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宋閥 作者:宋默然(已完成)

 
uuuuuuuuuu 2012-9-5 19:16: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82 392048
m7911114k 發表於 2014-6-2 17:33
第八百八十二章

    可樓照終究還是欠火候,不可能像秦檜那麼靜氣。等了一會兒不見「恩相」有所表示,還是忍不住問道:「恩相,學生左思右想,這女真人該不會是想坐山觀虎吧?」

    秦檜坐在椅子上鬆了鬆筋骨,頗有些舉重若輕的味道,瞄了樓照一眼,道:「這事還不能下定論,或是其中有什麼緣故也不一定。還是遣人去問問,畢竟契丹人和女真人仇深似海,而前者一心復國,是女真心腹巨患!」

    聽他這麼一說,樓照心裡才有了點底,頻頻點頭道:「相公所言極是……」語至此處,想起自己一直心裡懸吊吊的,不禁有些懊惱,看人家秦相,這才叫穩如泰山,這才叫處變不驚,我還得修煉啊。

    「相公,既然如此,那學生就……」樓照狠狠地自我批評了一番之後,起身欲辭。

    秦檜也沒有留他,只點了點頭,樓照趨身向前,便聽恩相道:「本子留下,你去吧。」樓照不疑有他,當即告辭離開了秦府。

    他前腳一走,秦會之的目光就落在了那道奏本上,許久不也曾離開。漸漸地,臉色變得陰鷙起來,只見他腮幫不住地鼓動,顯然是在生氣?劉家這班貨,遇事就想著把自己摘乾淨,就憑他劉光世那個腦子能寫出這道本子來?聯金攻遼是自己一力促成的,若是成了,功勞得跟劉家分,若是出了岔子,這黑鍋就得自己背!

    想到此處。秦檜不禁歎了一聲,這就是寄人籬下啊。別看現在作得宰相,可明裡暗裡,大家都知道自己背靠著劉家這一顆大樹。人得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沒奈何……可有道是風水輪流轉,且忍他一時,來日再看!

    眼下的局面,幾乎可以斷定,女真人再一次背信棄義了!否則大軍征戰非同兒戲。失期不至這是兵家大忌!後面的路怎麼走,這才是緊要的!可劉光世這個腌臢,本子裡洋洋灑灑幾大段,愣是沒有一句實在話,隻字不提具體的戰況!以自己對他的瞭解,倘若有那麼一星半點的戰果,他絕計沒有不提的道理!現在遮遮掩掩,只怕前線也不好過!紙裡包不住火。事情遲早是要捅到御前的。

    唯今之計,只能大張旗鼓地派人前去北邊責問,盡量把事情往女真人身上推,在聖上面前盡力營造對於女真的怨忿,而淡化自己的責任。至於前線,也不能等著看劉光世的笑話。他若是有個閃失,自己也得跟著倒霉。但從前西軍那麼驍勇,量也不至於有多大的損失。

    只是如此一來,自己聯金攻遼,就得宣告破產了……

    由於提前得知了情況。秦檜不至於陷入被動。在次日的朝會中,他主動向皇帝報告了女真人失期不至的消息。所謂一言出,滿堂驚,資政殿上當時就炸開了鍋!大臣們驚詫於女真人的背信棄義,紛紛痛斥女真狄夷不可信!卻無一人把矛頭對準此事的始作俑者,秦檜一夥。

    可見。秦檜在朝堂上不遺餘力地排斥異己,還有頗有成效的。自打徐良罷相,忠直之臣或遭貶謫,或自請出京,折彥質一班人馬,也是自顧不暇,朝中還真沒有人能與他抗衡。

    趙謹當時就驚呆了,他甚至沒去想這事當初是誰攛掇他幹的。一門心思就琢磨著,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等他把這話問出來時,殿上鴉雀無聲。

    秦檜很享受這種出風頭的感覺,輕咳一聲,站出班去,奏道:「臣啟聖上,當務之急,是遣使北上,責問女真,催促其盡快出兵。以西軍之驍勇,縱使無金軍相助,擋住契丹當無問題。」

    「果真如此?」趙謹臉色煞白。

    「回聖上,劉太尉奏本中並未提及戰況,想是沒有大礙吧。」秦檜幽幽地說道。劉二,你可別想把自己摘乾淨!大家一條繩上兩個螞蚱,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你!

    聽他這麼說,趙官家心裡稍稍寬鬆了些,喃喃道:「但願如此,但願如此。」稍許,定定心神,又道「至於遣使一事,賢卿盡快定出人選吧。前線,朕也當親筆下詔給劉光世,激勵士氣!」

    轉念一想,又不對,問道:「倘若女真人鐵心失約敗盟,拒不發兵,如之奈何?」

    大臣們一聽,對啊,假如女真人抱定坐山觀虎鬥之心,甚至就如當初折首相說的那樣,人家一開始就設下了圈套,就是要宋遼兩家鬥起來,你怎麼辦?

    秦檜明顯是早有準備,從容答道:「如今宋、金、遼三足鼎立,沒有任何一方能強到大吞併其他兩方的程度。川陝乃大宋重地,不容有失。這一節,我朝明白,女真人也明白。倘若川陝有失,遼人勢力自然急劇鼓脹,這也不符合金國利益。」

    此話一出,真如給殿上君臣吃了一顆定心丸。只是有些人暗暗發笑,心說秦檜好厚的臉皮,這話是你說的麼?從早,徐良說過這話,徐衛說過這話,之後,人家麟王也說過這話,當是你不以為意,現在自己撿來說卻這般熟稔,眼皮都不帶眨一下的。

    趙謹聽了這話,也覺得有些耳熟,想了半天,目光落在文官班前的折彥質身上。見這位大王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彷彿置身事外一般。

    又想起當初他據理力爭,勸諫自己不要聯金,如今想來,真是有點悔不當初。一念至此,開金口道:「折卿,如此大事,為何不發一語?」

    折彥質今天從頭到現在,一句話也沒講,不止是他,連他的朋黨也不發表任何意見。這不能不使人懷疑是事先串通好的。朝上誰都知道,在中書政事堂裡,折秦二相不合那是半公開的狀態。如今女真人失期不至,不正是折黨絕地反擊的好機會麼?為何如此淡定?

    秦檜心裡也有些懷疑,難道說,折仲古一早就知道這事?

    只見折彥質出班,一開口,就唬得秦檜變了臉色,怎麼說?

    「聖上,臣有罪。」折彥質道。

    趙謹一時不解,問道:「卿國之重臣,何罪之有?」

    「聖上當初就聯金一事問臣意見時,臣沒有反對,因此,臣有罪。」折彥質道。原來,這位等著這個機會呢!
m7911114k 發表於 2014-6-2 17:34
第八百八十三章

    趙官家挨這一記軟刀子,心下也不是滋味。可沒辦法,當初徐良、徐衛、折彥質三人都說過,聯金攻遼有莫大的弊端,可自己最終並沒有採信。人家有點怨氣,也是應當的。

    此時,那殿上群臣都在等著。等皇帝一個態度,聯金攻遼是誰首倡的?又是誰極力促成的?現在事情搞成這樣,是不是要有人出來負責?這個人當然不會是趙官家,皇帝怎麼會有錯?

    趙謹看著麟王,又掃視群臣,嘴唇一動,卻沒說出話來。又看旁邊沈擇,見他也是埋頭默默。

    「折卿,此事如何能怨你?快快平身。」

    頓了一頓,等折仲古起身之後,又道:「金人雖然失期,但,未必就是毀約敗盟。」

    這話,殿中大臣不知道有多少人信,反正折彥質是肯定不信的。自當年宣和事變以來,他跟女真人交道不是一回兩回了,金人的行事風格還不清楚麼?那從來都是沒皮沒臉,完全沒有信譽可言。

    這一點,秦會之應該也知道。可他還是極力促成聯金,置大宋安危,國家利益於不顧。宰相,不是這麼當的。

    一念至此,他開口道:「陛下,金人會不會發兵,臣不敢妄下定論。但有一點,無論金人發兵與否,陝西都應該極力反擊。」

    趙謹頻頻點頭:「這是自然,朕會親筆下詔給劉光世,命西軍將來犯之敵驅逐出境。」

    秦檜頗有些緊張地盯著身前的這位同僚,他預感到,折彥質要說的話,恐怕還沒有說出來。

    「劉太尉乃西軍宿將,臣料,他必然指揮陝西諸路強軍,予契丹人迎頭痛擊。」折彥質此話一出,秦檜卻沒感覺到鬆了口氣。這回我出了事,他居然不逮著機會反撲?

    正疑惑時。麟王的親信們紛紛出班,雖然說法各異,有人稱金人定然敗盟,有人說契丹人今非昔比,但有一點是相同的。沒有任何一個人懷疑劉光世對西軍的控制力和影響力。

    秦檜明白,他們是不敢把矛頭對準劉家。至少現在不敢。

    這次朝議很快結束,沒什麼乾貨,就是派遣使節前去金國責問催促。同時皇帝御筆親書,詔命劉光世將來犯之敵擊退。

    可很快,大宋君臣們就傻眼了。南方派出的使團,一入金國境內就被扣押。而契丹人此時似乎也回過神來,女真人不會發兵!

    有人建議蕭朵魯不把東線的兵力抽調出來,全力壓在南面。他考慮再三,還是不敢這麼做,畢竟,契丹人費盡千辛萬苦才重返東土。出不得半點差子,萬一金賊又良心發現。突然出兵?那可就直驅賀蘭山了。他不敢冒這麼個險。

    四川,射洪縣。

    段知縣最近很忙。忙的不是公事,而是迎來送往。這幾個月以來,不時有人蒞臨射洪這個詩酒之鄉。而且來的人形形色色,以官員居多。近的,便是四川各州縣,遠的,便有陝西。甚至是荊湖。

    他們來的目的無一例外,全是探訪徐節使。你想他小小知縣,哪位長官來了不得陪著?就這麼三天兩頭往鷺嶼洲小島上跑。以至於徐衛一家每日吃的什麼他都門清。

    這一日,心說不會有人來吧?正在家裡歇著,衙門遣人來報,說是知州相公來了。

    段知縣頓時就怒了!還讓不讓人過日子!別人就算了,那麼遠來一趟不容易,可知州相公你這是鬧哪樣?我沒記錯的話,上回中秋你來一趟,還跟徐節使賞月來著。再上回,說是春茶出來,你又親自送來。

    這回又來作甚?送年貨,這也忒早了點!

    就是怪了,以前就來過一個河東張宣撫,最近是怎麼回事,跟趕集似的!

    抱怨歸抱怨,可段知縣還是趕緊換了衣服趕去相陪。他雖然只是一縣之長,不可能接觸到朝廷內幕,但這種人往往善於看風向。

    徐衛現在是什麼身份?倒不說犯官,可從堂堂郡王,擼到太尉,又擼成節度使,這擺明了是朝廷要弄他。

    以前,除了張浚這種死黨,誰敢去看他?可現在,不光是四川,陝西,連荊湖的官員都來探視,是不是上頭對徐節使有什麼新的安排?

    琢磨著這些,段知縣敢耽擱麼?心裡嘀咕著,我三天兩頭相陪,腳都跑腫了,這眼看到飯點,就到徐衛家吃!

    迎了知州相公,又陪著一起往金華山下去。坐船過江時,段短縣猶豫再三,還是開口問道:「知州相公對徐節使一家如此照拂,真是令人感佩。」

    那梓州知州,最先是在徐衛宣撫使幕中作準備差使的,姓華名庸,用他作知州,其實還是折彥質爭取來的。

    聽段知縣這麼問,心知其意,笑道:「節使是我老長官,於我有提攜之恩,如今不過是略表心意,哪敢稱照拂?」

    「是是。」段知縣諾諾連聲。

    「若說照拂。」華知州轉過臉來「你段知縣是本地父母,理當是你照拂才對。」

    段知縣一愣,隨即道:「不敢不敢,徐節使乃國家功臣,下官也是略盡綿力,略盡綿力而已。」

    華知州沉默了片刻,輕聲道:「近來,你挺忙吧?除了本縣事務,還要迎來送往,可是不勝其不擾?」

    「不敢,那許多長官光臨本縣,這是射洪的榮幸。下官身為地主,歡迎還來不及。」

    「多陪吧。」華知州歎道。「讓那各地的官員都知道你沒有為難節使,有你的好處。」

    再笨的人,聽了這話,也該聞絃歌而知雅意。段知縣連聲稱是,心裡更加肯定,徐衛的處境只怕要改善了。

    說話間,船靠了岸。段知縣扶著知州相公上去,腳剛一沾地,後頭又駛來一船,見一漁夫,有六十多歲,赤著腳,戴著斗笠,手裡提著兩尾大魚。一見他們這排場,嚇了一跳,趕緊站在旁邊不敢出聲。

    「老人家,你上來島來作甚?」段知縣想叫知州曉得他親民,因此親切地問道。

    「好叫知縣知曉,小人打了兩尾鯉魚,特來送給徐官人。」
m7911114k 發表於 2014-6-2 17:36
大結局

    「哦?徐官人予你有何恩惠啊?」段知縣又問。徐衛一家人自從來了射洪,算得上是樂善好施,尤其是他的夫人,最好個扶危濟困。因此,這附近的人都尊重。

    不料,那漁夫卻搖搖頭:「徐夫人女菩薩一般,這鄉里城裡受她恩惠的倒極多。不過,小人只是與徐官人談得來,朋友一般,送他兩條魚打什麼緊?」

    段知縣一時無語,隨即揮手道:「魚留下,我讓人給你捎過去就是。」

    漁夫沒回話,華知州已道:「既然是徐官人的朋友,為何不讓人相見?沒有這個道理。」

    段知縣一聽,便讓那漁夫先去。後者大概也明白情況,小跑著往徐衛那別墅跑去。等他們這一頭到時,漁夫正快步往回趕,而徐衛的兒子徐虎追在後頭,正道謝呢。

    華知州和段知縣都是常客,徐虎哪裡不認得?上前見了禮,便請二位官人堂上坐定,又使人送上了茶水,他自己便去請父親大人。

    段知縣屁股剛坐下,便聽華知州道:「知縣若是公務繁忙,就不必相陪了。」

    這把人鬱悶的,我陪你跑一趟連頓飯都撈不著?還說吃那兩尾鮮魚呢。可知州發了話,明顯不希望他在場,沒奈何,只得走人。

    但轉念一想,便道:「下官既來了,總得跟徐節使打個招呼再走,否則,豈不失了禮數?」

    正說時,徐衛從裡頭出來,還是那副打扮,若是不看臉,只當他是個鄉下人。知州知縣趕緊起身行禮,雖說虎落平陽,龍游淺水,可人家好歹還是節度使呢。

    「行了,都不是外人。坐吧。」徐衛笑道。

    段知縣卻不坐,道:「下官縣裡還有公務,就不陪兩位長官了,告辭。」

    「嗯?這話說的,你段知縣到我這裡,我連頓飯也不讓你吃?」

    「謝節使美意,下官實是有公務在身,這不知州相公來麼。理應陪同過來。」

    見他再三不肯,徐衛也不勉強。讓兒子送走他後,正要請茶,可華知州哪有心喝茶,急急道:「恩相,前線出事了!」

    「嗯。」徐衛蕩著茶末,全不吃驚。

    華知州自然曉得,陝西出任何事情,恩相一定比自己先知道。可他還是著急:「張經略率秦鳳軍北上增援,與契丹人大戰於天都山。迫得後撤上百里啊。」

    「你倒不用撿好聽的,敗就是敗了。什麼迫得?蕭朵魯不這是真恨毒了我們,看家本事都拿出來了。」徐衛波瀾不驚地說道。

    要知道,秦鳳軍可是正經的虎兒軍,他的嫡系。自從大名府起兵以來,幾乎就很少吃敗仗。

    「更要命的是,女真人遲遲不發兵,到時契丹人若明白過來。調集重兵壓境,這禍事可就大了!」

    「這是必然的。」

    「恩相是指?」

    「紙裡包不住火,蕭朵魯不很快就會明白女真人的用意。我估摸著。不出一月,他就會把東線的兵力調到南面,到時,數十萬大軍壓境,規模空前啊。」

    見他漫不經心的樣子,華知州倒有些不解了。雖說如今恩相去了職,丟了兵權,可他向來是關心時局的,也不該這般冷漠啊。

    估計是知道這個老部下的心思,徐衛歎道:「我一力促成宋遼結盟,如今鬧到這步田地,還有何言?不過你也不必過於憂慮,就算蕭朵魯不打下陝西又有何用?」

    華知州細想一陣,明白過來。

    是這個道理,如今宋、金、遼三方共存。如果契丹人打下陝西,那大宋肯定要全力反撲。這個時候,如果女真人從中再插一槓子,不管是宋,還是遼,恐怕都吃不消。

    換言之,契丹人不可能真全面進攻,徹底撕破臉,那肯定是要留著餘地,以等待時變的。

    至於這個時變是什麼,他卻清楚。

    「最近下官收到消息,說是朝廷裡有聲音,要請恩相出山呢。」

    這個徐衛卻是不清楚,因此問道:「哦,具體情況?」

    「朝廷遣往北方的使者沒有了消息,料想是被扣押了。朝中已經炸開了鍋,矛頭直指秦檜!連麟王也公開抨擊他誤國!」

    徐衛眉頭一皺:「不會是折仲古要我出山吧?」

    「那倒不是,是胡銓。」

    「哦,原來是胡放砲。」徐衛會心一笑。這個人的名字,他早就聽說過了。

    「胡銓上奏說,恩相坐鎮川陝多年,在西軍中廣有威望。又事君得體,忠心體國,現在事到臨頭,不請恩相出山更待何時?秦檜等人極力反對,麟王倒沒有明確表態。」

    徐衛輕笑一聲:「麟王如今家大業大,倒束手束腳,不似從前灑脫了。」

    「官家對此議很謹慎,不置可否。」

    徐衛聽了這話,心中暗笑,他自然是要謹慎的。現在陝西掌握兵權的,是他老婆的娘家人,他敢不謹慎?可很快,事態就會逼著他做出選擇。不是自己自負,這件事情,誰來都不好使,誰也收拾不了這個爛攤子。

    果然不出所料,到十月末時,大宋天子坐不住了。派遣往金國的使者杳無音訊,必是被扣無疑,女真人這等於是公開毀約敗盟!

    一想到這個,趙謹就惶惶不安。他知道這回事情搞砸了,女真人翻臉無情,又把契丹人得罪得不輕,這是樹了兩家敵啊。

    事情的起源在哪裡?說到底,屁大點事,不就是劉光世上任以後,關閉了邊境上的互設,挑起了一些爭端,最終發展至此麼?現在這怎麼收場?

    秦檜也傻了眼,他當初力促聯金攻遼,心思就如同當年的道君皇帝一樣。希望搞出一點業績來,可哪知道狗日的女真人放著嘴邊的肥肉不吃!

    他是這件事情的如作俑者,無論如何也逃不了干係。情急之下,也就顧不得許多,提出一個建議,一個不用打仗的建議。那就是跟契丹人和談,你們不就是為了邊境互市麼?我重開就是!

    趙謹此時也後悔事情做得太絕。立馬批准,並派秦檜的心腹為使臣,前往陝西與契丹人和談。

    可這使臣剛走沒幾天,就又出事了。

    宮室之中,徐婕妤正逗著朱妃留下的小公主。小丫頭長得漂亮,完全繼承了母親的優點,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一刻也不離她臉龐,早已把她當作了母親。每當徐婕妤逗她時。小公主總會笑歪了嘴。

    趙官家在旁邊看著,連日來愁雲籠罩的臉上總算有了一絲笑容。伸出手去道:「給我抱抱。」

    徐婕妤將小公主遞給他,大宋天子緊緊摟著,動作有些僵硬。可到底是血脈相連,小公主看著他,竟也不哭不鬧。

    「你看她養得很好。」趙謹道。

    「朱姐姐臨終托付,臣妾敢不盡心?只是,到底比不得親娘。」徐婕妤歎道。

    趙謹聞言,卻不接話茬,只顧逗女兒玩耍。徐婕妤瞥見沈擇神情閃爍地進來。到跟前向她行個禮,又對皇帝道:「官家。陝西,急報。」

    此時徐婕妤才注意到,他手裡拿著一個奏本。

    「何事?」趙謹一聽,動作就停滯了。

    沈擇卻不回答,徐秀娘會意,伸手想接過小公主,趙官家卻不鬆手。催促道:「你說!」

    沈擇這才道:「秦鳳軍敗退,失了西安、懷德兩軍之地!眼下,契丹人已經兵臨鎮戎。志在渭州!」

    渭州一下,那可就直趨關中了!

    這一驚非同小可!西軍不是西北勁旅,大宋精銳嗎?而且最最擅長攻堅防守,怎麼會讓契丹人連下兩城?

    一念至此,他疾聲問道:「劉光世在奏本裡怎麼說的?」

    「劉太尉稱,秦鳳軍不盡力……」

    「不盡力?」趙謹一時怒了。但他突然想到,陝西前些日子來的軍報說,秦鳳帥張憲是主動請纓北上抵抗,他怎麼會不盡力?「他接下想怎麼辦?」

    「劉太尉打算親自率領神武右副軍北上,與敵在鎮戎展開決戰。並已火速調熙河姚大帥來援。」沈擇回答道。

    趙謹聽了,默默無語。摒退沈擇之後,他將公主交還徐秀娘,半晌不說話。

    徐婕妤也不作聲,許久,才聽官家道:「秀娘啊,說不得,要請你叔父出山了。」

    哪料,徐秀娘聽了這話,不但不同有半分歡喜,反而道:「臣妾得蒙官家恩寵,一門顯貴,別無所求。今日,只求官家一件事情。」

    「嗯?何事,只管說來!」

    徐秀娘將公主交到宮娥手中,撐著大肚子想跪,趙謹慌忙扶住:「你作是這甚!」

    眼看就要臨盆了,你這一跪,要是跪出事來怎麼整?

    「叔父徐衛,已經為國征戰半生,稱得上勞苦功高。也正因如此,叔父擔心盈滿之患,所以自請去職,隱居於林泉之下,不問時政。」

    「官家或許不知,臣妾的祖母在生下九叔之後便不幸去世。九叔實由臣妾之母一手撫養長大,所謂長嫂如母,在母親眼中,九叔既是兄弟,又是兒子。如今,臣妾的母親還在病中,她時常掛念著叔父。所以,請官家,再不要提出山一事。」

    趙謹聽了,大惑不解:「這是為何?你母親既然這般重視你九叔,那……」

    「自古以來,功高主疑,權大朝忌。若官家再任用九叔,只怕流言蜚語四起。再者,臣妾的父親時常寫信詢問九叔情況,他的戰創未癒,也難以擔當重任。」

    趙謹聽罷,歎息一聲,沒有再說什麼。

    劉光世這回為何據實以報?只因事情已經瞞不住了,丟了西安懷德兩軍,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天都山」被契丹人控制了。昔日宋夏相爭,西夏之所以敢與大宋抗衡,一是其兵強馬壯,二就是橫山天都山之險要。

    現在倒好,西夏早完了,天都山倒讓契丹人奪了去。若讓他們在此站穩腳根,以後時時都可威脅涇原地區。

    而涇原是關中的障礙!

    朝裡不論派系,都感到了事態的嚴重。大臣們不禁疑問,劉光世到底在陝西幹什麼吃的?之前搞得民怨沸騰,各界不安,如今又連吃敗仗!

    你若說西軍將領大多是徐衛故舊親信老部下。不聽他指揮,陽奉陰違還罷了。可這回的作戰計劃是他親自擬定,官家御准的。西軍不是照此執行的麼?

    素來以直言敢諫而著稱的胡銓再次上奏,強烈要求重新啟用徐衛主持陝西軍事。讓人意外的人,朝中持此議的人居然還不少。

    趙謹似乎也動了心,問秦檜意見,後者直言不可。難不成這天下就他徐衛一個人會帶兵打仗?沒有了徐屠戶,就得吃帶毛豬?

    又問折彥質。得到的回答卻是,先看看。

    看什麼?看和談能不能談得成,如果能談成,自然就不需要勞動徐衛大駕了。

    可和談這種事,有個講究,敢戰方能言和。因此,劉光世親提神武右副軍五萬馬步北上,與秦鳳帥張憲所部一道,兵抵鎮戎,打算跟遼軍來個決一死戰。

    本來這姿態是挺高的。作為川陝最高長官,親臨一線。坐鎮指揮,多少能振奮士氣。可劉光世把部隊派出去了,他自己卻留在了渭州城裡遙控。而且還留了三千騎兵在他身邊。

    前頭的將領們大為不滿,你既然都說親自北上了,怎麼不在軍中指揮,還留那麼騎兵?萬一戰事不順,你撒丫子就跑?

    可氣歸氣。仗還得打。

    宋軍紮在開遠堡,遼軍駐在三川寨,兩軍相隔只有幾十里。大戰一觸即發。遼軍上下對此役是志在必得,因蕭總管下了嚴令,只要戰勝此役,西軍就被動了,大宋也被動了,到時主動權在我們契丹人手裡,要怎樣便怎樣!

    然兩軍對峙不到三日,遼軍突然後撤,而且是往西安州方向撤退。這頭不明就裡,一探才知,原來是兩位徐大帥引軍趕來。

    劉光世聞訊大喜,神武右副軍、秦鳳軍、涇原軍、鄜延軍的精銳都在這裡,加起來十餘萬步騎,何懼遼人?因此,火速離了渭州,北上至軍中坐鎮。

    正當他要下令進攻時,朝廷的使者到了,要和談。

    劉光世思之再三,事情弄到如此局面,我如果不扳回一城,這宣撫使的位置如何坐得穩?可又不敢違背朝廷的意思,只能強壓著各路大帥們,不許進攻。

    這一來,惹毛了涇原帥徐成。腳下就是他的地盤,他可比誰都著急,和談?這有什麼好談的?契丹人踩著我的地,我還跟他和談?於是強硬主張進攻。

    鄜延帥徐洪,秦鳳帥張憲也都持此議。現在我們幾路精銳集結,就算要談,也得把契丹人趕出境去再說。

    劉光世不許,嚴令各路兵馬不得妄動,否則軍法從事!

    這一日,天寒地凍。四川雖然地處南方,可冬天卻也難熬。徐衛極其難得地陪著張九月到金華山玉京觀拜神。

    自那「陪江保障」匾下的山門抬階而上,只見道旁古柏參天,不懼嚴寒。山腰有一小殿,供奉的是一位王靈官。據射洪人說,王靈官是他們本地人,所以善男信女們格外信仰,香火鼎盛。

    張九月上前虔誠地拜了,又添了香油錢,繼續往上。既然是道觀,那自然少不了主神。山頂一片平坦,首先看到的便是三清殿,廣場上立一桿鐵旗桿,在一人多高的地方有個洞,裡面據說是銀子鑄的,本地人喜歡摸一摸,然後往眼瞼上抹,說是可以明目。

    再往後,又有玉皇殿,甚至還有送子觀音殿,再後,就到陳子昂讀書檯了。正經的,儒釋道不分家。

    張九月是見神就拜,徐衛可不想跟她見像就跪,因此由他去,自己則在那陳子昂讀書台中瞻仰先賢。

    那壁上刻有陳子昂感遇詩二十九首,朱廣胡亂看著,一直尋那「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

    好不容易找到,正細細品味時。聽得山下吵鬧喧嘩。他也沒當回事,又出了讀書檯,站在那金華山頂上,眺望著涪江景色。

    正陶醉時,背後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回頭一看,原來是兒子徐虎搶進來。

    「父親!華知州,段知縣,陪同著天使到了!」

    徐衛聽了,又把頭轉回去,漫不經心地問道:「來幹什麼?又要貶我的官?」

    徐虎的聲音絲毫不掩飾激動和欣喜:「官家降了明詔,要重新啟用父親主持陝西軍事!」

    「哦。」

    徐虎見父親「哦」一聲之後沒有下文,一時愣了。這不正是父親所期盼的嗎?

    「那父親是不是……」

    「讓他們候著吧,你母親還在拜神呢。」

    「可是……」

    「我平日是怎麼教你的?」

    徐虎這才不說話,踱步至父親身後,跟那看了一陣,可怎麼看也看不出來有什麼好看的。大冷天,江上非但不見一條漁船,更是連隻鳥也沒有,入目一片蕭索,看什麼呀?

    他終究沒有其父的定力,又忍不住道:「華知州告訴兒子,說官家重新任命父親為川陝宣撫使,復武威郡王爵,並且再次授予臨機專斷,便宜行事之權。凡川陝兩地,不論文武,皆聽節制制裁!」

    「意料之中,不要這麼沉不住氣。」

    「可是,可是父親說了,契丹人犯境,與大宋撕破臉皮,是壞事也是好事。如此一鬧,這西北就再也離不開父親了!如今天子重新啟用,父親難道就……」話至此處,見父親轉過臉來盯著自己,朱虎這才閉上了嘴。

    可等啊等啊,母親還不見回來。他實在呆不住,便轉身要去尋找。突然想起一事,道:「哦,兒子忘了說,六姐上月臨盆,產下一名皇子。」

    一直淡定的徐衛猛然回過頭來,大聲道:「你說什麼!」

    徐虎駭了一跳:「四伯家的六姐,就是徐婕妤,生下了皇子。」

    徐衛聞聽此言,目光閃爍,臉上欣喜之色怎麼也藏不住!穩了!這下穩了!當即不再拖延,把袍擺一掀,大步往山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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