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宋閥 作者:宋默然(已完成)

 
uuuuuuuuuu 2012-9-5 19:16: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82 392055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1 14:26
第七十章 陰招


    大宋宣和七年九月,大宋朝野仍舊沉浸在得回燕雲六州的喜悅之中。 對北方邊陲的陰雲密布幾無察覺,皇帝一邊忙著修煉,一邊著手準備郊祀大典,舉國上下,其樂融融,歡喜得緊。但這種和諧的氛圍,被一道奏章所攪亂了。

    這道奏章出自監察御史張所之手。本來,御史為言官,糾劾百官,巡視府州,上折子批評是再普通不過的事了,彈劾百官那更是家常便飯。再加上宋代較為寬鬆的政治環境,不因言獲罪,御史可風聞言事,所以朝廷哪天沒有彈劾文武官員的奏章?

    可怪就怪在,張御史這道奏章,彈劾的不是別人。而是檢校少保,武泰軍節度使,同知燕山府事郭藥師!他在奏章中指責郭藥師自侍君王恩寵,飛揚跋扈,為所欲為,屢次羞辱他的上司燕山知府王安中。還派自己的部下入內地經商,賺取錢財。更重要的一條,說郭藥師召集原遼帝的工匠製造各色奇珍以結交朝中權貴,其心可疑。

    這道奏章遞上去後,被諂媚蔡家父子的宰相白時中壓住不報。本以為御史彈劾一下,走走過場得了,誰不知道郭藥師眼​​下正受​​恩寵?哪知道,一眾言官跟架了炮一樣鉚足了勁兒全衝郭藥師而來,那一本接一本的奏章遞到政事堂,言論一個比一個聳人聽聞。白時中一見不好,再加上蔡攸一夥人不知怎地收到消息,一個勁兒的鼓搗,這才按壓不住,捅到道君皇帝跟前。

    趙佶初見奏章,不以為意,可張所等人接連上奏。道君皇帝心裡開始有些猶豫,恰在這時,樞密使蔡攸又跑到他跟前痛斥郭藥師包藏禍心,證據就是已離任的燕山知府,現任大名府尹兼北京留守王安中的上奏。王安中在奏章裡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說當初在燕山府時,郭藥師是怎麼欺負他的,還說官家這般寵信郭藥師,讓武臣都壓到文臣頭上來了。

    其他話趙佶可以不在意,可這武臣壓過文臣一句卻讓他有些震驚。大宋立國以來,有揚文抑武,以文制武的基本國策,要是武官壓到文官頭了,這還得了?正琢磨著要不要派人去問問郭藥師到底搞什麼東西。蔡絛竄了出來,代表其父上奏官家說,郭藥師以兩州歸宋,又立有戰功,是朝廷棟樑之臣,是上天賜給陛下的一頭猛虎。不應聽信讒言,疏遠忠臣。

    這事還沒了,河北又報上來,名州有賊張迪聚眾十數萬,攻取州縣,勢不可擋,請朝廷速速發兵剿滅,遲則成大患。趙佶慌了神,急命樞密院發兵勦賊。蔡攸雖任樞密使,可成天在官家身邊轉悠,講鬼故事跳艷舞,根本不理樞密院那攤子事,便交給簽書樞密院事徐紹具體負責。

    東京朝廷裡吵成一團,徐衛卻快馬加鞭趕回大名。暴風雨就要來了,他這艘小船分量還不夠,朝廷裡的事已經和何灌商量好了計策。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拿著何灌的親筆軍令去大名都作院領裝備,加緊招兵買馬,早日訓練成軍。

    到達大名府,徐衛先找到了四哥徐勝和鄭監押,一同拜謁新任大名府尹兼北京留守王安中。那王知府本就投在蔡攸門下,知道徐衛是什麼人,所以大開方便之門,批下文書知會大名都作院,撥給徐衛裝備。計有步人甲胄三千五百具,長短兵器兩千餘件,各類弓一千餘張,箭三萬支,其他軍用物資若干。自然,又命徐勝率士卒押運,並山東勦賊賞錢和靖綏營軍餉糧草一道,發往夏津。

    這天是九月二十二,陰雲密布,秋風蕭瑟。但徐家莊那塊遼闊的麥場上卻是熱火朝天。兩千餘士卒被分作幾陣,勤加操練。秋收已畢,窮極無聊的莊漢婦人們圍在場邊看熱鬧。徐太公穿著短衣,收拾利落,持一柄掩月刀立在場邊,威嚴的目光掃視全場,監督著士卒操練。

    這兩千餘士卒,都是徐衛精選細選,體格健壯,絕大部分都是出身農戶,力氣過人。是以訓練的主要項目,便是格鬥和陣形。這個難度就比較大了,士卒大多目不識丁,有的甚至連左右都分不清楚。你想擺個陣,軍令一下,大部士卒像是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竄。徐太公的應對之策也很直接簡單,打!不會就打!幾鞭下去,總會長記性的!徐衛去了十天不到,那靖綏營上上下下繃緊了皮,白天操練,晚讀軍規,沒有一人敢掉以輕心。

    “楊彥!過來!”徐太公一聲吼,正帶領士卒按照太公所述之法操練陣形的楊彥急忙小跑過去,端端正正立在太公面前,大氣也不敢喘。

    “你搞什麼!快十天了!你部下還有人連左右都分不清!”徐衛太厲聲喝道,軍人特有的嗓門震得楊彥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這些漢子實在太笨,說了無數次就是記不清!太公,我也沒法……”楊彥正想叫屈。

    “胡說!部下不賣力,就是你作都頭的懈怠!左右!拉過去,重打二十軍棍!”徐太公不由分說,那身後一排手持大棒的漢子蜂擁上前,押了楊彥就要去打。

    楊彥所部士卒一見,趕緊跑了過來替他求情。倒不是楊都頭有多麼得人心,而是士卒們心裡清楚,楊都頭是個活閻羅!他今天要是挨了打,會連本帶利還在我等身上!

    徐太公先是不肯,士卒們求得急了方才應道:“法不責眾,且記下這二十軍棍!再給你們一天時間,到時候,只要還有一人分不清左右,唯你是問!”

    眾人連連稱是,楊彥被鬆開,心裡直嘀咕。咱們一個鄉勇營而已,您老怎麼拿西軍那套標準來要求我們?咱又不去打党項人。

    “不服氣?”徐太公一眼看穿楊彥心事,大聲問道。

    連稱不敢,他叫屈道:“太公,咱裝備也忒次了點。您看看,多半都是朴刀,還有獵叉甚至棍棒,就是訓練得再好,拿這東西……”

    “你懂什麼?部隊的強弱,就在一股精氣神!蹈死不悔,臨難敢上!裝備?我現在給你最精良的裝備,讓你去打女真人,你打得過麼?”徐太公冷哼道。

    女真人?我犯得著麼,契丹人完蛋了,女真人正跟咱穿一條褲子​​呢。再說咱鄉勇營的職責是靖綏地方,肅清賊寇,就現在這實力,足夠了。

    忽見看熱鬧的人群一陣騷動,卻是村西頭來了車隊,莫不是九哥回來了?再一看,果見徐四徐九兩兄弟騎著高頭大馬,押著車隊正往麥場而來。

    “老九,你的靖綏營已經初成氣候了。”徐勝見那麥場上奮力訓練的士卒,對弟弟笑道。

    徐衛也不勝欣喜,才走了十來天,部隊已經初見雛形。至少比剛帶回河北來時要精神些了,看來老爺子沒少下功夫。車隊到達麥場,兩兄弟先拜了父親。徐太公僅應了一聲,便繼續專注訓練。

    徐衛也不干涉,與兄長一起指揮士卒將裝備卸車。那場中操練的士卒,早望見指揮使回來,又見車上居然是器械裝備,哪還有心思訓練?看看,戰甲,弓箭,長刀大槍,還有些叫不上名的器械!指揮使這一趟,可是發財了?

    “執法軍士!”徐太公見士卒無心訓練,暴喝出聲。

    “在!”身後八名手持大棒的士卒轟然應道。

    不用等他下命令,那場中士卒無不收回目光,咬牙訓練。徐太公這才轉過身來,見滿地裝備,吃了一驚,這些裝備足夠讓靖綏營齊裝滿員!其實,鄉勇營名雖為營,早已經嚴重超編了。朝廷軍制,百人為都,五都為營,五營為軍。徐衛這靖綏營,已經兩千七百餘人,超過一軍編制。如今又有了這朝廷制式的裝備,若嚴加訓練,假以時日必為精銳之師!

    日落西山,兩千餘士卒被操練得精疲力竭,在一聲收操口令後,集結成隊。徐太公清點完人數,計兩千七百六十三名,對徐衛說道:“交給你了。”說完,放下長槍取了拐杖,自向家中走去。

    徐衛也不訓話,銀子都什麼話都管用。當即命人分發軍餉賞錢,山東一役,靖綏營斬獲頗多。如果嚴格按照制度辦事,鄉勇營斬級數百,俘虜六千,還不計投湖淹死的,賞錢該是多少?可朝廷呢,只算斬級,投湖溺斃者不算,移交濟南知府張叔夜的俘虜不算,俘虜後招入靖綏營的也不算,原因無他,用你靖綏營就為省錢!不過,估計這麼搞自己都有些心虛,多撥下兩千貫錢,供徐衛犒賞士卒。

    即便如此,那靖綏營也是一片歡騰。領了斬級賞錢的,腰裡揣得鼓鼓囊囊,神氣活現。沒領到的看得眼紅,暗暗發誓,下回再有戰事,老子也斬幾級回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1 14:29
第七十一章 整編


    徐衛山東勦賊獲勝官升一級,回來之後因忙於軍務,無暇他顧。 這天晚上,徐王氏徐秀萍兩個忙得團團轉,弄出一桌豐盛的酒席,給徐家老么功。一家七口歡聚一堂,氣氛好不熱烈!席間,侄兒外甥都被母親唆使著前來討要彩頭,徐衛倒也大方,一個小傢伙二十貫。樂得兩個婦道眉開眼笑。

    “兒子,小舅這麼大方,咱乾脆不走了,等過年領了壓歲錢再回去,好不好?”徐秀萍摟著兒子笑問道。

    范宜小拳頭一揮:“好!我跟小舅打仗去!”

    徐衛摸著外甥的小腦袋瓜,向三姐問道:“怎麼,要回去?”

    徐秀萍這才說出,前兩天徐衛到東京去後,范經從真定寄來了信,要她帶著兒子回婆家去。信裡含糊其詞地對沖撞岳父一事不痛不癢的道了個歉,並沒有提到小舅子徐九。

    “爹,您看,我回去嗎?”徐秀萍見父親心情​​不錯,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徐太公老神在在,漫不經心道:“爹老了,不管你們的家務事,問你兩個兄弟吧。”

    徐勝一聽,趕緊撇清:“三姐,別問我!誰把姐夫打走的誰負責。”說罷,帶著幾分看熱鬧的心情盯著弟弟。

    徐衛包了一大口牛肉,聞言白了四哥一眼,對姐姐說道:“不回!什麼東西!狗眼看人低,甭搭理他!”一想到姐夫當日的嘴臉,他氣不打一處來。

    徐秀萍面露難色,以商量的口吻說道:“老九啊,姐是嫁出去的女兒,那就是范家的人,總在娘家呆著也不是個事兒,對吧?再說,他已經道歉了,咱不能要求他請八抬大轎來把我抬回去吧?”果然應了那句話,嫁出去的女兒就像潑出去的水,心裡始終還是向著丈夫的。

    “娘家又不少你一口吃的,只要四哥四嫂沒意見,我巴不得你在娘家呆著。”徐衛說道。這倒是真心話,三姐雖然個性大大咧咧,可卻燒得一手好菜。

    徐秀萍默然不語,徐王氏一見,本想替姐姐說句好話,徐太公一錘定音:“聽你兄弟的,不會錯。真定,萬萬回不得。”他現在已經完全相信兒子的話,女真人隨時都會打過來,真定靠近燕雲,絕不能回去。見女兒還在猶豫,他看了徐九一眼,聲音低沉的補充一句:“女真人要打過來了……”

    一句話駭得兩個婦人變了臉色,徐秀萍失聲道:“那,那官人,婆婆,還有小姑怎麼辦?”

    徐太公沉吟半晌,望向徐四徐九道:“你們看是不是……”

    徐勝也在想,這結親又不是結仇,終歸到底還是一家人,總不能見死不救吧?遂向徐九問道:“老九,你看呢?”

    歷史上,女真人第一次攻宋,金軍西路軍在太原遭遇宋軍頑強抵抗,遂長期圍困。東路軍在郭藥師帶領下,一路勢如破竹,直撲東京,但久攻不下,一來糧草不濟,二來宋軍大批援軍趕到,遂逼迫宋廷接受屈辱的條件後撤兵北歸。第一次攻宋,金軍並未威脅真定和大名,暫時不用太著急。但轉念一想,自己與何灌所定下的計策如果成功,那麼歷史就已經開始改變,金軍會不會因為這種改變而放棄原定作戰方案?

    “嗯,看著辦吧。”徐衛沉思一陣後,點頭道。

    “那,不如這樣,爹親筆修書一封,就說請他們全家過來作客,順便也替三姐和姐夫調解調解。”徐勝建議道。這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如果對方非要繃起架子不來,那隻能祈禱他們福大命大造化大。

    徐太公表示同意,徐秀萍這才稍稍安下心來。吃了一陣,兩個孩子都鬧著要出去玩,徐家兩姑嫂便領著孩子出去了。

    徐勝等她們走後,迫不急待問道:“老九,這次去東京見到三叔了麼?他態度如何?”

    徐衛聞言,搖頭道:“這次去東京,根本不是他要見我。”

    “那是誰?”徐太公和徐勝異口同聲問道。

    “燕國公,知樞密院事,蔡攸。”徐衛苦笑道。當日與何灌定下計策後,又找來了張叔夜一同商議,都認為可行。徐衛這才去了徐紹府上,徐少保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建議徐衛,你有今天離不開樞密相公的提拔,是不是該親自去拜會一番?一聽這話他就判定,此次徐紹寫信召他來東京,定是受蔡攸指使。於是便辭了三叔,又去拜見蔡攸。那蔡樞密見了徐衛,分外器重,再三囑咐他要好好幹,同時告訴徐衛,招募鄉勇勦賊是目前朝廷要大力推行的一項政策,你就是鄉勇的一頁旗幟,千萬要用心,不可大意。同時向他許諾,只要你把事情辦漂亮了,明後年再幫你往上挪挪。徐衛嘴上滿口答應,心裡卻暗笑,明後年?明後年你早滾蛋了。

    徐衛把此去東京的事情仔細說了一遍,父兄均感詫異。徐勝捏著酒杯,濃眉緊鎖,想了一陣問道:“辦法明明是你想的,你怎麼讓何太尉和張知府不要外傳?”

    徐衛抿酒淺笑:“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我現在算老幾?鋒芒太露不是什麼好事。”高築牆,廣積糧,緩出頭,這才是正道。此事若敗,大家都完蛋,誰也怪不著誰。要是成了,何灌和張叔夜心裡自然有數,自己為什麼非要去出那風頭?官場上的事向來沒個準,在沒有足夠實力以前,自己埋頭實幹方為上策。

    “該是你的就是你的,耍那麼多心眼子作甚?”徐太公明顯對兒子的做法不太認同,拉長著臉訓道。

    徐衛也不與他爭辯,趕緊給他敬杯酒把老爺子嘴巴堵住。徐勝此時又問:“郭藥師官拜節度使,又是燕山府鎮守大將,恐怕沒那麼容易動得了。這一處萬一失敗,就只能寄希望於決戰河北,萬萬不能讓女真人渡過黃河!”

    徐衛立即接口道:“估計朝廷會在大名府調兵去剿滅張迪,四哥,我提前透信給你,你心裡可要有個準備。”

    徐勝鄭重地點了點頭,豪言道:“契丹人我不怵,女真人來了照樣不怕!”攻遼一役,宋軍雖然慘敗,但他的部隊卻打得不錯,也難怪他有如此雄心。

    “四哥,切莫輕敵!契丹人日薄西山,我們尚且不是對手。女真人可是摧枯拉朽一般橫掃契丹,其軍力之強,不可小視。”徐衛語重心長地提醒。

    果然不出徐衛所料,第二天徐勝便率士卒返回大名。三天後,他傳來消息,朝廷任命奉**承宣使何薊為大名府路兵馬鈐轄,率大名駐泊馬步禁軍一萬八千餘人征討河北賊首張迪,而徐勝所部也被徵召,歸何薊節制。

    巧的是,這個何薊就是何灌之子。蔡攸把發兵勦賊一事交給徐紹具體負責,徐紹就想到了何灌當日對自己那份恭敬,乾脆把這差事交給他兒子。那張迪雖號稱擁眾十餘萬,不過是群烏合之眾,按往常經驗,只要官軍一沖,立時七零八落。徐紹這是有意讓何薊撿個現成功勞,殊不知,何灌當日抬舉徐衛,並不是因為他有個作少保的三叔,而是因為他救過何灌老婆和女兒。

    徐衛聞訊,大呼天助我也。若是派其他人,何灌或許還不好交待。但統兵的是他兒子,何灌必定在他出征之前面授機宜。不過,現在兩條計策雖成功了一條。但如果郭藥師那裡沒有動靜,問題就仍然存在。雖然何薊領軍近兩萬在河北晃悠,但只要郭藥師一降,領著六萬女真精銳直撲黃河而來,何薊肯定抵擋不住。

    可自己現在能做的都做了,還是抓緊訓練部隊,這才是自己的根本!

    大名都作院撥下的裝備,徐衛並沒有急於發給士卒。而是將靖綏營重新編制。自山東大勝回來,靖綏營威名震動大名府,徐衛去東京期間,大名府下各地投軍的人絡繹不絕。徐太公擇其家世清白,身體勇壯者入伍,現如今靖綏營兵力已達兩千七百餘人。

    徐衛將這兩千七百多人分作六都,兩百餘騎卒以馬泰為都頭,勇健步卒一千三百人分作三都,歸楊彥,張洪,程方三都頭統率。另擇一千臂力過人,視力合格的士卒,分作兩都,以周熊周基為都頭。而包括徐家莊鄉兵九十餘人在內的兩百最精銳士卒,由徐衛親自統率,作為近衛親兵。

    重新編制完畢,徐衛才配發裝備。周熊周基兩都一千人馬,俱發弓箭,由箭術出眾的副指揮使張慶親自訓練。張洪,程方二都頭所率壯勇俱配全副鎧甲,長槍大刀。楊彥所部和徐衛親兵都配刀盾。

    這時出現一個問題,大名都作院所發鎧甲,大概是因為有蔡攸命令和何灌關照的原故,都是整套的“步人甲”,重六十斤,實在太過沉重。持長槍大刀的士兵要直面衝鋒,穿重甲無可厚非。可弓箭手和刀盾手若是穿上如此沉重的鎧甲,速度必然受影響。

    在徵求營中鐵匠意見後,徐衛下令拆除部分鎧甲的鐵葉,減輕重量,以裝備刀盾手,弓箭手和騎卒。而拆除下來的甲葉,又可串成鎧甲,一舉兩得。自此,整編已畢,裝備已發,徐衛將全部精力投入部隊訓練之中。以父兄所述之法,以及西軍都頭建議,結合自己兩世為人的經驗,嚴酷訓練士卒,等待著即將到來的狂風暴雨。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1 14:35
第七十二章 開戰


    大宋宣和七年九月二十四,太原,廣陽郡王帥府。

    年過七旬的童貫安坐於書房之內,方案前香爐裡裊裊冒著清煙,安靜得令人窒息。這位執掌大宋西北兵權的老宦官坐於椅上,雙目微合,身上的絳紫色官袍,彰顯著他尊貴的身份。即便坐著也不難看出,這位以半男之身而封王爵的人身材異常高大。雖是宦官,或因常年在西北統軍的原故,皮膚呈古銅色,如鐵似鋼,頜下還有一溜鬍鬚,誰能相信他是閹人?

    只是,當年叱吒西北的童太師,如今畢竟年邁了。閉眼靠在椅上打盹,威嚴盡斂。門緩緩而開,進來的僕人看到他在歇息,進退不得。但事情緊急,若不及時禀報,恐出大事!思之再三,踏入房中。未及開口,童貫突然驚醒,厲聲喝道:“什麼人!”

    來人一驚,趕緊跪倒在地:“郡王,馬擴求見。”

    童貫瞇著眼睛審視對方良久,這才舒動一下筋骨,隨口道:“不見。”

    “馬擴說,有緊急軍情上報。”那人伏拜在地不敢起身,甚至連頭也不抬。

    童貫面露不耐之色,揮手道:“叫他進來。契丹已亡,還有什麼緊急軍情,庸人自擾。”

    那人退下,片刻之後,一雄俊魁梧的中年男子快步入內,還來不及停下腳步就大聲說道:“郡王,急報!”

    童貫被擾了清夢,心中正不痛快,聽到這句話,氣不打一處來:“懂不懂規矩!本王這書房是你家庭院麼!”

    馬擴,字子充,因出使金國,據理力爭而得回戰略要地山後地區,道君皇帝嘉其功,特旨封為武翼大夫,忠州刺史(僅是虛銜) 。此時見童貫震怒,不明所以,慌道:“郡王恕罪!實在是軍情緊急,卑職……”

    “撿要緊的說!”童貫心裡沒來由的一陣不安,心緒不佳下,對平日素來重視的馬擴也沒有好臉色了。

    馬擴拜了一拜,削瘦的臉上佈滿了擔憂:“據報,粘罕正在調兵遣將集結部隊,行跡極為可疑!”粘罕,乃金國國相長子,目下坐鎮金國西京大同府任都統,手下有數万精兵,能征善戰,極其剽悍。且嗜殺成性,常以剜人手足而自娛。

    童貫打了個呵欠,起身繞過文案,漫不經心道:“他是女真主將,集結部隊有什麼不妥?不要成天疑神疑鬼。契丹新亡,女真自顧尚且不暇,哪有你們想那心思?”

    張擴心頭大急,趨身上前道:“郡王,目下女真境內四處徵集鄉兵,凡與我接境之關口,都增重兵把守,這分明是準備南侵!卑職建議,宜調陝右部隊急赴燕山,支援郭藥師!否則……”

    童貫搖了搖頭,踱至門口,望著外面陰霾的天氣,皺眉道:“小題大做了!陝右諸兵歷來防備党項,如何敢動?”

    “即便如此,也應調西軍十萬巡邊!不光為守備邊關,也可大軍壓境,對金國造成威懾!女真人見此,必以為我有所準備,才不至於輕舉妄動!”馬擴跟在童貫身後,接連建議。

    童貫終於忍耐不住,回身目視馬擴道:“你是什麼人?”

    馬擴一愣,疑惑道:“卑職馬擴。”

    “我呢?”童貫繼續沒頭沒腦的問道。

    “大王自然是廣陽郡王,諸軍統帥!”馬擴俯首答道。

    童貫寬大的衣袖一揮:“我還以為你叫童貫!去吧,這等小事,日後不必來報!”

    馬擴見狀,欲言又止,見童貫已步出書房,投外面而去。心一橫,牙一咬,事關重大,少不得要衝撞了!剛大步邁出門檻,那童貫隨從一把扯住,搖了搖頭。這個時候你去頂撞,討不到好果子吃,改日吧。

    十月,邊關頻報,黑雲壓城。北部邊關各處守將飛馬來報,言金國集結重兵,有南侵之勢!手握重兵的廣陽郡王嗤之以鼻,這不過是女真人索要錢糧的把戲!按盟約送去就是,讓他們別再搞這一套!

    此時的童貫,正忙著做一件大事,一件絕對能討好官家的大事。那就是建議撤銷安肅,永寧,保定三個防區。因燕雲的收復,這三個本來處於前線的防區已經成為內地,沒有存在的必要。只要這三個防區一除,河北之地基本上就沒有大規模軍隊駐紮,可以省下大筆軍費,這樣,官家要的花石綱不就有了麼?蔡攸那廝還能專美於君前麼?

    十月初三,燕山知府蔡靖急報,金帝吳乞買已經正式下詔攻宋!出師理由是,南人收留了原遼國“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張覺。雖然張覺已經被離任的原燕山知府王安中親手勒死,砍下頭顱討好金軍,可女真人藉口宋廷沒有歸還跟隨張覺逃亡入宋的百姓,照樣發兵!

    童貫接獲急報,首發反應,莫非有詐?金軍真會侵宋?自己的判斷難道會錯?可無論如何,燕山知府的急報總不會是偽造的。這下他有些坐不住了,召來熟悉邊情的馬擴,命他為使前去大同府面見金軍主將粘罕。同時囑咐他,見了粘罕,不要爭什麼禮數,也不要擺上國天使的架子,卑微一點,身段放低一點。只要女真人答應把蔚州應州和飛狐靈邱兩縣交還我們,燕雲十六州其他地盤我們大宋也不要了,就送給金國。

    馬擴剛走,受朝廷委派的大宋使臣就到達了太原。童貫問,你等作甚?答曰:去金國賀天清節。本來忐忑不安的童貫心裡一下子就寬慰了,看吧,官家還在派人去祝賀女真人的佳節,一派昇平嘛!十月中旬,朝廷顯示出了罕見的辦事效率。立即批復了關於撤銷安肅,永寧,保定三軍的建議,趙官家大筆一揮,准奏!

    就在北邊風雨欲來,陰雲密布之時,徐衛正以指揮使之身​​,與士卒同甘共苦,嚴酷操練。麥場之上,馬蹄聲,呼喝聲,箭矢中靶的擊撞聲,不絕於耳。徐家莊的父老鄉親已經看得煩了,因為他們終於發現,徐九這回不是在耍把式。

    與麥場隔河相望的空地裡,徐衛正領著四五百全副鎧甲的步兵鬆鬆垮垮往前開進。遠處,一條黑線出現,移動速度極快。

    “列陣!”徐衛一聲大吼,部下士卒聞聲而動,開始結陣。可那速度……

    眨眼之間,那條黑線飛馳而來!正是馬泰領著騎兵,手持用布包裹的木棍掩殺過來!馬蹄聲大作,不少步卒抬頭看去,開始有些慌亂。極個別自侍藝高人膽大的,將木槍一挺,也不入陣,立在原地大喝道:“來!看爺爺把你挑下馬來!”

    徐衛上前就是一腳!大吼列陣!沒等這邊陣形齊備,馬泰所部騎兵挾奔雷之勢而來!卻並不衝擊步兵大陣,因為已經四分五裂了。儘管只是操練,可步卒們一看到閃電般襲來的鐵騎,還是身不由主地潰散。少數堅守原位的士卒,還都是徐衛的親兵。你說這一個個的,要論單打獨鬥,哪個都已經是把好手。可問題是,這幫傢伙毫無協作的概念,只圖自己逞威風。你要逞英雄,你倒是撐到底啊,怎麼一見騎兵衝來就四散避開?

    “列隊!原地站立一個時辰!妄動一下,敢說一字者,軍法從事!”徐衛火了。

    士卒們心裡叫苦連天,這連午飯都還沒吃呢!可沒人說一個不字。首先,軍法無情!其次,指揮使不也陪著咱站,陪著咱餓麼?你說這隊列有什麼好站的?還要站得筆直?不懂。

    幾百士卒列成方隊,一動不動。徐衛與他們面對面站定,一絲不苟。四五百人,愣聽不到半點聲音,除了偶爾有人的肚子咕咕響幾聲。

    不多時,張慶領著一人匆匆而來,稍走近些,他對來人抱歉道:“對不住,你可能要多等一陣了。”

    “這是為何?”那漢子疑惑道。

    朝徐衛那邊呶了呶嘴:“沒看到麼?列隊呢,沒一個時辰下不來。”

    “士卒列隊就行了,徐副使總得空吧?”對方問道。

    張慶無奈的搖了搖頭,軍法無情啊,哪怕你是指揮使。按說徐衛也怪,自己制定的軍法,自己還得遵守,這不是自己個找套子鑽麼?兩人走到方隊旁站了半天,見四五百人鴉雀無聲,那漢子忍不住問道:“怎麼沒一個人瞧咱們一眼?”

    “除非想挨軍棍。”張慶沉聲說道。

    那漢子不再多問,立在那兒換了無數種姿勢,又站,又蹲,又坐,好不容易捱過去小半個時辰,終究忍耐不住。你讓我站一個時辰不動,沒問題!你讓我一個時辰不說話,也沒問題!可不讓動也不讓說話,這怎麼忍受得了?扔下張慶,掉頭就往徐家莊方向走去。大半個時辰後,當他坐在那麥場石碾上百無聊賴時,總算看到身著戎裝的徐衛大步而來。

    “哎喲喂,徐副使,開眼界了,總算開眼界了!”那漢子迎上前去,連聲嘆道。

    徐衛將頭盔木槍扔給身邊親兵,打量一番,想起這個人是誰來,正是何太尉府上的僕人,當日就是他將自己從張九月處領到何灌書房。遂笑道:“小把戲而已。”

    “小把戲?小人跟隨太尉多年,這戰陣也不是沒見過,像你這樣練兵的,還是頭一回。你這麼個練法,不把好端端的人練成泥菩薩了?”那何府僕人笑道。

    徐衛沒閒功夫跟他扯蛋,直接問道:“有事?”

    對方這才收起笑容,四處一掃視,徐衛見狀,點頭道:“直說。”那人卻還是有些不放心,探身上前,擋著嘴巴在徐衛耳邊聲如蚊鳴:“太尉口信,萬事俱備。”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1 14:38
第七十三章 小種經略


    宣和七年十月下旬,奉命出使金國的馬擴走到代州茹越塞,就已經探知金軍確實已經著手南侵,立即飛馬報到太原。童貫於十一月初接到秘報後,仍未深信。可不久,燕山知府蔡靖的急報終於使他如夢方醒。蔡靖在軍報中稱,月初,金軍攻打燕雲之地。檀薊二州已經淪陷,金人縱兵屠殺,淪陷之地已成屍山血河。

    血淋淋的現實終於讓童貫意識到,女真人要在滅遼的同一年攻滅大宋!極度震驚之下,這位掌兵權二十餘年的老閹人竟失去了應有鎮定,一時間束手無策,竟毫無發兵救援燕山之意。同月,出使金國賀天清節的大宋使臣傅察回到了太原。但卻已經成為一具死屍,被他的屬官背著,馬不停蹄的從金國逃回。

    一眾使節向童貫哭訴了傅察殉國的細節。使團到達金國境內,對方並沒有按照邦交禮節派人接。他們居住在驛館內等候消息,等來的卻是十餘名全副武裝的女真士兵。不由分說強行押走所有人,往東北走不到二十里,遇到了率領大軍正欲南征的金國二太子斡離不。斡離不強令傅察下跪行奴僕之禮,並要他上報大宋國內虛實。傅察據理力爭,斡離不大怒,讓士兵強行按住,打斷雙腿。傅察嚴辭痛斥,斡離不大怒,搶過隨從手中大斧,猛擊其胸,致其胸腔塌陷,吐血而亡。

    童貫聞訊大驚!慌忙之中,由部屬建議,才從河北中山府還沒有完全撤走的部隊中湊齊三萬人馬,支援燕山府。不久,馬擴歸來,向他詳細報告了女真人南侵的情況,童貫驚得目瞪口呆,問道:“金人國中初定,些許人馬在邊境,怎敢做如此大事?”

    馬擴滿腔悲憤,怨氣沖天,指責他不聽忠言,貽誤軍機!童貫以郡王之尊,竟被反駁得無言以對。十一月,金軍西路軍在粘罕的率領下勢如破竹,攻破了代州。童貫駭得亡魂皆冒,萌生脫逃之意。太原一眾文武官員,對其昏庸誤國極度不滿,知府張孝純當面指責他臨陣脫逃,不顧家國安危。而這位廣陽郡王竟然面無慚色,駁斥道:“我是宣撫之臣,又非守土之將!我留在太原,國家養你們這些帶兵的作甚!”

    估計是怕將太原眾將逼急了,給他來個兵變,他又好言撫慰:“守土安民是你等職責,務必勉力。我回京之後,當奏明官家,不日便發各路大軍來援!”

    童貫出走,無疑使大宋黃河以北諸軍軍心動搖。他走便走,居然還帶走了五萬精銳之師。這五萬人馬號為“常捷”,是童貫在西北招募高大勇壯少年組成,擁有最精良的裝備,向來被他視為親軍。老閹人心裡雪亮,他這是臨陣脫逃,萬一有人盛怒之下打出“勤王室,清君側”的旗號要取他首級,身邊沒一支可靠的部隊是不成的。

    可童貫機關算盡,卻怎麼也料不到,他拋棄別人逃跑,人家就不會在背後捅刀子?

    大宋宣和七年十二月,大宋百姓被一陣詔書雨砸昏了頭。先是官家下詔,在全國範圍內取消花石綱。老百姓拍手稱快,心說官家到底還是體恤咱們的。沒多久,​​詔書又來,取消延福宮,西城租稅和內外製造局。宋境子民們大受感動,以為幸福的日子不遠了。結果隔了幾天,官家居然破天荒的下了罪己詔,直言自己登基以來的過失。民眾幾乎感動得想哭,可紙終究包不住火。從北邊傳來消息,說是女真人數十萬大軍南侵,北方邊疆所有州縣都已陷落。一時間,人心惶惶,舉國動亂!

    而徐家莊,這個大名府治下世外桃源般的村落,也被恐懼所籠罩。好在,還有一樣東西能讓他們稍微安心,那就是徐九的幾千人馬就駐紮在莊外麥場。

    三個月嚴酷訓練,靖綏營每一個士卒談不上脫胎換骨,但已和鄉勇營初創時大不一樣。徐衛一邊訓練部隊,一面密切關注局勢。何灌接連來信告訴他,郭藥師被召回東京後,北邊已經傳來金軍南下的消息。但蔡攸等人壓著不報,滿以為等郊祀大典結束以後再議不遲。郭藥師目前仍舊滯留東京。而燕山知府蔡靖雖然是個文官,卻率領軍隊死守燕山,不過估計撐不了多久。此外,蔡靖還用銀牌快馬飛報東京,狠狠告了童貫一狀,直指他弄權誤國,罪大惡極!蔡攸一黨抓住機會,正在醞釀向童貫發難。朝中人事,必有極大變動!

    進入十二月,何灌再沒有來信。來的,卻是一道趙佶令各州縣率軍勤王的詔書。

    靖綏營軍帳內,徐衛與父親相對而坐,久久無言。皇帝既然已經到了下詔命州縣率軍勤王的份上,那北邊局勢不難想像了。金軍西路軍會被堵在太原,這倒是不急,可進攻燕山府的東路軍,蔡靖能擋住他們多久?一旦燕山淪陷,沒有了郭藥師作為嚮導的金軍會不會直撲東京而來?又會不會出現一個張藥師,王藥師,馬藥師?徐衛預知歷史的優勢,在此時已經不復存在。

    “金人既然事先預謀,燕山府怕是多半守不住。萬一金軍直撲東京而去,後果不堪設想。”徐太公開口打破了沉默。這位業已致仁的老臣,此時憂心如焚全都寫在臉。

    這是無庸置疑的,但徐衛現在關心的是;歷史上金軍輕取燕山府,在深知大宋國內虛實和河北軍事布防的郭藥師引導下才直撲東京。而現在,燕山知府蔡靖在頑強抵抗,郭藥師又遠在東京,即使金軍攻破燕山府,在不知大宋底細的情況下會怎麼進兵?

    金軍原來的作戰目的,只是想完全攻取燕雲,佔領太原等軍事重鎮,並沒有長遠而全面的規劃。也就是說,女真人自己都沒有想過可以一戰攻取大宋半壁江山。眼下,金軍東路軍並沒有按照原來的歷史軌跡飲馬黃河,這說明,自己和何灌所議定的計策生效了。

    見兒子並不作聲,徐太公忍不住問道:“你有什麼打算?率靖綏營進京勤王?”

    “勤王?我才不去湊那個熱鬧。”徐衛冷笑道。歷史上金軍東路軍直撲東京,打得趙家父子措手不及,很大程度上得益於進軍神速,讓大宋朝​​廷來不及準備。現在,自己已經稍稍讓歷史改變了一點,金軍已經不可能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現在東京城下。哪怕就是燕山府失守,而金軍也在沒有郭藥師作嚮導的情況下直撲汴京而來,何薊已經帶著近兩萬人馬在河北晃悠,等待阻擊。道君皇帝已經下了勤王詔,就算何薊擋不了多久,經自己的提醒,何灌已經有所準備,他再去守黃河,還會不戰自潰,燒橋逃回麼?退一萬步說,哪怕何灌也抵擋不住,但等到金軍兵臨東京時,大宋都城之外怕是已經雲集數十萬各地勤王之師。金軍如果非要硬啃,只怕會崩掉大牙。

    徐太公一想,也覺合理,各地接到詔命,蜂擁前往東京,還缺你這三千人馬?

    “報!”帳外有士卒大聲喊道。

    “什麼事?”徐衛側首問道。

    “有人求見!自稱太公故人!”士卒報告道。

    兩父子相視一眼,都感疑惑,徐衛便命引人來見。帳簾掀處,一人入內,先看徐衛一眼,繼而轉向徐彰,快步上前,抱拳激動道:“天甫兄!”此人年紀當在五十以上,外表極其威猛!比徐太公足足高出半頭,身形提拔,長須及胸,一雙眼睛炯炯有神,不怒自威!

    徐太公盯著那人看了半晌,突然起身,一把執住對方雙手,失聲道:“曲充!你是曲充?”

    那名為曲充的老者,反握住徐太公雙手,細細端詳,竟然哽咽不能語。反觀徐彰,也是抿嘴咬牙,激動難當​​。良久,徐太公反應過來,扭頭對徐衛說道:“快來拜見!”

    徐衛依言上前行禮,曲充點點頭,敷衍了兩句,便與徐太公坐下來。後者詢問來意,曲充卻看著他,欲言又止。逼問得急了,他才嘆道:“本來有事,但見天甫兄這般……”

    徐太公是個急性子,拍案道:“你有事就說!吐吐吞吞,難道年歲高了,口齒也不靈活?”

    曲充深知這位老哥的脾氣,趕緊說道:“我此來,是奉了小種相公之命。”

    徐衛一驚!小種?莫不是種師道?不知這位西軍名將現在何處?慢,既然這曲充是奉他的命令而來,想必是他部下,難道種師道這麼快就率軍勤王來了?若真是如此,非但不用怕女真人大軍壓境,反倒可以跟他們一較高下!西軍的威名,可不是吹出來的。

    徐太公一聽到小種之名,面容肅穆,坐正身子問道:“小種相公有何差遣?”

    曲充看了徐太公一眼,心中酸楚不已。原來種家軍的老將們相繼辭世,天甫兄碩果僅存,當年號稱西軍第一勇將,党項人聞風喪膽,可如今卻是風燭殘年,不復往昔風采。小種相公的心思,怕是白花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1 15:20
第七十四章 禽獸


    寒冬臘月,本該一家老小縮在家中,置辦年貨歡度佳節。可今年的臘月,徐家莊到處瀰漫著離情依依的氣氛。不少人在家中準備著,並不是準備過年,而時替征人置辦行裝。一件棉衣,一雙布鞋,甚至幾個雞蛋,無不寄託著徐家莊父老對子弟的牽掛。

    天色漸明,徐府門前燈籠高掛,老僕人縮手蹲在台階,怔怔地望著麥場方向。一條大黑狗蜷縮在角落裡,不聲不響,似乎也被離別氛圍所感染,嗚嗚哀鳴。徐衛踏出府門,後面跟著滿面憂傷的嫂子和三姐。

    “回去。”在屋簷下站定,他回頭對姐姐和嫂子說道。

    徐王氏放開兒子的手,走到小叔子面前,未開口,淚先下。替他整理了一下身簇新的棉衣,那是她親手縫製。想到自己一手帶大的兄弟就要踏征程,前途未卜,這位賢惠善良的婦人心如刀割。行軍打仗她不懂,只是再三囑咐小叔子吃飽,穿暖,如果可能盡量捎信回家。徐秀萍也紅著眼圈,前拉著弟弟的手,不知語從何起。兩個小孩子還不懂出征打仗是怎麼回事,只是看著娘親掉淚,也沒來由的撇起嘴巴,一聲不吭。

    收起繁雜的思緒,徐衛深深吸了一口氣,轉身向營區走去。侄兒突然竄上前來,一把抱住他大腿,放聲大哭。徐王氏強行抱起兒子,哽咽道:“去,萬事小心。”

    咬了咬牙,徐衛一言不發,大步向營區走去。曲充奉種師道命令,前來徵召徐太公,卻沒想到當年的西軍第一勇將,如今已是百病纏身,不復當年威風。失望之下,又兼軍情緊急,當即告辭離去。徐衛和父親商議決定,帶領靖綏營奔赴前線,抗金衛國。

    部隊橫貫村莊,向東而行,徐家莊眾人扶老攜幼趕來相關。不少人在隊伍中尋找著自己的親人,一旦發現,便將手中包袱塞過去,大聲囑咐著,一定要活著回來。徐衛騎著高頭大馬,身穿鎧甲,手提陌刀,走在隊伍最前頭。經過家門前時,目不斜視。除徐太公外,徐府所有人都立在屋簷下,望著徐衛的背影消失在前方,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九弟到底是長大了,成器了……”徐秀萍輕扶著痛哭的徐王氏,喃喃念道。

    大宋宣和七年十二月,燕山府駐軍雖在知府蔡靖率領下頑強抵抗,終究敵不住剽悍善戰的女真鐵騎,燕山失陷。蔡靖死於敵軍之中,金軍統帥斡離不將其屍首分離,懸掛於燕山城頭示眾。城內宋軍群龍無首,只得向金軍投降。金軍雖然攻陷燕山,但損失不小,斡離不盛怒之下,盡數坑殺。東路軍雖然初戰告捷,西路軍兵臨太原,卻遭遇頑強抵抗。粘罕見一時之間難以得逞,遂下令長期圍困。消息傳回東京,舉國震動。河北河東兩地百姓,見金軍攻來,紛紛舉家南逃。這兩地匪禍本來就最為嚴重,一時間,盜賊紛起,兩河戰略要地亂成一團。

    十二月中旬,金軍東路軍南下,一舉擊潰真定援軍五千人,再破中山府援軍三萬,勢不可擋。斡離不眼見宋軍如此不堪一擊,甚至連江河日下的遼軍也不如,雄心勃勃,叫囂打到東京活捉宋帝!帳下漢臣建議,西路軍戰況如何還不得而知,不宜孤軍深入。斡離不哪裡肯聽,一路南下,直逼邢州。邢州知州堅壁清野,拒守不戰。金軍連攻數日不破,遂繞過邢州,一路燒殺搶掠,直投相州而去。

    東京震動,趙佶慌了手腳,接連下詔命各州縣率軍赴京,勤王保國。至十二月下旬,各地趕來的的勤王之師雲集東京城下,達三十萬眾,童貫也率領數萬精銳抵達京師,他才鬆了口氣。按理說,東京防務已經加強,他應該調兵遣將,擊退入侵之敵才是。可這位道君皇帝思維異於常人,非但沒有派出一支部隊出戰,反而遣使向金軍求和。並說,貴我兩國是盟邦,有聯合滅遼之誼,張覺一事純屬誤會,大宋願意道歉,賠款。

    斡離不孤軍深入,攻邢州又不破,帳下漢臣接連勸諫,本已萌生退意,打算劫掠一番便還兵燕雲。可趙佶的使臣一到,使得這位金國二太子意識到,大宋不過是只披著狗皮的羊,只會汪汪亂吠,還有更大的便宜可佔!於是斬殺宋廷使節,號令三軍,直逼黃河!

    恰在此時,傳來消息。說大宋皇帝拜名將種師道為檢校少保,靖難軍節度使,京畿兩河制置使,授以自主行事之權,已經率領百萬西軍趕來勤王。斡離不知虛實,猶豫不決。帳下漢臣又指出,種師道為宋軍名將,素來善戰,今率大軍來援,不可與之硬拼,應該還師燕雲。斡離不一路殺來,哪個宋軍將領不是號稱名將,還不是一觸即潰?於是不聽勸諫,揚言橫掃種師道,渡過黃河!奪了漢人的花花江山!

    趙佶在東京聞訊,叫苦連天,將一眾大臣罵得狗血淋頭。本想再派級別更高的使臣入斡離不軍中求和。可有前車之鑑,誰還肯去冒這個險?最後,道君皇帝昏了頭,居然派滯留郭藥師為使!郭藥師起初也是堅決不肯,可趙佶認為他久在遼地,熟悉金軍情況,是最合適的人選。朝中大臣奏說,郭藥師為勇將,應該讓他率軍拒敵,怎麼能充當使節呢。趙佶不聽,強令出使,由此種下禍根……

    這是大宋相州治下一處村落,正當晌午,各家各戶的房頂都冒著炊煙。雖然有消息說女真人打過來了,可村中百姓心想,咱這地方離著燕雲千里地呢,女真人都插著翅膀麼?

    村外,幾個頑童正互相追逐嬉戲,一個婦人站在村口呼喚著孩子吃飯。可小孩都好玩,充耳不聞,婦人急了,前揪住一個七八歲孩子的耳朵就往家裡拖。忽然聽到背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回頭一看,只見一彪兵馬飛馳而來。咱這地方這般偏僻,又向來太平,怎麼會有官軍到來?

    心裡畏懼,忙抱了兒子就往村裡去。沒跑幾步,回頭看去,直駭得這婦人兩腳發軟,面如死灰!那還在玩耍的幾個孩子被突如其來的騎兵嚇傻了,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快跑!跑啊!”婦人急得大喊!突然一聲尖叫,急忙掩住孩子的眼睛!天殺的!那幫騎兵竟然直接撞了過來!可憐那幾個孩子,被疾整奔飛來的戰馬撞得直飛出去!連叫都沒叫出來一聲!那婦人駭得腿軟,蹲坐在地,緊緊摟著孩子,暗暗祈求神靈保佑。一支長槍呼嘯而來,鐵槍貫胸而過!婦人還沒斷氣,又被鐵騎撞倒踐踏,還死死抱著孩子不肯鬆手。

    “賊人來啦!快逃!”村中喊聲四起,家家戶戶大門洞開,驚慌失措的男女老少倉皇竄出。可等待他們的,不是一擊斃命的鐵槍,就是呼嘯而至的箭矢。那隊兵馬中,一人勒停戰馬,手持彎刀,大聲呼喝著。他說的不是漢話,穿著也很奇特。身裹著白色毛皮,外面罩著鐵甲。頭雖然戴著鐵盔,卻露出兩條辮子。他喊了幾句後,其他騎兵都翻身下馬,除弓箭手以外,另外的騎士並不追殺向村外逃竄的百姓,而是手持兵器闖入農家之中。那村中一顆大樹下,拴著一頭耕牛,兩名士兵走過去,照著牛肚子一槍捅去。鮮血噴薄而出,他們不等牛死,拔出短刀劃開牛肚,從還在掙扎呻吟的牛腹中取出內臟,動作麻利,顯得十分熟練。

    村中慘叫聲四起,來不及逃脫而躲在家裡的百姓被發現後,對方根本沒有半句話,直接殺死。前後不到一頓飯的功夫,這村落裡除了聽不懂的胡話外,再沒有其他聲音。

    那手持彎刀的人等了一陣,又哇哇大叫著。手下人趕著豬羊,提著包裹陸續匯聚。那人一察看,還有兩匹馬背空著,正要發作。忽然聽到一陣淒厲的婦人尖叫聲,尋聲望去,只見自己的兩名部下抬著一個南朝婦人出來,拼命掙扎,嘴裡大叫:“饒命!饒命!”

    那人大步前,一把掐住婦人脖子,仔細一看。臉上有了笑容,嘴裡說了幾句胡話,引得一眾部下高聲大呼。那人大笑起來,將彎刀扔給士兵,一把拎起婦人摜在地上。見她拼命往前爬,哈哈大笑著趕前拖住雙腳,用膝蓋壓在地後,雙手胡亂撕扯著對方的羅裙。幾十名部下目不轉眼的盯著,粗重的喘息聲此起彼伏,偶爾間雜著幾人喉頭發出的咕咕聲,真不知是人,還是禽獸。

    “天吶!饒了我罷!饒了我罷!”那婦人被壓在地上,動彈不得,歇斯底里地哭喊著。下身羅裙被扯去,雪白的大腿勾得那人直吞口水。急不可待的解開腰帶,就要光天化日之下演丑劇。

    突然!一名士兵從馬上栽倒下來,四周同伴本能戒備,那正要姦淫的人抬頭看去,只見那名士兵被一支羽箭貫穿咽喉!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1 15:24
第七十五章 阻擊


    一聲大喝!那廝奪過彎刀,箭步如飛竄戰馬,對部下一通呼喝!幾十人大聲應諾,催動鐵騎搶出村來。東南方那片開闊地,數百騎兵挾雷霆之勢襲來。那人嘴角閃過一抹獰笑,這就是南朝的騎兵麼?還真是新鮮了,居然有敢主動發起攻勢的南朝軍隊。高舉彎刀,目光冷峻的盯著來敵,那人將刀一招,一馬當先沖了過去。身後數十騎厲聲呼喝,緊緊相隨。數十騎面對十倍於自己的敵人,居然毫無退卻之意。這是因為在他們的腦袋裡有個概念已經形成,南朝的所有軍隊都一樣,只要我女真鐵騎一沖鋒,對方就會立即潰退。

    張慶勒馬立在徐衛身邊,見對方非但沒有逃竄,反而發起了衝擊。臉色一沉,好狂!簡直視我軍如無物!取過鞍那張黑漆弓,搭一支鐵箭,將目光望向了徐衛。後者點了點頭,張慶已經開弓搭箭,瞅准了那沖在最前頭的女真騎兵。弓弦一響,利箭飛出,那騎兵應聲栽倒。徐衛剛想喝彩,卻見那人落馬後翻身而起,一刀斬斷射中肩胛的羽箭,大吼著衝上前來。

    兩軍相接!靖綏營騎兵攻勢居然為之一阻。那女真騎兵都是百戰餘生之輩,若論單兵戰鬥力,不是鄉勇營這些新兵蛋子可比的。戰鬥雖然沒有懸念,但女真士兵的剽悍給徐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哪怕只剩下一個人,也不會逃跑,更不會投降,力戰到底,至死方休。

    “娘的,險些遭了道!”馬泰飛奔過來,鎧甲,一道利刃劃出的痕跡清晰可見。如果不是靖綏營裝備有重甲,這一刀足以使他喪命。

    兩名士兵提著一個女真人過來,扔在徐衛馬下。他胸口的鎧甲已被擊穿,血肉模糊,左邊肩胛處還插著半支斷箭,正是張慶所射之人。雙眼圓瞪,胸口不住起伏,不斷有血水從他口中溢出。可這廝眼裡,沒有一絲一毫的畏懼之色。

    一句沒人聽得懂的胡話出口,那女真人居然盯著徐衛笑了,笑得那麼放肆,那麼囂張。

    “送他一程。”徐衛面無表情地說道。話剛出口,楊彥手中的曲刃槍如毒蛇般探出!一槍扎入胸口,對方雙手深深嵌入泥土之中,眼中迸出怨毒的光芒!楊彥冷哼一聲,將槍一絞!

    “指揮使,既然這裡都有小股金軍出現,那我們離金軍主力就已經不遠了。”張慶提醒道。一路急行軍,人馬疲憊,要是在這個時候遇金軍大部隊,那可就不妙了。

    徐衛沒有作聲,他自然知道已經接近金軍範圍。他在想,這夥金軍為什麼會出現在偏僻的鄉村?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既然這相州境內都出現了女真騎兵,那就說明金軍東路軍已經攻破燕山府,一路南下了。想到這點,他神色為之一沉,難道金軍已經知道大宋河北空虛,想直奔東京?

    正思索時,一人高聲報導:“徐副使!抓到幾個奸細!”

    扭頭看去,一身勁裝的李貫領著部下正押著幾個漢子過來。到了徐衛跟前,那幾人低頭不語,個個如霜打了一般垂頭喪氣。有一個抬起頭來,見徐衛似乎是這支部隊的主將,行禮道:“大人,我等並非奸細,而是武威左第三軍第二十三指揮的軍士。”

    武威是軍隊的番號,左是指左右兩廂的左廂,第二十三指揮,也就是第二十三營。

    “你們的駐地在哪?”徐衛沉聲問道。

    “回大人,我等都是大名駐泊禁軍。”那軍士拱起的手不曾放下,畢恭畢敬回道。

    大名!四哥所在的部隊?也就是何薊的討賊大軍?那這些士兵為什麼出現在這裡?在徐衛逼問之下才知道,這些士兵都是出自何薊討賊部隊。自出發以來,並未與賊交戰,而是在黃河北岸一帶巡弋。今天午,突然與金軍遭遇,他們就是逃跑的士兵。

    “快說!戰況如何!”楊彥性急,將槍一挺大吼道。

    那軍士退了一步,小聲道:“女真人極剽悍,千萬鐵騎奔騰而來,我軍抵擋不住,幾次被沖亂陣形。部隊被割得四分五裂,何鈐轄苦苦支撐,終究還是敵不住,我軍因此大潰……”

    “徐勝你知道嗎?”張慶看了徐衛一眼,輕聲問道。

    那幾名士兵聽到這話,同時抬起頭來!繼而面面相覷,沒有一人回答。徐衛臉色一變,手中陌刀猛劈過去,那軍士驚叫一聲,卻見刀鋒直抵自己頸項,再進一寸,自己小命難保。

    “大人饒命!我們逃走時,徐大人還在率部苦戰,已經陷入包圍,後來,就實在不知道了……”

    徐衛盯著他半晌,收回陌刀,左右軍官都不敢出聲。徐勝是他親哥哥,如今身陷重圍生死不明,這作弟弟的如何不急?徐衛當然牽掛兄長安危,可更嚴重的是,何薊這一敗,金軍怕是要直趨黃河南岸了!三萬大軍,就這麼容易潰敗?金軍孤軍深入,又不知我方虛實,就敢深入腹地?不怕被前後夾擊?怎麼好像吃定了我們一樣?

    思前想後不得要領,跳下馬去,大聲說道:“地圖。”張慶翻身下馬,取出地圖攤在地,讓那逃跑的軍士來指出戰鬥發生的地方。

    “就在此處,距這里約有十來里地。”那軍士小心翼翼地說道。

    他所指的地方,在這村落的西北偏中方向,十來里地也並不遠。那這麼說來,剛才那小股金軍,應該就是大部隊的探子,這是來摟草打兔子,順便搶一夥。

    楊彥聽罷,對徐衛說道:“九哥,咱們快馬加鞭衝過去!把徐四哥救出來!”其他人都默不作聲,誰知道徐四哥現在是生是死?徐衛心裡比誰都急,雖然自己這個弟弟的身份是冒充的,可徐勝對自己的兄弟之情卻沒有半分虛假。

    “李貫!”憤然起身,徐衛大聲喊道。

    “在!”李貫雖然投身靖綏營,且因擒獲王善,被徐衛任為都頭,卻沒有穿鎧甲,仍作尋常打扮。

    “領你的人,前面探路,一有情況立即回報!”徐衛一聲令下,李貫便率自己部下十餘人跨戰馬,向西北方向疾馳而去。

    張慶看著他,小聲說道:“敵我懸殊太大,一旦遭遇金軍大部隊……”

    “放心,我不會感情用事。”徐衛平靜地回答道。說完後,提刀跨騎,命令部隊快速前進。

    那幾個逃亡的軍士一陣商量,追了來,為首一個大聲喊道:“大人!給把刀!我們跟你去!”

    “滾蛋!臨陣脫逃,你們也配當兵吃餉?趁早滾回家去,躲進你娘胯裡作人!”楊彥破口大罵,什麼東西!

    “大人!不是我等怕死,也非無心報國!只要你們當官的不跑,我們就效死命!”那幾名軍士緊追不放。

    徐衛一聽,問道:“只要死戰,便是我弟兄,敢退一步,就地格殺!想好了?”幾人都說絕不反悔,徐衛便命令發給兵器,編入步卒。

    靖綏營全速向西北挺進,越往北,逃兵越多。見有部隊開來,又軍容整齊,紛紛來投。徐衛聽其自願,並言明軍法無情,沒走到兩里地,便收下六百多人。那些執意逃走的,徐衛也不去管他,全營疾奔西北而去。

    不多時,李貫帶隊歸來,慌慌張張向徐衛報告。前方至多七八里地,有一支官軍殘部,約三四百人正在逃竄。後頭大隊金軍追殺過來,眨眼就到,事態緊急!那滿營士卒聽聞此訊,惶惶不安。女真人看來還有兩下子,把官軍都打得狼狽逃竄,咱們靖綏營能行嗎?

    “九哥!衝去,幹他一夥!我還不信了,女真人比我多長一顆卵?”楊彥見敵來襲,全無懼色,主動請纓出戰。

    既然是官軍殘部,女真人不可能派大軍追殺,想必是為擴大戰果。徐衛四張一望,這里地勢開闊,無險可依,打伏擊是不要想了。一念至此,大聲命令道:“布陣!準備作戰!”

    士卒們聞聲而動,抬出拒馬木槍佈於陣前兩側,防止敵人迂迴。長槍兵麻利的竄到最前頭,分作六列,坐於地,將槍頭挑對準正前方。持黃樺弓的弓箭手分作兩列,半跪於地待命。黑漆弓是靖綏營目前最強的弓具,列於黃樺弓後。刀盾刀護住兩翼,騎兵集結在陣側應變。

    見全營弟兄雖慌不亂,徐衛頗為滿意。幾個月的訓練下來,成果還是顯著的。不過這陣雖然結起,但只是表面功夫,是騾子是馬,還得等到開戰才見分曉。畢竟,正殺過來的,是以剽悍著稱的女真鐵騎。一想到這點,徐衛不禁有些激動,緊攥著手中陌刀,直視前方。陣中,不少參加過幾次勦賊之戰的“老兵”安撫著新兵的情緒,沒啥大不了的,都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敵人不比你多條命。你只要想著一顆人頭三貫錢,就啥也不怕了。而半路加入進來的官軍則提醒這些不知是哪路神仙的新袍澤,女真鐵騎衝擊力極強,一定要把拼死命擋住,不讓他們衝亂陣形。一旦陣亂,後果就只有一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1 15:28
第七十六章 死戰


    徐衛緊攥著那把內廷供奉的陌刀,心裡難以平靜。四哥是生是死還不得而知,靖綏營能不能戰也無從知曉,自己依靠預知歷史的優勢而制定的計策能不能救這個積弱百年的國家一命,目前仍無法肯定,太多不確定的因素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穿越者固然比別人知道得多,可知道得越多,反而不見得是好事。眾人皆醉我獨醒,這種孤獨,這種無奈,誰又能體會啊?突然暗笑一聲,大戰在即自己何必去想那麼多?患得患失是大忌,自己只需要盡最大的努力去做就是了。

    “來了。”張慶遠遠望見前方塵頭大起,小聲提醒道。

    徐衛極目遠眺,神色平靜,來吧,管你什麼草原鐵騎,女真精銳,老子跟你死磕到底!

    “張慶,帶一百人監陣!膽敢後退一步者,不論軍官士卒,就地格殺!”徐衛沉聲下令,張慶立即率領一百名弓箭手立於陣後,虎視眈眈。全營士卒心頭一凜,目視著前方。只見一彪軍馬疾速奔來,從服色裝備看,應是官軍無疑。

    “弟兄們,狹路勇者勝!我徐衛別的不敢保證,我會與你們並肩作戰,決不後退一步。倘若我拋棄弟兄,臨陣脫逃,張慶!”徐衛聲傳四方。

    “在!”

    “讓你的弓箭手都往我身上招呼!”徐衛此話一出,靖綏營上下數千人,誰還敢懷二心。憋著一口氣,只等女真人過來,我們倒要好好看看,這些北邊來的蠻子,是不是三頭六臂!

    來了!與那彪官軍相距兩百步左右,大股奇裝異服的騎兵緊追不放。塵頭大起,蹄聲震天,聲勢相當駭人!鐵蹄踐踏大地,似乎連這裡都能感覺到震動。那一陣強似一陣的震動,像是一股無形的壓力,壓迫得三千餘士卒喘不過氣來。不少人胸膛起伏,使勁呼​​出一口氣。

    那隊官軍見靖綏營結陣在此,劫後餘生的興奮,化作一片歡呼!前頭騎士調轉馬頭,直奔靖綏營而來。一人還未奔攏,放聲大呼:“兄弟哪一軍的?”

    徐衛並不回答,揮手喝道:“你們走!這裡有我!”

    那隊官軍奔到靖綏營陣旁停住,回頭見敵軍已經不遠,時間緊迫。也不多說,為首軍官大聲下令道:“受傷的弟兄,護著大人先走!其餘的,入陣作戰!”言音一落,數十騎離開隊伍,向南奔去。剩下的數百人,動作非常迅速,長槍兵立刻與靖綏營並排布陣,弓箭手下了馬,立於槍兵之後。一看便知,訓練有素,不知是誰的部下?

    “大人!這股追兵至少千騎以上,極其驍勇!”那軍官奔到徐衛身邊,盯著前方說道。

    徐衛沒有應聲,因為他已經看到追過來的女真騎兵停了下來。以女真人的剽悍,他們絕不會把這兩三千人馬放在眼裡,所以暫時的停滯,絕不是為了後撤。那騎兵陣前,幾名女真人聚在一起,激烈的爭論著什麼,片刻之後,一人高舉彎刀,嘹亮的號角聲隨後響起!千餘騎兵立即開始布陣,看樣子,是準備發起衝擊了。徐衛神色平靜,一動不動,靜待敵來。

    突然!金軍將領揮旋著彎刀,在陣前來回奔馳,所有女真騎士放聲呼喊,聲入雲霄。這是開戰之前,激勵士氣,震懾敵人之舉,意在先聲奪人!

    徐衛注意到,陣中少數士卒渾身顫抖,顯然敵人這一手奏效了。不能讓對方搶戰先機!

    “靖綏營弟兄何在!”一提韁繩,戰馬人立面起,徐衛高舉陌刀,厲聲喝道!

    “在!”絕大多數士卒齊聲應道。

    “戰則必勝!退則必死!我徐衛與兄弟們共進退!殺!殺!殺!”徐衛的喊聲,清清楚楚傳進每一個士兵的耳朵!

    “殺!殺!殺!”整齊嘹亮的吼聲響徹大地!士卒們奮盡全力,近乎瘋狂地發洩著心中的恐懼!那軍官聽到徐衛的喊聲,猛然側頭,徐衛!他就是徐衛?面露喜色,把牙一咬,目光變得凌厲起來,一張本來佈滿倦色和落寞的臉上,也浮現了堅毅的神情!

    震天的馬蹄聲再度響起,女真人發起衝擊!千餘鐵騎帶著踐起的煙塵,鋪天蓋地而來!

    “弓箭手準備!”徐衛目不轉睛,沉穩地下著命令。

    近千弓手從箭袋中抽出一把羽箭,插在地上,取過一支,搭箭上弦。有人執弓的左手抖個不停,右手連箭都搭不到弦上。旁邊的同袍見狀小聲提醒道:“不要慌,你一箭射中,前面的弟兄就少一分危險。”用力點了點頭,使勁吸了一口氣,這名弓手咬著牙,將箭搭在弦上。

    一百步!這本該是弓箭手射擊的距離,可靖綏營裝備的弓實在太次,在這個距離難以對敵人造成有效的殺傷,徐衛大聲喝令著士卒不准妄動!

    八十步!

    “開弓!”隨著他軍令出口,軍陣後面,弓弦勒緊弓臂,發出了吱嘎的響聲。

    七十步!徐衛眼中殺機陡現!放箭!弦響一片,利箭帶起勁風,呼嘯而出!第一列弓手射完,立即半跪下去,第二列的利箭就他們的頭頂上飛過!

    那挾震天之勢襲來的女真騎兵,絲毫沒把眼前數千宋軍放在眼裡。可當利箭射來之時,他們到底還是血肉之軀,那最前排起初還發出野獸般嚎叫的騎兵,紛紛中箭落馬!但其他人依舊毫無懼色,眼見著宋軍方陣越來越近!

    箭雨絲毫未停!本來被恐怕吞噬而心驚膽戰的靖綏營士兵,見女真人一片一片地倒下去,終於證明了,女真人,也是人!

    “停!槍兵準備!”徐衛神色冷峻,目光如炬。前排槍兵死死握住一丈多長的鐵槍,將槍桿拄在地上。他們是整個部隊中最艱苦的。要以血肉之軀去抵擋鐵騎恐​​怖的衝擊,即便身穿重甲,可心裡所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一名槍兵見衝鋒而來的女真騎兵近在咫尺,淚流滿面,不斷地念叨著。突然,他從地上躍起!就在同一刻,一支利箭自他後頸處射入,從咽喉處貫出!這名士兵張大著嘴巴,卻發不出丁點聲音,看著從咽喉貫穿的箭頭上正流淌著自己的鮮血,總算後悔也晚了。

    他還未斷氣,已經有一名同袍衝上來踹開他,撿起長槍坐在地上!看著已經衝到拒馬之前的敵人,緊握兵器,閉上了眼睛。

    鐵騎襲來的恐怖衝擊力,徐衛總算見識到了。那佈置在步兵陣前的拒馬木槍陣,根本抵擋不住女真騎兵巨大的衝擊力。一名騎兵甚至縱馬躍過拒馬,手中長槍閃電般擲出,扎入一名靖綏營士兵的胸口!

    巨大的響聲,震懾著每一個人的心!兩軍相接!那疾速襲來的騎兵,正撞在槍尖之上!可無與倫比的衝擊力帶著慣性仍舊驚人!坐在地上的槍兵被這一撞之力,幾乎震得昏死過去!若不是身上重甲的防護,僅憑這股衝力,就足以致人於死地!

    第一列潰滅!第二列潰滅!第三列潰滅!那該死的衝力簡直像是摧枯拉巧一般撕咬著靖綏營的防禦!

    徐衛立馬陣旁,十分鎮定,眼見著第四列槍陣也被沖亂,仍舊不動聲色。再往後衝,弓手陣營是絕對抵擋不住的!一旦陣形完全潰亂,步兵就只能任由騎兵追殺宰割!

    第五列!好!再大的力量終究還是有強弩之末的時候!那五列槍陣雖受衝擊,可士兵們卻沒有潰亂,一丈多槍的鐵槍刺穿馬身人體,阻延了後面的攻勢!就是現在!

    “刀盾手!上!”徐衛歇斯底里吼了出來!兩翼壓陣的千名刀盾手聞風而動,像一把鐵鉗一樣,兩側包抄,迅速合攏!不要以為失去了衝擊力和機動性的騎兵就會束手待斃,剽悍的草原狼是絕對不甘被打敗的!

    當靖綏營兩翼刀盾手鉗擊而上時,等待他們的,是長槍彎刀!每一個女真士兵,都是從屍山血海中摸爬滾打出來的。南征以來,他們勢如破竹,絕不會把任何一支宋軍放在眼裡!

    以逸待勞的刀盾手,竟然還打不垮這支強弩之末的金軍!徐衛震驚之餘,心頭火起!突然瞥見那後面的金軍騎兵有後退的跡象,將刀一挺,虎吼道:“弓箭手,上!”

    此時的弓箭手,當然不會是放箭射擊。在訓練之時,徐衛就在父親的建議下,給每個弓箭手配備了手刀。若戰事順利,弓手自然不會加入戰局,可一旦膠著,弓箭手也得上!

    指揮使令下,近千弓手背弓在身,從腰裡取下懸掛的手刀,在都頭帶領下兩翼迂迴,切斷金軍退路。勝負仍然未現,雖然刀盾手以重盾做掩護,拼命劈馬腿,待其一倒,就對著騎兵胸口狂砍!可女真人仍在頑抗,絲毫不見亂象!

    徐衛啐了一口,雙眼血紅!嘶聲吼道:“幹你娘!楊彥!死了沒有,沒死就上!”

    楊彥手下步兵,在整編之後,全部裝備重甲和厚刀巨斧,聽到徐衛下令。身先士卒,挺著曲刃槍加入陣中,下令前進!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1 15:31
第七十七章 韓世忠


    當楊彥的重甲步兵,踏著整齊的步伐如牆一般推進時,長槍兵們紛紛避讓。這些重裝步兵,全身鎧甲重六十斤,加上手中兵器,每人負重九十斤出頭。雖然跑不起來,但其防護力和殺傷力不俗,剛一接兵,就逼得女真人連連後退。兩翼被刀盾手阻斷,後路又被包抄,可陷入重圍的金軍並未潰亂,各自為戰,拼死反擊!

    幾千人絞作一團,雙方都在苦苦支撐。女真人實在沒有料到,幾萬人的宋軍一觸即潰,碰上這麼區區幾千,居然如此強硬!而靖綏營的士兵們,從前打的都是賊寇,說得難聽點,就是撿軟柿子捏。一旦碰上女真精銳才知道,這些蠻子剽悍異常,若換作賊寇,早就倉皇逃竄了。

    徐衛眼觀戰局,靖綏營兵力佔據優勢,可仍然沒有打垮這千餘女真騎兵。女真人能橫掃草原,短時間之內攻滅遼國,絕不是運氣,那是一場一場的硬仗拼下來的。這些百戰餘生的士兵,如同兇惡的狼群,絕不會屈服的。這一點,非常值得自己學習。

    金軍主力相信距此不遠,如果不能一舉擊潰敵人,再拖延下去的話。萬一金軍主力趕來,後果堪憂,必須迅戰迅決!剛想到這裡,戰陣後方已經被金軍撕開一個口子,裝備輕甲手刀的弓箭手抵擋不住,金軍在突圍!一旦被他們逃出去,以馬泰的騎兵絕不可能追上!跳下馬去,倒拖陌刀,徐衛大聲令下:“上!”兩百親軍早就憋得難受,暴吼出聲,飛快地向戰陣後面包抄而去!

    喊殺聲,慘叫聲,兵器的碰撞聲,戰馬的嘶鳴聲交織在一起,震耳欲聾。已經紅眼的雙方士卒激烈搏殺,地上,一具又一具屍體倒下,剩下的人,踩著敵人或是同伴的屍體前仆後繼,這種情況下,誰能堅持到最後,誰就是勝者!亂陣之中,眼見身邊士兵一個個倒下,宋軍不斷推進,將自己的軍隊擠壓在一起難以展開,金軍主將急得哇哇大叫。他一嚎完,近旁士兵拼命調轉馬頭,想要突圍。可四周圍得鐵桶一般,寸步難行。正前方,宋軍重甲步兵如牆而進,厚刀巨斧斬落下來,逼得金軍不住後退。兩翼刀盾手下砍馬腿,上錘人胸。只有後面攻勢較弱!

    一通呼喝後,所剩不多的女真士兵齊聲發喊,抖擻精神都向後突圍。靖綏營弓箭手難以抵擋,四散開來。趁著這空當,數十騎衝出包圍圈,策馬狂奔!

    徐衛率親軍堵上漏洞,突然瞥見馬泰率騎兵想追殺過去,大聲吼道:“別追!速戰速決!遲則生變!弟兄們,全力絞殺!”說罷,仗著陌刀加入戰團……

    戰鬥結束了,空氣中瀰漫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地上,橫七豎八,或僕或臥的人屍馬屍比比皆是。還未斷氣的士兵發出低低的呻吟,受傷的人放聲痛呼……

    靖綏營的弟兄們拖著疲憊的身軀,踏著血泊飛快地收繳戰利器。不管是死是活,只要是女真人,一刀下去斬斷首級,繫在腰帶上,掛在馬鞍上,又去爭搶兵器,扒掉鎧甲。幾名士兵為爭奪一具貌似金軍軍官的屍體上的盔甲爭執起來。一人手挺屈刀,紅著眼睛厲聲嚎道:“殺你一個不嫌多!”

    其他人毫不示弱,各持兵器吼出聲來:“你想作甚!”

    渾身血污的楊彥大步趕來,一槍過去,挑起幾人兵器,切齒道:“指揮使軍令!立即撤離戰場,向東轉移!你等找死麼!”縱然面對著這個活閻羅,幾名士兵也沒有了往常的懼怕,悻悻收起兵器,冷哼這一聲,這才散開。

    小半個時辰後,當數千女真精騎飛馬來援時。剛才還激烈搏殺的戰場上,除了無頭的屍首,什麼也沒留下。再仔細一看,那滿地屍體中,竟沒有一個宋軍!

    夜幕降臨,寒氣逼人。呼嘯的大風,刮得人睜不開眼睛。一座山下,數百個營帳林立,團團篝火熊熊燃燒。一隊隊全副武裝的士兵往來巡弋,一切都顯得井然有序。在大營東南角的一片平地上,上百名士卒將同袍的屍體放入挖好的土坑中。沒有棺木,沒有香燭,只有軍中木匠趕製的一塊塊木牌插在坑前,上面每一個名字,都代表著一條生命的逝去。

    徐衛帶領一眾軍官,望著一個接一個墳頭凸起,面上閃現出悲戚之色。

    兩名士兵抬著一具屍體來到徐衛面前,一眾軍官低下了頭,默然不語。內有一人終於忍不住,痛哭失聲。他是周熊,那具屍體,是他的親弟弟周基。一道從脖子直劃到胸部的致命傷奪取他的性命,而他身上的創傷,遠遠不止這一處。

    上午還在一起的袍澤,現在已經成了一具冰涼的屍體。徐衛抬腳上前,替周基整理最後的遺容,而後一把抱了起來。

    楊彥馬泰二人一見,同聲喊道:“九哥……”

    徐衛語氣平靜:“我送他最後一程。”說罷,抱著周基緩步走到一個墓穴裡。

    “九哥,不吉利!”楊彥失聲叫道。

    徐衛不為所動,瓦罐不離井上摔,將軍難免陣前亡,穿上鎧甲,拿上兵器,遲早都會有這麼一天的。輕輕地將屍體放下,將周基的雙手放在腹前,最後看了他一眼,這才上來。身旁士卒想要來掩埋,徐衛取過鋤頭,看著周基那張稚氣未脫的臉,輕聲說道:“兄弟,上路了。”

    一堆堆泥土,漸漸掩蓋住了勇士的身軀,撕心裂肺的哭聲響徹夜空。這不單是對同袍陣亡的悲鳴,更是對自己倖存的發洩。

    此戰,靖綏營陣亡六百五十八人,其中包括一名都頭,十二名隊將,三十幾名什將。是靖綏營組建以來,最大的損失。但同時,此戰殲滅金軍一千一百多人,奪得可供使用的戰馬三百餘匹,兵器鎧甲近千件!靖綏營第一仗,可謂旗開得勝!

    率領軍官對陣亡弟兄祭奠完畢後,徐衛正要去探望傷員,忽有士卒來報,十餘騎正往這邊過來,身份不明。當即命令馬泰出兵攔截,不多時,馬泰領著那行人到達營區,原來​​是官軍。

    “良臣!”半路加入靖綏營戰陣的軍官孫正一見來人,大喊著衝上去。

    那群官軍中,一人翻身下馬,按住孫正雙肩上下打量,沉聲問道:“沒事吧!”

    孫正並不回答,迫不及待地問道:“徐大人怎樣?”

    “放心!我已妥善安置!”那軍官答道。

    孫正這才放心,略一沉吟,拉著他來到徐衛面前,介紹道:“這位便是徐大人胞弟。”又向徐衛介紹道:“這位是軍中韓統制。”

    徐衛見那人身材偉岸,目光如電,約三十多歲,儀表不俗。全身披掛整齊,手持一柄鳳嘴刀,讓人不敢小視。遂抱拳道:“大名鄉勇營指揮使,徐衛。”

    那軍官聽到“鄉勇”二字,微微皺眉,還禮道:“韓世忠,現任鋒軍統制。”

    韓世忠?徐衛不動聲色,又與他敘了階官。只因終宋一朝,官制十分複雜混亂,官員的名稱,有階官,職官,差遣三種。階官代表你品級大小,是虛的,職官代表你所任何職,也是虛的,只有差遣才表示你具體負責什麼事務。

    韓世忠的軍階是武節郎,與徐衛同為從七品武官,但高出四階。閒話說完,徐衛聽孫正提起四哥,追問情況。原來,孫正和韓世忠都是徐勝部下。與金軍發生遭遇戰後,各路兵馬紛紛潰退,只有徐勝一軍拼死奮戰。徐勝本人身先士卒,斬敵十餘名,但終因寡不敵眾,沒有支援,陷入重圍之中。徐勝身負重傷,孫正和韓世忠護著他殺出血路,四千多士卒,最後只剩下幾百人。如果不是遇上徐衛的鄉勇營,只怕會全軍覆沒。韓世忠本人也受輕傷,保護徐勝一路南行,妥善安置後這才回來。

    徐衛聽聞四哥負傷,心頭焦急。可眼下形勢逼人,況且四哥已經妥善安置,他當即領了一眾軍官回帳,商議下一步進軍方向。

    韓世忠孫正兩人的軍階雖然都比徐衛高,但畢竟徐衛是這支部隊的主官,又不屬禁軍編制,兩人便列席旁聽。從目前得到的消息來看,金軍已經逼近黃河​​南岸,似乎有渡河的舉動。朝廷派出的幾路援軍都被擊潰,黃河以北各州縣又都關門拒戰,女真人極有可能強攻,以圖渡河,威逼東京。

    一旦女真人渡過黃河,其影響對大宋來說,無疑是個災難。儘管東京城外,已經雲集各州縣勤王之師數十萬,但缺乏統一指揮,真打起來,是勝是敗誰也無法預料。畢竟,金軍一路下來,宋軍幾乎沒有組織過像樣的抵抗。如果勝了還好說,要是敗了,金人必然威迫朝廷,獅子大開口。從以往經驗來看,無論對方提出多麼苛刻的條件,官家和朝廷都極有可能全盤接受。除非,軍隊能打上一兩場硬氣的勝仗,否則……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1 15:34
第七十八章 進軍


    “我建議開赴東京。”孫正年紀不大,估計比徐衛長不了幾歲,但那張胖臉再加兩撇短鬚,活脫脫一個鄉下土財主的樣貌。可徐衛知道這人外表憨厚,實則勇猛非常,今日一戰,手下沒有三合之敵。聽他這麼說起,便投以徵詢的目光。

    孫正見狀,正襟危坐,詳細解釋道:“女真人傾舉國之兵前來,其鋒不可擋!目前太原已經被圍,這一路金軍號稱十萬之眾,士氣正盛,若與之硬拼,討不到便宜。不如開赴東京,再作​​計較。”

    如果把部隊帶到東京,對靖綏營來說倒不失為一個萬全之策。但是目前河北地區朝廷幾路大軍都被擊潰,各州縣又都緊閉城門,只顧防守。河北河東幾乎成了無人之境,女真人來去自如,萬一讓他們打過黃河,以趙佶的德性必然驚恐萬分,求爺爺告奶奶讓金人退兵。到時候女真人血盆大口一開,不但讓你割讓燕雲,還要你交出太原,真定這等軍事重鎮,怎麼辦?這不是沒有可能,歷史上,金軍第一次南侵,沒有攻破東京之後就提出了極其苛刻的條件。除了大宋要乖乖奉上巨額歲幣之外,還要割讓兩河之地。說白了,就是讓你把黃河以北,除了西北地區之外,全部交出來。到那時候,女真人想什麼時候打你,就什麼時候打你,反正只隔著一條黃河而已。

    徐衛見韓世忠一直沒有發表意見,遂主動詢問道:“韓統制有何高見?”

    “開赴東京,不失為一個明哲保身之舉。”韓世忠隨口說道。孫正訝異的看了他一眼,這韓良臣,總是一副耿直脾氣。你好歹也看在徐衛是徐大人親弟弟份上,說話含蓄一點。人家這只是一個鄉勇營,你難道拿禁軍的標準去要求?

    “咱們帶刀當兵的,有話就直來直去,拐彎抹角不是軍人作風。”徐衛不軟不硬地回道。

    韓世忠張口就想直說,但見孫正不住朝自己打眼色,眉頭一皺,閉口不語。徐衛冷眼旁觀,心說據歷史記載,這韓世忠不是個豪爽的漢子麼?為人輕財好義,有俠氣,岳飛被誣陷,他親自去質問秦檜,吼得秦檜連連服軟,最後厚顏無恥地說出了那句遺臭萬年的“莫須有”。怎麼現在一見……

    得,不想說拉倒。徐衛將目光轉向自己的部下,朗聲說道:“今天咱們雖然小勝一場,但也見識到了金軍的驍勇。實話實說,以靖綏營目前的實力,不可能和女真主力硬拼。”

    韓世忠聽到這裡,眉頭幾乎皺成一團。自己那上司徐勝,端得是條好漢!幾路兵馬都被沖散,狼狽逃竄。惟獨他帶著弟兄們浴血奮戰,本人也身先士卒,連殺十餘人,何等英雄?這都是一個娘生的,怎麼弟弟……唉,數十年以來,世風日下,文臣貪財,武官怕死,這副德行怎麼跟女真人拼?

    “但如果我們退過黃河,趕去東京勤王,一來起不了多大作用。二來黃河以北就無兵可用。咱們靖綏營雖然是鄉兵性質,但哪個不是鐵骨錚錚的漢子!咱們吃的糧,拿的餉,都是官府向老百姓徵派來的。哪怕遇上刮風下雨,不用操練,弟兄們袖手高坐,也不少你一天錢糧。捫心自問,你們哪個家裡不是扒糞種地的農戶?應該知道耕作的辛苦,百姓養著我們,不圖其他,就指望殺勝一兩陣。我們要是退到東京,父母妻兒都在河北,女真人要是去禍害怎麼辦?你們今天都是親眼看到的,那群畜生毫無人性!”

    徐衛一番話講完,楊彥搶先表態:“不退!死也不退!九哥你說,咋整!”

    “就是!徐副使,咱們唯你軍令是從!我敢保證,我部下三百餘人,沒一個窩囊!”

    揮手制止情緒激動的部下,徐衛正色道:“咱們也不能光有一腔熱血,不顧現實。據我得到的消息,朝廷已經再度起用小種經略相公,委以京畿河北兩地軍事重任,並授以自主行事的權力。我的意思,咱們繼續往西走,與種公部隊會合。”

    韓世忠面露意外之色,這小子年紀不大,我倒看輕他了。遂起身說道:“我贊成!軍中早有傳言,種少保已經率領百萬西軍趕來勤王,自然,這是虛張聲勢之舉。但數萬精兵還是有的,只要咱們……”

    徐衛打斷他的話,直視著他說道:“韓統制,恕我直言,沒有幾萬,只有七千。”

    韓世忠一愣,七千?這怎麼可能?見他震驚,徐衛解釋道:“朝廷雖然起​​用種公,但沒給一兵一卒,這七千人還是他徵召姚平仲的部隊。我的想法是,咱們一路西行,徵集潰散的官軍,種公想必也是如此。兩軍會師後,不管有多少兵力,只管擂鼓前進,號稱百萬,女真人不知虛實,必生退意。”

    這時,韓世忠突然作出令人費解之舉,表情肅穆,抱拳對徐衛說道:“你的確是徐大人的兄弟!”

    這話怎麼說的?都知道我與四哥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怎麼現在才是?正無語時,又聽韓世忠問道:“徐副使,女真人也號稱十萬之眾,你怎麼肯定他們一定會退兵?”

    徐衛目光為之一凌:“缺糧!”

    自古戰伐之事,便有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一說。金軍東路軍攻燕山府受阻,知府蔡靖雖然是個文臣,但頗有節操。在接連向童貫求援而不得之後,一面怒向朝廷告狀,一面堅壁清野。在燕山城破前夕,下令焚毀一切可供軍用的物資。如果不是徐衛獻策支開郭藥師,那麼歷史按原來的軌跡發展,將是郭藥師綁架蔡靖,以幾千人的嫡系裹脅四萬五千宋軍倒向金國。金軍入城,得到大批糧草軍器,這才一路南下。還有一點讓徐衛肯定金軍糧草不濟,那就是今天上午在村莊殲滅的小股金軍,就是以搶奪牲畜為主,這也佐證了他的猜想。只要靖綏營和種師道會師,再收容潰兵,擊鼓而進。金軍不知虛實,糧草又告短缺,必然向燕雲撤退。如果一切順利,歷史就將改變!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1 15:37
第七十九章 逼宮


    就在徐衛率領靖綏營西進,意圖和種師道會師之時,就隔著一條黃河的東京城內,已經亂成一團。儘管城外雲集著數十萬各地王師,甚至還有部隊在源源不斷地趕來。可一百多年來,東京何曾出過這等變故?過慣了太平安逸日子的東京百姓,驚慌失措,惶惶不可終日。市面上,各種商品開始短缺,物價一漲再漲,若不是有官軍彈壓,只怕早有人開始哄搶。

    宮裡更是一團亂麻,道君皇帝聽到金軍南侵之初。想到的不是召集大臣商議對策,而是沐浴焚香,祈禱滿天神佛佑我大宋。等到燕山失守,太原被圍,各路求援之書如雪片般飛到東京,趙佶仰天大哭:“大臣誤朕!”

    可是,誤他的大臣們聽不到他的哭喊。朝中權貴眼下都在派遣僕人搜刮金銀,裝船南下,準備逃跑了。各府各衙的掌印堂官十有八九都不理事,政事堂上,宰相們也是每日對座,大眼望大小,束手無策。行政機構,已經近乎癱瘓。

    這個時候他才知道,一眾表面上忠心耿耿,言聽計從的大臣們在蒙蔽他,拿他當猴耍!正當怒氣沖沖,想要拿人開刀之際,童貫帶著數萬精兵從太原逃回京城。趙佶大喜,不但沒有追究童貫臨陣脫逃的責任,反而相言好慰。但接連戰敗失地,還敢帶走精兵逃回京城,童貫犯了眾怒!臘月二十七,以太學生陳東為首的仕子長跪於宮外上書請願,直指蔡京、童貫、李彥、王黼、朱勔、梁師成六人雖身居高位,但禍國亂民,欺瞞君父,宜誅此六賊,傳首四方,以安天下。對於幾度為相的蔡京,趙佶現在著實窩火,再加上蔡攸不住的在旁邊挑撥,一眾爪牙死命彈劾蔡京蔡絛兩父子欺上瞞下之事。

    趙佶雖怒,但蔡京幾度出任宰相,可見在他心裡還是有相當地位的。於是降詔罷免人神共憤的蔡絛,意在震懾蔡京。哪知蔡京毫無去意,皇帝遂派遣童貫去蔡京府上,讓他上表致仕。蔡京在童貫面前聞訊大哭,問道:“我今年已七十八歲,行將就木,官家為何不肯容我幾年?必是有奸臣進了讒言!”

    童貫自己都焦頭爛額,哪有還有心思管他,只三個字:“不知道。”山窮水盡的蔡京無奈之下,因為雙目失明,只得將印章交給童貫帶回。趙佶命詞臣替他寫好辭表,蓋上印章,罷去相位,連貶三級。又將朱勔奪去一切公職,打回原籍。將王黼罷到永州安置,可王黼這廝是個溜鬚拍馬之徒,靠著認梁師成當乾爹爬上高位,為人又極其張揚跋扈,開封府尹聶昌對其恨之入骨,派出家中武士追殺梟首,謊稱盜賊所害。李彥因為搜刮田地,禍害百姓,民怨最大,​​趙佶將其賜死抄家。

    一時間,朝野拍手稱快。何灌、張叔夜、聶昌、李綱等主戰派大臣接連上書,要求整頓軍隊,痛擊金軍。趙佶腦子裡根本沒有這根弦,一心想著求和,苦等郭藥師回信不得,又想派出使節。聶昌、李綱、張所等文臣冒死力諫,甚至阻擋趙佶回宮用膳。趙佶大怒,命殿前武士扯開大臣,拂袖而去。

    臘月二十八,金軍抵達黃河北岸的消息傳入東京,趙佶驚怒交加,厲聲抗問:“金人安敢如此!”大叫一聲,栽下御塌昏迷。醒來後,突然降詔任命太子趙桓為開封牧。這一舉動,讓李綱等大臣嗅到,官家這是想讓太子留守京城監國,代行天子之事。而自己,是想離京逃跑!自古以來,皇帝如果逃離京師,也就意味著有亡國之虞!

    李綱情急之下,劍走偏鋒,與其好友給事中吳敏商議,逼迫官家退位!這可是捅天的大事!吳敏慎重建議說,讓太子監國率領文武大臣抗敵就是了,沒有必要逼宮。但李綱堅稱,如果當年唐肅宗不是在靈武果斷拋棄唐玄宗繼承皇位,就沒有後來大唐的復興。眼下的局勢,就如同三百年前一樣,國家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必須要有大動作!並勸說吳敏,如果此事成功,抗金局面將為之一新,天下臣民將為之鼓舞。除了你這樣剛直不阿,忘身殉國的大臣,沒有人能擔當這個重任。

    李綱之所以選擇與吳敏商議,原因在於吳敏任職給事中。給事中,以在殿中執事而得名,是天子的近臣,有顧問應對之責。由他開口,是最合適的人選。

    吳敏答應之後提醒,這種捅天漏的大事,必須慎之又慎。萬一失敗,我等將萬劫不復。李綱自然明白這話的意思,想起另一個人來……

    侍衛步軍都虞侯何灌府邸,較之往日,明顯戒備森嚴,執槍披甲的武士虎視眈眈,凌厲的目光掃視著經過的行人。

    幾匹馬奔到府前街上停下,一個五短身材,獐頭鼠目的漢子利落地跳下馬,對身後幾名軍士抱拳:“多謝!請代徐指揮使拜謝樞密相公!”那幾名軍士應允,調轉馬頭向城外奔去。

    那漢子大步上前,被何府門前武士擋住,長槍抵在胸口,厲聲喝道:“來者何人!”

    “請通傳一聲,就說夏津後輩求見何太尉。”那漢子抱拳說道。

    “滾!太尉近期一律不會客!”武士將槍一挺,嚇唬道。

    看著眼前幾個威風八面的軍漢,那人冷笑不止:“耽誤了大事,你等吃罪不起!”

    幾名軍漢一愣,好大的口氣,莫非有些來頭?商議幾句,一名軍士收了兵器便往府裡奔,不多時快步跑出,說是太尉有請,​​態度明顯不同。那漢子瞄了軍士們一眼,昂首挺胸步入何府。

    花廳之上,何灌一身戎裝,茶几旁還靠著一柄長劍,看樣子正打算出門。自金軍南侵以來,官家非常倚重,並將宮廷衛戍之責交託到他手上。眼下時局艱難,這京城裡也是暗潮湧動。剛剛收到消息,自己長子何薊所部,已被金軍擊潰,目前下落不明,讓人好生頭痛。好在聽了徐衛建議,否則,金軍怕是已經兵臨城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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