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宋閥 作者:宋默然(已完成)

 
uuuuuuuuuu 2012-9-5 19:16: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82 392044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5 20:22
第二十章 知府的垂青


    “夏津之虎?哦,那是太公幼子。”漢子有些不耐。

    副都頭迅速將按刀的手放下,緩緩拱起,萬分景仰道:“哎呀呀!老太公!真是虎父無犬子!小的這跟您道喜了!”面對禁軍老前輩,老長官,他半分脾氣也沒了。何況,人家那兩個兒子,嗨,甭說了,一個字,牛!

    正說著,徐勝領著幾個健卒,匆匆而來,未到太公面前,已經跪倒在地,叩頭道:“兒不孝!讓老父受驚,請父親大人責罰!”

    徐太公前扶起,隨手撫去他鎧甲的污穢,欣慰道:“你指揮守城,乃是職責所在,豈能因公廢私?打的不錯,沒給我丟臉。”

    徐勝有些激動:“若非九弟及時增援,夏津恐已不保。爹,九弟這次可算是立下大功了!知濟南府張公點名要見他!”

    徐太公沙場宿將,聽到這話,也不禁微微吃驚。本朝皇帝登基後,升大郡為府,派遣朝臣任行政長官,兼管軍事,稱“以某官知某府事”,位高權重。那濟南知府張叔夜,乃天子寵信之臣,為何點名要見我家老九?還有,他濟南府怎麼會派兵援助夏津?

    戰事結束後,首要任務自然是清點戰果,統計傷亡,賞功罰過。此次作戰,若論功勞,相信是眾望所歸,毫無懸念。徐家兩兄弟,一個守城得力,一個增援及時,都是大大的功臣。是以,濟南知府張叔夜以及本縣知縣相公,派人赴徐家莊,請來了老太公徐彰。

    城外軍營,中軍大帳,偌大的營帳,僅有主位坐著一位官人,年約六旬,鬚髮花白,但雄姿偉略,顧盼生威。雖然領軍,卻著文官常服,此時正立在大帳正中,若有所思。聽聞外面傳來腳步聲,遂轉身向外。

    徐太公,徐勝兩父子入得帳中,徐勝軍職在身,自是大禮相見。張叔夜含笑受禮,這才伸手虛托,笑道:“不必多禮。”

    那徐彰徐太公,因是五品致仕,僅拱手施禮,口稱:“見過知府……”

    “老哥哥,十餘年不見,別來無恙否?”張叔夜前,一把執住徐太公雙手,如好故舊一般,熱情非常。當年徐太公在西北統兵,張知府也在西北任職,兩人有過數面之緣,但說交情麼,還真淡不。如今,徐太公已然去職,他卻是代天子守牧一方的封疆大吏,如此客氣,倒叫徐太公有些不自在了。

    乾咳兩聲,徐太公笑道:“知府相公抬愛,下官致仕多年,如今行將就木,等死罷了。”

    張知府不論真假,總是一番熱忱,聽到這話,只得乾笑:“老哥哥說哪裡話?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如今,令郎繼承父志,投身行伍,早早晚晚,必成大器啊。來來來,坐下說話。”

    三人坐定,張叔夜說了些場面話,無非是回憶當年在西北的“戰鬥情誼”,又稱讚徐太公“虎父無犬子”云云。

    徐太公卻是個急性子,喜怒皆形於色,臉不耐煩的神情漸漸顯露。

    “不知老哥哥膝下幾子?”張知府話鋒一轉,問了這麼一句。

    “一女二子。”徐太公生​​硬的回道。

    “哦?那這位想必就是在大名府軍中任職指揮使的長子?”張叔夜看著徐勝問道。

    太公當真惜墨如金,就連身旁的徐勝也繃緊了皮,生怕父親犯了性子。

    張叔夜略一頷首,讚道:“將門虎子,前途無量。不知昨夜那位馳援縣城的,夏津之虎何在?”自從楊彥在城下嚎那一嗓子“徐家莊之虎,夏津小霸王”後,徐衛的光輝事蹟,今天已傳得有些變樣了。

    而徐家老九的形象,也從“紈絝子弟”“潑皮無賴”,搖身一變成為“少有大志”“不拘小節”,甚至“夜讀春秋”“文武雙全”。

    “什麼夏津之虎,我那敗家子,平日裡就膽大妄為,舞刀弄槍,成不了大事。”徐太公聽得心裡十分受用,嘴竟還謙虛起來。先前的不耐之色,也一掃而光。

    “哎,自古英雄出少年,何必謙虛?”張知府笑了笑,又接道“老哥哥,你這長子受恩蔭作了官,幼子想必是要留在身邊侍奉養老?”

    徐太公還不見反應,徐勝卻聽得喜眉梢,無奈一方是官,一方是老子,哪有他插嘴的份?

    “那小子文不成,武不就,也只能留在身邊,等我百年後,守著家中薄產過日子。”徐太公明顯沒有聽出張知府話中之意,隨口答道。

    張知府聽罷,半晌無言,正想拿話再試,卻不料徐太公已經起身告辭。得,我這熱臉貼了人家冷屁股,算我自討沒趣,別人的兒子,我跟著瞎操什麼心?

    徐勝一時大急,正當開口,張叔夜已經面無表情的說道:“恕不遠送。”硬生生將話吞回,隨著父親拜別知府,出了大帳。

    前腳一出,徐勝就抱怨道:“爹,張知府明顯是想問問您對於九弟的前程有何打算,言下之意,便是……”

    “我還要你教?”徐太公白了他一眼,打斷他的話“前程,是自己搏來的,憑白無故受人恩惠,我可不願欠這人情。老九他有本事,自己去拼殺,能拼出頂幾品烏紗,那是他自己的造化。”

    若是往常,徐勝必定不敢與父親爭執,可如今事關胞弟前程,他不得不說。

    “爹,老九快到弱冠之年了,您致仕時,已經蔭了我,可九弟怎麼辦?難道您想讓他在這窮鄉僻壤荒廢一生?還是想讓他學您一樣,當兵吃餉,一刀一槍殺出來?老九從前的確不懂事,可現在的他,已經改頭換面,判若兩人了!您知道嗎?昨天夜裡,他憑不到一百鄉兵,將侵擾徐家莊的賊兵幾乎殲滅殆盡!還想出奇計,馳援縣城,夏津之虎的名聲,已經傳遍全城。就連知府相公都對他刮目相看,爹,這就是個機會啊。您總不會想看著老九就這麼過一輩子?”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5 20:25
第二十一章 八品官都不要?丫瘋了?


    張叔夜鬱悶之下,一句“見個鳥”幾乎脫口。但轉念一想,徐天甫那廝雖如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但卻是個堂堂正正、鐵骨錚錚的漢子,我何必與他置氣?又何必拿小輩出氣?一念至此,便點頭道:“讓他進來。”

    片刻之後,便見一少年在侍從引領下大步入內。十八九歲年紀,身長七尺,五官俊秀,氣度不凡,眉宇之間頗有其父風範。在廳中站定,拱手行禮,口稱“見過知府大人”。

    徐衛如今是白身,見了朝廷大員,本當行跪拜之禮。但張叔夜初次見他,頗有好感,也就不在禮節計較,頷首道:“好,你就是徐衛?”

    “正是。”徐衛點頭道,態度從容,不卑不亢。

    “此次你統率鄉兵,殲滅賊寇,馳援夏津,功勞不小。本官從濟南府,一路追擊這夥賊人過來,正是你們夏津縣牽制住了賊兵主力,才讓本府一舉端掉了千牛山。待此處事畢,本府自當向朝廷並大名府通報此事,嘉獎你等有功之人。”張叔夜有意試他反應,所以拿​​出這些官話,套話來。

    徐衛聽罷,淡然笑道:“知府大人指揮有方,知縣大人調度有理,夏津鄉兵齊心效命,這才有了此次大勝,徐衛不敢居功。”

    張叔夜聞言,大感意外,你小子多大年紀?怎地說起話來四平八穩,滴水不漏?跟你那老爹簡直是天壤之別。當下,對徐衛又多了幾分好感,早把先前與徐彰的不快扔到一邊。又問了一些無關痛癢的問題,徐衛皆對答如流。張叔夜愈加欣賞,便生了拉攏之心,但又怕他只有匹夫之勇,而無真才實學。

    “坐下說話,來人,看茶。”張叔夜待他坐下後,又問道“你父親當年號稱西軍第一悍將,党項人畏之如虎;你兄長也投身行伍,嶄露頭角。你將來有何打算?”

    徐衛略一沉吟,正色道:“準備拼命。”

    張叔夜方端起茶杯,聽到這話,將茶杯放下,疑惑道:“契丹已亡,党項疲弱,金國又與我朝交好,正當刀槍入庫,馬放南山,何來拼命一說?”

    徐衛來之前,便聽說了接見他的是濟南知府張叔夜。從前看《水滸》,張叔夜的名字並不陌生,後來仰仗百度,才知其人並非《水滸》中說的那樣。此人並非科舉正途出身,而是依賴先祖的門蔭,踏入仕途。但與其他蔭官相比,張叔夜卻是有真本事的。在當了一段時間地方官後,政績卓著,受到天子召見,所陳意見深得帝心,於是留作京官。曾經出使遼國,在國宴是,契丹人自侍勇武,有意羞辱,要與宋廷使節比試。張叔夜表現了高超的箭術,契丹人深為欽佩。後來金軍南侵,他帶兵勤王,靖康之變,隨徽欽二帝被俘,行至白溝,絕食而死,氣節人格,震撼敵軍。

    當下,見張叔夜問起,他並不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大人真相信女真人與我國交好?”

    張叔夜心中一動,仍舊不動聲色道:“契丹敗亡後,金國交還我幽雲六州,已連續數次派遣使節,入朝交好,這是人所共知的。”

    徐衛又問:“大人應該知道,不管是契丹人,還是女真人,都在馬背長大,民風剽悍,尚武敢死。而且自古以來,北方草原的游牧民族,都對中原的花花江山眼饞得緊。現在遼國滅亡,擋在宋金之間一道屏障已經消除,如果您是金國之主,您會怎麼做?”

    張叔夜那杯茶,是無論如何喝不下去了。當年宋金立下“海之盟”時,他就極力反對,建議聯遼抗金。可惜,當今天子和滿朝文武,都被宋遼百年世仇蒙蔽了眼睛,派遣大軍,一同攻遼。反被日薄西山的遼軍打得大敗而回,女真人看在眼裡,早早晚晚,必定揮師南下。

    “你是說,女真人早晚會對大宋動手?”張叔夜直視著徐衛。

    後者祭出了預知歷史的金手指,神色肅穆,沉聲道:“不是早晚,就是今年!”

    張叔夜這一驚,非同小可!他雖然也判定女真人早晚會南下攻宋,可那至少也得等三五年,今年南下,有這可能麼?但這小子既然敢口出狂語,想必有些想法。遂問道:“兩國交戰,最是耗費國力,女真人憑什麼一年之內,連續用兵?”

    “大人,所有的游牧民族都有一個共同特點,那就是以戰養戰,通用掠奪來收集戰爭資源。而我國,各類資源十分充足,不管是糧食,肉類,鐵器,人口,可謂應有盡有。是以,女真人不必擔心耗費國力的問題,他們只會越打越強。”徐衛說道。

    張叔夜久久無語,徐衛的意見與他的想法雖不中,亦不遠。今年宋金相約攻遼,宋軍的實力被女真人看了個真切,如今讓金國這隻老貓,枕著大宋這條鹹魚,怎能安然入睡?

    “照你的意思,我們有幾成勝算?”良久,張叔夜抿了一口冷茶問道。

    “那得看頭是什麼意思,如果頭無意抗戰,一心求和,那我們還就真懸了。”徐衛回答道。

    放下茶杯,張叔夜又問:“若是朝廷舉傾國之力與之抗衡呢?”

    “十成勝算!女真人雖然勇武,但我們也不乏敢戰之士,況且我們的資源遠非金國可比,只要決心抵抗,不管三年,五年,十年,咱們跟他耗!關閉邊關,堅壁清野,敵來我守,敵走我追,鯨吞蠶食,逐步推進,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看誰硬得過誰。”徐衛侃侃而淡,條理清楚。

    “好!”一聲大喝,張知府一掌拍在桌,徐衛所陳之策,正與他不謀而合! “沒想到,徐彰還生了這麼一個兒子!好!”

    “知府大人過獎,我不過是紙上談兵,耍耍嘴皮子而已。”徐衛輕笑道。

    張叔夜高深莫測的盯了他一眼,笑道:“紙上談兵?砍橋拒賊,誘敵深入,甕中捉鱉,四面圍堵,虛張聲勢,嚇退強敵,這些都是紙上談兵?”

    徐衛這下笑不出來了,對方知道得這麼詳細,看來今天不僅僅是接見嘉獎這麼簡單。

    “我那些伎倆,對付這些烏合之眾或者有用,其他麼……”徐衛這倒不是自謙,而是實話實說。這次雖然獲勝,但對方是些什麼貨色?不過是一群未經訓練的強盜,女真鐵騎卻是千錘百煉,從屍山血海中滾出來的百戰之師。

    “事在人為嘛。”張叔夜起身,踱步至徐衛身旁坐下,“徐衛啊,你兄長已受了門蔭,作了軍官,你就沒有什麼想法?”與徐衛的一番對談,張知府慶幸自己沒有意氣用事,此子雖然年少,但其見識不凡,且有膽略,是根好苗子。更難得的是,與自己意見相投,正當趁機網羅,為國儲才。

    徐衛自然聽懂了這話是什麼意思,可他心裡另有想法,是以一時之間,並未回應。

    張叔夜見狀,以為他有什麼顧慮,趕緊說道:“當年,你父與本府在西北共事,算起來,我也是你半個長輩。如今時局不明,正是用人之際,不如這樣,你到濟南府來。多的不敢說,以你的能力,以你的功勞,補個修武郎不成問題。”說罷,停頓了一下,卻沒從徐衛的臉上看到想像中的歡欣鼓舞。怕他不懂其中奧秘,又接著解釋道:“這可是正八品的武職,你如今是白身,若從士兵幹起,少說也得七八年。”

    他這倒是實在話,當今天子登基後,定下武官官階五十三等,類似於後世的軍銜,修武郎是第四十四等。普通士兵要是一階一階往升,若是和平時期,還真得費些時日。

    徐衛一時沒有回應,站起身來,對著張叔夜一揖:“多謝知府大人抬舉,只是父親年老多病,四哥又任職軍中,家中無人照料。大人的提攜,徐衛一定銘記在心。”這話說得冠冕堂皇,無懈可擊。自古以來,一個人有沒有才能,不打緊,所謂百善孝為先。評價一個人,首先看他是否孝順。即便朝廷大員,但有父母過世,也必須丁優,可見孝道大如天。

    張叔夜以惋惜的神情看著他,雖覺不捨,也點頭道:“不錯,孝心可嘉。罷了,本府也不會強人所難,只是,你既懷大志,兼有膽略,守在鄉里,終是可惜了啊。”

    徐衛立時作出一副心痛不已,無可奈何的模樣。張知府看到,又覺不忍,寬慰道:“無妨,你此次立下功勞,在本縣補個缺是綽綽有餘了。你未及弱冠,將來還有的是機會。”徐衛連聲稱是,張叔夜又寬慰嘉獎了幾句,親自送出門來。

    徐衛擺著正經的八品官不要,既沒瘋,也沒傻。他有自己的打算,那就是,堅決不投軍!原因就在於,一旦被編入禁軍戰鬥序列,那就得一切唯軍令是從,束手束腳,完全受制於人。即便暫時得到個八品頭銜,以後想出頭就難了。他在等待一個機會,等待歷史北宋末年三番五次發出的“招募勇士詔”。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7 20:37
第二十二章 驚動皇帝


    千牛山一夥賊人,起初流竄於濟南府境內,被張叔夜派兵追剿,一路西逃,竄入大名府。連續數次擊退官軍,劫掠村莊,攻破武城,佔了千牛山,一時之間竟有坐大之勢。可誰不好惹,偏偏撞徐家莊,先折一陣,攻取夏津又踢鐵板。徐衛虛張聲勢,嚇得群龍無首的賊人倉皇逃竄。

    一路追過來的張叔夜不費力氣,一舉端掉千牛山賊巢,這夥賊寇正式宣告歇菜。捷報飛入開封東京,傳到樞密院,樞密使童貫領軍攻遼,敗退太原。樞密院主事的乃是“同知樞密院事”蔡攸。此人乃公相蔡京之子,卻為爭權奪利與其父反目,如今雖然坐著總領全國軍務的樞密院第二把交椅,但一方面有父親的攻擊,一方面又有童貫壓在頭。

    濟南,大名兩府的捷報一送來,蔡樞密認為機會來了。前番童樞密與自己領軍攻遼,大敗而回,讓官家好生惱怒。已經動了責難之心,雖然推去幾個替罪羊,可天子的怒意仍未平息。這不正好,幾次擊退官軍,襲擾大名濟南的賊寇居然連賊窩都端掉了。這件事若放在平時,狗屁不是,可放在這節骨眼,可就有得發揮了。

    是以,蔡攸絲毫不猶豫,帶了捷報火速進宮,面見道君皇帝。

    當今天子趙佶,崇信道教,一心想修煉成仙。軍國大事,起初多由蔡京,童貫等人打理,然眼下,蔡童二人俱已老邁,他們的子侄,門人便雞犬升天,顯貴起來。又特別是這蔡攸,在官家還是端王時,便已傾心奉承,關係非比尋常。

    入了禁宮,問明官家去處,原來是在斗氣閣修煉。趕到鬥氣閣時,只見一內侍在門外侍奉,天子修煉時,最不喜人打擾。蔡攸耐心等在外頭,盤算著稍後的說辭。左等右等,低頭數了幾百隻螞蟻,終於等到閣內一聲鐘響。蔡攸不著痕蹟的塞過一錠元寶,笑而不語。

    那小宦官也是不動聲色,收在袖中,這才入內禀報。不多時出來,說是官家召見。蔡攸略整衣冠,向內侍確認無誤後,方才入內。這可是有原因的,當今天子風流儒雅,起用臣下也有個標準,儀表務必出眾。朝中掌權者如蔡京,童貫,梁師成等,個個都是儀表堂堂,蔡攸怎敢大意?

    鬥氣閣裡一人,身披三清袍,頭戴五老冠,盤膝坐在蒲團之,背對外面。四周堆放著經卷本,那人隨手取來一卷,也不研讀,僅撫摩而已。正是大宋天子,號稱道君皇帝的趙佶。

    “臣,蔡攸,叩見陛下!吾皇……”蔡樞密推金山,倒玉柱大禮參拜。

    “少聒噪,有事說來,無事問罪。”道君皇帝翻開卷,似在觀看。

    蔡攸心頭一凜,心知官家必定在為前線大敗的事惱怒,趕緊奏道:“陛下,捷報!”

    道君皇帝翻的手略一停頓,隨即哼道:“大敗而歸,你們能說成戰略轉移,保存實力,徐圖進取。你們的捷報,朕還敢信?”

    “陛下恕罪,臣只是樞密副使,有些事,臣就是有心,也無力啊。”語氣無奈,那叫一個委曲,那叫一個鬱悶。把什麼事情都推得乾乾淨淨,對啊,咱只是老二,還有老大在頭壓著,謊報軍情,自然不關我的事。

    道君皇帝冷哼一聲,卻也沒有反駁,略一沉吟,即問道:“何處來的捷報?”

    蔡攸趕緊遞大名府與濟南府送來的軍報,朗聲說道:“賴陛下鴻福,將士用命,為禍河北山東的賊寇已經肅清!”

    趙佶不置可否,待內侍呈軍報後,略一翻看,似是不耐,說道:“朕今日精力不濟,你且說說。”

    “臣遵旨!”蔡攸應了一聲,還沒開口,又聽官家賜坐。暗自一喜,心知有門!

    落座之後,清了清嗓子,蔡攸這才開口:“陛下,自大軍戰略……失利後,一部留守太原,餘眾撤回河南。那河北山東兩地的刁民趁勢而起,侵擾州縣,為禍鄉里。其中有一支賊寇,為首的號稱'賽翼德',使一條長矛,剽悍過人。起初不過數十人,幹些剪徑的勾當,日漸坐大,嘯聚山林,劫掠村鎮,可謂是無惡不作,罪孽深重。數日之前,這夥賊人攻破武城縣,大肆燒殺,可憐那樸實百姓,遭此無妄之災,死傷慘重,背井離鄉……”說到此處,他語氣悲涼,面容哀戚,竟說不下去。

    趙佶聽到這裡,略微側過頭,責問道:“此事為何不報?”

    “這,陛下近日勤於修煉,而臣早已佈置下去,是以不敢打擾。”蔡攸一通忽悠。當日武城慘案報來後,他唯恐此事觸怒本已不快的皇帝,壓下不報。如今,下面打了勝仗,倒成了他的佈置。

    只見背對外面的趙佶微微頷首,似有認同之意:“接著說。”

    “劫掠武城縣後,這夥該死遭瘟的賊寇直撲夏津……”

    趙佶插了一句:“可是太祖朝馬仁禹的故鄉?”

    “正是!陛下,也合該這夥賊寇倒霉,那夏津自古便​​是尚武之鄉,尤其治下有一徐家莊,更是了得,莊中漢子都是武藝高強之輩。陛下,不知對徐彰此人,還有印象麼?”蔡攸問道。

    道君皇帝不假思索:“沒有。”

    蔡攸討了個沒趣,繼續說道:“那徐彰乃西軍猛將,原為種諤部下,党項人畏之如虎,以禁軍都虞侯致仕。當時,臣還奏挽留。”這雖然是實話,但當時徐太公得罪了童貫心腹,童貫向蔡京打了招呼,蔡京又向高俅施壓,才逼得徐太公表引退。蔡攸那時,​​已與其父不合,你贊同的,我都反對,你反對的,我都讚成。所以,才了一本,要求留用。

    聽他這麼一說,趙佶似乎有些印象了:“然後呢?”

    “那徐彰雖然致仕,可其忠君憂民之心未嘗懈怠。將兩個兒子培養成材,長子受恩蔭,在禁軍中任職。次子雖然年少,卻是個有勇有謀的少年才俊,賊寇兵臨徐家莊,派人索要錢糧牛馬,否則便要屠盡全莊,一個不留!”蔡攸說到此處,有意的停頓下來。

    “豈有此理!天下,乃朕之天下!豈容反賊猖狂!”果然,趙佶大怒,手中奏章擲飛出去,嚇得內侍一溜小跑過去撿了回來。

    “正是如此!那莊戶人家,都膽小怕事,惟獨這個徐彰次子,嚴詞拒絕!當場斬殺賊使,在保正,勇頭逃跑的情況下,聚集莊中少年後生,巧施妙計,全殲來襲賊人。又虛張聲勢,嚇退圍攻夏津縣的賊兵主力,其兄正在守城,兩兄弟裡應外合,這才有了此次大勝!”蔡攸說得眉飛色舞,興高彩烈。趙佶聽得頻頻頷首,心裡稍寬。

    “陛下,臣自前線回京後,收到軍報,便一再囑咐地方。朝廷兵力有限,一定要徵召民間勇武敢戰之士,保衛桑梓。這夏津知縣明顯貫徹領會了朝廷的用意,這才讓徐彰的兩個兒子,有了用武之地。”蔡攸之話,第一表明此次勦賊獲勝,是自己的方針正確,首功嘛,當然是自己的。第二捎帶了自己的爪牙,便是那夏津知縣。徐勝徐衛兩兄弟的功勞,居然成了在他的精神指導下,在夏津知縣的具體落實下才取得的。

    趙佶又從內侍手中取過奏章似要翻看,卻提不起興致,隨口問了一句:“那徐彰次子叫什麼名字?多大年紀?”

    “呃,姓名不太清楚,年紀想來不大。”蔡攸早就看過奏章,大名知府的奏中,對徐勝徐衛兩兄弟是一筆帶過。濟南知府的奏章中,卻用了五六十個字專門講述徐衛指揮作戰的經歷,薦才之情,躍然於紙。

    此時,他見皇帝似乎沒有興趣審閱奏章,刻意隱下徐衛的姓名。他當年在皇帝還是端王時,便時常藉著各種機會與之巧遇,後來端王問了一句“此人是誰?”,受了他不少好處的內侍應了一句“蔡攸”,就這麼地,讓端王留下了印象,他才有了今天。徐衛與他非親非故,沒理由白幫這個忙。

    大宋立國以來,又特別是近幾十年,刁民造反不在少數。若是往常,剿滅幾千賊寇這種事,根本報不到皇帝面前。這次,蔡攸之所以大報特報,甚至專門講述戰鬥經歷,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在攻遼大敗之後,皇帝需要一場胜利來使龍顏大悅,他需要一場胜利來穩定自己的地位。

    照眼下情況來看,這個目的,似乎到達了。

    “官軍以優勢兵力進攻日薄西山的契丹人,被打得大敗而回;這些鄉野少年聚在一堆,卻能擊潰數千殘暴橫行的賊寇,你既掌樞密院,想過其中的道理麼?”良久,趙佶問道。

    蔡攸一時為之語塞,訕訕道:“臣愚鈍,請陛下訓示。”

    “官軍缺的,便是這敢戰之心!想那徐……徐什麼?”皇帝又一次問出這個問題。

    蔡攸裝傻充愣:“徐彰。”

    “朕問的是他那次子姓……罷了,那徐彰次子,即便出身行伍世家,受其父熏陶,但一未從軍,二未陣,憑著保衛桑梓的決心,擊潰強敵,這種敢戰之心,正是官軍所缺乏的。樞密院和三衙,都得重視這個問題。”趙佶訓誡道。

    蔡攸連聲稱是,趙佶頓了頓,突然問道:“居安,你快五十了?”

    “回陛下,臣今年四十有八。”聽皇帝突​​然稱起自己的表字,還問自己的年齡,蔡攸心頭一陣狂喜。今天這番表功,看來是起作用了!

    君皇帝點了一下頭,繼而說道:“退下,有功之人,該賞則賞,國家多事之秋,需當君臣一體,百姓同心,才能共渡時艱。”

    蔡攸應下,拜辭皇帝,正當離開,忽聽又背後響起同一個問題:“那個徐彰次子……”

    蔡攸仍舊不答,回首躬身道:“陛下還有何吩咐?”

    “像徐彰次子這般的年輕人,應當給其機會多多磨練,若真有才幹,可酌情任用,甚至破格提拔,為國儲才啊。”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7 20:39
第二十三章 老九這回歡喜了


    夏津之圍解除後,徐衛等鄉兵留守縣城,協助處理善後事宜。張叔夜起初設宴,專為徐家兄弟等人慶功,繼而更是接連數日召徐衛共論邊事,越發的看重這個晚輩。在其率軍回濟南之前,更是囑咐徐衛,不驕不躁,​​靜待時機。那夏津知縣得知徐衛在面見張叔夜時,替他戴了高帽,十分受用,也對徐衛高看一眼,秋波頻送。明裡暗裡都表示,一定要盡力幫忙,替徐衛謀個前程。

    轉眼到了七月,徐衛才率領一干鄉兵回到徐家莊。知縣撥下五千貫錢,撫卹莊​​中戰死鄉兵,慰問傷員,並親“尚武之鄉”牌匾,以示表彰。單獨賞給徐衛五百貫,卻被他全部納入撫卹金中。

    七月初七,乞巧節,徐衛連日勞累,睡得極沉。在那位怪大媽的強力呼喚之下,方才起床,洗漱之時聽那婦僕張三嫂提及,說是他大姐並姐夫,攜外甥回娘家來了。整理完畢,來到偏廳,沒進門便聽到一個婦人爽朗的笑聲。入內一看,餐桌旁除了老爺子,四嫂之外,還有一男一女並一小童三個“陌生人”。

    他一踏進偏廳,那小童三併兩作蹦到面前,甜甜的叫了一聲:“小舅!”孩子長得極討人喜愛,胖得像是團肉球,鈴睛鼓眼,滴溜溜亂轉。徐衛伸手在懷裡一摸,卻是半個大子也沒有,早知道留下幾兩賞銀,也不至於這般窮酸。

    “哎喲喲,我家二愣子總算起床羅。”那少婦站起身來,朗聲笑道,氣魄豪邁,竟也不輸男子。她便是徐太公長女,徐衛的親姐姐,閨名秀萍。他這位姐姐,年約三十左右,體態豐腴,搖曳生姿,未語先笑,一雙鳳目,眼波流轉。

    聽她這麼一說,徐王氏立即反駁了大姑一句:“現如今九弟可本事了,前日濟南張知府帶兵回去,路過徐家莊還專程登門,對九弟極是看重。還說讓九弟去濟南,要​​給他補個八品銜哩。”

    徐秀萍一聽,前對徐衛瞪眼道:“那你怎地不去?老大不小的人,還不知道收心,男兒志在四方,成天在家裡窩著算甚本事?你四哥如今已經官拜七品,你就半點不急?”連珠炮似的發問,根本沒給徐衛回嘴的機會。

    徐太公看來心情不錯,身體也有好轉,難得露出了笑容:“老九,你三姐全在這張嘴了,甭搭理她。先成家,後立業,你看看,外孫都這麼大了…… ”大概天下作父母的都一樣,最大的心願就是等著抱孫子。

    徐秀萍一聽這話,更是來勁,前點著徐衛的腦門教訓道:“你呀你,真不讓人省心。姐姐替你在真定相中了幾個姑娘,都是大戶人家,乾脆,今年就給你娶進門得了。”

    攤這麼個牙尖嘴利的姐姐,徐衛能說什麼?索性一言不發,只顧傻笑就成了。那邊姑嫂兩個你一言我一語,商量著徐衛的婚事。這個說,咱老徐家娶小兒媳婦不能馬虎,必須得知識禮,溫柔賢慧,還得操持家務,針織女紅一樣不能少。那個說,不成,咱家老九是個混世魔王,須得娶一個將門虎女,才能將他壓住。

    徐衛站在那兒跟木樁似的,憑她倆擺佈,那小肉球從頭到尾一直抱著小舅的大腿,搖個不停。徐太公也樂得享受天倫,笑而不語。

    終於忍耐不住,徐衛苦笑道:“咱還是先吃飯,我還有事。”

    “喲,瞧你那猴樣兒,你能有啥正經事?”徐秀萍嘴雖這麼說,手卻已經動了起來,分發碗筷,舀粥端菜,手腳麻利,十分嫻熟。

    徐衛發現,他那位姐夫,由始至終,未發一言,面也沒什麼表情。起初他以為這男人陪老婆回娘家,面對老丈人,都很拘束。可飯桌,一家人喜笑顏開,他還是一副死人臉。就連徐太公親自替他夾菜,他也一聲不吭。徐衛心裡揣著事,也懶得搭理他。

    眼下已到七月,離金軍南下攻宋,只有三個月的時間。這三個月之內,如果他不能幹點什麼出來,那麼歷史將會按照原來的軌跡前進,等到明年,靖康之變就會發生。可區區三個月,他能幹些什麼?現在,他手裡的人馬,就那九十幾個人,還有一部分傷員。而且,他至今仍是白身,雖然在鄉兵勇頭臨陣逃跑後,他自然而然成為勇頭,但勇頭算個什麼鳥?用他生活那個時代的話來說,也就是個村民聯防隊隊長。

    難,難,難,徐衛埋頭吃著飯,想到此處,也不禁輕嘆了一聲。

    “怎麼了?”徐秀萍夾了一筷子菜放到他碗裡,關切的問道。

    徐王氏又添一筷,同樣問道:“有什麼煩心的事?”

    徐衛抬起頭,看著嫂子和姐姐,還有那注視著他的老爺子,以及跪在凳上專心吃飯的肉球,心中是五味雜陳。可他心裡的苦惱卻不能向桌上的任何一個人提起,只得淡然笑道:“沒事,我只希望,明年我們還可以這樣開開心心的吃飯。”

    兩個女人明顯會錯了意,徐秀萍嗔怪道:“說的什麼混帳話?咱們徐家有規矩,絕不分家,即便你娶了媳婦,爹還會趕你出去,讓你自立門戶不成?”

    徐衛無言以對,徐秀萍見狀,以為自己說重了話,哄小孩一般安慰道:“得得得,傻弟弟,將來要是爹容不下你,你就到姐姐家裡來……”

    她話說一半,身旁的丈夫突然將碗重重放在桌上,稀粥小菜灑了一桌。廳中氣氛瞬時凝結,徐太公臉色一沉,也放下了碗筷。

    “你這是跟誰置氣?我徐家誰招惹了你?”拿出了岳丈老泰山的身份,徐太公問道。對方卻不答話,甚至將口中飲食一口吐在地,態度十分桀驁。

    徐太公大怒!拍桌而起!大聲吼道:“你將我徐家當成什麼地方!”

    徐秀萍遭此變故,非常難堪,一雙鳳眼中,淚水已在打轉。但一方是老父,一方是丈夫,她只得伸手拉了拉丈夫衣袖,話沒出口,丈夫卻一把打開!那嚇得不敢出聲的孩子,此時“哇”一聲大哭起來。徐王氏趕緊抱過侄兒安慰,女流之輩,終究沒有講話的份,只能忐忑不安的看著眾人。

    太公氣得鬚髮皆動,站立不穩,徐衛擔心他犯病,起身扶著,對徐秀萍說道:“你扶著回房去,這裡有我。”

    徐秀萍哪敢?自古傳統,婦人受了丈夫欺負,娘家兄弟肯定要出馬興師問罪。弟弟是她看著長大的,狗熊脾氣,三句話不投機,一巴掌揮過來。而且這渾小子其他沒學著,一身武藝不輸老四,丈夫文弱,一拳過去還不打個人事不省?

    見女兒進退兩難,徐太公發話了:“秀萍,扶我回房,這裡交給老九!”老爺子心裡著實惱怒,索性讓老徐家的二愣子好好教訓一下這不開眼的東西!而且他心裡清楚,如今的徐衛為人處世已經和從前大不一樣了。

    “哼,少來這套!莫以為你徐家是行伍世家我就怕了你們!自從她嫁到我范家來,沒一日讓公婆歡心,凡事沒個體統,丟人現眼也就罷了。成日的尋思著娘家事,回來之前央著我求我爹,說要給你們家老九謀個差事。這一回來,看看你們徐家這副虛偽造作的樣子,既想當……哼,生怕丟了人,都吹破大天了!什麼玩意兒!”

    此話一出,滿堂皆驚!

    徐太公猛地盯著徐秀萍,見女兒低頭不語,心知此事不假。頓時,心裡頭那個恨,那個怒,那個悔,百般糾結。自己當初要是肯放下架子,低下頭顱,去求求人,托托關係,改了九兒的出生年月,也替他蔭個一官半職,何以至此啊……

    原來,大宋朝廷有一種制度,叫蔭補。規定凡五品以的文武官員,在比如皇帝登基,冊封皇后,立儲,致仕等特定的時期,可以讓自己的後代,親戚,甚至門人出來作官。但有一條,受蔭補之人一定要年滿十五。徐太公被迫引退時,徐衛未滿十五,同僚建議他走走關係,謊稱小兒子已滿十五,蔭個一官半職。可他一生光明磊落,加性情固執,偏偏不肯。這才讓已快到弱冠之年的徐衛至今仍是平頭百姓……

    屋子裡氣氛尷尬到了極點,徐太公此時縱然再怒,也難發作。徐秀萍低頭抽泣,徐王氏黯然無語,小外甥嚇得連哭都忘了。那混帳姐夫看徐家理虧,更加跋扈,正當狠命奚落一番,忽聽府外傳來鑼鼓嗩吶之聲,吹吹打打,越來越近!

    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院子裡響起楊彥的大嗓門:“九哥!九哥!快些出來!大名府的官和知縣相公都到了!這回你光宗耀祖了!”

    “是極是極!給太公賀喜!給小官人賀喜!咱們徐家莊又出一位吃皇糧的!”

    “九郎打小就出息!我早說過,他生來就是富貴相,如今果不其然?”

    外頭鬧哄哄的一片賀喜之聲,只得屋內眾人雲山霧罩,這怎麼回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8 20:03
第二十四章 梓州團練副使


    楊彥第一個竄進屋來,本來滿臉笑容,但一看廳中的陣勢,這小子立刻就傻了。張慶隨後進來,也看得兩眼一抹黑,見楊彥似乎張嘴要問,趕緊扯了一把,人家家務事,咱們外人可別跟著瞎摻和。

    徐衛聽到外頭腳步聲響成一片,立刻對徐王氏說道:“四嫂,帶姐姐和孩子進去。”徐王氏趕緊應了一聲,抱著孩子和大姑向內堂走去。徐衛那姐夫既沒跟進去的意思,也沒迴避的打算,居然大馬金刀的坐在餐桌旁,仰面向天。

    徐太公緩過勁來,拉了徐衛一把:父子同步向客堂走去,徐衛一隻腳跨出門檻,突然回頭對兩位兄弟說了一句“盯著他,哪兒也別讓他去。”

    剛踏進正屋,徐太公就看到本縣知縣大人陪著一位著緋色官服的人進來,後面跟著五六個身帶器械的侍從。本朝定制,六品以官員著緋色常服,這人想必就是方才喊的“大名府官”。

    “老大人,下官給您賀喜來了!”夏津知縣黃潛善,字茂和,邵武人,四十開外,個子在一眾北方人面前算不得高,立在徐太公面前也要矮半頭。滿臉春風般溫情的笑容,絲毫看不出一縣父母官的威儀。

    徐太公經歷方才的事情,神色頗有些陰沉,問道:“喜從何來?”

    黃潛善側過​​身,向他介紹道:“這位是大名府兵馬監押,鄭應鄭監押。”宋時,在路,府,州都設有“兵馬都監”一職。府一級的都監負責治下廂軍的屯駐,訓練,軍事,差役等事宜。任都監一職者,若資歷尚淺,則稱“監押”。

    那位鄭監押似乎對黃潛善的恭維口氣有些受寵若驚,因終宋一朝,重文輕武,文武官員的地位有著明顯的區別。即便武官的級別比文官高,人家照樣不鳥你。是以,鄭監押先對黃潛善點頭示意,而後才對徐太公拱手道:“久仰久仰。”

    徐太公見他對一個七品知縣那樣客氣,對自己卻這般敷衍,心頭不喜。但一想到日前與張知府的衝突,又念及徐勝同在大名府任職,遂點頭道:“兩位請坐,來人,看茶。”

    分賓主坐下,僕婦奉茶水,寒暄了幾句,說了些官樣話,那黃監押才問道:“不知令郎徐衛可在府?”

    徐太公放下茶杯,手指立在他身旁的徐衛道:“這就是。”

    那鄭監押早注意到他身旁立著那少年,身長七尺,相貌出眾,雖不言語,卻也讓人側目。但看此子年紀,尚未及弱冠,戰報中所述戰績,莫非有假?聯想到徐勝此番回到夏津公幹,莫不是故意虛報,要讓其胞弟位?

    一念至此,便有心試探,問道:“禦侮平叛,乃朝廷軍官之責,向不苛求鄉兵。小官人年不及冠,卒不滿百,何以甘冒風險,義無反顧?”來時,他曾聽黃知縣提及,徐衛從前在夏津是出了名的小霸王,平素裡專幹些好勇鬥狠,逞兇爭惡的勾當,十足的渾人一個。此番立功,當真令人意外。

    若徐衛真如黃知縣所言,回答必須露出破綻。

    徐衛卻是不假思索,輕笑一聲:“生於斯,長於斯,祖宗基業,寸土必保。”短短一句,卻是擲地有聲,堂眾人聞之肅然,就連徐太公也側頭凝視,露出讚許之色。

    那鄭監押細細一品“祖宗基業,寸土必保”八字,猛然想起大軍前番攻遼,本欲討回祖先遺留的幽雲十六州,結果卻慘遭大敗。當下心中十分汗顏,目視徐衛半晌,重新向徐太公拱手拜道:“老大人虎父無犬子,可喜可賀!”

    徐太公客氣了幾句,便見他從懷中取出一物握在手中,正色道:“徐衛率領鄉兵,擊敗賊寇,並馳援夏津,解危除困。朝廷為表其功,經樞密院複核,告兵部備案,補徐衛為修武郎,任梓州團練副使。”說罷,將手中那物件遞與身後侍從轉交徐衛,接道“這是兵部正式出具的官憑,徐副使需當場驗明收訖。”

    徐衛接過官憑,取出一看,也不過就是張紙,排頭寫著“任命何人何銜為何職”,落款大兵部尚的姓名,蓋了一方兵部大印。慢著,梓州團練副使?且不說團練副使是個多大的官,我要是一旦接下這個任命,是不是就得遠赴梓州任?若是如此,那就糟糕了。本來自己打定主意,決不參軍,為的就是不受約束管制。你這倒好,一腳給我踹到梓州去當個什麼鳥副使?

    那頭鄭監押見徐衛盯著官憑看得出神,問道:“徐副使,有問題?”

    徐衛還沒答話,老爺子在一旁​​催促道:“收好就是了。”頓了頓,輕聲補充道“左右是個閒官,不管事的。”

    徐衛一聽,這才放下心來,收好官憑,笑道:“沒有問題。”

    鄭應點了點頭,與黃潛善交換了一下眼色,兩人同時起身,向徐太公道:“既然事畢,我等公務在身,不敢逗留,官服朱記等物,擇日會有專人送來,告辭。”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8 20:05
第二十五章 酒後好辦事


    趕跑了那不開眼的姐夫,徐衛謝過一眾鄉親併兩位兄弟,折身返回府中。徐秀萍和徐王氏兩個已經張羅著忙活開來,徐太公樂得清閒,哄外孫玩去了。

    回到後院,陪著兩位官喝茶,吃些新鮮的瓜果,賞那田園風光,鄭黃二人平日俗務纏身,何曾這般悠閒?而且徐衛道,絕口不提公事,只說些不著邊際的逸事趣聞,三人倒也愜意,等到前頭傳話,說是酒席備齊時,三人已經淡笑風生,十分熱絡。

    那黃潛善到底是個文官,有些雅興,建議不必搞得那麼莊重,索性將酒菜擺到這涼亭中如何?鄭應也稱善,徐衛自然滿口答應,不多時,酒菜擺,徐家莊鄉下地方,自然沒有山珍海味,都是些時鮮蔬菜,山裡野味。偏偏那兩位官是吃膩珍饈之人,看到這席面,頻頻稱讚。

    徐衛替二人滿一杯,敬酒道:“鄉下地方,委屈兩位大人了。”

    鄭黃二人都笑道:“哪裡哪裡,平時想吃還吃不到呢。”三人飲罷,徐衛仍舊不提任何事情,只是勸酒。待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正盡興時,他喚來僕人,取過兩個紙包,分置於二位官面前。

    黃潛善沒作反應,喝得滿臉通紅的鄭監押一看,怪道:“徐副使,這是何意?”

    “呵呵,一點心意,請兩位大人笑納。​​”徐衛抿了一口酒笑道。

    “這是何必?你出生入死,才換來的賞銀,我怎能沾指?傳出去叫人笑話。”鄭應將手伸出,按在那封銀子,似要往後推。

    徐衛也一把按住,一本正經道:“兩位大人於我有恩,我要是這點禮數都不懂,那才叫笑話。”

    鄭應抽回手,咂巴著嘴望著那封銀子,口中說道:“有道是無功不受祿,徐副使,但凡本官幫得忙的,儘管說來。”這人到底是軍旅出身,酒一喝高興了,豪邁的性子顯露無遺。

    一直沒表態的黃知縣此時插話道:“不錯,徐副使,今天鄭監押和我留下來吃你這席酒,說明是看重你這個後生晚輩的,有什麼事情不妨直說。”他也估摸著徐衛是有事相求,所以不伸手去接這銀子。

    “兩位大人這就見外了,這大熱的天,還勞煩兩位親自登門,晚輩心裡實在是過意不去,就非得有事相求?”徐衛兩手同出,將銀子推得更近一些。

    鄭應仍在猶豫,黃潛善沉吟半晌,伸手將銀子攬到自己面前。鄭應一見,放下心來,人家地方父母官都收了,我還怕個鳥?也收了銀子,心中暗嘆,同是父子,那徐太公和徐勝,斷無這般見識。黃知縣來之前說徐九是個渾人,這不精靈得很嘛。

    二人收下銀子,滿以為徐衛這下該開口了?可誰知他還是不提,殷勤的勸酒,同時又吩咐下去,不要怠慢了兩位大人的隨從,一定要吃飽喝足。又喝了一陣,那鄉下自釀的酒後勁大,三個活關公就出現了。

    鄭應喝得歡喜,連耳朵都紅了,當徐衛又要給他倒酒時,一把奪過酒壺,搖搖晃晃的將徐衛按座下去,親自替他滿一杯。滿嘴噴著酒氣道:“徐老弟……”說到此處,打了個酒嗝,差點沒將徐衛熏暈過去。 “哥哥我不輕易誇人,你年紀不大,見識不小!來,咱哥倆走一個!”這人倒不客氣,他四十好幾的老爺們了,跟一個二十不到的後生稱兄道弟,也不怕折了人家壽?

    一杯酒喝下,鄭應重重落座,看了低頭吃菜的黃知縣一眼,呼出口氣,又沉吟一陣,突然一掌拍在桌面:“好!徐老弟,哥哥我心裡實在過意不去!這麼地,有件事情我只是聽說,真假與否不敢保證,你姑且聽聽。”

    徐衛心中一動,面仍舊一片笑容,問道:“哦?還請大人指教。”

    鄭應又打了個酒嗝,旁邊黃潛善臉明顯閃過一絲厭惡之意,轉瞬即逝,不露痕跡的挪了挪身子,仍舊只顧吃菜。

    “你這回事情做得漂亮!眼目下雖然只補了個修武郎,作個寄祿官,但頭據說是有考慮的。”鄭應說到這裡,徐衛適時遞一塊西瓜,前者三兩口吞下,瓜肉還在嘴裡,就繼續說道“你可能不知道,自大軍退兵以來,河北山東等地,匪患嚴重。雖然都是些小打小鬧,但架不住山頭多,大大小小幾十夥。朝廷本意是派官軍剿滅,但前線失利你也是知道的,而且南邊還有方逆的餘孽在作亂,朝廷空不出手。你在夏津縣這麼一打,給了頭一個思路。有人在建議徵召地方豪強,組織壯勇,保衛州縣,其中點名提到了你。但頭似乎還有顧慮,沒有最後定案。”

    略頓一下,又喝下一杯,笑道:“就這麼多!都是道聽途說來的,老弟你左耳進,右耳出,只當我啥也沒說!”

    徐衛心頭大喜!娘的,老子等的就是這個!沒想到因為我在夏津幹這一仗,機會倒提前來了!慢!不對,由地方豪強組織壯勇保衛桑梓,不就是鄉兵嗎?朝廷不一直這麼幹麼?有什麼區別?

    徐衛心頭雖喜,卻不形於色,鄭應見他沒歡喜得竄下跳,哈哈大笑道:“老弟,你喝多了?還沒弄明白吶?鄉兵是按戶口組織的,多少有定額。可這回頭議的……”後面的話他沒再說下去,不過意思已經很明白了。這回組織壯勇和鄉兵不同,不設定額,你能招到多少人是你的本事。

    鄭應說出這件事情來答謝徐衛的盛情,還有另外一層意思,是徐衛目下想不到的。那就是,你要是能拉起一支隊伍,剿滅幾夥賊寇,沒準朝廷把隊伍編入禁軍,甚至直接給一個禁軍番號,到時候,你徐衛的官階,不就蹭蹭往竄了麼?

    徐衛此時感覺自己也喝得有些飄乎了,盡力定住心神,提醒自己不要失態,朝鄭應拱手道:“多謝大人提點!”

    黃潛善埋頭聽完,這會兒對徐衛笑道:“鄭監押這個忙可幫得不小,徐副使,還不多敬幾杯?將來若是發達了,可不要忘了鄭監押的恩情才是啊。”

    徐衛連聲稱是,鄭應得意非常,來酒不拒。直喝空了七八壺酒,才算罷口。酒足飯飽,鄭應又提點了徐衛幾句,這才告辭。徐衛執意送出去,隨行軍士扶了鄭應出門,下了台階還不忘回頭嚎一聲:“甭送了,好好幹!你指定行!”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8 20:08
第二十六章 三個月能幹什麼


    送走了鄭監押,那黃知縣也推說縣裡積壓了公務,要立即返回夏津。徐衛雖然喝得不少,但腦袋還沒迷糊,今天知縣大人雖然表面客客氣氣,但說的話極少,此人可不像鄭監押那般好應付。挽留不住,徐衛請他稍等,又命人取來一封銀子,不由分說塞到他懷裡。黃潛善再三推辭,說是無功不受祿,叫徐衛不要這般客氣。

    “大人,今天您親自作陪,處處替我周旋,晚輩心裡有數。”徐衛這句話一出口,黃潛善看了他一眼,臉露出一絲捉摸不透的笑容。

    “老九,你這小子,嘖嘖……”就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半截話後,他竟啥也沒說,只單手拍了拍徐衛肩膀,領著隨從自顧去了。

    總算鬆了口氣,二世為人,這點門道徐衛還是懂的。從古至今,中國就這個傳統,酒桌子好辦事,有錢能使鬼推磨。但話說回來,貪官也分等級,他穿越來大宋前曾經看過一個新聞,當時有個貪官,拿了錢,要了人,居然不辦事。要是攤這麼個下三濫,你就哭去。

    徐衛本想去找張慶楊彥幾人商量事情,但想到此時正是午休時刻,便打算歇息一陣再去。徐家折騰了大半天,等送走了客人,一家人才真正坐下來好好吃頓飯,他經過偏廳時,正聽到嫂子徐王氏在安慰徐秀萍。腳步略一停頓,他還是沒有進去。趕走姐夫,並不是僅僅是因為生氣,徐衛有自己的考慮。幾個月以後,金軍就將揮師南下,真定靠近幽雲十六州,到時候首當其衝,絕不能讓姐姐和小肉球回到那不久之後就將​​成為戰場的地方。

    回到自己的房間,徐衛四仰八叉躺在床,回想著方才鄭監押說的那席話。如果他所言不假,那還真就是個機會。河北地區,歷來英雄輩出,民風剽悍,如果能在這個地方拉起一支隊伍,並得到朝廷的支持,無疑對自己的計劃是個絕大推進。現在關鍵的問題是,朝廷是怎麼考慮的,要知道大宋立國以來,一直有重文輕武的傳統,對帶兵之人諸多限制。即便朝廷批准下來,自己又能拉來多少人馬?這批人馬又怎麼在幾個月之內形成戰鬥力?

    “一個不可能的任務啊……”一聲輕嘆,徐衛感到有些頭大。

    房外響起腳步聲,徐衛一聽便知,那是老爺子。門開處,徐太公不聲不響的踏入房中,坐在桌旁。徐衛也坐直了身子,兩父子沉默不語,相顧無言。

    良久,徐衛開口打破了尷尬:“姐姐她,沒事?”

    “唉……”一聲沉重的嘆息,徐太公搖了搖頭,“你三姐個性好強,表面沒什麼事,心裡肯定不好受。”兒子趕走了女婿,儘管出了口惡氣,但卻讓女兒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說句不好聽的,萬一范家有什麼想法,女兒的後半生可怎麼辦?想到此處,也禁有些怪徐衛太衝動了。可他哪裡知道徐衛的良苦用心?

    徐衛本想解釋幾句,但話到嘴邊又作罷,到時候家人自然會明白的。

    兩人又陷入沉默,徐衛對這種感覺很不舒服,找話說道:“梓州團練副使是個什麼官?”

    聽他提起這個,徐太公暫時忘記了​​煩惱,解釋道:“你的官階是正八品修武郎,差遣是梓州團練副使。前者代表你官位的高低,後者代表你所擔任的職務。這是個寄祿官,也就是說,除了有俸祿之外。沒有具體負責的事務,也沒有辦公的場所。”

    徐衛這才明白,“修武郎”好比以後少尉中尉之類的軍銜,而那個“梓州團練副使”就像是排長連長之類的職務,只不過光拿錢不幹事。心裡盤算著要不要將鄭監押透露的消息告訴老爺子,三思之後,還是決定說出來。畢竟老爺子是作過軍官,過戰場的人,或許能給自己一些建議。

    一念至此,便將鄭監押話簡略告訴了徐太公。後者聽罷,十分意外,驚喜道:“當真?”在得到徐衛肯定答覆後,老爺子心花怒放,站起身來,頗有些激動的在房中走來踱去,連聲說好。

    “老九!若此事成真,那你的前途就有保證了!”

    徐衛看著欣喜欲狂的老爺子,肅然道:“我想的不全是前途。”

    “嗯?”徐太公明顯不明白他話中之意。

    思前想後,徐衛決定俱實以告,老爺子對這個時代的了解,又特別是對軍事的了解,遠勝自己,自己需要他的支持和幫助。

    “或許你認為我是在說瘋話,但我可以肯定,幾個月以後,女真人就會揮軍南下,直撲汴京。”徐衛的話只說了一半,他知道,要是說出女真人會攻破開封,俘虜徽欽二帝,滅亡北宋,佔據半個中國,康王趙構會在杭州稱帝建立南宋,老爺子一定會認為他真瘋了。

    徐太公此時的震驚,較之方才猶甚,他首要想到的不是兒子這話的真假。而是,這孩子腦子又出問題了?

    徐衛從他的臉看出了他的疑惑,正色道:“我沒瘋,也沒傻。您是老兵了,您想想看,宋軍十萬人馬,進攻日薄西山的契丹人,還被打得大敗而回,女真人全看在眼裡。您認為,他們會放過大宋?”

    徐太公立即想到了反駁之詞,可徐衛卻搶在前頭:“我知道您想說自從遼國滅亡後,金國一直派遣使節入宋與我國修好,並歸還了幽雲六州。可不幸得很,這些都是障眼法,迷魂湯!一個能滅亡遼國的國家,為什麼要對一個連遼國都打不過的國家如此客氣?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答案只有一個,女真人想牧馬長江!吞併中原!”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徐太公雖然無力反駁,但絕計不會相信兒子的話。 “退一萬步說,即便女真人有這狼子野心,我大宋百萬軍隊,難道還會怕他不成?”

    徐衛心知,老爺子從前一直鎮守西北,和党項人作戰。他是種家軍戰將,而以“種家軍”“楊家將”“折家軍”為主體的軍隊組成了大宋軍隊的一塊遮羞布,那就是所謂的“西軍”。西軍有個特點,將領世代承襲,與“將不知兵,兵不知將”的普通宋軍相比,戰鬥力的確高出許多,歷年和西夏作戰,也確實不落下風。可你能指望一百多萬的宋軍全和西軍一樣?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8 20:10
第二十七章 黃知縣有請


    “您認為党項軍隊如何?”一時說服不了老爺子,徐衛決定曲線前進。

    “雖則善戰,但與我西軍相比,還是遜色幾分。”徐太公傲氣十足的回答道。

    “党項人比契丹人如何?”徐衛又問。

    徐太公略一沉吟,不得不承認:“契丹人頗多游牧習性,士卒不畏死,戰鬥力頗高。尤其騎兵眾多,壓著我們打了百年。”語至此處,頓了頓,“但大宋將士,也非土雞瓦犬,百年來交戰無數,說契丹人佔了多大便宜,也不太可能。”

    徐衛點頭表示認可,接著又問:“那契丹人比女真人如何?”

    這個問題還用回答嗎?答案就在眼前,金國軍隊橫掃契丹,所向披靡,二月,遼國皇帝在應州被俘,百年基業,毀於一旦!金國雖然歸還了幽雲六州,但那隻是六座空城。還有十州握在女真人手裡,倘若真的在近期開戰,這六州,金國可不費吹灰之力納入囊中。進而揮軍南下,直取黃河,而過了黃河,就是皇都!

    徐太公不敢再想下去,軍人的直覺告訴他,一旦開戰,宋軍一無防備之心,二又無險可守,女真鐵騎會長驅直入。如果在這個時候,與大宋仇深怨重的党項人再來捅一刀……大熱的七月天,他感覺自己手腳冰涼,陣一生,即使在生死關頭,他也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如果被徐衛不幸言中,中原的錦繡河山就岌岌可危了。

    而更讓他​​驚詫莫名的是​​,這些徐衛是怎麼知道的?或者說,他是怎麼想到的?自己好歹活了幾十年,還打了一輩子的仗,見識還不如這未及弱冠的兒子。難道又是張慶教的?但這個想法,很快就被他自己否定了。夏津一戰後,他知道,一切都是由徐衛策劃,並親自實施的。這小子自打大病一場後,簡直判若兩人!想必是經歷了生死兩重天,人也成熟了,懂事了。

    想到此處,心頭很是欣慰,抬頭看著兒子問道:“你有什麼打算?”

    “眼下最要緊的,就是拉起一支部隊。這,少不了您的支持。”徐衛終於說到了正題。

    徐太公毫不猶豫,兒子決心幹正事了,當老子的自然要鼎力支持!當即表態道:“你放手去做,爹一定支持你!”

    徐衛沒來得及感謝,又聽老爺子疑惑的問道:“金軍真會在幾月之內南下?”

    “十月。”徐衛神色嚴肅。

    徐太公眉頭緊皺,憂慮道:“但願你猜錯了,否則,我大宋一百六十年的基業……”

    “事在人為。”徐衛這話既像是對老爺子而言,更像是在對自己說。

    接下來幾天,徐衛忙得夠嗆,既要看望受傷的鄉兵,又要和張慶楊彥等人議事,而最讓他鬱悶的是,自打作了個八品芝麻官,沾親不沾親的,八竿子打不著的人都來徐府拜望。徐太公又是個好面子的人,擺開流水席招待。那些人吃了酒席還賴著不走,嚷嚷著要投奔。剛開始徐太公還歡喜不已,漸漸的不堪其擾,便一人賞幾貫錢打發他們走。

    這一來更不得了,十里八鄉見有好處,這個捉兩隻雞,那個提一袋棗,都來徐府打秋風。好在徐太公雖然是被迫致仕,但朝廷為體恤老臣,又特別是他這種為國征討一生,戰績顯赫的功臣,仍命領全俸,這才不至於被這些所謂的“親戚”榨乾了血。

    這一天,徐府又擺了七桌席面,徐王氏和和徐秀萍兩個忙得暈頭轉向,連那六歲大的肉球都去廚房幫忙。偏偏這個時候,縣裡派人送來了徐衛的官服和朱記。那從未謀面的什麼姑父,表叔,舅公,七大姑八大姨一擁而,讓新貴人穿官袍,威風威風。徐衛應付了一陣,推說有公務在身,逃離家門。

    正打算去找幾個兄弟,走到半道就望見張慶,楊彥,馬泰三個匆匆而來。見徐衛一身青色八品官袍,三個都是一愣,繼而欣喜的圍了來。楊彥伸手摸著那官袍,嘖嘖讚歎道:“到底是官服啊,你看看這料子,這做工,這剪裁,漂亮,就是漂亮!”

    “就是,比知縣相公還威風!”馬泰也稱讚道。

    楊彥白眼一翻:“他比九哥高一品又怎地?架不住咱九哥長得俊吶!”

    張慶打量徐衛一番,淡淡道:“徐九,恭喜你。”

    徐衛苦笑不已,摘了烏紗捧在手中,呸道:“少噁心,我他娘的快被煩死了。”

    “怎地?那幫吃貨還賴在你家?馬二,走,操傢伙!娘的,還吃癮了!這幫不要臉的玩意兒!”楊彥罵罵咧咧,還真想操傢伙替徐衛趕人。

    馬泰嚇了一跳:“不好?來者是客,哪有主人趕客人走的道理?”

    這兩個正爭執著,徐衛打斷道:“這個你們不用操心,我自有辦法。我本來想去找你們,商量一個事……”話剛說到這兒,忽見村西頭兩匹快馬飛馳而來,那馬之人,穿著衙門公人的服色,莫不是夏津縣的衙役?來徐家莊作甚?

    對方馬快,轉眼即到,四人閃在一旁。卻見對方在身前不遠勒住韁繩,同時跳下馬來,見了徐衛,認得真切,不由分說,一頭拜了下去。那三個起先還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九哥現在是朝廷的人,吃的是官家俸祿,衙門官差見了,自然該拜。

    “小人見過徐副使!”兩名官差半跪在地,手拱過頭頂,高聲叫道。

    徐衛笑道:“起來,又不是衙門裡,搞這些虛頭巴腦的幹啥?”

    這兩人當日都參與過大通賭坊的“緝捕行動”,其中一人正是當初高聲喊著“徐衛呢?人呢?剛才還在這兒呢?”那位,另一個就是接著嚎了句“哎呀,跑了!”當徐衛把這段趣事說出來的時候,二人驚了一跳,該不至於秋後算帳?咱可沒得罪你,都是那該死遭瘟的梁縣尉!

    “嘿嘿,徐副使好記性。”二人陪笑道。

    “怎麼?專程來找我的?”徐衛問道。

    其中一個拱了拱手,正色道:“奉知縣相公令,請徐副使即刻進城,有要事相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8 20:12
第二十八章 閻王與小鬼


    黃潛善找我?徐衛這回猜不透了,總不會是我請他吃了一頓,他又回請我一頓?自打前兩天從老爺子那兒得知夏津黃知縣的本名叫黃潛善後,徐衛大呼走眼。黃潛善是誰? 《宋史》將此人打入奸臣之列,批判他一味求和,賣國求榮,欺瞞下,罪大惡極。沒想到這個大奸臣,如今居然在夏津作知縣。

    辭別三位兄弟,徐衛隨兩名公人奔縣城而去。不多時趕到夏津衙門,一路通行。那前衙是公堂和各曹辦公的地方,內衙便是知縣居住之所。夏津是個小縣,縣衙雖談不軒敞,但也精緻。

    徐衛進去的時候,黃潛善正在花園中,立在瓜架下,沒穿官服,一身直裰,登著布鞋,挽起袖子,正跟那兒擺弄瓜果。衙役將徐衛領到後,自行離去,他站在那兒看了半晌,見黃潛善十分熟絡的整理著瓜藤,沒想到一縣長官,幹起活來竟不輸農夫。

    “大人好雅興,莫不是效法三國劉玄德?”徐衛打趣笑道。

    黃潛善也沒回頭,繼續忙著手裡的活:“來了?先坐,長勢不太好,我整理一下。”

    徐衛也沒多想,徑直坐下,那石桌放著一大盤脆梨,兩杯清茶,除此之外,一無所有。堂堂知縣,拿這東西請客,還真不輸鄉下吝嗇的老農。徐衛趁著空當,觀察著這縣衙花園。這但凡文官,都有些附庸風雅的習慣,可黃潛善這處,居然沒一根草,一盆花,全栽著瓜藤果樹。這位知縣的愛好,倒當真獨特。

    好一陣之後,黃潛善忙完手中活計,命人取來水淨了手,這才落座,笑稱道:“怠慢了,徐副使莫怪才是啊。”

    當官的都這鳥樣,打官腔,說套話,徐衛倒是習慣,沒營養的客氣了幾句。黃知縣拿起一個脆梨削起皮來,隨口問道:“你怎麼說本縣是效法三國劉備?”

    徐衛沒有馬回答,黃潛善名列宋史奸臣傳,自然不會是草包一個。他一縣之主,竟幹些農家活,也不會只是愛好。可能還真是效仿劉備,藉此掩飾自己的雄心壯志。如果是這樣,你給他一語道破,那叫自討沒趣。

    “劉備種菜,大人種果,性質雖一樣,境界卻不同。”

    黃潛善削完一個梨,遞到徐衛面前,問道:“怎麼個不同法?”

    徐衛接過,回答道:“劉備藉種菜掩飾雄心,想的是爭雄天下,是為己。大人種果,卻是體察下情,是為民,境界自然不同。”

    黃潛善聽罷,哈哈大笑:“知我者,徐九也!”臉笑得燦爛,心裡暗思,要讓你這黃口小兒都看透了,我還混個什麼勁? “自己種的梨,嚐嚐。”

    徐衛咬了一口,心裡立時罵起娘的,這還澀口呢,根本沒熟!拿生梨糊弄我?

    “味道如何?”黃潛善盯著徐衛,微笑著問道。

    後者一口吐出,搖頭道:“沒熟透,澀口。”

    黃潛善輕輕點了點頭,實誠人,不錯。又拿起一個梨削好,遞過去,徐衛再吃,竟是香甜可口,肉脆水多,於是連聲稱讚。

    黃知縣擦了擦手,漫不經心道:“記得前幾日大名府鄭監押說的那件事麼?”

    徐衛心中一動:“記得。”

    “有准信了。”黃潛善輕聲道。

    徐衛沒有掩飾自己的期盼,急問道:“結果如何?”

    “猜猜?”黃潛善帶著幾分戲謔的笑容說道。

    我猜你娘個頭!繞來繞去,先拿劉備試,後拿生梨試,你不就是想探探我心裡頭想法到底有多大?想知道我是不是個控制得了的人?不過說來也怪,黃潛善是夏津知縣,屬文官,我是武官,受的是大名府節制,他操這個閒心幹嘛?

    心裡雖然罵,臉仍舊一副急切的模樣:“我是個粗人,哪裡猜得著?您就別賣關子了。”

    黃潛善聽到這話,居然心情大好,搖頭笑道:“做大事,就要沉得住氣。”

    “我又不做大事!家裡老爹念得煩,弄個一官半職的,一來自己有個前程,二來也不讓老人操心。”徐衛“推心置腹”的說道。

    似乎對這個答案很滿意,黃潛善不再為難,直接說道:“經樞密相公奏,官家御批,由大名府牽頭,夏津縣協助,你徐衛主持,招募敢戰之士,勦賊平亂。”

    徐衛聽罷,直想跳桌去大吼三聲“老子的機會來啦!”可他沒這樣做,而是問道:“不知是哪位樞密相公如此抬舉我?”宋徽宗一朝,樞密使似乎是童貫那個宦官?這老閹人可是中國太監血淚史的一大例外,一大傳奇。以太監之身領軍,拜相,甚至封王!足以讓前代趙高,李輔國之輩,後代劉瑾,李蓮英之流汗顏。

    黃潛善對徐衛得知消息之後,首先想到的是誰抬舉了他非常開心,回答道:“同知樞密院事,蔡攸蔡樞密。”

    蔡攸?北宋六賊之首蔡京的長子?跟童貫一同領軍攻遼,被打得雞飛狗跳的那位?逃回東京還對宋徽宗說是保存實力,徐圖進取的那位?

    這麼看來,黃潛善應該是蔡攸的人。否則,在樞密院沒有正式下達命令之前,一個小小的知縣是如何得知的?反過來說,既然黃潛善是蔡攸的人,那麼他在這件事情起了什麼用?

    答案馬就來了,黃知縣見徐衛一臉感激之色,換了一副表情,親切的說道:“徐衛啊,這次樞密相公提拔你,知道是因為什麼嗎?”沒等對方應聲,他自問自答道“我可沒少為你疏通,那鄭監押一席空口白話倒是說得輕鬆,能起什麼作用?還不是我親自寫信給頭,極力的替你美言,說你年少有為,忠義兩全,又是行伍世家出身,家學淵源,山能打虎,下海能擒龍,只差沒把你誇成一朵花。就這麼地,頭都還不放心,我四處託人替你說情,這才促成此事。”

    徐衛不是傻子,黃潛善所言或許是真的。但絕不是什麼主動替自己美言疏通,八成是他的頭交待下來,讓他考察考察自己。幸好自己前幾日對他十分禮遇,否則,他要是在中間使絆,這事就得給攪黃了。正所謂閻王好見,小鬼難纏,況且這黃潛善還不是個普通的小鬼。

    裝模作樣的再三謝過了他,高帽戴了一籮筐,聽得黃知縣十分受用,又賣了一個人情給徐衛:“等樞密院的公文下來,你就可以著手籌備。這麼地,為了方便你辦事,讓梁橫來替你辦差如何?”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8 20:14
第二十九章 執照到手 正式營業


    黃潛善沒有吹牛,僅僅在兩天以後,大名府傳達了東京樞密院的軍令,任命修武郎、梓州團練副使徐衛為“大名靖綏鄉勇營指揮使”。命其“就河北之地,招募忠勇敢戰之士,清鄉平賊”。不設定額,朝廷管軍糧,以廂軍待遇折半付給軍餉,武器裝備全部自理,但說明了一點,那就是按斬級和俘虜的人頭付給賞金,一人一級賞錢三貫。也就是說,一個鄉勇若是能在戰鬥中斬殺或俘虜五個敵人,就抵得一年的軍餉。這看起來有些不合理,實則明確無誤的表達了朝廷對這支雜牌軍的看法,朝廷不會白養你們,想要錢,成,拿戰功來換。否則,你這兵當得還不如種地。

    靖綏營屬廂軍戰鬥序列,歸大名府路安撫使司節制。大名府方面體諒徐衛的難處,準確的說,鄭應鄭監押體諒徐衛,通過關係從軍械庫中調集了一批老舊的裝備供靖綏營使用。計有長槍一百七十條,手刀二百零三柄,盾牌一百六十塊,掩月刀斬馬斧等重型兵器五十餘柄。

    就這麼一紙任命,丁點軍餉,一堆破銅爛鐵,就要徐衛拉起一支軍隊,替禁軍去剿滅賊寇。要不怎麼說宋代是中國古代歷史經濟最繁榮的朝代呢?皇帝老兒簡直就是個奸商!徐衛甚至懷疑,當今天子趙佶該不會也是哪位哥們穿越過來了?要不怎麼把僱傭軍這一套玩得這麼順溜?拿戰功換酬勞,這點​​子他是怎麼想出來的?

    怨歸怨,活還得幹,還要幹得漂亮。

    徐衛拿著一紙任命,押著十幾車破爛回到了徐家莊。幹的第一件事,不是告示鄉里,招募士卒,而是舉著他的任命狀,站在家裡客堂外,對那些賴在徐家不走的親戚們發出了征召。地方不太平,朝廷下了令,要招募敢戰之士,肅清賊寇。既然你們這些人都嚷嚷著要投奔徐家,成,現在給你們一個立功領賞的機會,加入靖綏營,為國效忠。軍餉多少?不多,廂軍一半!武器自理!

    當即有不少人滑下凳子,招呼都不打一聲,悄悄的偷出了徐府大門。剩下十幾個年紀不大的潑皮無賴觀望著,反正生活也沒著落不是麼?乾脆跟徐老九當兵去,甭管能拿多少銀子,反正朝廷管吃住。

    徐衛招到了他第一批士兵,成分非常單純,全是地痞流氓破落戶。

    幾個弟兄看得直蛋疼,這幫吃貨能當兵?能打仗?老子光著屁股在徐家莊繞三圈!見個女人我就叫娘!等會兒,甭說是女人,哪怕是頭驢,掀起尾巴有個洞,老子也叫親娘!

    第二天,徐衛親自畫了告示,沒錯,就是畫。告示非常簡潔,一把刀,一錠銀,下面只有八個字“當兵吃餉,殺敵領賞”。命人張貼各處,廣招勇士。又派楊彥領人去縣裡,張慶馬泰去附近各村招募士卒。沒等這三人回信,夏津縣裡那幫平日跟徐衛廝混的二愣子們扛槍提刀趕來助陣。啥話沒有,就一句“九哥,弟兄們跟你來吃香喝辣了!”

    徐衛一個不拒,照單全收。徐太公本來只想給兒子參謀參謀,一直不發言,但實在看不下去,你想組織軍隊,還是想去千牛山落草?這種兵能打仗?老子幾十年就白活了。可徐衛似乎聽不進去逆耳忠言,一意孤行,氣得老爺子撂下一句“自己玩!老子不管了!”

    過了兩天,總算有好消息傳回。張慶馬二兩個,在附近招募了兩百多人!而且幾乎全是青壯年農民。這就是徐衛派張慶去的原因。他考慮到,第一,夏津縣今年遭了兵禍,又遇賊寇,許多農戶被洗劫一空,日子不好過。第二,武城縣被劫,許多人家都到夏津投奔親戚。在別人家裡白吃白喝總不是個事兒,正遇徐九招兵,正好有個混飯吃的營生。

    徐衛自己手底下有九十多名鄉兵,還有剛招募的五十多個潑皮無賴,加張慶馬二招募的人員,將近四百人馬。又等了三天,從縣裡及附近的村莊,又陸續來了七八十人。徐衛沒再等下去,因為時間不等他,當即宣布“大名靖綏鄉勇營”成軍,他任指揮使,張慶為副指揮使,楊彥馬泰皆為都頭,又從徐家莊鄉兵中,挑選三個補足五都頭之數。都頭之下,十人為一什,設什將一員,五什為一隊,設隊將一員,都選身強體壯之人充當。

    靖綏營的編制,全部按照大宋禁軍的製度編成。架子搭起了,隊伍也充實了,下一步,似乎就是訓練?徐衛似乎不這麼想。

    徐家莊外那片麥場,已經被靖綏營徵用,搭起了數十個軍帳。從即日起,靖綏營自指揮使以下,全部進住軍帳,不得軍令,嚴禁私離。

    軍營中央一處營帳內,一張木桌,幾條板凳,徐衛召集都頭以軍官議事,五名步軍都頭,單單少了楊彥。

    “楊彥哪裡……”一身牛皮甲,腰裡挎著刀,威風凜凜的張慶一進來就問道。沒等他把問題說全,外頭就傳來楊彥的聲音。

    “站住!哪裡去?”

    “嘿,楊大愣子,還真像那麼回事啊,不認識我啦?我是,哎喲!狗日的!你打我作甚,哎喲,哎喲……”哎喲聲響成一片,聽得帳內軍官們眉頭緊皺,楊彥這是在幹啥?打人玩呢?

    還沒弄明白,楊彥又扯著嗓子嚎道:“奉指揮使軍令!無故離開營區者,賞軍棍二十!誰還想出去?”

    “老子要出去!看你敢把我怎地!”這世從來不缺不信邪的人。

    “左右!”楊彥一聲怒喝,便有人轟然應聲。 “拿下!軍棍二十!”

    不多時,慘叫聲大起:“哎呀!殺人啦!沒王法啦!哎喲喂!親娘哎,輕點啊!徐九,九哥,徐指揮使,我知錯了,哎喲……”

    帳內軍官齊齊變色,徐九這回是玩真的?不是小時候過家家玩尿泥巴?

    張慶望了波瀾不驚的徐衛一眼,質疑道:“楊彥腦子裡少根筋,可不會逢場作戲,下手又黑,要是真打出個事來,怎麼收場?打幾棍得了。”

    徐衛隨口說道:“軍法無情,打死不論,二十軍棍,足額發放,童叟無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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