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宋閥 作者:宋默然(已完成)

 
uuuuuuuuuu 2012-9-5 19:16: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82 392047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5 19:56
第十章 牛逼老爹


    徐太公又閉上了眼睛:“你不懂,想當年你爹浴血奮戰,全身受創十餘處,才換來一頂五品烏紗。可如今致仕回鄉,卻是人走茶涼,連梁橫這種豬狗般的東西也敢在我面前狂吠……”說到此處,一陣猛烈的咳嗽。

    如果此時太公睜著眼,定然可以看清徐衛臉上駭人的神情。

    “罷了,是爹害了你……”徐太公睜開眼,一雙渾濁的眼中竟已噙滿了淚水。

    徐衛心中沒來由的陣陣酸楚,小聲道:“不就是點個鄉兵嗎?有什麼大不了的。”

    “放屁!老子說的是這些年沒把你管教好,才讓你成了個遊手好閒的潑皮無賴!快到弱冠之年的人,一事無成,老子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已經是指揮使了! ”徐太公破口罵道。

    徐衛撞了一鼻子灰,又不想頂撞他,只得點頭道:“得得得,我是個潑皮無賴,您老歇著吧,我不招您噁心了。”

    “這倔老頭,還真是喜怒無常。”徐衛在心裡苦笑一聲,轉身就走。

    “回來……”剛走兩步半,徐太公就叫道。

    又站回床前,徐衛見太公直勾勾的望著自己,那渾濁的眼睛竟似清澈了。

    看了許久,徐太公嘆道:“還是你娘說得對,你長得最像我。你現在的樣子和我年輕時一模一樣,儀表堂堂,英武不凡,那些小媳婦大姑娘見了都直流哈喇子。”說起這話時,他雙眼放光,一臉的嚮往,彷彿又回到了年少輕狂的時候。

    “他這到底是誇我還是誇自己?”這個問題在徐衛腦子裡一直繞。

    正鬱悶時,又聽太公說道:“你武藝倒是練得有模有樣了,可上陣打仗不是你在夏津縣城裡耍橫。人家看你是我兒子,讓你幾分,你就自己覺得天下第一,不可一世了。敵數人,可用拳腳,這點你不缺。可敵萬人,卻得用腦子……”

    “我腦袋瓜裡裝的該不是碗豆花兒吧?”徐衛暗道。

    兩父子大概從未如此溝通交流過,一時陷入尷尬的沉默,徐衛現在縱然能說會道,面對一個喜怒無常的倔老頭子,還真不知語從何起。良久,忽聽徐太公急道:“老九,你打開那口櫃子!”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口黑色的大木櫃靠在牆角,彷彿千百年來未曾移動過分毫。如方打開木櫃,一股黴臭味熏得他差點抽過去。定睛一看,這裡面裝的怎麼都是破爛衣裳?拿起一件直裰,只見好幾道口子,好像還帶著淡淡的血跡。

    瞬間,徐衛明白過來,這是老爺子的血衣,是他為國盡忠,浴血沙場的見證。這櫃裡的每一件衣裳,恐怕都代表著一場戰鬥,老爺子這一輩子走過來,也算是轟轟烈烈了。俯仰無愧于天地!

    接連翻看了幾件血衣,徐衛心裡頭不知道為什麼堵得慌。這時,又聽徐太公無力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衣裳下面有件鎧甲,你取出來。”

    扒開那堆血衣,下面果然有一個布包,打開一看,是一副疊得整整齊齊的鎧甲。由甲葉串聯而成,入手感覺頗為沈重,應該是鐵製。顯然,這件鎧甲並不是普通士兵的裝備,因為每一片甲葉都打磨得十分光滑整齊,泛著黑色的光亮。

    捧著鎧甲來到太公床前,老爺子不顧徐衛的勸阻,執意下床,接過鎧甲,竟要親手替他穿上。看著風燭殘年的徐太公,吃力的替自己披上掩膊,綁上身甲,每一個動作似乎都快耗盡他最後一分力氣。甚至在綁身甲時,他不得不歇了歇,喘上一陣,才能繼續。可老爺子又是那麼的細心,每一處都整理得非常仔細,彷彿婦人們在做針線活一般。

    艱難的替兒子穿上鎧甲,徐太公再也支撐不住,坐在床邊上氣不接下氣。待稍稍緩和,他從頭到腳打量徐衛一番,見兒子英武不凡的模樣,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到底是我徐彰的種。”歇了歇,喘上口氣,接道“這件鎧甲大有來歷,原是老種經略相公的戰甲。當年我軍克米脂,久攻不下,經略相公召我前去,就一句話'破城,贈吾鎧甲!不破,取汝人頭!'就這麼,我帶著兩百弟兄,身披重甲,殺開城門。戰後論功行賞,我兩百弟兄,止餘七人……”

    或許想到戰死的袍澤,徐太公神色為之一暗,說不下去。

    “一將功成萬骨枯,古今同理。”徐衛低聲說道。

    徐太公聽到這話,慘笑一聲,搖了搖頭。半晌之後,他又抬起頭打量了徐衛一陣,不過這次,目光始停留在兒子臉上。

    “您不覺得我比您年輕時候還俊?”徐衛見他雙眼泛紅,故意說道。

    果然,徐太公哼了一聲:“我年輕時比你俊多了,滾吧!”說罷,躺回床上,再不言語。

    徐衛走到門口,忽然回想起昨晚自己房外那聲沉重的嘆息,一個“爹”字幾次要破口而出,但好似有什麼東西堵在喉頭,怎麼也叫不出來。

    出了房門,看到徐王氏已經送走了郎中,正站在屋簷下暗暗垂淚。

    見小叔子出來,徐王氏趕緊拿衣袖拭去淚痕,徐衛問她大夫怎麼說,她也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前者心裡知道,情況恐怕不樂觀。

    見嫂嫂那副傷心的模樣,徐衛本想安慰幾句,卻不知語從何起,只得說“當兒女的,盡到心也就是了,嫂子不用過於傷心”云云。徐王氏嫁到徐家十餘年,一手將小叔子拉扯長大,何曾聽他說過如此體己的話,一時間,那眼淚止不住的流。

    傍晚時分,徐衛正挽著袖子,騎在院中那塊長條大石上“霍霍”地磨著刀。愣是將一把鏽跡斑斑的朴刀磨得通體雪亮,鋒利無比,拿手指輕輕一刮刃口,竟劃出一條血口來。立馬安上刀柄,正高興時,忽見楊彥馬泰二人直闖進來,一個提把柴刀,一個扛柄板斧,都穿一身牛皮甲,進門就叫道:“九哥,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徐衛正為太公被梁橫氣倒的事一肚子鳥氣,聽到這話,喝道:“烏鴉嘴,什麼叫大事不好?天塌下來了?”

    楊馬二人跑得氣喘吁吁,特別是馬泰,因為身體肥胖,這會兒滿臉油汗,鎧甲裡的衣裳全貼在身上,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還真是。”

    楊彥接口道:“梁橫那王八蛋,咱們徐家莊攏共點了三百多壯勇,他硬是拉走了兩百人,說是帶到縣裡去。這還不算,他拉走的全是二十歲以上,四十歲以下的精壯漢子,留給咱們的一百多號人,不是老弱,就是十幾歲的生瓜蛋子,娘的,這回歇菜了。”

    徐衛狠狠咬了咬牙,憤聲道:“不怕,活人還能讓尿憋死?反正還有時間,好好籌備,那些賊要真殺到徐家莊來,咱們來個堅壁清野,以逸待勞。”

    馬泰抹了把汗,搖頭道:“哥哥,沒那功夫了。我姑父帶著全家老小,剛逃到我家來避難。說是那伙賊人,劫掠了武城縣,正奔夏津而來,恐怕天黑就會到。要去夏津縣,徐家莊首當其衝。我娘已經在收拾東西,準備到大名府暫避。”

    聞聲而來的徐王氏嚇得面無人色,顫聲叫道:“這可怎麼辦?公公臥床不起,咱們能逃到哪去?”

    徐衛一時沉默不言,如果真像馬泰所說,賊天黑就會到,那徐家莊可就真危險了。娘的,梁橫一定是知道消息,才匆匆忙忙的拉走了兩百人馬。這孫子,明知徐家莊有難,卻不通報一聲,下回撞見,一刀結果了他!

    見半天沒人說話,徐王氏小心翼翼的問道:“就快天黑了,九弟,咱們怎麼辦?”公公年邁,又臥床不起,丈夫公幹在外,小叔子可就是家裡的頂樑柱了。

    “嫂子別慌,萬事有我,你照顧老人家,我去去就來。”徐衛說著,提著刀大步向外走去,楊馬二人緊緊跟在身後。

    剛出門,就撞上張慶,背著一張弓,懸著一壺箭,正要說話,嘴才張開,就听徐衛說道:“來得正好,你馬上去通知保正和那個,那個鄉兵頭頭,讓他們集結人馬,帶上傢伙。”

    張慶本來一臉焦急,見徐衛​​沉著的模樣,心裡稍安,點頭道:“好!我馬上去!”

    徐衛一巴掌重重拍在他肩上:“兄弟,這回不是在縣裡打群架,是真刀真槍的幹!”

    張慶一咬牙:“我曉得!”說罷,轉身就走。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將刀扛在肩上,徐衛沉聲問道:“武城縣在什麼方向?千牛山又在哪裡?”

    楊彥略一思索,回答道:“武城縣在夏津正南方,相距九十多里地,千牛山就在兩縣之間,離夏津縣估計五十里上下。”

    五十里?那今天晚上必到無疑!

    “九哥,咱們怎麼幹?”楊彥的聲音透露出些許緊張。

    “老千設局騙人之前,會將四周情況摸透,再散佈消息,引人上鉤。咱們現在首先要做的,就是勘察地形,然後再散佈消息,引賊上鉤。只要他們上了鉤… …”徐衛的臉上,閃現出與其年齡極不相符的殘酷。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5 19:59
第十一章 何謂畜生


    當下,三人同行,將徐家莊四周地形詳細勘察一番。那徐家莊背靠大山,只有一條小徑通往山,莊外的麥場前,就是一條寬約丈許的小河,一直流向縣裡。而河面,僅有一座木橋相連。

    站在橋頭,徐衛正拿著一具連枷伸在河裡,測試著河水的深度。見連枷的木柄大半陷入水中卻還不見底,便說了句:“夠了。”

    “這水可深,記得五歲還是六歲那年,你跟人打賭,一頭扎進河裡,半天不見冒,還是馬二把你撈來的。當時太公嚇壞了,呼天搶地的。”楊彥說道。

    徐衛腦中,立刻回憶起方才老爺子吃力地替他穿著鎧甲的情形……

    日頭西斜,天色漸暗,徐衛知道時間所剩不多,當即打道回府。剛進莊,就遠遠望見自家門前黑壓壓一片人潮,擠了個水洩不通。娘的,我讓你集結人馬,你怎麼集結到我家門口來了?

    楊彥馬泰前面開路,一路又推又踹,好不容易才讓徐衛擠進家門,卻見家裡堂燈火通明,坐滿了人。遠遠一看,徐太公高坐主位,保正和鄉兵勇頭接挨著下首,另一面坐著幾個漢子,想必都是莊中的頭面人物。張慶立在堂外,見徐衛等人回來,趕緊迎了去。

    嘴唇剛一動,徐衛又搶在前頭:“兄弟,還有一件要緊的事情請你去辦。”

    張慶不及回話,楊彥卻跳了起來:“我說九哥,你啥意思?我就不是你兄弟?憑啥都讓張慶搶功?”

    “就是!也派個差事給我!”馬泰將板斧往地一杵,瓮聲瓮氣道。

    “你倆還有更要緊的事情,別急。”徐衛先穩住楊馬二人,而後才對張慶道,“挑兩個機靈的人,騎馬,過河去。”

    張慶點頭道:“這好辦!”

    “慢著,記住了,你們去只是探風。一旦探明賊人的數量,位置,行進速度,立即回來,盡量不要被發現。”徐衛異常嚴肅地囑咐道。

    張慶一拍胸脯:“​​我辦事,你放心。”說完,轉身要走,忽又折了回來,向四周一望,靠到徐衛跟前低聲道,“兄弟,今晚少不了有場血戰,說實話,徐家莊雖然尚武之風盛行不衰,但真到了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時候,有幾個人能不尿褲子,還是個未知之數。是不是先把莊裡的老弱婦孺疏散到縣裡去?”

    經過這兩天,他發現,徐衛自從大病一場後,改頭換面,判若兩人。處事有方,臨危不亂,可這一回,不再是十來個人打架鬧事,而是搭了全莊老小的性命,不是他不相信徐衛,而是不能不謹慎小心。

    這一點,徐衛早就想到了。可時間太急,如果全是精壯漢子,到縣裡用不了半個時辰。但拖家帶口,牽牛拽驢的話,只怕沒到縣城,天就黑了。首先,天黑之後,縣裡有梁橫那種貨色,開不開城門只有天知道。其次,萬一半道就遇到賊人,這不是羊入虎口嗎?

    當下不便細說,他只是應承道:“放心,我有數。”

    張慶不再多話,奔到徐府門口,目光四周一掃,指著兩個人道:“你們倆,跟我走!”

    那兩人卻是不為所動,其中一個輕蔑的說道:“我說張慶,你一向鬼點子多,腦筋轉得快,怎麼這回糊塗了?”說到此處,他壓低聲音,“徐九已經瘋了,文瘋子你懂嗎?你怎麼聽他吩咐?”

    另一個接口道:“你沒瞧見嗎?這還是那個徐家老九嗎?肯定是魔障了,你別聽他瘋言瘋語,咱們還是聽太公,保正怎麼商量。你說他一個瘋子……”

    “姓鄭的!我要是再從你嘴裡聽到'瘋子'兩個字,我他娘的拿刀跟你說話!”張慶紅了眼。

    那姓鄭的漢子撇了撇嘴:“得得得,好心當成驢肝肺,當我啥也沒說!你要獻寶自己去,我可不跟你們瞎攪和,哼哼。”

    張慶盯了他一眼,一口啐在地,那姓鄭的也只能乾瞪著眼,不敢把他怎麼樣。

    “張大哥,我們跟你去!”兩個年輕後生擠出人群,異口同聲的說道。

    張慶大吼一聲:“好!英雄出少年!咱們走!”

    三人剛走,便聽人群外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顫抖著問道:“借問一聲,這裡可是徐太公府?”

    此時天色已暗,瞧不清說話的人是誰,就听有人回道:“正是,老人家,您打哪來?”

    對方還沒回答,突然哭喊起來:“總算到了!總算到了啊!”淒厲的哭聲,聽得這些漢子們心裡一陣毛骨聳然。

    徐衛等人聽到動靜,趕將出來,有人點起火把。藉著火光,眾人看見一位年約六旬的老婦人蓬頭垢面,坐在地痛哭不止,身旁一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頭也蹲在地抽泣著,仔細一看,那丫頭羅裙之還沾著血跡。

    徐衛前,伸手想要攙扶那老婦,後者抬頭看了徐九一眼,一雙渾濁的眼中頓時有了光亮:“九郎?你是徐衛?”

    “我是徐衛,老人家,您……”徐衛話說一半,那老婦突然爬起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大聲喊道“九郎,你會武藝,你替姨母宰了那些畜生!把他們千刀萬剮!剁成肉醬!宰了他們!宰了他們……”話說到這,突然一咬牙,仰頭便倒。慌得四周眾人連忙托住,一起抬進徐府去。

    客堂,徐太公正與保正等人議事,聽到外面一片嘈雜,徐衛等人抬著一個老婦進來,定眼一看,太公神色劇變,拄著拐杖強撐起來。

    徐衛將那老婦放在椅,捏著她的人中,楊彥一把奪過鄉兵勇頭手中的茶杯,給那老婦灌了幾口,這才悠悠地醒了過來。可一看到徐太公,不禁悲從中來,又開始呼天搶地。原來,這老婦正是太公髮妻的姐姐,徐衛的親姨母,秦劉氏。

    家住武城縣,自從徐衛的娘去世後,便少有往來。前幾日,賊人攻破武城縣,大肆劫掠。十幾個土匪闖進她家,又砸又搶,她丈夫前去理論,被賊人一刀斬殺在院裡。大兒子一見親爹被殺,瘋了一般衝過去拼命,卻被賊人制住,按在地,殺豬一樣割了喉嚨。小兒子倒是有些功夫,可畢竟雙拳難敵四手,在擊傷兩人後,慘遭亂刀分屍,連腸子也被拉出來,頭顱扔到了水井裡。徐衛的姨母和這個貼身丫頭,躲在菜缸裡才逃過一劫……

    聽完秦劉氏的血淚之言,偌大的客堂鴉雀無聲,雖然大熱的天,可人人都感覺到一股涼意,打從心底升起。死亡,對這些平頭老百姓來說,無非就是兩腿一伸,雙眼一閉,孝子賢孫哭一場,往升極樂去。可誰能想像到,人會被豬一樣割了喉嚨?死了還會被拉出腸子,身首異處?

    那些賊人如此兇殘無良,若真是殺到徐家莊來,那……

    秦劉氏和那小丫頭跪在地,苦苦哀求徐太公一定要替他們報血海深仇,太公親手去扶,對方卻執意不肯起身,連連磕頭,撞得頭破血流,慘不忍睹。在秦劉氏看來,妹夫從前是作大將的,打了一輩子仗,對付一群毛賊還不是易如反掌?可她哪裡知道,徐太公如今已然致仕,說難聽點就是下台了,哪還有什麼勢力?連一個小小的縣尉都敢對他冷嘲熱諷。

    沒奈何,徐太公只得答應下來,徐衛擔心他的身體吃不消,趕緊喚來嫂子徐王氏,才將姨母勸起,帶到客房歇息。

    客堂,相當長一段時間內保持著死一般的寂靜,誰也沒有說話,誰也不敢說話。因為,沒有誰知道該怎麼辦。

    “太公,我們該如何應對?賊人怕是今晚就會到。”保正看來嚇得不輕,臉色煞白,說話時嘴唇直哆嗦。他一問,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問了起來,這徐家莊雖然歷來尚武,可真正過陣,打過仗的就徐太公和徐大官人兩位。此時,在他們眼中,徐太公就是徐家莊的大救星。

    迎著眾多期盼的目光,徐太公一聲長嘆,頓感無力。若是年輕時,自己還可以提刀陣,可如今老邁不堪,長子不在身邊,次子又是個混帳沒用的人,他能怎麼樣?

    “先疏散老弱婦孺。”沉默許久,他嘶啞地說道。莊裡三百餘鄉兵,梁縣尉帶走兩百,剩下一百多從未歷經過戰陣的半拉老頭和娃娃們,怎麼抵抗數千殘暴悍匪?

    “太公所言極是,那咱們就分分工……”保正搶先站了起來,渾身篩糠似的抖。

    鄉兵勇頭緊隨其後:“是極是極,我去負責疏散!”

    莊裡的頭面人物們一見這場面,全都跟著起身。徐衛算是看明白了,這些傢伙都想趁賊還沒有來,儘早開溜。徐太公眼見這一群毫無希望的烏合之眾,氣得連連咳嗽。

    徐衛本來站在後面,此時突然一腳踹飛面前一把椅子,提著刀往堂中央一站,虎視眈眈。楊馬二人一見,挺著傢伙跳出去,殺氣騰騰的立在徐衛左右。這陣勢很明顯,想出這個門,摸摸自己有幾顆腦袋。反正賊人過來了大家也得死,老子先幹掉你們這些無膽鼠輩再去殺賊,多殺一個都算是穩賺不賠!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5 20:02
第十二章 徐家莊的二愣子們


    望著三個目露凶光的二愣子,保正等人愣就不敢跨出一步去。這徐九腦子雖不好使,武藝卻是不錯的,還是甭招惹他,別沒讓賊殺死,倒先讓他一刀給剁了。

    徐太公臉上閃過一絲​​驕傲之色,但隨即沉下臉來:“老九,不得無禮。”

    徐衛紋絲不動,將手中朴刀上抬幾分,神色冷峻道:“我已經讓張慶帶著人過河去了。”

    “你說什麼?”至少三個聲音同時問道,其中最意外的一個,便是徐太公。

    “張慶帶著人騎馬過河,去探聽那些賊人的位置,數量,行進速度。要不了多久,就會有消息。”徐衛面對滿場質疑的目光,平靜地說道。

    客堂上一片死寂,良久,保正激動地拱手向徐太公說道:“原來太公早有安排,不愧是軍中宿將,寶刀不老!”

    “是極是極,有太公坐鎮,量那些毛賊不敢來捋您老的虎鬚!”鄉兵勇頭大聲恭維道。其餘人等,也隨聲附和,方才的悲觀氣氛,一掃而空。太公也真是的,您老成竹在胸,就應該早說出來嘛,何必讓大家這一通擔驚受怕?還說趕緊回家收拾東西,能跑多遠跑多遠,現在看來,咱們徐家莊還真得撐起夏津縣這片天!

    徐太公心裡卻明白,他根本就沒有任何安排。這辦法,定是張慶想出來的,那孩子腦袋一向靈活,哪像自己這不成器的兒子?當下也不說破,怕動搖眾人的信心,示意徐衛道:“你繼續給諸位長輩說說。”

    既然張慶能想到探聽敵情,想必已有周密的計劃。

    “當務之急,是疏散老人,婦女和孩子,去縣城來不及了,而且也不安全。徐家莊背後這座大山,山勢陡峭,只有一條小路可以上去。先把人撤到山上,派一二十人把守上山要道就行。”徐衛侃侃而談,其他人不以為意,可楊彥馬泰兩個卻快樂出鼻涕泡了。看著鄉裡這些有頭有臉的人物,像學童聽夫子教書一般認真地聽著徐衛的講解,他倆也感覺臉上有光。

    徐太公頻頻頷首,不錯不錯,不失為萬全之策,張慶這孩子真是難得,年紀輕輕就有如此見地,要是我家這位有他一半,老子死也瞑目了。

    保正剛想追問後續計劃,忽聽外面一陣騷動,眾人齊齊往外瞧去。只見兩個生人,在十餘名漢子的包圍下向客堂走來。待走得近些才看清,那兩人都在三十左右年紀,腰挎長刀,不但個頭相當,就連臉上的表情也如出一轍。那就是目空一切,根本不把眼前的任何人放在眼裡,被十幾個手持刀槍的壯漢圍在中央,居然面色不改,不知是什麼來頭。

    來到客堂之外,徐家莊的漢子們停了下來,仍舊保持著包圍的態勢。那兩個漢子目不斜視,手按刀柄,其中一個高聲問道:“徐天甫何在?”

    話一說完,立刻被一陣斥罵聲所掩蓋。別說在徐家莊,就是夏津縣,誰敢直呼徐太公名諱?連知縣相公見了,都得稱一聲“老大人”,你這潑皮無賴,簡直是活膩味了!有幾個性子急的,當即就想動手。

    “住手!”徐太公及時喝止。 “讓他二人進來說話。”

    漢子們這才悻悻閃到一旁,那兩人大步踏入堂來,一把推開徐衛三人,楊彥瘦小,被推了個踉蹌,正要發作,卻讓徐衛擋了下來。

    在堂中站定,那兩人盯著徐太公,方才說話那人又問道:“你就是徐天甫?”口氣極為不屑,鄉兵勇頭一拍椅子扶手,憤憤然起身,嘴唇一動想要破口大罵,卻被另一人指著鼻子道:“坐下!沒你說話的份!”這廝個頭不高,卻短小精悍,更兼滿臉狠毒之色,一雙眼中殺意正濃。瞪得勇頭一個冷戰,竟不敢與之對視,緩緩落坐下去。

    徐太公畢竟是屍山血海中滾過來的人,什麼大場面沒見過?穩如泰山地回答道:“正是。”

    “我兄弟二人奉千牛山寨主大王之命,前來知會徐家莊。”說到此處,那人頓了頓,環視一周,但凡與其四目相接之人,紛紛避視。好傢伙!兩個人就敢到徐家莊來,還這般狂妄,若不是有十二分的實力,怎敢如此托大?

    滿意地笑了笑,他接著說道:“我家寨主正率眾家兄弟,前往夏津縣城,今晚便要攻破夏津,誅殺貪官污吏,伸張正義,替天行道。你們徐家莊都是些老實本分的百姓,寨主有命,不殺徐家莊一人,以示……”

    本來滿堂的人都尖著耳朵聽他宣示,當聽到“不殺徐家莊”一人後,個別人還心中暗喜。這敢情好?只要不動我徐家莊,就算把夏津縣踏平又如何?干我鳥事?

    可就在這時,徐衛忽然喝道:“屁話多!前半段省略,直接提後面的條件!”什麼他媽的不殺徐家莊一人,說白了,就是多少有些忌憚徐家莊尚武之名,也不願意用有限的力量來與徐家莊周旋。先嚇一嚇,再提出條件,兵不血刃就想佔便宜。

    這一聲喝,不只徐家莊的人嚇一跳,那兩名賊人也吃了一驚,扭頭瞧向徐衛,先前威脅勇頭那人又想說話,卻被楊彥搶先一步,驕橫地吼道: “閉上你的吃屎嘴!讓你說,你他娘的就快說!遲一刻,惹我九哥不快,老子捅你狗日的一個透心亮!”

    堂上的頭面人物,頓時全都繃緊了皮,親娘哎,徐家莊怎麼盡出這種二愣子!這些人是好惹的嗎?你幾個乳臭未乾的生瓜蛋子,知道死字怎麼寫?你們血氣方剛不要緊,別連累全莊老小啊!想找死滾一邊去!徐太公也真是,管管你這敗家兒子成不成!別害人了!

    看堂上徐太公,卻仍舊四平八穩,彷彿泰山崩於面前也巍然不動。

    也不知是真怕了幾個愣頭青,還是根本不屑與他們多費口舌,那人繼續說道:“只要你們徐家莊,獻上五百石糧,五十匹馬,六十頭牛,兩千貫錢,我們寨主保證,絕不會有一人踏進徐家莊半步!”

    他說話中氣十足,聲音洪亮,裡裡外外聽得是清清楚楚。外面人群裡立時炸開了鍋,這麼苛刻​​的條件,簡直是逼徐家莊砸鍋賣鐵。先不說五百石糧,兩千貫錢拿不拿得出,那牛馬都是莊稼人的命根子,給了你,我們明年拿手刨地?統統喝西北風去?那也得老天爺照顧,不吹西北風的日子怎麼辦?

    似乎早料到有這種反應,那人冷哼一聲,自顧自言道:“但凡徐家莊有半個不字!”話音一落,外面嘈雜聲立止。

    “管叫你們全莊上下,雞犬不留!武城縣,就是你們的榜樣!”聲色俱厲,凶相畢露的吼完這一句後,兩人的目光都落在徐太公身上,等著他的答复。

    客堂內外,一片肅靜,人人心中七上八下,個個臉上憂心忡忡,太公會如何應付?是破財免災,答應他們的要求?又或是當場撕破臉皮,大動干戈?若是委曲求全便罷,如果真要硬拼,咱們徐家莊的鄉兵就這一百多號人,能拼得過人家上千亡命之徒嗎?不少人心中都在暗自求神拜佛,讓太公答應他們的條件吧,至多大家勒緊褲腰帶,湊份子唄!來年過得苦一點也就是了,反正咱耕地種莊稼的,苦慣了,沒啥大不了的,只要撿得一條命,保得全家平安,比啥都強。

    保正眼珠子轉了幾十圈,見徐太公還沒有動靜,忍不住探身說道:“太公,莫如……”

    徐太公揮手制止了他的話,目視那兩名賊人,一張刀刻斧鑿般的臉上,更加可怖。拄著拐杖,吃力的站了起來,緩緩說道:“我徐家莊要是說不呢?”

    兩人同時一愣,好在來時寨主吩咐過,那徐天甫從前作過官,據說是個帶兵打仗的,嘴上肯定不服輸,只要曉以利害,不怕他不就範。當官的都怕死,不然大宋天下能成這模樣?

    “哼,徐天甫,我們大王敬你從前身份,特意對徐家莊網開一面。如果你執意對抗,那徐家莊上上下下就得跟你陪葬!不要以為你帶過兵,打過仗,就能擋住我山寨大軍。哼哼,到時候打進來,只怕搶的不止這麼多。你當了那麼多年官,也沒少撈油水吧?老東西,實話與你說……”

    這頭還在叨逼叨,叨逼叨說個沒完,徐衛一提兵器,小聲說道:“幹活了。”說罷,直奔二人​​而去,楊彥心中一陣狂喜,趕緊跟上,馬泰還愣在原地,片刻之後,也提著板斧上去了。

    那廝正說得興起,冷不防徐衛那張陰沉的臉出現在面前,下意識的問道:“你要作甚?”另一個欺身上前,伸手就要打,豈料徐衛比他還快,反手一個耳光抽在臉上,又重又狠!堂裡堂外聽得是清清楚楚!那廝一聲怪叫,還沒來得及反擊,一把柴刀,一把板斧,全架在了他脖子上。

    遭逢劇變,堂上眾人呆若木雞,這叫怎麼檔子事?太公啊太公,你還管不管你這害人精!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5 20:05
第十三章 殺人就是這樣


    “你剛才說什麼條件?我沒聽清,再說一遍。”徐衛面無表情,語氣中也不帶絲毫情緒,平靜得像一潭子死水。堂上所有人,同時起身,不安的盯著徐衛等,這禍害想幹什麼?這個時候可千萬別頭腦發熱,耍威風,逞英雄,會壞了大事的!這可事關全莊老小的性命!

    保正見勢頭不對,扭頭瞧向太公,還沒開口,已被太公手勢阻止。知子莫若父,他雖投身行伍多年,與兒女們聚少離多,可徐衛的性子他太清楚了。但這次大病一場後,自己這個小兒子,似乎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比方說今晚,若在從前,他早就叫囂著殺過河去,主動迎敵,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之類。可現如今,他非但沒有衝動,更聽從張慶的吩咐辦事,太讓人意外了。

    “小子,我警告你,爺爺此來,是為救你全莊上下的性命!你如果再不知輕重……”那人盯著徐衛,臉上殺機陡現!

    徐衛眼睛一翻:“怎樣?”

    “我就讓你徐家莊……”那人抬起右手,指著徐衛的鼻子,一字一頓地說道。

    “莊”字剛出口,徐衛突然自下而上揮出一刀!眾人只見刀光一閃,有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還來不及細看,一聲淒厲的哀號響徹徐府內外!驚得所有人神色大變!

    “手!”鄉兵勇頭一聲驚呼,竟駭得連腔調都變成娘們了!大夥定眼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那地上掉的,正是賊人的右手!再抬頭看去,那賊的右手,自肘部起被齊齊斬斷!鮮紅的血!粉色的肉!慘白的骨!清晰可見!

    楊彥張慶兩個也呆了,徐九的確是好勇鬥狠,可從沒見過他如此狠法!那地上掉的,真是一條活人的手臂!

    眼見同伴被傷,倒地哀號,另一個愣在當場,竟不知如何應對。待清醒過來,氣急敗壞,不由分說,伸手就去拔刀!徐衛反應極快,一腳踹過去,那廝身子直往後飛,重重摔在地上。楊馬二人反應過來,楊彥一個飛撲,將那賊壓倒在地上,馬泰一急,也如法炮製!他是什麼體格?這一壓,苦了那賊不說,楊彥也被壓得喘不過氣,差點沒把晚飯給吐出來!

    徐衛神色陰沉得嚇人,提著帶血的朴刀,幾個大步奔上前去,一腳踩住那賊的左手,又是一刀!

    這事發生得太突然,太迅速,以致堂上所有人至今沒有反應過來,就連徐太公也不例外!看著地上的兩支斷臂,聽著二賊的淒厲哀號,堂人眾人噤若寒蟬。徐太公本是帶病之軀,此時也支撐不住,緩緩坐回椅上。

    “徐老狗!等我家哥哥大軍一到,殺盡徐家莊的男人,姦光徐家莊的婦人!讓你們斷子絕孫!”被壓在地上那賊,歇斯底里的嚎叫著,掙扎著。這句話,聽得徐家莊的頭頭們膽戰心驚,完了,一切都完了,這該死遭瘟的徐九啊,你闖下大禍了!

    徐衛一聲冷笑,上前拉開楊馬兩兄弟,一把抓住那賊的頭髮,像拉死狗一樣向外拖去!扔下一句話:“另一個也拖出來!”

    “老九,不要胡來!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徐太公在背後急急叫道。

    “我有數!”徐衛丟下這三個字,便拖著那賊徑直向府外而去,外面的漢子們早嚇得傻了,見那一路的血跡,紛紛避讓。

    “大軍一到,徐家莊一個不留!我操你奶奶!小畜生,你敢動我一下,讓你滿門死絕!”那賊拼命掙扎,罵不絕口。

    徐衛將他拖到門外青石路上一扔,令他跪下,那賊不從,百般辱罵。立即被兩名鄉兵強行按跪下去。楊彥馬泰也提著另一個隨後趕到,卻自覺的跪倒在地。

    “你殺了我們,寨主一定會血洗徐家莊為我二人復仇,你實在沒有必要這樣做。”被楊彥馬泰扔出來的賊人用衣擺捂著創口,強忍劇痛說道。他原本以為,這鄉下地方,本該都是些老實巴交的農戶,沒料到卻有如此狠毒的角色。早知如此,真不該自告奮勇,現在後悔也晚了。同伴還在狂罵,卻被那個大胖子脫下一隻鞋死命塞進嘴裡,今天,看來是完了。

    徐衛半晌無言,四周鄉兵們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惟恐驚擾了他。現場,只能聽見火把燃燒所發出的聲音。

    “我問你一句話,你如果照實說,我放你一條生路。”火光映照出徐衛那張輪廓分明的臉,一雙鷹眼,炯炯有神。

    那賊如獲大赦,連連點頭,臉上滿是乞求的神情:“好漢請問,小人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幾天以前,有人攻破了武城縣,是你們幹的吧?”徐衛朗聲問道。

    那賊臉上閃過一抹驚色,暫時沒有回答。他問這個幹嘛?難道有親戚朋友在武城?如果是這樣,那自己說出來,豈不是自尋死路?

    楊彥見狀,將手中柴刀往他脖子上一壓,厲聲喝道:“敢有半句假話,老子剁了你!”

    “不敢不敢!眾位好漢!武城縣的事,的確是我們幹的。可小人當時隨侍在寨主左右,絕沒有殺過一個人!小人若是有半句假話,管叫天打雷劈,全家死光!”那賊無比真誠的說道,怕徐衛不信,還發下毒誓。

    恰在此時,一聲炸雷當空響起!

    “我真的沒有哇,我冤吶,老天爺……”那賊一下子癱軟在地上,絕望地哭喊道。像是突然想起什麼,立馬來了精神,直起身子,一隻獨臂指著身旁的同伴:“他!他幹過!劫了武城縣後,我們回千牛山整頓時,我還聽他吹噓,說是將一個武藝超群的後生開膛破肚,腸子灑了一地,還將那後生的人頭扔到了水井裡!”

    人群中一陣躁動,方才那老婦在堂上的血淚控訴​​好些人都聽到了,有幾個鄉兵當即挺刀就想宰了被馬泰臭鞋堵住嘴的傢伙。但懾於徐九,沒敢真動手,不過做做樣子罷了。

    徐衛一扭頭,兩道凌厲的目光盯得那賊心裡一震!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徐九當即對楊彥說道:“去叫我姨母那丫頭來瞧瞧。”後者應了一聲,飛快的奔入府內,不多時,領著那丫頭匆匆而來。人還沒到,那丫頭突然著了魔一般撲到那賊身邊,又是咬,又是撞,悲憤之情,讓人動容。沒想到,那賊冷不防一頭猛撞,直將個俏生生,柔弱弱的姑娘,撞得昏死過去!

    人群中頓時爆發出一陣怒吼!幾名靠得近的鄉兵,上前就是一陣拳打腳踢。徐衛一咬牙,大步上前,推開鄉兵,扯出那賊口中的鞋,大聲道:“看清了!老子叫徐衛,記得變成厲鬼來找我!”

    “慢著!我有話說,我嫡親大哥是千牛山二大王……”那賊眼中終於出現懼色,嘴裡卻仍不服軟。他知道,今天碰上硬茬了,還是個油鹽不進的愣頭青!

    可他話沒講完,徐衛提著刀,聲傳四方:“都看仔細了!殺人,就是這樣的!”話音落地,手中朴刀如匹練般一揮而下!噴薄而出的血雨,讓一眾平日裡使慣刀槍的漢子們陡然失色!那顆頭顱落地,一路滾了出去,無頭的身軀立時撲倒在地,仍在不住的抽搐……

    現場,落針可聞,所有人似乎連呼吸都忘了,怔怔的看著徐衛。保正站在門檻外,雙眼圓瞪,嘴張得老大,愣是說不出一個字來;鄉兵勇頭表情同上;徐太公神色複雜,雖然自己這個小子一貫膽大,但無非就是些打架鬥毆,在他這種拼死一生的老兵看來,簡直是小屁孩玩尿泥巴的把戲。沒想到,這小東西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

    楊彥卻是個例外,馬泰嚇得直哆嗦,可他臉上,卻是一片遮掩不住的興奮之情!握緊手中柴刀,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幾度想要開口,可話到嘴邊卻吞了回去。

    再看徐衛,提著還在滴血的大刀,神色冷峻,整個人就像一塊亙古未化​​的寒冰,冷得讓人不敢靠近。

    徐家莊的確是尚武之鄉,但你再怎麼尚武,這些人終究是挖土抬糞的善良百姓。就連久經訓練的士兵,第一次上戰場都還有尿褲子的,何況是這些平民?要是就這麼拉去跟賊寇開戰,保證一觸即潰,讓人屠殺殆盡,別忘了,這夥賊可不是從樹林裡跳出來吼一嗓子“此山是我開”的李鬼,而是一群殘忍冷血的畜生。先讓鄉兵們見見血,真到了你死我活的時候,才不至於亂了陣腳。

    話雖這麼說,真到了那時候,有多少人能頂得住,只有天知道。

    “好,好漢,小人實在是迫於無奈,求您,求您高抬貴手,別髒了您的寶,寶刀……”另一個賊人駭得面無人色,嘴唇不住的顫抖,竟已帶著哭腔。

    徐衛看也沒看他一眼:“我說過,只要你實話實說,我就放你一條生路。”我字,他說得特別重。

    楊彥一聽,再也忍不住:“九哥,我還沒殺過人呢!”那賊正待磕頭謝徐衛不殺之恩,猛然間聽到這話,只覺眼前一黑,差點昏死過去!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5 20:07
第十四章 勇氣不是靠嘴說的


    馬泰著實駭得不輕,拉了他一把:“你瘋了?殺人這事,犯法!”

    “去他娘的!我又沒把他當人!有種衙門派人來啃我的?”楊彥不屑一顧,正待下手,感覺人九哥提把明晃晃的朴刀,穿身鋥亮亮的鎧甲,何等氣派,何等威風?自己提把破柴刀,這叫怎麼回事?瞥見馬泰手中的板斧不錯,伸手就奪。 ! ! !超!速!首!發這次馬泰倒是反應得快,抵死不從,他怎肯讓自己的兵器成為凶器?

    這哥倆急得面紅耳赤,那賊卻再也忍受不了這種恐懼,這種折磨,忽然起身,大吼道:“我自尋了斷了!”說罷,用盡最後的力氣,一頭撞在徐府門前石獅,腦漿迸裂,嗚呼哀哉了。楊彥一見,氣急敗壞的前狠命踹了幾腳,跳著腳破口大罵。

    先前還趾高氣昂的兩賊雙雙斃命,徐家莊那些有頭有臉的人物面面相覷,這下完了。賊人若是得知,必將瘋狂報復!徐家老九害死人啊!但此時此刻,他們中絕沒有一人敢指責徐衛半句,因為地就有兩個活生生的,不,死翹翹的例子。

    保正和勇頭兩人眼巴巴的望著徐太公,滿心希望他出來說兩句,最好把徐衛關起來,省得他再當攪屎棍。可太公的目光在兒子身盯了半晌,咬牙嘣出一句:“備戰!”

    不知是徐衛的殺人壯膽之法起了作用,還是徐太公的德高望重激勵了士氣,聽到“備戰”兩字,不少人目光閃動,握緊了手中的傢伙。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而遠漸近,徐衛側耳一聽,大步向村外方向走去。果然!張慶一馬當先,領著兩個年輕後生急馳而來,馬還未停住,他已經縱身躍下。徐九一把抓住他,下打量一番:“沒事?”

    張慶緊了緊他的手,點頭道:“沒事!”頓了一頓,吞下一口唾沫,“賊寇大約三千左右,正奔徐家莊而來,按他們的行軍速度,最多一頓飯的功夫就到!”

    聽聞三千餘賊人,一頓飯的功夫就將到達徐家莊,先前那些好不容易冒了幾分膽氣出來的鄉兵們,大多默不作聲。一百對三千,一對三十,完全沒有任何勝算。倒幾個初生之犢不畏虎,大聲道:“拼了!二十年後……”話說一半,就被家裡的長輩一巴掌抽到腦袋,再沒下文了。

    徐衛實在很厭惡這種恐懼般的沉默,不論在哪個時代,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眼下,至多還有幾個月,金軍就將南下滅宋。救黎民於水火,挽狂瀾於即倒,那是民族英雄幹的事。我想的很簡單,今天我徐衛有衣穿,有飯吃,有錢使,不用再過顛沛流離,四海為家的生活,沒有人再拿槍指著我的頭。可女真人要是打過來,一切都完蛋。這種事,想讓我眼睜睜看著它發生,而無動於衷?姥姥!

    事情做成什麼樣,那是能力的問題,做不做,是態度的問題!或者我阻擋不了女真鐵騎,但就是死,老子也咬下你一塊肉來!絕不讓你安生!

    問題是,憑我一個人,能咬下幾塊肉?所以,要有一夥人,要有一群人,要有一大群人,跟著我一起去咬!這群人,是周圍這些耷拉著腦袋,一臉惶恐,心裡暗自盤算著怎麼帶老婆孩子逃命,而不思反抗的本份農夫麼?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在所有人束手無策的時候,徐衛心裡其實也沒底,畢竟拿一百多人去對抗三千多人,無異於以卵擊石,這回怎麼看,徐家莊都毫無勝算。但看著四周那一雙雙無神的眼睛,徐衛知道,不能讓恐懼把這些人打垮。

    “你會不會看錯?會有三千人?”徐衛問出這句話後,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都等待著答案,以張慶的聰明,他應該知道要怎麼回答。

    看了徐衛一眼,張慶嘆了口​​氣,頗顯無奈的回答道:“至少三千人,裝備齊全,都是長槍大刀,甚至還有……近百騎兵。”這話帶來的後果,無疑是毀滅性的。至少三千人?還裝備齊全?還有近百騎兵!

    人群一片嘩然!無數的聲音在喊著“逃命!”“打不過的!”“徐九就不該殺人家!”“害人不淺啊!”喊聲愈加激烈,幾乎所有人都忘記了徐衛斬殺賊人時,他們打從心底叫了一聲好。

    張慶見徐衛一聲不吭,心中不忍,前安慰道:“兄弟,有時候逃並不是……”

    “逃?逃到哪去?今天來了三千土匪,你逃,等土匪過去了,你還可以回來,儘管家裡都被搶光燒光。”徐衛聲音漸漸高亢,“但有一天,幾十萬土匪打過來,永遠佔了你的家,你還能往哪逃!”

    他狂吼出的這一句話,壓過了所有的聲音,嘈雜的人群安靜下來。

    “哼,幾十萬?這世哪有幾十萬的土匪?別以為……”不和諧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徐衛還沒說話,楊彥早已忍耐不住,突然衝進人群,揪住一人頭髮,照著臉就是一記老拳。直打得那人口鼻流血,伸手一摸,竟摸出兩顆牙齒來。

    “直娘賊!”噴出一口帶血的唾沫,那人紅了眼,挺起手中長刀就要拼命。突然瞥見徐衛鐵青著臉朝他走來,只得把刀原樣放下。

    楊彥一張白皙臉,因為憤怒而漲得通紅,甚至變得有些扭曲,見徐衛來到身邊,底氣陡生,咬牙道:“九哥!兄弟跟你幹!就是死,我也先替你下去墊著!我姓楊的,今天就憑手裡這把老爹老娘砍柴的破刀,來保老爹老娘的平安!”這小子平日雖然跟徐衛一樣的渾,可此時此刻說出這句話來,卻是擲地有聲,豪氣乾雲!

    馬泰向來膽小,也被徐衛楊彥激得彷彿一團子火在心肺裡烘烤一般,急急的跺了跺腳,大聲道:“我也,我也幹!我幹,我幹…… ”幹了半天,幹不出個所以然來,眼見許多人都瞅著他,一輩子從來沒這麼被人矚目過,急得他更放不出個屁來,最後逼得沒辦法,把板斧狠命往那青石路一拄!厚逾半寸的石板,竟被這一拄之力,擊得四分五裂,這廝好大的力氣!

    “九哥,帶我們!”先前跟張慶過河探聽消息的兩個後生,齊聲吼道。這幾個一帶頭,莊裡那些個年輕氣盛的愣頭青再也按奈不住,紛紛表示,願意拼死一戰,保衛桑梓。粗略一數,計有三十餘人。徐衛雖然大聲的稱讚著,可他知道,光憑這幾十個毛頭小子,擋不住殘暴的賊寇。

    正想說動其他人一起幹,保正一干人等扶著徐太公搶了出來,看到地兩具死屍,相顧無言。徐衛心思,老爺子在徐家莊德高望重,還得請他來牽這個頭,鼓舞士氣才行。

    現場一片寂靜,人人心中都在打著算盤,事情到了這個份,除了戰,便是逃。戰則必敗,逃跑,或者還有一絲生機。

    正當此時,保正突然放聲喊道:“事已至此,大家趕緊逃命!”

    這一聲喊,猶如一塊巨石,重重砸在眾人心坎!徐衛和徐太公均是臉色一變,正當斥責,那保正一撩衣擺就想跑。卻被鄉兵勇頭一把逮住,急道:“徐保正,怎能說走便走?你倒是安排……”話未說完,保正卻狠命推開他,一溜煙儿的跑了。

    他一走,在場鄉兵中不少人也開始議論。

    “沒法子,逃。”

    “是啊,憑咱們百十號人,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

    “這就回家去安排,走”

    當下,便有十餘人離開隊伍,向自己家中走去。剩下的人見狀,也欲效仿,一時軍心動搖,人人自危。徐衛見事態緊急,不敢拖延,疾步得台階,在徐太公跟前耳語一陣。眾人都望向他兩父子,只見徐太公聽罷,臉露驚色,正想說話,徐衛已經提著刀向麥場方向走去,竟一句話也沒有。

    楊彥沒有絲毫猶豫,拎著柴刀緊緊跟在徐九身後,馬泰一咬牙,將板斧扛在肩膀,也大步追了去。

    他們這是在幹什麼?不逃命,難道在莊裡等死嗎?有個別人,望向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的張慶,知道他向來腦子轉得快,便前問他。張慶卻是一言不發,一陣之後,也向麥場方向走去。   

    “娘的!我就不信,我連馬二胖子都不如!越活越抽抽了!”一手持鋼叉的中年漢子罵了一聲。

    剛說完,又一個赤裸著身,拄把打鐵鎚,極其雄壯的漢子對準他屁股就是一腳:“去你娘的,我兒子怎麼了?就是比你有種!”隨後,這兩人也大步向村外而去。

    剩下的人沒了主意,如果逃命,或許能有一條生命,可這祖祖輩輩生活的莊子,就得毀在賊寇手中,想必他日回來,剩下的也不過是一片殘垣斷壁。此時,他們又習慣性的把目光落在徐太公身上。

    卻見徐太公久久望著徐九去的方向,居然老淚縱橫!老爺子這是怎麼了?

    有個膽大的,前問了一句:“太公,咱們怎麼辦?”

    “怎麼辦?”徐太公瞪了他一眼,厲聲道“我相信我兒子!”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5 20:10
第十五章 搶錢搶糧搶娘們


    徐衛提著刀,大步走在貫穿徐家莊的那條青石路上。此時,他雖然仍舊神色平靜,可心裡卻沒底。儘管,身後傳來了腳步聲,但他不敢保證,有多少人會跟來。但在這個時候,說一籮筐的豪言壯語,都不如身體力行來得有效。

    顧不了了,該死球朝天,離金軍南下滅宋,只有幾個月的時間。時不我待,要想跟馬背上的女真人對抗,不能靠官軍,那是一群由罪犯,強盜,流民組成的軍隊,不堪一擊!

    路旁的農戶,家家亮著燈火,屋內一片忙碌,大人們在收拾行裝,準備逃命。孩子們從來不曾遇到過這種情況,嚇得大哭,平素裡極疼愛的家長,已經顧不得理會他​​們。徐衛停下腳步,抱起一個在路中央啼哭的小女孩,剛想安慰她幾句,不料一個農婦從屋裡衝出,一把搶過孩子,鄙夷的盯了他一眼,轉身回到了家中,重重的關上了房門。

    楊彥馬泰快走了兩步,與徐衛並肩而立,背後的腳步聲,越來越響……

    夜幕降臨,圓月高照,皎潔的月光灑滿麥場;使勁吸上一口氣,泥土和糧食的芬芳讓人心醉。那條小河,在月光下,宛如銀帶一般,加上蟬蟲的鳴叫,徐徐的微風,徐家莊真如世外桃源一般。

    立在橋頭,徐衛在想,有多少人願意冒生命危險,來保護自己美好的家園?當他回過頭時,答案就在眼前。

    刀槍在月光下泛著寒光,上百雙明亮的眼睛看著他。這幾百雙眼中,有恐懼,有疑惑,有迷茫,只有少數人眼中,有些許興奮。

    張慶來到徐衛身旁,低聲說道:“但願你不會讓人失望。”說罷,頓了頓,又補一句“一共九十六人,走了五十七個,包括勇頭。”

    徐衛笑了笑,並沒有回應他,而是將目光轉向這九十六名鄉兵。

    “我無意說什麼豪言壯語來激勵你們,我只請你們做一件事情。看看徐家莊,看看這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月明星稀,小橋流水,書裡面寫的世外桃源,徐家莊一點也不比那差。現在,一群強盜正殺過來,後面有你們的家,你們的爹娘,你們的妻子,如果你們退一步,今晚,這一切都將不復存在。”徐衛說得很隨興,既沒有慷慨激昂,也沒有大義凜然。可這席話,卻讓不少人目光閃動,咬牙切齒。不錯,辛苦經營的家園,絕不能毀在別人手裡!祖先遺留的家業,絕不能讓賊寇染指!

    “我知道你們擔心,你們害怕,不怕告訴你們,我也一樣!”徐衛拍著自己的胸口,“可我沒辦法,離這幾十步以外,有我的老爹,我的嫂子,我不站出來,他們怎麼辦?現在逃已經來不及了,除了拼死一戰,沒有任何退路!都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他狠,我們比他更狠!他凶,我們比他更兇!我們要讓這些無惡不作的強盜知道,徐家莊的尚武之名,不是吹出來的!我們要讓他們知道,徐家莊的男人,都是帶把的漢子!”

    楊彥聽得熱血沸騰,幾乎把牙都咬碎,一把扯下上衣,光著膀子,揮著柴刀吼道:“跟狗日的畜生拼了!”

    “拼了!”人群中爆發出震天似的怒吼。徐家莊的漢子們,緊握著傢伙,放聲大喊!原先的恐懼,一掃而空!娘的,練了一輩子武,不是為了窩窩囊囊的逃跑!老子寧願曝屍荒野,也不要把腦袋夾在胯裡作人!

    “徐九,有你的!跟你幹了!”

    “九哥,說吧,讓我們怎麼幹!”

    “九郎,對不住,我不該叫你文瘋子……”

    正當群情激憤,士氣高漲之際,一人抗聲問道:“徐九,我不怕死,但不想死得不明不白。對方有三千人,我們不到一百人,拿什麼去拼?”

    徐衛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轉過頭,盯著巨靈神一般的馬泰。後者一見,突然有些緊張,舔了舔乾燥的嘴唇,有些結巴道:“九,九哥,你說,兄弟做,刀山火海什麼的,我也不懼!”

    “兄弟,為徐家莊的出的第一份力,由你來做。”徐衛閃身,指著那座小河上唯一的木橋,“砍斷它!”

    眾人一頭水霧,砍斷橋幹什麼?莊裡好些田地都在河那頭,砍了橋,今後怎麼過河?

    楊彥眨巴著眼睛,問道:“九哥,好端端的……”話至此處,突然叫了起來“對呀!砍了橋,賊寇就過不來了!”這敢情好,根本不用打,賊人只能在河那頭眼巴巴的望著!

    “對方數千人,架座橋根本不費事,徐九這是緩兵之計,拖延對方進莊。”張慶說道。

    馬泰也不多話,往掌心吐了口唾沫,扛起那柄半人高的板斧,高高舉起,大吼一聲,對著橋樁一斧劈下!那結實的木橋一陣晃動,好些人變了臉色,馬二這廝怎地有這般氣力?當馬泰第二斧劈下時,木橋轟然塌入水中,濺起高高的水花。

    楊彥頗有些嫉妒的看著馬泰,第一功竟讓這胖子搶去了。正鬱悶時,便聽徐衛說道:“楊彥,你帶二十個人,從村東到村西,挨家挨戶的往山上趕,別讓他們帶任何東西,時間就是生命。”

    楊彥一聽,老大不樂意,本來想著殺賊呢,怎麼派我去維持秩序?這不是大材小用麼?

    “只有你,能震得住。”張慶無奈的添了一句。話剛出口,楊彥已經撒丫子飛奔而去,不多時,使聽得莊裡鑼聲響成一片,楊彥聲音遠遠傳來“賊來了,快逃上山啊!晚了沒命了!反正是被殺,再不走我一刀結果你全家!”

    “徐九,接下來怎麼辦?”有人問道。

    徐衛望著夜色中的徐家莊,說出了一句讓所有人大驚失色的話來:“去莊裡放火。”

    戌時,原本雞飛狗跳的徐家莊歸於平靜,整個莊子一片死寂,不見半個人影。就連平日聒噪的看門狗都縮在屋簷底下,一聲不吭。天空中的月亮躲進了雲層,似乎預感到了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

    突然!幾點火光在莊中躍起,漸成熊熊之勢。不多時,從村東到村西,徐家莊彷彿被火海吞噬。熊熊烈火,將天空,映成一片奇異的血紅之色。

    就在此時,徐家莊外那條小河對岸,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夜色之中,百十騎飛馳而來!他們的身後,一片黑幕席捲而至。馬,噴著鼻息,人,喘著粗氣,幾千道殺意漸濃的目光全部投向了大火中的徐家莊。

    一騎奔至河邊,勒住韁繩,戰馬不住的劃著蹄子。馬背上的人,三十開外,頭戴一頂鐵盔,身穿一件山文字甲,手提長矛,面部削瘦,鼻樑極高,雙眼往裡深陷,那雙野狼般的眼中,閃射出惡毒的光芒。

    又一騎奔至他身旁,馬上之人年約五旬,卻作文士打扮,著輕葛衫,戴逍遙巾。望著一片火光的徐家莊,緊鎖著眉頭。趙大和祝虎兩人至今未歸,不知是生是死,這徐家莊的人倒是硬氣,寧肯自己一把火燒了,也不讓我們得到分毫,著實可惡!

    那手提長矛之人扭頭見文士一臉晦氣,大笑道:“先生不必惱怒,這鄉下野地方,都是些村婦,入不得眼。待攻破夏津,自有那細皮嫩肉的小娘們,供先生享用!”

    那文士聽罷,也笑道:“哥哥休說,前日破武城縣,那正拜堂的新娘不也被哥哥搞得半死不活麼?”

    兩人相視狂笑,直聽得數千賊眾慾火沖天,直吞唾沫,巴巴等著攻破夏津,好好樂子一番。這麼一想,心中更急,盼望著兩位寨主趕緊下令,直撲夏津!白花花的銀子,白嫩嫩的胸脯!

    “咦?”文士突然叫了一聲。

    “怎麼?”持矛之人問道。

    “莫不是我眼花了?方才明明看到那徐家莊背後的山上閃出一點火光?”文士瞇著眼,疑惑道。

    那持矛的匪首望了半天,不見異樣,催促道:“想是先生慾火焚身,出了幻象,走……”

    “不!這徐家莊定然有詐!哥哥,且分我五百精兵,若無意外,立即跟上。若是有……”文士手捋短鬚,嘴角掛上一絲獰笑。

    那匪首尋思,此去夏津攻城,正是用兵之際,分走五百怕是不行。思前想後,便留下兩百步卒,將僅有的一百騎也劃歸他指揮,反正攻城也用不上。調派完畢,持矛匪首自領賊軍撲向夏津,那文士立即下令重新架橋。

    那木橋,只是被砍斷,並未燒毀。是以重架起來,並不費事,七八個懂水性的賊兵下得河去,僅用了不到半頓飯功夫便將橋重新架好。一百騎兵搶先過河,直奔莊中而去,兩百步卒挺著長槍朴刀,也急沖沖的往莊中趕。他們心中,都念著夏津縣,至於這徐家莊,順著三寨主的意思,走走過場得了。

    有道是“無意插柳柳成蔭”,那奔在最前頭的騎兵突然看見,徐家莊裡奔出幾個人來,其中一個,還是花枝招展的婦人!望見他們,嚇得尖叫著逃回莊裡。

    “弟兄們!衝進莊去!”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5 20:13
第十六章 殺!殺!殺!


    “三寨主有令!騎兵不得進莊!”後頭的步卒大聲傳遞著命令。可眼見“花姑娘”的賊騎們哪裡還按捺得住?當先十餘騎,嘩啦啦一片全衝進莊裡。後頭的倒是也想跟進,可那徐家莊鄉野地方,道路狹窄,幾十匹馬擠成一團,把入口全給堵住了。

    隨後跟來的步卒們一看,立即調轉方向,尋小路進莊。性急的,乾脆直接翻越石塊壘砌的圍牆。那三寨主在後頭望見,大聲罵道:“蠢豬!騎兵在莊裡施展不開,你們這些豬狗進去作甚?”可賊兵們滿腦子想的是大姑娘小媳婦,這個當口,誰肯理他?爭先恐後的往莊裡衝去。

    “爛泥扶不上牆!賊就是賊!”三寨主罵了一聲,只得催動戰馬,前去指揮交通了。

    那先入莊的賊騎,四處張望,只見莊裡家家關門閉戶,沒半個人影,剛才那些婦人哪裡去了?正疑惑時,忽聽一人叫道:“在那!”只見先前奔回莊的那幾個人,正往一處入口逃竄。到嘴的肥肉豈能讓它丟了?步卒騎兵混作一團,心急火燎地攆了上去。

    奔到那入口處一看,這裡原來應該是一片菜園子,因為園邊還放著糞桶,甚至一堆剛採摘不久的瓜果蔬菜。但不知為何,現在地面上卻鋪上了厚厚一層麥草。賊兵們衝將進去,人呢?剛才明明瞅見他們往這裡逃,怎麼突然不見了?這菜園子,東西兩方都是農戶,北面是石塊砌成的圍牆,只有南面是入口。

    幾個賊兵衝到圍牆下,卻摔了一個四仰八叉,麥桿本來極光滑,這幾人也不以為意。藉著莊中的火光,望見圍牆中段本來有一個出口,此時卻被一些亂七八糟,諸如牛車馬車之類的東西堆砌起來完全封死,這是怎麼回事?

    “什麼味兒?”有人使勁吸了一口氣,奇怪的問道。

    “好像是……”其餘人也嗅到了空氣中那股子怪味,感覺到腳下又濕又滑,有人摸了一把,放在鼻下一聞,神色陡變!是油!麥桿上澆油,這是想……

    此時,有人開始握緊手中的兵器,警惕的打量著四周。不對頭,菜園裡怎麼會鋪上一層麥草?甚至還澆上了油?該不會是個圈套吧?有人小聲嘀咕著。正當此時,三寨主氣急敗壞的聲音從人群外傳來“這是圈套!快撤!快撤!”他一進莊就發現,這村子裡竟沒有一處房屋在燃燒!那些所謂的熊熊大火,都是堆放在空曠處的柴草堆!

    “中計!撤……”一個賊兵撤字說了一半,就听一聲弦響!一支羽箭正中胸口!

    徐家莊內,鑼聲大響!無數聲音此起彼伏,大喊著“殺賊!”賊兵們個個面露驚色,那堵在菜園子裡面的百餘號人互相推擠,自相踐踏,拼了命的想往外衝。就在這時,那東西兩邊的農居,門窗大開! “火!”有賊兵厲聲大喝!還沒瞧清怎麼回事,就看到幾輛火車推衝了出來!

    “扔!”一個聲音不知從哪裡發出。幾十團火焰,在空中劃出道道圓弧,在眾賊的仰視之中,落入人群。火勢大起!那幾輛火車,讓賊兵們避之不及,有被引燃衣衫的,苦於被同伴堵住,既不能伸手撲滅,更不可能就地打滾,只能活生生受那烈火焚身的痛苦!淒厲的慘號四起!

    “快退出來!退出來!你們這些豬狗,退出來!”三寨主在外急得跳腳大罵。可他剛罵完,就听到背後有響聲!回頭一看,立時駭得魂飛魄散!又是幾輛裝滿麥草且被引燃的火車,快速撞了過來!由不得站在園外的賊兵們多想,第一反應就是往後退!

    可剛剛從園里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擠出來的賊人,又被同伴堵了回去!

    火勢越來越旺!痛苦而絕望的慘嚎迴盪在徐家莊的上空。所謂狗急跳牆,賊兵中不乏頭腦靈活之徒,奮力推開同伴,都往東西兩側的農居中衝去。

    但等待他們的,不是安全的庇護所,而是數十桿鋒利的長兵!沖在最前面一賊,剛一進門,突然一聲痛呼!低頭一看,一桿長槍,一柄鋼叉,全插進他腹部!

    “殺!”一個身穿皮甲大胖子,舉著板斧,虎吼出聲。可那板斧卻遲遲不見劈下。

    “你他娘的傻啦!殺呀!”又一個年輕人,提著柴刀,劈頭蓋臉砍將下來。那胖子把牙一咬,手中板斧亂揮!血花四濺!

    “別愣著,衝進去!”後頭的賊兵急得大叫!可屋裡豈止這兩個人?十幾桿長短兵器一通招呼,刺耳的血腥味漸漸瀰漫開來……

    不斷的往裡衝,不斷的倒下,這就是賊兵們重複的行為。空氣中,皮肉燒焦的惡臭,嗆得人直欲嘔吐!

    而菜園外,不及沖進去的騎兵和步卒也混作一團,想去救人,愛莫能助。莊中的喊殺聲時起時落,讓人分辨不清村子裡到底埋伏了多少人。只聽得東邊也喊,西邊也鬧,鑼聲,鼓聲,不絕於耳。

    “逃吧!”

    一個顫抖的聲音響起,立刻得到了無數的響應。先前還殺氣騰騰的賊兵們,個個如驚弓之鳥般,沒命似的往村外跑。那貫穿徐家莊的青石路本就不寬,賊兵人馬自己踐踏,慘不忍心睹!

    可當他們遠遠望見出口,心頭稍安時,一個人影擋在中央。藉著火光,眾賊看清,那是一個二十左右的少年,身披鎧甲,未戴頭盔,手中提著一把朴刀,面無表情。可那雙深邃的眸子裡,正聚集著無邊的殺意!

    “放下武器,繳械不殺!”少年將刀一指,厲聲喝道。

    管你去死!一賊騎將手中長刀死死往馬股上一拍,戰馬負痛,長嘶一聲,勢若奔雷般向少年沖去!可後者,卻巍然不動!

    “死!”馬上賊兵高舉長刀!

    “死!”少年一聲怒吼,突然身形一降!手中大刀揮出,斬斷馬腿!蹲下,側身,揮刀,三個動作幾乎在同一時間完成!龐大的馬身向前栽出,馬上賊兵重重撞在石板上,只覺天旋地轉,眼前一黑。

    可求生是人的本能,這名賊兵自起事便落草,歷經戰陣存活下來,自是非同尋常。拼命定住心神,保持清醒,立即站了起來。背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知道,對手殺過來了。

    刀鋒撕裂了空氣,呼嘯而至!

    賊兵突然將身子一蹲,朴刀反手揮出!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可這一刀,卻砍了一個空!心中一凜,絕望湧上心頭,完了!當少年高高躍起,劈頭斬下的那一刀,砍掉他半邊肩膀時;當他撲向地面,卻仍用盡此生中最後的力氣將身體微微側過時,他終究看清了少年的容貌。這張臉,不應該長在如此兇殘之人的頭上……

    少年轉過身,面對上百名蜂擁而來的賊兵,還是那句:“放下武器,繳械不殺!”

    這世上沒有誰是傻子,上百個兇殘成性的強盜,不可能向一個黃毛小子投降!

    “殺!”少年身後,突然湧出一群人,持各色兵器,迎了上來!

    “都是些扒糞的農夫!別慌,殺出去!”賊兵中,有一形容猥瑣,既矮且瘦的漢子似乎是頭目,急聲喊道。

    賊兵們聽到這話,士氣為之一振!不錯,雖然中了埋伏,可現在這些擋路的,一看便知是莊中的農戶,怕他個鳥!殺出一條血路來!

    很快,這些賊人駭然發現,這些人真是農夫?怎地個個比官軍還厲害?那平日自詡手段高強的傢伙,一上去就被一個手拿兩把菜刀的漢子卸了膀子!還有那號稱牽牛山第一刀的傢伙,剛一照面,頭都不見了!不好!先前那身著鎧甲的小子殺過來了!

    賊群中,那獐頭鼠目的頭領正躲在後面,鼓動著部屬拼死突圍。可他突然發現,自己的位置怎麼越來越靠前?當那全副武裝的少年出現在他面前時,他才猛然驚覺,這些王八蛋在往後退!

    盯著面前這全身上下,不帶一絲人味兒的少年郎,他一動也不敢動,生怕任何一個細微的動作,都會牽動少年手中的朴刀。

    可那刀,終究還是揚了起來。危急時刻,生死關當,這賊兵頭目祭出了江湖人安身立命的法寶!動作是這樣的,將手中兵器緩緩上舉,直至頭頂,而後雙膝慢慢彎曲,直到觸及地面。然後,清清嗓子,使出吃奶的勁兒嚎出來:“好漢饒命!”

    這件法寶,自然不是萬靈丹,難免也有失手的時候。所以,接下來的,便是等待。少年的刀似乎沒有落下來,可部下的刀卻落了一地。許多比他嚎那一聲更響亮的聲音響起。

    “好漢,饒命!”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5 20:15
第十七章 別高興得太早


    已是深夜,徐家莊中的大火已經被撲滅。空氣中,血腥味、焦臭味混雜在一起,加陣陣濃煙,嗆得人喘不過氣來。楊彥帶著幾十條漢子,押解著數十名繳械投降的賊寇。這些人至今沒有弄明白,咱們前前後後劫掠了數十個村莊,擊退了五次官軍圍剿,甚至還攻陷了一座縣城,怎麼偏偏栽在這徐家莊?而且栽在這些鄉巴佬手裡!而且這些鄉巴佬中,還有相當部分的毛孩子!

    “都利索點!”張慶則指揮剩下的鄉兵,按照徐衛的指示,將所有賊兵的屍首搬運到河邊。兩兄弟擦肩而過時,張慶問了一句“馬二沒事了?”

    楊彥搖了搖頭,唉,這人吶,生來有命。像咱這種人,天生膽大,殺人不眨眼。可馬二那廝,打小就是個焉巴貨,打個架都躲得遠遠的,如果不佔壓倒性的優勢,絕不插手。今晚,死在他那板斧下的人,少說有七八個。當時覺得他殺得挺歡,可事一完,整個人都傻了。

    “今晚可真痛快!服了,九哥真是……哎,張慶,我跟你說話呢!”

    小河邊,木橋,馬泰坐在橋,一動不動,遠遠望去,如石像一般。那柄砍死七八個賊人的斧頭,已被他扔進河裡。殺人,他從未見過,更別提親自動手,可今晚,他殺了不止一個。他清楚的記得他殺的最後一個人,頭顱被斧頭劈開,腦漿濺了他一臉。雖然在河裡洗了很多次,可他還是覺得有股子腥臭味。

    十根指頭,緊緊揪著頭髮,他不敢再去想。只要一想,腦海中立刻浮現那被劈成兩半的頭顱……

    “喝一口。”一個聲音在身邊響起。他猛然抬頭,月光下,徐衛張臉,早已不見了驕橫與兇殘,掛滿了微笑,如同天的月光一般,讓他覺得親切。

    馬泰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終究沒有說出來。接過徐衛遞過來的酒壇子,狠灌一氣,卻因喝得太猛,嗆得咳嗽不止。

    “我知道你心裡想什麼,世道就是這樣,今天晚,我們如果不這樣做。那麼現在死的,不僅僅是你我弟兄……”徐衛拿過酒壇,自己也喝了一口。輕輕搖晃著壇子,聽著壇中酒水的響動,若有所思。

    “九哥,往日在莊裡,在縣裡,別人都怕我,你知道,有一次在,哎,在他娘的哪兒來著?反正我忘了,哦,在縣裡?嘿,這腦袋怎麼回事?”馬泰滿嘴噴著酒氣,有些語無倫次。

    徐衛靜靜的看著他,並沒有搭話。

    “總之一句話,我要讓他們知道,我不是你們的狗,我是你們的兄弟!我也是條漢子!我能幹事!我能幹大事!”馬泰揮舞著拳頭,情緒很激動。

    徐衛拍著他的肩膀,笑道:“你不僅是條漢子,你還是徐家莊的英雄。”說實話,馬二今晚的表現,的確讓他刮目相看。張慶說了,馬二當時橫掃千軍的氣勢,愣是嚇得一二十賊兵不敢前進一步。有個穿重甲的賊騎,刀槍不入,卻讓他一斧頭砍在胸口,等鄉兵們扒下那三四十斤重的盔甲一看,肋骨全斷了,整個胸膛塌了進去。

    “九哥,你,你說啥?”馬泰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九哥說,我,我是英雄?

    “你是徐家莊當之無愧的英雄,正是因為你的拼死奮戰,全莊老小才保全了性命。”徐衛正色道。

    馬泰嘴唇抖個不停,一雙虎目中,竟閃動著淚花。

    “九哥!兄弟我……”一把拉住徐衛,馬二搖晃著腦袋,就是說不出話來。

    “我聽說你比我大一歲半,就憑你今晚這分膽氣,我打從心底叫你一聲……”徐衛話沒說完,馬二突然撲了過來,一把摟住他,哇哇大哭。他那體格,他那力氣,勒得徐九幾乎喘不過氣來。

    徐衛正想再安撫他幾句,馬泰卻突然放開了他,一雙眼睛從頭到腳將他打量了一個遍,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你真是我九哥?”

    略一遲疑,徐衛輕笑道:“兄弟,你醉了。”

    “我沒醉!孫子才醉呢!你看著,我給你走兩步,看到沒,走兩步……”剛走一步,龐大的身軀仰面倒下,再也不動彈。

    這時,張慶領著人用牛車拉著賊兵屍首趕到河邊,見馬二倒在橋,又聞到酒味,心中已了然,嘆道:“殺豬都不敢看的人,居然能被你煽動起來殺人,徐衛,有你的。”

    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用“煽動”這個詞,但徐衛並沒反駁,扭頭看了一眼十幾兩牛車,問道:“戰果如何?”

    “這裡有一百八十四具屍首,有人樣的不到一半,剩下的不是燒得面目全非,就是被砍得四肢不全,幾個膽大的,正拼著呢。俘虜七十三個,都扒了衣裳,關在牛棚裡。我們傷了二十四人,有六個傷勢較重,正在救治。”張慶隨口說來,卻是樁樁件件,清清楚楚。

    徐衛有些意外:“怎麼?無一陣亡?”

    “你真當莊裡的漢子只是扒糞的農夫?哪個身上沒十幾二十年功夫?哎,這點你該最清楚才是,哦……”忽然想起,徐衛自從大病一場後,腦子不太好使了。不過也不對,你說他腦子不靈光,今晚怎麼回事?難道是徐太公教的?想讓兒子在徐家莊甚至夏津縣立起威名來?這麼說來,太公是想讓他立下功勞,趁機也蔭他作個官?還是不對,太公已經致仕,離任後已經蔭補了徐大哥,哪還有徐九什麼事?

    正百思不得其解時,便聽徐衛叫道:“扔。”

    “扔啥?”張慶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廢話,當然是扔屍首,要不然拉到河邊來幹嘛?你我兄弟吃烤肉?”徐衛笑說道。

    張慶心裡陣陣噁心,皺眉道:“扔河裡作甚?”沒等徐衛回答,他就明白過來。這條河,一直流到夏津縣城外,把屍首扔進河裡,順水飄過去。正圍攻夏津的賊人一見,還不立刻軍心大亂,這樣一來,夏津之圍也解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5 20:18
第十八章 夏津保衛戰


    徐衛聞言,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夏津縣離大名府多遠?”

    張慶臉色一變,不錯,即便徐四哥預先向大名府發出了消息,可官軍至今未見踪影,就算會到,以那些當兵的德性,最快也是明天天亮的事情。這一晚,夏津縣撐得下去麼?何況這些賊寇,不以佔據城池為目的,只圖劫掠一空。若是今晚夏津城破,等明天官軍趕到,還有什麼意義?

    慢,徐衛既然這樣問,難道他是想……

    想到那個可能,張慶也不禁背脊一片涼意:“兄弟,你瘋了嗎?拿不到一百人,對抗數百賊兵,已經是冒了天大的風險!夏津縣那裡可不是幾百人,而是兩三千!咱們就算全填,結果也是注定的!”還有一層意思,他沒有說明。這群賊寇,兇殘成性,連官軍都不是他們的對手。今晚徐家莊雖然獲勝,可坦白說,首先是對方大意輕敵,其次咱們是藉助了莊裡的熟悉地形,打了一個甕中捉鱉之戰。可要是殺到縣裡,那裡可是一片平坦開闊之地,沒有任何依托。

    “要是我們的人馬不止幾十呢?”徐衛自言自語道。

    不止幾十人?什麼意思?咱們一共九十多人,傷了二十幾個,還剩下七十人。七十人對兩三千,哪怕我們個個都是三頭六臂,神功護體,能起什麼作用?

    這兩人在一旁合計著,一個聲音卻在旁邊響起:“兩位哥哥,幹!殺到夏津去!”

    兩人尋聲望去,只見一個正在拋尸的少年,約莫十六七歲,虎頭虎腦,稚氣未脫,背背把朴刀。他剛說完,另一個與他年紀相仿,長相也頗為相似的少年接口道:“不錯!要是再解了夏津之圍,咱們這功勞就大了!到時候……”

    “閉嘴!”張慶一口打斷。這些小東西,全被徐衛煽動得熱血沸騰,現在就是叫他們去捅天,這些小二愣子怕是也會扛著梯子嗷嗷直叫往竄!

    那兩名少年雖然不再說話,可臉的表情分明是不甘心。徐衛發現,二人正是跟張慶過河刺探消息的那兩個。

    空中隱隱傳來一聲悶雷,抬頭一看,天幕中已不見了月亮,看樣子,是要下雨了。

    “你剛才說,要是我們人馬不止幾十人,是什麼意思?”張慶問道。

    “咱們徐家莊總共多少人?至少千?”徐衛這沒來由的一問,讓人一時捉摸不透。

    張慶眉頭緊鎖:“對,那有什麼用?老的老,少的少,要不然就是婦道……”後面的話,他沒有再說下去。因為他察覺到了徐衛那句話的意思。

    夏津縣城

    若是往日,此時的縣城除了打更的更夫,醉倒街頭的醉漢,街不會再有其他人。可今天,夏津縣裡所有的百姓幾乎都被動員起來。數千賊兵,毫無預兆的出現在城外,揮軍猛攻。好在徐家莊的徐四受頭指派,坐鎮夏津,統率著從各村臨時徵集來的七八百鄉兵拒敵。

    此時,夏津城防已經岌岌可危。城門雖然已經加固,讓對方一時無可奈何。但城牆本就低矮,又年久失修,賊兵蜂擁而至,架起木梯​​前撲後繼的爬來。那些臨時徵調的鄉兵,未開戰就先輸了膽氣,再看賊寇人多勢眾,心生畏懼。城牆幾度失守,若不是徐勝帶領徐家莊的兩百鄉兵,四處遊走支援,縣城早就陷落了。

    又擊退一次進攻,一身戎裝的徐勝按著刀,坐在城牆梯,稍事歇息。他的四周,聚集著徐家莊的父老兄弟。看著他們,徐勝不禁五內俱焚。他實在沒有料到,千牛山的賊寇會在劫掠了武城縣後,幾乎不作整頓,立刻揮軍撲向了夏津!而自己昨天在了解了情況後,已經飛馬向大名府求援,可直到現在,未見一兵一卒。

    更讓他怒火沖天的是,梁橫不跟自己甚至知縣相公商議,將徐家莊組織的三百餘鄉兵,拉走了兩百人!也就意味著,徐家莊能戰之士,僅一百餘人!此時,賊人已兵臨夏津,徐家莊恐怕兇多吉少。

    想起自己那年邁的老爹,辛苦的髮妻,還有那不懂事的弟弟,徐勝心如刀絞!但願吉人自有天相,他們早早逃了才好。可以父親的性格,以九弟的脾氣……

    “城裡的人聽好!早早開了城門,免你一死!否則,徐家莊就是你等榜樣!”正當眾人憂心如焚時,城外賊人大聲呼喊道。

    這句話,真如晴天霹靂一般!徐家莊還剩下的一百多鄉兵,聞聽此言,一時大亂!人人悲憤,個個哀慟!不少人放聲號哭!還有人向著徐家莊方向,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大呼爺娘!

    徐勝牙關幾乎咬碎,緊緊攥著刀柄,緩緩起身。生身父親,結髮妻子,同胞兄弟,這血海深仇,若是不報,我徐勝與畜生何異!

    “四哥!咱們殺出城去!跟這些牲口拼死一戰!替徐家莊父老,報仇!”一名漢子淚流滿面,瘋狂的吼道。他的話,立刻使一百多鄉兵炸開了鍋,紛紛請纓,要出城死戰,拼個玉石俱焚!

    一雙虎目中,噙滿了男兒淚。徐勝望向徐家莊方向,暗道,爹,娘子,九弟,我徐勝投身行伍,向來以精忠報國自負。可現在,竟讓家人慘遭滅門之禍而無能為力!你們先行一步,我,這就來!

    “各位叔伯,各位兄弟,各位子侄!徐家莊遭此無妄之災,我徐勝身為人子,身為人夫,身為人兄,若不出城死戰報仇,有何面目立於世!但你們不必,大名府援軍隨時會到,不必做這無謂犧牲!現在,有願出城者,隨我來!”徐勝說罷,大步奔向自己的戰馬。

    徐家莊鄉兵,同仇敵愾,誰肯落後?人人心中抱定必死決心,緊緊跟在徐勝身後。

    與此同時,城外的賊人們也不好過。自劫了武城縣以來,這些賊兵信心爆棚,滿以為夏津縣一定是望風而降,可怎料踢到鐵板一塊,抵抗如此堅決。打了這麼久,傷亡數百人,夏津縣仍舊在堅持。

    那賊寇首領,千牛山大寨主急得肝火大動。二寨主至今沒有趕來,夏津縣又久攻不下,真他娘的背時透頂!又一次攻擊被打退,唉,若是二寨主在,一定會想出破城之策,這窮酸,一個破莊子有什麼好看的?非要去瞧瞧,莫不是又尋著娘們了?這老色胚!

    正動用為數不多的智商苦想破城之策時,幾個賊兵大呼小叫的衝將過來。他心頭一陣惱怒,挺起長矛直刺過去:“叫你娘的鬼!”

    好在這些嘍羅都曉得,大寨主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兒,早就防著他這一手,閃身側開,慌忙叫道:“大王,您得去看看河裡,出事了!”

    離縣城僅不到百步之遠的河邊,幾十名賊人亂成一片。匪首領著人過來,幾腳踢開擋路的嘍羅,前一看。

    這一看,直看得他心也跳,眼也跳,我他娘的眼花了?這是……

    那河邊,橫七豎八擺放著十幾具屍首,仔細一看,竟全是自己山寨的人!怎麼回事?

    “哎呀!”一片驚呼聲傳來,那河邊打撈屍首的賊兵們駭得大叫,紛紛倒退!匪首心頭狂震,衝前去一看,也不禁膽戰心驚!那是一具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屍體!簡直就是一塊焦炭!

    更讓他膽寒的還在後頭,河面,屍體源源不斷的漂來,當真是觸目驚心!

    “不好!是二寨主!”有賊兵指著漂在跟前的一具屍體,失聲叫道。

    這到底是怎麼了?那徐家莊不是早逃空了嗎?二寨主向來詭計多端,行事謹慎,況且帶著三百人馬,怎麼會浮屍河中?他都歇菜了,那其他弟兄豈非……心頭陣陣發虛,眼下夏津縣未破,二寨主又全軍覆沒,難道中計了?

    正當他百思不得其解時,忽聞身後喊殺聲大起!回頭一看,只見一彪人馬從縣城出來,橫衝直撞,左突右殺,如入無人之境!特別是那沖在最前面,騎著高頭大馬的軍官,手持一柄掩月大刀,所向無敵。刀落處,血肉橫飛,擋者披靡!

    “直娘賊!與我殺過去!”大寨主一時兇性大起,早將方才的顧慮忘在腦後,奪過長矛,跨戰馬,帶領著一班賊眾,衝殺過去。

    亂軍之中,徐勝手起刀落,連斬數人!一雙眼睛,殺得通紅,突然斜刺裡奔出一人,長矛直取他腰肋而來!

    此時的他,早已迷了心性,親人悉數被害,仇恨充塞胸間。望見那長矛刺來,竟然不閃不劈,手中掩月大刀橫掃過去!

    那一矛正刺在他腰肋處,對方一擊成功,還未來得及撤回兵器,徐勝的大刀已經呼嘯而來!心頭大駭之下,匪首將兵器撒手,急速將頭壓向馬鞍之!

    晚了,徐勝那一刀,帶著殺父,殺妻,殺弟之仇而來。又急又狠,刀鋒過處,匪首半邊腦袋騰空而起!

    按說這群烏合之眾,見到頭領被殺,應當樹倒猢猻散才是。可一來,這些賊兵自恃兵強馬壯,人多勢眾,現在城門大開,正當衝進去,搶光,燒光,殺光,姦光,替大寨主報仇,哪裡後退的道理;二來,就算大寨主被殺,憑咱們幾千人,還打不過這一百多人?待破了夏津縣,便是大功一件,回到千牛山,三當家的作了大王,咱們個個升一級,豈不痛快?就算不回千牛山,憑破夏津縣的威名,自立山頭又怎地?

    懷著這個心思,賊兵們,又特別是大小頭目,那叫一個奮不顧死!便是朝廷官軍見了這“大無畏”的氣概,也當汗顏!

    徐家莊百餘鄉兵,雖然個個身懷武藝,但畢竟未經訓練,且心懷仇恨,各自為戰。漸漸的被群賊壓縮至城門口,徐勝也被仇恨沖昏了頭腦,竟忘了指揮!單槍匹馬,身陷重圍,情勢危急!

    偏偏在這個當口,城頭一人大聲下令道:“關城門!快關城門!”正是縣尉梁橫!他這城門要是一關,徐勝一干人等,就被堵了後路!必死無疑!

    城頭,梁橫望著城下孤軍奮戰的徐勝,嘴角,竟掛一抹獰意。敢得罪老子,這次叫你們徐家老的少的統統死絕!

    正得意時,身旁公人語帶振奮的喝道:“看吶!援軍來啦!”梁橫心頭一震,抬頭望去,只見徐家莊方向,一條火龍急速而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5 20:21
第十九章 一門三將


    那還真就是條火龍,但見離縣城數里遠的地方,密密麻麻的火光組成一條長龍,以蜿蜒盤旋之勢直撲夏津而來,前後竟延綿兩里地!梁橫臉笑容凝結,他知道這絕對不會是朝廷官軍,難道是賊寇的後備部隊?

    想到此處,心知夏津稍後必將淪陷,待在這城樓等死作甚?還是趕緊預備後路——打定主意,不動聲色的退下城樓,背後部屬大聲呼叫他也置之不理,專投那小巷而去。街亂一團的百姓見縣尉大人行色匆匆,不知所以,頓時謠言四起。

    城外,徐勝並一眾鄉兵,已然身陷重圍。憑藉著高強的武藝與敵周旋,但賊人實在太多,他們已現疲象。在這個時候,背後的城門又被關閉,除了一死之外,似乎別無退路。

    徐勝騎著馬,目標最為明顯,他身著戎裝,眾賊知他必是朝廷軍官,是以拼死前,企圖拿下這個功勞。手中的大刀越來越沉,腰肋的傷口血流不止,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撐多久。

    “若我九弟在,何懼這區區賊寇?”

    一母同胞,徐勝比父親更加了解自己的弟弟,那小子天生好武,未及成年已將父親的本事學了個盡,比起自己也毫不遜色。更難得的是,徐衛不但勇武非常,而且耐力過人,能不吃不喝負重數十斤,從徐家莊一直跑到武城縣。但我那可憐的弟弟,剛剛大病初癒,撿了一條命,又被……

    突然!徐勝高大的身軀,從馬背猛跌下來!原來那戰馬本已年高,又數日勞累,不堪驅使,馬失前蹄,將他摔了下來。圍攻的賊兵們一見,大喜過望,長短兵器一起招呼過來!

    正當此時,忽聞賊兵陣中有人高聲大喊:“不好!官軍來了!”

    聽到這話,不少賊寇四處張望!果然!那東南方向,一條火龍直撲過來。這些打家劫舍的強盜一眼便看出,那是無數的火把!僅以目測,便可斷定,少說三千人矣!咱們千牛山的人馬,幾乎全在這裡,除了官軍,還會是誰?

    這些賊寇打仗,都有個特徵,只打順風仗,一旦出現敗象,或是膠著,立刻潰退。今晚進攻武城縣,本就不順,好些人萌生退意。此時,見官府大批援軍趕來,又沒個人統領全局,不逃作甚?

    再說那頭,徐勝是經歷過宋遼大戰的武官,落馬之後,緊抓兵器不放。一刀迫開近身賊兵,一個翻身躍起,正當作最後一搏!赫然發現,怎麼圍攻自己的賊兵全在往後跑?不止是他們,所有圍困夏津的賊人都在逃竄,惟獨不往東邊跑。

    “援軍來啦!”城頭,筋疲力盡的鄉兵們聲傳四方,城內的百姓也歡聲雷動!艱苦抵抗幾個時辰,眼看就要支持不住,恰在此時,援軍趕到,有什麼能比久旱逢甘霖更讓人興奮的呢?

    徐勝卻高興不起來,他知道,這絕不是援軍。各方州縣,只有大名府駐有朝廷禁軍,那東南方向過來,他們到底是什麼人?看這陣勢,怕是有三四千​​人馬。難道……

    心頭升起一絲絕望,難道又是另一支賊兵?

    “娘的!追去,殺光這班畜生!”有徐家莊的鄉兵發出倡議,立時得到同伴響應。

    徐勝將刀一橫,大聲道:“不可,窮寇莫追!速速回城應變!”

    此話一出,徐家莊鄉兵們滿頭水霧,應變?還有什麼變?賊人早夾著尾巴逃了!

    一入城,徐勝便急急尋找縣尉梁橫共商大事,卻是四處不見踪影,有衙門差役報告,說是梁縣尉悄聲下得城樓,不知往何處去了。將牙一咬,徐勝傳下軍令,緊守各處城門,嚴陣以待!自己則登城樓,憑高遠眺。

    那隊人馬,不多時便趕到城外,當先數騎,飛馳至城門下,朝樓大喊:“快開門!”

    “你等何人?敢聚眾……”城頭守兵抗聲問道。

    “爺是徐家莊楊彥,奉我九哥之命,前來馳援縣城!”城下一少年大聲應道。

    “你九哥是哪路神仙?”城又問。

    “哼!聽清了!我九哥便是人稱徐家莊之虎,夏津小霸王的徐衛!徐家老九!”

    城樓,徐勝看得真切,聽得分明!那城下回話的小子,正是楊彥不假!心頭狂喜,趕緊喚道:“楊彥!徐家莊怎樣?我九弟何在?”

    楊彥光著膀子,提著刀卷口的柴刀,見城樓一軍官探出身來,不是徐勝是誰?趕緊答道:“徐四哥!徐家莊屁事沒有!九哥,九哥!哎,張慶,九哥呢?”

    張慶四處張望,就是沒找著徐衛的身影,正疑惑時,見徐衛被一大群人簇擁著過來。

    城的徐勝見那群人中,一少年郎身披鎧甲,手提斷刀,龍行虎步,威風凜凜。一直走到城下,仰起頭,未言先笑。這誰家埋汰孩子?一張臉,全是血跡,除了那雙眼睛,那口白牙外,簡直瞧不出真容!

    “四哥,我來了。”

    天可憐見!真是我九弟!真是那渾小子!徐勝大喜之下,急令道:“開門!”說罷,將大刀扔給部下,幾個大步竄下樓去,正迎入城的徐衛。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一通打量,見弟弟這般模樣,又喜,又驚,又悲,諸般情緒湧心頭,二話不說,一個熊抱過去!

    徐衛一愣,隨即苦笑不已,我今天怎麼這麼招人愛?誰見了我都想抱一抱?

    “老九,你們是怎麼……”太多的疑問在腦袋裡揮之不動,徐勝一時也不知從何問起。

    旁邊的張慶笑了笑,接口道:“徐四哥,這說來就話長了……”

    他尚未說完,楊彥突然高舉破柴刀,虎吼道:“今晚,我們保住了徐家莊!保住了夏津縣!我問你們,是誰鼓舞我們?是誰帶領我們?”

    “徐衛!徐衛!徐衛!”突然爆發出來的呼聲,響徹整個夏津城!以至於不明真相的百姓聽到“徐衛”二字,第一反應就是,怎地?徐九那廝落了草?今晚的事是他幹的?

    徐勝一時怔住,心中的詫異難以形容,什麼?是我九弟帶領徐家莊抵抗了賊兵?這,這怎麼可能?他是我弟弟,他有幾斤重我還不知道?他能幹出這等轟轟烈烈的大事?

    當清晨第一絲曙光,照入夏津城時,這個大名府治下的小縣,已經恢復了平靜。城中百姓自發組織起來,掩埋了賊兵屍首,收斂陣亡勇士,打掃戰場。

    此次作戰,算徐家莊殲滅的二百餘人在內,共計消滅賊寇五百多人,俘虜七十三人。而夏津縣方面,陣亡鄉兵三百餘人,其中,徐家莊陣亡三十五人。

    這個戰果,對於從未受過軍事訓練的鄉兵來說,可謂輝煌!

    夏津城門口,左右兩列衣甲鮮明的禁軍士兵威武的挺立著。可軍姿再威武,換來的也只是老百姓心中的一句暗罵。慫包!咱都打完了,你們這些賊配軍才到,靠你們,夏津早他娘的歇菜了!

    一名身材高大,相貌英武的老者,手拄拐杖,從馬車下來。幾名精壯的漢子扶著他,向城內而來。見他如此“託大”,負責城門守衛的一名副都頭有意為難,擋住去路,按刀喝道:“來者何人?”

    老者沒答話,甚至沒看過他一眼,那副都頭正當發作,便聽老者身側一漢子回答道:“此乃徐太公。”

    徐太公?沒聽過!量這窮鄉僻壤也沒什麼人物,想必是……慢,怎麼著,姓徐?

    “借問一聲,軍中徐四指揮使是?”副都頭問了一句。

    “那是太公長子。”漢子回答道。

    副都頭暗吃一驚,又問道:“敢問,那位人稱夏津之虎的徐衛徐九郎是?”

    “夏津之虎?哦,那是太公幼子。”漢子有些不耐。

    副都頭將按刀的手放下,緩緩拱起,萬分景仰道:“哎呀呀!老太公!真是虎父無犬子!小的這跟您道喜了!”面對禁軍老前輩,老長官,他半分脾氣也沒了。何況,人家那兩個兒子,嗨,甭說了,一個字,牛!

    正說著,徐勝領著幾個侍從,匆匆而來,未到太公面前,已經撲倒在地,叩頭道:“兒不孝!讓老父受驚,請父親大人責罰!”

    徐太公前扶起,隨手撫去他鎧甲的污穢,欣慰道:“你指揮守城,乃是職責所在,豈能因公廢私?打的不錯,沒給我丟臉。”

    徐勝有些激動:“若非九弟及時增援,夏津恐已不保。爹,九弟這次可算是立下大功了!大名府派出的援軍今早已經趕到,軍主點名要見他!”

    徐太公沙場宿將,聽到這話,也不禁微微吃驚。要知道,所謂的“軍主”,全稱職銜是“軍都指揮使”,也就是一個軍的統兵官。禁軍編制,百人為都,五都為營,五營為軍,理論編制是兩千五百人。可為應對北面的戰事,河北諸軍都是嚴重超編,一個軍足有五千人!軍主帶有“翊衛大夫”的官階,實實在在的從五品。

    如今一個五品將領,點名要見一個鄉野小子,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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