,為國立下大功!」

        楊逸不禁微微一怔道:「你怎麼來了?」

        對於楊逸有些突兀的問話,李憐兒如作未聞,甜甜地笑道:「四哥萬里使遼,阿翁讓我時常過來照應著些,替四哥盡些兒女孝道……」

        「不必了,咱們是兩家人,用不著你來盡孝道。」

        「逸兒,不得無禮,憐兒始終是你的妹妹,你作哥哥的,怎能如此對待自己的妹妹?堂堂男兒身,心胸當放寬廣些才對……」

        「娘,孩兒錯了!」楊逸一看楊氏如此反應,立即低頭認錯。

        李憐兒臉上依舊帶著微笑,向楊氏說道:「二娘不必責怪四哥,以前確實是我們有錯在先,怪不得四哥,四哥就算打我一頓,也是應該的!」

        楊逸一聽這話,就渾身不自在,什麼『二娘』,這叫什麼事?我娘成了你二娘,你娘豈不成了我娘,最後你娘還是你娘,而我娘就不是我娘了!

        這話雖然拗口,但還真是那麼回事,就像趙煦,得叫向太后娘,至於他的生母朱太妃,正式場合反而不能叫娘了;這種結果是楊逸無法接受的。

        「以後你來就來吧,不過有一點,得管我娘叫楊嬸嬸,不許叫二娘!聽清楚沒有?」

        包括楊氏在內,一家子全愣住了,一雙雙眼睛怪異地看著楊逸。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6 02:09
第128章 不安生

        家裡沒有預想中的大變樣,過道上的積雪被打掃得乾乾淨淨,古香古色的軒窗外,臘梅尚有餘香未散;季節已快進入二月了,雖然天上還飄著雪,牆角的草芽已迫不及待的破土而出了。

        在韓碧兒的服侍下,楊逸美美的泡了個熱水澡,洗去一路的風塵。

        「碧兒,家裡藥鋪的生意怎麼樣了?」

        楊逸的聲音帶著懶洋洋的味道,回到了家,整個人都放鬆下來,面對嬌妻美妾,不由得想將外面紛紛擾擾忘個一乾二淨。

        韓碧兒含笑點點頭,眼中透出一抹得意和自信,她一邊幫楊逸搓著頭髮,一邊說道:「楊郎,你這次出使遼國,歷盡凶險,奴奴和大姐在家裡都擔心死了,這事之前我們都沒敢告訴婆婆呢!」

        「你們做得很對,以後對娘親就這樣,報喜不報憂好了!」

        「這哪行啊,這次我們已經被婆婆責怪了好久呢?」

        韓碧兒的聲音變得甜甜糯糯的,滿是妖嬈的味道,隨著雙手搓動,胸前一雙玉兔輕輕跳蕩著,楊逸雙手忍不住握了上去,韓碧兒不禁發出幾聲輕吟。

        「碧兒,感覺又豐碩了不少呢!我一手都掌握不過來了,真好!」

        韓碧兒就像一根遇水即軟的面條,一時嬌喘噓噓地哀求道:「楊郎……你饒了奴奴吧,婆婆和大姐還等著楊郎用飯呢!」

        「好吧,今晚再收拾你!」

        韓碧兒好不容易平靜下來,俏皮地白了他一眼說道:「楊郎為國事千里奔波,過年時官家賜下不少東西來哩,婆婆過壽時,貴妃娘娘還特意來為婆婆祝壽……」

        「停!哪位貴妃娘娘來咱們家?」楊逸聽到這不禁一驚,立即打斷韓碧兒。

        「官家不是只封了一位貴妃嗎?楊郎怎麼這麼問?哦!奴奴記起來了,楊郎出使前,劉貴妃還是婕妤,奴奴聽說是因為劉婕妤懷了官家的龍種,官家一高興這才封她做貴妃的,如今孟皇后被廢,若是劉貴妃能順利誕下龍子,封做皇后恐怕也只是遲早的事;楊郎,奴奴也想要一個孩子……楊郎,你怎麼了?」

        「啊哈!沒什麼,不過是突然聽到這消息,有點意外,碧兒,劉婕妤……哦不,劉貴妃真的懷了身孕?你確定?」

        韓碧兒重重的點了點頭,滿臉狐疑的看著楊逸,這妖精長著一個七竅玲瓏心,楊逸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十分驚詫,表情難免有異,恐怕已被她看出可疑之處來。

        「看什麼看?瞧你這樣兒!陛下至今無子,身體又不好,劉貴妃懷孕就不再是簡單的事情,若劉貴妃真能誕下龍子,這將牽涉到一系列朝局變動,這樣的大事,我能不慎重思慮一下嗎?」

        韓碧兒子身子緊緊貼上去,嬌笑道:「奴奴見劉貴妃有孕在身,還特意來給婆婆祝壽,還以為貴婦娘娘特別看重楊郎呢!」

        楊逸雙眉一皺,瞪了她一眼說道:「碧兒你可別聰明反被聰明誤,這樣的話能亂說嗎?若有下次,小心我不饒你!」

        「哎呀楊郎!奴奴才不會傻到到處亂說呢,除了跟楊逸你提起,這話我連跟婆婆和大姐他們都沒說過哩!不過楊郎以後還是小心點,免得被別人說閒話。」

        韓碧兒小心翼翼的說完這段話,柔軟的身子貼著楊逸不斷的扭動著,彷彿是排解心中的不安,又彷彿是借此減弱楊逸的戒備心。

        楊逸在她的翹臀上重重一拍,然後說道:「我小心什麼?行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這事你就別瞎操心了,我娘和朱太妃無論是性格、還是所受的苦楚都有些相似,這也是陛下特意賜我娘三品誥命的原因,劉貴妃來賀壽,想來是出於陛下的意思。」

        嘴上雖這麼說,但楊逸恨不得這一巴掌是打在劉清菁那個蠢女人屁股上,既然懷孕了,還挺著個大肚子跑來楊家祝壽,生怕別人不知道倆人的好事?

        也難怪韓碧兒起疑,這隻狐狸精不是一般人,就劉清菁那智商,站在韓碧兒面前,恐怕肚裡有幾隻蛔蟲,都被韓碧兒看個一清二楚。

        不行,必須盡快找個機會警告劉清菁,不然將來怎麼死都不知道,這個蠢女人!

        楊逸又在心裡狠狠地罵了一句,然後才對韓碧兒說道:「碧兒,有你在家裡,夫君我無論走到哪兒都很放心。」

        「楊郎!」

        韓碧兒輕呼一聲撲進他懷裡,眼中已是淚花點點,「有楊郎這句話,奴奴就算死了也值得了!」

        楊逸雙手在她胸前一拿一捏,哈哈笑道:「碧兒想死還不容易,今夜有你死去活來的時候。」

        「今夜可不行,奴奴可不敢跟大姐搶夫君。」

        韓碧兒臉上嬌豔欲滴,楊逸含住他的耳垂笑道:「碧兒乖,晴兒他一個人可不行,碧兒記得給夫君留門兒,我半夜裡來找你哦!」

        「楊郎壞死了!」

        「哈哈哈……」

        第二天剛好是朝廷沐休的日子,一大早楊逸便陪著蘇晴回娘家,過年時由於他遠在塞外,未能陪蘇晴回去;這是蘇晴出嫁後的第一個年關,本應是十分注重的,現在既然回京了,再不去給蘇頌請安,那就說不過去了。

        楊逸這次在遼國置辦了一些上等的毛皮,連莫氏的一份也沒落下,對此蘇晴非常滿意,她靠在楊逸懷裡,臉上還著三分睡眠不足的慵懶,眼角又含著回家的喜悅。

        楊逸在她彈指可破的臉上捏了捏,笑道:「娘子,瞧你這懶洋洋的模樣,回去就不怕家裡人笑話!」

        「你還說,還不都是你!」蘇晴不依了,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一副嬌嗔的模樣。

        「常言道,一個巴掌拍不響,這事怎麼能怪我一個人呢?」

        「呀!你這壞傢伙,還狀元郎呢,不知羞,人家不理你了!」

        蘇晴臉上豔紅一片,彷彿喝醉了酒,楊逸摟住她的纖腰,讓她緊貼著自己的胸膛,才輕聲詠道:「醉裡秋波,夢中煙雨,梅花鏡中落,青絲枕邊白。 料有牽情處,忍思量,霜天難曉。甚時躍馬歸來,認得迎門輕笑。看我紅妝,與天不老……」

        「什麼呀,夫君亂彈琴!好好的一詞,被你改得亂七八糟的。」

        「只要能博娘子一笑就好!哈哈哈!」

        兩人說說笑笑,進了明殿坊蘇家,莫氏大概早料到小夫妻倆會回來,連酒席都開始張羅了,見了女兒臉上幸福的微笑,二老都是由衷的欣慰。

        帶來的禮物由莫氏和蘇晴料理,蘇頌很快就把楊逸帶到書房;

        剛一落坐,蘇頌就撫鬚說道:「賢婿這次使遼,不曾想竟是風波不斷,你能臨機決斷,沒讓事態一發不可收拾,甚好,不過賢婿你還是魯莽了些,與遼國既然已談妥和議,你又去與叛亂的阻卜部接觸,這分明是畫蛇添足,多此一舉。」

        楊逸老老實實地聽完,才答道:「岳父大人,西夏之所以敢這麼囂張,屢屢犯我大宋,還不是因為遼國在背後支持,既然如此,咱們大宋支持一下阻卜部,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小婿覺得這麼做並沒有錯。」

        「糊塗,西夏經我宋遼冊封,是名副其實的一國,遼國交好西夏,明裡暗裡給予支持,咱們大宋有口難言;但阻卜乃遼國治下部族,咱們大宋支持其反遼,這與直接向遼國宣戰有何差別?大義上咱們站不住腳啊!

        此等大事,你未經朝廷允許,便擅作主張,更是魯莽之致,幸好如今知道此事的人不多,否則彈劾你的奏章怕是鋪天蓋地而來。此事我已向陛下進言,萬不可施行,此後你也無須再提此事,可曾聽清楚了?」

        蘇頌語氣雖然透著責備,但他性格恬淡,涵養功夫也好,並未作橫眉怒目之態、大聲加以喝斥,這讓楊逸很樂意接受他的意見。

        「岳父大人教訓得是,此事確實是小婿思慮不周,有些魯莽了,不過就此放棄未免太可惜了,草原各部鬧得越凶,對我大宋好處越大,這是毋庸置疑的;小婿想來,既然咱們大宋不方便直接出面,不妨在橫山一帶找個羌人部族做中間人,代替大宋與阻卜部交易,這樣就算遼國知道了,咱們也有了推託的餘地。」

        蘇頌不意他突然提出這個天馬行空的構想,聽完怔了好一會兒。

        若真能挑起遼國內亂,傻子也知道對大宋有諸多好處,之前蘇頌反對,趙煦猶豫,使得此事懸而未決,就是擔心因此引起宋遼全面大戰,那麼支持阻卜部就得不償失了。

        「岳父大人!岳父大人!」

        蘇回過神來,輕咳兩聲接著說道:「你這個計策倒是值得商榷,不過,以後這種擅作主張之舉,不可再行,事關國之安危,自應由朝廷來議決才是正理,若人人都像你一般,那大宋豈不亂成一團?」

        「是,小婿知道錯了!今後一定謹記岳父大人教誨。」

        蘇頌滿意地頷首道:「你這次使遼有功,朝廷自應予以嘉獎,有所陞遷自在情理之中,鑑於你如今已是集賢院直學士,已不適合再留於京中,我明日即上表,提議將你外放地方,你自己心裡要有個準備。」

        這下輪到楊逸發愣了!

        這都怎麼了?俺這才剛回京,屁股還沒坐熱呢,一直二個就恨不得連夜將自己踢出京城,天理何在啊!

        「岳父大人,小婿若是外放了,十三娘可就難得回來看您老人家了。」

        「你少拿十三娘來訛我,大不了我讓她留在京城,你眼裡若是還有我這個岳父,外放之事就不必多言。」

        「這……」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6 02:09
第129章 吹風

        寶文閣。

        今天趙煦氣色看上去較往日好些,無須人扶也能坐起來了,焦守服侍他喝完藥,臉上不禁露出欣慰的模樣;

        拋開富貴榮辱不說,人和人在一起久了,也總會有些感情;

        焦守和劉瑗幾人,打趙煦還小就跟在身邊服侍,心中更是多一份家人般的親情。

        趙煦剛想讓焦守把奏章拿過來,給他批閱,焦守卻先拿出一雙毛茸茸的厚襪子,說道:「這春寒逼人,官家先添雙襪子吧,太醫說官家身子弱,足底尤其不能受涼,太妃娘娘得知之後,親手做了兩雙厚襪子,讓奴才拿來給官家穿上。」

        趙煦皺了皺眉頭,有些不悅地說道:「這些雜事,怎麼還勞動太妃親手去做?宮裡這麼多人養著何用?」

        「官家息怒,奴才也勸過太妃娘娘,可太妃娘娘自個說了,自官家登基以來,她這個做娘親的,就沒能看護過官家一天,是冷是餓也都不知曉,心裡有愧於官家,如今好不容易有機會盡盡做母親的責任,能為官家縫縫補補,心裡也舒坦一些;奴才聽了,也就沒敢再勸。」

        趙煦目光慢慢垂下來,默默不語,他接過焦守手中的厚襪子,拒絕了宮女服侍,自己親手穿到腳上,腳上立即變得很暖和,而心裡更暖和。

        焦守說的是實情,事實上從九歲登基開始,他就像一個失去了母親的孤兒,在高滔滔嚴厲的看管下,他們母子倆連見一面的權利都沒有。

        他登基後,朱太妃的地位不但沒有得到應有的提高,高滔滔為防朱太妃母憑子貴,威脅到自己的權利,對朱太妃極力的打壓,待這個柔弱的婦人苛刻之極。

        規定朱太妃出行時,不得用紅傘,黃傘更是想都別想,只准用青傘;

        不得立宮殿名;

        不許單獨走宣德門;

        月例用度和普通嬪妃毫無二致;

        想見兒子,等過年過節時,或許能遠遠望上一眼!

        還動不動就對朱太妃如奴僕般加以斥罵。

        想到這些,趙煦心裡陣陣的抽痛,母憑子貴本是世之常情,為什麼到了自己這裡,就成了母因子賤呢?

        自己登基為帝,為何卻成了自己母親受難的開始呢?

        是誰讓自己母子咫尺天涯?

        自己身為皇帝,憑什麼自己的母親卻讓別人喝斥如奴僕?

        趙煦心緒難平,很快又想起了楊逸的那份請罪書,想起楊逸為了維護自己的母親,一次次地和別人打架,打到別人不敢再罵,最後甚至不惜背上悖逆的罪名,一切,只為了母親!

        焦守還在悠悠地說道:「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奴才想來,在太妃娘娘的心裡,官家大概就像出了九年遠門的孩子;

        官家出門前,太妃沒能為官家縫縫補補,如今官家好不容易回來了,太妃娘娘要補上心裡的欠缺,這也是人之常情;

        奴才又怎忍心,再去勸阻太妃娘娘盡這份心,官家若要怪罪,奴才甘願領罪就是!」

        趙煦慢慢閉上雙眼,不讓淚水流出來,朱太妃的不平遭遇,一直是他心裡難以抹去的痛;

        他儘量讓自己平靜些,淡淡地說道:「起來吧,朕有些天沒能去太妃那邊請安了,太妃她身子還好嗎?」

        「回官家,太妃娘娘身子骨倒還好,就是日夜為官家擔心,奴才等如何勸慰都無濟於事,還望官家能好好調養身體,也免得太妃娘娘如此操心。」

        「朕知道了!」

        趙煦一時再無心機批閱奏章,讓焦守扶著自己,前殿後殿的走了一圈。

        一圈下來,他氣息便有些微喘,焦寧連忙扶他到椅子上坐好,讓宮女送上參茶來。

        正當此時,隆福宮的太監郝隨在殿外求見,郝隨如今是劉貴妃身邊的內侍,趙煦生怕是身懷六甲的劉貴妃出了什麼事,趕緊宣郝隨入殿來。

        「官家聖躬萬福!」郝隨進門就謹慎地下拜。

        趙煦淡淡地問道:「你來見朕,所為何事?可是貴妃身體不適?」

        「回官家,奴才不敢隱瞞,前兩日貴妃娘娘身體就有所不適,貴妃娘娘擔心影響官家調養,因此不讓奴才等報知官家,自個找了太醫開藥,可昨天用了藥,貴妃娘娘身體仍未見好轉,奴才擔心誤了診治時機,這才私自跑來向官家並報。」

        趙煦眉頭輕佻,怒斥道:「貴妃娘娘有孕在身,朕一再交待爾等小心看護,如今出了事情,你們竟敢隱瞞不報,簡直是罪大惡極,來啊……」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官家饒命啊……」郝隨一見風色不對,立即將頭磕得咚咚直響。

        旁邊的焦守擔心地勸解道:「官家息怒,龍體要緊啊!既然貴妃娘娘身體不適,還是讓太醫抓緊診治為好,官家如此震怒,萬一傷了身子,貴妃娘娘得知後,著急難安之下,對病情豈不更為不利?」

        趙煦一掃地上的郝隨,低喝道:「還愣著幹什麼,還趕緊把太醫都叫過去給貴妃診治!」

        郝隨艱難地答道:「官家,奴才已經叫過太醫了,可是貴妃娘娘說,太醫昨天開的藥又澀又苦,為了肚裡的孩子,才勉強把藥嚥了下去,結果用藥之後仍不見好轉;如今奴才再傳太醫,貴妃娘娘卻再也不肯讓太醫診治了,奴才勸也勸不了,心裡著急,這才不得不來向官家並報的。」

        「這幫庸醫!」

        趙煦狠狠地罵了一句,他自己的病一直醫不好,對宮裡的這幫太醫本就不滿,現在連劉貴妃的小病也醫不好,心裡自然更氣,可如罵歸罵,如今劉貴妃懷了身孕,這病還真拖不得。

        他想了想對焦守說道:「楊逸昨天不是回京了嗎?你派人去傳他進宮給貴妃診治,告訴他,若是他也治不好,不管他有多大功勞,朕也非把他貶到嶺南去不可。」

        「奴才遵命,這就讓人去傳楊學士!」

        楊逸剛剛出了蘇家,就被宮裡一個小太監攔住,只好讓蘇晴自己先回家,自己跟著小太監直奔皇宮而去。

        一路上,楊逸得知事情始末後,不禁心生狐疑,劉清菁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自己一回京她就病,這分明是有意為之。

        也好,這個蠢女人,自己也正想找機會教訓她一頓,找死也不用找這種死法啊!

        隆福殿,自打劉貴妃懷孕以來,趙煦就下令嚴密把守,生怕劉貴妃出什麼意外,巍峨的宮殿外面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人員出入、飲食用品、都要經過嚴格檢查才能進入。

        殿內靜悄悄的,為了不影響劉貴妃休息,宮女們走路都踮著腳尖;

        楊逸隨著小太監進了裡殿,這裡和當初的冷宮判若雲泥,處處銷金鑲玉,非常華麗貴氣,供暖方面更是盡善美,這大冷天,楊逸穿的衣裳多,入殿後被暖融融的氣息一逼,差點冒出汗珠子來。

        他一進寢宮門口,迎出來的小菊就對外間的太監宮女吩咐道:「這裡有我和茉莉看著就行,你們都退下吧,別吵著貴妃娘娘。」

        「臣楊逸拜見貴妃娘娘!」楊逸做做樣子行了一禮。

        羅床上,劉貴妃顯然剛剛細心化過妝,那明豔無比的臉上,帶著一抹魅惑眾生的淺笑,小腹已經隆起很高,但這並不影響她滿帶春情的媚態;

        楊逸不自覺地眨了兩下眼,有些懷疑床上靠著的,就是一隻絕世的妖精。

        「楊郎,奴家想死你了,你知道嗎?奴家真的懷上了你的孩子,你快來看看……」劉清菁臉上巧笑嫣然,那裡像有生病的樣子。

        「看什麼看?你這蠢女人!」楊逸坐到床邊,毫不留情的低聲斥道:「你擅自跑到我府上賀什麼壽,這本就不應該,現在我剛回京,你竟然又裝病將我傳進宮來,這不是找死嗎?」

        被楊逸狠狠地瞪著,劉清菁不禁微微縮了縮脖子,可憐兮兮地求道:「楊郎,你別生氣好嗎?奴家想你了嘛!你娘親過壽,你不在家,奴家變著法子,好不容易才能去給你娘親賀壽,你倒好,一見面就這般喝斥奴家!」

        劉清菁說著淚眥熒熒,玉容切切,真個是我見猶憐,可惜他遇到的是楊逸。

        「行了!少在我面前來這一套,這次也就算了,若有下次,恐怕咱們都得死,你明不明白?」

        「奴家知錯了,這還不行嗎?楊郎,您別生奴家氣了好不好?」

        劉清菁就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媳婦,靠到楊逸懷裡撒著嬌,小意地哀求著,正所謂一物降一物,這世間的事,有時就是這般不可思議;

        如今劉清菁在宮裡顧盼自雄,甚至用嬌橫和囂張來形容,也不為過,可不知為什麼,楊逸對她越凶,她卻越興不起牴觸的念頭,心甘情願的做個雌伏在他身下的小女人。

        或許,那驚魂的一夜,已經深深地烙進了她的骨子裡,無論是精神還是肉體,她都被徹底征服了。

        「不是我有意責怪你,你這樣的做法著實太過凶險,你不為我們倆著想,也該為肚子裡的孩子想想才對。」

        「奴家真的知道錯了,哎喲,楊郎你快聽聽,孩子踢我哩!」

        劉清菁說著,就將他的腦袋往自己的小腹按,楊逸捉住她的手說道:「別鬧,我不宜久留,得先給你把把脈,看看一切可否正常才能放心。」

        「對對對,楊郎快把脈,看看奴家懷的是男是女。」

        「你當我是神仙嗎?這哪能靠把脈判斷出男女來。」

        「楊郎在奴家心裡就是神仙嘛!你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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