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宋閥 作者:宋默然(已完成)

 
uuuuuuuuuu 2012-9-5 19:16: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82 392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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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男,四川 - 遂寧
【內容簡介】:北宋末年,靖康之變,繁榮富庶的中原王朝在女真鐵騎的踐踏下支離破碎。
                      兩位皇帝被俘,受盡折磨。
                      這個中國封建時代經濟文化發展的頂峰,在北方民族的衝擊之下轟然倒塌。
                      徐衛,一個老千,恰好穿越到金軍南下攻宋這一年,
                      沒有時間讓他從容地作官、練兵、收人、圈地、發展,
                      他所能作的,就是在戰爭中不斷壯大,越打越強!
【作者其他作品】: 本帖最後由 uuuuuuuuuu 於 2015-2-16 19:5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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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5 19:29
第一章 徐家老九


    大名府治下夏津縣西南,有一村落,村中幾百戶人家近半姓徐,因此得名“徐家莊”。這夏津縣是本朝名將馬仁禹的家鄉,尚武之風盛行,其中便以徐家莊為翹楚。但凡莊中成年男丁,多少都有些手段,使得槍棒,更兼莊裡出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這徐家莊因而遠近聞名。

    這日晌午,艷陽高照,萬里無雲,沒有半絲涼風。村裡的鄉親大概也被這日頭烤得焉了,全縮回了家,偌大一個徐家莊看不見幾個人影。偶爾竄出幾名頑童,躡手躡腳偷到樹蔭下乘涼的大人身邊,一把掀開別人蓋在臉上的蒲扇,又高聲尖叫著四散逃去了。只留下被擾了清夢的漢子破口大罵。

    此時,那條貫穿村莊的青石路上,兩人匆匆而來。個頭略高那人,著一件交領藍袍,扎著根布帶,把衣擺繫在腰間。頭上鬆垮的挽個髮結,腳上穿著雙破邊的皮靴。約十八九歲年紀,四方臉,掃帚眉,皮膚黝黑,十分精壯。

    那矮一點的,卻穿一件白邊黑袍,衣著雖不華麗,卻收拾得整整齊齊。與同伴年紀相仿,但生得清秀白淨,只是身板略顯單薄。這兩人均是滿頭大汗,行色匆匆,直投村東而去。

    “前些日子聽說他生了大病,徐太公遍請名醫也不見起色,怎麼突然就好了?”那白淨的少年邊走邊嘀咕道。

    “管那鳥事幹啥?救人要緊!”黑小子神色凝重,倘若遲個一時半刻,馬泰讓人卸了膀子剁子蹄子,咱們可就失了義氣,讓人恥笑!

    小白臉聽了這話,點了點頭,忽又說道:“不對,我昨日聽村西頭劉媽媽說他醒來以後,連徐太公都不認得?又說那廝是個混世魔王,玉帝要收了他的性命,念在徐太公的功德上,只收了兩魂六魄,讓他作個呆子?”

    一聽這話,那黑小子啐了一口:“去年的事你忘了?”

    小白臉突然一個哆嗦,去年劉媒婆給徐九說了門親,據說是縣裡大戶人家,姑娘長得是柳葉彎眉櫻桃口,瞅上一眼就不想走。他哥仨不放心,非要去縣裡替徐九把把關。好不容易在縣城裡轉悠了半天,找到了那戶人家,在牆根那兒趴了半天,差點沒讓衙門裡的公人拿了去。那姑娘的確是柳葉彎眉,可眉毛只有一邊。也的確是櫻桃小口,可再小的口也被那兩顆大齙牙給撐開了……

    “不錯,劉媒婆的話能信,屎都能吃!”

    說話間,兩人在村東頭那所大宅子前停了下來。這處宅院在徐家莊的地位,不亞於城裡的縣衙。原因無他,這宅院的主人是徐太公。說起這徐太公,不光在徐家莊,就是整個夏津縣那也是威名赫赫。莊裡的小子們,從光著腚吃鼻涕開始,便聽長輩們講述著徐太公的光輝事蹟。

    “誰去?”小白臉望著徐府大門,吞了一口唾沫。傳說中,徐太公殺的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徐家莊裡無論是誰走到這門前,都得把腚**,生怕嘣出一個屁來,驚動了府裡的凶神。

    “自然是我,論膽氣,論手段……”黑小子話剛說到這兒,就听身邊一聲冷哼,小白臉憤然向前,“嘭嘭”拍打著徐府大門。

    不多時,就听吱嘎一聲,門開處,閃出一張臉來。此人生得好相貌!一雙劍眉,既濃且長,略有幾分粗獷。但那雙眼睛,卻是分外清澈秀逸。鼻樑挺直,如刀刻一般。嘴唇薄而上翹,十分冷峻。這少年便是徐太公的小兒子,徐衛,因排行第九,又稱徐九。門外兩人,便是與他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白的名喚楊彥,黑的叫作張慶,都是徐家莊出了名的“愣頭青”。

    門口的小白臉楊彥見徐衛就杵在那兒,一句話也不說,好像完全不認識他們,心頭一怔:咱打小就一塊玩尿泥巴,雖說總是你撒尿我和泥,但那也是青梅竹馬,怎地連我都不認識了?難不成真像劉媽媽說的那樣?這廝被玉帝收了魂?成了呆子?

    沒等他想明白,後面那黑小子張慶大步上前叫道:“還認得我麼!”

    徐衛看著他,仍然沒有任何表示,張慶和楊彥對視一眼,心說這下歇菜了,咱四弟兄一個被扣,生死未卜,一個成了呆子,人事不懂,這可如何是好?

    張慶嘆了口​​氣,徐九呆了,要救馬泰就得另外想辦法,一念至此,便對他說道:“沒事,你好生休養,我們還有事,改天再來看你。”

    楊彥還不死心,把自己的臉湊到徐衛跟前:“你再仔細瞅瞅,楊彥,徐家莊頭號俊後生。”

    張慶一把拉過他:“走吧,再遲些,馬泰的膀子就沒了。”楊彥牙疼似的咂巴著嘴,一臉惋惜的模樣,沒道理啊,就咱這張臉,甭說是呆了,就是死了也忘不了,怎麼可能完全不記得了?可見徐衛那模樣,分明是半點印象也沒有。頗有些傷感地拉了拉徐衛的手,便跟著張慶走了。

    兩人剛一轉身,就听背後傳來徐衛的聲音:“怎麼回事?誰的膀子沒了?”

    張楊二人面面相覷,聽他說話,不像是呆子吧?

    楊彥心頭一喜,當即將事情合盤托出。原來,徐衛這些天生病,他和張慶,還有一個叫馬泰的發小,實在閒得發慌,便到縣城裡耍,照例尋了一家賭坊試試手氣。他和張慶兩個輸了幾兩銀子以後便罷了手。可馬泰那廝,卻賭紅了眼,足足輸了五十兩!又沒銀子給,便說立下字據,十日之內一定歸還。夏津縣誰都知道,他們這夥二愣子雖然渾,但信譽向來是不錯的。

    可這回那家賭坊好像是換了東家,根本不買賬,招呼都不打,直接便動起手來,按說以他們哥仨的手段,五六個漢子不放在眼裡。可那賭坊的東主卻是個行家,上來幾腳,他們還沒看清楚,馬二就被踹在地上挺屍了。馬泰被制住,剩下兩個也沒轍。這不,回來搬徐衛這尊凶神。

    楊彥滿臉晦氣,平常橫行慣了,這回栽在別人手裡,看得出來他很不服氣。

    “他是,我朋友?”徐衛聽完了,問了一聲。

    “廢話!他還救過你的命!”楊彥大聲道,又補上一句:“五六歲的時候。”

    徐衛聞言,沒有半分猶豫,點頭道:“去賭場。”

    “我的意思,湊錢救人,還是不要動粗的好……”張慶插話道。徐衛看了他一眼,這倒是個謹慎人。

    “湊錢?”楊彥白了張慶一眼,“哥哥,非是兄弟不仗義,這可是五十兩……”

    徐衛略一沉吟,步出府門來:“去了再說。”

    楊彥一見,來了精神:“可要帶上傢伙?再叫上些助拳?娘的,欺到我徐家莊名下,哼哼!”見徐衛已大步向相反的方向走去,趕緊跟上前去扯了回來。

    張慶有些遲疑,徐家老九的惡名,那是整個夏津都傳遍的。性情暴戾,手段了得,加上頭腦簡單,他這一去,少不得要大動干戈,可不要鬧出人命才好。忽地咬了咬牙,啐了一口,攆上前去。一路上,張楊二人自然少不得再向從小一起長大的徐衛作一番自我介紹,按下不表。

    夏津縣西倚運河,又處大名府境內,水陸交通便捷,南來北往的客商無數。縣內客棧,賭坊,酒樓,茶肆眾多。又以賭坊最為有名,不論是腰纏萬貫的大商巨賈,還是奉老婆之命怀揣三五銅錢出來打醬油的本地閑漢,都愛到賭坊裡一試身手。

    富商們賭輸了錢,無非是輕笑兩聲,繼而大搖大擺的到窯子裡逛逛。閑漢們要是輸了打醬油的錢,就不得不在臉上抹把灰,再把衣服弄得凌亂些,回去向渾家哭訴今日在街上遇到了徐九一夥云云。這樣,非但不會被罵,婦人們還要為自家漢子沒有頭破血流,缺手斷腳而慶幸。

    大通賭坊就在夏津縣城北門內,雖然天氣炎熱,絲毫不減賭徒們的興致。賭場內客似雲集,吆喝聲,尖叫聲,叫罵聲不絕於耳。兩名收拾利落的漢子負手立於門口,見那衣著光鮮的人,便打拱作揖,若是尋常人等,便調侃笑罵幾句。但凡聽到裡面一聲招呼,就虎吼著竄進去。

    徐衛,張慶,楊彥三人進了城,便直奔大通賭坊而去。那兩名打手正取笑一個輸光了衣裳的破落戶,忽然瞥見先前被趕出賭場的兩個小子又回來了,再定晴一看,心里齊齊暗叫一聲:“這番苦也!”

    先前這幾個小子在賭錢的時候,他們就認出來,正是徐家莊徐老九那伙子人。新來的東主似乎不知道徐衛的大名,竟然招呼都不打一聲,直接跟人動武,勸都勸不住。哪有這麼辦事的?這回好了吧,把徐家小霸王招來了!哎,不是說這廝遭瘟了麼?

    賭場內,兩名打手飛奔入內堂,不多時,只見一身著團花袍的虯髯大漢竄將出來,敞著胸口,一身橫肉,目露凶光。見徐衛三人已踏入賭坊,高吼一聲:“都停手!”聲若洪鐘,中氣十足。

    徐衛一見,心說惡霸怎麼都這副造型?卻不料那漢子說罷話,便將身一側,躬身道:“大官人,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5 19:32
第二章 夏津之虎


    又出來一人,四十開外,個頭不高,卻極壯實,八字眉,吊角眼,一臉戾氣。穿一領藍布直裰,挽著袖口,兩條手臂青筋直冒,塊塊肌肉,棱角分明,一看就是練家子。身後跟著七八個剽悍的漢子。那人一出來,眼光從徐衛三人身上掃過,扯嘴笑道:“銀子帶來了?”聲音雖然不如那虯髯大漢洪亮,語速卻極快,頗有幾分威嚴。

    楊彥一聽,怒從心頭起,哪來這種不開眼的混蛋,沒看到咱們九哥都到了,還咋呼個鳥,找死呢?於是怒罵道:“瞎了你的死魚眼!看清了,這是徐……”

    徐衛伸手一擋,打斷了他的話,上前兩步。他一動,四周圍觀眾人退潮般齊齊後撤,圈出了場地來。按慣例,徐家老九一出馬,話不過三句便要大打出手,還是先躲為妙。

    “人呢?”徐衛波瀾不驚的問道。

    “第一句……”有人暗暗數著。

    “錢呢?”對方抬頭向上,冷冷道。

    “我在問人。”徐衛還是那副口氣。

    “第二句……”人群繼續後撤中。

    那人剛要說話,穿團花袍的漢子在他​​身邊輕聲耳語一陣,那人聽罷,臉上陰晴不定。他就是徐九?好些人都說這小子遭了天譴,只剩半條命,連屎尿都拉到床上麼?

    早就听手下人說過,徐衛雖然憑著拳頭在夏津闖出偌大的名號來,其實不過是個十九歲的小子,可如今親眼見到,仍舊有些驚訝,這麼年輕?

    那人陰著臉盯了徐衛半晌,再微微點了一下頭。花袍漢子呶了呶嘴,自有兩人轉入裡間,片刻之後,提著一個被綁作一團的大胖子出來。只見他頭髮被扯散,衣衫也凌亂不堪,左臉顴骨一處紅腫,右臉簡直就是個開花饅頭。不用說,肯定挨了一頓胖揍。

    “拼了!”一見馬二被人揍成這副德性,楊彥雙眼一紅,就要上前拼命。在夏津縣,只有咱們欺負別人,如今居然被人欺到這份上了,不弄死兩個,難消心頭之恨!

    徐衛還是把手一伸,擋住了他。對方人多勢眾,貿然動粗,不但救不了人,還得把自己搭進去。楊彥以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這還是徐衛麼?哪次幹架不是他徐九第一個動手?這廝一貫是得理不饒人,無理搶三分,何曾如此忍讓過?難不成一場大病之後,轉性了?

    不光他一頭霧水,就連圍觀的賭客們也是摸不著頭腦,心說這可是徐衛,徐家老九!夏津縣有名的小霸王!這位小爺可是以暴戾聞名,誰見了他都躲著走,今天怎麼……

    “你怕他幹啥?難不成你連自己也忘了,你可是徐衛……”楊彥低聲說道。

    “既然我這麼有名,對方想必也知道。既然知道還扣我朋友,就是有備而來。”徐衛平靜的說道。楊彥一聽,再不言語,倒是張慶神色怪異,心說徐九這廝從前可是用拳頭當腦袋使的,從來也沒說過如此有條理的話。

    迎著無數疑惑的目光,徐衛頗為客氣的問道:“這位怎麼稱呼?”

    那人心裡也沒底,不是說這徐九手段狠毒,為人驕橫麼?這副做派,分明是個謙謙君子,莫不是在耍什麼花槍?

    “好說!在下楊進,江湖上朋友抬愛,送個綽號'沒角牛',半月前接手這大通賭坊。”那楊進卻是十分托大,根本不拿正眼看人。徐衛既然是夏津有頭有臉的人物,想要壓倒他,就必須比他狠,比他橫!

    半月前剛接手?徐衛心中雪亮,人家這是想藉著挫自己的威風在夏津揚名立萬。當即一笑:“事情我知道了,你打算怎麼辦?”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古今同理。這廝在我賭坊欠下五十兩賭債,少一錢,別想出門。”楊進把話說得不留絲毫餘地。這話一出口,圍觀的閒人們都暗想,這廝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你也不去打聽打聽,還不說徐衛家裡的背景如何。光是這位小官人的名氣,手段,就是運河裡那些扛刀吃飯的傢伙,見了他都是客客氣氣。你初來乍到的,不拜他這處碼頭也就罷了,還敢口出狂言,嘿嘿,今天有好戲看了。

    誰也沒有料到,徐衛居然頷首道:“的確是這個道理。”

    身邊的楊彥又忍不住了,低聲道:“九哥,你莫不是魔障了?”

    徐衛使了個眼色:“別急,咱們是講道理的人。”對方敢把話說這麼滿,想必是有恃無恐,我倒要看看,你有幾斤幾兩。想到此處,又轉向楊進“我這個人讀書不多,但也聽說過賭債賭償,你說呢?”

    楊進聞言大笑:“還想賭?嫌輸得不夠么?”若論賭博,咱穿開襠褲就玩骰子,竹牌,閉著眼睛也能玩過你,看來傳言不假,徐衛雖然手底下功夫了得,腦子卻不太好使。起先還擔心,本想趁著這廝患病,生死難料,滅了他一夥人的威風,可他卻突然出現了,事情恐怕有變數。現在看來,就算他徐衛再厲害,不過是個莽夫,不足為慮。

    “是這個意思。”徐衛也笑道。

    “好!不見棺材不掉淚,我讓你死個明白,來!”楊進把手一揮,走到一張大賭桌前立下,那叫一個氣定神閒,信心滿滿。張慶楊彥暗暗叫苦,徐九雖然武藝了得,可這賭技卻是爛到姥姥家了,十賭九輸,這不是擺明了要往火炕裡跳,拉都拉不住麼?

    那看熱鬧的賭客們大眼望小眼,心說徐九又犯渾了,他那臭手氣,只怕人沒救出來,還得把自己的褲衩都輸進去。嘿,反正兩方都不是什麼好鳥,讓他們狗咬狗一嘴毛,咱們倒樂得看個熱鬧!稍後少不得還是要武力解決,咱們可得閃快一些。

    眾人正待看一場宰殺肥羊的好戲,卻不料楊進又說道:“醜話說在前頭,一碼歸一碼,你這兄弟欠我五十兩銀子,這筆債需還清,你才有資格和我賭。”

    這話一出,就連賭客都覺得楊進真不是個爽快人,既然答應賭債賭償,又何必擺這一道?

    “兄弟,莫逞強,不行我來……”張慶在背後對徐衛說道。他隱約感覺到徐衛這一病,似乎和從前不太一樣了,可從小一起玩到大,他還不知道徐九?腦袋一熱,眼睛一紅,什麼都不管不顧,你讓他去攔縣太爺的轎子,他敢把人轎帘扯下來擤鼻涕。

    楊彥雖然也是個爆脾氣,可眼下馬二在人手上,他不敢大意,隨聲附和:“不錯,張慶手氣向來都是極好的。”

    “沒事。”徐衛說話間走了過去。伸手從桌上抓起兩粒骰子,神情變得異樣起來。只見他把那兩粒骰子攤在掌心,輕輕的摩挲,細細的把玩,那模樣好像手裡捏的不是骰子,而是握著一位美嬌娘的纖纖玉手。

    “你害我不淺啊……”把玩著骰子,他說出了一句誰也聽不懂的話來。

    楊進卻是等得不耐煩,捶著賭桌道:“賭是不賭?少他娘的磨蹭!”

    “賭!”徐衛將骰子扔還桌上,“不過我身上沒帶銀子。”

    楊進濃眉一皺:“那你拿什麼跟我賭?”這小子該不是想硬搶吧?若真是這樣,那倒省事了,大爺敢到夏津來搶飯吃,手底下沒點真功夫,身後頭沒幫兄弟夥怎麼成?要敢動粗,叫你走著進來,爬著出去!

    “一條左手能值多少錢?”徐衛此話一出,滿堂皆驚!張慶楊彥聽了這話,終於放下心頭大石,這才是徐九的風格嘛。有道是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徐九就是那典型的不要命!

    楊進一時沒有答話,這小子擺明是來耍橫,若是被他壓過勢頭,以後如何在夏津縣立足?這廝是本地一霸,若是剎了他的威風,就沒人敢在大通賭坊尋晦氣。自己也算是站穩了腳,就算以後他想報復,憑自己在衙門的關係,還怕他個**上蛋黃都沒幹的黃口小兒?哪怕他家裡有點背景,那也是從前的事了。

    “大官人,徐衛賭技不入流,賭品卻是極好。暫且應下他,等他輸了,看他如何收場。”那袒胸露乳的大漢又上前耳語道。

    楊進聽罷,猶如吃了一顆定心丸,大​​聲道:“好!諸位都來作個見證!你徐衛在夏津縣也是號人物,一支左手,我作價五十兩!”好個沒角牛,簡直應該叫鐵公雞!他輸了毛都不用拔一根,若是贏了,徐衛怎麼收場?若是真剁下一條左手,以後就是個廢人。若是抵賴,名頭也就臭到家了。

    徐衛倒是乾脆,伸出右掌,張開五指一晃:“五百兩。”

    “五百兩!你當你是知縣相公?”楊進一掌拍在桌面上,差點沒跳起來。

    徐衛不理他,環視四周:“諸位,有誰認為一支左手不值五百兩的,站出來。”既然都說我有名,那就試試人氣吧。

    當著這個凶神,誰敢出頭?大家都清楚徐九是個渾人,平日裡沒少幹壞事,雖然不至於恨之入骨,但心裡卻是極其鄙夷的。可鄙視歸鄙視,要是得罪了這個小霸王,以後就不用出門了。保管有人天天輪班守在你家門口。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5 19:35
第三章 千王之王


    倒是人群中有幾個與徐衛相識的年輕人,都低聲說道:“以徐九的名頭,五百兩都是少的,一千兩也不多……”話一說完,趕緊鑽進人堆裡。沒辦法,徐九名聲太臭,今天他要是栽了,以後在夏津就抬不起頭來,還是給自己留條後路吧。

    徐衛聽罷,轉頭對楊進笑道:“如何?賭不賭?”

    後者暗思,以自己的本事,贏他徐衛還不是易如反掌?就算作價一萬兩又怎地?且依了他,讓他輸得心服口服,無話可說。一念至此,便豪氣萬丈的吼道:“好!看在你徐九的名頭上,五百兩!來人,拿傢伙來!”

    那花袍壯漢應了一聲,轉入裡間,片刻之後,手提一把明晃晃的朴刀出來。人群一陣驚呼,這回可是玩真的,十年難得一見的好戲碼!真後悔沒帶老婆孩子出來看看這陣勢!

    楊進滿以為,這些毛孩子就算再怎麼橫,道行始終還淺,打架鬥毆,不過是小孩子扮家家酒的把戲,看到真刀真槍,還得嚇得軟蛋。

    可徐衛神色如常,看到那刀眼都不眨一下,朗聲叫道:“楊彥!”

    楊彥大喝一聲,挺胸抬頭上前,虎吼道:“九哥,但有吩咐,刀山火海!”

    “左手放在桌上。”徐衛話音方落,本來昂首挺胸的楊彥突然萎縮了!眨了眨眼睛,盯著徐衛看了半晌,才擠出幾個字來:“賭,賭我的,我的手?”

    張慶第一反應是想發笑,但一想到徐衛那出了名的臭手氣,心頭一凜,上前勸道:“徐九,現在不是耍把式的時候,你……有把握嗎? ”

    徐衛扭頭看著兩個“剛認識”的朋友,正色道:“如果輸了,我賠條右手給你,怎樣?”他這個人雖然渾,但向來是說一不二,一諾千金,沒有任何人懷疑他的信譽。

    楊彥當即點頭,作義薄雲天狀:“好!若是輸了,你我兄弟便作個獨臂雙盜,名頭也是極響亮的!”話放出口,想起從前徐衛在賭場裡的“輝煌”戰績,又輕聲補上一句:“算了,若是輸了,你也不必賠我一條膀子。”

    徐衛輕笑一聲,拍了拍楊彥肩頭。那頭的楊進,本欲發作,但仔細一想,徐衛本來也沒說賭他自己的手,真要扯皮,還不一定說得過他。再者說,自己贏定了他,等他輸了,剁了他兄弟的膀子,徐衛的名聲就更臭了。夏津縣地面上的人,便知道他徐衛不過是個無膽鼠輩!

    “廢話少說!劃下道來,怎麼個賭法!”眾目睽睽,楊進已經等不及想剁下楊彥的那支白嫩嫩的小手了。

    “客隨主便,你定吧。”徐衛漫不經心道。

    “好,就賭雙陸如何?”楊進伸手一撈,便將六粒骰子抓在手裡,緊緊握住。但只要細看,就能看出他緊握著的手有一些細微的動作。

    徐衛似乎完全沒注意到,點了點頭。隨即扭頭問道:“什麼是雙陸?”

    “啊!”挽著袖子,將一條白淨的左手乖乖伸在賭桌上的楊彥聽到這話,差點沒昏過去!九哥啊九哥,你是真傻,還是裝傻?就是再怎麼呆,也該知道“雙陸”吧?咱十二三歲那年,連壓歲錢都輸在這上面了,你回去偷錢買炮仗,讓你爹逮住,一頓狠揍,直接在床上過的年,這都忘了?

    張慶也不免冷汗直流,緊張道:“你不是逗兄弟耍吧?雙陸,以六粒骰子為戲,同色為貴,駁雜為賤……”

    沒等他說完,徐衛已經對楊進說道:“好,就賭雙陸,你先請。”

    “好小子!還敢讓你家爺爺先,等死吧!”楊進心中暗喜,也不多話,將手中骰子捏得格格直響,而後輕輕往桌上那個大海碗中一灑!

    眾人直感覺他這一灑,直將自己的心也揪出去了。特別是楊彥,鼓起個腮幫子使勁的吹,雖然明知不起任何作用,但垂死掙扎還是非常必要的,至少求個心安。

    骰子與瓷碗清脆的撞擊聲久久揮散不去,先前散開的人群又重新聚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那個大海碗中。偏那調皮搗蛋的骰子故意要撩撥眾人的心神,遲遲不肯安分下來。不知多少人暗暗吞了下一口唾沫。

    這些人倒是希望楊進獲勝,好讓徐衛從此不敢在夏津縣橫行霸道。若果真如願,楊進便算替夏津除了一害。

    當最後一粒骰子落定時,人群中爆發出一片驚叫!

    “哈哈,擲了個‘雁行兒”!這下贏定了! ”楊進背後,手下們哄堂大笑!他本人也是面有得色,氣定神閒的望向徐衛。

    “吾臂休矣……”楊彥一聲哀嗚,身子軟了下去。張慶手快,一把撈住,也是滿臉晦氣。完蛋了,對方一出手就擲出了“雁行兒”,半點餘地也沒留。嗨,徐衛這回太失策了!太莽撞了!太不知輕重了!儘管他一貫如此。

    倒是徐衛老神在在,伸出脖子往碗裡一瞅,只見對方擲出了四個三點,一個五點,一個兩點。

    “什麼叫‘雁行兒’?”

    張慶嘆了一聲,帶著幾分怨氣道:“四枚三,便叫'雁行兒',你想贏他,除非擲出'滿園春',或是'混江龍'。”他估計也是在怪徐衛耍橫托大,索性連這些專業術語也懶得解釋。

    徐衛又問道:“我如果也擲出個'雁行兒',但剩下的點數比他大呢?”

    “也行。”張慶再沒有多的話。

    徐衛略一點頭,把衣袖一挽,從碗中不緊不慢,逐粒拾起六顆骰子,就跟那田間地頭的老嫗在耐心地拾取散落的糧食一般。

    他倒是不急,可有人比他急,楊進極其不耐道:“大丈夫行事,雷厲風行,講究的是個痛快。你這般婆婆媽媽,不如去納鞋底吧!哈哈!哈哈,哈,哈……”大笑一陣,發現完全沒人附和,乾咳兩聲,尷尬的閉上了嘴。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徐衛吸引了,楊彥的目光更是一刻也不曾離開他的右手,心中暗暗祈禱:佛爺啊佛爺,你庇佑我保住這條左手,我以後洗心革面,再也不跟徐衛這廝同流合​​污了,我明天就讀聖賢書去!

    徐衛終於將六粒骰子全部攥在掌心,左手一指楊進的鼻子:“看清楚了。”話一說完,右手瀟灑的一揮,六粒骰子全部落入碗中。扔完之後,他便再也不看一眼。

    “這遭瘟的骰子!怎地還不停!”有性急的,已經罵出聲來。

    楊進縱然勝券在握,看徐衛這般模樣,也不敢馬虎,瞪大眼睛盯著碗裡。

    “一個三……”

    “兩個三……”

    “三個三……”

    “又一個'雁行兒'!”方才開罵的那位老兄,迫不及待地嚎了出來,唯恐別人搶了先。

    當最後一粒骰子落定時,全場一片寂靜!楊進傻了眼,嘴角一陣抽搐,這怎麼可能?自己剛才看得清清楚楚,可沒見徐衛用什麼手法?張慶見狀,本不抱任何希望的他也伸過頭去,這一看,他也跟著傻了。

    楊彥哪裡還按奈得住?也不管什麼規矩,“蹭”地竄上桌前,撅著**伸頭一看,又猛然回頭看了一眼徐衛,放聲大笑:“哈哈,四個三,加……”沒想到,九哥大病一場之後,不但轉了性,還轉了運,真是因禍得福哇。

    “加一個二,一個六!”又是剛才那位“爭先恐後兄”。楊彥白了他一眼,也是現在心境極佳,否則真得找他好好聊聊。

    徐衛雖然只比楊進大一點,但卻是實打實的贏了他!

    “你還藏著這手?”張慶一副審視的目光,似乎他看到的不是徐衛,而是另外一個人。

    徐衛重新放下衣袖,搖了搖頭:“運氣而已。”

    楊彥昂首挺胸站在桌上,指著楊進的鼻子道:“你還有何話說!還不放人給錢!”

    楊進這個跟頭,算是栽到太奶奶家了,輸了不說,還得乖乖放人,再賠上四百五十兩銀子,這可不是小數目。此時,他才正視徐衛,一陣之後,開口道:“人,可以放。但銀子,卻需賭債賭償。”這種做法,未免不太光棍,簡直就跟耍賴沒什麼區別。

    他的手下鬆開了馬二,這廝今天輸錢輸人,臉上無光,低頭走到徐衛身邊說了一句:“九哥,大恩不言謝。”

    徐衛嗯了一聲,轉而對楊進說道:“算了,賭債一筆勾銷。”這廝估計是瘋了,四百五十兩,足夠他們弟兄胡吃海喝好一陣。

    “哎呀!徐九郎好氣魄,好義氣!”人群中炸雷似的一片稱讚,並非出自真心,多半是因為徐衛沒輸,還會繼續在夏津橫行。四百五十兩銀子,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放棄了,放眼夏津縣,除了徐九誰有這分豪氣!哦,不,是傻氣。

    插腰跨腿,身姿昂揚的楊彥站在桌上半天沒人理,正鬱悶時,聽到這話,趕緊溜了下來:“九哥,就這麼算了?”徐衛卻是不搭腔。馬二張嘴想說什麼,但終究沒說出來,臉色鐵青的盯了楊進一眼,低下頭去。他打小跟著徐衛廝混,從來不曾吃過這麼大的虧。被揍之後他還想著,孫子,等著吧,等我九哥到了,保管拆了你這家鳥店!但現在九哥既然說算了,那也只能如此,自己這仇,不報也罷……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5 19:38
第四章 並肩子上


    楊進一怔,作為老江湖的他隨即明白過來,徐衛這是在給他台階下,意思很明白,要跟他交個朋友。人家已經給台階了,哪有不接招的道理?再說了,在江湖上混飯吃,多一個朋友比多一個敵人好,當即一搥胸口,抱拳道:“久聞徐九大名,果真是條好漢!今天我楊進交下你……”

    誰料此時,徐衛將手指向身旁馬胖子:“別急,賭債已經了了,這筆債呢?”

    張慶和楊彥聽了這話,簡直想喝一聲彩了,到底是徐衛啊,連爹都不記得了,卻還記得這“義氣”二字!馬泰更是激動得有些哽咽了,九哥啊九哥,兄弟我啥也不說了,就算你明天要下河去做那“板刀麵和餛飩麵”的買賣,我馬泰也跟著你!

    楊進抱拳的手慢慢撤了下去,從今天徐九的行事作風來看,他可不像是個渾人吶,倒像是個老江湖,裝瘋賣傻,油鹽不進。 “你想怎樣?莫不是想要湯藥費?”

    徐衛嗤笑道:“我們這些鄉下人雖然窮,骨氣還是有的。我不要你醫藥費,很簡單。我朋友被打成這樣,誰有份動手,自己出來,讓他處置,這一頁就算揭過去了。”

    人群又退潮般散了,徐九到底是徐九,不會吃半點虧的。

    楊進臉上青一陣,紫一陣,好小子,老子在江湖上摸爬滾打幾十年,也不敢說這樣的狂話,你個生瓜蛋子,只怕連人都沒殺過,居然想扮豬吃虎,今天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是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諸葛亮的老婆有多醜!

    忍了又忍,他臉上終於掛不住,發作道:“呸!好大的口氣!你徐九不過是夏津縣一個下三爛的玩意兒!竟也豬玀鼻子插大蔥,裝起大象來!你算個什麼東西!”

    眾人一聽,知道要遭,趕緊退出門外。不過這楊進忒不地道,怎麼人身攻擊起來?

    徐衛面上也不見怒意,伸手從那碗中撈起六粒骰子,不急不徐道:“既然文爭解決不了……”話未說完,左手突然一掀衣擺,右腳飛快踢去。面前那張老榆木賭桌,重重撞在楊進腹部,連帶著他身邊一群人齊齊站立不穩,栽倒一片!

    楊彥大喜過望,扯起嗓子嚎了一聲:“拆了這家鳥店!並肩子上啊!”他正待逞兇,忽然晃眼瞥見徐九比他更快,直奔楊進而去。

    那楊進腿上確是有真功夫的,更兼怒火攻心,眼見徐衛撲來,起腳便是殺招。不料對方動作神速,他右腳方起,便被徐衛中途截住,一腳直踢在膝蓋之下。楊進受這一擊,整條右腿發麻,不聽使喚,身體不由自主往前傾去。徐衛膝蓋又一頂,直磕在他腦門上,撞得楊進眼前發黑,耳朵裡一陣轟鳴,仰頭便向後倒去!

    一聲狂吼,楊進正待起身再打,徐衛順手從桌上抓過那大海碗,劈頭敲在他腦袋上,砸了一個稀巴爛!

    “宰了這個小潑皮!”楊進牙關幾乎咬碎,恨不得一口生吞了徐衛!可腦袋被開了瓢,眼睛被血矇住了,一時看不清楚。正掙扎時,忽感脖子上一涼!卻是徐衛抓著一塊破瓷片,頂在了他頸項之上。

    “信不信我他媽把你當頭豬宰了!”徐衛厲聲喝道。

    楊進知道徐衛有這個膽子,心中縱然再恨,也不能不顧性命,再者說,自己在賭桌上輸了,說什麼話都站不住腳,這口惡氣還只能吞下去!

    “認栽!”楊進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而後深深吸了一口氣,大聲吼道:“都罷手!”

    他的手下本來正和張慶等三人混戰一團,佔著上風,聽到命令,不得不悻悻的停手。楊彥被人一拳打得鼻血長流,這會兒還在犯渾,跳著腳罵道:“有膽別走!娘的!”

    “到底是徐九啊,這'玉環步,鴛鴦腳'盡得其父真傳,大有當年周侗周老教頭的風範!”有識貨之人讚嘆道。

    “有個屁用,就知道欺負咱們這些平頭百姓,前些日子聽說他大病一場,老天爺怎麼不把他收了去?娘的……”有人小聲嘀咕道。

    徐九一擊成功,自己也很意外,方才楊進起腳之時,他自己根本沒怎麼反應,右腿就踢出去了,好像身體不受自己控制一般,這怎麼回事?半晌之後,他才定住心神,手中瓷片卻絲毫未鬆,向楊進道:“知道該怎麼做吧?”

    楊進面目猙獰,吐出一口流進嘴裡的血水:“不消你說!”徐衛這才撒手。

    緩緩地站起身,楊進環視一周,忽地嘆了口氣:“今日栽在你徐衛手裡,我無話可說,但我不服你。你方才擲出個'雁行兒',不過是運氣罷了……”整個賭坊裡鴉雀無聲,大家等著看楊進會給出什麼樣的交代。

    就在此時,異變陡生!只見那楊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欺身上前,拾起地上那柄朴刀,口中歇斯底里吼道:“給我上!”

    徐衛突出驚人之舉!將一直握在右手中的六枚骰子,重重拍在賭桌上,大聲喝道:“都他媽別動!”

    楊進一怔,不知他耍什麼花樣,竟硬生生收回劈出去的朴刀,緊盯著徐衛。

    “你知道我手底下是什麼,你也知道我要是把手抬起來會是什麼後果。要是不信邪,儘管一刀劈過來!”徐衛神色冷峻,面對著明晃晃的鋼刀,紋絲不動。

    楊進臉色鐵青,手中朴刀卻難再抬動分毫,場中的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好大一陣之後,他咬牙道:“說吧,你的條件。”

    “呸!”徐衛一口唾沫啐在楊進臉上,“你這種下三爛的玩意兒不配跟我講條件。我說,你做,懂?”

    一股無名業火騰騰升起,楊進幾乎忍耐不住,但看徐衛成竹在胸的模樣,只得將滔天怒火壓下去,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說道:“開個價吧!”

    “錢?哼,你輸給我的錢,我既然說了不要,就決不反悔。我朋友……”說到這裡,徐衛突然又忘了那胖子叫啥名。張慶一見,趕緊提醒“馬泰”。

    “馬泰輸給你的錢,那是他自己心甘情願,沒誰逼他,我也不會要你半分。我的要求只有一個,很簡單,他輸錢活該,但你們把他打成這個樣子,必須有個交代。你到他面前去,讓他處置,直到他滿意為止。”

    人群中又有人小聲說道:“徐九郎有大將之風,從前怎麼沒發現?”不光他沒發現,就連和徐衛從小一起玩大的楊彥等人也是大感意外,這廝真是徐衛?

    楊進既然敢到夏津縣來接手賭坊,沒些手段背景怎麼可能?可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何況今天他完全理虧,還受制於人,沒有跟人討價還價的資格。看了徐衛一眼,又看了馬泰一眼,他哼笑了一聲,走到馬泰面前,將手中朴刀遞了上去:“來,儘管招呼,我楊進要是皺一下眉,不是好漢!諸位也作個見證,不管今天我被他卸了膀子,還是剁了人頭,都是我自己的事,與他們無關。”

    誰也沒料到他如此乾脆,馬泰看著遞到面前的鋼刀,竟不敢伸手去接。

    “磨蹭什麼?動手吧,我要是閃一下,也不算好漢!”楊進冷笑連連,根本沒把馬泰放在眼裡。

    楊彥見馬泰窩窩囊囊那模樣,氣不打一處來,罵道:“你他娘的傻愣著幹啥?是不是條漢子?你褲襠裡那該不是根燒**吧?”

    馬泰遭這一激,奮然奪過朴刀,嘴裡喝道:“我他娘的活劈了你!”

    楊進臉色微變,隨即恢復如常,伸手拍著自己的脖子獰笑道:“來!脖子在這,認準了!”

    馬泰將刀一舉,圍觀人群中已經有人喊了一嗓子“出人命了”!這可一刀,卻遲遲劈不下來。

    楊進見狀,更加得意:“諸位都看到了,不是我楊某不講信用,出爾反爾。實在是這位小兄弟心腸太軟。”他話剛出口,楊彥跳起來就是倆個大耳刮子!一左一右,打得是又脆又響,直將個楊進打得懵了,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等他清醒過來,那壓抑的怒火再也按奈不住,瘋狂的吼道:“給我活剮了這幫小崽子!”

    他的手下們也憋著鳥氣,正待火併,忽聽外面一聲厲喝:“想吃牢飯的就動手!”

    眾人扭頭一望,卻是本縣縣尉,綽號“花豹子”的梁橫。這人是個典型的北方漢子,膀大腰圓,滿身橫肉,臉上長著個肉瘤,十分駭人。雖然披著一張官皮,卻難掩滿身匪氣。他在夏津任縣尉多年,專管治安緝盜等事,心狠手黑。此時,他領著七八個衙門裡的公人,挎著刀步入賭坊,四周閒人,紛紛避讓。

    “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你們是要造反怎地?”但凡衙門裡吃公糧的,對付那些平頭百姓,都愛把這句話抬出來。因為這頂​​帽子太大,布衣百姓沒那麼大的腦袋。

    他一出現,楊進立馬換了一副面皮,大步上前,唱了個肥喏:“不知縣尉大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海涵則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5 19:41
第五章 劍拔弩張


    梁橫見他血流滿面的模樣,吃了一驚,故意咋呼道:“楊大官人,這是何故?什麼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楊進把頭一低,嘆道:“兄弟到貴縣勾當,一心奉公守法,作個良民。誰知,樹欲靜而風不止。沒奈何,今天要請縣尉大人替小民做主了。”

    梁橫正待開腔,忽然瞥見徐衛,臉色一沉,別是徐家老九在搞事吧?想到此處,便下意識地問道:“楊進,你且說說事情來由。”

    楊進當下便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添油加醋,繪聲繪色地講述一遍,恨不能將自己說成一個受盡委屈的小寡婦,聽得徐衛等人冷笑不止。

    梁橫聽罷,半晌無語,徐家老九這幾年沒少惹禍,但說破大天去也只是些尋釁滋事的雞毛蒜皮,自己看在他爹和他哥的面上,沒跟他較真。可那徐太公兩父子都是榆木腦袋,這麼些年來連根毛的表示都沒有。這回惹是再放過徐衛,那徐太公還真以為我怕了他。

    “大人?”楊進見他半天沒反應,忍不住叫了一聲。

    “拿人!”梁橫突然一揮手。手下的公人們一時沒反應過來,其中一個還順口問道:“拿誰?”

    “愚貨!徐衛妨害地方,鬧事傷人,立即捉拿法辦!”梁橫吼道。公人們躍躍欲試,卻遲遲不敢動手,那徐衛是個沒頭沒腦的渾人,若是逞起兇來……

    梁橫見此情景,怒喝道:“娘的,叫你們拿人!”

    兩名衙差這才硬著頭皮向徐衛走去,楊彥馬泰一見,橫在徐衛身前,擺出一副“誰敢動他一根毛的架勢。”

    徐衛推開楊彥,面無表情的問道:“你說我妨害地方,鬧事傷人,證據呢?”

    “證據?哼!”梁橫一聲冷哼,“這滿堂的人都是證據!”他這話說得理直氣壯,因為在他看來,在這夏津縣,除了知縣相公,他的話就是金科玉律。他說了在場的人都是證據,那就沒有一個敢替徐衛說話的。

    徐衛環視一周,沉聲問道:“有誰看到我妨害地方,鬧事傷人的?”

    這一來,許多人心中都打起小鼓了,妨害地方應該不會被砍腦袋吧?這麼說來,徐衛就算今天被逮了,也還有放出來的一天,如果現在指證他,將來難保不會引禍上身,罷了罷了,咱小老百姓惹不起這些人吶。

    見滿屋子的人鴉雀無聲,梁橫臉色鐵青,娘的,一群賤民!草包!他徐衛算個屁!他老爹當年是做了個都虞侯,正五品軍官,可冒犯了上頭,早就被迫因傷致仕了。下了台的官還算什麼玩意?老子從來就不鳥他!這幫蠢貨,窩囊廢!怕得罪他,就不怕得罪老子?

    氣歸氣,可梁橫終究當了這麼多年縣尉,什麼爛心腸子沒有?片刻之後,獰笑道:“有誰沒看到徐衛鬧事傷人的,站出來!”這廝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一笑起來,那臉的肉瘤似乎也在跟著顫抖,更沒有人敢開罪他了。就連那些平時跟徐衛稱兄道弟的人,也緊緊低下頭去,心說道“徐九,別怪兄弟不仗義,民不與官鬥,胳膊擰不過大腿啊。”

    楊彥一見,急了,跳著腳罵道:“你們這幫龜孫,平時一個個義薄雲天,現在怎麼不吱聲了?王三,我操你大爺的,你他娘的是不是個爺們?張平,滾你娘的蛋,你被人吊在樹上揍個半死,你他娘的忘了誰救的你?不是九哥,你他娘的早掛了!還有你,孫子,出了這個門,我……”

    “行了!”徐衛厲聲喝道,楊彥一張白淨的臉氣得通紅,生生把後面的話吞了回去。那挨罵的人,羞得滿臉通紅,其中一個將心一橫,大聲說道:“我沒看到徐衛傷人!”

    凡事就怕有人帶頭,他一開口,又一個矮子接道:“徐衛雖然傷了人,但是大通賭坊有錯在先,打了人家兄弟……”

    “就是,人家來要人,他們還不放,賭輸了還想賴賬……”

    “純屬道德問題……”

    不能不說,這些“仗義直言”的人頂著巨大的壓力。不僅會得罪梁縣尉,還會招來街坊鄰居的不滿。可要是不說,就失了義氣,叫人恥笑。生,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在不危及生命的前提下,還是講講義氣吧。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梁橫鐵了心要整治徐衛,整肯放他過去?惡毒的眼光一一掃過出頭的人,突然從身旁一名部下腰間拔出佩刀,歇斯底里地叫囂道:“拿人!”

    “慢。”徐衛忽然叫道,隨即伸出右手“我這個人從來不佔別人便宜,楊進,你的東西還在我這裡,還給你。”

    楊進臉色一變,卻沒有去接。混了這麼多年來,還從來沒有這樣讓人**於股掌之間,八十老娘倒繃孩兒,龍遊淺水遭蝦戲啊。

    “怎麼?不要?不要我可扔了啊?”徐衛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

    楊進雙拳緊握,幾乎攥出水來!真想不顧一切做掉面前這萬惡的小崽子。可好漢報仇,十年不晚,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以後有的是機會。暫且將這口惡氣吞下,趕緊收拾殘局才是當務之急。左思右想,他還是鬆開了手,沉聲道:“今天的事,怕是有些誤會……”

    一語驚滿堂,梁橫猛地轉過身,拿吃人的眼神盯著他。楊進暗嘆了口氣,伸過頭去,附耳說道:“這廝手裡捏著把柄,要是當眾公佈出來,這大通賭坊就完了。”

    梁橫心頭一驚,可眾目睽睽之下,他又不好細問,一時之間,騎虎難下。扭頭望向徐衛,只見那小子一副穩如泰山的模樣,不由得他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今天要是治不了這小兔崽子,我梁橫的臉往哪兒放?

    吃了多年的公門飯,肚子裡裝的早不是什麼良心。梁橫打定主意,將刀指向徐衛:“徐衛,乖乖地束手就擒,跟我回衙門,自當按律處置!”

    徐衛還沒回答,楊彥搶道:“進了你的牢房,不死也得掉層皮!九哥,別聽他的!”楊彥這些人,平時雖然在橫行霸道,可對衙門的人,還是十分畏懼。但眼下徐衛有難,他怎肯坐視?

    此話正中梁橫下懷,當即將臉色一沉:“這麼說來,你是要拒捕了?”

    徐衛正在疑惑他為什麼突然把話說得那麼冠冕堂皇,聽到“拒捕”二字,心中頓時一片清明。好傢伙,居然是動了殺心了!

    見徐衛不發一言,梁橫放聲說道:“大夥都看見了,徐衛拒捕,我身為本縣縣尉,維護地方治安,是職責所在……”

    他話還沒說完,徐衛一口截斷:“少他媽的廢話!你先給我安個妨害地方,鬧事傷人的罪名,然後又說我拒捕,這樣一來,你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動手,再找個機會幹掉我,刀槍無眼,混戰中有個失手也屬正常,況且我還是拒捕在先,你完全沒有什麼責任。你這小算盤打得咣咣響,真把你家爺爺當成二愣子?”先把話給你說破,你姓梁的要是還想硬來,那今天你我就得有一個人擺在這地上!

    梁橫那表情,就像被人硬塞了七八斤燒餅,半天沒緩過勁來!舉著刀的手也因為憤怒而顫抖!四周圍觀的閒人腦袋裡似乎都被人灌了糨糊,徐九幾時這般靈光了?我們都沒看出來的把戲,他能看得透?

    楊彥等三人聽了他的話,直感背後涼風嗖嗖地吹,沒想到梁橫這王八蛋是“耗子架彈弓,起了打貓心腸!”

    最鬱悶的人要數楊進,他本來只想挫挫徐衛的威風,可萬萬沒想到事情搞得這麼大,已經到了無法收場的地步,這可如何是好?

    雙方僵持著,誰也沒說話,賭坊裡的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有些年歲大的人,已經開始吃不消,陣陣眩暈。

    “今天看來是過不去了,兄弟們,實在沒辦法,咱們做掉他!”楊彥邊小聲說道,邊盯著楊進手中那柄朴刀,盤算著真被逼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也來個趁勢奪刀!

    這話一出口,徐衛倒沒怎麼樣,張慶馬泰都大吃一驚!殺人?咱弟兄往日架沒少打,可從沒出過人命官司,真要到了那份上,要么伏法償命,要么就得逃亡江湖,搞不好還得落草為寇,這……

    “幹,幹吧!”馬泰話都說不清楚了,可事情因他而起,他不能袖手旁觀。張慶看了徐衛一眼,沒有說話。

    “沒那麼嚴重。”徐衛不露痕跡,淡淡地說了一句。

    梁橫雖然繼續保持著昂揚的姿勢,猙獰的表情,可心裡也開始沒底了。誰都知道徐家老九是個敗家子,平素裡只知好勇鬥狠,吃喝玩樂,今天怎麼跟換了個人似的?莫不是有高人指點?

    就當此時,一名衙役滿頭大汗,神色焦急的擠進賭坊,瞧見梁橫,趕緊上前禀報導:“知縣相公有請縣尉,有緊急要務!”

    梁橫暗自鬆了口氣,好傢伙,有些年沒遇到這麼棘手的事了,這不正好有個台階下麼?可要是這麼輕易地就走了,臉面上不好看,所以嘴裡仍舊說道:“沒看到我這有正經事要辦麼?讓知縣相公稍等,待我拿了徐九再說!”

    聽到“徐九”二字,那衙役臉色一變,看了徐衛一眼,低聲說道:“徐勝剛到縣衙,正和知縣相公議事,聽說是河北出事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5 19:44
第六章 事情真相


    梁橫聞言,面露驚色,河北出事?能出什麼事?就算有事,那徐勝任職軍中,怎麼會與地方行政長官議事?契丹人不是已經完蛋了麼?

    滿腦子疑問無從解釋,梁橫終究放下了刀,可他還嫌有失顏面,思之再三,丟下一句話:“緝拿徐九歸案!”話一說完,轉身就走,不見絲毫猶豫。

    這一來,可就苦了幾位公差,縣尉把這爛攤子丟給咱們,自己跑路了,這叫他娘的什麼事?平時吃拿卡要,都是你的油水,沒見跟弟兄們分點殘羹剩飯,現在碰到徐九這個刺頭,你他娘的跑得比兔子還快,什麼東西!幾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敢上去捉拿徐衛。

    “哎,徐九呢?徐九人呢?剛才不是還在這兒嗎?”一個腦子靈光的突然咋呼道。

    另一個立馬接口:“哎呀!不好!跑了!”

    “弟兄們,抄傢伙追!”一干衙役高舉著刀,虎吼著竄了出去,惟恐跑得慢了。楊進瞪目結舌,這是什麼世道?衙門當差的都這素質?

    出了大通賭坊,徐衛等人尋了一個醫館,替馬泰處理傷情。那老郎中認得徐衛,怎敢收他的錢?後者卻執意塞給他幾錢碎銀,老郎中捧著銀子,老淚縱橫:“我可算見著回頭錢了……”

    因天氣實在炎熱,四人便打算回徐家莊去。縣城裡一些滾潑皮無賴跟在後頭,極力奉承。

    “小官人這番做得真漂亮!那豪氣,那魄力,那風度,簡直就是三國關雲長再世!”

    “是極是極!大有溫酒斬華雄的陣勢!”

    “九哥,您真人不露相,怎麼跟兄弟們還藏著掖著?那麼俊一手,從前怎麼不見使過?”

    楊彥性子急,被擾得不耐,破口罵道:“滾滾滾!誰他娘的跟你是兄弟?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面相,就想天鵝屁吃!”一頓雜七雜八,罵得眾潑皮一哄而散。

    四人出城不久,被烤得頭皮發癢,全身大汗淋漓,沒一地乾處。楊彥估計半月沒洗澡,身上癢得難受,鼻子又陣陣發痛,便隨口罵了一句:“娘的,遭這份罪……”

    有道是言者無意,聽者有心,馬泰一直低頭不語,只管走路,這會兒突然“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大聲說道:“兄弟們,此番全靠你們周全,否則我就折在大通賭妨了。馬泰承你們的情了!”他惹出來的事,卻要徐衛來收拾,剛才跟楊進對峙,他又遲遲不敢動手,心中一直有愧。

    他一跪,把其他三人嚇了一大跳,徐衛問道:“你這是幹什麼?”

    楊彥罵道:“你他娘的吃錯打胎藥了?咱們弟兄不是義比桃園麼?”

    張慶伸手去扶:“起來起來,成何體統?”馬泰紋絲不動,楊彥一急,擼起袖子要動粗。

    徐衛倒是看穿他的心事,和顏悅色的說道:“起來吧,沒誰怪你,楊彥就是張吃屎嘴,但他應該沒別的意思。”馬泰聞言,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這才起身。那頭楊彥還沒鬧明白這事跟他有什麼關係呢。

    “哎,我總覺著九哥生了那場病後,簡直那個,那個啥?”楊彥急得真撓頭,愣就想不起那個詞叫他娘的什麼玩意來。

    “判若兩人?”張慶道。

    楊彥一拍腦門:“對!就是!雖然還是那麼橫,可覺得哪裡不對頭。還有,這麼些年,我還不知道他的賭技?今天怎麼靈光了?”

    張慶深以為然,點頭道:“的確,這場病後,他好似脫胎換骨一般,讓人費解。”

    走在前面的徐衛回頭苦笑道:“兩位,悄悄話不是該小聲說麼?還有,剛才那一手不是什麼賭技,那叫千術。”

    “什麼樹?”楊彥疑惑道。

    “千術,就是做假耍詐的技術。十賭十騙,那些骰子裡面全部灌了東西,移了重心,只要手法得當,你想要什麼點數就有什麼點數。”徐衛說這話時,表情十分嚴肅,看不出來一絲一毫開玩笑的意思。

    “你是說,楊進那幫人做假騙錢?”張慶問道,臉上滿是疑色。

    “如果不是有十成的把握,我怎麼會賭楊彥的一條膀子?我一摸骰子就知道了,所以才敢壓著楊進,只比他多一點。”徐衛解釋道。

    “去他姥姥的!我說今天怎麼老是輸,合著大通賭坊是在做假坑人!還有沒有王法了!啊!這還是不是大宋的天下了!反了反了!這些下三爛……”楊彥一個人,倒罵得挺樂呵。

    “行了,咋呼個鳥!既然徐九說大通賭坊這般下作,那其他賭場估計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張慶冷哼道。

    徐衛笑道:“還是你腦子轉得快。”

    楊彥撇了撇嘴,顯得很是不服,突然又想起什麼,一驚一詐道:“哎呀!不對!既然你知道他們做假,為何不當場揭穿,走的時候還把骰子還給楊進… …哦,是了是了,你肯定還留著後手,以後敲他一筆銀子,我說得對不?”

    徐衛張慶對視一眼,無可奈何的笑了​​笑。就連馬泰也搖了搖頭,投之以鄙夷的目光。這世上但凡開賭場的,哪家沒點貓膩?徐衛今天要是當場揭穿楊進的把戲,得罪的可不止他一家。

    四人正說笑間,徐衛耳尖,猛然停住腳步:“後頭有人追來了。”

    自從他在大通賭坊露了那一手之後,楊彥對他的景仰比開封鐵塔還要高,咂舌道:“這你都知道?你背後也能視物?”

    馬泰嘆了口氣:“哥哥,你腦袋左右兩邊那東西叫耳朵,不是馬桶蓋。”

    四人回身望去,果見夏津縣城方向,數騎飛馳而來,莫非是衝著他們?

    “一定是大賭妨那幫下三爛丟了面子,半路尋咱們晦氣來了!弟兄們,抄傢伙!”楊彥說罷,俯身拾起地上一塊石頭,只等著拍死一個算一個。

    對方馬快,頃刻之間已奔至眼前,張慶看清最前面那人,笑道:“徐大哥回來了。”

    馬泰那張胖臉著實挨了不少老拳,這會兒腫得眼睛都張不開了,還喃喃念道:“我怎麼看見兩個徐大哥?”

    楊彥把石頭一扔,搖頭道:“可憐可憐,我沒當成獨臂俠,你卻要成獨眼龍了。”

    在他們這群徐家莊後生的心中,有兩個高山仰止的大人物。一個便是徐太公,但畢竟年代久遠,已不可考。另一個,便是來的這位,徐太公的長子,徐衛的長兄,徐勝。已經在禁軍中作了指揮使,據說和梁縣尉一個級別,可人家那是天子近衛,虎狼之師,哪像姓梁那王八蛋,窩在夏津縣當個土霸王,算條俅,呸!

    馬上騎士在徐衛等人身前勒住韁繩,當先一人翻身下馬。上戴一頂青紗滾邊頭巾,身著一領青藍雲錦戰袍,腰里繫著龜背銀帶,腳上蹬著磕爪皂靴。目若朗星,濃眉高鼻,一派英武氣象,讓人不敢小覷。

    那徐勝一下馬,張慶,楊彥,馬泰三個都站得筆直,一起施禮道:“徐大哥。”

    徐衛站著沒動,張慶醒悟過來,趕緊提醒道:“這是你親大哥。”

    徐勝身材高大,足足比四個小鬼高出半頭,對張慶等三人點頭之後,便將目光落在弟弟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個遍,見弟弟連根毛都沒傷著,這才放心。他因公務回到夏津,先進了一趟縣衙,聽說了大通賭坊的事情,這才心急火燎地追了過來。但見弟弟只是望著自己,既不說話,也不見禮,好半天才從嘴裡擠出“大​​哥”兩個字,一顆心又懸了起來。

    徐家大宅內,合府上下都在為大官人的歸家而喜氣洋洋。自從大官人受蔭補,到大名府軍中任職後,時常一月不得回家一次。太公年邁,偏小官人又是個混世魔王,徐家裡裡外外,就全靠著大娘子張羅。

    徐衛坐在自己房中,看著自己那雙已有薄繭的雙手,真是越看越歡喜,自言自語道:“沒想到這個徐衛還有一身好功夫。”

    若是別人撞見這場景,保管認定徐衛是大病之後,瘋了。但其中實情,卻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從前的身份頗有幾分神秘的色彩,比較正式的說法是“千術師”,俗稱“老千”,也就是通過出千做假贏得牌局的賭徒。

    不久之前,他帶著幾個兄弟從雲南出了邊境,到達緬甸邁扎央,傳說中的賭城。有人出大價錢請他的“團隊”到邁扎央,對付幾個據說是中國內地過去的暴發戶。事情進展得異常順利,可就是在賭桌上,他這個縱橫內地賭場的千王,卻被人當場抓住出千的把柄。在緬甸這種地方出千被抓,結果可想而知……

    就像電影裡演的那樣,臨死之前,幕後黑手終於出現了。對方是一個在重慶被他贏了三十多萬的黑老大,一直懷恨在心,伺機報復。但他在業界名聲太大,重慶又正遇掃黑狂潮,不好貿然動手。所以,黑老大才不遠千里,勞心費財地在中國人最愛去的緬甸邁扎央賭場設下這個局。

    其實他不是完全沒有察覺,當對方接頭人報出高價邀請時,他就懷疑過。可是,他對自己的千術太自信了。其實,這也並沒有錯,因為黑老大之所以能抓住他出千的把柄,不是因為他技藝不精,而是內鬼的出賣。

    總之,當一顆罪惡的子彈結束他罪惡的一生後,他就什麼也不知道了。再次睜眼時,他已經成了徐衛。這幾天,他把從方方面面得到訊息匯總之後,得知自己現在身處宋代,在一個叫大名府夏津縣的地方。除此之外,幾乎一無所知。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5 19:47
第七章 遼國完蛋


    正盤算著自己的第二次人生計劃時,家中僕婦已經在門外請他出去吃晚飯了。

    偏廳之上,燈火通明,徐家是莊中大戶。這廳中陳設雖遠算不上奢華,卻也對得起大戶之名。廳中已擺上桌席,幾名僕婦正端著酒菜一一放置。這一點讓徐衛很是鬱悶,人家穿越過來,一睜眼便有幾個俏麗麗的丫環在那兒柔聲呼喚著“少爺”“公子”之類,他睜眼就看到一個怪大媽快把臉貼在他頭上,在那兒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著。這倒也難怪,徐家雖是莊中大戶,可你再大的戶,這裡只是大名府治下一個縣城的城郊,說白了就是鄉村。到哪兒找那知書識禮,又乖巧溫柔的丫環去?也就是僱幾個附近的失地農民,男的管管馬厩門房,女的洗衣打掃。

    “牛肉放在這面,叔叔愛吃,阿爹牙口不濟,吃不了這硬東西。”

    說話這婦人約有二十六七年紀,盤起的頭髮上插著幾件再尋常不過的首飾,上穿一件藍花窄袖短衣,下著羅裙,相貌雖平淡無奇,在徐衛看來,已然是徐家莊裡當仁不讓的絕色了。她正是徐勝的髮妻,徐衛的嫂嫂,徐王氏。

    “叔叔來了,快些坐下,你哥哥和阿爹稍後便來。”看到徐衛這個小叔子,徐王氏笑道。

    “大嫂辛苦了。”徐衛知道,他這位嫂嫂是個極賢惠的婦人,家裡上下全靠她操持。前幾日自己臥床不起,她也是衣不解帶的照顧,實在不易。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卻讓徐王氏感動莫名,小叔子自從大病一場之後,似乎整個人懂事多了,真是因禍得福,祖宗庇佑啊。

    正說話間,徐勝攙扶著一位老人從裡間出來。那老者約有六十開外,鬚髮花白,滿面滄桑,身著布衣,沒有半點裝飾,拄著一條一人高的拐杖,通體烏黑,似乎是用鐵鑄成。他在長子扶持下坐定,抬起頭來看了徐衛一眼,本就渾濁的眼神更加暗淡。這老者一張臉上,如刀鑿斧刻一般,讓人分不清楚那到底是皺紋還是傷痕,他自然便是徐太公。

    “吃飯。”僅僅兩個字,簡短有力,彷彿是將軍在向部下發號司令一般。徐勝徐衛兩兄弟入座,端碗,開吃,誰也沒說話,這場景讓徐衛總想起軍隊食堂。

    家庭聚餐本該是其樂融融,歡聲笑語,徐家這家宴實在沉悶。徐衛打定主意“既來則安”,首要任務,便是先融入這個時代。正當他想找點話題來聊聊時,徐太公卻已開口問道:“最近軍中情況如何?”雖然離開行伍多年,可這軍人習性卻是畢生難改,吃了一天大鍋飯,一輩子都情繫軍營。

    “自攻遼以來,軍隊一直停駐整訓,沒什麼事。”徐勝回答道。

    攻遼?現在大宋在和遼國打仗?難道現在是北宋初期?徐衛從前雖是個老千,但卻是正經的大學……專科生,歷史在他所有慘不忍睹的學科成績中,一枝獨秀。也正是因為歷史學得不錯,他才悟出了一個道理,自古以來“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他知道北宋和遼國之間的戰爭,主要集中在早期,又特別是宋太宗在位期間。結果雙方誰也奈何不了誰,最後便進入了一個長時期的穩定對峙狀態。

    徐太公聞言,點頭道:“契丹新亡,金國已經歸還幽雲六州,並與我朝修好,想來短期之內,不會再有戰事。”

    他剛一說完,徐衛嘴裡一口熱湯“噗”一聲全噴了出來!什麼玩意?遼國已經亡了?壞事了!歷史上,遼國剛剛滅亡,金軍就挾勝利之威,揮師南下,直接攻滅了北宋。完了完了,自己現在所處的大名府,十有八九就是日後的河北省大名縣,離宋金前線極近。金軍一打過來……

    “燙著了?”徐勝見弟弟一副呆若木雞的模樣,遂問道。有道是長兄如父,娘死得早,爹又是軍人習性,他這個當大哥的,自然就一肩挑起了照顧弟弟的責任,這些年來沒少操心,直到受蔭補作了軍官。

    “大哥,遼國已經完蛋了?什麼時候?”徐衛放下碗筷,緊張地問道。

    徐勝大感意外,倒不是意外弟弟不知道遼國已亡,他剛回來就從妻子的口中得知徐衛大病一場後,腦袋似乎出了問題,什麼都不記得。他是訝異弟弟怎麼會關心起國家大事來了,他以前滿腦子都是吃喝玩樂,打架鬧事。

    “今年二月,遼帝在應州被俘,二百年基業,一朝全休。”徐勝頗有些唏噓,他是個軍人,自然知道從大宋開國以來與遼國的數次戰爭,遼國軍隊的強大讓他印象深刻。即使這幾年日薄西山,可前些日子大宋與女真人約定從南攻遼,仍舊被江河日下的遼軍打得大敗而回。想到這些,他心裡職業性地有些擔憂。

    但轉念一想,宋金相約攻遼時,約定滅遼後,歸還幽雲十六州。如今雖然只歸還六州,但宋軍戰績實在丟人現眼,能討還六州,已經不易了。難得的是,女真人攻滅遼國後,不斷遣使至大宋,修好關係,雖然一山不容二虎,但短期之內當不會再起狼煙。

    徐衛一顆心,直沉到肚子裡,這玩笑可開大了。歷史上,遼國一亡,金國祇等了幾個月,便發兵攻宋,一直打到開封,俘虜了徽欽二帝,北宋由此滅亡,這便是“靖康之恥”。老天爺開什麼玩笑,怎麼讓我穿越到這個時期來了,你好歹給我幾年準備準備,讓我找個機會藉助自己的歷史知識,當個小官,一步一步發展,佔地盤,收人才,再圖謀稱霸,這才叫穿越。你直接給我弄到金軍攻宋這一年,簡直不按套路出牌!

    見徐衛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連飯都吃不下去,徐太公也驚詫莫名,遂問道:“遼國覆滅,你操的哪門子心?”

    徐衛搖頭苦笑:“遼國滅亡,關我鳥事,可遼國這一撂挑子,咱們就倒血霉了。”

    徐太公徐勝兩父子吃了一驚,咱們徐家九郎,幾時說過條理清晰的話?更何況這句話還頗有見地,這倒是太陽打南邊出來了。

    “這話從何說起?契丹與我大宋乃世仇,今仇人被滅,正該普天同慶,何來倒霉一說?”徐太公端著碗都忘了吃一口,正色問道。

    徐衛嘆了口氣,他知道,事情沒發生,他說什麼都是白費口水。眼下金國定是正在給大宋君臣灌迷魂湯,自己的話有誰肯信?想到大宋即將滅亡,此地不久便將淪入女真人的鐵蹄之下,他不由地心裡一緊。

    “你們吃,我不餓。”將碗一推,徐衛起身道。

    徐勝一見,忙叫道:“九弟……”

    “罷了,讓他去吧,自打醒來以後,就神神叨叨,唉……”徐太公一聲長嘆,竟也吃不下去,放下碗筷,自行走了。留下徐勝一個人,味口全無。

    月明星稀,徐衛躺在床上,望著灑入房中的月光,遲遲無法安眠。外面蟲鳴蟬叫,擾得他心煩意亂,索性起床,站在窗口怔怔地出神。如果不出差子,金國在近期之內就會發兵攻宋,已經熟知的歷史就將在眼前發生。可讓人鬱悶的是,他現在只是個平頭百姓,雖然從張慶等人口中得知,自己有個致仕的老子,作官的哥哥,可這點背景幾乎可以忽略不提,他能在這個時代作些什麼?

    不一陣,外面響起一陣輕微的腳步,徐衛從前作老千,警覺性極高,條件反射似地屏住呼吸,側耳傾聽。房外那人站了一陣,又轉身離去,只留下一聲沉重的嘆息。徐衛聽出來了,那是徐太公。

    剛鬆一口氣,又聽外面傳來徐勝的聲音:“九弟睡下了?”徐太公沒有說話,但兩人的腳聲漸行漸遠,直至不聞。

    不知為何,徐衛心裡突然一陣悲涼,窗外那皎潔的月光,也變得討厭起來。一把關上窗,竄上床去,拿薄被蒙住了頭。

    第二日,徐衛正夢見幾個穿著皮裘,帶著彎刀的異族武士將他五花大綁,其中一個拿刀在鞋底上抹了抹,問了句“你要吃板刀面還是擔擔面?”自己回了一句“擔擔面”,刀就剁下來了。

    “小官人,該吃早飯了。”怪大媽的聲音準時在房外響起。

    徐衛睜開眼,回想起剛才那亂七八糟的夢,心裡堵得慌,沒好氣的應了一聲:“我要吃擔擔麵!”

    本不想起床,但突然想到大宋即將滅亡,趕緊一骨碌爬將起來,穿好衣服,衝出門外。便見那怪大媽端著一個銅盆,盛著熱水棉巾。胡亂抹了一把臉,便直奔飯廳。剛轉出走廊,便撞見徐太公拄著拐杖,一跛一跛地從影壁後轉出來,想必是出去晨練之類。

    “早……”徐衛想了半天,才說出這麼一個字來。

    徐太公腳步為之一頓,也沒說什麼,徑直向飯廳走去。徐衛跟在後頭,一言不發,這對父子,大概從來沒有如此陌生過。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5 19:50
第八章 土匪來了


    飯廳中,徐王氏正忙著往碗裡盛稀粥,徐衛來到這裡幾日,從來沒有見過他這位嫂子閒過一刻,好像天生就是個勞碌命似的。

    “公公,叔叔,吃早飯吧。”徐王氏說完後,又向廳外走去。在這個時代,女人是不能上桌吃飯的。即便在徐衛生活的公元兩千年,極個別鄉下地方仍舊有這規矩。女人們忙活了大半天,為客人準備了一大桌美味佳餚,自己卻只能在廚房裡吃。

    不過今天卻有些意外,徐王氏剛走出沒幾步,徐太公就叫道:“你也桌上吃吧。”見徐王氏有些遲疑,他又補充道“我有話問你”,徐王氏這才坐下。

    “大哥呢?”徐衛沒見到徐勝,隨口問道。

    “叔叔是問你四哥?他公務在身,一早就走了,說是要三五日才能回來。”徐王氏夾了一個白麵饃給徐衛,一邊回答道。四哥?人家叫我徐九,合著這徐太公生了九個?那還有七個呢?

    徐太公這時問道:“徐勝可向你提過什麼?我知道他有煩心的事。”

    徐王氏一時作難,但片刻之後還是放下碗筷道:“官人昨夜倒是提過,說最近河北出現匪寇,侵擾州縣,禍害百姓。他此番奉命回來,便是會同本縣官員,組織勇壯,拱衛鄉土。”

    徐太公聞言,神色為之一變:“如此說來,豈非迫近大名府境內?”

    “聽官人話中之意……”徐王氏有些為難,她知道公公身體不好,卻向來憂國憂民。

    徐太公見她這模樣,心中已經知曉,嘆道:“必是迫近夏津了,唉,國家多事之秋。”

    徐衛一直留心聽著,當聽到匪寇逼近夏津縣時,心中一陣狂跳。這倒霉的大宋朝,金兵南下在即,內部還出亂子了,竟然出在戰略要地河北地區。真應了那句“屋漏偏逢連夜雨,船破又遭打頭風”。

    “公公,官人臨去時曾囑咐,家裡也要準備應變……”徐王氏話沒說完,便聽徐太公大聲搶斷道:“應變?應什麼變?區區毛賊,還能翻起大浪來?我什麼陣仗沒見過?當年在無定川,夏軍八萬人圍困我軍,當時軍糧已盡,我奉老種經略相公將令,率五百弟兄趁夜偷襲,斬首八百餘級……”

    正說著,忽聽外面有人高聲叫道:“太公在家麼?”

    徐太公正說得興起,被人無端打擾,心中不悅,沒好氣的喊道:“不在!”

    外面那人趕緊賠笑道:“太公息怒,小人是本地保正徐和,有要緊事與太公商量。”宋時以十家為一保,設保長;五十家為一大保,設大保長;十大保為一都保,設都保正。可不要小看保正,他管著五百戶人家,負責治安戶口,訓練壯勇等事,說是土皇帝也不為過。

    聽說是保正來了,徐太公才收起怒意,口氣略微緩和:“堂上說話。”言畢,起身步入客堂。徐衛在飯廳聽得那保正先問了安,又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無非是您老身體還好吧?牙口還行吧?最近心情如何之類。

    徐太公是個急性子,跺著腳讓他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保正這才說到了正題。

    宋金兩國以“海上之盟”相約攻遼,宋廷在締結盟約後,迫不及待的在河北集結重兵。偏偏這時候南方爆發“方臘起義”,當今天子沒辦法,只得命樞密使童貫把集結起來的軍隊開往浙江鎮壓。這麼一拖,金國不願再等,金帝完顏阿骨打率軍親征,一舉拿下遼國中京大定府。

    大宋皇帝一看,嘿,有便宜佔啊!火燒屁股似的急令童貫和蔡攸二人率十萬大軍直撲遼國。結果就四個字,丟人現眼。被女真鐵騎打得狂退千里的契丹人,卻將宋軍打了一個落花流水,還一直追擊宋軍到雄州方才罷手。

    人丟到這份上了,還死皮賴臉呆在邊境幹嘛?再說國內也不太平,宋廷又將大軍往回撤。這就苦了河北的老百姓。夏津縣一帶也遭了殃,當兵的明搶暗偷,欺凌百姓,當官的倒是說得好聽,不得擾民,不拿群眾一針一線,可那麼多人管得了麼?

    好不容易挨到兵爺爺們滾蛋了,老百姓滿以為,這下太平了吧?可誰曾想,河北地區被禍害得不輕,民怨極大,幾個二愣子登高一呼,反了他娘的!搶糧,搶錢,搶娘們!這麼一來,官軍剛走,土匪又鬧起來了。宋軍對付外敵不行,內部鎮壓可是把好手,幾路經略使奉命鎮壓,可說來也真邪。在契丹人手下吃了敗陣的宋軍好像集體陽萎了,剿了幾次,愣被一群土得掉渣的毛賊打回城裡去。這下賊寇頭子神氣了,只差沒喊出“皇帝輪流作,明年到我家!”四處的侵擾州縣,禍害百姓,這不,據上面傳話說,有可能要奔夏津來。

    夏津一個小縣,能有什麼力量抵抗?沒辦法,集結鄉兵,大家共保家園吧。夏津縣搞鄉兵,說白了,徐家莊佔大頭,誰叫你們是尚武之鄉呢。但在徐家莊,這等大事,保正是不敢擅自做主的,必須得先和徐太公商量,這已經是不成文的規矩。為啥?你自己問朝廷去,問知縣相公去,人家可是正經的五品致仕。

    徐太公聽完保正囉囉嗦嗦一大篇,半晌無語,良久,方才作答道:“老朽年事已高,力不從心,此事還是你自己主持吧。”

    其實保正也就是走走過場,聽了這話,假意央求再三,而後才“無可奈何”道:“既然太公信任我,小人也只能勉力一試。若是出了差錯,還請太公萬萬幫忙周全。”

    兩人敘話已畢,那保正徐和還想客套一番,卻被徐太公下了逐客令。回到飯廳,也不知他在跟誰嘔氣,剛端起碗就重重頓在桌上,眉毛鬍子皺成一團,憤然起身而去。徐王氏不敢應聲,徐衛剛想開口,卻被嫂嫂阻止。

    狼吞虎咽的吃完飯,徐衛心裡裝著事,正要出門,便聽徐王氏一邊收拾一邊嘆道:“怎地這般倒運,剛走了官軍,又來了匪盜,也不知這番過得去過不去。”

    “嫂嫂放心,只要有……四哥在,一定沒事。”徐衛安撫道。

    徐王氏又一次感動莫名,望著徐衛的背影,欣慰道:“我家小叔也長大了。”

    又是一個艷陽天,按說北方氣候寒冷,可這夏天怎麼比南方還熱?從飯廳到大門才幾步路,徐衛已經額頭冒汗。

    一隻腳方跨出門檻,就听莊裡鑼聲一片,有人高叫道:“各家各戶都聽清了,半個時辰後,凡各家五十以下,十五以上的男丁,都到麥場集結,不得有誤!各家各戶都聽清……”這辦事效率不錯,保正剛才還在這裡,這麼快就佈置下去。

    “九哥!”一聲呼喊,徐衛尋聲望去,看到楊彥,張慶和一個胖子從村西頭匆匆而來。

    “這位是……”看著那半邊臉腫得像村裡娘們屁股似的胖子,徐衛問道。

    那胖子連話都說不太清:“你什麼眼神兒?我,馬泰。”

    “哈哈,方才我去他家時,這小子還躺在床上挺屍,給我一把拽起來,結果你猜怎麼著,連褲衩都沒穿!那肥**,簡直就是一大號澡盆啊!可那玩意就……”楊彥擠眉弄眼,馬泰急了,伸手就要扇他。

    張慶眉頭一緊,喝道:“你倆有正形沒有?什麼時候了?我表叔昨夜裡拖家帶口來投奔,說是有兩三千賊人,一路燒殺搶奪,正往這邊來。咱們徐家莊恐怕……”

    “怕個鳥!真到了那時,咱弟兄提刀上陣,一陣砍瓜切菜!全扔在河裡餵王八!九哥,你說對不?”楊彥不屑道。

    徐衛若有所思,沒有回答,倒是馬泰小聲嘀咕道:“我娘已經在收拾行裝,要去城裡暫避。”

    “別說你也想去?你要說出一個是來,我他娘的抽不死你!”楊彥惡狠狠道。

    此時,徐衛突然冒出一句:“真要到了那份上,城裡也沒用。”

    “這是為何?”楊彥馬泰幾乎同時問道。

    “我問你,大名府在夏津有駐軍麼?”徐衛反問道,三人同時搖頭,“那這麼說來,城裡帶刀吃皇糧的,就是衙門裡那班傢伙。昨天我看了,也就是穿著身官皮嚇唬老百姓。等賊人打過來,就夏津縣那破城牆,擋得了麼?”

    三人的頭搖得跟搏浪鼓似的,縣裡那破城牆,隨便哪家拿架梯子就上去了。不是吹牛,哪天哥幾個悶得慌找樂子,叫上莊裡的年輕後生,也能把縣城攻下來。

    “哼,那這麼說,咱們就得自己先把脖子洗乾淨,再整整齊齊跪到莊外,等那賊人來砍?”楊彥白眼一翻,冷哼道。

    徐衛一本正經道:“那不行,徐家莊這麼多人,得砍多久?咱們還得在莊外搭上涼棚,再準備些清茶,等賊人砍累了,可以歇息一陣,喝口茶再來。也許那些賊砍得歡喜,把咱們哥幾個放了呢?”

    楊彥被他氣得眼白都翻沒了,張慶苦笑不已,徐衛大病一場後,不記得人也就罷了,怎地連性子也變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5 19:53
第九章 公報私仇


    南方種水稻,北方種小麥,所以南方有穀場,北方有麥場。莊外不到半里地,便有一片極其開闊的麥場,眼下正是小麥收割季節,場上到處堆放著如小山般的麥草,入目一片金黃。今年是個好年景,糧食收成極好,百姓們本來歡欣鼓舞,可誰曾想,前些日子官軍敗退,踩了一場,如今又來了賊人,這可讓人怎麼活?

    麥場上,一些人正忙著收拾自己碾好的糧食,莊裡的勇壯男丁陸陸續續趕來,幾乎人人臉上都掛著一副倒霉相。徐衛等四人一路出來,見到好多人家都在收拾行裝,拖豬牽驢,估計是準備逃難。

    也不是人人都怕死,至少有些年輕人初生之犢不畏虎,在麥場上三三兩兩相聚,激動地談論著什麼。徐衛等人一出現,這些分散各處的年輕後生便開始圍了過來。但沒等走攏,又大都退了回去,這倒讓徐衛一頭霧水。

    原來,徐衛從前憑著好勇鬥狠,又有家裡撐腰,不僅在徐家莊,就是在夏津縣也闖出了名號來,自然成為莊裡部分年輕人的頭頭。可自打他大病一場後,什麼都不記得。可在這個時代,沒有失憶這一說,都被歸納為“瘋”。但徐衛的“瘋”又不一樣,他一不砍爹,二不殺娘,也沒有從早到晚跳著腳罵天,自然不是“武瘋子”,於是乎,徐家九郎便被認定為“文瘋子”。

    試想,有谁愿意跟一個“文瘋子”說話?更遑論“共商大事”了。

    當徐衛聽完這件事後,差點沒真的跳起來罵天!合著全莊老老少少,都認為我是個瘋子?我說怎麼昨天那村東頭拾驢糞蛋兒的跛腳胖娘們看見我也躲呢!

    還沒等他鬱悶勁兒過去,就听四周驚呼聲響成一片,有人小聲說道:“連縣裡梁縣尉都親自出馬,看來真要變天了。”

    徐衛抬頭望去,那麥場北面,停著幾具石輾,昨天在縣裡見過的那位梁縣尉帶著幾個公人,一手插腰,一手搧風,站在那石輾上。梁縣尉滿臉晦氣相,跟誰揍了他親爹似的。他旁邊還站著一個頭戴遮陽紗帽,身著青色直裰的壯實漢子,想必就是那保正。

    看人都差不多到齊了,保正舉起手中的銅鑼一陣猛敲,驚得梁縣尉一把奪下,罵道:“敲喪呢!”嚇得保正連連作揖。

    將那銅鑼扔在地上,梁縣尉清了清嗓子,放聲喊道:“莊裡的漢子都聽清了!有夥該死遭瘟的賊人,早三月前鬧起來,最初不過三五十個,幹些剪徑的勾當,如今不知怎地,聚了七八百人馬,佔了千牛山,落草為寇。這事,雖與我夏津縣無干,但也不得不防。你們徐家莊的漢子都有些手段,知縣相公的意思,讓你們組織鄉兵,拱衛縣治。你們為知縣相公效命,就是替朝廷效命,替朝廷效命,就是替聖上效命。這是你們天大的臉面,這是你們祖上積了大德……”

    宋代軍隊分為四種,禁軍,廂軍,番兵,鄉兵。鄉兵也就是民兵,由地方招募,按說是最不入流的兵種。但終宋一朝,民間尚武之風盛行不衰,又因戰事頻繁,矛盾尖銳,致使暴亂不斷。民間便自發組織壯勇,保衛家園。大宋朝廷對這種民間武裝,從禁止,到開放,再到提倡,乃至最後大力推行。歷史上“靖康之變”發生後,北宋名將宗澤在京城迅速集結的上百萬義軍,絕大多數都是這種民間武裝。

    那梁橫說得唾沫橫飛,徐衛實在聽不下去,不耐道:“這逼還真能忽悠。”

    “這廝手毒著呢!三月裡李家老大在縣裡跟人起了爭執,一拳過去,打了個人事不省。誰知道那是梁縣尉的大舅哥,給逮到牢裡,受盡了折磨。李家賠了個傾家蕩產,人家愣是不肯放人。還是你爹讓你四哥去說情,才把人領回來。那模樣,嗨,甭提了,都沒人樣兒了……”楊彥說得直咂舌,好像現在想起來還有些後怕。

    徐衛沒搭話,張慶冷笑道:“梁橫舅母娘家的侄兒是吏部侍左員外郎,所以才把他補了一個縣尉的職銜。因此幾任知縣都高看他一頭,對他的所作所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才養出這麼個活閻羅。”

    “這也能攀上關係?”徐衛詫異道。

    “朝中有人好作官吶。”馬泰插話道。

    “徐九,等著吧,稍後唱名,我們哥仨都跑不掉,你就未必。”張慶這話,徐衛怎麼聽都有點酸味在裡頭。言下之意就是說,你家裡有背景,沒誰敢把你怎麼樣。

    徐衛也沒反駁他,不屑地笑了笑,再不說話。

    那梁縣尉忽悠完了,又來了一通威脅,無非就是誰敢逃跑,就是觸犯王法,就形同造反云云。徐衛聽得直搖頭,也就是這些老實本分的莊稼漢才會被他騙倒,人家又沒拿朝廷一分錢的餉銀,憑什麼給你扛刀賣命?當兵的都死絕了?

    “保正,唱名!誰要是敢偷奸耍滑!”梁橫說到此處,又如昨天那般將身旁部下腰間鋼刀“唰”地抽了出來。駭得前面的莊稼漢們退了一大圈。他見收到成效,這才滿意的還刀入鞘,在石輾上坐下,監視著保正唱名。

    “徐……衛。”保正唱出第一個名,連自己都在懷疑,還扭頭看了看梁橫。沒道理啊,徐衛是徐家老九,徐太公身邊就這麼一個兒子,怎麼會把他給排進去了?

    “唱名都不會?你他娘的還當保正,趁早歇了,滾蛋吧!”梁橫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過期壯陽藥,好像憋著一肚子的火沒處發。

    保正不敢多嘴,繼續唱名。共計點出三百餘名男丁,充作鄉兵,不發一錢銀子,不發一件兵器,全部自理。徐衛,楊彥,張慶,馬泰四人都榜上有名。

    “咱們這回算是把梁橫徹底得罪嘍。”楊彥話雖這麼說,但語氣中卻絲毫不在意。

    “這廝從前只是夏津縣裡的一個破落戶,專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現在發跡,咱們得罪了他,日子怕是不好過啊……”張慶搖頭嘆道。

    徐衛漫不經心地一笑:“無所謂,等那些賊來了,咱弟兄不就可以並肩作戰了麼?”

    “說得對,不求同生,但求同死。”馬泰也笑道。

    “阿呸!不知道說點好聽的,等那些毛賊送上門來,我他娘的一個個全給咔嚓了!”楊彥咬牙哼道。

    鄉兵徵募完畢,全部登記在冊,又分別任命了三名“勇頭”,令人意外的是,兇名滿夏津的徐衛不但被點了鄉兵,而且連根毛也沒撈著。

    當下,梁橫命先點到名的一百餘人解散,各回本家準備器械,等待訓練。徐衛便辭別楊彥等三人,回到家裡。

    剛一踏進門檻,就發現氣氛不對,門房裡那老僕一個勁的嘆氣,家裡的幾個僕婦也是滿面憂色,往來忙碌。徐衛正摸不著頭腦,就听背後響起一個聲音:“大夫,請。”回頭一看,家裡的馬夫徐方正領著一個身背木箱的老者快步入內。哎,這不是昨天給馬泰治傷那位麼?

    “怎麼回事?”徐衛皺眉問道。

    “小官人……”徐方搖了搖頭,嘆道:“唉,你進去看就知道了。”徐衛沒再多問,跟二人一起來到徐太公的房前,進去一看,徐王氏正焦急地守在太公床前,見郎中來了,慌忙說道:“大夫,快請您瞧瞧,這說倒就倒了……”說到此處,已是泣不成聲。

    心裡一驚,徐衛上前一看,只見徐太公躺在床上,拳頭緊握,雙目緊閉,牙關咬得“格格”作響,胸膛不住起伏,看來病得不輕。

    趁著郎中給太公瞧病的機會,徐衛向嫂子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九弟啊……”徐王氏淚流滿面,搖頭道:“唉……”

    “我說你們光嘆氣有個屁用!到底怎麼回事,倒是說出來啊!”徐衛一跺腳,大吼道。

    徐王氏嚇了一大跳,害這小叔子又犯渾,趕緊止住哭聲,道出了事情的原委:“今早你剛出門不久,縣裡的梁縣尉就來了。沒說幾句,就听兩人吵了起來,我當時沒聽太清楚,樑都頭好像在諷刺公公'掉毛的鳳凰不如雞,沒牙的老虎被狗欺',等我覺著事情不對過去的時候,梁縣尉已經摔門走了,公公氣得不行,就……”

    “操!”徐衛一雙眼睛頓時竄滿血絲,紅得嚇人。

    此時,那郎中已經把完了脈,徐衛搶問道:“怎麼樣?”

    那郎中可是知道徐九的惡名,一時竟不敢答話,徐王氏一見,說道:“請外面說話。”說罷,便領著郎中向外走去,徐衛正想跟上,忽聽背後太公叫道:“老九。”

    回到床邊,徐衛俯下身去:“在這兒呢。”

    “是不是點了鄉兵?”徐太公微微張開眼,吃力問道。

    “嗯。”徐衛點了點頭。

    徐太公狠狠咬著牙,捶床道:“虎落平陽!虎落平陽啊!”

    見他情緒激動,徐衛忍住自己的怒意,悄聲勸道:“你別動氣,沒什麼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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