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宋閥 作者:宋默然(已完成)

 
uuuuuuuuuu 2012-9-5 19:16: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82 392065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2 10:51
第一百三十章 虎捷鄉軍


    “小官人回府了! ”老門人喜氣洋洋的一聲吆喝,瞬間喜沖闔府。徐衛雖然在京作官。牟駝崗離京城也極近。可由於軍務繁忙,平常難得回家。今日重陽佳節。難得全家團聚,就連僕人們也歡喜起來。

    還沒到客堂,就見外甥撲了出來。一把抱起,步入堂中。老爺子高坐於上,心緒似乎不錯,四哥四嫂,三姐姐夫也都在,一家人到齊了。見兄弟回來,徐秀萍笑道:“喲,今天這是怎麼了?還搖上折扇了?你知道扇面上的字是啥意思麼?”

    徐衛白了她一眼:“我知道這是字不就行了?”

    “哪有你這麼寒磣自家兄弟的?”徐王氏起身嗔怪道,繼而轉向小小叔子,關切道“晚上不回營吧?就在家裡吃飯?我這就去安排”說罷就要往廚房去。

    徐衛放下外甥,晃了晃手中提著的包裹:“四嫂,給你買點東西,本來有三姐一份,現在看來還是免了。”

    徐王氏心頭那個感動,我們徐家到底是積了甚麼德,小叔子一年時間不到,跟變了一個人似的。能幹,懂事,還這般細心,要說這位就是兇名震夏津的徐家老九。誰信吶?可還沒來得及伸手去接,卻見三姐搶先一步奪過來,笑道:“我先看看是甚麼好東西?”

    這一看,直看得喜上眉梢,驚訝道:“咦,太陽打南邊出來了?咱家老九幾時學會”

    徐王氏探過頭去一看。哎喲,這可是京城老字號的妝品,好幾次隔壁劉大娘子邀自己去看過,可沒捨得買。九弟這倒好,打包往家帶。心裡聳喜,嘴上卻說道:“九弟啊,這東西貴,何苦破費呢?”

    徐秀萍一聽,全抱在手裡,一本正經道:“你不要我可全收下。”

    徐王氏忙伸過手去:“九弟不是說了麼,一人一份。”

    徐勝在旁邊看著渾家姐姐你一言我一語,此時插話道:“我說九弟。不應該吧?你一個帶兵的大老粗,幾時學會這把戲了?”

    徐秀萍一張嘴不饒人,瞄了他一眼說道:“你以為老九都像你一般個榆木腦袋。 ”

    “是是是,三姐教的是。”徐勝趕緊說道。

    家人其樂融融,徐太公看在眼裡,喜在臉上。徐衛暗叫一聲不好,今天重陽節,正是敬老孝順的時候,自己怎麼把這茬給忘了?好在反應快,對老爺子笑道:“爹,我在那啥地方給您老訂了重陽糕,只是今天排隊搶購的人忒多。估計晚上才能送來。”

    “嗯,好。”徐彰話不多,臉上卻笑得連皺紋也舒展開來。作長輩的,忙碌一世不就為了兒女麼?如今兩個兒子都是拿著朝廷俸祿的武臣,女兒女婿也重歸於好,子孫滿堂,夫復何求?轉念一想,不對,還差一樁,老九虛歲二十。該成親了。看來,得找個合適的時候,把這事定下來。

    否則,他日百年之後,九泉之下見到妻子,如何交待?

    范經一直沒說話,待其他人笑鬧完畢,方才起身道:“九弟,姐夫一直沒機會謝你”范家老爺子被貶嶺南,一家老小跟著遭殃,當初希望求小舅子替他謀個差事。起初徐衛抵死不從,後來到底是經不住姐姐苦苦央求,託人在樞密院十二房中的知雜房安排了個刀筆的差事。雖是小吏,可終究算是公職,免了范家跋山涉水之苦。因此還欠下黃潛善一個人情。

    “重陽佳節,說這些作甚?”徐衛不冷不熱地說道。

    突然,徐秀萍一驚一詐道:“阿也,這。這。我沒眼花吧?”

    徐衛一眼望過去,暗叫苦也,忘了那包裡還有其他東西!徐秀萍滿臉堆笑:“九弟,這物件是送給你四嫂的,還是姐姐我的?”

    徐王氏卻是個實在人。欣喜道:“怎麼?九弟,你買這鐲子,莫非是有......”

    徐衛訕訕笑著,也不答話,緩步靠了過去,伸手就想取過。徐秀萍卻死死抓住,笑問道:“說說,打算送給誰?”

    徐衛看了那盒子一眼。笑道:“送給一個......一個朋友。 ”

    “朋友?”徐秀萍兩道柳葉眉一高一低,斜眼瞅著弟弟,“怕是紅顏知己吧?”

    若換作他人,定鬧個面紅耳赤。偏徐衛好像臉皮厚,居然點頭道:“這麼說也未嘗不可。”

    其他人個個歡喜,咱家老九開竅了,看來這終生大事還不用家裡操心了?不知是哪家小娘子。居然入得了咱徐家愣頭青的法眼?兩個婦人尤其上心,七嘴八舌地問著。可徐彰聽到這話,卻緊鎖眉頭,但片剪之後,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也就釋然了。

    徐衛取過那木食收在身邊。求饒道! “我說嫂嫂姐姐。撾兒巾馬成不?”兩個婦人不住取笑,聽得徐衛直搖頭,遂推說有事要出去一趟。

    “看這模樣,晚上不回來吃飯了?”徐秀萍那臉上,笑容就一直未曾消失過。

    徐衛再白她一眼:“人家要是不留飯呢?我喝風去?今天不也沒舌風麼?”一家人哈哈大笑,他辭了老父兄長,便要出門。正當此時,老門人疾步入內,手指外頭,大聲道:“內侍,內侍來了!”

    客堂眾人。同時起身!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便聽得外頭人馬喧嘩,不多時但見三五內侍步入堂中,為之人環視堂內一冉,目光在徐衛臉上落定,尖聲道:“徐衛聽詔!”

    家老小忙上得前去,那內侍從身後同伴手中取過詔書,展開宣讀:

    制曰:今有大名靖綏鄉勇營指揮使徐衛,少年持重,德才俱佳,實為朝廷之儲才,軍中之後起,朕心實慰。轉武略大夫,賜戰馬一匹,錢三萬,以彰其功。所部即日昇格為“虎捷鄉勇軍”各統兵之官,依次遞升。望卿勤勉用心,勿負朕望,欽此,大宋靖康元年九月初九。

    聽完詔書,徐衛等人謝恩之後。內侍上前交付聖旨並賞賜,拱手道:“恭喜徐指揮使,適逢重陽佳節,又得聖恩眷顧,可喜可賀。

    徐衛還能不知道這意思?便命下人取來銀錢,謝過幾個內侍傳詔勞苦。內侍們得了好處,又誇獎賀喜一番,這才離去。徐家喜上加喜,個個眉開眼笑。婦人小孩雖不知詔命含義,但只需明白徐衛升官就好。徐勝本為禁軍軍官,內侍一走,便對弟弟說道:“軍隊編制向由三衙掌管,今官家親下詔命,升格你部,何解?”

    靖緩營自出大名以來,因編制只有一營,諸多不便。特別是擴編之後,受編制的影響,管束上很是費力。如今升格為“軍。”可算解除一大難題。

    徐彰是西軍老將,對大宋軍制。軍史十分熟悉,此時也疑惑道:“今禁軍之中,捧日、天武、龍衛、神衛為上四軍,此四軍為太宗朝所定。實屬我軍之精銳。在此之前,捧日稱“鐵騎”、天武稱“控鶴”、龍衛稱“龍捷”神衛稱“虎捷”官家以“虎捷”番號加於鄉勇軍之前,又撤銷“大名”二字。著實讓人費解。尤其讓人捉摸不透的是,既加“虎捷”這等番號,又何必再保留“鄉勇”二字?編入禁軍序列豈不方便?”

    這事看似玄乎。其實也不難理解。靖綏營雖與金軍野戰獲勝,又在紫金山浮橋阻敵五晝夜,但朝廷公議,多疑其偽。因此,趙桓雖將靖綏營調入東卓,卻到底還是不太倚重。以至於徐衛擴編至兩萬餘人後,仍舊保持營一級編制。後來,歷經近半年訓練,步軍司幾次組織考核。都評為優等。尤其此次金人細作刺探軍情,其他禁軍疏於防範,惟獨靖綏營戒備森嚴,使敵鎩羽,趙桓終於放下心來。

    又父兄議論一陣,又說些訓練上的事宜,不知不覺天色已暗。三姐四姐已安排下酒飯,徐衛遂絕了外出之心,將那東西收好,用過晚飯,吃過半途偷偷派人去高價搶購的重陽糕,辭了家人,連夜回到牟駝崗。

    第二日,召集全營,宣布軍令。大名靖綏鄉勇營,正式改為虎捷鄉勇軍。以徐衛為都指揮使。張慶王彥為副都指揮使,軍都虞侯一職暫時空缺不置,其他統兵軍官。各升一級。並將皇帝賜錢三萬,分予軍中弟兄。一時之間,歷經半年苦難練的士卒歡欣鼓舞,士氣大振!不過,美中不足的是,自靖綏營組建時起,便領著廂軍一半待遇,幸而有斬級賞錢支撐。如今半年練,未曾打過一仗,何處尋摸銀子?士卒們便遇放假,往牟駐岡附近鎮上作樂,也苦於囊中羞澀。因此,在靖綏營老兵的影響下,就連新近加入的士卒也眼巴巴地盼望著幾時能有仗打。咱也學學杜飛虎都頭那般,一次斬級八顆,豈不拿錢拿到手軟?

    又過幾日,半年之期已到。徐衛早就下令全軍做好準備,以迎三衙長官檢閱考評。可一連等了三日。均不見動靜。轉眼即到九月二十,又逢大宋官員每月三天的旬假。徐衛趕回城中,並不到家,而是直奔何灌府邸而去!當初擴編之時。何灌就已經言明,半年之內形成戰力,如若不然,不止自己要丟烏紗,就連虎捷鄉軍也要遭殃,如今怎地沒了消息?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2 11:00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人氣


    京城裡,徐衛最熟的地方有二處。一是自家,二就是何灌府邸。入了城。直投何府去,那何府門人家丁早已認熟了他,也不用通報,直接便往裡領。一路還與徐衛瞎白話,小官人最近忙什麼?腰裡咋還掛個魚袋呢?聽說最近又升了?

    徐衛有一句沒一句的應付著,方走過中庭,便見身穿朝服,手持*板的何灌在一名內侍的陪同下匆匆而出。那張本來威嚴的臉上陰雲密布。徐衛甚至發現。他腰裡金帶都沒有束正,有這麼急?何灌見了他,側對那名內侍說了幾句,後者點頭應允,出府而去。

    “卑職見過太尉。”徐衛上前行禮道。心裡很是奇怪。這走出了什麼事,能讓何步件如此緊張?

    何灌正欲說話。見門人還在。摒退之後,將徐衛拉到一旁,神色凝重地說道:“子昂。作準備!”

    徐衛聽了這話,暗吃一驚,作準備?難道......

    “官家急召我入宮。問過內侍,在京執宰並三衙長官都在被召之列,包括你爹。看這陣勢,十有八九是......”何灌沒再說下去,滿面憂心之色。

    該來的遲早要來。你躲也躲不掉,徐衛暗想著。

    見徐衛沉默不語,何灌嘆了一聲,自顧言道:“但願此次也能逢凶化吉。”說罷,也不與他多說。大步向外走去。徐衛立在原地,扭頭向府裡望了一眼。終究一咬牙,轉身向外,疼步奔走。出了何府,跨上那匹官家御賜,通體純黑,極為神駿的戰馬,風馳而去。

    卻說何灌奉詔入宮。到了垂拱殿外,遠遠便望見數位大臣已經先到。過去一看,太宰徐處仁、少宰李綱、樞密副使徐紹、中書侍郎唐恪、門下侍郎耿南仲、尚書左右承,殿帥、騎帥、步軍司徐彰,所有執宰並三衙長官全數到齊!這種陣勢,在新君即位以來。還是頭一次!眾官見他來到。也僅點頭示意而已,顯然,大臣們心裡也沒底。

    太宰少宰為朝廷之首。但凡軍國大事,沒有這兩人不知道的。何灌略一沉吟,即向相徐處仁問道:“太宰相公,這次是......”

    徐處仁為三朝元老,名望頗高,聽步帥這麼一問,一時無言。良久,手指北方,搖頭不語。眾臣個個心驚,正當細問時,內侍錢成毛經步出殿來,大聲宣眾官晉見。進去一看,官家已高坐於上。滿面疲倦,雙眼中難藏驚慌之色。正望著自己的大臣們魚貫而入。

    推金山,倒玉柱,山呼萬歲之後,​​趙桓語氣焦急,直接問道:“到哪處了?”

    部分朝臣心裡還疑惑不解,卻見少宰李綱將眼光投向主持樞密院的徐紹。後者出班奏道:“回陛下。已到真定!”

    趙桓罩在褚色黃袍中的身軀不禁一震,這麼快?又問道:“進兵路線?兵力多少?何人統帥?。

    徐紹一時之間無從答起,片刻後,沉聲奏道:“本月初六,金軍分兩路入侵。進兵路線大致與上番相同,一路攻太原!一路出燕山。統兵之帥,仍是粘罕與韓離不。其兵力暫時不知,但可以肯定,情況較上次更壞。金軍前鋒銀術可部,已與太原守軍願戰數日。真定也已告急,求朝廷援兵。”

    趙桓聽罷,既未見震怒,也不見憂慮,呆呆坐在龍案後。似已麻木了。殿下眾臣垂不語,整個垂拱殿落針可聞,一片死寂。上次金軍南侵撤兵之後,不少朝野之士就曾斷言,短期之內金軍必再復來。可上到天子,下到執宰。還是有不少人心存僥倖,認為女真人已經得了不少好處,且自家局勢也不穩定,再說了,女真人跟咱們,又不像党項人那般,有百十年深仇大恨,何必如此?

    可如今呢?這才過去幾個月?又告捲土重來,難道女真人真要把我們逼上絕路不可?

    無論君臣,此時俱各懷心事,忽然,一個聲音響起:“陛下,若當初答應金人條件,割讓三鎮,送上銀錢,何至有今日之禍?”

    眾人皆驚,抬頭視之,乃門下侍郎耿南仲是也。此人一直主張不要與女真對抗,此時說出這種話來,也沒誰覺得意外。趙桓聽罷,半晌無語。良久方才嘆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諸位愛卿還是快快拿出對策才是。”

    何灌等三帥,包括徐彰在內,俱為武臣,本能地迴避政治,都不說話。

    但殿上除他四人外。便只有從武階轉為文階的徐紹知兵懂兵,三位統軍大帥都寄希望於他。以為他會出來發聲,駁斥耿南仲之流。哪料徐紹一直垂頭,根本沒有發言的意思。

    耿南仲見眾臣都不肯承認,便將眼光投向唐恪正,此人是李邦彥罷相時所推薦,此時,便出班去。奏道:“陛下,金軍上次南侵,受阻而返。此番復來,必傾舉國之兵。其鋒芒不可阻擋,以臣愚見,莫如遣便求和。許以三鎮之地。 ”

    耿南仲立即接過話頭:“除此之外,臣建議放還金使韓昉,命其上報金主,言明我朝議和之誠意。”韓昉被秘密抓捕,朝中重臣雖收到消息,但大多只知其被扣押,至於如今身在何處。相信除趙桓李綱之外,殿上無人知曉。

    何灌等人聽到兩位副相的言論,義憤填膺,卻又無可奈何。徐紹指望不上。便盼著徐李二位相公出來說話。往常,李少宰總是一馬當先。力主抗戰,今天不知怎地,啞巴了?

    李綱沒啞。只是一時沒緩過神來。當初徐衛告訴他,金軍八九月必來,可八月不見動靜,他還曾在徐衛面前開玩笑地問其何解。如今想來,徐子昂對宋金局勢的清醒認識,勝過朝堂上所有執宰!

    心中一動。眼下官家詢問對策,自己何不舉薦徐衛?儘管他官階不高,年紀又輕。可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當不拘一格啟用人才。且以徐衛的功績。就不應該還在目前這個位置上。日前抓捕韓昉,官家親口承諾,若事情成功,必有重賞。可結果呢,只升了徐衛一級階官,未授實職。有什麼意義?自己提出質疑,官家卻含糊其詞,不予回應。

    李綱沉思之際,何灌已連咳數聲提醒他。待回過神來,耿南仲與唐恪正一唱一和,張口議和,閉嘴割地,且美其名曰,權宜之計。

    怒火騰騰而起,步出班去,毫不留情地打斷二人表演:​​“陛下!耿唐之輩大難臨頭時只顧保全自己,而不思為君分憂。鼓動官家割地求和,有失執宰之職!”

    見他火氣都沖自己撒來,且言辭空前激烈。耿唐二人一時錯愕,待回過神來。耿南仲大怒!他自侍官家心腹舊臣,滿朝文武誰不忌他幾分?偏李綱這等一時得志之徒竟敢觸他逆鱗!

    “李伯紀!你雖為次相,但本官提醒你,說話注意分寸!”耿南仲一張風乾果皮似的臉擰成一團。 “你自以為忠君愛國,言必開戰,看似為國,實為誤國!金人掃滅契丹。勢力如日中天。如今與之相爭?若不一時委曲求全,又能如何?你開口閉口都言抗戰,我問你一句,你可熟兵法,懂布陣?”

    趙桓無奈地望著大臣們互相爭執,對於這種情況,他十分無奈。但耿南仲問李綱這句話卻提醒了他,這殿上不就有知兵之人麼?何不問問他們意見?正要開口時,又聽李綱言道:“我雖不知兵,朝廷豈無知兵之人?殿帥、騎帥、步帥都在殿中,如何不問?徐彰為西軍老將,縱橫沙場數十年。如何不問?且京城有一人,對宋金局勢有深刻見地,多次判斷金軍意圖,無一謬誤。陛下,臣建議。立召此人進宮!”

    趙桓聽罷。立即問道:“愛卿所指,莫非徐衛?”

    李綱不及回答,耿南仲已經搶過話頭:“陛下!徐衛此人,斷斷不可大用!其人年紀既輕,資歷又淺,如何服眾?且此子少年輕狂,目中無人,其所部靖虎捷鄉軍,不乏雞鳴狗盜之徒,浪跡江湖之輩,此臣親眼所見。絕非虛言。此等人,專耗國家銀錢,借操練兵馬之名,行藏污納垢之實。非但不能啟用,更應嚴懲!”

    此話一出。滿堂震驚!政見不合,是朝廷中常有的事情。因此而互相指責,也不新鮮。

    可如果到了血口噴人,指鹿為馬,顛倒是非。混淆黑白的地步,就不免引人不快了。

    徐衛是怎麼樣的人,殿上大臣有幾人心裡清楚。人家不過是個剛剛弱冠的年輕人,組建鄉軍掃平匪患,出師勤王又在黃河毅然挑起防守任務,擋金軍五天五夜!女真人連姚平仲都不知是何方神聖,卻獨獨記住徐衛之名。何解?可朝廷對人徐衛何等不公?立得如此功勞,如今卻只是七品武職,雖然官家又賜金帶,又賞魚袋,還給了個尚算珍貴的“帶御器械”頭銜,可不給人實實在在的職位權力,意義在哪?這樣的人才不讓他放手去幹,到底何意?你耿南仲今天為達到議和的目的,將一個晚生後輩貶得一錢不值,有必要如此麼?

    第一個向耿南仲發難之人,雖在情理之中。卻又出眾臣意料之外。因為這個人,是徐衛的老爹,侍衛親軍步軍司副都指揮使,徐彰!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2 11:09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二次南侵


    徐彰臉色鐵青,緊盯著耿南仲問道:“耿相。徐衛目中無人從何說起?藏污納垢又有何證據?”

    耿南仲實在沒有料到。身為徐衛的父親,本應該避嫌才是,怎地還頭一個跳出來?護犢子也沒見過這麼毫不掩飾的。一時竟被徐彰問倒,半晌之後才哼道:“我親眼所見,豈能有假?”

    何灌有些焦急,在徐彰進京之前,他就听說過。這位老將脾氣不太好,性情耿直,眼睛裡不揉沙子。正因為這樣,所以當初擔任步軍都虞侯時與同僚不睦,屢遭排擠。怕他引起官家不快,正想論過話頭,卻聽殿上趙桓一掌擊在龍案上!

    爭吵之聲嘎然而止!

    “朕召你等入禁中。是商議退敵之策!不是叫你們來互相指責,潑污水,扣帽子!大敵當前,你們要吵到什麼時候!等你們吵完,金軍已到東京城下了!”趙桓這還是登基以來頭一遭當著執宰大臣和統兵大帥的面發飆。眾臣聽了。慌忙告罪。

    殿上一時陷入沉靜。過了好大一陣,趙桓方才嘆了口氣:“金軍背盟來攻,此時談議和。不合時宜。今日廷議,朕先定下基調。那便是如何通過武力迫使女真退兵。”

    此話一出,李綱等主戰派大臣喜形於色!官家終於認清女真人的真面目了。似這等蠻夷之輩。全無信譽可言。如何能與之媾和?你今日割一城一地,他明日復來。何時是個頭?縱然艱苦些,也要集全國之力與之對抗!

    唐恪等人默然無語。獨耿南仲還想再勸,趙桓看到,側過臉去:“朕意已決!持議和之論者,勿再復言!”

    虎捷鄉軍,主營大寨。

    徐衛一身戎裝。立於木架之前,盯著架上地圖出神。如果不出意外,金軍此次進兵路線仍舊與上次一樣,分兩路進攻。歷史上,金軍第二次南侵,破太原。踏兩河,攻破東京,俘虜二帝,北宋由此滅亡。雖然歷史已經偏離原來軌跡,朝廷也已經作了相應防備,但仍不能大意輕心。太原有種師中坐鎮,又有王禀這等出色的將領襄助,防守當無問題。金軍西路軍對東京威脅不大。東路的金國二太子斡離不,仍是懸在大宋頭頂上的一把利刃。青、滄、衛、孟、滑等州,雖駐有重兵,且已堅壁清野。

    但宋軍長於攻堅防守,短於野戰,這一點恰恰與金軍相反。斡旋不此次捲土重來,必然吸取上次教訓,恐怕不會計較一城一地。

    “卑職李貫,奉命而來。”帳外響起李貫的聲音。

    徐衛將目光從地圖上收回。揉了揉痛的眼睛,回頭叫道:“進來。”

    帳簾掀處,身材矮小的李貫快步入內,對徐衛行過禮後。問道:“指揮使召卑職來,有何吩咐?”

    徐衛卻不急於說明意圖,而是指著椅子道:“坐下說。”

    兩人坐定,徐衛親自替他倒上一杯清茶,李貫連聲稱謝。放下茶壺,徐衛目視他說道:“自入京城,我命你部不必參加日常練。由你挑選士卒,專門教以窺視,刺探,望風,近身相搏等技。我知道,你心裡很不理解。”

    李貫嘴上雖說著不敢。心裡卻暗道,我從前同樣是都頭,現如今也是虎捷鄉軍八大指揮使之一。可其他都頭手下都是人馬數千,裝備精良,我麾下只數百人,甚至連身鎧甲都沒穿過。按指揮使所提要求,整日地懷揣利刃。練習刺殺,要不就是四處潛伏,互相對抗。甚至連翻牆越壁這等江湖伎倆也要練,我們到底是為什麼?練這些有用麼?其他幾位指揮使見到自己,哪個不是滿臉鄙夷之色,好像我李貫佔著茅坑不拉屎小光吃餉不幹事?

    “李貫,你可能不信。一旦將來時局有變,你的部隊所起作用,絕不比楊彥張憲等人小。甚至可以說,遠遠超過!”徐衛這頂帽子送過去,李貫​​卻眨巴著眼睛不敢相信。楊彥的部隊那可全軍首屈一指的主力!全部都是裝備精良的重步。號稱鋼鐵之城,無堅不摧,牢不可破。我那幾百人算得甚麼?

    見他不言語,徐衛又說道:“一時狼拇再起,你知道你部對於虎捷軍來說,意謂著什麼?”

    “卑職委實不知。還請指揮使賜教?”李貫抱拳問道。

    徐衛端起茶杯,卻一口沒喝,眼睛盯著那張地圖,沉聲道:“你就是我軍的眼、耳、口、鼻。我做的任何決定,都參照你部意見。”

    李貫聞言,一時怔住。那雙小眼轉個不停,突然問道:“指揮使,卑職斗膽猜測,待戰事一起,我部是否不會和主力並肩作戰?”

    徐衛心頭一喜,稱讚道:“州黯,你說到點子上了,你部將在另個小戰場上廝殺。”

    “指揮使的意思。是讓我部僅僅成為細作?”李貫問道。

    徐衛眉頭一皺。笑道:“僅僅?李貫,你太小瞧'細作'二字了。”

    況且,細作並不能完全概括你部性質。罷了,將來你自會明白。總之你記住,不要妄自菲薄,你李貫的部隊,與楊彥馬泰一樣,都是我虎捷鄉軍的頭等主力!對於你李貫,我會比親兵還要倚重! ”

    雖不知指揮使專門組建一支細作到底是何用意。但李貫卻極受鼓勵,起身拜道:“卑職一定盡心。”

    徐衛點頭道:“我最看重你一點,你雖是江湖出身。但說話做事都很實在。”頓了頓。命其坐下,思量一陣,鄭重道“今天叫你來,是有件事情交給你去辦。 ”

    “指揮使但請吩咐”。李貫正色道。

    “我要你立即選派得力之人,離開東京,前往滑州至大名魏縣李固渡一線。我會批給你足夠的錢糧戰馬,切記,有任何風吹草動,我要第一個知道。至於怎麼安排,那是你的事。轉告弟兄們,只要任務出色完成,我不會吝惜獎賞。”徐衛吩咐道。

    李貫心思,自己部下士卒,大多是山東大名之人,十分熟悉那邊情況。這個任務。並不難完成。當即領了軍令,便要辭去安排。

    徐衛叫住他:“再說一次,有任何風吹草動,我要第一個知道。”

    大宋靖康元年九月,在經過數月休整之後,金國再興問罪之師,南下攻宋。其進軍路線雖然大致不變,但女真人明顯吸取了上次南下時,東西兩路不能協同呼應的教訓。有意加強了西路軍兵力,其目的,在於攻陷太原。以打通西路,使東西兩軍能順利會師,齊攻東京。

    河東制置使種師中,連番上奏朝廷請求支援。可這位老將望眼欲穿,等來的卻是粘罕排佈在太原城外,一望無際的茫茫兵海!而此時,趙桓在經過御前軍事會議之後決定送往太原的物資糧餉,才剛剛走出東京城門。

    銀術可兵敗太原後,種師中用麾下數萬部隊,加強太原以及周邊防務。壽陽、文水、榆次等縣都駐有兵力,太原更是在有限條件下,被他最大程度的加固起來。為保衛太原立下漢馬功勞的王禀,正式官拜都統制,全面主持守城軍務。

    粘罕見太原嚴陣以待,決定故伎重施,先掃清太原外圍,再全力進攻。第一個目標。就是太原西面,東靠紛河的文水縣。文水守將張思正,曾與姚平仲合力鎮壓方臘起義,立有戰功。見金軍來攻小指揮士卒拼死防守。當天,又夜襲金營,斬數百級而還。

    出師不利,讓性情暴躁殘忍的粘罕十分惱火,下令不惜一切代價,攻陷文水,屠盡全城。此時,短暫的勝利讓張思正腦袋發熱,竟率軍出城,與金軍排開陣勢,意圖硬碰硬打一場。可在女真人奔雷閃擊之下,所部大潰,張思正急率殘部逃往紛州,等待西軍折可求部。粘罕大喜,催軍急攻榆次,一連厚戰十餘日,榆次不破。

    與西路軍的鬱悶相比,金軍東路斡離不所部似乎更加不順。在進攻真定一時難以破城的情況下,又像上次一樣,趨軍南下。可這次,他們赫然發現,大宋河北已成鐵板一塊。幾乎所有重要州府,都堅壁清野,固守不出。無論攻向哪一座城池,都會遭到當頭一棒。

    斡離不雖手握數萬精兵,卻苦於無法施展。遊走於大宋河北之地,處處碰壁。此時。熟大宋軍情的郭藥師向他建議,宋軍只會龜縮於城郭之中,必不敢出城野戰,不如揮軍直趨黃河南渡,攻向東京。斡離不一來見宋軍有備,二來擔心後路被抄,補給不順,沒有採納郭藥師意見。率軍返回真定,繼續圍攻。如此一來,金軍此次南下,便有別於上次的高歌猛進。兩路大軍分別停於太原真定二府。

    時間,河北各地的守將紛紛向朝廷報捷請功。這個說,金軍攻城,我部頑強抵抗。殲敵數千。那個講,我擋金軍於城下,便其寸步難行,死傷甚眾。若把這些戰將所報軍都加起來,便會現一個有趣的現象。那就是:若真如他們所言,那斡離不的大軍都該損失一半了。

    趙桓在東京焦急地等待消息,確切地說,是希望得到勝利的消息。當河北報捷文書雪片般飛來時,他歡喜了,振奮了,信心再度樹立起來了。於是。興奮的趙桓下了一道詔命......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2 11:36
第一百三十三章 川陝


    就在兩路金軍受阻於太原真定二府,大宋朝廷裡主戰派受鼓舞之際,徐衛卻已經連續數次召集所部軍官,傳達備戰命令。東京雖是大宋帝都,但他從繳獲金國細作的防務圖判斷,京城附近的兵力相當有限,包括虎捷鄉軍在內,恐怕都只有幾萬人馬。一旦前線守不住,金軍渡過黃河,東京就十分危險。

    自己向趙桓提出的加強太原東京防務,看來並沒有得到重視。皇帝眼下看似決意抗戰,但從歷史上趙桓所作所為來看,一旦局勢惡化,他便極力求和,不惜代價。若稍稍好轉,又突變強硬,甚至不顧實力懸殊。如此搖擺不定,反覆無常,無論是戰是和都不能貫徹始終,以致朝令夕改,軍心渙散,最後大宋百餘年基業亡於女真之手。

    現在歷史雖因自己的到來而稍有轉變,但仍需以最壞的打算來作準備。有鑑於此,徐衛以私人身份寫信給鄧州知州張叔夜,隱晦地表明東京防務空虛,一旦遇到不測,後果堪憂。信中並沒有提出什麼建議,因為他知道。以張叔夜的見識,他心裡自會有數。

    深夜,虎捷鄉軍主營中,士卒誦讀軍法操練之後,業已入睡。只有巡邏士卒持槍椅刀穿梭於軍營之中,警惕地掃視著各種。徐衛雖帶甲兩萬餘,但朝廷從來沒有構建營房的意思,上到都指揮使,下到普通士卒,大半年來都住在帳蓬裡。從這一點來看,徐衛知道,趙桓沒打算將虎捷鄉軍一直留在京城。

    帳中,油燈昏暗的光芒下,徐衛還坐於案後。已至秋涼,他卻只穿單衣。手中拿著一物,似已看得入神,那正是種師道臨終之前寫給他的書信。這封信。他看了不下七八次,可今天再看,卻現味道完全不同。尤其是其中那句“汝當離朝避禍於西,切忘勿忘。”引起了他的格外重視。種師道的本意,是宋金有可能陷入長期拉鋸的局面,以徐衛的才幹,定能在宋金之餘年從未改變。徐衛太年輕,閱歷不足,他擔心這位後輩不知進退,受到別人排擠陷害,因此善意提醒。可徐衛,卻從他這句話中,受到了啟發。

    放下書信。端著油燈來到地圖之前,細細察看。北宋的版圖和他所熟知的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雄雞形狀差距甚大。簡單地說,只有雞腹而已。那麼。所謂的大宋西部,也就是指後世的陝西和四川。這兩地戰略意義極其重要,歷史上,無論是女真滅北宋。還是蒙古亡南宋,都極力打通西路。目的,就在於防止大宋天子西逃入蜀。

    在地圖前站立良久,徐衛方才吹熄油燈,寬衣解帶躺上了硬床。最近他意識到一個問題,自己一直努力求賢,效果也很顯著,網羅到了如王彥、張憲、吳家兄弟這樣的將帥之才。但卻忽略了另外一種重要的角色,那便是可與之促膝長談,推心置腹的智謀之士。只是,這種人可遇而不可求。

    不知何時。沉沉睡去。作為軍人,睡到日上三竿那是遙不可及的奢侈。天剛放亮。徐衛已經醒來,親兵準時送來熱水早餐,用過之後,步出帳外。士卒已經開始晨練,呼喝的號子此起彼伏,不絕於耳。往各處軍營巡視一番後,徐衛單人獨騎往城裡而去。

    眼下,他必須盡可能多地打聽消息。不僅僅是前線戰況,還有朝廷裡的一切動向。但受制度所限,身為武臣的他不可能名目張膽的探聽,好在何灌於新君有擁立之功,且在軍中頗有威望。因此很受趙桓器重。朝中機要,他多少都能知道一二。

    自西水門而入。經過家門前時,正遇上父兄同時出來。令徐衛意外的是。四哥徐勝自受傷入京以後,一直未授實職,賦閒在家。今天怎麼也穿上公服。頭戴烏紗?問過之後才知道,昨日收到殿帥王宗楚軍令,徐勝正式隸屬殿前司,進入班直之列。所謂的“班直”是自五代以來,皇帝身邊的近衛禁軍部隊,聳稱精銳中的精銳,非“武藝絕倫”形容挺拔,身家清白者不用。也就是說,不但武功要高,還要長得體面,“成分”也不能有問題。因此,徐勝能入班直之列,可以說是一種榮耀。

    父子三人說了一陣,徐彰忽道:“老九,今日你三叔五十壽誕,早已派人來請。你......去一趟罷。 ”

    “那你和四哥......”自從徐衛冠禮那天,徐紹不清自來以後,兩家關係似乎緩和了一些。不過看老爺子這態度,心裡多少還有些芥蒂。

    徐彰乾咳一聲,敷衍道:“金人南寇,步軍司軍務繁忙,我就不去。 你代為轉達也是一樣。 ”說罷,跨上坐騎而去。徐勝與弟弟對視一眼,都苦笑搖頭。

    見四哥今天心情不錯,徐衛也很替他高興,連番稱賀。徐勝卻是嘆道

    一但直升為天子近衛,待遇優厚。但何日再入**,馳騁沙場。唉......”徐家是行伍世家,歷代先祖都是在沙場上搏殺建功,他自然也希望能像兄弟一樣,統率兵馬,征戰勤王。只是,身為武臣,只有服從而已,沒得選擇。

    徐衛聞言若有所思,片刻後笑道:“總有機會的。”

    “但願如此吧。時候不早,你還是去三叔府上,代父親和為兄轉達賀意。”徐勝說完,便往殿前司報到不表。徐衛暗思,拜壽麼,不就是送份心意。吃頓壽宴,何必這麼早去?轉念一想,憶起自己冠禮當日,三叔就在自己所站這個地方說的那番話。遂改變主意,進家取了一件東西,直投徐紹府邸而去。

    徐紹為樞密副使,正二品大員,他的大壽理應遍請同僚,高朋滿座才是。

    但徐衛趕到他府前時,卻只見幾頂官轎停在門外,頗顯冷清。想來是正值金軍南侵。不宜大肆張揚,刻意低調。於府門前下了馬,拾階而上。那徐府幾個門人早盯著他。剛到簷下,便有一個漢子前來擋住,上下打量一番。問道:“敢問有何貴幹?”

    徐衛記得他。當初自己第一次進東京時,提著一袋梨來拜三叔,便被這廝擋住。看了對方一眼。答道:“拜壽。”

    “哦?沒請教”那門人將他從頭到腳看了一番,也記起他來。徐衛因私進城,身著便裝。烏紗官袍,金帶魚袋一概沒有,因此被人小覷。

    徐衛背負雙手,笑道:“姓徐,夏津人,可以進去麼?”

    那幾個門人見他穿著樸素,似乎也沒帶賀禮。怕是夏津老家的窮親戚進京來投奔。夫人早就吩咐過,凡樞密相公大壽之際從夏津而來的客人,都給三兩貫錢,送些飯食打走。其中一人對他說道:“跟我來。”

    “哪去?。”徐衛站著沒動。

    “你撞運了。隨我去領幾貫賞錢,再予你些再飯吃。”那門人面無表情地說道。

    “然後呢?”徐衛饒有興致地問著。

    “然後?打哪來回哪去。”另一個盯了他一眼。不屑道。

    徐衛非但不氣,反倒大笑起來。幾個門人面面相覷,這廝瘋了不成?私下商議,今天是樞密相公壽誕,不可節外生枝,趕緊將他攆走了事。計議已定。一人便上得前來,伸出手去想推徐衛。還沒沾到身,突然縮了回來!因為他看到,徐衛從腰間解下一把刀來!門人們神色大變,一擁而上將徐衛圍在其間,還有一人厲聲喝道:“你可知這是甚麼地方,由的你撒野,不要命了!”

    徐衛將刀遞了過去,隨口說道:“將這把刀轉交徐樞密,就說徐衛代表父兄賀他五十壽誕。”

    對方似乎不放心,沒一人敢伸手去接。正僵持著,府中一人快步出來。不到三十光景,身長六尺有餘,面白無鬚,穿綠色官服,儀表可謂堂堂,且五官輪廓,頗似徐紹。出來喝止門人。見到徐衛時,略微一怔,隨即再進兩步,盯著他看了個真切,忽地面露笑容,驚喜道:“九弟?”

    徐衛還未回答。幾個門人卻慌了神。九弟?莫非他是......徐九!糟糕!大水沖了龍王廟,咱兩次把樞密相公的親侄兒當成窮親戚了擋在門外了!聽說徐家這位排行最末的小官人,這兩年來風生水起,現在統兵數萬就在城外!壞了!得罪了他,怕沒好果子吃!你說這小官人,你大小是朝廷命官,穿身官袍不成么?

    見對方這般容貌,徐衛心知,面前這位估計就是徐六。三叔有兩子,五哥在山東帶兵,六哥徐良隨侍京中,自己到東京大半年,還從未見過。

    “六哥。”徐衛試探著叫道。

    “哈哈!父親念叨了好幾次,你可算來了!”徐良雙手抱著徐衛肩膀,搖了又搖。 “哎呀。一晃,咱們弟兄好些年沒見了。我記得上回見你,你掉進徐家莊外那條河裡。莊裡有個從清河縣來作客的小丫頭滿莊地找人求救,父親當時領著我們回鄉祭祖,我和五哥聞訊後趕去救你,結果被莊裡馬鐵匠那大小子給撈上來了。”

    這事徐衛聽楊彥提過,說是馬泰當年救了自己一命,沒想到還有這段隱情,於是笑道:“陳年往事。不想六哥還記得。”

    見他不卑不亢。進退有據,徐良笑著皺眉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真是徐九?”

    “你真是徐六?”徐衛對這位六哥頗有好感,也問道。

    兩人相視而笑。徐良擁了徐衛正待入內,瞧見那幾個戰戰兢兢的門人,臉一拉,喝道:“你幾個撮鳥,有眼無珠!知道他是誰麼?這是我九弟徐衛!還不趕緊賠罪! ”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2 11:42
第一百三十四章 徐家將


    咒得幾個門人又是打拱又是作揖。連聲給他賠兒抱一聲,便與六哥徐良踏入府門而去。看來三叔到是個謹慎之人,不止五十壽誕刻意低調,這座官邸也與二品大員的身份毫不相襯。自己去過幾次黃潛善的府邸,他一個徵訛閣侍制,戶部侍郎,四品官,其府第之奢華,讓三叔這宅子比起來。就跟鄉下破瓦房一般。來到客堂上,先到的十幾位賓客坐在一起。正熱烈地談論著什麼。徐紹一身便裝,高坐主位,見徐衛進來,便起身上前相迎。

    “給三叔賀喜,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徐衛長揖一拜,徐紹伸手扶起,連聲稱好。隨即便向在場賓客引薦自己這位侄子,原來,這在座的幾乎都是樞密院佐官以及個別故交好友,並無一位其他朝中大。

    有人見徐衛不止空手而​​來,腰裡還插把刀,取笑道:“徐九倚刀而來,莫非不想送禮,還要混吃一頓?”堂裡眾官,一時大笑起來。

    徐衛亦笑,解下那把刀遞到徐紹面前:“叔父五十大壽,侄兒無以為敬,就以此刀為賀禮。”徐紹心裡也覺奇怪,接過那刀仔細看來,卻並非宋軍裝備,甚至並非大宋之刀。那是把彎刀,以牛皮為鞘,製作十分精細。抽出刀來。只見刀身呈黑色,但刃口處寒光奪目。鋒利無比。尤其在刀柄護手之前,有一面目猙獰的頭像,十分駭人。

    有好事者上前觀看。驚訝道:“這莫非是女真人所使戰刀?”他這麼說一句,餘者都擁了過來,爭相鑑賞,紛紛稱讚好刀。

    “這刀確為女真人行使。乃是紫金讓浮橋守衛時,從一名金軍千夫長手中奪得。”徐衛介紹道。

    “樞密相公,這份壽禮分量不輕吶。”有官員嘆道。

    徐紹滿面笑容,十分開懷,把玩一陣將刀​​交給徐良收下。便命引徐衛去後堂見嬸娘並七姐八姐。兩個姐姐已嫁作人婦,見了徐衛客套一番,也沒多餘的話。倒是三嬸徐吳氏原與徐衛之母妯娌情深,見他如今出息,憶起二嫂從前諸般好處,不禁悲中從來,摟著徐衛哭得一塌糊塗,倒弄得他不好意思。

    在後堂陪了嬸娘哥姐一陣,徐紹遣人來催,讓他和徐良兩兄弟出去作陪。那樞密院一般官員似乎都有默契,絕口不提公事。只說些坊間趣聞,陳年往事,徐良想盡辦法接話,徐衛卻是只聽不說。

    忽聞門人來報,有禁中內侍已至門外。徐紹等人一驚,紛紛起身至中庭相迎。卻是官家聞聽他五十大壽,特遣內侍賞賜金瓜一對,御筆親賀。徐紹誠惶誠恐。感恩戴德。壽宴開始後,身為子侄輩,自然免不了輪番敬酒,聆聽前輩長官們教。

    散席之後,賓客辭去,徐紹獨留下徐衛,引入書房敘話。徐紹原為武臣,後轉文階,這書房裡不見一絲一毫肅殺之意,惟聞翰墨之香。幾個既高且長的書架上。滿是書卷,甚至還有不少竹簡。案頭,散亂地放著幾本線裝書,其中一本還用尺子壓住。看來,徐紹閒時還真有手不釋卷的習慣。

    正觀看時,聞聽背後腳步聲,回頭視之,滿臉通紅的徐紹緩步進來。

    也不坐​​文案,就與徐衛於房外小廳落座。丫環送來茶水後,便命掩上房門,叔侄二人品茶不語。

    良久,徐紹問道:“你平時讀什麼書?”

    “侄兒忙於軍務,若的閒暇,也只研讀些兵書。最近在看《武經總要》。”徐衛答道。

    徐紹聞言搖頭:“不好。你雖為武臣,還需多讀書才是,於你大有稗益。”

    若是往常,徐衛一定敷衍兩句應付過去。但憶起當日徐紹在自家門前那席話,有意說道:“便是通讀聖賢之書,學富五車,才高八斗,也不過是青春作賦,皓窮經,筆下雖有千言,臨敵卻無一策,何來稗益之說?便如眼下金人入寇。還不是要靠披堅執銳的粗鄙將士英勇抵抗,那些尋章摘句,舞文弄墨之人有何貢獻?”

    徐紹目光為之一凌。正色道:“他們不用有任何貢獻,因為戰與不戰,長戰短戰,都由他們決定。抵抗外侮,肅清內亂,雖靠將士用命,但這些人執掌著武人命脈。便如種師中,雖為一方大將,能節制十數萬兵馬,但只需河東監司一個區區八品言官向朝廷說他幾句,便立時有罷兵奪權之憂,明白麼?”

    徐紹所言,直指大宋武臣們的悲哀。徐衛聽後,點頭道:“侄兒受教。”

    徐紹看他一眼,笑道:“願你是真聽講去。你想在*條道老得長遠穩妥,此****會與舞文弄黑,尋章摘句之輩打交道。 ”

    徐衛應允。兩人一時陷入沉默。又過一陣,徐紹方問道:“你部練如何?”

    “士卒已熟使諸般兵器,行軍結陣初得其法。”徐衛答道。

    徐紹領,端起茶杯,輕輕蕩開茶末,目視地上言道:“最近你要有所準備。”

    徐衛心中一動,試探道:“叔父此言何意?”

    徐紹茶至嘴邊,聽到這句又放回桌上,笑容中帶著些許深沉:“你當真不知?”

    陣沉吟。徐衛搖頭:“侄兒當真不知。”

    徐紹目視他良久,忽地嘆了口氣,壓低聲音道:“官家最近向前線各路府州下了一道詔命,讓各處守將俟機出戰,阻敵於黃河之北。又命青州滄州兩地部隊,馳援真定。再命大名之兵,補青滄之缺。”

    徐衛聞訊。臉上驚色一閃而沒,什麼?俟機出戰?宋軍長於攻防城池,短於野戰,今以己之短,攻敵所長,不是自取敗績麼?青滄之兵馳援真定,又將大名之兵調往青滄,這跟拆東牆補西牆有什麼區別?一旦青滄援兵戰敗。大名亦不可保。如此一來,為防備金軍二次南侵所做的堅壁清野,固守牽制的戰略完全被打破。一旦河北有失,金軍就可直趨黃河。而這一次,對方必不再走浮橋”

    徐紹見他不言語,嘆道:“雖離開沙場多年,但一看便知,北京危矣,東京危矣。”

    “三叔既知危險,如何不說?”徐衛問道。

    徐紹大搖其頭,苦笑道:“怎會不說?我刻,此事向朝廷進言,可官家受李綱等人鼓動,信心十足。認為此番我軍嚴陣以待,各地固若金湯,不懼女真。”

    徐衛聽之。半晌無語。如此違背軍事常理的決策都能出台,還有什麼可說的?掌握大權的宰相們既不知兵,也不懂兵,卻能指揮前線。在屍山血海中摸爬滾打的武臣們又本能地迴避政治,眼見明顯不合理的策略也不指正。大宋“以文制武”的策略真是登峰造極了。

    很長時間。叔侄二人未發一言。徐衛正襟危坐。徐紹品茶不語,兩人各懷心事。

    “子昂,當日你行冠禮時,我於府門外一席話,你後來可曾細想?”徐紹開口打破了僵局。

    徐衛當然想過,也明白他的意思,只不過因為號不準他的脈,因此不接招。遂答道:“侄兒百思不得其解,還請三叔指教。”

    徐紹似乎不覺意外,起身踱步至窗前,沉思一陣,緩聲道:“當年太祖黃袍加身,盡收大將之兵,百餘年來歷代君王都奉行祖制。但不知你留心過沒有,時至今日,大宋之兵都在何人之手?”

    “大多都在將門之手。

    徐衛答道。這話不是沒有根據,“將門”是北宋軍史上一種突出現象。趙匡胤杯酒釋兵權,世人皆知。但大將們丟了兵權之後,不但得到了榮華富貴,其子弟還被批准蔭補武職,優先提拔等待權。這種政策造就出一批綿延數代,累世為將的“將門”到了北宋中後期,這種現象更加普遍。在與契丹党項兩國的長期戰爭中,湧現出大批戰功卓著,威望極高的大將,如種世衡、郭遵、劉賀、姚兄、折德展、楊業。宋廷雖推行“崇文抑武”國策,但需要這些人鎮守邊關。因此,這些軍中大戶的子弟也相繼成為武官,長期鎮守同一地區。如今手握重兵的種師中、姚古、折可求等人,便是將門之後。

    不過。大宋歷代皇帝對武將世家也不是沒有防備。通常不允許一個武將家族長期駐防一地,這裡的長期是指數十上百年,不過折家軍例外,他們從唐初一直到宋末,幾百年間世代鎮守府州。其次,也不定許將門長期把持一支軍隊,實行頻繁的調動和更換,就是有名的“將不知兵,兵不識將”然而,即使如此,兩宋時期武將叛亂的例子也不少,最著名的便是南宋吳曦之亂。不過受到制度的限制,兩宋的將門翻不起多大的風浪幕。這就是為什麼稱“將門”而不是“門閥”

    徐紹點頭道:“不錯,如今種、姚、折、劉可稱四大將門。然眼下種師中碩果僅存,劉延慶喪家之犬。金人南寇。國難當頭,官家和朝廷需要新的將門出現。這,就是我們徐家!”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2 11:48
第一百三十五章 苦果


    徐衛雖然還做不到胸有驚雷。而面如平湖。但從前的身份必須學會調節自己的情緒,喜怒不形於色,不要讓人看出你心裡在想什麼。但聽到徐紹這句話,他仍不免露出驚訝的神情。

    徐紹見侄兒這般模樣,面上似有一絲得色,回到椅前坐下,笑道:“怎麼?嚇到了?”

    “多少有一點吧。”徐衛亦笑。一個武臣世家要成為將門。至少要滿足兩個條件。其一、必須有一位身居要職,且在軍中資歷足夠,戰功彪炳的頭面人物。其二、這個家族必須有一批同是武職的子弟,這兩項缺一不可。徐家第二代。大哥徐原、四哥徐勝、五哥徐洪,還有自己都是軍官。據說大哥和已故二哥的兒子也任武職,算是滿足了第二條。

    可徐家的頭面人物呢?老爺子從前雖是西軍名將,可到底離開沙場多年,如今雖官拜步軍司副都指揮使,手中並無一兵一將。三叔樞密副使的官銜確實顯耀,可他是文階。

    “自攻遼大敗以來,官軍暴露出來的問題愈加嚴重。種、姚、折三家西軍成為宋軍的一塊遮羞布。這三家無一例外是將門。但党項人借宋金交戰之機,已攻陷我數地。西軍受此牽制,不太可能全部投入抗金之中。因此,這才有了我們徐家幾乎全部被召入京。”徐紹表情肅然道。

    徐衛當初也對此事感覺困惑,當初趙桓在禁中召見西軍代表人物,無論是誰都對徐彰的在列感到意外。現在經三叔這麼一提,似乎說得過去了。正思索時,忽聽徐紹嘆了口氣:“其實,當年我們徐家已成將門之勢。你大伯,你父親。還有我。早先都在種家門下。後來你大伯屢立戰功,朝廷為之側目。據說已經準備指定環慶路經略使一職給他,並將你爹和我一同調往。可由於你大伯的突然病逝,以及你爹入步軍司,此事不了了之。但如今。你大哥已官至經略副使,你四哥也入班直之列。你五哥在青州也已做到兵馬總管,你雖只是七品武職,貴就貴在有“帶御器械”的頭銜,而且你手下有兩萬多不受三衙節制的部隊。你可知道官家此舉何意? ”

    徐衛還沒答話,徐紹似乎已知他不了解內情,遂自問自答道:“與你實說了吧,你的部隊從入京到擴編,乃至後來的裝備配給,駐地選擇,升格為軍,全部都是官家乾綱獨斷,沒問過任何大臣的意見。而且你現沒有,你手握數萬兵勇,且就在京畿樞要之​​地,卻沒有一人找過你的麻煩。原因何在?就在於官家有意壓著你的官階,雖然你功勞不小,卻故意不予提拔。以致使朝中部分大臣非但沒有猜忌你,反而替你抱不平。當然,你持重謹慎的性格聳了大忙。不信等著瞧,張揚的姚平仲只要再出砒漏,肯定是牆到眾人推”

    聽到此處,徐衛不覺失笑:“三叔也忒抬舉我了,我不過是個鄉兵領,且還是化品武職,官家有必要如此麼?”

    徐紹盯了他一眼,搖頭道:“官家自然不會只栽培一人,你,姚平仲,折彥質,劉光世等人,都是他栽培的對象。你比其他幾個雖然資歷不足,年紀又輕,但官家卻讓你操練兵馬,甚至沒有讓任何人干涉過虎捷鄉軍的管束訓練。來是因為紫金山一戰,你部的確立下了汗馬功勞,打了禁軍的臉。二來就是想看看你帶出來的部隊和禁軍到底有什麼區別。這麼跟你說吧,早早晚晚,官家必會放你出去。”

    徐紹說的這些隱情,徐衛自己多少猜到一些。但從樞密院長官的嘴裡聽到這些話,徐衛仍舊有些激動。如此說來,趙桓登基以後,最上心的兩件事情,一就是極力肅清其父趙佶的影響,二就是加速培養自己的班底。宰執大臣與三衙統帥好換,可帶兵大將卻不能輕動。因此,他一面拉攏舊臣,一面栽培年輕一輩武官。恰巧,自己也在其中。不過坦白說,跟姚平仲、折彥質、劉光世等人比起來,自己的分量還是太輕。不過這樣也好,分量不足也就沒人關注,少了許多麻煩。

    “若果真如三叔所言,那我到應該更加勤勉用心了。”徐衛笑道。

    “不錯!官家對徐家如此器重。凡徐家子弟都應該銘刻五內,粉身以報!”徐紹說這話時,情緒有些許激動。甚至雙手緊握,揮舞著拳頭。徐衛連聲應允,表現得比他更激動,心下卻是不以為然……徐紹再二囑咐他回夫做好應變準備。切安等消憾公

    靖康元年十月,宋金戰局仍陷於膠著之中。太原城下,金軍屍體堆積如山。上次南侵,城中止有數千之兵,裝備不濟,糧草不足,尚且堅守大半年。如今種師中親自坐鎮太原,兵力大增,且器械更加精良。女真人時常每隔一兩日便動一次大規模攻城,把能用的戰術全部用上,太原仍舊矗立不倒。

    種師中自然不會安於固守,十月初二,在金軍銳氣已失的情況下,他派出精兵夜劫金營,雖只斬兩百餘級,卻極大的震動了對方軍心。一時間,金軍戰將紛紛請求再度祭出“鎖城法”長期圍困。並說,上次南下,是在十一月進兵,待到次年五六月氣候炎熱時必須回去避暑,然此番提前南下,困他八個月不是問題。待八個月後,便是銅牆鐵壁,也會化作湯水!

    金西路軍統帥粘罕大怒,嚴厲斥責戰將們的懈怠怯戰,催動三軍。極力攻城。此次南下,早有計議,必須打通西路,一來阻宋帝西逃。二來與東路會師。太原若不能克,一切都是空談!

    相比之下,真定的情況卻比太原惡劣得多。其兵力本就不足,去年更遭到金軍重創,如今斡離不親自押陣,城中已是人心浮動,軍心渙散。恰在此時,宋廷執宰們“精心”謀劃,趙官家御筆親批的青滄兩州援軍分別趕到。

    本來,真定苦苦支撐,有援兵趕到,宋軍士氣應該為之一振才是。可高興的,卻是女真人。他們自出燕雲以來,遊走了大宋河北地區,每每碰壁,到處都在堅壁清野,固守不出。如今居然有人主動送到刀口上來,叫他們如何不喜?

    滄州援兵近四萬人,行至奕城縣郊外時,被以逸待勞的金軍擊潰。半天時間不到,幾萬人的部隊全線潰敗。金精騎掩殺,宋軍伏尸數十里。損失極為慘重。且戰後清​​點。愣是沒發現幾具軍官屍體。這個戰果。連斡離不自己聞訊後也感覺匪夷所思,問領軍的萬夫長,你確定宋軍有好幾萬人?你部也不過六七千而已。得到肯定答覆後,斡離不大喜過望,問郭藥師說,“宋百六十年國柞將盡乎?”郭極力鼓動他不要糾纏於真定,不要計較一城一地。應該趨軍直撲黃河,進逼東京才是!

    斡離不頗為心動,還未最後決定時。一盆涼水兜頭潑下。

    十月初十,宋青州援兵趕到真府治下獲鹿縣擒祿嶺。佔據獲鹿的金軍受到大敗滄州援兵的鼓舞,出城迎戰。於擒祿嶺被宋軍三陣殺敗。據逃回真定的士卒所說,宋軍陣容嚴謹,強沖不散。且多強弓巨弩。威力無比。金軍騎兵戰馬被射死者。十有六七,因此敗北。

    斡離不震怒,派遣銀術可之弟拔離率精兵八千前往破之。宋軍背水結塞,示以死戰之意。拔離見其軍容整齊,調配得當,不敢冒然進攻。遂重戰獲鹿,並請求二太子再派兵助戰。

    斡離不從其言,加派騎兵三千往戰。十月十七,宋金兩軍展開血戰。至第二日,仍不分勝負,屍橫遍野,河水盡赤。

    這讓習慣於見證宋軍大潰敗的女真人十分震驚,至十八日正午,宋軍一部率先逃遁。拔離迅抓住戰機,親率數百猛士追擊,宋軍死,傷兩萬餘,終於不支。

    禍不單行,就在青滄援兵被殲後不到五天,河北重鎮真定終告陷落。金軍入城,惱怒軍民堅持抵抗,派士卒四面推進,凡遇青壯年男子。不問原由,盡數斬殺。後見收效不大,便盡出真定之男,趕到城外。或溺斃,或坑殺,死難者達數万之眾!

    消息傳回東京,朝廷震動!趙桓驚慌失措,極力封鎖消息,不使民間得知。又召集宰執大臣商議對策。可如此慘痛的失敗,和開國以來未有之血案,便得大宋的柱國之臣們震驚得無以復加。待回過神來,耿南仲唐恪等輩猝起向李綱徐處仁為代表的主戰派發難,指責他們“專主戰議,喪師廢財”且不懂軍事。瞎參謀亂指揮,建議官家罷去相位。攆出東京!並儘快派遣使臣向金國求和,並向金軍統帥通報處理主戰派大臣的情況,並割讓三鎮之地,請女真罷兵。如若不然,大宋一百六十六年基業危在旦夕!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2 14:14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失控


    “花花真定府。錦繡太原城”這句民間俗語。正道出真定府的繁華昌盛。可如今的真定。卻已經成為一座鬼蜮。自去歲金軍南侵,圍攻真定以來,軍民團結一致,齊心抵抗。這讓女真人十分惱火,因此破城之日,大開殺戒,城中青壯年男子幾乎被斬盡殺絕。留下的老弱婦孺,在承受巨大的痛苦時,仍舊惶惶不可終日。他們被金軍驅趕出城,掩埋遇難軍民的屍首。看到自己的親人,子弟遭此橫禍,其心情可以想見。真定百姓在這種時候仍舊盼望著有朝一日王師北上,報這血海深仇,將女真秋夷趕出國土。

    可此時的東京帝都裡。大臣們已經吵作一團,圍繞是戰是和的問題上,針鋒相對,寸步不讓。耿南仲、唐恪指責徐處仁、李綱禍國亂朝,請求皇帝罷免他們,向大金國求和。可李綱等人還寄希望於調遣衛州孟州之兵繼續北上。兩幫人馬抑足了勁,在大敵當前的情況下,還互相傾軋。

    十月中旬,攻陷真定府的金軍稍作整頓之後,繼續南下。聞風喪膽的大宋河北守軍依托城池堅守不出。金東路軍接連攻打刑滄等州不克,又揮師東進,意圖山東,宋軍仍舊固守。斡離不會同部下分析,認為自去年交戰之後,宋廷已有準備。河北之地早已堅壁清野,不利於我。

    但郭藥師極力進言。稱河北宋軍龜縮於城中,不足為慮,當揮軍渡河,一刀斬!斡離不猶豫之時,東京方面卻幫了他大忙。

    在金軍兩路分別受阻於太原真定之時,趙桓就已下詔,讓各地守軍自尋戰機,阻敵於黃河之北。但在青滄援兵被對方殲滅之後,大宋君臣仍舊沒有反思戰略上的失誤,在聞聽金軍南下推時的消息後,朝廷勒令各地守將出城迎城,必備阻擋金軍南下的步伐。這種做法,使帶兵之人十分寒心。

    十月十九,剛剛趕到紛州的西軍折可求部,在朝廷的接連催進之下。倉促出兵,赴太原解圍。在文水縣郭柵遭遇金軍伏擊,損失頗重。折可求向接替已故種師道繼任兩河宣撫使的范訥請求緩進,范不允,斥責折可求懈怠畏戰,嚴令出兵。折家軍逼不得已,十月二十三,與金軍再戰。折可求激勵士卒說“世受國恩,邊寇未滅,此可求之罪也。今敵夷猙獰,社稷危難,可求願一死以報之”。

    並向士卒許諾,若擊退金賊,必有重賞。將士受此激勵,士氣稍振,五戰三捷,進逼榆次。圍攻太原的粘罕急遣精兵拒敵。但就在折可求誓言拼死一戰,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之際,兩河宣撫使范訥背信棄義,曾答應折家軍的獎賞不予兌現。此舉,直接導致折家軍數萬部隊軍心渙散,士卒極度憤怒,又兼金軍強兵來犯,擅自逃離者達十之三四。折可求有心報國。無力回天,勉強應戰之後,大潰。不得不望南泣拜,撤回府州駐地。河東重鎮紛州因此失守。可恨的是;折氏忠義為國,血戰之後,卻得到范訥送往東京的一道彈劾奏章。

    紛州既失,太原孤懸於山西。相鄰各州縣因朝廷未能補物資支援,擔心兵力既不足,糧餉也不濟,幾乎未作抵抗,或投降,或逃跑,河東告急!范訥得知情況後,倉皇南竄,臨走之前,還不忘學一把作了無頭之鬼的童貫,煞有架勢的告誡河東諸將,要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務必效死,以衛國土。他一逃,徹底將種師中拋棄。粘罕喜不自勝,謂麾下眾將曰,覆亡南朝,便在今朝!遂遣大軍,全力攻打太原。

    十月下旬,受把持朝廷的文臣逼迫,河北守軍放棄擅長的守城,出拒金兵。還不到十一月初。宋軍一連敗了七場,士氣跌至谷底。以至於朝廷催促進軍的軍令再傳到前線時,竟有宋軍將領直接開城投降。條件只有一個,懇求女真人勿害百姓。斡離不應允,並派遣宋軍降將前面開路,為其招降納叛。

    十一月初,金東路軍飛南下,也不知斡離不是否還在記恨上次被徐衛率領一班雜牌擋在河北五天五夜,在一路再未遇到強力抵抗的情況下,竟然撲向宋軍重兵防守的俊州滑州。此二州各據黃河兩岸,守衛浮轎,即使不懂軍事的文臣也知其事關生死,因此京畿制置使姚古親自坐鎮,並有原涇原路經略副使,兵馬副都總管,現在的京畿制置使司都統制徐原領兵。斡離不見宋軍有備,郭藥師又建議不要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無謂的浮橋爭奪之上。金軍遂轉兵克恩州,以郭藥師為先鋒。撲向了大宋王朝的北京,大名府。至此,河東河北兩地,已面臨失控的情況。

    東京皇城,子丑交替之際。

    雖然朝廷有意封鎖消息。可紙終究包不住火,尤其是從兩河戰場上潰退下來的無數宋軍將士雲集東京周邊,使得東京再度陷入恐慌混亂之中。這座數朝古都,從未像此刻一般戰慄。百姓似乎已經預感到了不祥,這一次恐怕不會像去年那般幸運了。

    雖是深夜,但禁中垂拱殿仍舊燈火透明。殿前長階,幾名內侍正打著燈籠,在前引領耿南仲、唐恪、荊昌、李邦彥等人疾步行進。到了垂拱殿外,這些現任或曾任宰執的大臣們再也顧不得往日的威儀體統,七嘴八舌,激烈地討論起來。

    “金軍已趨北京,然大名之兵已補青滄,如何作戰?大名一丟,金軍必然渡河,此誠危急存亡之秋!我等深受皇恩,斷然不可坐視官家被徐處仁李綱等奸佞之臣蒙蔽鼓動!今夜晉見,我等需同習協力,力奏官家遣使至金軍營中,求其緩師議和!否則”耿南仲那張凹凸不平的臉此時看來更加猙獰。

    “不錯!再打下去。莫說兩河,便是這東京也難保!女真人要的無非是三鎮之地,給他便是!”唐恪向來為耿南仲馬是瞻,此時聽他提議,立即附和道。

    李邦彥默然無語,張邦昌雙手握於腹前,嗟嘆道:“形勢所迫,也只好不得已而為之。唉。”

    正說著,忽聽李邦彥低聲喝道:“李伯紀來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2 14:24
第一百三十七章 轉機


    徐處仁、李綱、許翰等大臣網網踏上垂拱殿。耿南仲在瞧叭有任何徵兆的情況下突然竄上前去,指著李綱的鼻子罵道:“亂國之臣,還有何面目入禁中!天下軍民,恨不能食汝之肉,寢汝之皮!”

    李綱實在沒有料到一個身為宰執大臣的人能做出如此舉動,更沒想到歷來指責奸臣的詞彙居然加諸到自己身上,一時錯愕之後,勃然道:“耿希道!說話注意分寸!莫以為你是官家舊冉,就可如此胡為!”

    “耿相說的是公允之言!你等極力鼓動官家,不顧事實,強行與女真開戰。狼煙既起。又胡亂指揮,導致前線大敗!數十萬將士潰退下來,兩河之地幾乎失控,這個責任,你休想逃掉!”唐恪面容扭曲,極力替耿南仲幫腔。

    這個頭一開。兩幫人馬就在垂拱殿外幹了起來。以至於內侍出來宣召大臣晉見時,竟被這陣勢駭住,掉頭跑回去請官家聖裁。趙桓坐於殿上,身上修紗袍似已太過寬大,罩不住那日漸削瘦的身軀,眼眶陷進,雙目無神,木然的望向殿外。那處,大臣們激烈的爭論聲清晰可聞。

    他已經可以預料到,稍後宣執宰入殿將會是一副什麼樣的景象。定然是爭吵不休,互相指責。

    想到這一點。兩道眉毛漸漸緊皺,內侍在旁連聲請示他也不作回應。殿外,大臣爭吵之勢越加猛烈,趙桓本來茫然的眼中突然光芒大盛!腮幫不住鼓動。內侍清楚地聽到了他牙關相磨之聲。

    正疑惑時,忽見官家憤然而起,抓住案上一端硯台狠命摔在地上。四周內侍嚇的慌忙伏拜於地,戰戰兢兢。

    “傳朕詔命!急召徐紹、何灌、徐彰、姚平仲、折彥質進宮!於講武殿面君!”趙桓大聲吼道!像是一個人將積壓了幾十年的憤恨一股腦傾洩出來,倒有幾分歇斯底里的模樣了。

    內侍領命,正當步出殿去,他又道:“慢!”

    內侍轉身待命,趙桓沉思一陣,說道:“去牟駝崗,把徐衛也叫來!再出去告訴宰執大臣,讓他們去三省都堂吵個夠!”

    殿外,爭執仍未停止,平素裡書生氣十足的大臣們此時完全拋棄了斯文,罵得唾沫橫飛,甚至上升到人身攻擊的高度。尤其是浪子宰相李邦彥居然擼起袖子,好似要武鬥一般。

    內侍錢成步出殿來,連勸數聲,沒人理他。遂提高音量,尖聲喝道:“官家有旨,命宰執大臣暫退!”

    爭吵聲要然而止!

    什麼?官家不是急召我等入宮商議對策麼?怎麼又讓我等暫退?耿南仲怒氣沖沖,大聲問道:“你再說一次?”

    錢成懼他是官家故舊,一時不知如何回答,總不能說官家原話吧?他一遲疑,讓火氣正盛的大臣們將氣全往他身上撤去,七嘴八舌紛紛喝罵。眾所周知。太上皇趙佶在位時,極度信任宦官。而趙桓一上台就削去了所有內侍公職,宦官風光不在。

    “官家口諭,命執宰去三省都堂吵個夠!”錢成大聲回答道,末了,還補上一句“這是官家原話。”

    此話一出,大臣們個個心驚,面面相覷,皇帝這是什麼意思?御史中承許翰心中一動。上前語氣稍緩地問道:“官家現在何處?”

    錢成看了他一眼。略一沉吟後答道:“已去講武殿,召一眾武臣問話。”

    一語激起千層浪!官家在這種時候召武臣入宮,到底是何用意?難道我等執宰不能與之共謀,卻要詢問武臣意見?這不是對大宋祖制的反動麼?斷斷不行!一陣沉默之後,耿南仲挑頭言道:“此事非同小可,我等應當即亥前往講武殿!”當時便有五六位大臣贊同,獨李綱默然不語。

    耿南仲唐恪一頓譏諷,一直幫著和稀泥,打圓場的張邦昌此時上前小聲勸道:“少宰相公,朝堂上政見不合,不足為奇。但官家在這個時候求策於武臣。違背祖制,我等萬萬不可坐視,這是大是大非的問題。兒戲不得。”

    李綱聽罷,忽地嘆了口氣,向一眾大臣道:“我等雖為宰相執政,可於行伍軍旅之事,終究不如武臣。官家於緊要關頭問計於帶兵之人,也無可厚非。 ”

    “怎個無可厚非?武臣不言政,這是一百六十年來奉行的祖制!武臣們懂個甚麼!他們只知舞刀弄槍,排兵布陣,又怎知戰爭於兩國來說意味著什麼?打不打。怎麼打,打多久,需是官家會同宰執商議之後方能決定,怎能去問武臣!”李邦彥大概是被李綱那句“終究不如武臣”所激怒,義憤填膺地吼道。

    李綱針鋒相對:“非常時期,這不過是權宜之計。你等不也主張割讓三鎮,送上錢財,權宜權宜麼?”

    耿南仲一聲冷哼。喝道:“休與他多言!我等立即前往講武殿!”

    一班文臣,前呼後擁,隨耿南仲匆匆往講武殿方向而去,甚至不少主戰派大臣也隨同前往,獨李綱、許翰、徐紹三位滯留原地。此時,內侍錢成見耿南仲等已去,又才趨步上前對徐紹道:“官家召徐樞密於講武殿晉見。”

    徐紹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官家還召見何人?”

    錢成從前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宦官,趙桓登基以後,他隨侍左右。只是宦官的時代已經過去,內外大臣都鄙夷宦者,凡是褲襠裡少一截東西的人都不得不夾著尾巴。幾次出宮宣詔,徐衛對他還算客氣,此時聽徐紹問起,又知他是​​徐衛親親叔父,便答道:“何灌,徐彰,姚平仲,折彥質,還有徐衛。”

    徐紹聽罷,目光閃動。官家召見的不是久經戰陣的老武臣,就是軍中後起之秀。莫非真要藉助武臣之力?當即辭別兩位相次相,大步往講武殿而去。還未走到,便遠遠望見耿南仲一眾大臣講武殿外情緒激烈地談論著什麼。

    “徐樞密?”耿南仲見徐紹也趕來,點頭道“樞密相公到底是深明大義之人。”看來他認為徐紹也是來勸諫官家的。

    徐紹未作回應。正好一名內侍出來,對大臣們說道:“官家說,夜深了,各位大人還是回去歇息吧。”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2 14:34
第一百三十八章 布防


    夜幕漆黑,沒有一絲一毫星月之光。東京城內一片寧靜,除了偶爾響起的更夫吆喝。突然,馬蹄聲劃破夜空,驚下守戶之犬的狂吠。御街之上,陸續有急馳的駿馬奔向皇宮。凡馬上躍下之人,無不昂首挺胸,步伐穩健。幾名內侍守在宮門外,待步軍司副都指揮使徐彰入宮後,暗思著,就差徐家老九了。只是牟駝岡到底離京城十幾里地,怕是還要等些時候。縮著脖子,不住地搓著雙手,宦官們的眼睛不住地望向御街那頭。

    蹄聲急促,一騎飛馳而來,於宮門前穩穩停下,馬上騎士飛身跳下,便有禁軍士卒上前牽過韁繩。內侍們定睛一看,不是徐衛是誰?驗明了身份,進入皇宮後,徐衛在宦官引領下疾步趨向講武殿。沒一陣,追上先行一步的父親。

    爺倆並肩而行。徐彰看了看前頭內侍,小聲道:“老九,大名怕是不保。”大名,是徐家桑梓之地,怪不得他格外關注。

    徐衛默然地點點頭,就在內侍傳達皇帝緊急召見的詔命之前,他已經收到李貫的部下從魏縣傳回的消息,黃河對岸,已有金軍集結跡象,北京大名鐵定淪陷!好在,李固渡有徐原麾下勇將把守,應該能撐些時日。

    “一旦金賊過河,滑州亦難保周全,到時候敵軍直撲東京而來,你心裡要有個數。”徐彰不愧為沙場老將,雖去職多年,但對戰局的判斷仍舊十分準確。只是,徐衛聽老爺子這口氣,怎麼都有股氣餒悲觀的味道。

    “爹放心,我曉得。”徐衛應了一句。現在他最擔心的是,趙桓突然召見武臣,十有八九是形勢所迫,而且宰相們對此肯定有異議,此次召見能得出什麼樣的結果,現在還不得而知。局勢惡化如此,如果朝廷再猶猶豫豫,就是大羅金仙也難救了。

    不一陣。父子兩人到講武殿外,正撞見耿南仲、唐恪、張邦昌一幫人悻悻而出。那耿南仲瞧見徐家父子,心裡狠狠罵了一句“一門匹夫!”及至殿外,徐紹、何灌、姚平仲等人已經先到。內有一人,年不到三十,身長七尺有餘卻顯削瘦,穿緋紅官袍,肅立不言。與四周其他長官相比,此人多了一分靜氣,少了一分威武。他便是西軍折家子弟,名彥質,字仲古。去年與種師道、姚古等人先後率軍勤王抵達東京。折彥質雖出身將門,卻是憑著真本事考中了進士,可謂文武雙全。

    見了徐彰,眾官都打招呼,折彥質執後輩之禮上前拜見,口稱久仰。徐彰知他是將門虎子,也十分客氣,應付了幾句。折彥質目光移到徐衛臉上,面露笑容:“這一定就是天甫公季子,徐衛徐子昂。”

    徐衛上前見禮。對方著實誇獎一番,獨姚平仲一人立於旁邊,既無人與之搭話,他好像也不屑如此。正說著,內侍傳詔,官家召一眾武臣晉見。踏入殿中,趙桓早已高居於上,大臣們施行大禮後,皇帝賜徐紹、何灌、徐彰三人以座。也不提緊急召見所為何事,殿中一時陷入沉默。

    趙桓在上,望著下端,面無表情。再看肅立於後的折、姚、徐三位軍中後起,神情稍緩,未語先嘆,口氣頗為無奈道:“兩河之地,業已失控,太原孤懸山西,朕聞聽金國二太子斡離不已率軍撲向北京大名,極有可能渡過黃河移師以擊東京,似此這般,如之奈何?”

    他問題一出,下面無人回答,趙桓見狀,認為武臣們有顧慮,不敢暢所欲言,遂寬慰道:“國家危難之際,諸卿都是朕親信武臣,不必諸般顧忌,直說無妨。但有建言。能阻敵退敵者,朕絕不吝惜任何封賞。”

    話音方落,徐紹起身,眾人都望向他。趙桓一見,憶起他不久之前曾勸諫自己,不要調青滄之兵進援真定,後又勸不可調北京之兵補青滄之缺。心中感慨萬千,痛聲道:“恨不用卿之言,以致如此!愛卿但有任何建議,講來。”

    徐紹神色肅然,對著皇帝一拜道:“陛下!以臣愚見,大名必不能保。金軍渡河只是早晚的事情。”

    趙桓臉色大變!聞言失聲道:“似卿所言,豈非無法挽救?”

    “不然!陛下,金軍斡離不所部雖進兵神速,兩河之地確也陷於失控險地。然太原種師中仍舊頑強防守,必能牽制金軍西路。河北之地,尚有數州堅守,可使金軍糧道不通,補給不暢。其孤軍深入,必求戰決。只要陛下能矢志抗戰,大宋是有辦法的!”徐紹並未言明退敵之策,先說出前提,只要你作皇帝的下定抗戰決心。帶兵之人才能明確方向,拼命效死。

    趙桓聽後,並未明確表態,而是問道:“若金軍渡河,如何抵擋?”

    徐紹似乎早有準備,當即奏答道:“滑州有涇原兵數萬,且有姚古徐原等人坐鎮。必能阻擋金軍一時。臣所慮者,東京防務空虛,若滑州有失,東京危矣。”

    趙桓此時方才想到,當初徐衛提出的策略。要集陝西、山東、京師之兵,朝廷卻以耗費過大為由未加全部採用,如今想來,追悔莫及啊。

    “因此,臣建議,再發勤王詔。召陝西范致虛,劉光世等人帶兵進京。如今京城四郊,兩河戰場潰兵十餘萬無人管束,禍害百姓,尋釁滋事,民怨極大!當遣得力之將加以整編,嚴明軍紀,以備抗敵。若金軍來,東京自當固守,仍可陳兵於城外,恫嚇敵軍,使其不敢貿然侵犯帝闕。待陝西援至,金人必退!”

    徐紹說完,徐衛突然想起他五十大壽時所說的那番話。今天官家召見,他顯然是有備而來,說不定,他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趙桓聽罷徐紹之言,面露喜色,竟激動得難以穩坐,起身於殿頭來回踱步,良久,大聲對其說道:“宰相們終日爭吵,也未見拿出愛卿這般可行之策!朕是悔不當初!若早聽徐卿忠言,何至於此?”

    徐紹謝過,趙桓命其落座,又問其他人意見。都稱樞密相公之策,實為萬全,當速施行。姚平仲更是主動請纓,要去城外整編潰軍。折彥質也不落人後,稱若金賊犯帝闕,必領兵死戰以報國。何灌徐彰都出慷慨之言,決意與女真抗戰到底。趙桓心頭。一時底氣陡增,想起往常與執宰們議事時無奈情景,暗思,內平叛亂,外禦強敵,終究還是要靠這些武臣的,祖宗家法固然重要,可國事如此,總得權宜變通才是,難道坐以待斃不成?

    思索之時,看到徐衛昂然肅立,問道:“子昂難道沒有話說?”

    “樞密相公之言,確為上策,臣並無補充。只有兩件事,要報於陛下。”徐衛沉吟片刻,回答道。

    趙桓像是受到了這般武臣的極大鼓舞,情緒也變得亢奮,連連點頭道:“說說說!”

    “臣率部駐紮牟駝岡,知道那處是天駟監所在。郭逆叛國,深知我虛實,臣擔心金軍一旦兵臨東京,牟駝岡所養戰馬恐為賊所得。”歷史上,郭藥師歸順大宋後,在東京受到召見,還陪趙佶在牟駝岡打過馬球,知道天駟監在此放養戰馬數万匹。待其叛金,引兵來攻,牟駝岡數萬良駒,女真人不費吹灰之力便​​搶奪到手。

    徐衛此言一出,眾臣都附和,認為應該盡轉移。趙桓點頭道:“子昂所言甚是,當命有司盡快處理。還有一件呢?”

    “臣父子蒙陛下眷顧,賜宅第於西水門內。據臣觀察,東京城牆,的確是固若金湯,然水門卻是要害空虛之處。一旦水門有失……”徐衛知道,金軍第二次攻至東京,連番強擊城池不陷,後來觀察到東京西水門的疏漏,從此處擊破了東京城防。戰略上,三叔徐紹已經提出正確方針,自己不必多語,那便從戰術上加以完善。

    眾人聞之色變!的確,汴河從東京外城西水門入,向東南經東京外城東水門出,恰是東京城防薄弱空虛之處。徐九所言,切中要害!

    與一班武臣商議既久,不知不覺間,天已放亮。趙桓雖面露疲容,可精神著實不錯。居然破例留武臣們在禁中用早飯,徐紹不知何故,極力推辭,言金軍罷兵之際,再吃慶功宴不遲。趙桓大喜,勉勵褒獎一番,方命出宮。

    十一月初六,趙桓正式下詔,先便擢升徐紹為樞密使,全面主持軍務。何灌罷樞密副使,專任步帥一職,但加檢校少保頭銜。任命御史中丞許翰為樞密副使,進折彥質為簽書樞密院事。徐彰何灌都拜京畿制置副使,全面統領東京防務。

    此外,任步軍都虞侯姚平仲為京畿制置使司副都統制,位在都統制徐原之下。對於徐衛的安排,趙桓頗費了一番腦筋。他現在的正式公職,只有一個兩河義軍巡檢使,且這還是臨時委派,並非編制之內。趙桓遂命為京畿制置使司統制官。並姚平仲折彥質等戰將一同整編城外潰師。姚平仲對這個任命很是不快,對人說,徐衛不過是鄉兵之首,既未戍過邊,也未征過遼,竟與我一同整編潰師,我恥於為伍!

    同時,秘密傳詔陝西的范致虛,劉光世等人,引兵南下,馳援東京。

    趙桓的一連串任命詔書下來,立時在大宋朝野引起軒然大波!耿南仲等人堵在垂拱殿外長跪不起,向他請命,說祖宗之法不可違背。陛下今日所作所為,恐要讓天下士林寒心。而諷刺的是,東京城裡,以太學生陳東為的大宋士子都奔走呼告,拍手稱快。趙桓先是派遣內侍勸慰,說這只是臨時權宜之計,宰相們不必計較。耿南仲之輩仍舊不依不饒,最後還是皇帝親自出面,軟硬兼施,他們方才散去。這裡面還有一個原因,提出禦敵策略的是徐紹,他原來雖是武臣,可後來轉了文階,又是執政官,所以耿唐之流奈何他不得。這也是為什麼講武殿賜見時,何灌徐彰兩位武臣都不言。

    十月初九,北京大名陷落的消息傳回東京。金軍二太子斡離不幾乎毫不費力攻取大名,在郭藥師引導之下,進兵至大名治下魏縣。該縣有一黃河渡口,名李固渡,若紫金山浮橋不能行,此處便是過河要道,金軍似乎有意從此處渡河。趙桓驚恐萬狀,憂慮成疾,接連下詔給姚古,命其務必堅守。又催促何灌徐彰,盡完成潰師整編,並劃分防地。

    徐彰親自坐鎮辦理此事,此時東京四郊,從兩河戰場潰退下來的無主之兵經統計有十三萬之眾,且都被金軍成建制擊潰,各路兵馬圍作一團,日日生事,互相毆鬥,甚至還有人強行前往東京治下各縣“借糧”,擾得天下腳下一片烏煙瘴氣,百姓怨氣沖天。有人對前來騷擾的官軍稱,我等繳稅納糧供養你們,原是指望有敵來襲,有賊作亂時,你們能殺上幾陣,保我平安。如今強敵當前,爾等不思報國,卻來禍害百姓,還養你等作甚?

    因事態緊急,金軍已至黃河北岸,整編之事迫在眉睫。徐彰將十三萬殘兵重新劃分,或隸步帥,或隸騎帥,折彥質以簽書樞密院事的身份統兵七萬餘,馳援滑州一線,阻擊金軍南渡。姚平仲得兵五萬餘,分駐京東八縣。徐衛雖只得兵不滿萬,卻因李綱力奏,趙桓將童貫一手創建的常捷軍分出七千,歸其節制。所部共計四萬兩千人,分駐京南六縣。

    徐衛接到命令後,立即率領虎捷鄉軍從牟駝岡開拔,前往駐地。一安頓下來,便會同一眾軍官視察地形,最後命王彥、張憲、吳階、吳璘、程方各據一縣,自己率主力居中坐鎮,六縣呈箝制之勢擋在東京東南面。為使六縣之間互通訊息,徐衛下令,各縣均設烽火,嚴陣以待。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2 14:37
第一百三十九章 競爭


    陳留縣,春秋之時為鄭國之地,被陳所侵,故曰陳留。徐衛領京南六縣防務,派遣諸指揮使各據一縣,自己坐鎮京師東南之陳留。十一月十五這日,他帶領馬泰、楊彥、杜飛虎、周熊、李貫、張洪等人視察防務地形。

    陳留雖只是縣治,但因其所處位置,以及歷史沿革,城牆較為堅固,可供依托。只是該縣四面地形都較平坦,有利於金軍機動。一旦戰端開啟,六縣之間的協同配合,以及徐姚兩軍的協同配合,將是取勝的關鍵。只是,憑姚希晏的性子……

    “指揮使,根據你的命令,卑職詳細分析了金軍圍攻太原的戰術。發現有一個共同點,女真人短於攻堅,因此,凡攻城之前,必先掃清周邊。若敵迫進,欲圖東京,則我軍與姚都統必當其衝。”出身西軍的張洪跟在徐衛身後報告著。

    這裡是陳留縣外的范莊,村中百姓對一群全副武裝,鎧甲鮮明的軍官到來保持著相當的警惕。孩子們好奇心總是很強,遠遠站著圍觀,目光在這群人的鎧甲和兵器上打轉。卻被大人趕過來一把抱起,遇著瘟神似的逃回家去,這讓群虎捷鄉軍的軍官們很是尷尬。

    “那,那如此說來,陳留豈非……”陳留知縣是個快五十歲的老者,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沒事就攏著雙手,臉上笑瞇瞇的。聽到張洪這番話,駭得不輕。

    徐衛聞言,笑著寬慰道:“知縣放心,金軍遠來,務求戰。且其先鋒部隊必為騎兵,不足為慮。便是金賊後軍趕到,我方堅壁清野,以逸待勞,又何懼之有?”這話安慰安慰像蔣知縣這種外行還能糊弄過去,但凡通曉一點軍事的都瞞不過。女真人起於山林,成於平原,自攻遼以來,戰力大增。不僅僅是體現在兵力上,軍隊的戰術素養也隨之提高。尤其是攻城戰,從太原戰役就可以看出。女真人學得很快,已經具備建造大型攻城器械的能力。要想擋過金軍,就要寸土必爭!任何一縣都不能輕易放棄,要讓女真人每進一步都付出慘痛的代價,最大限度地消耗其有生力量。當然,若是朝廷有決心,將帥們能同心,宋軍也不是只能局限於防​​守。

    蔣知縣一聽,連連點頭:“有徐指揮使坐鎮,陳留當無慮。紫金山浮橋一戰,本縣也有所耳聞,欽佩得緊,欽佩得緊。”

    徐衛笑笑,也不多話,便命士卒去召本地保正來。一旦金軍逼進東京,保正就要負責將百姓疏散至縣城中,女真人可是殺人不眨眼的角色。況且,莫說這是古代,便是千年以後,在強勢一方的眼中,軍人平民的區分總是很模糊的。

    不多時,士卒回報,說是保正已被一位將官召去了。徐衛心下生疑,這裡是我防區,誰還有資格徵召保正?正疑惑時,楊彥突然叫道:“九哥,你看。”

    尋聲望去,便見一群戎裝在身的武官在一身著短襖,頭戴軟裹的漢子陪同下緩步而來,那中間身形魁梧的軍官不是姚平仲是誰?顯然,姚平仲也看到了徐衛,一揮手帶著部下走了過來。

    徐衛率部曲行禮,口稱:“見過姚都統。”

    “我還以為又有沒整編利索的殘軍來'借糧'呢,原來是徐九。”姚平仲瞄了徐衛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徐衛亦笑:“卑職也差點看走眼了。”

    姚平仲聞言一怔,他還沒怎麼,身後部將卻怒了起來,內人一人高聲吼道:“徐衛!你目無長官!”

    楊彥好像隨時隨地都準備替徐衛擋在前面,聞言厲喝道:“咬人的狗不……”

    徐衛舉手制止,笑道:“諸位,諸位長官,大敵當前,貴我兩軍拱衛京畿,責任重大。咱們就不做這腐儒般的口舌之爭了吧?我輩武人,應該拿刀說話! ”

    話音方落,姚平仲身邊一將,三十不到,一雙吊角眼,顴骨高聳,臉龐削瘦,卻又是膀大腰細,身長竟有八尺!除郭藥師外,此人是徐衛見過外形最為威猛之輩。此時,這人將手中鐵槍幾乎抵到徐衛面前,嘶聲道:“槍亦可否?”

    楊彥馬泰俱是勃然大怒!伸手就去拔刀,卻有一人比他們更快,那將話方落地,手中鐵槍已被蕩開,再看時,一柄屈刀就橫在他身前。眾人視之,乃虎捷鄉軍第一指揮副指揮使,杜飛虎。

    兩幫人馬劍拔弩張,姚徐兩位各各喝止部下。姚平仲雖然藐視徐衛,但大是大非的問題還是有數的,強敵當前,哪能自己人先幹起來?

    “有些力氣!”那將收了鐵槍,盯著杜飛虎點頭道。

    杜飛虎一張充滿戾氣的臉上也露出一絲笑容:“彼此彼此。”

    徐衛奇其容貌,想起一個人來,只是不便去問。此時,姚平仲已經帶著部下折身向北,方走數步又轉回來,直視著徐衛道:“徐九,我實在沒想到你會跟我一同抗敵。等著,我教你怎麼打仗。”說罷,揚長而去。

    楊彥啐了一口:“甚麼東西!”

    十一月下旬,徐衛再次收到消息,金軍企圖在李固渡強行過河,派出部分軍隊試探。京畿制置使,熙帥姚古深知利害關係,派遣徐原親自指揮。已打退金軍兩次攻勢,斃敵上千,河水盡赤,金軍並不死心,正四處徵調船隻企圖強渡時,魏縣背後的磁州知州宗澤聲言領兵斷金賊後路,斡離不因此而停滯不前。

    很快,朝廷也收到了戰報,這讓焦慮得五內俱焚的趙桓如久旱而逢甘霖,大喜之下,下詔嘉獎姚古徐原,並加徐原“保順軍承宣使”,承宣使從前稱作“節度觀察留後”,從字面意思也不難看出,徐原距離武臣至高榮耀的“節度使”只有一步之遙。

    可老天爺似乎不太想讓大宋君臣們歡喜得久一點,十一月末,金西路軍粘罕聞聽東路已經掃蕩河北,直趨黃河,太原在付出巨大傷亡後仍舊不克。竟然鋌而走險,不顧後路被斷,補給不暢的威脅,留金軍名將活女繼續圍困種師中,自己則率精兵兩萬餘也奔黃河而來。時河東已經全面失控,太原孤懸,粘罕一路南下沒有遇到任何有效抵抗,因此對軍中漢遼官員提醒他切忌孤軍深入的意見置之不理。不久,兵臨澤州,迫近黃河。澤州知州高世由不作任何抵抗,直接開城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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