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大宋私生子 作者:何昊遠(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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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chang95 2012-8-25 01:38: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94 849530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6 02:17
第140章 逆天(上)

        寶文閣裡,焦守和劉瑗倆人從頭到尾看著,可惜這樣的場合根本沒有他們插嘴的份,只能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當趙煦最後當著朱太妃的面,把追廢宣仁太后的草詔放到燭台上點燃,那一瞬間,焦守和劉瑗倆人眼睛也被灼痛了。

        不等向太后和朱太妃離開,劉瑗就悄悄將事情經過傳遞了出來。

        楊逸四人還在尚書省焦急地等待消息,然而,等來的卻是一個晴天霹靂!

        這次眾人殫精竭慮,千算萬算,誰也沒算到最後事情竟然壞在朱太妃手裡。

        想想眾人還打算全力將她扶上太后之位,如今這一切感覺是如此的荒謬,這個可憐又可恨的女人啊!

        烏云壓城城欲摧,燭光明滅心如灰!

        章惇、楊逸、黃履、林希四人久久不語,人人都像墜入了冰窖一般,渾身僵硬。

        新黨完了!新政完了!

        眾為為之努力的一切,最後不是毀在敵人手裡,卻是毀在朱太妃這個可憐的女人手上!怎麼說?還能怎麼說?

        明日陳留的消息傳來,就是向太后與舊黨大舉反擊之時,新黨怎麼擋?

        新黨雖然控制了中樞,但地方半數還是舊黨官員,而且一但新黨陷入危機,無數的牆頭草必將倒向舊黨一邊,成為替舊黨搖旗吶喊的急先鋒,到時新黨能怎麼辦?

        新政傷害最大的是了天下的官紳,而他們的代表就是朝中的勳貴,這些人無權參與朝政,你平時可以將他們忽視掉;

        然而一但有事,你就會發現,他們的關係如同一張鋪天大網,能將你纏得喘不過氣來;

        之前章惇的鐵腕手段,趙煦的避而不見,使得他們集體收聲了。明天,一但陳留之亂傳開,他們必將再度蜂擁而來,將陳留之事無限的放大,新黨怎麼應付?

        曾布背叛了,這已經不用懷疑,或許明天,曾布立即就能成為新黨的終結者,他的背叛,將會讓新黨陷入可怕的分裂,最終瓦解,到時還能怎麼辦?

        之前局勢,就像是新黨圍住了舊黨的都城,而舊黨的外圍大軍,又從四面八方圍住了新黨的攻城部隊;

        新黨能做的就是傾盡全力,一舉攻下舊黨的都城,生擒舊黨的主帥,舊黨外圍的大軍將不攻自破;

        而現在,新黨挫敗在舊黨的堅城之下,未能將敵帥一舉成擒,明日要面臨的,將是舊黨的十面合圍,外加中心開花的猛攻;

        前有堅城,內有叛亂,外有大軍合圍,這是一個十足的死局,新黨還能倖免於難?

        燈光下,就連章惇也突然蒼老了幾分,那棱角分明的面上,是一道道刻滿了滄桑的霜痕,楊逸彷彿看到了原來的歷史上,他喊出那句「端王輕佻,不可君天下」之後,頹然離去的身影!

        楊逸心裡有種抽痛的感覺,極度失落之下,突然激起了孤注一擲的彪悍,他霍然拍案而起,抓起墨條,注水,磨墨,章惇三人一直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楊逸磨好墨,將剩下的墨條猛然一擲,啪的一聲砸在地上,然後沉聲對林希說道:「不!絕不能認輸,請林大人執筆!」

        章惇不愧是章惇,他此時面上的神色已如寒鐵般堅毅,冷然說道:「不錯!就請子中執筆再寫一回,陛下能燒掉一份,咱們就能再寫一份!」

        林希拂袖而起,不再多言,提筆沾飽濃墨重寫草詔,一筆一畫,力透紙背!

        新黨這次是背水而戰,根本沒有退路,只能向前,再向前!縱然以血肉舖就,也只能向前衝出一條血路來!

        「來啊!即刻通知蔡卞、張商英、何世寬、蔡京、劉拯等人,明日禁宮開啟之時,同往寶文閣!」

        章惇招來自己的護衛,仔細吩咐著,從聲音上聽不出他有任何情緒的波動,但沉穩的語調之下,掩藏的卻是一個石破天驚的決定!

        這一夜密雲不雨,楊逸四人都沒有回家,令人奇怪的是,有關陳留民亂的急奏,也一直未見到來,這不但沒有讓楊逸等人放心,反而讓人揪心不已;

        楊逸甚至懷疑向太后是通過別的途徑傳遞消息,從而瞞過了朝廷,一等天亮就發動猛烈的反擊。

        一夜煎熬下來,身心具疲,東邊一縷晨曦慢慢亮起,皇宮的重樓高閣、殿脊粉牆也慢慢掙脫了黑夜束縛,露出它們巍峨的身影。

        淺赭淡青的色彩在飛簷斗栱間瀰漫開來,接著,紅色一點點的變濃,直到朝霞似火一般燃燒,血一般流淌……

        是的,這注定是一個血色的早晨!新舊兩股力量將會在這個早晨激烈碰撞、生死對決!

        沒有硝煙,卻足以開天闢地;沒有血流飄擼,卻足以讓整個天下變色。

        隨著禁宮大門緩緩打開,章惇為首,踏著第一線陽光昂然而入,接著是尚書右丞蔡卞、御使中丞黃履、刑部尚書何世寬、戶部尚書蔡京、中書舍人林希、殿中侍御使張商英、給事中劉拯……

        眾人沉默不語,足音沉沉。

        寶文閣裡,趙煦起了個大早,自病重以來,他很久沒起這麼早了,睡眠不足使得他臉色看上去更加蒼白,腿上蓋著一張厚毯,端坐御案之後,面無表情地看著魚貫而入的一眾重臣。

        「陛下聖躬萬福!」

        「眾卿免禮!」

        例行的禮儀過後,殿中又變得落針可聞,章惇緩步上前,親自將林希重寫的草詔遞給趙煦,除了一臉的堅毅,整個過程章惇一言不發。

        趙煦接過草詔,看也不看就用力甩在御案上,橫掃殿中諸人一眼,怒聲喝道:「爾等不想讓朕進英宗廟了是嗎?」

        眾人都未料到趙煦有此反應,頭一句就問出這樣誅心的話來,高滔滔是趙煦的祖母,也就是英宗的皇后,現在讓趙煦追廢高滔滔,單純從孝道上論,確實算是悖逆不孝。

        不管孝不孝,現在絕對不能退卻,章惇強硬地答道:「陛下,宣仁盡毀先帝心血,擅國亂政,欲謀廢立,罪行纍纍,陛下豈能以一個孝字而諱之!」

        「爾等不必多言,朕意已……」

        「陛下!」

        不等趙煦說完,楊逸便悍然打斷,直面趙煦大聲反駁道:「毀掉先帝一生心血的是宣仁太后,斷送大宋中興之機的是宣仁太后,意欲廢掉陛下的是宣仁太后;追廢宣仁太后,陛下或許無顏再進英宗廟;

        可若不追廢宣仁!敢問陛下又有何顏面再進神宗廟?有何顏面進太祖廟?太宗廟?難道大宋列祖列宗在天之靈,願意看到朝綱被宣仁敗壞到這般田地嗎?」

        楊逸絲毫不讓,竟怒聲將趙老大、趙老二都搬了出來,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中,他接著悍然疾呼道:「陛下!先帝有了過失,要下罪己詔向天下謝罪,並背負千秋污名;而宣仁何止是有過失,她這是老奸擅國,罪行纍纍,難道竟可避免追究?則先帝何其無辜!天理何在?」

        「好!好!好!楊逸,你好大的膽!」

        「臣就事論事,何懼之有?倒是陛下您,臣一直以為您有一顆勇敢的心,但今天看來,陛下您分明是膽怯了!您擔心背上悖逆不孝的罵名,寧可置宣仁纍纍罪行於不顧!

        臣為了自己的母親,敢和別人一次次的拚命,敢於背上悖逆不孝不罪名,臣想請問陛下!您又為朱太妃做了什麼?你又為了大宋承擔了什麼?

        陛下想過沒有?昨夜臣等草詔一送到寶文閣,為何太后立即得知?甚至連一向深居內宮、不問世事的朱太妃也被驚動?朱太妃不明就理,被人利用,難道陛下連這些都想不到嗎?今日,臣言無不盡,唯一死耳!」

        楊逸一連寸的聲討和發問,反而把趙煦震得愕然難語,他的話看似雜亂無章,實際句句都是精心挑選過的,比起那些空洞的大道理,更能刺痛趙煦的心靈,楊逸說完,毅然摘下自己的官帽,慢慢跪倒待罪。

        一向強悍的張商英立即接著轟道:「陛下!陳留之亂,為何偏偏是隆祐宮內侍尚清仁的尚家引發?為何他們竟敢在陛下身邊安插耳目、竊聽機要?是誰給他們這樣的膽子?是誰在背後給他們撐腰?若不追廢宣仁,這些人毀滅新政之心終究不死,新政遲早要妖折,陛下啟用臣等是為了新政,陛下若不想新政繼續下去,要臣等何用?」

        張商英吼完,也隨之摘下官帽跪倒在地,場中空氣幾乎凝結了起來!

        趙煦氣得一拍御案,憤怒地喝道:「好啊!爾等這是要逼宮嗎?」

        強悍的新黨並沒有被震住,趙煦吼聲剛落,林希就立即接著吼道:「雖千萬人,吾往矣!陛下,幾個月前咱們君臣在此議行新政,是您呼出了這樣的豪言壯語,為何如今卻退縮了?陛下是臣等的主心骨,您退縮了,還要臣等何用?」

        「朕行新政之心未改!」

        章惇鬚髮具張,毅然逼前一步大聲說道:「然宣仁是毀掉先帝新政的罪魁,是陰謀廢立陛下的禍首!若不追廢宣仁,反對新政者就會以她為旗幟、以她為榜樣!不停的加以阻撓,不停的發動陰謀叛亂,到時別說新政難以為繼,恐大宋之天下也將遍地烽煙!到時,陛下何止是無顏進英宗廟?敢問陛下!您將何以面對大宋的列祖列宗?您將何以面對無辜的天下蒼生?」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6 02:17
第141章 逆天(下)

        趙喣在楊逸、章惇等人連翻逼問下,被問得啞口無言,確實,宣仁太后就是舊黨的核心,就算她死了,也依然是舊黨的旗幟、舊黨的精神領袖;

        不追廢她,不將這面旗幟打倒,不將舊黨的精神內核打破,反對新政的人就會以她為旗幟,前赴後繼、永無休止的站出來反對革政!

        想到這些,趙煦再次動搖了,目光落在那份草詔上,默默不語。

        包括章惇在內,眾人紛紛摘下官帽,一齊拜倒,三呼促請!

        「請陛下決斷!」

        「請陛下決斷!」

        「請陛下決斷!」

        洪亮的聲音在寶文閣中轟然迴蕩!

        趙煦眼神複雜的掃了眾臣一眼,他心裡非常明白,這些人是他令行天下的基石,這些人忠於自己,也忠於新政,若是沒有這些人,在自己病重無法上朝的情況下,恐怕已被內外隔絕,失去了朝政的控制權。

        正是由於有這些人在,自己至今依然能令行天下;就像宣仁當初有呂大防等人效忠,即便數次病重,依然能牢牢把持著朝政一樣;

        楊逸等人以集體辭官相逼,這確實就是在逼宮,因為眾人都知道,除了這一步,再無他法!

        與其將來等舊黨來貶謫眾人,還不如現在放手一博,這或許會使新黨與趙煦之間產生裂痕,但與無法追廢宣仁太后的可怕後果相比,這道裂痕是可以承受的。

        趙煦被如此相逼,心裡確實很生氣,很想將這些人全部罷官!

        但罷免章惇這些人,離開了這些最堅定的支持者,對目前的他面言,跟自挖墳墓沒什麼兩樣;新政將立即會毀於一旦,舊黨會強力反彈,他個人的威信也會隨著新政的失敗跌到低谷,加上病重無法臨朝駕御群臣,他這個皇帝很快就會失去朝政的控制權;

        寶文閣裡,君臣之間就這麼僵持著,空氣凝結了,各人的心跳聲清晰可聞,

        直到過了許久,趙煦才沉著臉緩緩攤開草詔,艱難地拿起御璽!

        所有人一下子都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望著他那隻握著御璽的右手!

        這隻手若是落下去,歷史將就此改變!

        大宋的命運將就此偏離原來的軌跡!

        或許不再有靖康恥、不再有宋室南遷、不再有中華第一次全境淪陷!

        「請陛下決斷!」

        「請陛下決斷!」

        「請陛下決斷!」

        眾人再次三呼促請!

        呯!

        趙煦使盡全身力氣,幾乎是用砸的方式,重重的把御璽蓋了下去!然後賭氣一般將聖旨扔下來,冷冷地看著下面的眾臣。

        章惇暗暗吁了一口長氣,重新戴好官帽,兩手鄭重地捧起聖旨,高舉過頂,領著眾臣恭恭敬敬地再次給趙煦叩首行禮。

        「陛下聖明!」

        「朕還聖明?朕明天恐怕就將被天下百姓指為悖逆不孝的昏君,朕還聖明?滾!通通給朕滾出去!」

        趙煦怒不可遏,如同發洩一般大聲喝斥著,原本蒼白的臉上浮上一抹妖異的潮紅。

        「陛下確實可能要背上悖逆不孝的罪名很久,但臣等堅信,青史終有一天會給陛下正名,天下百姓終有一天會對陛下今日的決斷充滿感激!」

        「楊逸!你再多說一句,真以為朕不能把你貶到嶺南去嗎?滾!」

        在趙煦的暴怒聲中,眾人退出寶文閣,然後迎著燦爛的朝陽急奔尚書省。

        勝利了!勝利的朝陽是如此的燦爛!

        或許,未等舊黨接到總攻的信號,他們的帥旗已經被新黨砸個稀巴爛。或許,隆祐倒塌的聲音就是他們的喪鐘,讓他們瑟瑟發抖的喪鐘,一聲聲地在大宋的天下迴蕩!

        眾人帶著欣慰的笑容,踏著輕快的腳步,迅速投入打掃戰場的工作中去:

        尚清仁這個隆祐宮內侍雖要立即拘押;

        陳留的叛亂需要盡快查明真相,公佈天下;

        向太后的去留需要快速議定;

        天下洶洶而來的反對聲浪需要提前做好應對措施;

        曾布需要找個適合的理由立即貶謫;

        ……

        追廢宣仁太后的詔書一經頒佈出去,舉世一片嘩然!

        東京城的街頭巷尾無不對此事議論紛紛;一批批宗親勳貴來到宣德門叩闕哭鬧,希望拯救他們心中的『女中堯舜』;接受了九年舊式教育的太學生在酒樓茶肆大聲抨擊,以當年的元豐榜為基準,義憤填膺地曆數朝中一個個『權奸』,甚至敢於破口大罵,口沫橫飛。

        隆祐宮。

        那串檀香木的佛珠散了一地,向太后做夢也沒想到,她等來的不是陳留叛亂的急報,不是京中宗親勳貴、天下舊黨的群起響應,四面圍攻;不是新黨轟然倒下、新政戛然而止;

        等來的卻是這樣的驚天噩耗!

        為什麼?那份追廢宣仁太后的草詔,不是被官家當著朱太妃的面燒了嗎?

        為什麼會是這樣的結果?

        向太后心若死灰,頭面無心梳洗,木然坐在銷金屏後之後,心裡開始一遍遍地詛咒著朱太妃,以前精心安排在寶文閣的眼線,昨夜急奔到隆祐宮並報之後,就被焦守等人發覺了,失去了這個眼線,今早寶文閣中發生了什麼,向太后根本無法得知。在她看來,除了朱太妃,恐怕沒人能讓性格偏激的趙煦改變主意。

        「這個卑鄙惡毒的女人!」

        向太后大罵而起,發瘋地推倒前面的屏風,打碎架子上的花瓷,把身邊能砸的東西通通砸碎在地……

        完了!所有的心思機巧都變成了白費。

        「尚清仁,你說!為什麼會是這樣?為什麼?」向太后一個巴掌狠狠地甩在尚清仁臉上,把他打得滿口是血。

        尚清仁瑟瑟地跪在地上,他的恐懼不是來自於向太后的打罵,他比誰都清楚,他完了,向太后或許還能留得一命在,但作為向太后的羽翼,他絕對逃不脫極刑的懲罰。

        「太后啊!救救奴才吧!看在奴才一直忠心耿耿侍候左右的分上,太后您救救奴才吧!」

        尚清仁哭喊著,撲上去拉住向太后的裙襬,結果被向太后一腳踢在了面門上,如滾地葫蘆一般翻了兩圈。

        「救你?都是你辦的好事!若不是陳留之事延遲一天,老身至於落到這般田地嗎?這會兒你要老身救你?誰來救老身?誰來救老身?」

        向太后剛吼完,殿外蘇珪帶著皇城司的人悍然而入,不由分說把滿臉絕望的尚清仁押了出去!

        同時,在尚書省強有力的指揮下,陳留知縣錢隆、縣尉胡敬新、尚家家主尚清雅等人當日就被押進京來;

        何世寬以雷霆之勢開審,尚清仁兄弟勾結錢隆等人,故意煽動百姓叛亂,陰謀阻撓新政的事實很快被公之於眾。

        尚家的財產被全部沒收,用於撫卹騷亂中死傷的陳留百姓,幾個主謀全部處以極刑;向太后雖然沒有立即被廢,但令出居瑤華宮,法號清心,為神宗皇帝守孝祈福。

        曾布以違抗聖旨,耽擱軍情,致使陳留民亂不可收拾獲罪,貶知房州。

        這場風暴至此遠遠沒有結束!

        隨著宣仁被追廢為庶人,司馬光、呂大防、韓忠彥等人陰謀廢立、禍亂朝綱的罪名一併被落實;

        司馬光加追其罪,議定挖墓鞭其屍!呂大防、韓忠彥、劉摯等人賜死!

        大宋是不殺士大夫,但謀逆大罪除外!

        追廢宣仁太后,給司馬光、呂大防等人定下謀逆的罪名,絕不僅僅是新黨為了私怨發動的報復行為,它是一場大義名份的最終對決!

        新黨勝了,高滔滔、司馬光等人將會被打成歷史的罪人,會被從神壇上踢下來,釘到恥辱架上,這樣才能對他們廢除新政的行為加以蓋棺定論,才能消除他們身上的光環和影響力。

        若是新黨敗了,高滔滔就繼續是女中堯舜,司馬光等人就繼續是千年後仍被人頂禮膜拜的君子,而以章惇為首的一眾新黨,就不可避免的名列《奸臣榜》上,成為後世言之鑿鑿的、引發大宋黨爭的、最終導致大宋淪亡的罪人。

        歷史或許將會由不同的人來寫,名列《奸臣榜》的,或許不再是新黨干將,而是司馬光之流!

        司馬光個人操守不好說,史書上沒有關於他私德不好不記錄,但他的一生,基本沒什麼值得稱道的政績,嚴格來說,他並不適合出任高官,他最適合的位置是去太學教歷史;

        他名譽之所以這麼高,甚至在大宋位列第一,全是因為他寫成了一部《資治通鑑》,這是中華大地上固有的尊敬文人的思想在作怪;

        人們下意識地認為,只要是文學家、史學家、大學者就是君子,就是好人,其實這哪跟哪啊?

        學識與人品,完全是兩碼事,從司馬光能扯出「以母改子」這樣的遮羞布,他的人品就很值得懷疑。至少可以說明他在政治上並不是非常君子,為了達到目的,他幾乎是不惜一切。

        現在新黨贏了!司馬光的光環將會被打碎,他和高滔滔是舊黨精神支柱,隨著這兩個人被踏碎在地,舊黨,只能等著慢慢煙消云散!

        楊逸站在尚書省的窗前,燦爛的朝陽照在臉上,暖洋洋的,直到此刻,他才確定新黨真的贏了!以一種無比強悍的方式,直逼中宮,斬將奪旗,贏了!贏了!真的贏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6 02:18
第142章 武陵春

        對司馬光等人的罪責一論定,之前提到的那種尊敬文人的思想,似乎又開始在作怪了,吏部尚書許將、尚書右僕射蘇頌、禮部尚書李清臣等人找到寶文閣,對挖墓鞭屍和誅殺呂大防等的做法加以反對。

        趙煦經過一夜的心裡掙扎,而且悖逆的污名也已背定,他反而平靜了下來,那種強硬的作風再次出現在他臉上;

        望著許將幾人,趙煦淡淡地說道:「漢唐之時,對謀逆之臣也有施以極刑或掘暮鞭屍之舉,這不足為奇!」

        許將立即反駁道:「陛下,漢、唐二代,原有此事,但本朝列祖列宗,從未妄戮大臣,所以治道昭彰,遠過漢唐;今陛下一開此例,恐非大宋之福。」

        大宋確實有不殺士大夫的祖制,這一點,一直得天下讀書人的稱頌,而讀書人是治理國家的基石。因此,許將以此為諫,趙煦一下子就沉默了下來。

        李清臣也隨之說道:「司馬光等人確實有罪,但罪不及此,其謀逆之行未顯,陛下若是行掘墓鞭屍之舉,恐難以讓天下百姓心服。」

        嚴格來說,李清臣此人是屬於新政,不屬於新黨;對革新他是堅定的支持者,但他清高的性格便得他又不屑於結黨,因此,章惇等人到寶文閣逼宮,並未叫上他;此時他來直言進諫,和他一向的做派倒很相符。

        李清臣話聲一落,不等趙煦說話,蘇頌也跟著規勸道:「陛下,掘人之墓,非盛德事,陛下欲大治天下,當以寬仁為主,君主立德,則天下景從;若以暴制人,則天下只懼不敬,陛下縱在大治之心,恐適得其反矣!」

        在幾人的一翻勸諫下,趙煦態度軟化了下來,最終司馬光的墓保住了,呂大防等人的命也保住了。

        章惇等人聽得知結果後,倒也沒再表示什麼!

        挖人墳墓、誅戮大臣確實不是好事,這種事其實誰也不願意去幹,但不如此,恐怕就無法將舊黨的精神支柱徹底打倒,新黨今後還將要和舊派勢力作長期的博弈!大宋的精力還有很長一段時間,要花在內耗上。

        好在,高滔滔追廢了!向太后出居瑤華宮了!

        迫在眉睫的威脅解除了,今後新黨可以從容地由上而下,慢慢梳理大宋,從科舉取仕到政令民生,一點點地去改變天下人的意識!

        與天斗,其樂無窮!高滔滔都倒了,剩下呂大防幾個蹲在嶺南那邊,還有啥可怕的?

        這次追廢高滔滔事件,整整延續了一個月。

        這一個月間,被牽連者無數,在章惇的受意下,新黨一不做二不休,利用這次機會對三省六部來了一次大清洗,原來充塞各個機構的庸吏閒員為之一空!

        這自然激起了更大的反抗,一如元祐年間一樣,被裁掉的官員成批成批的到御使台告狀、申訴,要死要活;

        而且其中很多人被牽連進來確實有些冤枉,說他們當初參與謀逆案,那純粹是扯談,他們沒那資格參與,這樣他們到御使台鬧起來就更加理直氣壯了!

        可惜,現在的皇帝不是高滔滔,而是趙煦,首相也不是呂大防,而是章扒皮;

        這根本就是章扒皮受意下的一次變相裁員,說他們參與謀逆案,不過是官樣文章,他們之所被裁掉,真正的原因是他們平庸、多餘,否則真是參與謀逆的話,豈只是裁掉這麼簡單?

        章扒皮再一次詮釋了什麼叫鐵血宰相的手腕,誰鬧得最凶的,你也不用回家了,去開發嶺南吧!

        新黨沒有蘇轍那樣的天才,能找到那樣皆大歡喜的辦法用於裁員,新黨只有強悍的態度,連高滔滔都被俺們幹掉了,剩下幾條小魚小蝦還能讓你翻上天去?

        當初是高滔滔把你們招回的,你們還想當官,不難,追隨高滔滔去吧!她在地下應該很久沒聽到別人叫她『女中堯舜』了,必定十分盼望你們下去納頭便拜。

        而且,這次御使台本身,就被置於風口浪尖上顛來倒去,根據楊逸與章惇商定的補救方案,御吏台的大肅整是重中之重,人員變動之大,是各部之首;

        章扒皮的大刀砍過去,御使台血淋淋一片,這種情形之下,御使台自顧不暇,哪裡還有心思理會別人的告狀、申訴?

        你們找我告狀,我找誰告去?

        期間,新黨由章惇帶頭,上表請封朱太妃為太后,向太后名義上雖然沒有被廢,但她出居瑤華宮為神宗皇帝守孝,從此只能青燈木魚相伴,事實上已經等於被廢了。

        然而意外的是,朱太妃堅決不受太后的封號,還來找趙煦哭泣了好幾回,希望把向太后接回皇宮,以免天下人說三道四。

        還好趙煦在劉貴妃不斷的吹風之下,也明白絕不能再接向太后回宮,新黨也絕不容許這種事情發生,朱太妃是個沒主意的柔弱婦人,哭訴幾回無果之後,也只得作罷;

        朱太妃怕天下人的風言風語,堅決不做兩宮太后之一;劉貴妃卻沒這個心裡障礙,皇后之位她不知盼了多久,新黨上表請封,她便欣然接受,趙煦本就寵愛她,此事水到渠成,基本沒什麼疑義,封后的吉日已定好三月十八。

        要說這次風暴中最平靜的部門,大概就是集賢院,這裡是朝廷把進士培養成官員的地方,還沒培養出來呢,怎麼會被裁掉呢!

        當然,也有個別倒霉蛋,楊逸裝作若無其事地收拾好私人的東西,與席樂同、萬世芳、劉宇、李德祿等人一一拜別,怏怏地出了集賢院,在大門處回頭再看看,一種戀戀不捨的感覺油然而生。

        集賢院是個養人的好地方啊!剛在這兒歇幾天,人也變白了,嘴也不吐粗口了!吃飯飯香了!

        楊逸一向平易近人,看門的雜役一見他站在門邊,笑呵呵地上來討好道:「楊學士這麼早下值呀,喲!手上這麼多東西,小人幫你送到車上去吧!」

        「不用,不用,我還能拿得動!」

        「沒事,沒事,還是小人來吧,小人能在集賢院,總歸是託了楊學士的福,說來還是咱們集院好啊,如今各衙門到處是被裁掉的倒霉蛋,就咱們集賢院安然無恙……」

        「誰說咱們集賢院安然無恙?我,就是咱們集賢院獨一無二的……倒霉蛋!」

        楊逸沒好氣地瞪了瞪這個沒眼色的雜役,抱著自己的東西,邁著八方步,走了!

        看門的雜役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楊學士竟然被裁掉?

        這……這……這怎麼可能?這比宣仁太后被追廢還要讓人難以置信啊!

        不過,瞧楊學士邁的這步子,真好看!就像在游吟!

        真不愧是咱們集賢院出去的人!

        向晚的斜陽,淡淡地照著臨水的窗格上,染紅了半扇軒窗,也染紅了一池融融的春水,庭戶無聲,寂寂寥廖半床書;

        正值荳蔻年華的少女托著香思,坐在窗下的書桌前,看著窗外一片片飄落的桃花瓣,有的落在水裡,有的落到泥土中,風中有餘香輕輕送……

        少女的娥眉蹙成一抹遠山影,淡淡的輕愁落在臉上,染出一季的春愁如絮,簷下的鸚鵡還在來回叫著『清娘乖』,少女只是抬頭望了它一眼,雙眸又落寞的垂下來,靜靜地看著窗外花落花飛。

        桌上一泫濃墨平滑如鏡,一片花瓣剛好飄落下來,頓時被染得半紅半黑,硯內也盪開了一圈細細的漣漪,少女輕輕一嘆,執筆輕輕一沾墨汁,挽起衣袖在紅箋上寫下小楷幾行:

        風住塵香花已盡,

        日晚倦梳頭。

        物是人非事事休,

        欲語淚先流。

        聞說風溪春尚好,

        也擬泛輕舟。

        又恐風溪舴艋舟,

        載不動許多愁。

        擱筆時,少女又是一聲輕嘆,如秋夜傳來的孤雁;那一眨一眨的雙眸中,有晶瑩的微光在流淌。

        「清娘!怎麼了?又不開心了嗎?」

        楊逸剛好走進來,聽到少女這聲輕嘆,心裡不由得生出許多歉意,從回到東京那天起,他就知道這個城市對清娘的觸動太深,她反而沒有了身處漠北時的開朗;

        但這段時間朝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他每日奔忙,幾乎沒有時間顧及清娘,甚至不知道她每天是怎麼過的。

        「楊大哥,我沒事,大概只是犯了春困啦!」

        少女趕緊抹去眼中的熱霧,對楊逸甜甜一笑。

        楊逸走到妝台邊,拿來梳子,正打算幫她梳起散亂的秀髮,卻發現書桌上墨汁未乾的詩行,心中突然有些顫動,彷彿某根心弦突然被人撥痛了;

        依稀記得,李後主在國破家亡之後,曾寫下『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的詞句。

        那時,李後主的愁是在水裡流淌。

        而現在,清娘的愁被她搬到了船上。

        這愁,離人更近了,更加實質化了!

        小小的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只是,清娘這樣年紀,本該是無憂無慮,整天幻想的花開的聲音、蝴蝶的翅膀、抑或是天空的云彩的年齡,何來這麼多愁?

        楊逸放下梳子,攬著她的瘦弱的肩頭,一起坐在窗前看斜陽,亭閣那邊,有黃昏的蝴蝶飛過鄰家的院牆,彷彿在追逐一縷風中的花香。

        「清娘,蝴蝶的翅膀美麗嗎?」

        「嗯!」

        「你卻似乎忘了自己的翅膀!」

        楊逸儘可能不去提李格非夫婦,明知這並不能減少清娘心中的傷感,但他實在不忍心去提。

        「我……楊大哥知道嗎?小白狼天天被關在小院那邊,好可憐的!」清娘突然把話題岔開,也似乎有意在逃避什麼。

        「在說你自己吧!」

        「不是!」

        「我方才看到你抹眼淚了!」

        「我……」

        楊逸這才取過梳子,專注地幫她梳起一頭秀髮,他不會打雙丫髻,於是幫她在腦後打了個馬尾扎,用碎花手帕系好,然後輕輕拍了拍她的小腦袋,說道:「清娘,大哥喜歡收藏金石字畫,只是呢,大哥事忙,而且眼光也差些,清娘能不能幫幫大哥?」

        「好呀!」少女臉上很快浮起由衷的笑意,一雙眼睛彎彎如月。

        楊逸也笑得很開心,人不能太閒,更需要一些生活的情趣,收藏本就是清娘一生最大的愛好,楊逸把這麼『艱巨』的任務交給她,每日有所寄託之後,或許能讓她少想些故去的父母,少了憂愁。

        「那咱們就說定了,明天咱們就到市面上去淘寶,你呀,不但要看準了,還要負責教大哥收藏方面的知識,有沒有問題?」

        「可是人家也懂得不多……」少女聲音小了下來,臉上有些羞紅。

        楊逸在她粉嫩的鼻尖一捏,呵呵笑道:「懂得不多可以學嘛,清娘這麼聰明,還怕學不會?當然了,你若不是不喜歡那就算了!」

        「喜歡!喜歡!」清娘生怕他後悔似的,趕緊摟住他的脖子,嘟著小嘴滿是撒嬌的味道。

        少女纖腰一束,身子雖然還沒有完全長開,但已有幾分娉婷的姿態,散發著淡淡的處子幽香。

        楊逸指著對面的兩層樓閣說道:「看到了嗎?咱們的目標就是——讓裡面裝滿金石字畫,閒來徜徉其間,聞聞石韻詩香,豈非人生最大的樂事!」

        「嗯嗯!」

        少女開心之極,輕盈地回過身子,把一個香吻送上了楊逸額頭,含差帶怯地看著他。

        這年頭人都早熟一些,對於情事,少女應該是有些朦朧的認知了的,這倒讓楊大官人臉上有些發燙,少女畢竟才是娉娉裊裊十二三,荳蔻梢頭二月初;這算不算奪去了人家的初吻呢?罪過!罪過!

        真論起來,她這樣的年齡還真是許多風/流才子的至愛,比如杜牧、白居易等人,十七八歲的姑娘對他們來說,已經是懶得一看的老女人了。

        算了吧!這樣的事咱們還是能免就免吧,春天來了,說不定什麼時候春雷便會滾滾而下,到時咱往哪裡躲去?

        更讓楊逸難為情的是,蘇晴與茗兒剛好這時候走了進來,這段時間一直是她在照顧清娘,每天沒事就會過來看看,方才的一幕看全落到了蘇晴眼裡,楊逸怕她生出誤會,連忙說道:「睛兒怎麼來了?」

        面對楊逸,蘇晴臉上帶著一抹玩味的笑意,她也不答話,俏生生地白了楊逸一眼,把清娘抱到懷裡嗔道:「清娘,你可不能太慣著那些丫頭,瞧瞧!瞧瞧!好好的一頭秀髮,被她們梳成這樣子,像話嘛!」

        「嘻嘻!」清娘發出幾聲清脆的笑聲,摟著蘇晴的粉頸輕聲說道:「睛兒姐姐,這頭髮是楊大哥幫我梳的!可不是丫頭梳的!」

        「這就難怪了,我說怎麼比那些傻丫頭還不如呢!」蘇晴也不看楊逸,說著把清娘的頭髮打散,拿起梳子重新幫她梳理起來。

        這下旁邊的茗兒再也忍不住,輕笑了起來,尷尬不已的楊大官人飛起一巴掌,啪的一聲,茗兒捂著自己的翹臀跑開,臉上豔紅一片。

        「哼!姑爺就知道欺負人家!又不是人家說你!」

        「子不教,父之過,這主子該打,自然是由丫頭代為受過。」楊大官人大言不慚,把茗兒噎得香腮鼓鼓的。

        蘇晴與清娘對望一眼,噗哧連聲,倆人笑成一團。過了好一會兒,蘇晴才彷彿想起了什麼,對楊逸好奇地問道:「官人,你今天為何這麼早下值呢?」

        楊逸向來不把朝中的事情帶回家,臉上笑容不減的答道:「最近朝中發生這麼多事情,挺累人的,集賢院也什麼事,今天便提前回來了。」

        蘇晴半信半疑,從楊逸臉上看不出什麼疑點,也就沒再追問。

        「院中春色正好,難得今日清閒,走,咱們一起出去看看。」

        楊逸說著帶頭往外走,後院的池塘邊楊柳輕拂,淡若春煙,幾個侍女正在九曲橋上給池中的錦鯉撒食,水中翻起了一片片紅影。楊逸乾脆吩咐侍女到廚下置辦些酒菜,送到池中涼亭裡來,清娘才喝兩杯,雙腮上便泛起一層酡紅,煞是可愛;

        「楊大哥,晴兒姊姊,要不咱們來行酒令吧!」

        對著綠柳清波,晚風淡酒,清娘興致挺高,蘇晴挽起皓腕,執壺說道:「行,那就先從清娘開始,咱們以紅字為韻……」

        「停!咱們今天不玩這個,咱們來玩兩隻小蜜蜂好了!」楊逸懶得動那個腦子,立即加以否決,並提出自己的建議。

        蘇晴盈盈橫了他一眼,也不點破他的心思,托著香腮問道:「官人,這兩隻小蜜蜂的酒令,我們都沒說過呢。」

        「這個簡單,來,我教你們,兩隻小蜜蜂呀,飛過花叢中呀,飛呀!飛呀……」

        楊逸手把手地教著蘇晴,開始她還覺得挺新奇,等楊逸做到那個「噗噗」的親嘴動作時,她不禁嬌呼一聲,俏臉比清娘還紅!

        「官人,你教的這都什麼呀?羞死人了!」

        「做個樣子而已,又沒來真的,清娘,你學會沒有,來,咱們先玩好了!」

        清娘笑著就往後躲,結果楊逸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乾脆把她抱到自己膝上,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威脅道:「清娘,你若是不來,大哥以後出門可不帶上你!」

        在他一翻威逼利誘之下,清娘只得含羞帶怯的伸出右手……

        渡過了初時的羞澀,蘇晴和清娘也漸漸放開了,還真有越玩越上癮的感覺,一時間桃花飛兩頰,水潤風和應。

        於是這個春日的黃昏,楊家後院蜜蜂飛舞個不停……

        ps:昨天有事出遠門,路上無法碼字,現在俺人還在廣東,不敢再拖,今天抽了些時間到網吧趕出來一個大章,但願能對各位支持昊遠的讀者聊表安慰。謝謝你們的支持。謝謝!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6 02:18
第143章 東京晨曲

        淡淡的晨光剛剛透過窗,陌頭巷口便傳來敲打鐵牌子的叮噹聲,來自各個寺院的僧人、頭陀沿街行走,一邊敲打鐵牌子,一邊高喊著「普度眾生,救苦救難諸佛菩薩」之類的佛家用語,最後報出時辰。

        這是東京城每日清晨的一道景緻,起初,報曉的本意是讓人莫要貪睡,莫錯過清晨唸佛的好時機;而且僧侶、頭陀具有喚醒痴迷的本事,他們每日能恪守時間,準確無誤的前來報時,久而久之,便成了東京城裡專門的報曉之人;

        百姓感其風雨無阻,日復一日持之以恆的精神,平時僧侶上門、或過年過節,百姓都樂意多施捨一些。

        僧侶們日日誦經,都練就了一付洪鐘般的大嗓門,楊逸好不容易有機會睡次懶覺,被吵醒過來,不禁嘟嚷道:「難怪佛教大興,這滿城百姓每天一醒過來,聽到就是救苦救難諸佛菩薩,能不被感化嗎?」

        韓碧兒在他懷裡挪了挪,讓她那妖嬈的身子貼個郎更緊些,笑著答道:「天道酬勤,頭陀們能每天這麼堅持,多收些信徒也是情理之中。」

        「要我說啊,就應該讓太學生每天來念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呃!最好是讓姑娘們來唱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這樣的景緻才可心呢!你想啊,有姑娘在門前折花嬉戲,誰能忍住不爬起來瞧瞧,那報曉的效果豈不更好!」

        韓碧兒不禁嬌笑道:「楊逸又作怪了!」

        「有嘛?我雙手老實放著,何曾作怪了?」

        楊大官人大概是覺得自己太冤,乾脆一把捉住她胸前那雙溫軟的玉兔,一翻撫弄之下,韓碧兒那一絲不掛的玉體不禁輕輕扭動起來;這一扭動間,臀溝處突然被一硬物頂進來,那滾燙的感覺激得她失聲發出一串吟哦……

        「楊郎,哦……楊郎別弄了,快起來吧,你不是答應帶清娘上街賞金石…….哦……」

        箭已在弦上,豈能不發?楊大官人從後面抬起她一條玉腿,腰身向前一挺。

        韓碧兒就像只中箭的天鵝,酥胸前挺,粉頸後揚,一串鶯聲在破曉的薄霧中飄散……

        景明坊是東京主要的商業區之一,一大清早,各個街口處就聚集來各色各樣的人,木工篾匠、雜作挑夫、磚瓦泥工,無所不有,這些人聚集在街口,個個翹首以盼,等待有人呼喚;

        東京城聚居了大量的富商巨賈、功臣勳貴,官紳名士,需要龐大的人力來提供服務,因此每個街口的人力市場便應運而生了。

        而僱用人力大都是在清早,因此每天清早,各個街口都是人潮湧動,喧囂不已,楊逸帶著清娘坐著車子經過時,反而要小心的避開這些人力;這也算是東京的一大特色吧,在街上基本看不到森嚴的等級,哪怕是宰相的車轎,百姓也照樣敢跟你搶道,很少看到誠惶誠恐避讓的景象。

        當然,也有些淨街能力特別強的人物,通常這樣的人不是高官,而是街頭惡霸,或是象高衙內那樣的紈褲子弟。

        楊逸靠在車壁上,樣子有些慵懶,清娘有些擔心地問道:「楊大哥,你沒事吧?哪裡不舒服嗎?」

        「沒事,沒事,不過是昨晚沒睡好而已,等下一看到好東西,楊大哥我保準兩眼放光。」

        楊逸本以為能把清娘逗笑,不想卻見她俏臉兒浮上一片嫣紅,奇怪,我沒說什麼呀!這怎麼就把小姑娘惹得臉紅了呢?

        「碧兒姐姐一定很捨不得楊大哥吧?」問出這句話,少女臉上更紅了,就像兩瓣桃花。

        由於離別在即,對韓碧兒這只妖精,楊逸如今是夜夜用心澆灌;而韓碧兒呢,更是使盡渾身解數,懷中抱月、觀音坐蓮,湧泉相報,花樣百出的奉迎,只盼能抓緊時間懷上個一男半女,因此晚上能睡好才怪。

        楊逸愣了好一會,啊!瞧清娘這模樣,她分明是猜到了什麼!這年齡,未免有些早熟了吧?

        「嗯嗯,是有些捨不得,楊大哥我是好人嘛!」

        「嘻嘻!」

        「清娘,你笑什麼?」

        「沒什麼啦!」

        「小丫頭片子!」

        ……

        倆人說著笑兒,一同趴在車窗上,欣賞著東京城的一幕幕街景晨曲:

        剛剛進城的農人挑著沾滿露珠的青菜快步走過,幾個稚童跟在身後唱著兒歌;

        幾個工匠正在熟練地為即將開業的商舖扎縛綵樓歡門,歡門上是山形的花架,簷下垂著彩色的流蘇,美輪美奐;

        鷹鶻店裡等待出售的鷹鶻正在朝陽中歡快地鳴叫著,幾個仕女不禁駐足觀看;

        香藥鋪席上的香藥混合著街邊的花香兒,引來幾隻蝴蝶翩翩飛舞;

        客棧的大門被幾個肩上搭著上好毛皮的胡人推開,一串滿帶異域噪音的叫賣聲飄蕩在晨風中;

        油餅店的老大娘一邊煎拍著油餅,一邊與進門的客人含笑問好;

        穿得像貴婦一般的官媒人撐著紅傘招搖過市,大概又在忙著幫哪家公子、閨秀牽線搭橋;

        提著搭袋的老婆婆邁著從容的小碎步,笑得一臉和善,沿街拍開那些高大的朱門,向顯貴之家兜售著珍珠。

        勤奮的士子手握經卷,在河邊的柳蔭牙道上徐行遊吟,傍若無人,朗朗的書聲和著河上的擼聲槳影。

        一這幕幕景緻,當你靜下心來細細觀賞,你就能領略到東京城最令人嚮往的風情,清娘趴在楊逸身邊,臉上帶著淡淡的的笑意,眉眼兒彎彎如月,車窗外吹進的晨風輕輕拂動著額前的發絲,有一種飄逸的美感;

        楊逸忍不住捏了捏她小巧的鼻翼,笑著說道:「清娘你看,多美!以後別老趴家裡的窗口,要趴咱們就趴車窗口好了!」

        「嘻嘻,人家一個人,老出來玩不好嘛!」

        「這怎麼是玩呢?別忘了你的任務,給楊大哥我鑑別古玩。」

        「嗯嗯,人家記下了!」

        說話間車子進了潘樓街,潘樓街有東京最大的金石古玩市場,各種金飾鋪子,銀器鋪子,珍珠瑪瑙店面、書畫、玉器、古玩店比比皆是,這裡每天的交易額不下於數百萬貫;

        特別是銀器店尤為繁多,東京城裡,上檔次的酒樓都是用銀器盛酒裝菜,外賣的酒菜也多是用銀器裝盛,讓顧客拿回家,第二日店家才上門收回;象樊樓那樣的頂級酒樓,你幾乎看不到瓷盤竹筷,奢華之極;加上勳貴巨賈之家日常生活上普遍崇尚奢華,這便造就了東京金銀玉器市場的巨額交易量。

        倆人在潘樓街下車後,楊逸帶著清娘就近進了一家書畫店,這裡除了名家書畫之外,還出售各種名硯和金石印章;

        掌櫃的一見兩人進店,立即展開笑臉迎上來招呼道:「兩位客官快快裡面請,二位是本店今天的第一批客人,按本店的規矩,每天第一個進本店的客人,只要選購本店的金石書畫,都可以享受到本店的九折優惠。」

        楊逸一聽,對李清照笑道:「清娘,還真應了那句話,早起的鳥兒有蟲子吃,看來咱們以後都得趕早才行啊!」

        清娘抿嘴一笑,未及答話,嘴快的掌櫃就接著說道:「這位大官人說笑了,其實就算不是第一個進本店,只要購買的東西超過千貫,本店一樣給予價格優惠的,大官人請看,本店名家書畫齊全,端硯、歙硯、洮河硯應有盡有,藍田玉雕,壽山石料樣樣精美……」

        千貫才打折?千貫還少嗎?換算成人民幣的話,都三十萬了,這都差不多夠賣個頭牌姑娘了!楊逸心裡暗暗嘟囔,這店家算盤打得還真是鬼精。

        「清娘,就看你的了!」

        楊逸這話一出口,掌櫃的不禁一怔,本以為小姑娘只是楊逸帶來玩耍的,沒想到那才是主角,他在楊逸跟前說了半天,這都白費口舌了!

        清娘嘻嘻一笑,拉著楊逸來到一塊壽山石前,指著一塊蛋黃色的玉石說道:「楊大哥你看,這是壽山石中難得一見的田黃凍哩!細、潔、潤、膩、溫、凝,印石之六德俱全,最適全用作印章,楊大哥你摸摸看!」

        掌櫃的剛張嘴,正想插嘴賣力的介紹,楊逸先對他做了個禁聲的手勢,才對清娘說道:「清娘,照我看嘛,這玉石也就馬馬虎虎,掌櫃的!給我拿下來看看!」

        等掌櫃的轉身去拿架子上的玉石,楊逸迅速湊到清娘耳邊私語道:「清娘,咱們是來買東西的,不能誇,只能損,明白不?」

        說完他還拍了拍自己的錢袋子,把清娘笑得纖腰兒都彎了,她也湊上來小聲說道:「楊大哥,咱們未必要買嘛,你說讓人家教你鑑賞金石,人家自然要當著實物教,這樣你才容易明白嘛!」

        「不妥,不妥,只要是你看中的,咱們就先賣下,回去之後你再慢慢教我好了!這些商家太精明了,你這一誇,他必定就會抬價。」

        「不怕,楊大哥看我的!」

        清娘嘻嘻一笑,等掌櫃的把玉石拿下來,她接過之後,便細細教著楊逸如何鑑賞,完了也不說買,就讓掌櫃的放回去了。

        掌櫃的一看買賣要砸,這哪行啊?

        他連忙說道:「二位客官,這塊田黃凍可是本店的鎮店之寶,溫潤細澤,實乃可遇不可求的極品,多少客人出了高價本店都舍不得出售,二位是今日最早進店的客人,眼光獨到,一眼就看上了這塊極品田黃凍,這第一筆買賣不能不做,這樣吧,本店忍痛割愛,以最低的價格賣給二位,以求個開門紅。」

        掌櫃的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掌上托著那塊田黃冰,在二人面前不斷的誇耀著,清娘又戀戀不捨地看了那塊壽山石兩眼,對掌櫃的說道:「你這塊田黃凍確實很好,想來價錢定是很貴的!」

        「不貴,不貴,原價是一千五百貫,既然兩位一眼就看上這塊壽山石,也算是有緣人,兩位若要,一千三百貫即可拿去。」

        掌櫃的一雙眼睛變得賊亮賊亮的,一眨不眨地望著清娘;

        清娘再次不捨地看了看那塊田黃冰,原本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慢慢黯淡了下來,那戀戀不捨,又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人心肝兒一陣抽痛,外面的晨光彷彿一下子灰暗了下來。

        她搖了搖頭,喃喃地說道:「多謝掌櫃的,只是……我家大哥剛剛丟了官,身上如今只有一千貫,你這玉石我們還是買不起,唉!」

        如今東京城裡到處是被裁撤的官員,這倒不假,眼看小姑娘就要哭了,那惹人心疼的小模樣讓掌櫃的都唏噓不已,連站在一邊裝著暗自傷神的楊逸都覺得,掌櫃的面對這麼可愛,又如此可憐的小姑娘,一千貫再不賣,那簡直就是鐵石心腸,簡直就是罪犯!

        反正楊逸覺得自己如果是掌櫃的話,早被清娘這翻楚楚可憐之態打動,別說一千貫,恐怕九百貫都賣了。

        「既然二位這麼喜歡,又正逢有難處,權當本店給這塊玉石找了個有緣人,一千貫二位拿去吧!」

        果然,掌櫃的終於抵擋不住了,可玉石一交到清娘手上,楊逸就看到他露出了後悔的神色,楊逸只想趕緊付錢走人,免得夜長夢多。

        誰知清娘這時又說了:「謝謝掌櫃的!您剛才說每天第一個進店的客人,都會打九折,這話還算數嗎?我和我大哥還沒吃早飯呢!」

        說完她還瞄了瞄自己的小纖腰,嗯,小蠻腰兒迎風欲折,說吃了東西恐怕還真沒人信,可憐啊!

        哎呀呀!怎麼忘了打折這一蕞呢?掌櫃的面色變幻不定,一千貫說實話還能賺幾個錢,可若是九百貫那可真是賠本生意了,可商家講究的就是個誠信,就算賠本你也只能認了。

        楊逸拉著清娘上了馬車,終於忍不住撲倒在墊子上大笑不止,清娘也笑,臉上又有一種彷彿初次偷東西時的忐忑不安!

        「清娘,你可學壞了啊!學會騙人了!」

        「可是,楊大哥你不是真的被貶官了嘛,人家也不算騙人啦!」

        「唔!有道理!我怎麼忘了我被貶官了呢?不行!咱們趕緊去下一家!」

        「呀!楊大哥,這回人家可不來了,這樣的事,做一回心裡就不安了!」

        「不安?有什麼不安的?這樣吧,大哥賜你一個號,就叫易安居士好了!易安易安,這樣你心總可以安了吧?」

        「易安居士?」

        「不好聽嗎?」

        「好聽!是楊大哥起的自然好聽。」

        少女點著小腦袋,甜甜地笑著。

        楊逸卻是哭笑不得,什麼叫我起的都好聽?這分明是你自己起的,記性怎麼就這麼差捏?十年後的事,怎麼就一點記不得了捏?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6 02:19
第144章 清溪倒照映山紅

        追廢宣仁太后之時,大概是楊逸在寶文閣把趙煦得罪狠了,出使遼國的大功不但沒撈到,反而被路踢出了京城。

        李清臣本意是在京畿附近,或是江南一帶,為他謀一個外放官職,結果趙煦氣他當日在寶文閣帶頭逼宮,不打算就這麼便宜了他;

        雖然趙煦也知道新黨這次逼宮是另有苦衷,但作為皇帝,特別是他這種性格倔強的皇帝,對這種逼宮行為是極為不滿的,哪怕是為他好,心裡也不爽。

        他這種不爽的心態導致的結果就是:楊逸被踢到環州去了!

        環州地處橫山南麓,這可不是什麼好地方,西夏人三天兩頭揮舞著刀槍來搶掠,對文官來說,到這樣的地方去做官是個惡夢,比去嶺南只稍稍好點。

        除此之外,趙煦對朝中重臣也做了一次調整,李清臣成了尚書左丞,他支持新政,但不屑於結黨,這次事件中李清臣的表現讓趙煦放心。

        范純仁調回京,出任禮部尚書一職,他成為第一個有幸回京的舊黨中人;

        許將遷樞密院使,許將這人也支持革新,軍事上態度更是強硬,事實上當初他是第一個建議停賜西夏歲幣的大臣;但他一向反對嚴厲打擊舊黨,和許多舊黨中人私交甚厚,這次追廢宣仁事件中,他的態度就非常清晰地表現了出來。

        除此之外,一直被劃成元祐黨人的韓維也調回京,出任吏部尚書,韓維這人和范純仁一樣,曾被舊黨喻為「三賢」這一,當初司馬光要盡廢新政,他的態度幾乎與范純仁如出一轍,認為應該取長補短,去劣存優,不應一概盡廢,也因為這種態度,他和范純仁一起被舊黨踢出了東京城。

        通過這次權力調整,可以看出,趙煦確實對上次新黨逼宮很不舒服,他正在慢慢起用一些對新政既不強烈反對,黨爭上態度也相對溫和的臣子,這樣的權力構架相當微妙,既讓主持革新的新黨掌握著大局,又能有效防止象上次那樣的逼宮事件發生。

        兩輛馬車出了萬勝門,覃子桂等人在路邊揮手相送;常言道兒行千里母擔憂,看著車子慢慢遠去,楊氏眼淚終於忍不住滴了下來,任韓碧兒和李憐兒怎麼勸也無濟於事,其實韓碧兒自己何嘗不是淚眼朦朧。

        這次由於去的是環州這樣的戰事頻生之地,楊逸沒讓母親楊氏一同前往,韓碧兒現在管著家裡的許多產業,也一同留了下來照顧婆婆楊氏。

        這次出京,最高興的應數小白了,由於它漸漸長大,楊逸不放心讓它和清娘太親近,一直關在家中一座獨立的小院裡,如坐牢籠一般,每天清娘去給它畏食,才有片刻撒歡的時候。如今一出東京城,它便車前車後的竄個不停,若不是脖子上有繩子拴著,恐怕已不知竄到哪裡去了。

        蘇睛依依不捨地把頭從車窗外收回,一下子撲到楊逸懷裡,輕泣道:「官人,要不妾身也留下來照顧婆婆吧!」

        她這話不是作假,自從嫁入楊家,楊氏比她娘家的父母還寵著她,凡事有求必應,態度和藹可親,這次一去怕不得有兩三年,她是真捨不得楊氏了。

        楊逸輕撫著她的頭髮安慰道:「娘親的心思你還不知道,你若真留在京裡,她反而會不高興的。」

        楊氏只盼著蘇晴早日為楊家開枝散葉,豈會同意蘇晴留在京城?當初蘇晴一提出,立即被他否定了。蘇晴也知道楊氏的心思,其實她自己心裡也急,一下抱著楊逸便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沉悶的氣氛讓楊逸有些不適,他挑起蘇晴的下巴,在她紅潤的櫻唇上熱烈地吻了下去,直到蘇晴差點窒息才放開。

        「娘子別這樣,咱們只要早日生兒育女,娘親無論在哪兒都會很開心的。」

        蘇晴歇了須臾,正要答話,突然才記起茗兒這丫頭還在旁邊看著,粉面不由得燙熱難擋,再次撲到楊逸懷裡,輕嗔薄怨地拍打著他的胸膛。

        楊逸對茗兒眨眨眼睛,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被他這麼一胡鬧,沉悶的氣氛總算消散了。

        如今正是春花爛漫的季節,從車窗望去,路邊野花競發,彩蝶紛飛,布穀鳥在田間地頭一聲聲是叫著,彷彿生怕莊戶人家錯過了農時,山丘上的林木新葉帶著嫩黃色,春風吹來,起伏如浪,入眼處儘是氣生盎然之態。

        清娘就像一隻出籠的畫眉,她把頭伸出車窗外,任春風吹拂著額前的發絲,真個是我見青山都嫵媚,青山見我應如是;其實她那清麗的少女風姿,就是最美的詩意。

        中午在路邊的茶棚休息時,她帶著小白到屋後的山坡上,盡情的嬉戲了一翻,她手上拿著柳枝兒逗著小白,小白如今看上去依舊象只寵物狗,竟學會了對清娘擺尾巴了,它一次次的躍起,要叼住清娘手上的柳枝都沒成功,逗得小姑娘發出一串串清脆的笑聲。

        回來時,小白脖子上多了一個花環,清娘的裙襬染上了幾抹草汁兒,蘇晴抽出手帕,一邊幫她抹著額頭上細碎的香汗,一邊說道:「你呀!平時看你在家文文靜靜的,滿身帶著詩書味兒,真沒想到,這一出來,就玩得跟個野丫頭似的!」

        「謝謝晴兒姊姊!」清娘甜甜的說完,變戲法似的從背後拿出一束紅豔豔的映山紅,一下子把蘇晴的眼睛都晃花了。

        「閒折二枝持在手,細看不似人間有,花中此物是西施,鞭蓉芍藥皆嫫母。晴兒姊姊美若天仙,這杜鵑送給你最合適!」

        蘇晴含笑將花接過,摘下一朵插在清娘的發髻上說道:「這才是勝過西施的小美人呢!」

        清娘被說得有些羞澀,蘇晴見她這惹人憐愛的小模樣,不禁捏了捏她的香腮,回頭對楊逸說道:「官人,美嗎?還不快賦詩一首!」

        一說到詩,清娘雙眸頓時亮了起來,在詩詞一道上,她對楊逸有著一種盲目的崇拜,殊不知她才是真正值得別人崇拜的人。

        楊逸也不推辭,一拂儒衫的大袖,負手沉吟了一下,目光又落在大小兩個美人身上一會兒,才輕誦道:

        何須名苑看春風,

        一路山花不負儂。

        車向晚晴多逸致,

        清溪倒照映山紅。

        「好詩!」

        清娘一聽完,立即嬌聲喝彩,蘇晴那盈盈的眼波一橫,笑吟吟地看著清娘不說話。

        可是何須她說話?被她滿含深意地望著,清娘俏臉兒早就紅得發燙,低著小腦袋不安地捏著裙帶。

        這首詩明裡是在歌詠映山紅,暗裡卻將三人的名字都隱含了進去,楊逸和蘇晴是夫妻,這倒沒什麼,可她李清照的名字也被楊逸囊括了進去,這就別有一翻意味了,也難怪蘇晴橫波望來,清娘立即羞澀難安了。

        直到清娘受不了快要逃開了,蘇睛才攬住她的香肩,先看看她頭上插著的映山紅,再看看她那粉雕玉琢的臉蛋,笑著說道:「果真是清溪倒照映山紅,官人這詩再貼切不過了!」

        「晴兒姊姊!」清娘嬌呼一聲,撲進蘇晴懷裡,再也不敢抬起頭來。

        楊逸向來敢作敢當,不管蘇晴的目光含著多少深意,他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還大言不慚地說道:「佳句本天成,巧手偶得之,你家官人我雖然算不上妙手,碰巧撿到一二佳句也不足為奇嘛!你們就不必過多贊喻了!」

        這都什麼話?蘇晴立即回了他一個臭美的表情,楊逸回眨兩眼,突然彎腰,不由分說將大小兩個美人兒抱上車去,兩聲驚喚聲中,楊逸哈哈笑著隨即跳到車上。

        「走嘍!環州還遠著呢!咱們得抓緊一點才行,否則中秋也到不了!」

        車子再度啟行,清娘這才敢探出個小腦袋來,臉上紅暈未退!楊逸不忍再逗她,伸頭出車窗外,卻見大道後邊趕上來幾輛馬車。

        車子挺豪華的,一看就知道是官宦人家所有,這是開封通往西京洛陽的官道,往來的高官巨賈不在少數,這幾輛馬車便是豪華些,倒也引不起楊逸的好奇心。

        令他好奇的是,前面一輛車子上簾子高捲著,一個雙鬢微斑的文士手執酒壺,臥於一個美人膝上,且飲且歌!那豪放不羈的模樣真是道盡了人間風/流韻味。

        楊逸腦海中不禁浮現起魏晉時期那些名士的風彩,相傳當年阮籍就常常以牛車載酒,且飲且歌,也不刻意擇路,任由老牛自己走,喝醉了,路走到盡頭了,就在路盡頭放聲哭一場,然後回頭繼續走、繼續飲、繼續歌……

        後面馬車上的文士雖然駕的不是阮籍那樣的牛車,但卻不由得讓你想起阮籍那樣的名士做派,楊逸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物,十分感興趣,便讓馬漢卿過去打聽,看看來者是何方神聖。

        這路上無聊啊!若是偶爾與這樣的風/流人物侃侃也不錯。

        馬漢卿打聽後,得來的結果差點讓楊逸眼珠子掉了下來,後面這人竟是——蘇軾!

        沒錯兒,就是字子瞻,號東坡的那個蘇軾,如假包換。

        這怎麼可能?

        老蘇不是在湖州呆得好好的嘛?每日攜美盪舟太湖上,多美的事兒,怎麼跑這兒來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6 02:20
第145章 蘇東坡

        蘇東坡是名動天下的大才子,走到哪兒都很受人尊敬和追捧,從嶺南英州回湖州後,他本來過得挺愜意,湖州地處太湖南岸,是典型的漁米之鄉,治理地方之餘,他閒來泛舟太湖上,與慕名來訪的名士們詩酒相和,聲色歌舞,活得挺滋潤的。

        結果追廢高滔滔這場風波一起,蘇軾本身就被拋到了浪尖上,當初他獨佔天下八斗才氣,極得高滔滔寵愛,被貶黃州時,高滔滔可不止一次幫蘇軾向神宗求情;

        高滔滔當政期間,蘇軾不是在朝中出任高官,也是到杭州這樣的繁華之地為官,總的來說,高滔滔待他真的不薄。

        正因為他這麼受高滔滔寵愛,這次追廢高滔滔,蘇軾本身就難逃干係;

        當此之時,蘇軾若是老實在湖州呆著別吭聲,大概尚可保得無事;

        但蘇大才子可能也念在高滔滔待自己不薄,新黨追廢高滔滔,他若不站出來說幾句,難免有忘恩負義之嫌。

        於是蘇大才子上表,強烈譴責新黨追廢高滔滔的行為,張商英一直對他不爽,當初張商英清查元祐九年間的公文檔案,蘇軾是第一個被張商英糾出來的人;如今這風口浪尖上,蘇軾又把痛腳伸上來,張商英哪裡還會客氣。

        於是,蘇大才子再次被貶了!

        這些都不是楊逸驚訝的原因,令他眼珠子差點掉出來的原因是,蘇軾和他一樣,被貶的地點同是環州,他是環州知州,蘇軾是環州通判,這哪跟哪啊?名滿天下的蘇大才子竟成了自己的手下?

        對此,楊逸感覺萬分荒謬,這他娘是誰幹的?楊逸差點想殺回東京問個清楚,把幹這事的傢伙糾出來,一路溜到環州去!

        蘇東坡這樣的大才子給自己當副手,這可不好玩,蘇東坡這樣的人,是隨便什麼人都能駕馭得了嗎?

        這下苦也!若是自己與蘇東坡政見一致也就罷了,偏偏兩人還立場鮮明,各站一邊,到了環州,想來有好戲看嘍!

        老蘇啊!好不容易把你弄回湖州,你這是何苦呢?好好的在太湖賞景兒不好嗎?哦,還有太湖三白,你可別說你吃膩了!

        為了避免一到環州就與蘇大才子鬧翻,楊逸決定暫時放下上官身份(反正還沒到任呢),以晚輩之禮先去向蘇大才子打聲招呼,這應該不丟人吧,誰讓人家年紀在那擺著,又是名滿天下的名士呢,許多人想求見一面還沒這個福分呢!

        楊逸一邊這麼安慰自己,一邊下車,翻身上了烏云蓋雪,直奔蘇軾車邊而去。

        蘇軾一襲春衫,髮髻有些散亂,臥于美人膝上,車子轆轆而行,他對壺暢飲時,不時有酒水滴落,微微斑白的鬚髮,不但沒讓他顯出老態龍鍾之感,看上去還多了幾分滄桑的人生厚度。

        蘇東坡此時已經處於半醉半醒的狀態,對楊逸的到來晃若未覺,歌聲中帶著很濃的川蜀鄉音。

        「晚輩楊逸,見過蘇大學士,不想今日能一睹蘇大學士風采,實乃三生有幸!」

        楊逸跳下馬來,在車前長身一揖,蘇東坡聽到聲音,張開迷離的雙眼,側頭瞟了他一眼;

        嗯,不認識!

        他極為不羈的舉壺又長飲了一口,才半帶自嘲,半帶調侃地說道:「風采?老夫尚有何風采可言?寂寂東坡一病翁,白鬚蕭散滿霜風。小兒誤喜朱顏在,一笑哪知是酒紅!哈哈哈……」

        楊逸被噎得不輕,小兒誤喜朱顏在?俺成小兒了?

        他向來也是個不吃虧的主,蘇軾既然這般調侃,他也呵呵笑道:「小兒十八去年冬,賜字任之蠻威風,如今貶到環州府,可喜通判是病翁!哈哈哈……」

        楊逸沒有去和蘇軾比詩文的意思,這四句打油詩既是自我介紹,也是對蘇軾倜侃的回應,他答完起身跳上馬背,正準備離去,美人膝上的蘇東坡笑聲卻戛然而止。

        「楊逸?楊任之?」

        楊逸在馬上笑著拱拱手:「有勞蘇大學士垂詢,在下正是楊逸楊任之,今翻與蘇大學士同路,一路上咱們多的是時間,眼下就不打擾蘇大學士的酒興了,改日再來求教,哈哈哈……」

        楊逸說完,也不管蘇東坡的反應,一抖韁繩,烏云蓋雪嘯嘯人立而起,然後如離弦之箭飛馳而去,一人一馬,倒真是英姿颯爽之極,看得車上的兩個美人兒眼中直冒小星星。

        望著楊逸遠去的身影,蘇軾也有些怔神,他理了理散亂的發髻,抄起酒壺又長長灌了一口,被貶環州那樣的窮山惡水,他心情難免有些抑鬱,這一路且飲且歌的做派,也是一種發洩。

        蘇東坡性格雖然豪放,卻不是不知禮的人,如今楊逸作為上官,放下架子以晚輩的身份先來拜見,禮節上已無可挑剔,更何況若不是楊逸,他自己恐怕已經貶過海南去了,於私而言,楊逸有恩於他。

        但楊逸作為最新崛起的新黨骨幹,之前朝政方面且不說,楊逸在追廢宣仁太后一事上,第一個摘下官帽逼宮,作用不可估量,蘇軾對他這種行為卻是極為不滿的。

        唉!才第一次見面,彼此間的恩恩怨怨卻早難以理清,如今還要同去環州為官,這……蘇東坡心情也不禁變得複雜起來。

        楊逸回到車上,清娘立即欣喜地問道:「楊大哥,後邊真是蘇大學士嗎?」

        蘇東坡算是李格非的恩師,路遇蘇東坡也怪李清照如此高興,而且蘇東坡天縱其才,本就是無數春閨少女崇拜的對象,酷愛詩詞的李清照和豈會例外?

        呃……蘇東坡加李清照,一個豪放派的代表人物,一個婉約派的代表人物,外加自己這個打醬油派的代表人物;天啊!這下環州熱鬧了!

        「清娘啊!蘇大學士喝醉了,等黃昏入住驛館,你再去向他請安吧!」

        「這樣呀?嗯,清娘知道了!」

        晚上在鄭州驛館入住,楊逸留意看了一下,蘇大才子的五輛車子中,有兩輛裝的是詩書,三輛裝的是美人;

        真不愧是風/流才子啊!隨行竟有五個美人,年齡都不大,最小的大概也就十三歲左右,個個姿色不俗;

        而且楊逸留意到一點,蘇大才子似乎很喜歡三寸金蓮,五個美人中,有三個是裹腿的,走起路來如弱柳扶風,柔柔弱弱的。

        在這年頭來說,身邊有幾個美人不算什麼,對此楊逸早已司空見慣,京裡的高官顯貴,誰家裡沒有十來二十個小妾?象司馬光和王安石那樣,一生不納妾的極為罕見。

        驛館前院裡有一株青松,松下有石桌石凳,清朗的月光從瓦脊上灑下來,有如一地青霜。

        楊逸開了一壇東京帶來的醉仙酒,於松下石桌自斟自飲;

        蘇東坡由清娘引著,也來到松下,或許一路上喝多了,他此時走起路來尚有些不穩!然而一聞到酒香,他立即推開扶他的美妾!

        「好酒!」

        蘇東坡自顧坐下,抄過酒罈就給自己斟了一碗,仰頭一乾而盡,然後閉目輕撫長鬚,彷彿在用心的回味。

        楊逸發現他在倒酒時遲疑了一下,大概是詫異如此美酒,楊逸用的竟是粗陋的大碗。

        楊逸含笑說道:「出門在外,我喝酒多用粗瓷碗,蘇大學士大概不習慣吧?」

        扶他過來的侍妾也看到了蘇東坡的遲疑,盈盈一拜道:「奴家這就去把大學士的青花杯取來。」

        楊逸笑而不語,蘇東坡猶閉目撫鬚,侍妾自去。

        等那侍妾把精美的青花酒杯取來,楊逸依然往自己粗碗中倒酒,除蘇東坡外,其他人都不禁愕然,清娘看了看隔桌而坐的兩人,臉上有些擔心。

        蘇東坡把自己的青花杯斟滿,也不看楊逸,自顧地說道:「何酒以何杯,自當有所講究,否則便如明珠投暗,終究少了三分滋味。」

        楊逸端起自己的大碗喝了一口,然後抬頭望月,美美的回味道:「明珠投暗,往往才能放射出它自身絢爛的光芒!」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規矩當因時而異,否則死守著駢四儷六,何來蘇大學士的華彩詞章?」

        「有些規矩可以更改,然天地君親師,忠義仁智信,豈能更改?」

        「君親師者當以身作則,不應事事為尊者諱,否則為尊者豈不是可以脫出規矩之外?」

        「人無完人,但世間又需要一些完人,若不為尊者諱,因一些小過失便大肆詆毀,則世間以何人為榜樣?天下綱常豈不盡喪?」

        楊逸怔了怔,蘇東坡的話很有道理,西方世界以耶穌為信仰,以聖經為道德規範;而中華大地事實上是個無神論的世界,從來沒有哪個神可以像西方的耶穌那樣,可以成為世人的典範,但社會秩序要想維持,又必須給人樹立一些典範;

        於是便有了這種為尊者諱的現象,由上而下,建立起一套綱理倫常。處於社會上層的人,實際上就被當成了世人的典範、或者說是信仰。

        若是隨意詆毀,那麼整個社會倫理便可能陷入混亂,就像西方的耶穌形象轟然倒塌一般。

        但楊逸又豈會就些認輸,他想了想答道:「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宣仁擅改神宗施政綱領,本身就是在破壞綱理倫常,豈可作為世人的典範?」

        ……

        松風陣陣,明月如璧,寅夜風來清涼透體,蘇東坡和楊逸,一個拿著精美的青花杯,一個拿著粗陋的大碗,共飲一壺酒。

        但精美的青花杯和粗陋的大碗,本就不應該出現在同一張桌子上,因此,雙方注定不可能淡到一起去。

        楊逸不是輕易妥協的人,蘇東坡更不是,還好,雖然雙方看法各異,卻沒有就此翻臉;只是那種淡漠的隔膜卻有如實質般,橫在彼此中間。

        一壺酒盡,環州未來的一把手和二把手,各自散去,只留松下一片清冷的月光。

        回屋的路上,清娘扯了扯楊逸的衣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楊逸笑了笑說道:「清娘別擔心,來日方長!」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6 02:21
第146章 青花杯.粗瓷碗

        自從在鄭州驛館交談過一回後,楊逸與蘇東坡再沒在一起談論過朝政,白天同走一條路,晚上同宿一個驛館,若即若離,碰面不過點頭了之。

        但有意思的是,兩人不管誰開子美酒,另一個就會湊過去;當然,蘇東坡過來時,會自帶杯子,而楊逸過去時,也得自帶大碗。

        一杯一碗,始終沒變過,雙方這種怪異的行為,看得清娘她們一愣一愣的。

        有一天,蘇東坡喝得七分醉,不小心打爛了一個精美的青花杯,不免有些心痛。楊逸哈哈大笑,趁機把剩下的酒全倒進自己的大碗裡,暢快歡飲,完了哐啷一聲,把粗瓷碗摔成碎片,不皺一眉。

        「還是粗瓷碗好啊!痛快!」

        「蠻牛飲水,多而無味!」

        蘇東坡說完,灑然起身離去,結果楊逸被噎得打了半天酒嗝。

        又一日,輪到楊逸不小心打爛了粗瓷碗。蘇東坡立即棄杯,不由分說搶過酒罈,如長鯨吸水,半罈美酒被其一傾而盡,哐啷一聲,最後酒罈被他摔成了碎片。

        蘇東坡這才吐出滿口的酒氣,滿足地說道:「欲要豪飲,何須粗碗,這般才叫痛快!」

        呀!酒被你喝光了,話也被你說盡了,這還有天理嗎?

        「蛤蟆吐氣,少自陶醉!」

        楊逸還了一句,也便飄然而去,望著楊逸的背影,這天輪到蘇東坡打了半天的酒嗝。

        行到洛陽城,這裡是舊黨的大本營,蘇東坡享受到了神仙般的待遇,這季節正是洛陽牡丹盛開的時候,滿城士紳早為蘇東坡準備好了牡丹詩會,眾星捧月般把蘇東坡迎進城去,對楊逸這個新黨分子,卻是不理不睬,甚至橫眉怒對。

        蘇東坡含笑而去,楊逸一臉晦氣。

        常用言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等到了京兆府(長安)時,情況便剛好反了過來,自從定下對西夏的蠶食之策後,京兆府這邊的人事便作了大調整,幾乎青一色的新黨強硬派坐鎮,對楊逸個外敗遼國,內鬥宣仁的風雲人物,自然像迎接英雄般把他迎進城去,而對蘇東坡這個「舊黨餘孽」,卻是嗤之以鼻。

        楊逸欣然而去,蘇東坡一臉唏噓。

        等於了慶州,人煙漸稀,野地蒼涼,帶來的酒也喝光了,這下沒了外因的影響,楊逸和蘇東坡終於安生了。

        元祐九年間,西夏每年入侵五、六次,而邊軍得的指令卻是不得擅起邊釁,敢於主動抗擊夏軍的邊將,貶謫的貶謫,調離的調離,這種情況下,邊境附近的百姓苦不堪言,許多人不得不舉家內逃,以躲避夏軍的燒殺搶掠。

        放眼望去,入眼處田地大部分已荒蕪,所過之處,往往是數十里無人煙,唯余斷壁殘垣,草色萋萋。

        對此楊逸早已有心裡準備,而蘇東坡顯然感到非常震驚,有些東西若不是親見,只聽下面上報個數字,你很難有深刻的感受,只有當你親自面對這種淒涼的景象,心弦才真正會被撥動。

        「蓽路藍縷,以啟山林,蘇大學士,看來此地還是適合粗瓷碗啊!」

        入城之時,楊逸對蘇東坡吐出了這麼一句話,蘇東坡沉默以對,臉上神色有些複雜,此刻他才明白,楊逸一路故意用粗瓷碗,或許就是為了今天這句話埋下伏筆。

        清娘突然牽住楊逸的手,仰起臉來望著楊逸,很認真地說道:「楊大哥,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出京後你要改用粗瓷碗了,清娘以後也隨楊大哥改用粗瓷碗好了。」

        楊逸欣慰地撫了撫她的小腦袋,清娘是婉約派的代表人物,但卻曾作過一首令人蕩氣迴腸的詩:

        生當作人傑,

        死亦為鬼雄。

        至今思項羽,

        不肯過江東。

        這首詩與李清照所有的婉約詞風格絕然不同,一改她那些閨怨作品的柔軟哀怨之風,原因是她嫁給趙明誠後,趙明誠任江寧知府時,城中發生叛亂,趙明誠竟棄下滿城百姓獨自逃跑。李清照聽聞此事後,寫下這首詩,表達了自己對趙明誠的極度失望。

        從此事可以看出,她雖然是弱女子,但卻心存節義,崇拜英雄,認為為了節義,或者說為了百姓,應不惜獻出自己的生命。

        而此刻她能說出這句話來,讓楊逸覺得她沒有變,她依然是那個李清照,令許多鬚眉無顏以對的李清照。

        楊逸的交接工作相對簡單一些,原來的知州早就盼著離開環州這種苦寒之地,提前把所有的文案都整理好了,楊逸一來,直接交給楊逸就行。

        而蘇軾的交接工作就有些麻煩了,因為原來環州通判出缺,通判的工作由司戶參軍、錄事參軍等人分擔著,蘇東坡一來,要行使通判的職權,只得慢慢與這些手下一個個的交接了。

        楊逸的住守就在環州後衙,地方倒還寬敞,就是很簡陋,許多窗戶甚至被窗紙都是爛的,院中一個葡萄架,因無人剪裁,枝葉蔓得到處都是,牆上青苔斑駁,牆根野草叢生。

        蘇晴雖然早做好了心裡準備,但見此情景,還是不禁直皺秀眉,茗兒小嘴更是噘得都快能掛油瓶了。楊逸見了呵呵一笑,攬著蘇晴的柳腰兒開始在院中「遊覽」起來。

        「官人,別鬧了,妾身還要抓緊時間收拾收拾呢!」

        「娘子,我覺得你現在不應該急著動手,而是該開動腦筋!」

        「官人這話是何意?」

        楊逸乾脆把她抱到春草地上坐下,和煦的春陽灑下來,草葉微香,他在草地上一躺,把頭枕在蘇晴腿上,一臉閒適地說道:「娘子,蘇家你拆不了,楊家你不敢拆,這後衙的一畝三分地嘛,隨你!你不覺得這裡可以給你提供充分的施展空間嗎?」

        「官人說的是真的嗎?」蘇晴無限驚喜,一雙美麗的眸子四下巡睃著,彷彿突然發現了富饒的新大陸一般。

        「嗯,別把府衙全部推倒重建就行!」楊逸拉過她蔥白般的玉指,放在嘴邊輕輕一吻,頓時讓蘇晴俏臉飛上兩抹紅霞。

        「謝謝官人!」

        「要謝還是晚上再謝吧!」

        「官人你壞死了!哼,不理你了!」

        看著蘇晴彷彿一隻花間彩蝶,翩然飛走,楊逸聞了聞手上的餘香,淡然一笑;

        他沒有急於投入工作,高滔滔死時,蘇東坡給趙煦上了一份奏章,讓趙煦先看三年,再開展工作,這樣才不會犯錯;這或許不適趙煦,因為趙煦事實上已經冷眼旁觀九年了。

        而對初到環州的自己來說,卻非常適合,不說三年,至少要把環州的情況瞭解個七七八八再說。

        平夏樓,環州最大的酒樓。

        錄事參軍梅正清,司戶參軍曹太平,司理參軍袁晃,司法參軍張松,環州兵馬鈐轄種朴等環州官員一齊籌資,宴請新到任的知州楊逸、通判蘇軾;地點就在平夏樓。

        一般州縣並沒有兵馬鈐轄這一軍職,但環州地處邊境要沖,經常要面對夏軍入侵,城中駐軍足有五千之多,因此章惇執政後,特意設置了一個武職,統轄城中駐軍。

        日暮時分,楊逸帶著幕僚蕭憶來到平夏樓,見到這麼有氣勢的樓名,不禁灑然一笑,對蕭憶說道:「看來百姓對西夏人是恨之入骨啊!」

        蕭憶四十二歲,人稍瘦,但性格灑脫,才智不俗,是蘇頌特意為楊逸挑選的幕僚,他笑著答道:「大人易水一戰,大敗蕭達林,威震天下,如今知環州,想來環州百姓聞之定然是歡欣鼓舞。」

        「這話我愛聽,不過,蕭先生以後私下跟我說就行了!」

        蕭憶回望馬漢卿一眼,笑道:「馬巡檢是自己人,無妨!」

        馬漢卿這位新上任的「刑警隊長」,一身綠色官袍給他增添了幾分英氣,被楊逸和蕭憶一齊打量著,不禁有些窘迫,好在這時在錄事參軍梅正清的帶領下,環州一眾曹官迎了上來,算是替他解了圍。

        眾人一翻寒暄過後,上得樓來,楊逸才發現蘇東坡已經在坐,對楊逸的到來他如作未見,依然旁若無人的自斟自飲,見此情形,環州一眾曹官齊刷刷地向楊逸望來。

        楊逸是知州,按說蘇軾作為通判,至少場面上應該起身與楊逸寒暄幾句,如今他當著一眾曹官的面,對楊逸視若無睹,難免讓這些曹官產生無限的聯想。

        蘇東坡才高八斗,名動天下;而楊逸異軍突起,功勞和背景都不容輕視;一個是舊黨元老,一個是新黨新秀,這樣的兩個人,一下子湊到環州來,而且從蘇軾的反應來看,兩人顯然不合,或許,不可避免的將有一翻龍爭虎鬥。

        怎麼站隊,將是這些曹官眼前急需對面的問題。在他們看來蘇軾已經擺出了車馬,就看楊逸怎麼應對了?

        蕭憶悄悄暗示了一下楊逸,一路行來,楊逸對蘇軾常以晚輩自居,若是這樣的場合再如此,必定讓環州的官員以為楊逸勢弱,從而一齊倒向蘇軾一方,蕭憶作為幕僚,怕楊逸不懂,於是連忙提示。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6 13:51
第147章 蘇東坡判案

        蘇軾或許不是故意與楊逸為難,只是那種名士的做派在作怪。這一路行來,兩人沒少別著勁兒,論詩文,楊逸自嘆不如,但若論政略,他又豈甘自居人後;眼下蘇軾旁若無人的做派楊逸若示之以弱,今後他這知州的工作確實很難開展。

        對眾人齊齊望來的目光,楊逸神態自若地笑道:「各位請坐吧!都不必客氣,本官初來乍到,今後還得多多仰仗各位。」

        「哪裡,哪裡,知州大人文韜武略,勝絕一時,環州能盼來楊知州,乃是環州之幸,更是我等之萬幸,知州大人請!」

        以錄事參軍梅正清為首,各人紛紛客氣的作揖,將楊逸請到上首。

        等大家全部落坐,楊逸突然說道:「我與蘇通判一路同來,得知蘇通判飲酒喜歡用青花杯,而本官習慣用粗瓷碗,各有各的愛好,就請給本官換個粗瓷碗來吧,對了!不知各位喜歡用什麼酒具?呃!本官只是隨口一問,各位不必在意,請隨意!隨意!隨意就好!」

        楊逸說完,目光從容地打各人臉上掠過,心裡暗暗好笑,他娘的,一個個兜著一副花花心腸,就想等著看俺和老蘇鬥個高下,老子偏要先給你們出道難題!

        梅正清等人果然怔了一下,楊逸這等於是逼他們站隊啊!幾個曹官還在對望的時候,兵馬鈐轄種朴首先哈哈笑道:「下官之前聽說知州大人率九十八騎,於三千遼軍陣中生擒敵將,還心存懷疑過,今日得見知州大人風采,始信為真矣,小二,給本官也換個粗瓷碗來。」

        種朴不到四十歲,濃眉大眼,身材算不上雄壯,但卻透著一股剛健之姿。楊逸對他頷首一笑,他的話雖然還算保守,但至少明確表態了。

        梅正清、曹太平、袁晃、張松四人緊隨其後,終於也換上了粗瓷碗,蘇軾雖然名滿天下,而且算是舊黨元老之一,但想想楊逸的諸多事蹟,加上他驚人的背景,相比之下,舊黨大勢已去,新黨正當此時,蘇軾彷彿西山落日,而楊逸就像朝陽灼灼,於是,四人至少表面上選擇了粗資碗。

        蘇軾對此視若無睹,彷彿毫不在意,只管開懷地暢飲著,席間偶爾也向眾人邀飲,看上去就像是赴一場再普通不過的宴席。

        而楊逸也沒有再針對蘇軾的舉動,他的目的已達到,席間以爽朗之態與眾人頻頻舉「碗」,談笑風生。

        這場宴席以怪異的方式開始,又以平淡的方式結束。不管如何,楊逸只需要一種結果,那就是在環州這一畝三分地上,絕不容許別人挑戰自己的權威,哪怕是蘇東坡也不行!

        第二天一早,楊逸與蘇軾,以及眾曹官齊聚長官廳議事,這是州級治所每天例行的會議,主要是各曹官向知州匯報政務,同時聽取知州新的工作安排,對一些疑難未決的政務共同商討,尋求解決的辦法。

        大宋州一級的行政構架大致如此:知州之下是通判,二者作為州裡的正副手,下轄都曹、戶曹、理曹、法曹。

        而錄事參軍是諸曹之首,白天掌管州印,主持諸曹日常事務,因此錄事參軍又稱為大錄或都曹,辦公場所為錄事廳。同時錄事參軍兼管作為一州的審訊機構和州院(監獄),負責拘押案犯和證人,受理詞訟,審訊刑事案件,下設推級,仗直,獄子等吏人若干名,所兼顧的這一職能近似於後世的法院加監獄。

        司戶參軍掌戶籍賦稅,倉庫受納,以及與戶籍關係密切的婚田訴訟。職能大致相當於後世的稅務局、國土局、民政局、工商局等民事部們的綜合體。

        司理參軍主管州刑獄,督捕盜賊,糾遨奸非之事,辦公衙署稱為司理院。司理院也設有監獄,下設推院,杖直,獄子,等人吏若干名,職能近似於後世的公安局加看守所。

        司法參軍,只掌議法斷刑,主要司法職能是在錄事,司理參軍等審理案件後,檢出適當的法律條文,以供判決時照用,但不許提供判決建議。辦公衙署為司法廳。職能近似於後世的檢察院。

        通判的工作是協助州長官處理州政,參與司法案件的錄問,答押與擬判,行使司法監察權。衙門為常置司。職權與錄事參軍有所重疊。

        事實上,判官這個職位以前應該算是知州的幕僚官之一,他是知府為了監控諸曹官,宣示自己的權威而存在的。五代之時,諸曹官被知州的幕僚官架空,慢慢的邊沿化,這就造成了知州獨大,各州府慢慢脫離朝廷控制,形成割/據勢力。

        大宋立國之後,通判一職便由朝廷派遣,他的權力在錄事參軍之上,同時知州施政文書也需要通判簽字才能通過,這樣一來,通判反而成了朝廷用來制約知州的主要手段。

        從諸曹官的職能來看,似乎事情都讓他們做完了,沒知州什麼事了!

        別急,知州握有最高的地方司法權。也就是說手下的曹官判定的案件,只要知府認為不合理的,都可以推倒重審;而且涉及到人命的重大案件,也必須由知州親自審理。各種施政方略也必須有知州核定後,方能施行。

        總之一句話,在這一畝三分地上,俺才是老大。看著下首的諸曹官,楊逸如是想;

        今天是楊逸和蘇軾上任的第一天,各曹官大概也需要再看看風色,因此沒提到什麼重要的事務,只匯報了一些簡單的日常政務處理情況,楊逸也不可能立即作出什麼工作安排,因此這個例會平靜的結束了。

        楊逸回到自己的簽押房,翹著二郎腿,一邊品茶,一邊查看環州之前的文書檔案,結果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環州地處宋夏邊界的橫山南麓,北面就是西夏的鹽州,這些年來夏軍不斷的進犯,掠去不少人口,許多百姓不堪兵災之苦,也紛紛逃離,使得環州大量田地荒蕪,也造成了觸目驚心的財政赤字。

        楊逸將手上的文牘一丟,對自己的幕僚蕭憶說道:「蕭先生,這些文案你先看著吧,我帶人先到環州各處走走!」

        蕭憶彷彿早有所料,淡淡地笑道:「大人有何打算?」

        正所謂用人不疑,楊逸對蕭憶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和盤托出道:「環州的問題不在環州本身,而在西夏,要想治理好環州,必須先把夏軍擋在環州境外,否則再怎麼治理也是白費心機,夏軍一來,一把火又能把你所有的努力毀於一旦。因此如何應對夏軍的侵犯,才是治理環州的關鍵。今後我的精力大致會側重於治夏,而日常的政務,就有勞蕭先生多多費心了。」

        蕭憶欣然撫鬚道:「大人剛到環州,便能洞悉環州之弊,不才佩服之致,敢不傾盡全力以助大人!不過,應對西夏,需要各方戮力同心,非環州一己之力能夠解決,大人各處走走看看倒也無妨,然務必不可操之過急!」

        「有勞先生了!」

        楊逸含笑頷首,著小吏喚來馬漢卿,一同騎馬出了府衙。

        經過旁邊的常置司衙門時,楊逸不禁停下了腳步,因為他竟看到蘇軾在審案,這才第一天,交接工作都還沒完成,蘇軾竟然這麼勤快的開堂問案了,能不讓楊逸好奇嗎?

        他找來一個衙役打聽了一下案情,原來城中有個叫王子若的窮書生,善於臨摹古畫,有一回他臨摹了一幅前人六舍翁的《瀟湘煙雨圖》,幾乎可能以假論真,有個名叫趙讓的人以一百二十貫錢買下,當作六舍翁的真跡珍藏。

        後來,此畫被人指出是贋品,趙讓這下火了,找到王子若要求退錢,王子若卻說了,當初我也沒說這幅畫是六舍翁的真跡,你自己當成真跡買去,豈能怪我,於是堅決不退錢。

        這下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僵持不下,官司便打到了衙門來,蘇軾一聽聞這是樁有關雅事的官司,便來欣然接手過來審理。

        楊逸聽完也來了興趣,他倒想看看,蘇軾會如何判決這樁官司。

        公堂之上,蘇軾看完狀紙,灑脫地對趙讓笑道:「收藏書畫,雅事也,因之涉訟,則俗矣!你可知道,前人筆墨流傳至今,皆是偽者居多,古今收藏鑑賞者受騙者過半;然而無不多方掩飾,以證明自己目力過人,彼以為假,我獨識其真。蓋自愚即可愚人,此乃千古收藏家之秘訣也!」

        楊逸在堂外聽了蘇軾這翻話,不禁大樂,還真是這麼回事,你收藏的東西多了,而且從未出現贋品過,那別人必定以為你目力過人;

        今後只要你說是真跡的東西,別也誰還敢說是贋品?還真是自愚而愚人!自己和清娘正打算大玩收藏,這一招還真應該好好學學,哈哈哈!

        堂上的趙讓也被蘇軾說得有些臉紅,正納納不知所言間,蘇軾接著笑道:「你想效顰,未得其法,豈不貽笑大方?況且細觀此畫,不讓六舍翁真跡,恰為瀟湘寫一好景,又何必論其真偽呢,現由本官來作一跋,看此畫可收藏得?」

        蘇軾說完,果然提筆在畫上提跋,還蓋上了「東坡居士」的私印。

        這下趙讓欣喜若狂,捧著那幅《瀟湘煙雨圖》差點沒流下哈哧來!

        一場難解難分的官司,經蘇軾這般別開生面的一判,真是皆大歡喜。

        楊逸也含笑離開,蘇大才子,嗯,也不是蓋的,今天算是偷得一招兒了,哈哈哈!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9 23:26
第148章 前方忽報夏軍來

        欲治環州,就得解決夏軍這個禍害之源,欲治夏軍,就得先治州軍,這就是楊逸梳理出來的基本思路。

        因此他帶著馬漢卿並未直接出城,而是直奔城中守軍駐地而去。

        城中駐軍共分東西兩大營,楊逸進入西大營時,種朴正在操場邊上,指揮著士卒操練,見楊逸這個主官到任第一天便來軍營,微微有些詫異。

        楊逸略略打量了場中練得熱火朝天的軍陣,感覺還不錯,看上去西軍比河北的駐軍明顯多了幾分彪悍,對西軍來說,畢竟戰爭一直未曾停止過。

        等種朴帶著一眾軍官上前行過禮,楊逸當先向營中大帳行去。

        攤開地圖,環州處於環慶路西北角,北接橫山,南靠慶州,東面有定邊軍,和保安軍,西面是涇原路轄下的鎮戎軍州;從橫山南流而來的白馬川和歸德川,匯於環州北面的洪德寨,然後南流經環州城西;環州治下無縣,只有大小不一的數十個鎮或寨堡。

        楊逸沒有多一句廢話,指著地圖直接問種朴道:「往年夏軍來犯,通常走哪條路線!」

        種朴聞之神色一喜,這些年來,由於舊黨對西夏採取的是綏靖政策,嚴令邊將不得擅起邊釁,甚至夏軍入侵邊將出城抗擊,朝廷為了安撫西夏,也常將這些主動抗擊夏軍的官將貶謫,種朴等人久處西北,不知受了多少憋屈。

        現在楊逸一入主環州,立即擺出這副架勢,聯想到他在河北驕人的戰績,種朴等將領怎麼不滿心歡喜。他指著地圖一五一十地對楊逸解釋說道:「知州大人請看,橫山東西橫亙,在我宋夏之間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歸德川起源於夏境,在青崗峽處穿越橫山,南流入環州,這就形成了一條穿越橫山這道屏障的天然通道。

        與之相似的還有白馬川這條通道,西夏分別在二川穿越橫山處築有軍寨,扼守這兩條通道,白馬川為清遠軍城,扼守歸德川的是蝦蟆寨,由於橫山被西夏控制,我大宋無險築城,因此,這兩條通道便成了夏軍大股來襲的便利通道。除此這外,橫山上小道處處,若是小股夏軍,隨時可通過這些小道來犯,咱們是防不勝防。」

        「防?」楊逸從牙縫了吐出這個字!然後目光冷冷地從在場諸將臉上掃過,

        「萬里長城今猶在,何曾防得了外敵入侵過?從本官來到環州這一天算起,你們都給本官卯足勁,夏軍來一個,你們給我砍他一個,夏軍不來,你們就越過橫山,去砍他娘的!寇可往,我亦可往!」

        「喏!」

        「爾等需要什麼,本官會替你們解決,本官只要一個結果,不讓夏軍越境一步,聽清楚了嗎?」

        「謹遵大人令!」

        眾將再次齊擊胸甲,轟然作應,每個人目光中透出一股狂熱的光芒,彷彿恨不得立即就殺過橫山去。對於邊將來說,戰鬥就是他們的生命,沒有戰功,他們憑什麼陞官?

        特別是種朴由為歡欣鼓舞,從他爺爺種世衡到老子種諤,種家人打仗向來是陰招盡出,以血還血,以牙還牙,何曾有只守不攻過?

        楊逸一見鼓舞鬥志的效果達到,立即擺擺手讓眾將安靜下來,接著說道:「今後對西夏,雖然是以攻為主,但尚須防守為輔,對此各位有何見解,不防一一道來,本官會擇優而用。」

        軍中都虞侯餘慶良指著地圖,首先發言道:「大人,環州北面多山,寨堡大多是沿歸德川和白馬川兩岸分佈,咱們只要能加強這兩路寨堡的防守能力,就能把損失減到最低,下官建議在各寨之中以及山峰上建築烽火台,以煙火傳訊……」

        「既然如此,咱們也不必紙上談兵了,種將軍安排好留守將領,其他諸將隨本官出城,咱們立即沿河實地察看一翻,各位還有什麼建議,咱們實地察看之後再提出不遲。」

        楊逸說幹就幹,當先出帳而去,各將面面相覷,瞧楊逸這等行事作風,怎麼他們反而像是文官,楊逸倒成了武將似的,看來今後還真得利索些才行啊!

        一隊兩百騎兵,風一般捲出環州北門,沿河向北飛馳而去,放眼望去,環州以北崇山如黛,翠色連天,爛漫的山花火一般開著,雄鷹在空中翱翔,布穀鳥在田邊啼叫,春色盎然。

        田間有鄰州的吏員在清丈土地,楊逸看到司戶參軍曹太平也在其間,正忙得不亦樂呼,見到兩百騎兵飛馳而過,田間的吏員紛紛引勁張望。

        一路向北,主要的寨堡有烏侖寨、肅遠寨、洪德寨,各寨大都建於半山腰,或是易守難攻之處,負責守衛的正規軍一般都只有幾百人,餘者大都是地方鄉兵。這些鄉兵都是本地人,閒時務農,戰時為兵,朝廷不負擔糧餉,但要提供武器。

        除了這些居於堅固寨保之中的百姓之外,還有許多百姓散居山間,他們多以打獵為生,綿延不絕的崇山峻嶺成了他們良好的避難所,上山打獵能避開夏軍的禍害。因此許多百姓寧願放棄下山的田地,躲入山中。

        洪德寨就是白馬川與歸德川交匯的地方,這個寨子很有名,因為前幾年章楶任慶州知州,就是讓手下將領折可適率一萬人,在此伏擊梁太后十萬大軍,洪德寨一戰,是西北難得的一場大捷,梁太后連褲子都跑掉了。

        折可適智勇又全,是難得的將才,如今已是鎮戎軍知軍,和自己基本是一個級別,當初章楶之所以能屢戰屢捷,少了不折可適這個有力的臂助。楊逸看看種朴,但願種朴不輸於折可適吧!

        出了洪德寨,楊逸選擇沿歸德川往東北方向繼續奔馳,又行二、三十里,已經接近歸德保。

        歸德堡是歸德川一線最北面的寨堡,再往北就是荒無人煙的邊境線。

        楊逸一馬當先,剛剛轉過一道山坳,迎頭就撞上一個急奔而來的信使,

        從信使口中得知,西夏將領梁格方帶著兩千夏軍正在進攻歸德堡。

        小股夏軍入境搶掠是常事,楊逸倒沒有大驚小怪,他沒有立即表示意見,而是望著幾個將領徵詢道:「各位說說咱們該怎麼辦?」

        都虞侯餘慶良說道:「知州大人,咱們只帶了兩百人馬,歸德堡中雖說有兩營駐軍,實則士卒人數不足七百,算上堡中鄉兵,也就千人,因此下官以為,與夏軍硬碰不明智,還當火速從洪德等寨調兵赴援。」

        雖說軍情如火,但劉全擔心楊逸初來乍到,而且又是文官,萬一有個閃失總是不妙,是以態度難免有些保守,其他幾個將軍聽完也大都點頭贊同。

        輪到種朴說道:「調兵增援自不在話下,但此次梁格方只帶兩千人馬,顯然是打算搶掠一翻就退去,恐怕等援軍到時,梁格方已經遠遁了,此次咱們來得湊巧,相信梁格方也始料不及,因此末將建議知州大人在此等待援軍,由末將先抄小道到青崗峽一帶設伏,到時咱們給梁格方來個前後夾擊,一舉將這兩千夏軍留下。」

        楊逸聽了大感欣慰,至少種朴沒讓他失望,於是大聲下令道:「指揮使劉武留下等待援軍,記住,兵貴精不貴多,到時夏軍退走,你只帶精兵緊追,種將軍,咱們立即抄小道到前頭去設伏。」

        軍令一下,眾將不敢多言,由種朴帶路,兩百人馬抄小道奔馳而去。

        元祐九年間,夏軍萬人以上的軍隊每年入侵就多達四、五次,像這種小股人馬入境搶掠之後,便快速遁去的行為更如同家常便飯一般,由於橫山被西夏控制,大宋一方缺少險隘可守,夏軍幾乎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可謂是肆無忌憚。

        就像這次,若是等援軍到來,估計你又只能看到夏軍遠去的煙塵了,而大宋也不是沒想在歸德堡這樣的前沿地帶多駐些兵馬防守,實在這些寨堡容納不了多少駐軍,一但擴建,花費巨大不說,若沒有一系列的梯次配套,建起一座孤城又容易被夏軍圍攻;

        當初永樂城正是在無定河一線建起一座孤城,頂在西夏的咽喉上,西夏立即舉兵數十萬來圍城猛攻,由於永樂城外圍沒有形成完整的防禦體系,一被圍住立即陷入孤軍奮戰的困境,西北各路兵馬又互不統屬,難以做到統一指揮增援,致使永樂城被圍半月之後,二十萬軍民盡歿。

        永樂城的慘敗讓大宋心悸不休,從次再不敢在咽喉地帶建城,生怕再次發生永樂城那樣的慘劇。

        而且司馬光他們對外邦向來都是婉轉承歡、是微笑服務,生怕友邦驚詫,他們從永樂城的慘敗中吸收到的經念,就是放棄抵抗,儘量不去惹西夏,生怕再次引來西夏的報復,他們絕不會去想建立完整的防禦體系,避免永樂城那樣的悲劇再次發生,這些原因湊在一起,就導致了今天的這種夏軍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局面,

        新黨執政以來,雖然一改元祐年間舊黨綏靖的政策,但想一下子把兩國間的戰略態勢扭轉過來也不可能,這需要一個契機,重新尋找一個戰略支點,打破西夏全面控制橫山要隘的局面,才能真正做到寇可往,我亦可往!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9 23:27
第149章 撲朔迷離的戰果

        歸德堡外,梁格方率領兩千夏軍正在猛攻寨堡,他這次帶來的一半是騎兵,一半是步跋子;

        西夏步跋子是典型的「山地師」,它多是由橫山羌人組成,赤著雙足也能在山間行走如飛、神出鬼沒;

        可以說正是由於他們的存在,使得宋軍在橫山這道戰略屏障的爭奪戰中,沒能佔到多少便宜。

        現在負責攻擊寨堡的,正是這些步跋子,梁格方則帶著一千騎兵,把七百宋軍擋在寨堡面前的開闊地帶,駐守歸德堡的宋將喬尹山,使盡渾身解數,也無法擺脫梁格方的糾纏,眼看著一千步跋子猛攻寨堡,只能乾著急。

        歸德堡離歸德川五、六里,背靠高山,堡前是一道斜坡,易守難攻,但步跋子對山地戰、攻城戰都極為擅長,堡中三百鄉兵應付起來,仍有些吃力。

        喬尹山見夏軍兵力只多自己一倍,不甘心就此退回堡中死守待援,他一邊帶頭衝殺一邊對手下士卒喊道:「兄弟們,咱們的援軍很快就到了,殺啊!莫放走一條夏狗!」

        喬尹山手下有兩百騎兵,他就以這兩百騎兵為前鋒,身後幾百步兵則組成圓陣,不斷地跟著推進,步騎協同,互為奧援,騎兵一但沖不動,步兵立即用箭雨向兩翼漫射,阻止夏軍把步騎分割開;

        步兵一遇到夏軍衝陣,騎兵又從則翼殺過來馳援。靠著這種緊密的配合,宋軍人數雖少,卻和夏軍殺得難解難分。

        雙方的箭矢蝗蟲般飛舞著,不斷收割著人命,許多人的刀已經砍得刀口翻捲,鮮血染得鎧甲一片猩紅,戰馬嘶叫,人潮慘呼狂吼,聲浪在四周的山嵐間迴蕩著……

        梁格方見宋軍抵抗竟然如此強烈,不禁微微皺眉,元祐九年來,宋軍除了個把象章楶那樣的刺頭,其他人大都躲著不敢出戰,梁格方已經習慣了元祐時期打不還手的宋軍,現在宋軍突然不「元祐」了,他還真的很不習慣。

        梁格方不以武功見長,幾個親兵緊緊保著他,打!梁格方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必須打!把這股敢於出戰的宋軍打怕,打疼!否則其它宋軍有樣學樣,處處與夏軍為難,今後夏軍還怎麼逛自家的後花園?

        他的心腹手下黑山卻有些擔心,衝到梁格方身邊勸道:「大人,這麼硬碰下去,咱們佔不到什麼便宜,宋軍援軍恐怕很快也要到來,末將以為不如在堡外搶掠一翻,先行退兵,等下次有機會,再拿下歸德堡也不遲。」

        在堡外搶掠?這開春季節,堡外有什麼好搶的?有的話也早被搶完了,梁格方睥了黑山一眼,說道:「無論如何,必須先把堡外這股宋軍消滅,至少也要先將其擊退回堡內去,否則咱們就此退走的話,宋軍士氣必定大漲,於我軍極為不利!」

        「大人,既然如此,咱們何不讓步跋子暫停攻城,先一同絞殺城外這股宋軍!」

        梁格方覺得有理,便聽從黑山的意見,下令步跋子停止攻城,撤回圍攻城外的幾百宋軍。

        喬尹山一看這架勢,就知道不能再撐了,否則真被夏軍圍在城外的話,他這幾百人馬怕就得交待在這兒了,不等步跋子圍上來,喬尹山便下令且戰且退,從南門退回歸德堡內。

        「報!梁大人,宋軍六百援軍離歸德已不到十里!」

        斥侯兵飛馬帶來的消息,讓梁格方不願多留,他是來佔便宜的,可不想反被宋軍把便宜佔去了。

        夏軍來得快,去得也快,連那些靠雙腳跑路的步跋子也是行走如飛,很快歸德堡前就只剩下一片狼藉的死屍。

        一路上,黑山幾度欲言又止,梁格方何嘗不知道這個心腹手下在想什麼,這個季節才開始春耕,其實沒什麼好搶的,宋境的百姓不是退入堅固的寨堡,就是遁入山林中去了,除非僥倖攻破寨堡,否則定是一無所獲,像這回還白白損失了一百多人馬。

        梁格方一嘆道:「黑山,我知道你心裡對這次出兵不以為然,但我卻有不得已的苦衷,自從叔父大人被嵬名阿吳、和仁多保忠那兩個狗賊殺害之後,我梁家已大不如前,要想東山再起,除了戰功,別無他途。」

        黑山卻不這麼認為,梁格方放著前途無量的中書舍人不做,偏偏要到鹽州來做一個守將,在黑山看來,這根本就是捨本求末,誰不知道要想爭得大權,自然是越接近權力中樞越有利,黑山把自己的這些想法說了出來。

        排兵佈陣梁格方是外行,他明白在軍事方面,今後還要多多依靠黑山這個勇將,若是讓他心裡有了芥蒂,自己就更難駕馭他了;

        梁格方於是推心置腹地說道:「黑山,你在我梁家這麼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我也不瞞你,自從叔父大人被害之後,我算是想明白了,姑母雖貴為太后,但未必就能靠得住,在朝中就算能像到叔父當初那樣,成為首屈一指的宰相又能怎麼樣?

        在咱們西夏,一切還是以實力說話,如果不能掌握一支忠於自己的軍隊,遲早只能任人宰割,特別是我們梁家人,掌握大夏皇權數十年,党項八部對我梁家恨之入骨,一但將來朝局有變,恐怕就是我梁家灰飛煙滅之時,黑山,你明白我什麼自請為邊將了嗎?」

        黑山明白了,因為明白,所以崇敬,他本是梁家奴僕,梁格方多年來卻厚待於他,如今更是當心腹依重,黑山還能說什麼?

        梁家內部的恩恩怨怨,他也不知道說什麼好,梁太后擅殺梁乙逋,這根本就是在自挖墳墓,梁太后這個蠢女人,她怎麼就不明白,梁山人才是她執宰西夏的基石;這些事情,黑山也只能在心裡想想而已,現在他感覺梁格方的決定是如此的富有遠見,跟著這樣的人,黑山心甘情願。

        梁格方接著說道:「回去之後,先將我帶來的財物分給士卒,讓他們嘴巴都利索點,就說咱們這次以傷亡百人的代價,擊殺宋軍千餘,朝廷若有封賞下來,本官分文不取,必盡數發給兄弟們!」

        黑山有些猶豫地說道:「大人,這樣的事情可一不可再,而且很難保證不走露風聲,到時大人恐怕反而容易受人攻奸。」

        「放心吧!我梁家雖然不能再把所有希望都寄託在姑母身上,但她畢竟還是本官的姑母,大夏的政局目前也還在姑母的掌握之中,謊報些軍功,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梁格方和黑山說到這,突然,路邊的山上箭如雨下,殺聲震天,猝不及防的夏軍頓時一片混亂……

        楊逸帶著兩百人馬,從山上衝殺下來,如驚雷炸地般,一下子就將夏軍斬成兩段,使之首尾不能相顧;

        趁著夏軍大亂,楊逸向那面梁字大旗一指,兩百虎賁躍馬揚槍,劈波斬浪地殺將過去,擒賊先擒王,這向來是楊逸最愛干的事。

        與此同時,劉武和喬尹山也很快從後面掩殺上來,正是由於他們一直不遠不近的在後面追著,使得夏軍忽略了前面可能有的埋伏,楊逸兩百虎賁因此輕易便能將夏軍斬成兩截。

        夏軍突遭伏擊,陣腳已亂,再受兩面夾擊,這本是一場沒有多少懸念的戰爭,但結果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夏軍竟然勝了!

        西夏興慶府接到的奏報是:大宋在歸德堡增兵,擺出咄咄逼人之勢,鹽州守將梁格方先發制人,率軍攻打歸德堡,撤軍時在青崗峽附近遇伏,梁格方臨危不亂,指揮若定,反而大敗宋軍,殲敵近兩千人,有奪來的一批鎧甲為證。

        而環州這邊,關於這一戰的傳言則有多個版本,流傳方為廣泛的一個版本是:知州楊逸巡視地方,倉促率軍追擊來犯的夏軍,結果在青崗峽附近反而被夏軍伏擊,知州大人臨危不亂,指揮若定,但終因陣腳被伏擊的夏軍衝亂,最後與兵力佔優的夏軍戰成平手,雙方損失都接近兩千人!

        知州楊逸還親自出了佈告,承認自己這次倉促臨敵,有疏忽大意之失,鄭重其事地向環州百姓謝罪。對此,百姓倒是很寬容,畢竟在突然遇伏的情形下,還能與夏軍戰成平手,這已經難能可貴了。

        對於這些年來受盡了夏軍禍害的環州百姓來說,不論輸贏,只要敢於出兵抗擊夏軍,他們就已經很欣慰了。

        而在軍營這個小範圍內,卻流傳著另一個截然不同的版本,話說知州楊逸率領兩百虎賁在清崗峽附近伏擊夏軍,同時安排後軍追擊,兩百夾擊之下,梁格方率領的兩千夏軍盡數被俘,但知州大人要學孔明七擒孟獲的典故,把夏軍將卒都放了,打算把梁定方擒夠八回,不讓孔明傳美於前。

        這樣的事,知州大人最喜歡干,你還別不信,當初在河北,知州大人就曾數次擒獲遼將耶律仁,這是有前例可循的。

        不過這個版本的流傳範圍只限於軍營裡,因為青崗峽一戰後,軍中士卒就被嚴令不得擅自離營,每日裡由將領帶著往死裡練,按知州大人的說法,是要盡快練出一支鐵軍來,以雪青崗峽之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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